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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看gotit感觉他两就这个状态。。。

秋末的夜晚起了风。

骤然的风声如尖利的怒号,道旁的树在风中轰然作响。

周深被劈面而来的穿堂风撞得要倒退,毛不易适时抓住他的手。

粗粝的沙尘径直扑上脸,细微的干痛叫人几乎睁不开眼,路灯晕成淡黄的光圈,视野模糊间恍似一朵花的形状。

出门工作前,周深看到一束金灿灿的向日葵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毛不易就着沙发扶手写一张小小的卡片,微微皱着眉,落笔审慎的样子比起正经创作不遑多让。

他趿着拖鞋走过去,挨到边上贴着对方的肩膀。毛不易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将卡片掖进花朵之间。

“送人么?”周深问,他一眼瞥见那张卡片上的文字,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嗯,给我干女儿的。”毛不易回答,“一...

“嗯,给我干女儿的。”毛不易回答,“一会儿去看她。”

周深“哦”了一声,伸手戳了戳向日葵的圆盘,葵花籽绵密细碎,茸茸地簇拥着他的手指。

“今天忙么?我去接你?”毛不易窸窸窣窣地整理包装纸,丝带在他手里有条不紊地打了个蝴蝶结,缀在花束的尾端。

周深想了想,点头:“还行,应该可以。”

周深牵起一边嘴角,看一眼毛不易手中的花束,心情不受控制地沉坠几分。

他有时会被这样的场景影响,仿佛经年不能痊愈的心疾细碎地发痛。

去录音棚是公司的车来接,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构成一组再常见不过的街景,也许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家,行色匆匆背后是家人的等待。周深看着看着就有点走神。

那束向日葵烙印进他的眼底,花瓣鲜洁枝叶秀挺,柔和温暖的一捧,想来应当很配小女孩的笑脸。

以及毛不易好奇而温柔,满含期待的目光。

毛不易是向往平凡人幸福的性格,出道比赛就唱过雪后夕阳芬芳一生,近年自制的节目有个毛茸茸的可爱名字,与嘉宾聊爱情聊婚姻聊什么时候生小孩不亦乐乎,讲起好友求婚时的浪漫场景毫不掩饰羡慕与期待。

周深看了几期就心生烦躁,从此屏蔽任何关联信息,连带着节目组发来的邀约也一推再推——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好,都拿他当了毛不易的真朋友。好在他是真的忙,借口也说得理直气壮。

真实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能用朋友的身份矫饰:那些节目里所呈现的,长久陪伴的友人来来往往,言谈之间亲密相爱的夫妻和新生稚嫩的孩童;一日三餐,家长里短,如此种种,都叫他无法不去想象毛不易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温柔的丈夫或者父亲。

求婚的玫瑰和戒指,父母欣慰的笑容,咿呀学语的孩童,下班后黄昏的市场,昼夜厨房和爱,所有辛苦的和慰藉的,那一条世俗的常路。拥挤着汹涌人潮,那样真实暖热、值得被所有人祝福、触手可及的生活。

而他们的关系如同深海之中的静默游鱼,那是早已适应不见一丝光亮的地方的生物,骤然浮上海面就会因为压强变化而死亡。

诚然这说明毛不易爱他,他读得懂对方眼中见面时的欣喜、温存时的情意,却并不对此抱有更多期待。

录音棚藏在一个闹中取静的胡同里。老北京的胡同自带闲散意味,与主干道上的车水马龙全然不同,时序深秋,间或有银杏一树摇金映着碧蓝的天空。

工作人员给他拿来歌谱,周深借着熟悉歌词的间隙深深吸气,摒去脑海中的杂念,音乐响起时就记不得其他的事。

他向来是努力过头的类型,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经典励志模式思维,不拼尽全力就不心安。毛不易调侃他是心甘情愿自己挥舞着鞭子把自己抽成陀螺。

说这话的人自称躺平先锋,可是写歌总是写到后半夜,自己的专辑泡在录音棚里反反复复地磨编曲磨细节,磨到从业多年的资深音乐人也没了脾气。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对世界和自己都较真过头。

事业如是,感情亦然。

周深是把“事业至上”写在脸上的人,毛不易能妥协的也有限,不需要沟通和说明,维持现状心照不宣,也能成为心有灵犀的注脚。

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回避一些事,心有灵犀地用玩笑淡化一些事,放任明晃晃的问题像房间里的大象徘徊,一遍又一遍地视而不见。

公开场合收敛再收敛,朋友提起也低调再低调,哄得不明真相的人们都相信他们真的是异地不常见面的朋友。久别过后也难免控制不住在没有人的休息室拥抱,总归是小心谨慎加上运气好,至今没有被人发现。

逢年过节他们各回各家,拿诚恳的态度敷衍过家里的长辈,再借口工作忙碌提前飞回来,换得几日短暂相处。一般是在北京毛不易的家里,因为南方的冬天太冷,而北京的房子有暖气。

也不干什么事,瘫在沙发上抢遥控器。毛不易爱看综艺和剧,周深更偏好电影,歌单重叠度高达99%的两个人也会有不同的听歌心情,较着劲抢家庭KTV的点歌顺位,猜拳决定谁洗碗谁洗衣服,把各种幼稚无脑的小学生行为都干一遍,连元宝都要投来嫌弃的眼神。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们有了接对方下班的习惯。周深去北京或是毛不易来上海的时候,不管另一个人是不是刚出差回来很疲惫,这个习惯都雷打不动。周深为此翻出了积灰的驾照,毛不易磨磨蹭蹭不乐意学开车,打个车也照样去。

情绪并非不可驯服,只要有跌落到底的决心,用最重的分量去压制,去想一想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所有可能,那一点微末的不甘就会服帖下来。

周深做过那样的梦,梦见毛不易携一个温柔窈窕的女性来给他送婚礼请柬。他作为挚交好友到场祝福献歌一曲。像某一类古早偶像剧桥段,荒诞到可笑至极,以至于他真的在梦里笑出声来。心脏沉重地跳动着,如鼓如锤震裂胸腔一般的疼痛,泵出浓稠的血液涌向喉头,腥甜地接住一杯无可言说的苦酒。

惊醒时一身冷汗。毛不易迷迷糊糊问他怎么了,他说梦见了很严重的舞台事故。毛不易安慰他说幸好是梦,他重重点头,借着噩梦肆无忌惮撒娇,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挂到对方身上,感受到暖热踏实的体温,温存的手指慢慢抚过他的发梢和脖颈。

幸好是梦。

然而这是太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同性和异地,沾上哪一个都为结局铺上大概率的悲剧色彩。人生在世,只有爱是不够的,只有努力也是不够的。总有更高维度不可解的东西存在。比如他们在反复对过行程之后还会因为航班延误而错过的见面,再比如有再高的成就也仍然会被带着有色眼镜的人恶语中伤。

周深是被这个世界规训过的人,世俗猎奇的眼光加之于他的枷锁砸进骨头,开朗坚韧的外壳下是长年累月积毁销骨催生的激烈心性,对抗世界也折磨自己,强迫症病入膏肓,反反复复总也好不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比起那些所谓的“正确”投下的阴影,其余的一切都淡如轻烟。

他想可能他的命运就是这样书写的,以前是竭尽全力才可以得到一点点的舞台,现在是拼尽全力才可以握住一点点的爱情。

周深从录音室出来摸过手机,毛不易发了一条消息说堵车了,附赠一张红得发紫的导航截图。

他回了一条知道了,让团队工作人员自行回酒店休息,约定好明天机场见,自己坐在录音棚的休息区刷手机。

昏沉安静的密闭空间,累了便合一下眼。隔一会儿触觉比视觉先一步醒来,他靠在一个熟悉而安全的肩膀,近在咫尺的平稳呼吸温柔起伏。

他睁开眼睛,看见毛不易的下颌,以及抿起的嘴角。

毛不易这几年脸部线条脱去了几分圆润的稚气,人也自如许多。刚出道时旁人说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沧桑的老灵魂。后来周深知道毛不易洞察世情敏锐至悲观,为人处世却坦荡又勇敢。

他是那种在意别人又尽量让自己不受目光牵累的人。厉害的是,他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是周深所不能为。

与台面上的紧张局促不同,在生活中,反而是毛不易让他想起所有与松弛有关的意象。闲散的午后,宁静的夜晚。高潮后脱力的、灵魂漂移的时刻,毛不易亲吻他的时刻,那些什么都不需要去想的时刻。

周深有一回在书房偶然翻到毛不易大学时期用来记录的笔记本,这个本子陪伴着毛不易度过了实习和出道,又过了许多年,边缘的纸页已经微微翘起,有些地方还带着江南雨季洇染的霉斑。当年的毛不易用它来记录一瞬间的灵思,和许多幻想。

他隔着薄薄的泛黄纸页,窥见那个害羞内向却真诚坦白的年轻男孩,其实跟他的恋人并无区别。

录音棚隔音太好,出来才知外头狂风大作,是北京多风的秋天。

周深半闭着眼,在狂风中紧紧攀住毛不易的手臂,以找到一个稳定的核心。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每挪动一步都要付出十足的力气。毛不易放慢脚步,手臂用力圈住他的肩膀。

轻飘飘的一下,因着突如其来,也值得悚然一惊。他整个人抖了抖,咽下半句惊叫。

“没事。”毛不易的手从他头上拂过,声音暖融融地贴着他的耳廓,“是树枝。”

哦。周深放松下来,心想以他们的情况,砸到头上的就算是新娘捧花,也无法兑现为一场婚礼。是树枝,倒像是有了别的寓意——他们就像两株根系在地下交缠、不愿意开花的树。

他被自己的奇妙联想逗笑,又从中品出细微的苦涩滋味。

“你笑什么,被砸到了还这么开心?”毛不易问。

“没什么。”周深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从没送过我花诶!”

“嗯?”毛不易微微疑惑,翻出记忆里的旧账,“可你不是不要玫瑰?”

为此拒绝了唯一一次舞台上的白玫瑰,害得他难得的一点小心思无法宣之于口。

“不光是玫瑰。”周深流利地报花名,“百合、桔梗、郁金香、向日葵、栀子、勿忘我什么的……统统都不要。”

那些关于美好爱情、美好生活的代名词。

“……”毛不易无语,停了几秒才说,“您就告诉我花店里还剩下啥。”

“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给人送花的习惯咯~不像某些人~”

“周深你故意的……”

“对呀~”

他想他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刁钻了,他也知道毛不易不会生气。

隔天早上,周深准备启程飞往下一个城市。

按照惯例,去工作的时候毛不易不会送他,为的是避免人多眼杂被发现地下情的端倪。

他们在家门口交换了一个拥抱,分开时周深发现毛不易脸上的笑容有点不同,带着微小的雀跃,很像他们送元宝去宠物店洗澡时遇见的某只自以为把心思藏得很好实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的萨摩耶。

他一时心生警惕:“你干嘛笑成这样?”

“回头你就知道了。”

这个疑惑延续了一路,到了机场才解开。

团队工作人员看见他,分别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古怪神色却欲说还休,直到随行的一个年轻姑娘快人快语地笑道:“周老师,你背包上那个真好看!”

背包?合着“回头就知道”是这个“回头”的意思吗??

满腔腹诽来不及讲,周深急忙翻过背包,猝然被一抹金色撞入眼帘。

均匀分成两半又在末梢收拢的金黄叶片,由褐色树枝连缀成灿烂的一枝。

啊,是银杏。

录音棚在的那个胡同种着的银杏,狂风大作的夜晚落在他头上的银杏。北京秋天的信物。

这串金箔般的叶子插在他的背包上,灼得他眼眶温热。

***

手机的消息提醒咕噜一响。

“这是‘有一天男孩的背包插着一支鲜花’的意思吗??好冷啊毛毛!这也不是花啊!”

“这不是很有诗意么。[微笑]”

“啊,所以你是那个,‘有一天女孩的身上装饰精致花纹’对不对!你有纹身呢!”

“也是不用那么牵强附会对号入座。”

“[猫猫凝视.jpg]”

“好吧,也可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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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引用的是《纯净无比》,懂的都懂><

周深不想要世俗意味上代表幸福或者爱情的花,主要是他想要把自己跟那些切割开来,他潜意识里始终觉得自己与世俗格格不入(各种意义上(但其实还是在撒娇)

毛不易其实比较想送他白玫瑰,也就是年夜饭舞台上他暗搓搓想要送的那一朵白玫瑰,原因是白玫瑰有一个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但被周深拒绝了,于是那一朵白玫瑰也就没有带上舞台

关于银杏,送朋友是有坚韧的寓意,送爱人是那种,嗯,永恒的爱(周深:我是不会相信什么永恒的!)

这篇与《雪月》的初衷类似,算作《绵绵》的anotherside。《绵绵》是把现实矛盾隐藏为背景,只写开心谈恋爱的部分,这一篇就是想尽可能直白地写一写现实的阴影对爱情可能会产生的影响,也就是一些周深想太多的瞬间。我觉得周深的性格里有很强的对抗性,所以就算他认为毛不易适合那种美满幸福的普通人的生活并且始终恐惧着那样的事情发生,但他是不会轻易退缩的……

1

书房门曳出半扇灯光。

毛不易独自坐在键盘前,房间里很安静,断续轻柔的旋律有几分迟疑,像一首夜曲未完的残章。

周深在起居室换下外套,抬眼瞥见书房的灯,拖鞋也不穿,蹑手蹑脚地穿过昏暗的客厅,一双冰凉的手径直往正在沉静思索的人脖颈里探去。

周深趴在他的背上晃来晃去:“大半夜的在这扰民,我为民除害呗~”

毛不易创作时会关书房门,门开着多半没什么事儿,还可能是“欢迎打扰”的意思。周深这一把恶作剧干得毫无心理负担。

毛不易抓下两只作乱的手合在掌心捂着,侧了一点脸轻声笑道:“...

毛不易抓下两只作乱的手合在掌心捂着,侧了一点脸轻声笑道:“你是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的人有心要把手抽出来以自证,又舍不得那一点柔软温暖,只得调转话头:“这么晚了都不睡,在弹什么?”

“随便弹下。”毛不易捏了捏他的手掌心,“黑眼圈挂半张脸了都,快去睡。”

像被一句话打开了身体放松的开关,周深忍不住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录完春晚的备播带已经是后半夜,他自己又被零碎拍摄折腾了一两小时,比毛不易还晚收工。忙碌时精神高度集中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倦怠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眼皮被胶水粘住一样沉重。

“你不睡吗?”周深问,他多少有点撒娇的意思,脸颊贴着恋人毛绒绒的家居服,感到松弛的、昏昏欲睡的暖意正在徐徐渗透,说出口的字句都黏糊几分。

“我再过会儿。累过劲了睡不着。”毛不易转开目光,手指重新按上键盘。

嗯?周深疑惑地偏过头,毛不易的表情看起来很平和,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周深想了想,在懒人沙发上窝下来,靠着毛不易的大腿半仰起头,软绵绵地索要一个耳机。“我也听听。”

落入耳中的音符节奏有些迟疑,似乎是随意弹奏,又似乎是在回忆里寻寻觅觅。

轻缓悠长的段落不是毛不易惯有的风格,带着旧时谣曲特有的回环往复。

咦,好像在哪里听过……周深迷迷糊糊地想。

似曾相识的旋律隐隐绰绰,如同一道引信,悠悠然牵引着他的神思,不知何时,周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毛毛呢?

白色的雾气浸没了膝盖,他在漫天的迷雾里茫茫然迈开脚步,心里竟然不觉得害怕。

越往前走,旋律便越清晰。

这是梦吗。

月儿明,风儿轻……

对了,我听过的,是那个——

他往前奔去。

2

“当心!”

周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嶙峋的石块上,灰暗的潮水起起伏伏,快要打到他的脚背,携着水汽的冷风劈面刮来,吹得脸颊生疼。

他的右手被人用力抓住了,白皙修长的手指牢牢扣住他的臂弯。短短两个字的句子依旧是刻入骨髓的熟悉感,周深猛地转过头。

毛毛!

没有发出声音,他徒劳地张了张口,一瞬间的欣喜如退潮般哗地跌落回去。

毛不易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和磨旧的牛仔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鼻尖和颧骨的部位被冷风刮得泛红。对方一只手抓着他,另一只手拉着护栏,眉目间写满陌生的惊愕。

并且,好像年轻了许多。

周深的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来不及思考更多,直觉先一步控制了他的声带。

他轻轻开口:“王维家?”

对方的神情里增添了更深的疑惑:“你认识我?”

周深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疼,没醒。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现在站在毛不易大学时期的宿舍里,四张上床下桌的宿舍铺位分别靠墙,中间一条过道,其中三张要么坚壁清野要么杂物凌乱,只有贴着【王维家】标签的这一张还算马马虎虎。按小王同学说的,他的室友们期末考试结束就早早回家,他没买着火车票,不得已多留几日。

周深确认自己没有失忆,他记得刚结束的工作,记得自己在北京的家里,靠在毛不易边上听他弹一首曲子。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毛不易曾经就读的大学附近,深冬时分的钱塘江潮在脚下冰冷地起伏。

如果是做梦的话,寒冷和痛觉也太真实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周深在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咬着嘴唇,呆呆看着眼前人的背影。他在江边就发现自己叫不出“毛毛”这个称呼,对方问起时,也说不出有关未来的“毛不易”的任何信息,与此相对的,他自己的情况倒个底朝天都毫无障碍。

难道是什么穿越规则限制吗?

现在是2015年1月。王维家刚上完大二第一学期,离报名参赛、夺冠出道都还远着,他还没有开始进医院实习,也没有写下第一首歌。

至于周深自己,这时刚签了公司没多久,事业前途一片迷茫,虽是乌克兰和国内两头奔忙,也没有发生特别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王维家在偷瞄他的脸,一时小心翼翼地请他唱几句。他随口唱了,换来由衷的赞叹。周深正焦虑着,对赞美左耳进右耳出,飞速运转的大脑却忽然一滞。

“你的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他才发现,对方的嗓音沙哑破碎,还有很重的鼻音。

“啊?”王维家有些发愣地转过头看他。近距离相对,周深看清了。

苍白的面颊微微凹陷,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浮着通红的血丝,似乎还有些浮肿。

周深脱口而出:“你哭过了?”

王维家抿着嘴唇躲开他的目光,点一点桌上摊开的医学课本,有些仓促地解释:“我挂科了啊,哭一下不很正常。”

年轻男孩的脸上迅速挂上了防御表情,像他在毛不易并不擅长的通告场合无数次看到的那样。

周深愣住。

那片白茫茫的迷雾,那首撷取了一句旋律、放进毛不易的《一荤一素》里的旧时歌谣。

似乎是受不了被这么盯着看,王维家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沙哑着岔开话题:“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

周深看着眼前人的苍白面庞和通红眼眶,不觉鼻尖一酸,却努力地绽开一个笑。

他想他有了头绪,可说不出来。

3

王维家坐在学校后头的东北馆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菜单。

菜已经点完了,他只是借这个动作掩饰一些尴尬的情绪。那个来路不明的小个子周深,这会儿滔滔不绝地跟老板交流上了,天知道打哪儿学来的杂糅式东北腔,把学生放假了生意清淡赋闲的老板哄得眉开眼笑,大手一挥额外附送一碟拍黄瓜。

王维家心想,这人与他去年在电视上看到的瘦小羞怯的男孩容貌音色相似,行事气质却大相径庭,加上一听便知功底深厚圆转的歌声,或许能印证“穿越”的奇幻事实,却还是有疑惑没有解开。

周深说是来找人的,多问一句却含糊支吾。一时说没地方住,能不能借住在他的宿舍;一时又嚷嚷饿了,非要拉着他下馆子。

话也太多了一点。他心生疲惫,目光却不自觉追随着那个正与老板聊得热闹的人。少年般的眉目显出熠熠的生动活泼,又从跳跃明朗的姿态里舒展出成年人的自信和从容。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意识到自己的目不转睛,慌忙收回视线。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哪里来的亲切和熟悉。他愈发茫然。

周深跟老板聊完,娴熟地扫码付款。他庆幸手机还在,虽然绑定的银行卡提示卡号不存在,不过2015年已经有了电子支付的账户,余额能用,不至于落到身无分文的窘境,还能改善一下穷学生的生活质量。

这样想着,周深的心情好了一些,端着那盘酱汁淋漓的拍黄瓜高高兴兴地回桌。王维家正盯着他看,四目相对时垂下视线,神色里没有他熟悉的柔软温存,隐隐浮现陌生的戒备。

周深有一瞬失落,打起精神笑问:“我脸上有东西啊?”

王维家沉默了几秒,轻声慢语地开了口:“东北菜这些,还有怎么跟老板唠,你挺懂的。”

周深一怔,没想到对方会提这个点。他与毛不易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得很彻底,只是在连对方小名都叫不出口的奇怪限制之下,这种事情当然也没有办法说。

“我有认识东北人朋友啦。”周深打个哈哈岔开,一时五味杂陈,一抬眼看见对面的年轻人安静坐着,从未见过的苍白消瘦,又觉心脏隐痛。趁着烤串先上桌,他三下五除二调好香辛料干碟推过去,一叠声地催着开吃,却忽略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目光。

4

学校附近的超市便宜且品类齐全,缺点是太小了,货架物品挨挨挤挤密密麻麻,一进去就像钻进万花筒一样令人眼晕。

周深好不容易在一排水杯背后翻到毛巾和牙刷,捞了几样生活必需品就去食品区找人。

绕过一个货架,一个许久未见的名字先自记忆里浮现。

“张洽?”话音未落,周深自己先一愣。

王维家走过来:“你们认识?”

周深赶快糊弄过去:“刚好知道,张洽同学是学生会主席嘛,很厉害。”

张洽的疑惑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想竞选学生会主席……但那是下学期。”

“我听同学讲的。”周深硬着头皮瞎编,“嗯……都说你很优秀。”

张洽面上疑惑未减,却没有再追根究底,又说了几句话,便礼貌地与他们道别。

周深目送那个颀长的背影离开,听见淡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真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啊,连他会成为学生会主席都知道。”

“嗯?是啊。”周深心不在焉地应和着,一眼瞥见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啊,你又买白酒!还有烟!”

“你‘又’知道了。”王维家并不否认。

我当然知道。周深在心里默念。

那个时候毛不易轻描淡写略过的原因,也确凿了几分。

“你……”周深欲言又止。

“怎么了?”王维家偏过头看他一眼,语调温和,细微的客气和疏离。

周深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想要劝阻,话到嘴边发觉毫无立场,有点憋闷地咽了回去。

王维家便没有继续问。

夕阳苍白暗淡,曳出两道一路沉默的影子。

5

杭州的冬天真的很冷。

周深拎着打包好的盒饭,走到宿舍楼下抬头望去。一排排一模一样的阳台,其中一间有一个人正靠在栏杆上,手臂微抬,是在抽烟。

对方的视线望向空茫的暮霭,并没有看到自己。周深低下头,匆匆走进楼里。

他说我们去吃点好的,对方说好啊不过不能总是让你请。

他说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健康,对方说外面好冷要不我们在房间里走到一百步。

他说不要太晚睡啦,对方说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

温和客气,彬彬有礼。十足的冷淡。

毛毛从来不这样。周深难过地想,毛毛看见我就会笑的。就算很累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抱他一下,他就好了。

不像现在。

年轻的男孩看似与他的恋人一样温吞随和好脾气,中间却隔着一层无形的厚重屏障。

周深推开虚掩的房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明亮一些。“吃饭啦~”

“真是麻烦你了。”王维家从阳台走回来,身上残留着冷风没有撕扯干净的烟味。

“不麻烦不麻烦。”周深低头拆塑料袋,“谢谢你让我住在这里!”

“不客气。”

只有这样的客套对话。

可是,他不甘心。

辛辣的烟气撕扯着气管,一路贯进肺部。

王维家端详着自己夹着烟的手指,他才开始抽烟没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指尖已微微泛黄。他暂时没体味到尼古丁神乎其神的好处,只感受到烧灼的疼痛钻入脏腑。

停几秒,再吸一口,呼出的烟气飘向夜空,像一片淡白色的云雾。

刚入冬时他回了一趟老家,再回学校已是深冬。他按照原本的步调吃饭、睡觉、上课、实验,可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以前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不再有吸引力。独自待着的时候,会感到世界徐徐关闭了光源,永无止境的黑暗像潮水一样朝他涌来、将他包围。

他变得有点嗜睡,跑去钱塘江边看潮水涨落一看一整天,脑子里空空荡荡,把要好的同学吓到不行。

有一天看到相熟的学长抽烟,便也买了一包。

打火机都不太会使,笨手笨脚差点燎到手指。一口下去,呛咳得要死要活,撕心裂肺的疼痛反倒让他活了过来。

“这样对身体不好。”

周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阳台,跟他一样趴在栏杆上,侧着脸看他。

他有点惋惜地掐灭还剩半截的烟,认认真真地道歉:“影响到你了吗,抱歉。”

“没有……”对方欲言又止,一贯表情生动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愤怒的神情。

这么生气吗。他不由得多看一眼,却见周深猛地转过头,固执地重复。

“这样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都躲到阳台了。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这点不良嗜好对我的意义。

他不置可否,礼貌地沉默着,内心希望对方快点揭过这个话题。

“你那么喜欢唱歌,抽烟喝酒都伤嗓子。”

那又怎样。他开始对说教的语气感到烦躁。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你的朋友,还有你的家人……”

他心下异样,直觉不对想要开口,周深比他更快,一双眼睛直白地盯住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妈妈,也会伤心的。”

够了。他用力地把手里掐灭的烟头丢向楼下。

揭人伤疤好玩吗。

看别人伤心难过有意思吗。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他记不太清,全都带着横冲直撞的尖刺。周深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变得惨白,明亮的眼睛覆上一层泪膜却又咬牙忍住,他竟生出一丝短暂的、报复的快意。

周深摔门而出,砰地一声。

他瞬间清醒,顿时后悔万分。

6

江边一片幽暗,只能听见潮水的声音。

一颗石子落入水中,迅速被江水吞没,没有丝毫痕迹。

周深坐在江边,随手摸了一块,这回沉了一点。

他拼足力气投掷出去,竖着耳朵谛听,似乎在哗哗的水声间隙听见了小小的、“嗵”的一声。

也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他呼出一口气,收回手拉紧了衣领。

钱塘江水轰轰隆隆,昼夜不息地流向入海口。

毛不易在的话,也许会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惜。没准就是因为这个,他出现的地点才会是这里。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走近了又停住,犹犹豫豫的,来人不做他想。

周深不想回头。他又摸了一块石头,用力扔了出去。黑沉沉的水面溅开一朵无人知晓的水花。

“对不起。”脚步声近了一点,停在他的左后方,传来微微沙哑的嗓音。“我不该对你发火。”

没有什么要道歉的。周深想,这是2015年,我们是陌生人,我越界了,你说得没错,一点问题都没有。

念及此,他的心里倏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禁不住捂住了脸。

“你、你在哭吗?”那声音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恳切的讨好。

“没有。我哭你就开心了吧。”他嘲讽地回道,“真遗憾啊。”

眼泪没有落下来一律算不上哭。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又不是毛不易在跟他说这些混账话。

“我不是……”对方被他刺得一时无言,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回去好不好,这儿晚上没什么人,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是这样的。周深想,毛不易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受到伤害的是自己,也会立刻自我反省。永远都学不会真的强硬。

所以自己遇到的那个人,也总是这个样子,温柔地包容他的任性和脾气。

他又想哭了,抬起手狠狠擦了擦眼角,一声不吭地站起身。

王维家有些局促地站在他身后,努力露出一个歉意的笑,笑得像哭。

周深板着脸走过去,一把抓住对方冻得发红的手,意料之中的冰凉。

“哎……”一米八的男孩猝不及防,被他扯了个踉跄,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你……”

“我怎么了?”他不理会,用力攥住不放,“不是说回去吗,还不快走。”

“哦、哦……”

放假的大学城空荡荡的,马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只有一盏一盏单调的路灯。

周深仰头看去,夜空无星无月。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7

不知是因为吹了江风着凉,还是触及了心中隐痛,当天晚上王维家发起高烧。

周深懊悔不迭,残存的那点怨气跟着烧了个干净,催着人赶紧躺好,自己跑出门买药。

附近的药店都不是24小时营业,他绕了一圈,只在超市买到酒精和退烧贴。

发烧的人半睡半醒地看他进进出出地忙碌,皱着眉头细看退烧贴使用说明的样子,不知怎么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周深没好气,“身体虚成这样,还笑!”

王维家把自己笑清醒了,裹着被子喝完一杯温水,精神像恢复了一些,慢吞吞地说道:“我知道的。”

“嗯?知道什么?”周深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我相信。”周深沉默了一刻,又重复一遍,“我知道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以至于在往后的人生里,每次听见与亲情有关的歌,遥远的悲伤都会毫不容情地将他拽回这个年纪。

如同电流贯通了经络和血脉,周深蓦然想通了一件事。

他的恋人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除夕之前、忙碌之后的夜晚,独自在书房弹一首久远的歌谣。

春节年年都有,春晚也不是第一次上。而那一首歌是今年才唱到的。

“我觉得这是一首很悲伤的歌。”有一年难得一起守着晚会等零点,那位年迈的著名歌手以仿佛永远都不会苍老的嗓音唱起那一首歌时,毛不易这样说起过。

明明每一年的歌声响起时,电视机里都是红红火火的祝福,以及新一年充满憧憬的希冀。

“嗯……是‘明年春来再相邀’吗。”那个时候他困得迷迷糊糊,歌手的敏锐感性倒是还在,顺着对方的话茬接了一句,“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样?”

毛不易揉了揉他的头发:“嗯,这句也算的。”

他想起毛不易不止一次提过的关于朋友的遗憾,便挨挨蹭蹭地把自己填进对方的怀抱里,试图给予一些安慰。

毛不易从善如流地搂住他,隔了一会儿喃喃说道:“其实,‘青山在,人未老’是最悲伤的。因为……”

他太困了,后面的话听得七零八落,此时此刻却格外鲜明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因为青山在,人易老。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王维家睡得不太安稳,皱着眉头在床上翻来覆去。

周深看着那张颧骨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面庞,伸手试了试温度,又换了一回退烧贴,把倒好的白开水放在桌子上,犹豫半天,还是不敢自己去睡觉。

他站在床边,伸出手拢住男孩搁在被子上的一只手。掌心是发烧的微烫潮湿,修长的手指柔软白皙,还没有磨出弹吉他练出的薄茧。

他默默地将那只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塞回被子里。

8

“到了火车站先去接热水,一定要多喝水。”

“知道了。”

“记得吃药,我一早跑去药店等人家开门,你给我按时吃。”

“我会吃药……不瞒您说我其实是学护理的。”

“怎么呢!”周深理直气壮地瞪他,“这会儿知道是学护理的啦,一次抽掉半包烟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下次不敢了。”

“哼,自己知道就好。”周深停下脚步,“就这个公交站吗?”

“嗯,直达东站,比地铁还方便点儿。”

“哦。那……一路顺风。”

“谢谢。”

周深一时无言,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两人在凛冽的寒风里沉默着。

“那个,周深。”王维家忽然开口,一如往常的温吞语调有一点儿细微的不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周深转头,撞进一双明亮的、下定了决心似的眼睛。他一阵紧张。

“你到底是谁啊。”

“……”

“我的事情,你好像很清楚。从一开始就是……你知道我爱吃什么,知道我抽烟喝酒的坏习惯。还有……我妈妈的事。”说出口的瞬间还是有点艰难,不过会好的。王维家想,平复着呼吸和依旧缠绵在心头的隐痛。

“你说你来找人,那个人,就是我对吗。”

周深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孩,消瘦的脸颊泛着发烧过后的红晕,嘴唇翘起一点干燥的死皮,时不时要抿一下,而那双安静看着他的眼睛恢复了平和稳定,依稀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柔。

莫大的委屈一瞬间塞满了胸臆。他扑过去,搂住对方的脖子,快要抑制不住哽咽的声音。

他说:“毛毛。”

叫出口的瞬间,周深明白过来。

这是毛不易,或者说王维家的记忆。他最开始无法叫出这个小名,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对方还没有对他敞开心扉。

手臂在他身后笨拙小心地合拢,王维家在他耳边低语:“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周深说不出话来,用力点头。他想说就当这是一个梦吧,你会醒过来,然后一天一天好起来,你会有无数个更好、更好的明天。

然后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那个时候,你只要对我笑一下,我就会过来跟你说话了。

9

周深在雾气里奔跑。

来时的旋律如同一道引信,牵引着他向着光亮处去。

他看见温暖的灯光,听见温柔的语声。

无边无垠的迷雾里,仿佛还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女性的身影。

10

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熟悉的温度。

“怎么哭了?”熟悉的嗓音。

周深睁开眼,渐渐清晰起来的视野中映入毛不易的脸。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窝在懒人沙发里。书房灯光明亮,暖气烘热,毛不易以为他愣神,促狭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睡傻啦?”

周深没有说话,爬起来扑进对方怀里,把毛不易扑得一愣,不明所以地搂住他。“怎么了,工作太累了?”

怀抱很温暖,能感知到安稳的心跳,梦里的寒意慢慢褪去。他缓了一会儿,提出要求:“你对我笑一下。”

“?”毛不易有点困惑地偏过头,露出一个笑。

周深仔细看了看,没有很悲伤,只是稍稍有点怀念的样子。

他放下心来,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我做了个梦。”

“是噩梦吗?”

“不是。”周深想了想,说道,“是一个关于明天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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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如果要写年》之后的灵感,但是假期太忙了,这个题材写起来不得不慎重,又太难,拖到了现在。

周深进入的是毛不易的记忆,牵引的力量源于毛不易弹的那首曲子,也就是《一荤一素》里引用了一句的歌谣原版。实际上这篇文的隐藏设定是,王女士让周深进入了那段记忆,去安慰当时的小王。

如果要写年,就不能只写年。所以如果要写过去,就要写一个明天。

大概就是这样。

翌日,江边捡来的小女孩被带去了慈幼院妥善安置,传回来的消息一切皆好,毛不易也放下了一桩心事。谁知他与周深行将离开江临时,身后又多了一条小尾巴。瘦瘦小小的身影,从城中一路跟到城门附近,每次回头却找不见。

“可以了吧。”周深扯了扯毛不易的衣袖,忧心忡忡道,“她一直跟着咱俩,路上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不远处城门的日本兵刺刀上闪过一刃狞亮,毛不易苦恼地按了按眉心。“我以为跟一段儿就得了,没想到这孩子也是很能走。”

“你知道她是自己从家里找到医院,又从医院自己跑去江边,就该有数……”周深偏过头小声嘀咕。他看似专注地盯着毛不易,眼角余光一瞥,人已经往旁边的青石窄巷冲了过去。

“捉住你了...

“捉住你了。”小巷无人,周深轻轻松松地按住了尾随者的肩膀,他没怎么使劲儿,猝然而来的压制却足以让对方脸色发白,眼见着就要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毛不易慢了几步跟在后面,叹了口气,“没欺负你,不哭了啊。”

被周深擒住的人——那小女孩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她看上去比那天夜里的灰头土脸好了一些,穿了一身整洁的旧袄,洗净了灰尘泪水的脸颊瘦得微微凹陷,衬得一双大眼睛愈发明亮。

毛不易蹲下身,抬头对上小女孩浸着一层泪膜的目光:“回去吧,别跟着我们了。”

小女孩眼里的泪光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更深一层,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细如蚊呐地冒出一句:“我想跟你一起。”

这可麻烦了。医馆并不是可以妥当安置小女孩的地方,毛不易本人更是没有任何带小孩的经验。他感到有些头痛,揣测着说道:“是慈幼院不好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摇头。

毛不易略微安心。

“我们确实不方便带你,你安心待在慈幼院好不好?”他好言劝说,见小姑娘泪眼盈盈却极力忍着没哭,又想她已是举目无亲,着实不忍心说狠话恫吓,只得将语气放得温和再温和。

小女孩依旧不说话,把胳膊拧在身后,脚尖一下下蹭着石板路缝隙里的青苔。毛不易想了一想,许诺道,“你乖乖听话,我保证来看你,好不好?”

小女孩咬着嘴唇,一双大眼睛飞快地抬起来一瞥又垂下,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毛不易松了口气,跟周深对视一眼,刚想开口说送她回去,就见小姑娘向他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手。

几枝明黄色的迎春花躺在她的掌心。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毛不易笑了笑,小心地接了过来。

“她叫什么名字?”回程路上,周深好奇道。

“问问。”毛不易说,“问题的问。”

“问问。”周深念了一遍,目光落向毛不易手里的小小花束,“很特别的名字。”

那小小的花束叶片灰绿,枝干枯瘦,也像这座久经波折的城市一样无精打采,只有明黄色的花瓣绽放得热烈明亮,一如过去的太平年月。战前江临的这个季节,这种小花处处都是,经历了几年炮火的洗礼,却不那么好找了。

毛不易回到医馆,将那几枝迎春花放在瓶子里养过了半个月。根据地的领导再来时,由张绍刚作为介绍人,他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冬去春归。季节轮转几遍,医院扩大了规模,桐县周边的队伍人数翻了番。日本人签了投降书,仗还是没有停。

“七天??”周深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嗓门,“全部人员北撤……包括我们?这也太仓促了吧!”

“这是命令。”张绍刚眉间的川字纹愈发鲜明。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并不意味着日军会轻易放弃垂死挣扎,打扫战场收复失地的战役不轻松,随之而来的还有愈发紧张的两党关系。最近一个多月,中央频繁传来指示,从夺取沪上到主力南下,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的指令,是要求南方解放区全部撤离——每一次都大相径庭。

“……朝令夕改。”周深小声嘀咕。

“别乱说话。”张绍刚瞪他一眼,罕见的严厉,“不用怀疑中央的决定,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周深忙站直身子,端正了表情:“是。我们全部都撤走吗?重伤员怎么办?”

“重伤员留下,小部分人驻守。”张绍刚显然已深思熟虑,“小蒋会留在这里,负责机动和联络。”

“哎?”周深瞪大了眼睛。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对友人的不舍,他看了看张绍刚的表情,又把话语咽了回去。

张绍刚看他一眼,语气稍稍缓和:“行了,就这事儿。等毛不易那头忙完了,你叫他来找我。”

近几年桐县的根据地愈发成熟,医馆也不再是他刚来时的一亩三分地。翻盖了好几间屋子,人手也多了,有江临红十字会的学生,也有附近村子里的年轻人。

毛不易在后方院区当值。周深转出张绍刚的房间,正往病房走,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

“深哥!捉住你啦!”

脸还未及看清,脆亮的嗓音先响在耳畔。

“问问!”周深接住迎面扑来的女孩子,一脸惊喜,“你怎么跑来了,上回罚抄的一百遍《秋声赋》还不够么?”

当年对着江水哭泣的小女孩逐渐长成了少女的模样,瘦削的小脸有了亮晶晶的血色,身形苗条纤细,走路连跑带跳,像一只小鹿,一双大眼睛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开始毛不易信守承诺,每次去江临办事就顺路看她。两三年一过,变成了这小姑娘隔三岔五往医馆跑。她打小就机敏灵巧,慈幼院的院长看不住她,一来二去把医馆的人全混熟之后,张绍刚都拿她没辙。

这姑娘很聪明,赶路时会把自己打扮成小男孩的样子,每次来总会带些城里的重要消息,或是新出的报纸通讯,一定程度上还省了蒋敦豪的事儿。根据地的生活艰苦枯燥,她像一股自由的清风,大家都愿意看到她。

毛不易本人则是老父亲心态大发作,早早就约法三章,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儿不许她来,违背了就要认罚。小时候罚背诗,近来诗背完了,干脆上升到了文言文。

“这回我可是带着消息来的!”问问用力抱了一下周深,眨了眨眼睛东张西望,“毛毛呢?”

“他在当值。”周深笑道,“你又这样,叫一声哥怎么你了?”

“我不。”问问昂起头,“毛毛就是毛毛!”

这姑娘对其他人都哥哥姐姐叔叔婶婶叫得可甜,唯独对毛不易直呼其名,死不悔改。关于这一点,蒋敦豪在某个八卦的夜晚发表了自己的独家消息。

他对毛不易说:“问问说以后要嫁给你。”

“啥?”毛不易整个人都石化了,“她打哪儿学的这套?”

“这还需要学?”蒋敦豪憋着笑,撑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摇头晃脑道,“少女情怀~总是春。”

“啥玩意儿……她还是小孩呢!”毛不易震惊到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在你们心里这么禽兽吗??”

周深笑到直挠墙,不小心抠下一块摇摇欲坠的霉旧墙皮,被蓬起来的灰呛得咳嗽。“哈哈哈咳……嗯,不禽兽啊,你看啊你也就比她大10岁,现在打仗呢也不好提这事。过几年仗打完了,她18,你28,很合适!哎,我给你们当证婚人嘛!”

“你可拉倒吧……”毛不易瞪着他,不知为何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哀怨。

然后一宿没睡好。

小姑娘下次来,毛不易跟她在屋里促膝长谈了一回。谈的内容周深不得而知,只知道问问大哭一场,几个月没露面,再出现时看不出有什么芥蒂,似乎是更加喜欢撒娇耍赖让毛不易在某些地方让步了——硬要说的话,像是减了少女羞涩的心事,更多了些兄妹感。

毛不易自然意识到了这个变化,乐得在细枝末节处纵容几分。

“毛毛!”

一转头见毛不易从后面走出来,问问欢呼一声奔过去。

“我天哪……”毛不易手套还没来得及摘,吓得抬高了双手,这就让小姑娘顺利地挂到了他身上。

检查过伤病员的手套上还沾着血污,他不敢推搡,只好板起脸假装生气,“你给我下来!我衣服上可都是病毒。”

“嘿嘿!我可想你了毛毛~”

正看热闹,就见毛不易维持着那个举手投降的动作转向他,没好气地冲他说话:“笑什么笑,那个谁今天还是不吃饭,这样下去没有伤重而死也迟早饿死。”

“啥?”周深立刻没心情看戏,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往病房的方向走,走几步想起正事。“对了,张老师找你有事。”

“行,知道了。”毛不易点头。

那对兄妹的家常暂且不论,周深快步走进了病房区域最僻静的一个小间。

自第四军在撤退途中遭遇重创,这里的根据地建设就提上了日程。短短几年发展迅速,医馆后方的院区也一再扩建,如今虽比不上广济医院,也颇像个样子。

病房区域的平房背山而建,其中一处因山势起伏隐在角落,与其他房间稍有间隔,空间也不大,此时里面只有一个伤员。

这个人是数日前与游击队伤员一同送来的,手榴弹杀伤破片造成的重伤。张绍刚一见便紧急抓了他和毛不易关起门来手术。他原本莫名其妙,见了人却知道了原因。

一身绝非己方的制服,被尘土和血污染色却依然能昭示身份的肩章。

以及,一张血痕纵贯却不掩书生气质的脸。

隔了几年依旧眼熟。

“唐汉霄?”周深与毛不易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他们当年与这位国军营长打过的交道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重逢。

“对。”张绍刚点头,“前线送过来时捎的话,这人就放在咱们这儿治,得让他活着。”

再多的疑惑来不及说。这人失血过多。张绍刚主刀,周深、毛不易和另外一位护士默不作声地配合着——都是张绍刚亲手带起来、能交托秘密和紧要事情的人。

重伤员昏迷两天后醒来,却拒绝进食。层层纱布包裹住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的表情始终是平静而麻木的。

他不说话,不吃东西,拒绝治疗。

人虽然清醒了,沟通始终无效。周深指挥护士上了束缚带,把他绑在床上挂抗生素,姑且解决了手术后感染的问题,只剩下吃饭问题还没有解决。

周深推开小间的门,见那人静静地坐在床上,面朝着窗户的方向,应该是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却固执地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今天的滴流瓶挂完了,重伤虚弱的人没有力气走动,护士便把束缚带收了起来。旁边放着中午就拿过来的馒头咸菜,还有一个鸡蛋,显而易见没有动过。

周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是草木葱茏的山坡,如今正值夏末秋初,槭树的叶子红黄交错,间以深浅不一的灌木草丛,一片色彩斑斓的初秋光景。

“为什么不吃饭?”周深懒得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被我们的人抓了当俘虏,不甘心?”

那背影一动不动。

“折损了国军高贵的荣耀,没脸见人?”

沉默。

“做了太多亏心事,一心求死?”

终于有了回应。

“没有做过。”

声音破碎嘶哑,带着些微的气喘,周深猜测面部的伤情是否纵深影响到了气管。他及时收拢了思绪,步步紧逼:“没有?你知道当年你率部撤退,江临死了多少人?”

那背影僵硬了一瞬。

“军令不可违。我尽力了。”

是,你尽力守城数月,抵不过一纸军令。你们都是这样,抱残守缺,在固有的程序里严丝合缝地当一颗永不冒头的螺丝钉,以维持旧日辉煌荣耀的表象,也不愿意往前走一步,看看炮火摧残的土地。又或许是看到了,为着心安理得,又自己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周深甚至想把问问带进来,质问眼前的人要如何用一句“军令不可违”,一句“尽力”来对这样的孤女交代。

他吸了一口气,平铺直叙地说道:“你有你的‘尽力’和‘军令’,你想死随便你。等你恢复了有力气了自己找个地方,上吊也好投河也好吞枪割腕都随便,我才懒得管你。就一点,别死在我们这儿。”

说完,他重重摔上了门。

TBC

说明一下,问问是《无问》这首歌的拟人,我没法在现实中找到这样一个小女孩,只好自己原创了一个角色。用了这首歌作为基点是因为,那本就是一个有着许多无解、无奈的问题的时代。

她与易深两人的关系近似亲情,与毛老师更亲近,后期也会陪伴周深度过一段重要的时光。

练就一口好牙,只为嗑易往情深

不惧圈子冷门,不惧糖太硬,不惧没有太太做饭,我只为证明,易往情深是真的!

我劝你俩新的一年给姐多见面多合作多同台!

情人节快乐,上车吧列位。

毛不易x周深,周老师右位,注意避雷。

男人,周老师怎么是男人呢,男人的感受我怎么能知道呢?

欢迎留言,我最近一定是过的太没滋拉味了,都开始下场搞黄了。

这几天的心情像冲浪,以为登上浪峰了吗,迎面又过来一个巨浪,直把人拍懵,没想到吧!就问服不服……

简单聊聊最近这一系列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脑子有病吧!”(褒义)的糖,一些我自己视角的观感。

一、央视春晚是集体在嗑CP吗

从节目到衍生节目采访,到难忘今宵的演唱顺序,他俩统统被安排了前后脚紧密衔接,这还不算,所有主持人非要对着其中一个人cue另一个的姿态,让我觉得他们全体接到了炒CP的任务……

(今天跟朋友聊天,听她讲刷到一个“央妈什么都懂”,提到央视春晚各种cueCP,虽然这条里面没有提及他俩,不过这样的话可能就可以理解央视主持人非要硬cue的行为了,毕竟他俩关系好这件事,能上网...

(今天跟朋友聊天,听她讲刷到一个“央妈什么都懂”,提到央视春晚各种cueCP,虽然这条里面没有提及他俩,不过这样的话可能就可以理解央视主持人非要硬cue的行为了,毕竟他俩关系好这件事,能上网的都知道……)

简单举例一下:

①下一站春晚

医护组合,还硬cue毛毛给周深扎针那段真的……

后续还对这个梗念念不忘,对周深说毛毛要扎你,周深应该是在后台听见的吧,立刻接了个牙医的梗。

说真的!主持人硬讲这段我觉得很尬,但是喜闻乐见……

②大家的春晚直播

眼巴巴儿的去蹲了这个直播,结果也是没有啥有效信息,还不好玩……

唯一的有效信息是毛毛走后周深进来,杨迪问:今年春晚后台有碰到哪些熟人,畅聊的熟人?

王冰冰在旁插话:刚走一个就是你的熟人。

周深:毛毛嘛,对…

央视这回多次对着他俩硬cue对方,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管他呢,我挺开心的……

③CCTV13甲辰春来福暖四季

(就是演播室“不如见一面”这段)

这个节目把春晚的演员一组一组叫来进行简短访谈,每一组访谈约10分钟左右,在前面一组的中后段安排下一组演员在板子上签名候场。

可能是他俩都是单独一个人进的演播室,不像其他节目的演员大多是几个几个的进,主持人可能为了活跃气氛(也可能接到了炒CP任务),反正我做梦都没想过会有央视主持人摁头让他俩见一面……

后续毛不易走了之后,主持人硬是对着周深又聊了几句毛毛,说毛毛慢热,说周深像火,于是周深笑着说了那句“两个风格不同的,朋友”。

总体我的感觉是,央视几个主持人都很喜欢他们两个,周深不用说,他上央视的节目比毛不易多一些,性格也好歌唱实力也好都是官方喜欢的那一挂。

至于毛不易,主持人很照顾他的紧张不安,我感觉他们提问的语气语调都有一点小心翼翼,是那种基于喜欢和保护的小心。

他俩有交互的时候,主持人的状态就是很类似张绍刚那种,看着两个自己喜欢的、年轻优秀的后辈关系好,属于前辈和年长者的欣慰。

毛不易在春晚这一系列的衍生节目里呈现的状态是极其紧张,这种紧张不是他当年刚出道时一无所知的茫然拘谨和僵硬,而是作为歌手登上权威的、有着特殊意义的舞台产生的紧张。

但他现在是成熟的艺人了,所以他非常努力、非常慎重地去做好这些工作了。

那么我们来讲第二点。

二、朋友给予的松弛与信任

这一点说起来也是老调重弹,以前讲过很多次。一年前微博之夜那个著名的拉手场景被拍到,周深也在采访中坦言他看到毛毛就觉得很安心。

在CCTV13的采访中,毛不易说到他的创作受益于自身性格的敏感,也提到这种性格并不全是益处,会让自己变得容易受影响。

我觉得他在春晚这一系列的衍生节目中呈现出来的极度紧张,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源于此。

在这个前提下,每一次提到周深,他都微微地放松了。

下一站春晚,原本毛不易的坐姿是抱着膝盖,主持人提到周深,他不抱膝盖了,整个状态放松了一些,也笑了起来。

到CCTV13见了一面的演播厅,在周深进来之前,毛不易对于主持人的提问慎而又慎,字斟句酌、语速较慢;周深进来之后短短那20秒互动,他的语气语调就极其自然地切换成轻快的状态。

比较有意思的是,周深进来打完招呼之后又跑到毛老师身后去了,非要他站在C位正经道别。

这很像年夜饭时期他们演出完下台回座位的时候,毛不易想周深先坐进去,结果反而被周深推着进去了。就那个状态。

这导致毛不易跟主持人告别完必须再跟周深道别,于是就有了俩人在桌子边角黏糊,手拉拉扯扯拍来拍去分不开似的,两位主持人在旁边现场嗑糖的场景。

众所周知歌手也好,向往的生活也好,offer3也好,都是毛不易言语逗猫惹得周深打他的场景居多。

这回不一样,毛不易实在太紧张了。周深显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紧张,又或许他面对周深有另外的表情变化(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好嗑!),于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周深拉着他手臂不放,张口就调戏得毛老师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无力说“你别害我了”。

但是毛不易在这短短的20秒钟里,明显放松了下来。到了结尾说出“一会见”的时候,我觉得他已经几乎接近了日常的状态。

调戏归调戏,周深还给他起到了解压的作用。

谁能说这不是周深的体贴呢。

三、难忘今宵

讲真四个人一起走出来一人一句领唱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之前有看到模糊的图,大概知道他俩都挺中间的,当时我在猜黄绮珊的位置可能是舞台C位,没想到……

vocal站在中间,唱作人站在两旁,领唱前四句,不管怎样,这几乎都是官方钦定的光环了。

从毛不易连续两年的春晚定制曲,到周深在难忘今宵结尾飚高音的唱将地位,说多了容易有粉圈撕番位的既视感,就不多讲了。

讲讲年节的往事吧。

歌手时期的机场告白和捏脸,拍摄是在2020年1月1日,那时他们两个都参加了12月31日的东方卫视跨年晚会,所以毛老师是从上海飞长沙,两人得以在机场遇见。

2021年2月5日,小年夜腾讯年夜饭合作;2023年2月5日,央视元宵晚会合作。

然后到了现在,2024年2月9日-2月10日,他们一起过了除夕。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讲,都央视元宵晚会合作了,接下来还能期待什么。当时想的是这已经顶天了,怎么也不可能在春晚合作嘛。

结果难忘今宵了。

事实证明人不能给自己设限,也不能给他俩设限……

这两年同框比以前更少,简直是饿得一言难尽。

但是年复一年,真的年年都有惊喜。

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好,会有这样一个投契的同路人,遥相呼应,一路同行。

所以才有了这个标题。昨晚经历了好几轮冲击之后映入脑海的句子,很俗套,就像三餐四季一样俗套到被翻来覆去用过的文案。

但是贴切。

年年有风,风吹年年,慢慢即漫漫。

祝大家新春快乐,所有热爱都可抵岁月漫长。

“医护组”……妈你是真敢cue啊

各种意义上的过年了

(我不是黑粉我不是黑粉我真的不是黑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雨如冰滴,被猛烈的江风吹成斜飞的线,一道道砸得脸上生疼。

张洽裹紧了外套。四周夜色昏暗,只有起伏的江水泛出一点微光。

他循着在医院里隐约听见的哀鸣声往前,发现那原来是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呜咽,脆弱得像风中苇草。

毛不易没有撑伞,独自蹲在小女孩面前,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在雨里听不真切,小女孩的哭声缓和了一点,他脱了外套兜头裹住面前的瘦小身躯,试着把人抱了起来,一抬头便遇上了张洽的目光。

这...

这个女孩看起来年纪很小,身量是营养不良的孱弱,散乱的头发被雨水浇湿,一绺一绺地贴在浮肿苍白的小脸上。毛不易寻到她之前,她正对着汹涌的江水哭泣。

两人撑着一把伞,轮流把小女孩抱回医院,交给天琦安顿。

“这孩子是住在附近的。”慈幼院的女院长给他们端来滚烫的姜汤,一面催着他们灌下去,一面叹了口气说道,“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她爸爸几天前出门没回来,女儿全靠邻居照顾。她听说来这能找到爸爸。我之前就见过她。”

“看来这儿没有。”张洽擦着头发说道,“不然她不会跑去江边找。”

女院长点了点头:“带着问过一圈了。这孩子还不到十岁,人是很聪明灵巧,我们想等忙完带她去慈幼院,谁想到一个没看住,她就自己跑出去了。”

“十岁能明白很多事儿了,麻烦您多照顾她。”一直沉默的毛不易开了口。张洽看了他一眼。这人穿着单衣一路淋回来,披了一件天琦找出来的工作服,随便擦了几下的头发湿漉漉乱糟糟地支棱着,脸色苍白嘴唇乌青,语调却在轻缓柔和里透出一股奇异的坚决,“有什么该知道的真相,您好好跟她说,也不用瞒着。”

女院长向他投来惊讶的一瞥,随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又叙了几句后续安排,女院长自去忙碌。张洽转头想问毛不易伤病员情况如何,却见对方双眼微闭,靠在墙角沉沉喘气。抬手触他额头,仿佛一块烧烫的火炭在微微颤抖。

人声喧哗,人影杂乱。

白色衣服在眼前晃来晃去。

有人摘掉他的眼镜,微凉的手指翻过眼皮,鼻尖嗅到消毒水的味道。他顺从地配合,模糊视野望出去一片黑白流动,天地旋转,只有触觉嗅觉勉强运作。

意识浮沉的间隙感到衣袖被捋上去,手臂上端紧紧箍住,蚁噬一样刺破皮肤的针尖,推着冰凉的液体直入酸胀疼痛的肌理深处。

毛不易昏昏沉沉任由摆布,末了被人半扶半架地带了一段路,听见门板吱呀,无力的身体挨上一处硬板床铺,便得了默许似的昏睡过去。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又不是梦。体内落地生根的隐痛,经年不曾痊愈的顽疾,终于翻涌而来。

十岁,母亲携他离了家乡,随军辗转至天津卫远房亲戚处寄居。从学生游行、报纸新闻、坊间传言里拼凑出的真相,都令大片沦陷区的事实指向主动放弃的缘由。

军令重如山,服从是天职。遂退守关内。他的父亲不再露出笑容。数年不曾见得几次面。

上几年学,炮火覆向华北,平津危急的电报雪片般飞往全国。炮弹落进城区,母亲在燃烧的楼墙间将他推出去。他被无数惊惶的人们裹挟着去了另一个方向。

再冒着流弹和炮火去寻,那片倾圮废墟只剩焦土。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报纸上的新闻每一天都像在重复,每一天都像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那样糟糕。失败,失守,沦陷,焦土蔓延;壮志殉国,名单长长一串,冰冷的文字和数字;物价崩溃,饥荒瘟疫,无家可归的难民。

孤身南下,不知怎么活下来的,只能说一句运气比天大。及至江临,听闻此地又是一座被主动放弃的城市,他已生不出任何情绪。

被放弃是多稀奇的事情吗。

他的家乡,不就是最初的那枚弃子吗。

一并丢弃的,还有父亲的荣耀,母亲的生命,和他自己。

“你的本名不是这个,对吗。”那日撑着黑伞来医馆的中年男人与他相对坐着,神态温和,目光锐利,分明是疑问句却不需要他再做回答,“东北军29旅三团的参谋长,姓王。”

油灯爆出一个小小的灯花,张绍刚在旁不说话,显然早已知晓。

他抿紧了嘴唇,父亲的军职翻出旧日的尘埃,锥刺的疼痛似电流窜过心脏。

“为什么。”他问。

问得没头没尾,对方却了然,给了理所应当的答案。

“手表。你落水时张老师检查过,是民国十九年东北军司令从瑞士定制一批限量版,分赠给亲信的。背面有编号。”

他握紧了那块手表。冷硬的金属硌得皮肤生疼。

孤魂野鬼一样漂泊的人身无分文,只有一块手表。

几番穷途末路,他未曾想过将它换成食物衣裳或是栖身之所,只因那是他的家人留给他的最后的纪念品。没有被偷走抢走或许是上天垂怜,又或许是为了在今时今日,借由旧物的刀锋,冷酷无情地揭开他不愿提及的前尘往事,再夺去这一方短暂的栖居之地。

时局如此,理应如此。

“所以呢。”他的声音死水一样平静,竖起警惕的尖刺和怀疑的利刃充作单薄的防线。“我得走了吗。”

“毛,不是那个意思。”张绍刚急切截断他的话语,“我们是问你,你想留下来吗。”

我想留下来吗。我有资格吗。

他亲眼见过第四军北撤时遭遇的杀戮,亲身经历无数人再也回不去家乡的流离冻饿。

来路漫着层层叠叠的炮火硝烟,前方浸着绵绵密密的冷雨迷雾,两处茫茫皆不见。江边救下的孤女眼睛里映出他自己的影子,对着黑潮一般的江水声嘶力竭地哭嚎。

哀恸刺穿胸腔,牵扯了麻木枯槁的前世魂魄为之撕心裂肺。

火一样的知觉灼烧着肺腑。

毛不易睁了睁眼,模糊的视野映出一片昏黄,隐约似曾相识。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来时睡过的值班室。房间里只一个床铺和一张小桌,没有椅子,一个人紧挨着他坐在床沿,伏在小桌上写着什么。

他动了一下,一片昏黄里凑近了一张熟悉的脸。

“感觉怎么样。”周深的声音放得轻,眉毛快要拧成一团。

不怎么样。头痛欲裂,耳内嗡鸣,每一下呼吸都将烧灼感扯向气管和肺部。只有嘴唇是湿润的,他看到桌上放着沾了水的棉签。

他勉力深吸一口气,又是一阵咳嗽。

“好吧我知道了。”周深摁下他想要挣扎着起来的身体,掖好单薄的被子,“别动,你要烧成肺炎了。”

这就黑色幽默了,明明是来帮忙的,还占用医疗资源。

他的脑内滚过一遍库存告急的药品清单数字,哑着嗓子憋出一句:“没事。”

“我信你个鬼。”周深念他,“下雨天不知道带伞么?淋成这样算谁的?!”

“我出门的时候还没怎么下……”

“闭嘴!这鬼天气下不下雨都得带!”

他乖乖闭嘴,看周深转过去接着在唯一的小桌上写写划划,神情专注。对于一向对文书工作大喊头疼的周医生来说,这是个稀罕场景,于是毛不易没能闭嘴几分钟:“你不忙?”

“这不是正在忙?”周深写完一句似是不满意,摇了摇头划掉,忙里偷闲地回怼他,“没看我正写东西呢吗。”

“不用管伤病员?”毛不易把忙碌的内容具体化。

“张洽缓过来了,一定要换我歇一下。护士都被你们吓怕了。你这人啊,真的是……”周深碎碎念着,末尾化作一声叹息。

毛不易自觉赧然,又问:“那你也不休息,在写什么?”

“情况说明材料,张老师让我写的。”周深皱着眉头咬了咬笔杆,含糊道,“用不用得上还不一定。”

“啥材料能劳动您周医生,不一定用得上还让你写?”毛不易随口扯着闲篇,他想要这样没有意义的对话持续。

周深没有说话,唰唰写完最后几句,将纸笔收好。

“用不用得上,是取决于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

末尾几个字咬得轻,像蝉翼一样脆而薄。周深的脸庞背着灯光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毛不易恍然。他想起那天夜里,周深问他迟疑的理由是不是与唐汉霄一样,又想起当初,是周深帮他修好了手表。

“你一早就知道?是……手表么?”他感到一阵苦涩,却一时不知是因为什么。

周深摇头:“我像那种一眼能认出外国手表的人吗?”

“……万一呢。”

“敷衍。”周深哼了一声,没有纠结这个点,干脆地直入主题,“你那时问过我,不怕你是坏人么?”

那是大半年前,他刚到医馆时的事情。毛不易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不由得讶异于这个答案如此简单直白。

“普通的流亡难民,或者退一万步,干脆就是有目的的人吧!一般会尽量表现自己是好人、有用的人。可你不一样。”

“一个快饿死淹死的人,还要替别人操心。多半是自己心里有事儿。”周深轻轻笑出了声,“不知道该说你是太笨还是太好心。”

毛不易这样的人真是很少被人说笨,张了张口居然无话可说,听周深接着讲下去。

“张老师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想,啊,果然是这样。”

“那你就不担心吗。”毛不易问。他执拗地、坚决地,想要一个更加清晰明确的回答。

周深没有回答,而是熄灭了灯,硬挤着在床铺上躺下了。

毛不易:“……你干啥?”

“睡觉啊!这儿就两间值班室,另一间睡着护士们,你总不至于让我打地铺吧!”

周深理直气壮地说着,把他往墙壁那边推,毛不易烧得手脚虚软,身不由己被他推开几寸,一时无语。

“您也是不怕传染。”

“淋雨吹风冻出来的风寒感冒,烧成肺炎也跟病毒性不沾边,传染个鬼。”

小小的斗室沉入安静与黑暗之中。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着窗户。

漂过那么多地方,毛不易觉得江南地区的冷雨最难捱,无孔不入的潮湿寒意经由门缝窗缝、比北方更薄的墙板渗透进来,叫人无处可逃。

他们亲密无间地挤在一张硬板床上,空间太窄了,周深只能够侧着躺在床沿,贴着他的肩膀和手臂。与正在焚烧这具躯壳的风寒发热不同,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毛不易茫茫然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落雨的声音,寒冷的气味。浓稠的黑暗包裹着这个空间,宛如天地初开时的混沌虚无。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想。漫无边际的思绪行至尽头,只是费力地侧过了身体,给周深多腾出一点位置。对方立刻毫不客气地挤了过来,温暖的呼吸扑上他的颈项。

“周深。”他轻轻开口。

“嗯?”周深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听起来快要睡着了。

“我其实——”他被一阵一阵的发烧折磨得口干舌燥,声音又暗哑了几分,“我的名字,其实是王……”

“毛不易。”字句清晰的话语截断了他的话语,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他却觉得周深正看着自己,目光明亮坚定如有实质。

“你是毛不易。”周深重复着,夹杂着一丝轻微的笑音,“我们都知道。”

昨日的河流远去了。昨日的风景消失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江水汤汤,昼夜不息。

梦境残片带来的凉意依然挥之不去,有更温暖的东西覆了上来。

仿佛从心底里漫开笑纹,一路漫上脸颊。

毛不易意识到自己在笑。

斜后方倏然迫近沉重促热的呼吸,周深反应极快,手肘往后一顶,拧过身子搭住来人的手腕下了死劲一用力,伴随一声闷哼,一柄钢制匕首叮地砸到石板路面上。

他另一只手扼住来袭者的咽喉,听得断续发出的几个音节似是日语腔调,正想借势往地上掼,却被忽然撞过来的毛不易扯到一边。周深猝不及防,松了手顺着惯性连退几步,后脑磕到墙上一阵头昏眼花,正待发作,就听砰砰一阵枪响,袭击他的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胸口一个血洞,另有两具形容猥琐的尸体倒在不远处。

他瞪大了眼睛,看见通路近旁看似巡防的一个士兵落下枪口,脱去日式军帽,嫌弃地丢在地上,露出紧紧挽起的乌黑秀发,眉目细致唇角微扬,自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

他瞪大了眼睛,看见通路近旁看似巡防的一个士兵落下枪口,脱去日式军帽,嫌弃地丢在地上,露出紧紧挽起的乌黑秀发,眉目细致唇角微扬,自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她扬起头,颇为不耐地大声嚷道:“我一刻也受不了穿这个啦!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衣服,还臭烘烘的!”

“你现在可以去换了。”回复她的人声音有点无奈,同样是日本军人的打扮,身形挺拔,开口便是字正腔圆的国语。

短短一刻狙杀三人的女性径自离去,背影飒爽苗条。后来出现的军人走到他们面前,微微倾了倾身:“让二位受惊了。”

他的文辞语调还带着一点旧时知识分子的讲究,手指有意无意地按住挂在腰侧的枪套,目光微含警戒之色,“那三个是日本残兵,走投无路想挟持人质脱身。你身手不错,应敌很敏锐,不知是在何处习得?”

“我……”周深正要开口,却被毛不易打断。

“我们是学生,回乡看望家人。”

军官转向他:“听你说话是北方口音,家人在这里么?”

“是。”毛不易不避不让,“九一八过后南迁来的。”

对方沉默一秒,再开口时声音温和了几分:“你在这边上学?”

“哪儿还有学可上啊!”旁边插进一道脆亮的嗓音,周深突然显出一副很急迫的样子,连比划带说,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淞沪撤退之后,这城里的守军连打都没打,一边撤一边把大桥给炸断了!江临直接留给了日本人!日本人在这干了什么你知道么?北边的半山不到三个月就已经是坟场了!学校早就迁走了,我们是被猪油蒙了心,以为国军迟早会打回来的。谁知道捱了这些年,大学都该念完了,江临还是日本人的!”

他说着作势踹了毛不易一脚,“学什么学,就那几本破书读了能干什么?能打胜仗么?书桌都劈柴烧了,就说你该跟我学点擒拿才好吧!”

似是触到痛处,那军官的脸色变了几变,由着周深滔滔不绝地讲下去,直至这一通夹枪带棒的发泄完毕,才开口道:“对不住。”

周深转而紧盯着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讲得好像你能负责一样!”

“我希望我能。”

毛不易注意到这个军官似乎显出一丝疲惫,但那个表情转瞬即逝,对方很快恢复了端严的姿态。

“然后呢?”周深敏锐地捕捉住对方话语里的含义,“你们再撤退一次?”

那人抿了一下嘴唇,正色道:“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不知能守城多久,但当竭尽所能。”

周深还要说些什么,毛不易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不卑不亢地点头道:“谢谢。”

匆匆结束对话,毛不易拽着周深往城门走。短短一段路,只觉那军人的目光始终沉默地追随着他们的背影。

正如他之前觉察到的异样,守城的日军其实是换了服装的国军,大约是见那个军官与他们说了一阵话,简单查问几句便放了他们出去。

两人闷头行路,直至远离城防,脚下逐渐由城里延伸出来的石板路变成灰黄土路,四周景色换成荒郊山岭,举目望去四野无人,这才稍稍放松,放慢了些脚步。

“没想到毛毛你还挺会的嘛!”周深扭头看毛不易,“都不慌的吗,好镇定!”

“其实吓得要死了。”毛不易摊开手,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手心全是汗,感觉立刻要被逮起来了。”

周深明白他的意思,虽不知这一支换装成日军以计破城的国民党部队与围剿郭曲他们的是不是同一拨,但前方血战之后,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党派矛盾已经水火不容。对于国军来说,恐怕克复失地的功勋,都不及摧毁一个共党根据地来得重要。

只有他们两个暴露身份还算好,最糟糕的是对方从他们进城寻找药铺、或者进城之前就开始注意到,药品运输被跟踪,张老师那边的苦心经营就可能毁于一旦。

所幸从那个军官的反应来看,似乎只是对周深比常人更利落的身手感到怀疑,被他俩一搭一唱扯了一通,也不知信了几分。

“那也不用对我下手这么狠吧?”周深瞪他一眼,“我到现在脑袋都嗡嗡的!”

“不是立刻就给你踹回来了吗。”毛不易辩解,“眼看你就把人摔地上了,那个女军官枪口都不定是指着谁了!哪有平民的擒拿格斗跟从军校里出来似的……对了,你跟哪学的这?”

“郭曲嘛。”周深揉着脑袋嘟囔,“他当年上的就是黄埔军校。”

毛不易似有所悟:“你之前说一开始是想去南京……就是要去找他吗?”

“是啊!”周深点头,“谁知道这家伙早就退学了,不仅自己鬼鬼祟祟不知道在搞什么,还坑蒙拐骗地给我带到了这里!”

他说得颇有几分赌气的意思,落在毛不易的耳朵里却是毫无掩饰的亲密和信任。

周深念叨了一通郭曲的不着调,意识到身边的伙伴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怎么了毛毛?”

“哦,没事。”毛不易像是回过神来,伸手在衣服里摸索一阵,摸出那柄钢制的匕首来,刀锋寒光凛冽,一眼即知十分锋利,“我在想,这个还是你收着比较好,你用起来比较顺手。”

“哇!”周深的眼睛亮了,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你怎么拿到的?”

“把你撞墙上的时候顺便捡的。”他又被打了一下,看着周深试了一下刀刃小心收好,感到心情稍稍轻快了一点。

又行了一阵山路,远远见到一处村落。距离桐县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天寒地冻,身体的热量消耗得尤其快。在江临时一直紧绷着神经,没顾得上补充干粮和水,他们一商量,便进了村子,寻思着问农户买点吃的灌点热水也好。

这村子离江临近,当年日军攻城,村子里的人跑了大半,一路走去人烟萧索,就连流经村子的小河也枯竭得露出了河床。

他们敲了几户门都是空室,见西面的一户人家土制烟囱上冒出炊烟,想是有人在家,便过去敲门。

门是虚掩的,稍一用力就开了。周深喊着“有人在家吗”探头望进去,却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农妇匆匆过来,紧张地把他们推到门外。

“大姐,我们不是坏人。”毛不易见对方神色异常,解释道,“赶路经过想问您讨口水喝……我们用钱买。”

那妇人连连摇头,低声说道:“不用。”

她闪身进去,不一会儿拿来一个装得满满的水壶和两个冒着热气的玉米面馒头,一并塞到周深手里,“这些够了么。”

“够了够了!”周深赶紧掏钱袋,“我给您钱!”

“不要了!”农妇的声音很低,语气严厉,“你们快走,赶紧的!”

话音未落,她把门紧紧地拴上了。

毛不易和周深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读出了同样的疑惑。周深把干粮和水收好,两人绕着这个不起眼的农家小院转了一圈,后院有个狗洞,有交谈的话语声传出来。

他们凝神谛听一阵,双双变了脸色。

——那国民党的军官确实说过,江临城的日军是“撤退”了。

撤退的日军会去哪里。

周深把干粮袋交给毛不易,找到一段稍矮一些的土墙,爬上去看了一眼,迅速跳下来,拉着毛不易一口气跑出村子。

“光那个院子里就有二十来号……将近一个排,邻近还有几个村子,可能都会遭殃!”周深说这话时,他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往江临赶。

毛不易有点气喘:“不能联系附近……游击队吗?那个国军军官对咱俩……没有完全打消怀疑,再回江临,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好汉不好汉的……这也不是论梁山好汉的时候啊。

毛不易明智地没把腹诽说出口。

“你是说,我要为不到一个排的日军残部,分散江临的武装?”那军官放下手里的文件,手掌撑着宽大桌面,眉头微微蹙起。

江临的临时指挥部设在城市中心的一栋老洋房里,临着湖光山色,据说是国军撤防之前某位军部高官的私人居所,后来成了日军司令部。

毛不易心怀疑虑,到底没能说服周深,只好跟着闯了指挥部,在门口岗哨的押解下,总算见到了几个小时前刚认识的人。眼下两个哨兵沉默地站在他们身后,全然封死了逃走的路线。

“不是为了日军残部,”周深声音激动,“是为了周围村子里生活的人!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见死不救吗??”

对方的视线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圈,逐渐变得不可捉摸:“汇报简明,坐标准确,临危不惧,我猜到你们可能不是普通学生……之前放你们一马,没想到还自己回来了。”

糟糕。

毛不易的脑内“嗡”地一声,知道大事不好,他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周深。

周深把下嘴唇咬得发白,听到这句话反而镇定下来,竟然还笑了一下。

“这个买卖不亏对不对。”

那军官也笑了。这样的场合,他看起来依旧是斯文儒雅的,如果不从军,应当更适合一袭长衫手捧书卷,站在讲台上念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收获一众女学生的倾慕。

他按铃叫来几位部将一样的人物,命令简洁布置缜密,很快分配好搜寻周边村落漏网日军的任务,最后推门进来的是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军官。

“怎么了唐汉霄?”她大大咧咧进门便问,“我看他们几个都带队出去了,有任务?咦,这两个人是不是之前——”

“嗯。”唐汉霄颔首,“我等下也带队出去,这两人就交给你了,关到地牢,小心一点别让他们跑了。”

“哈?”女军官瞪眼,“你让别人都出去干活,单让我当看守?”

“别闹了陈粒。”又是那种有些无奈的语气,“就是特·别·重·要才交给你。”

“哦……”毛不易感到陈粒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刺过来,雷达似的在他们身上扫视一圈,大约是明白了什么,秀眉一挑,唇角泛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共党么?那就有意思了。”

陈粒叫两个哨兵用浸了水的麻绳把他俩绑了个结实,随即扯着他们在指挥部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僻静小屋,扳动桌上的机关,地板上敞开了一平方左右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门。还没来得及对地底冒出的森冷寒气感到恐惧,他们就被推了下去。

楼梯又高又陡,手被捆着维持不了平衡,一脚踩空跌下去,这一跤摔得半天出不了声。毛不易好一会儿才从天旋地转的眩晕里缓过神来,发现头顶的铁门已经严严实实地关死,不知多大的空间里布着潮气和霉味,冷得叫人牙齿咯咯作响。

不正常的是,他没有听到一向话多的同伴的声音。

“周深。”黑暗之中不能视物,他忍着浑身痠痛,试探着叫道。

没有料想之中的回应,哪怕是呼痛的声音。

“周深?”

一片寂静。只有不知何处传来滴答的水声。

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说明一下,唐粒不算是反派设定,只是在那个年代,立场不同决定了很多事情……

【易往情深】蜉蝣

*杀手深设定

我还没有搞清楚lofter的屏蔽原则但是就是发不上来我真的生气了

*完结。本章篇幅较长内容较多,建议从第一章<起>重新读起。

*警告:主角有严重犯罪行为。三观扭曲,突破法律和道德底线。

<合>

“在第五名死者的家里,我们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周深本以为自己多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Tia把那家儿童福利院的照片放在桌上时,他依旧感受到一瞬间的窒息。

像是含在舌根不敢吐露也不能下咽的秘密,一瞬间被人捅进了喉管里。

“这是什么?”周深没触碰那张被密封袋包裹着的旧照片,只是瞥了一眼照片下压着的资料,十指防卫性地交叉包裹放在桌上,语气波澜不惊,显露出恰到好处的疑问。

“一家十多年前关停的私人儿童福利...

“一家十多年前关停的私人儿童福利院。查封理由是被匿名举报虐童,同时就未成年人弃养存在非法交易的痕迹。”Tia拉开椅子坐在会议桌前,“第五名死者是单亲家庭,母亲难产死了,父亲在十八年前突然失踪。他被亲戚送入这家儿童福利院,几年后才被现在的家庭领养。福利院的孩子离开时一般会留下一张合照,就是这张照片。”

没有他自己。

震颤耳膜的心跳声停止了一瞬,紧接着如高空的坠机急速降落。

陪同在一群孩子身侧的是几名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周深抬起头,眯着眼去看对面钉满信息的白墙,又将视线移转回手头,落在其中的一张更为年轻的面容上。四十岁与二十多岁,岁月将同样的面孔打磨,却依旧能辨认出相似的特征。

“这是王维家。”他说,“他是当时的护工?”

“大学在读医科的几年,他一直在那里兼职。”Tia的眼里有掩盖不住的光彩,“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后两名死者之间存在联系,凶手很有可能同时认识他们两个。我怀疑凶手也跟这家福利院有关,就去调取了当时的资料。”

周深已经在看一份人员名单。他知道上面必定没有自己的名字,否则Tia不可能以这种姿态站在他面前。果然,名单里都是本来身在福利院里的孩子,不包括他那种特殊寄养的类型。

可能是算在了当时非法交易的黑账本里。

视线匆匆掠过,却在某一处顿住。周深挑起眉,“福利院里有个孩子,也叫王维家?”

“是的,是重名。我也觉得惊讶,但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且当时死者已经二十多岁,孩子还不到十岁,应该是单纯的巧合。”

巧合吗?

周深盯着那三个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中涌起一股异样,却说不出来为什么。好像有个声音在潜意识中竭力提醒着:这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呢?他全然不知。

“能查到这个孩子后来的去向吗?”周深想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太能。”Tia摇了摇头,“当年福利院被查封后有过一次失火,火灾把办公室里的资料烧毁了,所以警方这边获得的信息也相对有限。年代过于久远,跟踪某个孩子的具体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

“算啦,我就随口一提。”

“不过有一点,前三名死者跟这家福利院确实没有任何关联。”Tia显出苦恼的神色,“即使我们提到凶手可能在犯下第四起凶案前受到了刺激,可这转变未免过大了些。这一系列案子的前后真的毫无联系么?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如果前后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犯下的,就不奇怪了。

周深在心底默默补充,托着下巴,盯着资料上关于那位身为护工的“王维家”的照片。一张年轻但刻板的脸,对着镜头挤出生硬的微笑,眼里却深深压抑着一分叫人不适的暴戾。这只是一张照片,可周深太熟悉这种眼神。

在年少时的无数个不见光的夜晚,让他毛骨悚然的、属于妈妈的眼神。

这是一种同类的印痕。

“Tia姐,你刚才提到那家福利院是因为虐待儿童被查封的?”周深突然开口,目光却没有从资料上移开,“是有人举报对吗?后来的调查结果如何,有人因此定罪获刑吗?”

……没有发现吗?

周深对着照片里的人轻声嗤笑,随手放下载着他生平前后的一张薄纸——没有发现,并不等于没有吧。

且不论这个叫王维家的男人皮囊下的真面目为何,单是那家非法福利院,就从来没把里面的孩子作为人来看待。周深自己就在那囚笼里真真切切地待过,能因为一己之愤给三名陌生女性开膛破肚的恶徒,怎么可能真的如光线履历里一般心怀慈善、奉献给儿童福利院里的一群等待交易的货物?

“你的意思是,福利院里可能存在某种利益冲突,才导致后两起凶杀?”Tia沉吟道,“可是,如果说前者作为工作人员时可能接触到了什么隐秘,第五名死者当年只是个孩子,凶手为什么要杀他?”

“只是一个猜测的方向。”周深宽慰道,“至少能确定这家福利院存在疑点,有了突破口之后总好办些。”

“那倒是。”Tia笑了一下,又调侃地盯着他收拾东西的动作,“怎么,小周警官肯下班啦?还是毛老师厉害啊。”

“厉害个鬼。再不回家,毛不易以后都不会做我的饭了。”周深翻了个白眼,又用好听的话转移话题,“Tia姐你别笑我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别累着。案子虽然紧迫,但也要注意身体哦。”

“总不会比你还累的了。看这一天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工作谈恋爱去了呢。”

周深出门的脚步却是顿了顿。

“只不过是,”他回过头,笑了一下,却不是笑的意味,“不希望有下一具尸体罢了。”

……还会有下一个吗?

尽管隐瞒了许多信息,甚至有着一丝刻意误导调查方向的意图,但Tia的一句无意间的质疑依旧提醒了周深:在这场处处遍布这谜团的戏局里,有一个问题至关重要。

一名青年护工,一名身世惨淡的孤儿。他们共存于福利院的屋檐下,却说不上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所以,这名杀了真正凶手的凶手,为什么偏偏就要杀了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费尽周折地模仿他人的作案手法?

不够,信息还是不够。迷雾只被风吹散了一小片角落,还有太多的东西隐匿在黑暗中。可周深隐隐感觉到这就是他们所能到达的极限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世上还有许多隐晦,是警方永远无法涉足。

这样的隐晦像苔藓在石头阴湿的夹缝中,没有一丝光亮,密密匝匝茂盛地疯长。外人在石头的外围来回打转,却只能看到夹缝上一寸晦暗的墨绿,永远想象不到其中侵蚀了整块岩石的晦涩。

这是警察的局限。周深想,然而,警方是警方,他是他自己。

当原本那位开膛手的神秘面纱被第三人揭下,暴露出其后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失败者,将近两个月的日夜追寻突然有了结果,却是个笑话一般的结果。周深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真正所求的是什么。

穷凶极恶者身死,新的恶徒藏在幕后。该为恶人的自食其果感到一丝庆幸吗?该为无法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懊恼?该为新出现的凶手和被戏耍的警方焦躁?可他没有任何警察该有的复杂感受,竟然独剩下……某种程度上的喜新厌旧。

以为自己追捕着猎物,到头来却被更强大的东西夺食。周深对于那个失败者的热情如同被水浇过的野火,在意识到真相的一刻便全然消磨。新的火苗蹿向了新的目标,不受控地追寻着游戏里的另一头猎食者,周深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一个他早就感受到的事实——

这场追寻至始至终,他其实并不在乎这场游戏里的任何一个死者。

为什么身在特别行动组,为什么追寻着不同连环杀手的脚步,为什么日日夜夜沉溺在他人创造的尸体之中,这些来自他人的疑问不是没有遭遇过。每次的回答已经忘了,但此时此刻,周深讥诮地想,真正的答案与正义毫无关联,可能丑陋得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他被这个吸引着。像苔藓追寻阴暗,像飞蛾扑向火。过分孱弱的猎物让他索然无味,站在死亡之中让他血液沸腾。

周深觉得,可能从十九岁那年开始,自己早就是一具病入膏肓的行尸走肉,自身不啖血,却要靠别人手下的血腥味存活,如同一条鬣狗。也只有至暗之境的对手才让他感到自身存在的鲜活,感到心脏的真切跳动。他确实活成了他母亲的样子,在至深的黑夜中,看到自己张牙舞爪的影子。

所以,这场较量与警方无关,只有他一个人,能真正对上那个藏在最深处的恶魔。

可他确实,沉溺其中。

傍晚高峰期,各色行人来来往往,路边商家的店铺零零散散地亮起了灯。周深脚上走着,脑中却在全神贯注地梳理着方才所得的线索。

因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抵触,周深对于十岁那年待在福利院的短暂时日记忆刻意遗忘。无论是人还是事,如今都已然全盘模糊,甚至想不起有这么一名大学生兼职护工。明明也在那里整整度过两个月,关于那片临时囚笼的唯一印象,却只依稀剩下消毒水的气味。

……消毒水?

前方是红绿灯,沉浸在思绪中的周深停下脚步,驻足人行道的斑马线之后。站在人流之中,盯着对面那闪烁变化的红色倒计时,他却在这一瞬生发出一种奇异的感受——有什么被封上的记忆被那么一张照片揭开了口,藏匿多时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溢出,像鲜血浸透被划破的陈年疤痕。

医务室的气味。

这好像破碎拼图中的关键一块,由此寻到了其他更多的部件。就此一刻,压在箱底的记忆被翻找出来,瞬间侵占了整片脑海。周深有些发愣,就连感官也无法自控地随着记忆倒流,竟觉得那股略微刺鼻的味道又弹跳在嗅觉神经之上,连带着某个人。

某个被他忘却太久的人。

忘却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因为周深根本不曾见过他。他们的相遇在福利院狭隘而简陋的医务室里,周深因为摔倒磕破了膝盖,医务室的值班人员或许有事走开,室内空无一人,他便在一处座椅上等着。

小小的周深耐得住寂寞,也太擅长等待。来到福利院已经将近两个月,这里的孩子自成团体,容不下外人的介入,本就沉默的周深更不会主动交流,便与其他孩子形同陌路。一个多月里,他孤身一人,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可当他蜷缩在软椅里,看着自己膝盖上渗血的裂口发呆时,对面的帘子突然动了动。

“……有人在吗?”

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周深便在这一瞬里后悔了。他之前听说过,撞鬼的时候千万不要跟鬼对话。一旦回了话,那可就彻底逃不掉了。

可周深没等到什么鬼灵现身,只等来一个虚弱但温和的声音。是个男孩子的声音。

“有的。”那个声音说,“我躺在床上,刚刚醒来,不知道有人在。吓到你了,抱歉。”

“没关系,我吵到你了,对不起。”周深稍微冷静下来,先是很有礼貌地回复,转念却又突然想到故事里有很多扮成小孩子的鬼,马上就慌了,“那……那你是人吗?”

对方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很轻地笑了。说他很轻,听着好像刻意压制着,末尾夹杂着一丝疼痛的抽气声。

“我不是鬼。”他说,“我受伤了,所以躺在这里。你是谁?”

“我是周深。”

周深意识到了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就回答了。可他接着又想到,没有人会知道周深是谁。正想补充点什么,帘子后的男孩却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好像自言自语:“你是周深。”

他念着这两个字的语气太郑重,好像周深真的是什么值得在舌尖翻来覆去绕过,好永远刻在心底的人。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念出他的名字了,周深感觉到耳根有些红,却说不出来是兴奋还是害羞,也忘了问对方的名字。

“周深,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受伤了吗?”男孩在他说话之前紧跟着开口。

“我摔破了膝盖。”周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乖巧,“值班的老师不在吗?”

“她去开会了,要很久才会回来。”男孩温软的声音停了一下,“……你疼吗?要擦药吗?”

不疼,周深一般都是这么回答的。可说不准为什么,对方这么问他,他突然不受控地吐露出真话,撒娇似的,“疼,流血了。”

“我给你拿药吧,我知道在哪。”

话音一落,他就看到那帘子紧接着动了起来。周深一慌,竟也顾不上自己膝盖上火辣辣的痛感,从座位上跳起来,过去按下那帘子。

“你别起来了。你受伤都要躺着了,肯定比我还疼。”他要看着那帘子恢复静止才满意,又宽慰道,“我其实也没那么疼的,你告诉我药在哪里吧,我自己擦。”

“……碘酒和棉签,都在那边的架子上。你会弄吗?”对方的语气有些犹豫。

“会的。我妈妈是护士。”周深说着,拖着受伤的腿一蹦一蹦地去了架子前,“我经常偷看她给别人弄。”

狭小的医务室又恢复了沉默,只剩下周深动作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你为什么受伤了呀?”酒精消毒时难免刺痛,周深用棉签小心地把四周沾上的泥土碎屑蹭掉,禁不住发出嘶嘶的抽气声,却还要一边找话题,“很严重吗?”

“还好。”那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有点无奈,“你先把自己解决好吧。”

“这不是关心你嘛……”周深嘟囔着。

“嗯。”男孩应了一声,却又马上转移了话题,“你妈妈是护士?你既然有妈妈,为什么还来这里?”

棉签一用力便直直地戳到伤口上,周深很狼狈地叫了一声,又马上压下来,好像被扼住咽喉的鸟。

对啊,为什么呢?

数天以来,周深自己似乎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也没有别人来关心他为什么存在,就像没有人关心路边为什么有被人丢下的石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马上说话,对方却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不紧不慢的语速也变得着急起来,“我随口问的,不想说就不说了。对不起。”

“……没事的哦。”

周深这么说,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方似乎也没有再次开口的意愿。在沉默之间,他们隔着一块天蓝色的帘子,看不见彼此的神色。可年幼的周深却想,我不认识他,也看不见他,但他同我说话时,我觉得他离我这么近,比唯一的血亲还要近。

他已经自己上完药了,值班老师还没回来,周深应该离开了。可他看着那块静止的帘子,想象着里面的人独自躺着的样子,忍不住疑惑,这个人明明躺在床上独自忍受疼痛,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陪着他呢?

“……周深,你走了吗?”

几分钟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男孩很轻地问,好像在对空气祈求。周深赶紧说,“我在这。”

他觉得自己一定听到了对方如释重负的轻叹。

这一瞬间,周深生出了一股冲动。他不是热爱吐露心声的人,没有人陪伴他,也没有人倾听他,他从来就生在角落里,像世界边界一座被遗忘的孤岛。可现在,周深觉得他看到了洋面上的另一座岛。他想唤他,想对他说很多的话。

“可以……聊聊天吗?”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

男孩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马上给出了回答,笃定不疑的、近乎急切地一个音节。

“好。”

两座孤岛隔着天蓝色的屏障,在跌跌撞撞的笨拙摸索后,转向了彼此的方向。

绿灯亮了。

周深没有立刻抬步,而是愣愣地在原地定了几秒。直到身侧的人动作时无意碰到他的手肘,才将他从回忆的纠缠中拽至地上。

不,不对,不对。他近乎慌乱地想,不对,他分明记得那一天的最后——

他们一直聊到了傍晚。周深几乎把他在福利院时日里积攒下的所有话语都倾吐殆尽,关于他奇怪的妈妈,关于他奇怪的家。对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让他久违地寻到了安宁,直到分别都留恋不舍。

“你该走了。”男孩再次提醒道。

周深还在犹豫,脚步声却渐渐接近,是值班老师回来了。不知怎么的,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来过这儿,好像这半个下午的难得安谧是他仅有的宝物,不容别的人窥见。他知道催着他离开的男孩与他有相同的想法,这是他们的秘密。

“你要好好养伤。”周深小声许诺,“我明天再来找你。”

“王维家。”值班的女老师说道,“你身上的伤太多了,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周深被突然造访的母亲带走。直到上了车,他还在往福利院紧闭的铁门内拼命张望。

周深近乎机械地踏过地面上黑白分明的斑马线,身边人影流动,却好像掠过溪中石峰的潮水。他的存在好像与周遭的一切逐渐撕裂,人声喧闹之中唯有他万籁俱静,车水马龙中唯有他在倒退。脑中有什么被埋藏的细节像连锁反应一般被连续引爆,一环环轰炸着他的神经。

——儿童虐待。

“这个福利院里……有很坏的人。”男孩淡然的语气里难得透露出一丝厌恶,“有个大学生护工,背地里会做很不好的事。”

对方顿了顿,有些不情愿地吐露那几个字,“他叫王维家。”

“但我讨厌这个名字。”

——名字。

“小王,是你吗?”

他们正在逛超市,有个声音正对着他们的背后。周深先一步转过头来,却见到对方有些期盼地望着身边人。他下意识地转移视线,有些惊讶地意识到毛不易脸上万年不变的平静有了些许崩塌,顿时生出了好奇。

“……老师。”毛不易略微颔首,行为十分克制。

“长这么大了……真好。”上了年纪的女士颇有些感慨,“自从你离开院里……都好些年了。当时你还受过那么多苦,问你身上的伤哪来的,你也不肯说……”

“都过去了。”毛不易截断了话头,抿着嘴笑了笑,“老师,改天有空我们再吃顿饭吧。”

直到再次推着购物车前进,周深把自己挂在车把上,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冲毛不易挑眉:“毛老师,小王是喊你的呀?”

“以前的名字,几乎没人会喊了。”

毛不易把一瓶酱油放进车里,又顺手把周深偷偷丢进去的膨化食品掏出来放回货架上。周深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为了护食一跃而起。

“你怎么丢我的薯片!”

“周深,”对方很严肃地推了推滑至鼻梁的眼镜,“说好一周一次,这是第三次。”

——周深。

那个人,第一次唤着他的名字时,仿佛滚过了舌尖的柔软,独一无二却又似曾相识。

“你是周深。”名叫王维家的男孩郑重地重复道。

“周警官,这位就是毛医生。”那人两头介绍道,“毛医生,这是周深警官,稍微问几个问题,你不用紧张。”

他们的初见毫无私人意味。周深某次案件的在问询前例行公事般出示了警官证,只匆匆一瞥,连自我介绍都来不及,抬眼时却正对上男人温和的眉眼。

“你是周深。”

他自言自语般复读了一遍,两个字含在嘴里又吐露,熟稔得好似念过千遍万遍。周深在这一瞬有些失神,几乎以为这人认识他,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医生胸前的名牌。

毛不易。

与这张面容一般,全然陌生的名字。

皮肤上泛起丝丝凉意,周深有些迟钝地意识到傍晚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丝。不知不觉中,他已然走到了数日前被警戒线层层封锁的巷口。

这座城市的包容性过分强悍,不久以前还蔓延着阴森气息的地方,经过了彻底的现场清扫,此刻又如事发前的无数个正常的傍晚,在刚刚点亮的橘黄路灯下若无其事地存在着。警方对重大案件的信息保密工作做得挺不错,来往的行人经过此处,全然不知自己正在重温死神曾经踏足的路口。

周深猝然停下了脚步,在数日前的深夜,同一盏路灯下的同一个位置。他死死地盯着这条巷子,定了几秒,果断地踏入其中。

——回到家,大概还需要八分钟的路程。

暗巷四通八达的程度总是出人意料。他几乎是疾步走过曾经鲜血弥漫的拐角,却不做丝毫停留,反而向着另一头奔赴。尽头仿佛被堵塞,可两栋建筑之间却留存出一人通过的间隙,也许只有流浪动物曾经踏足。

这只是一条毫无意义的通路,却毕竟是一条通路。

周深深吸一口气,双手虚虚地环抱在身前,对着那通路比拟出一个他拥抱过无数次、早已刻在身体记忆里的身形——虽然稍微令人意外,但是,应该可以通过。

夹缝的尽头有隐隐的光亮,他踏入那阴暗狭长的通道中,脚步愈发急切,到最后几乎要跑起来。周深听见自己的心脏疯狂地鼓动着,仿佛某种前兆。几十米的暗巷过后,视野骤然开朗。他猝然停下脚步,在路人略微奇怪的目光下,有些僵硬地转了转头颅,环视周边的另一片紧挨着自家的街区。

周深有些僵硬地牵了牵嘴角,不知该对这个惊喜作何反应——现在,回家只需要两分钟不到了。

“Tia姐,把福利院的合照发给我一份,快一点!”

信息发出,周深甚至来不及把手机放进口袋,只仅仅抓着,不顾一切地在傍晚的街道上奔跑起来。胸腔内那颗滚烫器官的撞击越发急促,一下一下敲在肋骨,周深来不及细细思考这突如其来的直觉有几分可信度,更无法停下来体悟自己的反应是兴奋、抗拒还是惊恐。此时此刻他只想追上真相的脚步,另一头猎食者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太近了。

近到不可思议,却偏偏这么巧,每一处都能对应。

而现在,他空手而归,手心里只有一层冰冷的汗水。

家中确实空无一人,周深的心率达到了新高度,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记得毛不易始终留有一些东西,就锁在书柜的底层抽屉里。周深从来不是好奇别人隐私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视为最亲密的人。但这一次,他必须得看。

颤抖着找来尘封的备用钥匙,在书柜前蹲下身的同一时刻,手机亮起了新信息。他匆匆点开传送过来的图片,双指放大,目标明确。

接着,瞳孔骤缩。

在合照里的另一个角落,周深看见了一张过分稚嫩的面孔。刻意躲避着摄像头降低存在感,周身仿佛被阴霾笼罩着。他挑选了一个离青年护工最遥远的位置,仿佛躲避狼豺野兽。可周深是认得他的,尽管隔了无穷的岁月,尽管曾经隔了那层天蓝色的幕布。他知道自己没有认错,这种印痕,是唯独存在于他对他,像念出彼此姓名时独一无二的口吻。

抽屉在同一瞬传来内锁开动的声音,身体行动先于理智一步,撞入视野的是整齐排列的外科手术工具。止血钳,手术刀,缝纫针,麻醉剂。该有的都有,甚至多副备用。

那些沾过血的一次性物品,恐怕已经被顺手带到医院,作为一般医疗废弃物处理干净。

腹部有一片灼热翻滚着,周深想起昨夜吞吃入肚的鲜美鱼肉,想起那条活鱼在砧板上一动不动,想起那双曾经无数次温柔抚摸过自己给予慰藉的手,过分漂亮地握着刀,浸满红色。还有太多的东西不明朗,可周深知道已经无需明朗。

答案昭然若揭。

原是他所追寻着痴迷着贪恋着的那股子血腥气,就藏在身边人每一个温柔但热烈的吻中。

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声响,周深从失神中猝然惊醒,下意识去接,却在注意力转移的时刻忽略了身后笼上的阴影。

又或者是那气息太过熟悉,他根本生不出反抗的本能。

后颈遭遇一片刺痛,身体顷刻陷入失控。周深拼尽全力回过头,却只瞥见毛不易无奈的神情,还有他手上漆黑的长柄伞。伞面沾了些微的雨丝,把手却被旋转拆卸下来,略粗的中空伞柄刚好可放入一剂注射。

啊。

周深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想笑,他也却是笑出来了,只是肌肉逐渐失控,勉强支起一点笑意。

怪之第五名死者没打麻醉,周深想,原来是不小心被我拿走了,真是对不住。

手机滑落在地上,铃声还在响着,瘫软在地上的人却已然闭了眼,唯独嘴角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毛不易叹了口气,动作温柔地把人抱进怀里,顺手捡起那不断震动的电子器械,瞥了一眼屏幕。

六点三十三分。

“深深?我刚才又查到一些新信息。”

“Tia姐。”毛不易柔声开口,指尖掠过那人眼下淡淡的青黑,“不好意思,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先歇下了。案子的事情我不太懂,如果这些信息比较重要,可能要麻烦你回头再给他发信息来说明。我晚点会叫他看的。”

“……啊,是毛医生啊。”Tia终于止住了话头,“深深怎么不舒服,是不是太累了?……那就先这样吧,我回头再把资料发给他。深深一工作起来就不顾身体的,还麻烦你多操心啦。”

“嗯。”那声音轻哼道,“会的。”

以伤害他人为恶趣味和泄欲口的人,何时配称作为“人”?

毛不易从来都承认自己的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在大多数人看来有个更浅显粗暴的名字——精神变态。可他更笃定一个不能被人理解的事实:自己跟那些真正肆无忌惮折磨他人的精神变态,绝非同类。

这种固执听起来很可笑,既然早就都是泥沼里的人,还作什么区分,不过是乌鸦比乌鸦更黑。因而他对这种极端罪恶的无比憎恶,也难免蔓延到他本身。毛不易能够面无表情地切开一具鲜活的身体,可以淡然接受浑身沾满了来自他人体腔的滚烫的血,可以行使杀戮如同每日手术台上烂熟的流程,却无时无刻不厌弃着这样的自己。

厌弃着将他扭曲至此的一切。

是从何时适应了待在儿童福利院的每一个毫无希望的日夜,毛不易已经想不清楚。记忆里的自己好像被缓慢注入毒素的猎物,一寸寸地变得麻木,只剩下那一个人,那个能对同事和其他孩子挤出虚伪笑脸的、和自己有着相同名字、自称是读医科的大学生兼职的人。幼时的记忆太过含糊,分明还不够十岁,却要被迫感知被野兽盯上的恐惧,见证人性的可怖。

一开始只是巧合。院长领着几名新来的护工,青年自我介绍后,福利院的孩子们以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常年坐在角落的毛不易不爱交流,只跟院里的野猫说过话,几度被以为患有自闭症,此时也只是略微好奇地瞥过一眼,却被抓了个正着。

“啊。”青年盯着他看,很慢、很慢地咧开了嘴,“你的名字,跟我一模一样。”

男孩对于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感情,他打从有意识起就没见过赋予他这个名字的人。可就在这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四目相对时,抗拒和逃避近乎本能。毛不易没见过真的蛇,可那个时候的他却觉得,这是一条丑陋的、恶心的毒蛇才有的眼神。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讨厌起自己原本的名字。

这就像一个诅咒——他们会成为一模一样的人。

第二个巧合来得更为突兀。青年护工常常没有表情,眼里带着看待死物的淡漠,可面对孩子们又偏要硬生生挤出一点伪善,像是被强行缝合上微笑的小丑。毛不易本能地躲避着他,却不想命运偏就让他无处可躲。

可也就在他犹豫的这一步,那与自己有着相同名字的男人却站了起来,转过身,一如初见的时刻,对他缓缓咧开嘴,很奇怪地笑了一下。

紧接着,男孩看到了那只猫。在树根下,被人用锐器一寸寸划破了肚皮,折断爪牙,斩断尾巴,撕去耳朵,留存着仅剩的一口气,微弱吐出时从被割破的喉口带出细小的气泡。有风灌进去,咕噜咕噜,像午后陪着他在草地上安睡时打的呼噜。

“啊,你。”双手沾满鲜红液体和斑驳猫毛的男人古怪地自言自语着,“你的猫?”

为什么。

男孩屏住呼吸,愣愣地看着那具支离破碎的动物尸体,不自控地疯狂回想曾经无数次隔着柔软皮毛触碰到的鲜活温度,忘记了逃离,只觉得眼膜都被灼烧得刺痛。

“对不起了,玩的时候下手有点重。”男人笑了笑,不由分说地逼近,故意让男孩看到他手里的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刀,“毕竟是畜牲……总比不上人耐玩的,对吧?”

为什么偏偏是他?

男孩抬起眼,只能看到那人眼里的挥之不去的阴霾与病态的兴奋,再看不见日光。

为什么,明明努力去逃跑了。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男人抓住了他的肩头,很用力,像鹰的爪子钳住猎物,“我们的名字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缘分?”

黑暗却不肯放过他。

毛不易想念自己的朋友,那只蹲在墙头等待晚餐的猫。

不过,他现在倒是不必节省了。

毛不易躺在医务室病床上,盯着泛黄的天花板发呆。

身上很痛,每一处都痛,可他早就熟悉乃至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隐瞒。每次增添新的伤痕,毛不易都会偷偷溜进无人的医务室,也早已熟知对应药品的位置。但这一回,他被去而复返的值班老师抓了个现行。

医务室的老师是一位中年女性,天然地带着母性,逼着他脱去上衣,却被各种触目惊心的痕迹吓了一跳。可毛不易把嘴闭得比上了锁还要紧,永远低着头不说话,处理伤处时说什么做什么,乖得像布玩偶。

“你在这等着。”女老师没了办法,“我先去院长办公室,你躺着好好睡一觉,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再处理。”

毛不易没吭声,乖乖钻进了那天蓝色的布帘子后头。疼得睡不着,便默默想他的猫。全世界好像陷入了难得的死寂,仿佛他也跟着这寂静的空气下坠、下坠,沉淀在脏兮兮的泥土里,腐烂,风化,死去。

可就在他即将在想象中完成杀死自己的美好愿望时,帘子外有了轻微的声音。毛不易太熟悉这种声音,他的猫每次跳上墙头,都是这样悄无声息,却又忍不住晃着尾巴扫过墙边树木的枝桠,造作出悉悉窣窣的动静。他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却把对方下了一跳。

对方把他当成了鬼。毛不易有点好笑,心里想,鬼有什么好怕的,我见过比鬼更恐怖的人。可男孩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叫他愣了神。

他知道这个名字——毛不易想——他好多次远远地看着这个人。第一次看见他,毛不易就觉得他好像自己的猫,像他的朋友。他也是永远孤身一人,像一只游船,像茫茫海洋的一座岛,像独自游荡的被遗弃者,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明日会在哪里沉没。可毛不易喜欢他,从第一眼就喜欢上,哪怕一直以来都只是远远地偷望。

因为周深的眼睛太好看了,干净得像无辜的小动物,让他想起自己早就弄丢的猫,想起那些美好得不真实的午后,他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日光略微灼烧着皮肤的温热。

麻木而沉寂的心突然有了鲜活的预兆,在胸口存在感十足地鼓动着。毛不易尝试着与他说话,就像他曾经跟那只猫傻乎乎地交流。这种不可言喻的渴求与激动在周深主动吐露自己的心声时,达到了再也无法抑制的顶峰。

“我经常在想,为什么偏偏是我。”周深吞吞吐吐,语气里充满了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迷茫与困惑,“妈妈……毕竟是我的妈妈。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为什么我偏偏要有这么一个妈妈?我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能成为一个正常的小孩吗?”

这话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几乎是不可思议,可毛不易的心跳近乎失控。他挣扎着半坐起身子,隔着那块不算厚的破帘子努力去看对面模糊的身影,几乎想一把推开这仅有的阻隔,却在行动前生生控住了手。

“……你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他想,我也没有。

他们已经没办法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将来也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毛不易对此心知肚明,早已麻木地接受,却在这一刻突然激动万分——他找到了同类。

周深跟他是一样的。他跟那个有着相同名字的畜牲不是同类,跟周深,才是一起的。

可新的一盆冷水马上把他刚刚燃起的希冀浇灭。

“嗯……你说得对。”帘子后的男孩似乎停下来想了想,突然又用充满了希望的语气说,“可我还是爱她的。我还是相信,她明天就会来接我。”

爱。

这冷水是滚烫的,迎头灌入毛不易的头颅,把他浇得清醒了,却也顺着脊梁在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烧起灼灼的火。他顷刻间意识到,周深跟他是一样的,一样被丢在泥里,却比他干净得多。

他还会爱人,还相信用自己的爱可以换来等价的报酬。

“我长大了想学医,跟我妈一样,做护士或者医生。”遐想未来对一个心怀希望的孩子而言永远独具魅力,周深欢快地描绘起心中的未来,“或者我可以去当警察,都很光荣,能救很多人。”

这想象过于美好,毛不易近乎恶意地否认,未来哪有这么光明磊落。可他又无法自欺欺人,甚至能想象到帘子后男孩明亮的双眼,充满了热情的、注视着光亮之处。

这样的眼睛,也永远不可能回头看向身后的阴暗,看向阴暗里的他。

他第一次意识到发自内心的恐慌,甚至比在面对暴力伤害时更甚。这不是肉体上的恐惧,而是发自灵魂的、害怕被独自抛弃在阴沟里的无措。

不要。毛不易想,你不要去救别人。周深,你要来救我,我要你来救我。

你还不懂吗?我们才是一样的。别人不会爱你,你的妈妈也不会爱你,只有我可以爱你。

所以,恳请你,请你一定来救我。

恢复意识的一刻,周深嗅到了淡淡的香气。四肢尚且麻痹着,意识也难以全部归拢,周深凭借着本能的意志力将不听话的躯体强撑,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周遭的物体,走出房门时看到了厨房内的身影。

“醒了?”毛不易回过头,神色自然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行动还不方便吧。虽然剂量不多,不过我建议还是多躺一会儿的好。”

周深不得不将半个身子都靠在门框上,尽力支撑着眼皮,努力将视线聚焦在那熟悉无比的面容。依旧淡然,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好像一切如常。

“……厨房怎么还有,血腥味。”他慢吞吞地开口,“晚餐吃什么?”

“你闻错了,今晚不吃鱼,那是昨晚的。”毛不易盯了一会儿火上熬着的汤,拆了围裙走过来,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到沙发上,“而且,我一直都会清理得很干净。”

“是吗。”

周深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想翻个白眼,可惜比起平常实在没什么力道。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又飞快地挪开目光。

“所以,”周深斟酌着词汇,“你早就,知道了。”

“秘密吗?”毛不易笑了一下,“我以为,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不是。”周深说。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周深根本不用抬眼去看,也能知道毛不易陡然冷下来的神色。

“……周深。”毛不易似乎有些犹豫,却并非打算留情。周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绝不是为了深情款款,可他本就没有力气做出反抗了。

“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把自己当成警犬。”毛不易抿紧了唇。

“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嘲讽我……是警方操使的狗了。”

周深连眼皮也不抬,任由自己瘫软在沙发里,毫无防备地面对一头随时可以取走他性命的猎食者。身边的人骤然变得富有攻击性,仿佛脱下了某种伪装,真正显露出一分本色。可周深全然不在意。

因为,这是毛不易。

“你不要恐吓我。”他闭着眼,“毛老师,你该哄我。”

转折太过突然,毛不易愣了神,手上的力道瞬间松懈。“……什么?”

“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周深悠悠数来,“把我像狗一样耍,让我天天加班,还用针扎我。现在还有什么脸皮恐吓我?”

这一回,轮到毛不易尴尬地扶了扶眼镜。可他已然接收到话语里潜藏的信息,止不住地心跳如鼓。

“所以……”他谨慎地发出试探,“怎么样才原谅我?”

周深睁开眼。毛不易又看到这双眼睛,叫他痴迷其中的眼睛,曾在日光下折射出最纯澈的光亮,也曾在黑夜里同猫一般危险而诡谲。这双眼的主人略微一笑,那黑亮的眼眸便弯成好看的弧度,勾在他心尖。

“别的秘密我暂且不问,现在只有三个问题。”周警官拿出了审讯的语气,“第一个,还会有下一具尸体吗?”

“我以为你否认了‘警犬’这一污蔑。”毛不易一脸淡然,但转眼看到周深高高地挑起眉,又立刻改口,干脆利落,“不会,很累。”

周深有些无语。“我不是在为警方工作,只是确认一下目前的安全风险。第二个,杀了王维家我能理解,但是那具有微笑的尸体是谁?”

“你总会查到的。”毛不易不介意提前透露答案,毕竟这是他专门为周深弥补完全的礼物,“这是真正应该带上微笑的人。”

周深的表情终于显露出一分真正的破碎。他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话语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僵硬着陈述。

周深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母亲费尽心思处理掉四个潜在威胁,却没有一个真正中的。那孩子竟紧跟着他的脚步被迫进入了丢弃物收容所一般的儿童福利院里,兜兜转转到了新的领养家庭,直至如今,周深给那四具尸体做出的另类歉意,曲折地降临在真正的受领人身上。

“你不喜欢?”毛不易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这是一个礼物。你觉得滥杀无辜么?”

“不……说不上。”此时此刻,周深也揣测不清自己的心情。虽然这责难完全不合理,可这个人……确实是他全部痛苦的间接源头。周深觉得自己冷血透顶,竟然生不出任何多余的怜悯,“难免有点病态的自私。”

“所以是我来做。”毛不易说,“冷酷无情,受万般非议。”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周深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停留,下意识地选择了匆匆逃避,“最后一个,你究竟是谁?”

毛不易看着他。

“我是你对岸的岛。”他说。

周深的眼睫颤了颤,抬眼看他,又马上移开。可毛不易却是忐忑的,他们还在彼此打哑谜,他并不如表面那般游刃有余。他不知道周深在想什么。他们所说的一切事实在任何一个外人听来都是骇人听闻而不可理喻,毛不易知道自己脏透了,可他还是怕,怕周深不会接受。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毛不易因为畏惧而犹疑不定,那就只能是周深。

可下一刻,周深的视线又转回来,直直对上他的。一同回转的还有揽上脖颈的手臂,将愣在原地的毛不易带近。

“把你那把傻兮兮的伞和书柜里的东西处解决掉。”周深说,“虽然你处理得挺干净,但留下来的毕竟算是个证据。”

毛不易反应了一会儿,紧接着难以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周警官销赃倒是挺有经验。”

“比不上毛医生杀鱼的利索。”

周深依旧厌弃自己四肢失控的感觉,敷衍地在他嘴角上蹭了蹭,顿了一下,在对方企图试探着更进一步的时候突然转口,“厨房,汤要糊了。”

毛医生的脸色顿时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

旧的杀手彻底销声匿迹,新的案子却出现了。世上并不缺乏悬案,却永远得有人向前。周警官被迫投入到了新的忙碌中。

“我不喜欢你为了别人的作品过分奔波。”毛不易说。

吃饭时还在看手机的周深立刻警惕起来,“这绝不是你亲自上阵给我增加新工作的理由。”

毛不易顿时不说话了,可这行为多多少少透露出一丝幼稚。周深心念一动,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下筷子。

“……你干那种事,不会就是因为我为了案子投入太多吧?弄出后面的,也是为了彻底转移我的注意力?”他有些难以置信,“因为我……连续两个月全身心追查一个和你同名的凶手?”

“曾经同名。”毛不易冷静地纠正道,“而且他是个烂人。”

这纠正当然无关紧要,周深瞪大了眼睛看他,那直白的视线让素来冷淡为皮的毛不易也有点撑不住了,伸着筷子敲敲他的碗,“吃饭,周深。”

“我的天。”周深爆发出一阵大笑,在对方逐渐变黑的脸色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谁能想到大醋坛子这么恐怖,这么危险。我算是稍微能理解所谓情杀是怎么一回事了。”

“周警官,你该想的东西多了去。”

毛不易依旧冷着脸,可嘴角却是不自禁上扬的。灯下放肆笑着的周深显得无比柔软,他看着面前一个鲜活的人,近在咫尺,就在他呼吸所及的范围内,好像彻底成为他的一部分。

原本就该是如此的。

毛不易安静地吃着饭,听着那人又讲起别的事,在耳畔兴致高昂说个不停,像一只自由的山雀。他又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远远地遥望着这个人,分明比生命还渴求,却像是永远触碰不到。

离开医务室的第二天,毛不易攀在福利院的铁门之后,看着那个瘦削的女人拉着周深的手远去。他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容,也看清了她不自然的笑,与曾在他的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青年护工僵硬而虚假的微笑如出一辙。

是一样的。毛不易看到了周深面对自己期待已久的母亲时,眼里藏不住的恐惧,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窃喜——他们终究一样,周深是不会好起来的。他没有办法逃到光亮的地方去,注定要和自己待在这泥沼里。

可是不够,还不够。

毛不易想,他得让周深的眼里也没有光。只有彻底掐灭那点无意义的希冀,周深才可能放弃凝视光明,才可能回头看他。

被医务室的老师带到院长办公室外等待时,他听到了大人们的某些闲言碎语。

“……就是这个小孩?……真是命运作人。”

“前脚原配刚带走自己的小孩,后脚又来了个小三的野种,电视剧都没这么演的……但是那男的去哪了?真的失踪了?”

“嘘。”一个声音打断了一切,“拿钱办事,少管闲事。”

毛不易走进办公室,看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站在里面。他只看了一眼,就隐约猜到了什么——这人的面容跟周深有几分相似。可那眼睛远不够透亮,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愚蠢。

这里有一个重要的秘密。沉默的男孩想,现在的他还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先记在心里。关于周深的一切,他都会用力刻在骨子里,半分不可遗漏。

直到很久以后,毛不易听到了久违的消息。

“……你说周深?你认识他?”那人有些惊讶,转瞬又迫不及待评判起自己的同学,“哎呀,那家伙性格很古怪的,几乎没什么朋友。瘦瘦小小的一个,谁能想到他报上了警校?……也不知道那么瘦一个人去当警察能干嘛。”

毛不易翻着书的手停了一下。

“真的?”他有些古怪地复读,“他真的要去当警察?”

“谁知道呢,人家自己的事。”对方显然对无趣的同学毫无兴趣,又说起别的事,“哎毛不易,我跟你说,隔壁班的那个班花……”

剩下的已经没必要再听了。

这个决定仅仅花费了片刻。将闲人打发走,毛不易思索了一阵子,掏出手机,翻出之前存在相册里的某些照片,以及白纸黑字的合同复印件,上面写着双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合同内容里包含标的物——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作为标的物。物品的名字叫周深。

这些东西早在福利院被查封时就该流入警察手中,可后来一场大火,几乎都烧了个透彻。

毛不易当然知道这火该怎么烧。离开之前,他曾经偷偷潜入办公室无数遍,连时常短路的老旧线路都彻底摸透。

他对着合同上的那个手机号码,一个一个数字地按下,拨通。

陈年的秘密是时候派上用场了。他想,周深不该想着独自逃离。

阴暗之处,才应是他们共同的栖息地。

“喂,您好。是周女士吗?”这声音无比温和,语气轻柔,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倾听。

“我来告诉您一个秘密。”

fin.

看不明白的可以等一个解析……?

做了未闻花名梦幻联动!第一次做手工流麻!!你觉得怎么样!!

lof视频时长限制截了一半,想看完整版可以去破站BV1XM4y1771Q那边还有chou奖~

“Hello大家好~我是周深。”一如既往元气满满的开头。周深对着镜头招手,侧着头笑。

“今天的生日直播呢,还是以往的套路哈哈哈!没什么别的,就是唱歌!”周深豪情万丈地摆出一个霸气的pose,不一会儿又突然破功自顾笑了起来。看着清一色“生日快乐”的祝福,口中念着谢谢,嘴角的笑容几乎要收不住。

当然,毛不易不算别人。

换曲子的间隙,周深偷偷瞄了一眼。毛不易正神情专注地看着他,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坐在沙发上的姿势也丝毫未变。毛不易对上他的眼神,轻轻地笑,周深慌乱地收回目光,悄悄地红了脸,定下一首《愿得一心人》。

“愿得一心人”

“白首不离分”

“我风雪半生”

“直到与你相认”

毛不易可以坦然地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之一。周深干净透彻地嗓音唱出了隽永的缠绵,无尽的眷恋,气息丝丝入扣,让人不自觉地红了眼,醉了心。他轻轻阖上眼睛,追忆着2020年,他年轻的爱人站在大大的舞台上,游刃有余地歌唱、他坐在台下,看着电视中的他,清澈的光一下子洞穿他的心,照亮了他的心房。

那一刻就好像他站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正迷茫地寻找着方向时,有一束拨开黑暗的光不顾一切地倾泻而下,直直地照亮了他的未来与远方。他好像是那么的渺小,不停地奔跑着、追逐着他的方向——

“扑通,扑通”

是心跳的声响。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他那锋芒毕露的爱人再次在他的面前唱响这首缠绵的歌谣。他的心脏依旧扑通扑通地跳着,克制着把人拥入怀的渴望。有什么不一样吗?或许没有,他的嗓音依旧明澈动人。但他明白,不一样的。不仅是唱功精进了,不仅是场合不同了,更多的是——

这首歌,是唱给他的,是属于他的。

毛不易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对上周深投来的目光。他轻轻地笑,周深回以了然的、明朗的笑脸。毛不易突然有一种随之而生的、无止境的余悸与欢喜。庆幸自己可以还来得及奔跑,庆幸自己能有机会抓住那道光,庆幸自己拥有一些文采可以去歌颂,更加庆幸,这么耀眼的、明媚的光,会选择这个渺小的、平凡的他。

——他大概不会知道,周深也是这么想的。

“崽崽!你老实说!是不是谈恋爱了!对象是不是在旁边!”

“呜呜宝贝终于知道什么是爱了呜呜呜”

“哎我说你们……”周深一时语塞,“够火眼金睛啊。”

“那可不”

“崽崽这是在默认吗!”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恋爱了啊深深!普天同庆!!!”

“……有那么明显吗?”周深捂着眼睛,余光偷偷往旁边瞄。毛不易还未反应过来,仍处于一个惊吓的状态,看见周深慌乱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周深借着镜头的死角狠狠瞪了他一眼,放下手。

“很明显!巨明显!那眼神!都要拉出实质了!!!”

“深深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

“好了下一首我们唱……唱个老朋友的歌吧!你们想听谁的……我看看……”周深专注着找伴奏,毛不易身旁的手机不停地震,他也没管,自顾自认真听歌。

“哎找到了!来来来,毛毛,毛老师的《给你给我》!”周深絮絮叨叨,“这首歌超级浪漫有没有!我超级喜欢的!以后婚礼上都给我放这首!”

“那深深自己的婚礼上也放吗?”

“不不不,婚礼当然是要放愿得一心人呀~”

周深瞟了一眼弹幕。

“结你个头婚!”小猫龇牙。

“给你我义无反顾的长长和久久”

“给我你多年以后仍握紧的手”

“给你成熟你给我迁就”

“会不会就这样白了头”

当自己写出来的歌词从对方的嘴里唱出来,毛不易还是有一种很独特的感动。他克制住想要跟着一起唱的欲望,轻轻地摇摆着身子……

“周深,我们会的。”

“星星,今晚的计划正常进行”

“好的,话说凯哥,这束花你从哪搞来的,好漂亮!”

“咳,你喜欢就行”

男人面具下脸微微发红,他怎么能让他的星星知道这束花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呢,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

“对了星星,这次任务完成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吧”男人说话时眼睛向外看,不敢直视你

“什么事啊,我凯哥都说这话了,我肯定答应啊”

他突然摘下面罩认真地看着你“和我在一起”

你怔住了,没想到一起执行数年任务的搭档对你有意思,也更没想到自己藏了许久的爱意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

“那不行”你狡黠的笑了一下

男人有点失落,你话音一转“你还没正式追我呢,我可不能轻易答应你”

他好像被你逗到了,不好意思地把......

他好像被你逗到了,不好意思地把面罩带上,微微颤抖的手抓住你的胳膊,声音也有着笑意“你这小孩,赶紧进去吧,舞会就要开始了”

你被他带的踉跄一下,裙子的外袍太长你不小心踩到了差点摔倒,他立马扶住你,声音都带着紧张“怎么样,伤到没有”

“没事啦凯哥,快走吧,目标快来了”你被他扶的及时,一点事没有

他更加小心的把你的手搭在他胳膊上,你们两个走得小心,明明只是简单的入场,却显得像新郎新娘步入教堂一样庄重。

ooc勿上升

又名《死对头管我借临时标记怎么办》

又名《教练,我想打篮球》

又名《因为网恋男友的弟弟我掉马了》

又名《说思路跑偏到底是谁思路跑偏》

南北纬钧启程九明论坛体

一些中秋联文但并不中秋,为了头像框和徽章!

1L楼主

中秋节了,大家都在干什么?

2L小何小何在这里

被男朋友的弟弟认出来被迫网恋奔现。

3L打遍天下小浣熊

在咬人...

在咬人。

4L教练我想打篮球

在说服教练让我打篮球。

5L哦哦哦哦哦哦

在和男朋友聊人生规划。

6L

7L

哈哈哈大家的精神世界真的很丰富就是了。

8L

9L

我我我我要听网恋奔现的故事!

10L

是小甜饼吗?不是退钱!

11L

咬人那个我有点好奇的说。

12L

人生规划?买房买车结婚揣崽?

13L教练我想打篮球

所以没人觉得我不可以打篮球是不是?!教练你快看——

14L不你不想

哦。

15L不你不想

但是你是个电竞选手你还记得吗?

16L

???电竞选手?!

17L

我宣布你第二个讲!

18L

就在那个网恋奔现的后边。

19L

八卦八卦gogogo!

20L

互联网真的好精彩。

21L打遍天下小浣熊

那行,我去哄哄被咬了的。

22L

对哦还有个吃小孩的。

23L

?哈哈哈哈人家是咬人不是吃小孩。

24L

性质差不多啦。

25L

吃小孩的第三个吧!

26L

我同意。

27L

所以真的没人想听人生规划吗?

28L

我我我。

29L哦哦哦哦哦哦

我一会再讲吧,正好男朋友在抢我零食我去抢回来。

30L

31L

快快快网恋奔现的快来快来快来!

32L小何小何在这里

好,那我先来。

33L

哈哈哈学习通是认真的吗?

34L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会连你的学习通都不放过。

35L小何小何在这里

他甚至还会加你的校园跑好友。

36L啊啊啊啊啊啊

呦,男朋友买的啊?

37L小何小何在这里

没错就是这个室友。

38L

哈哈哈场景重现是吧?

39L小何小何在这里

然后他听见了,就笑着跟我说可以是。

然后我们俩就坠入爱河啦~

40L

不懂就问,是双开门冰箱那种爱河吗?

41L

不懂就问,第一关第二个桶落水的那种爱河吗?

42L

小曹学长那种爱河吗?

43L小何小何在这里

诶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去向前冲给我赢双开门冰箱然后第一关落水了我还安慰了他半个小时。

44L

45L

?冒昧问一句你男朋友姓曹吗?

46L

学钢琴吗?

47L

成天抱着手机何宝何宝地叫吗?

48L小何小何在这里

49L

得,破案了。

50L

你就是那个让小曹学长仙子下凡落水还笑了半个小时的神秘男友?

51L

他还发了朋友圈说自己坠入爱河了。

52L

是爱何吧?

53L

歪楼了歪楼了,掉马掉马掉马!

54L

55L小何小何在这里

嗷对,就今天早上我去学校旁边的小广场遛弯碰见一个小朋友,他跑得跌跌撞撞我就伸手扶了一下,然后他笑着跑走还一步三回头,我以为是他喜欢我还朝他笑了笑,然后我就听见他震耳欲聋的“哥哥哥哥,我找到你男朋友啦!”

56L

想开点,他确实喜欢你。

57L

他哥也喜欢你。

58L小何小何在这里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哥真人比照片还帅!他还给我买了泡泡机,不对,他是不是把我当小朋友养啊?他是不是嫌我小啊!

59L

楼主你这个思路....

60L小何小何在这里

我现在和男朋友还有他弟弟在奶茶店,很尴尬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61L小曹小曹在哪里

没关系,他觉得你很可爱。

62L

嘶情侣名。

63L

!小曹学长!

64L

坠入爱河有什么感受吗?(举话筒

65L小曹小曹在哪里

挺好的,就是爱何有点害羞。

66L

?你的爱何我的爱河好像不一样。

67L啊啊啊啊啊啊

!!!小何给我冲!

68L

这个ID...

69L

有点像那个哦哦哦。

70L

敢问,你刚才是不是和男朋友在抢零食?

71L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抢零食,这叫捍卫自己的领土主权!

72L哦哦哦哦哦哦

就是,你懂什么小情侣。

73L

所以你抢零食失败了。

74L哦哦哦哦哦哦

75L

哈哈哈一击即中。

76L

好了一号故事讲述人已经坠入爱河了,有请咬人组。

77L

哈哈哈咬人组。

78L打遍天下小浣熊

我有个死对头,我俩刚出生就隔着婴儿床隔空对拳,十岁去迪士尼拍合照因为谁站在左边打了一架,十六岁我找了个女朋友我俩比心拍照他把我手撅了,十七岁,我俩约架在操场上拿激光剑对打,教导主任来了他把东西扔给我就跑,十九岁那年,他把我打进医院我出院准备报复的那天,我妈告诉我他感冒了让我去给他送感冒药。

79L

?哈哈哈哈哈哈哈

80L

个人恩怨不上升父母。

81L

所以你去了吗?

82L打遍天下小浣熊

我当然去了,要不他感冒严重了我俩打架他万一传染上我怎么办。

83L

???

84L

你很符合你的昵称。

85L

一比一还原好吧。

86L打遍天下小浣熊

我这个竹马,特别娇气,但是能打。

87L

你怎么知道他娇气?你弄疼过他?

88L

?????

89L

你不对劲。

90L

91L打遍天下小浣熊

因为现在我在他家他缠着我咬他一口。

92L

93L打遍天下小浣熊

他分化成O了。

94L

好家伙这还是个abo世界。

95L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才想起来我们的设定。

96L打遍天下小浣熊

他说他不想打抑制剂,说太疼了。

97L

果然能打但娇气。

98L

那你咬了吗?

99L打遍天下小浣熊

当然。

100L

那现在呢?

101L香香软软小起司

我要的奶茶呢周峻纬!咬也咬完亲也亲了连杯奶茶都不给我买?

102L

我好像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103L

嗯,情侣+1

104L

介绍一下,死对头,指死死牵着不撒手嘴对嘴头挨头。

105L

106L

哈哈哈哈哈哈。

107L打遍天下小浣熊

行吧我们俩在一起了。

108L香香软软小起司

奶茶奶茶奶茶!

109L打遍天下小浣熊

我到楼下了。

110L香香软软小起司

好~

111L

小起司好软好想rua。

112L打遍天下小浣熊

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非要rua别人的?

113L教练我想打篮球

有的人都已经rua老婆了,有的人连篮球的边边都摸不到。

114L

所以你教练还不让你打篮球?

115L

所以你教练为什么不让你打篮球?

116L

所以狗做错了什么?

117L

来了来了,三号当事人!

118L

我好像跳跃在猹田里的瓜。

119L不你不想

你个电竞选手打什么篮球。

120L教练我想打篮球

可是你说喜欢会打篮球的嘛~

121L哦哦哦哦哦哦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122L

好家伙又一个一比一还原的。

123L

闻瓜而来。

124L

电竞选手X高冷教练?我可以!

125L

我也可以!!!

126L

我先可以的!

127L不你不想

蒲熠星给你五分钟快点下来吃饭。

128L教练我想打篮球

我不,除非你上来亲我一口。

129L电竞但正骨

要不我来?

130L教练我想打篮球

不用了郎教练你的初吻还是留给王老师吧。

131L

所以呢?

132L

人呢?

133L

亲了没?

134L

吃了吗?

135L

没人我们下一个喽?

136L

哦哦哦小同学快来。

137L

给我们讲讲你和你对象的人生规划。

138L

一年生几个?

139L

几年抱三个?

140L哦哦哦哦哦哦

不是,今天早上明明问我他毕业了是去造火箭炮还是去研究人体解剖。

141L

哇,好厉害!

142L

啊啊啊同学学霸啊。

143L哦哦哦哦哦哦

可是,他学的是声乐。

144L啊啊啊啊啊啊

唐九洲你想看看声波对于人际关系的作用和重要意义吗?

145L哦哦哦哦哦哦

146L

这是....

147L啊啊啊啊啊啊

你想吵架吗?

148L哦哦哦哦哦哦

149L

哦哦哦和他离谱思维的男朋友。

150L啊啊啊啊啊啊

唐九洲你说我思维发散?!

151L

好家伙直球小哦啊。

152L

所以孩子叫什么?

153L

所以二胎叫什么?

154L

唐喜邵?

155L

喜之郎?

156L

太空人?

157L

怪起来了。

158L教练我想打篮球

159L

亲了?!

160L教练我想打篮球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161L不你不想

下来吃饭

162L教练我想打篮球

163L楼主

还有人记得这是个中秋帖吗?

164L教练我想打篮球

谢邀,人在和男朋友坐在基地吃月饼。

165L小何小何在这里

谢邀,男朋友说我可爱还问我想不想一起去看月亮。

166L香香软软小起司

谢邀,奶茶真的很好喝。

167L哦哦哦哦哦哦

谢邀,男朋友打人真的很疼。

——

点点红心蓝手助力年崽的每一个梦想,球球惹热度1000徽章真的很好看

路垚死磕拒绝出国if。

拒绝假结婚,从我做起。

-

乔楚生提着稻花香的糕点进屋时,路垚正拿着他那根画笔在窗户旁比比划划找角度。

“老乔!”

最近巡捕房没什么大案子,青龙帮的琐事倒是一堆,乔楚生每天早出晚归,难的回来这么早一次,再不耍耍窝里横他就不叫路垚。

“那栋楼挡我的光线,我的灵感全都被它遮住了!”

乔楚生早就习惯了自家顾问关起门来的撒娇,从善如流的配合道

“得嘞,明天我就派人帮大爷您把那栋楼推了,您看成不?”

路垚真入了戏,哼哼唧唧还要往人身上黏糊,被乔探长笑着踹了一脚也不生气,顺势捉住人小腿,眼看事情发展不对,乔楚生轻...

路垚真入了戏,哼哼唧唧还要往人身上黏糊,被乔探长笑着踹了一脚也不生气,顺势捉住人小腿,眼看事情发展不对,乔楚生轻快的晃了人一下躲过,绕着画板俩人玩起了捉迷藏。

这场幼稚的游戏以劳累了一天的乔探长撞进路垚怀里遂开始摆烂告终。

“你这画的什么啊?”

乔楚生躺在床上,看着路垚认真的一点一点填补上颜色。

“猜猜。”

小少爷得意的一仰头,仿佛打定了主意他猜不出来。

路垚的画功其实很好,风景人像都有模有样,只是自趋有一个自由不羁爱放纵的灵魂,格外钟情抽象画,倒也不是那种高饱和的凌乱线条感,那是路垚偶尔在刻意丑化白幼宁时才会用到的幼稚手段,他本人的审美并不是很get这个点。相反的,他更喜欢化情入景意象为主的朦胧美。

现下这幅画基本是由冷色调的色块铺成,还没来得及细化,画面有一种雾蒙蒙的感觉,像是透过清晨的窗户望着上海滩,破碎又唯美。

乔楚生歪着头端详了一会,突然笑了,打趣道

“这么喜欢我啊,画的都是我。”

路垚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又回头看看画确认的确是这幅,眉眼里带出了点惊喜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还没用这种手法画过呢。”

路垚画过很多乔楚生,大多走的都是写实风。他画人抬头索吻低头看报,画人哭画人笑画人情动之时的眼睛和眉梢,大多具体又真实,抛除一些对着模特自己在脑海里艺术加工去掉衣服的,基本可以说是把乔楚生按比例还原到了纸上,白幼宁在偶然看过一副后才发觉,路垚根本不是画不好,压根就是不想给她好好画,气的大小姐追着他打了半个小时。

现在大小姐他哥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换了个姿势抬眼看着路垚,理直气壮的说。

“我看不懂画啊。”

不等路垚开口,便接道。

“但看的懂你。”

小少爷莫名被这句话取悦到了。画笔随处一搁,俯身压上去胡乱亲着身下人的眼尾和鼻尖,天还没黑,窗外隐隐有光透入,不过没关系,他们可以做到天黑透。

春宵一刻值千金,路垚可是个称职的财迷。

今天的乔楚生有点不对劲。

路垚看着身边已经睡熟的人在心里想。

比起平时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在乔楚生情动的眼中看到了缠绵的不舍。

窗外渐渐升腾起破晓的天光,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目光徜徉了几个来回,叹了口气。

要变天了。

这是所有人默认的事,如今的上海滩无处不灯火通明,人们怀着一种超乎过往的热情,似乎对一切事物都无比的留恋。少爷纨绔们拼了命的放浪形骸,百乐门的舞曲从早跳到晚,舞女们尖声娇嗔,热闹繁华下是暗自滋生的巨大恐慌。

日军攻陷了东北三省,只要发刊马上就抢购一空的战报隐秘的诉说着人们的不安。

游街的学生越来越多,巡捕房甚至都装不下。乔楚生又不忍心真的将这些敢为人先的孩子关起来,甚至不舍的说他们几句重话。

他眼里的犹豫一日比一日决绝,路垚全部看得见。

乔楚生的情绪在见过路淼后达到顶峰。

没有政府的机密秘书,没有海宁路家的大小姐。

只是一个担心弟弟安全的姐姐。

路淼放下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所有架子,高傲的人恳切的请求乔楚生带路垚出国。

“你们一起出国,乔先生,拜托了。我们对路垚没有别的希望,只要他能安全快乐。”

乔楚生怎么拒绝一个含着眼泪的姐姐。

“我……会尽力,让他和幼宁出国吧。”

路淼惊讶的抬头看他,似乎不太懂这句话是不是自己想的意思。

乔楚生苦笑着起身,将西装外套披在路淼肩上。

“夜风伤人,路小姐不要嫌弃。”

那是路淼真正和乔楚生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刻。

“三土,去环游世界吧。”

西式小庭院里,路垚支着画板涂涂画画。

“好啊,你想去哪?”

听到乔楚生的话,他认真接道。

“随便,去哪都行,去你想去的地方,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再回国,我等你。”

画笔顿了一下,划出一道本不该有的弧线,路垚抬头看着他,眼神沉沉的。

“你什么意思?”

乔楚生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狠心说:

“就你或者你和幼宁一起,出国吧,去环游世界,我帮你们,你不是一直想远离案子做一个艺术家吗?”

“你不会不懂我想环游世界是和谁。”

路垚大致能猜到他昨晚去见了谁。

没想到路淼还没有放弃。

早在一周前路淼就见过路垚。她不再命令路垚回家,只是让他离开,去哪都行,带着乔楚生也行。

大姐难的的服软,路垚也心疼她,却依然拒绝。

“老乔在哪我就在哪,我不会逼他。”

他搅着咖啡低头道。

他看得出来,乔楚生不想走。青龙帮在全力扩张,发了狠的收购军火弹药,帮伙里的兄弟训练方式和强度日益向军队靠拢,乔楚生早出晚归就是为了这些事。

他从不瞒他,这些事路垚一打听便知。他也得对得起他的信任。

白启礼是个有家国情怀的黑老大,由他一手教出来的乔楚生可想而知。

速来识相的弟弟软硬不吃的样子让路淼疑惑又生气,不受控制下流露出了一点强势。

“如果乔楚生不存在了呢?”

“你知道的三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在海宁路家的少爷面前,没人死不得。”

路垚沉默了,路淼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个弟弟有一丝裂缝,她便能抓住机会。

可路垚只是沉默着,摸出一把左轮手枪轻轻放在桌上。

在路子夫的要求下路家四姐弟没有不会枪法的,只有这个幺儿,配枪时无论如何都拒绝拥有自己的枪,笑着向父亲哥姐耍赖,嚷嚷着这种东西太不阳光了,会给自己的心灵造成打击。

路垚善良,一家人心知肚明,他自称利己主义者。大家都惯着他,便就默许了,路淼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弟弟拿枪,拿惯了钢笔和手术刀的手哪里扣的动扳机。

现在看来,还是她太年轻。

“一个男人而已,就值得你做出这么大退步”

“我总是要长大的,姐。以前是我太幼稚了。”

“你想和我说什么?要拿这把枪对着我吗?”

路淼感到好笑,她无比的肯定无论何时对着自己的不会是路垚的枪口,这个弟弟不会以为真的威胁的住她吧?

他摇了摇头,语气又慢又轻。

“如果乔楚生不在了,我也不会在。”

这话戳中了路淼的雷点,她用力拍在桌上起身喝道。

“你疯了路垚!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姐,该清醒的人是你,既然我可以为了他摸枪,为什么没可能和他一起死。”

“你们想让我出国,也不过是想让我活下来。我保证,如果乔楚生不在,我一天都不会多活。这样的话,你和父亲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对不起,姐,我不配做路家的少爷,让你们失望了。”

“你们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他起身收枪走远,只留路淼看着弟弟的背影。

“是我姐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疑问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乔楚生偏过头不看他,看上去已经狠了心要把他送走。

路淼只是作为前戏的开胃小菜,想要说动这位爷才是真正的硬仗。

乔楚生吃软不吃硬,对付自家大姐那一套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

强硬不得威胁不得。

那就只能以退为进了。

“你知道的老乔,如果你执意要我出国的话,我会听话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湿漉漉的不舍,似是没料到这么顺利,乔楚生的面具出现了短暂的裂痕。

“但是你想没想过,离开你后我会怎么样?”

“你说让我环游世界做个艺术家,可是艺术的灵感是爱。”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只要这次把我送走就会是永别了。”

“我离开了我的爱人,我的缪斯,我创作的基本渴望。”

“还怎么当一个艺术家”

“我会不会找一个四季都暖和的地方写下我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情书然后自尽”

“或者我像你想的那样,再活个五六十年,未来我的侄儿们收拾我的遗物时会发现我写在日记里的隐秘往事,会看到我写在玫瑰花瓣上的情诗和你的名字,会发现这么多年来我看到的明月星辰山海和清晨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

“你懂我的,老乔,这是我想要的吗?”

“他们还会发现……他们的叔叔早就死在了民国十四年,靠着年轻时的一点美好回忆熬过几十年。”

“我不会死于子弹,亦不会死于利刃与人言。”

“我只会死在你推开我的动作和迫切渴望我靠近的眼神中。”

“你忍心吗?乔楚生。”

“亲手杀死路垚。”

“你忍心吗?”

民国十四年,租界巡捕房探长乔楚生的西式小庭院内。

无人说话,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沉默像是有魔力,迅速消融着那层“为路垚好”的外壳。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他想给小少爷未必是人真正想要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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