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散都被教坏了呢,散宝好受啊~(画师未知,侵删)
上次只写了枫应,现在补上恒刃的
单独看也可
写爽了,全文6k+
啊啊啊,每次写这种都控制不住库库写剧情,真要写剧情又憋不出一点。
丹恒麻木的睁开眼,姿势僵硬地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湿着头发手搓衣服。
…………
看了一夜活/chun/宫的丹恒老师很崩溃,只是知道前世精神不正常,没想到还违法犯罪啊!
等等!丹恒瞪大了眼睛。
刃不会其实是因为这个才要杀他吧?!
不过理智回归的丹恒自己就抽飞了这个离谱的想法,怎么可能就因为被作晕了就追杀他几百年呢。
……应该不会吧……
算了,还是别想太多了。丹恒用冷水冲了下通红的脸,再次自我安慰。...
算了,还是别想太多了。丹恒用冷水冲了下通红的脸,再次自我安慰。
“这根本没法子想不多啊!”
丹恒咬牙第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醒来,狼狈的躲进洗浴间。对死去多年的前身表达了相当持久的抨击,比丹枫把应星zuo/昏过去的时候还持久。
丹恒从一开始面红心跳然后捂着脸羞愧地安抚自己,再到后来已经可以冷静地评判丹枫初次的稚嫩之处了。
是的,他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恶心大人了!这全都要仰仗持明龙尊念念不忘的那个夜晚不断循环轮回播放。
可恶,后续倒是放出来啊,光在那一晚算怎么回事!
年少气盛的男龙恼怒地想。
只能天天自我解决的丹恒老师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身体里的火都没消下去。
以至于四处翻垃圾桶的穹问了好几回他是不是偷吃辣条了天天脸红。
“不行!”
丹恒咻地站起来,手里紧握着击云。
为了自己的清誉和未来,自己必须问明白后续,看能不能把卡住的梦境延续下去!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应星是神志不清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报警把丹枫抓起来了!
但是这阵子刃都没来找过自己,自己该怎么找他……
想到这个丹恒又萎靡了下去,坐在床边,弯腰捂脸。
上次之后刃就彻底失去了消息,自己虽然说奉陪到底,可现在见都见不着,又没有联系方式,奉陪了个寂寞。
穹好像和星核猎手有联系……
丹恒迟疑的看了下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翻垃圾桶翻的越来越勤快了的穹发了个消息。
【丹恒:有空吗?
脸接大招:在找不小心弄丢的奇物,有空,你说。
丹恒:你有刃的联系方式吗?
脸接大招:?
脸接大招:丹恒老师你找我二舅?
脸接大招:我就说你这两天发烧了吧,三月七还说不是!
丹恒:……
丹恒:我没生病,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脸接大招:好吧,那我给你推过去。
丹恒:谢谢了。
脸接大招:不过
丹恒:怎么了?
脸接大招:二舅的手机一般都给他队友玩着在,你就算拿到了也不一定能联系上。
丹恒:没关系,她们帮我传达消息就行。
脸接大招:那好吧,丹恒老师你注意安全!
对方向你推荐了「刃」】
丹恒喝了口水润了润唇,手指有些迟疑地停在那个申请上,眼神扫过头像里那个梦里观赏了千百次的脸,回过神就已经不受控制地点了下去。
丹恒瞬间关上手机,欲盖弥彰的拿出平板看智库有没有新增的文献。
两分钟后,丹恒再次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
【对方已接受您的申请,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看见已经通过,丹恒松了口气。
犹豫再三,丹恒发出一条信息。
“在吗?”
对话框显示已读,却没有显示正在输入。
这是,不想和我说话?
丹恒抿了抿唇,撇开心头那一点憋闷,又发了一句。
这次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唷,小青龙?”
丹恒拧起眉头,这么轻浮的语气……想起穹的话,那这应该是星核猎手那个擅长以太编辑的小姑娘。
“我是丹恒。”
“好好好,丹恒老师,对吧?阿刃他现在还在出任务,等他回来我会帮你转告的。”
“大概几天?”
“这么急吗?我也不知道,可能~一个礼拜?”
“好的,谢谢。”
“不用谢~那我去打比赛了,没事别发信息哈~”
熄灭屏幕,丹恒躺在床上,看着银灰色的天花板出神。
自己还是第一次主动去找刃。丹恒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击云,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兵刃身上有着斑驳痕迹。
确实是神兵。
丹恒使用到现在,几乎没有什么能损坏这把枪,至于上面的痕迹……几乎都来自同一锻造者的作品罢了。
抱着击云,想着那些往事纠缠,丹恒难得安稳的睡了一会午觉。
一个多星期后。
再次从愈发真实的梦境中醒来,丹恒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置顶鲜红的消息提示一下子让困倦的小青龙清醒起来。
坐起身,点进消息,是和那个男人一样的言语风格。
“有事?”
对着极简风回复,丹恒却意外心情很好地打字。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对面回复得很快。
“什么问题?”
丹恒听出言外之意就是不用见面手机上说,有些怏怏,飞快打字。
“手机上说不清楚,也不方便。”
怕被拒绝,丹恒又添了一句。
“关于饮月君的。”
对面沉寂了一会,回复。
“明天下午三点,地点你定。”
丹恒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办妥事情的开心。
“匹诺康尼吧。”
在梦境里误伤他人的可能性比较小,万一到时候刺激到刃打起来,还是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比较好。
“可以。”
回复的很快,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通缉犯的身份能不能进入匹诺康尼,但想到星核猎手里那个天才骇客,丹恒了然。
“那明天见。”
似乎是没想到两人会有如此亲密正常的对话,对面沉默了很久,丹恒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嗯。”
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字,丹恒却能想象出那个容貌昳丽却面无表情的男人认真打字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有些怦怦乱跳。
用手冰了冰有些发热的脸,丹恒侧过身,看着沉寂下来的聊天界面出神。
良久,直到手机自动锁屏,丹恒翻身仰躺着,喃喃到:
“好像,也不错。”
真到了约定的地方,丹恒反而有些后知后觉的焦躁和尴尬,待会要怎么开口呢?
这个房间是一个梦境的狭间,穹在听说他需要一个绝对隐蔽和安全的地方立刻给他选了这里。
“包隐蔽的,要不是月妈我都找不着这儿!折纸小鸟啥的我都薅的干干净净!绝对没有其他生物!”
省略听不懂得地方,丹恒通过翻来覆去的走廊才来到这个地方,忍不住担心,这么隐蔽刃能不能找得到。
黑色风衣的剑客推门而入,否定了他的胡思乱想。
“你来了。”丹恒有些拘谨,他还是第一次和刃这么和平地相处。
刃脱下口罩和墨镜放在茶几上,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像是在说不然呢。
不去管丹恒有些局促的样子,刃没坐在丹恒那边的沙发上,自顾自抱着胳膊靠坐着另一边的办公桌,声音低沉。
“说吧,什么问题。”
被梦境折磨了许久的丹恒视线被刃胳膊环住显得衣服愈发紧凑的胸口吸引,中间甚至隐隐能瞧见白皙的/汝》肉被绷带勒的鼓起的样子。
丹恒有些口干舌燥,眼神飘忽地看着男人,说:
“我梦到丹枫了,还有你。”
刃有些费解地歪了歪头,红色的流苏耳坠随着星核猎手的动作轻轻摆动。
“所以呢?”
这不都是龙尊传承吗,梦到当年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丹恒居然觉得歪头的刃很可爱,一时之间忘了怎么回答。
刃只觉得进房间以来丹恒就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发呆。要不是来之前卡芙卡给他加固了言灵,自己早就趁他病要他命了。
“啧,龙尊传承你自己清楚,还要问我一个魔阴身?”
丹恒有些羞于启齿自己的问题,含糊不清地说:
“……你当年和丹枫……是什么关系?”
要是说是伴侣,那后续应该就是应星虽然羞恼但还是答应了丹枫,要是仇人,那自己还能替他给刃道个歉。
“?”
刃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越来越不好使了,不然就是丹恒脑子坏了,都被传成云上五骁了,还能是什么关系?
看刃没反应过来,丹恒有些急促,加了限制条件:
“就是,就那晚之后……是什么关系?”
刃满头雾水,眉头拧的老高。
“什么那晚?”
丹恒仔细盯着刃的表情,诧异道:
“你不记得了?!”
“到底记得什么!若是重要怎么可能不记得?”不记得肯定是无关紧要的事。
“不……不是……”
丹恒脸都快憋红了,然后嗫嚅道:
“就是丹枫和你告白之后找你喝酒的那晚。”
听完刃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愤怒或者羞涩,只有疑惑。
“那晚?那晚不就是喝酒,之后的关系不是同往常一样吗?”
丹恒只觉得脑仁抽痛,合着应星醉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怪,要不怎么后来应星还能跟着丹枫一起搞出饮月之乱呢,见到丹枫没反手打出去都算百冶大人念旧情了。
也难怪丹枫怨气那么重,贝者上所有去强迫了一次,做好心理准备什么后果都接受,结果人家第二天起来全忘了!直接所有心理铺垫全白费,向魔阴身直接进发两百年。
丹恒感觉自己也要魔阴身了,做了这么久那种梦,结果当事人不记得了!那他难不成要一直做那个梦吗!
她此刻的心情奇异的和后来的丹枫重合,这人怎么就不按套路来呢?!
刃被他绕的头疼,看到丹恒又自己跟自己较起劲来,准备走人。
“等一下!”
眼看关键人物要走,丹恒紧急之下直接伸手拉住了刃的胳膊。
刃眯起眼睛,来之前艾利欧没说他们会争斗,他就没有带支离,于是只是冷声道:
“放开,饮月。”
丹恒看着那张对着丹枫言笑晏晏的脸此刻杀气毕露地对着自己,就觉得有些委屈。
“他强迫你,你还总记着他做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
刃被丹恒极度崩坏的言语惊得没来得及抽出胳膊,真诚的发问:
“你脑子坏掉了吗?”
丹恒也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此刻被折磨了半个多月的情绪全爆发出来,把他的大脑变得一团糟。他执拗地对刃说:
“你应该要记得,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
刃看着眼神不复清明只有偏执的丹恒,觉得有些胃疼,丹恒表情有些让人熟悉,甚至有些勾起他的魔阴身,但好在是梦里,影响不重。
“饮月,不要被外物影响!”
丹恒觉得很委屈了,到现在刃还只叫他饮月,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
心里想让刃记起来的念头更加强烈,丹恒澄澈的翠瞳盯着刃张合的薄唇,耳朵自动过滤不好听的话,随着心意仰头亲了上去。
正压着脾气想让丹恒冷静点的刃猝不及防被吻了个正着,脑子一下子宕机,深刻质疑自己是不是魔阴身又犯了,不然怎么看见死敌在亲自己。
反应过来的刃猛的推开丹恒,知道此刻丹恒不对劲,自己没带支离也不是对手,冷着脸转身就要先走,准备回去在手机上再骂他八百个来回,等丹恒清醒过来自己就会把自己挖坑埋了。
往好处想,说不定他一气之下把自己气蜕生了呢,那自己以后只要准备自己的死法就可以了,双赢!
这么一想刃被追杀对象轻薄的心情好了一点儿,弯腰伸手去拿放在矮几上的墨镜口罩,却不知道后背暴露在捕食者的视野里是多么危险。
——————————————————惯例大眼,昵称:篆刻198206
文澜:7四7⑦2三7
彩蛋是应星/刃视角,包甜的嘿嘿
球球审核了让我过
*狐狸景和黑猫刃!请吃现pa若智小甜饼
刃的家在一个旧小区,远离市中心,所以有野猫的存在并不奇怪,刃本人也是一只黑猫,目前在城郊的星核猎手公司上班,名字很高端但本质是网络安全公司。工资优渥,同事关系和谐,刃习惯于平静的生活,并不想养一只同类来打破自己的生活习惯,即使这只猫看起来温顺且漂亮。刃和侧躺在草丛里的白猫对视,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白猫盯着他忽然发力想要站起来,但受伤的右脚并不支持他这么做,他只能再度躺倒,无辜的金色大眼睛中似乎有水光浮动。这叫优胜劣汰,残酷的大自然不会因为你是漂亮猫猫就对你网开一面!深谙丛林法则的刃转身...脱下大衣把猫包裹起来,选择了带回去。
...
景元舒舒服服的躺在刃的衣服里,虽然他抱猫的姿势算不上舒服,他激动的狐狸尾巴快露出来了。感谢镜流师傅的化形术,感谢丹枫先生的装病指点,感谢爸妈给自己生的好皮囊,感谢主动的自己。最后一句存疑,如果他主动也用不着变成猫的样子接近刃了,但古话怎么讲叫近乡情怯,他要先知己知彼,然后百战不殆。
成年后接手家族企业。目前掌握罗浮大部分安保系统,在响应号召推进技术改革时与星核猎手搭上了线。发现对方员工登记表里赫赫是自己失踪了数10年的青梅竹马,当即天雷勾动地火,把自己小时候吵着要让刃当自己老婆和刃打架被按着锤到自己连哭三天三夜的事情都回想起来了。
景元抱着电脑,无情压榨员工:“三分钟内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被符玄义正词严地拒绝:“罗浮规定不得侵犯他人隐私。合作对接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但景元看起来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他把刃的员工照缩小又放大,放大再放大,在符玄震撼的眼神中设为了电脑壁纸,“他超可爱不是吗?”符玄对上电脑桌面刃好听点叫不动如山难听点叫面无表情看起来就有1米85和老总持平的身材还是昧不下良心。“如果boss再不把握好这次合作机会,你见到他的概率将会大大减小,因为星核猎手要开分公司了。”“符卿策划案发我。”景元正襟危坐。
但对方来的是艾利欧和银狼。景元一进门和一只黑猫面面相觑。是黑猫,但不是他想的那只。符玄可能偷偷笑了一声。对方技术顾问看起来就没有成年,却出人意料的成熟:“景元先生,这是我们的老总,他就喜欢变成猫,没事他会说人话的。”艾利欧点了点头,双方合作相当愉快。
没有进展。景元连刃一根猫毛都没有见着。他向婚姻见证人丹枫哥求救。但丹枫也是万人单身龙,还是白珩姐给出亲切建议:“为什么不深入敌营呢?”好!人类无法拒绝受伤的漂亮动物!景元为了隐藏自己捡起废弃久的化形术变成了白毛大猫。很好,丹枫友情相助了以假乱真的伤口“哥,结婚的时候你坐主桌。”景元务必诚恳。
主桌的事是八字没一撇的。景元如今是不会讲人话的猫,猫语也听不懂。刃对他咪呜半天,他也不知道刃在说什么,虽然刃蹲下来猫叫的样子很可爱,但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在刃眼里就是一只蠢货。
啊,歇菜应该伪装成别的动物的!刃从尝试到放弃看起来有抛下他的趋势,景元掐着嗓子咪了一声。看刃的表情他应该没说什么好话。景元瘸着腿抖抖索索站起来蹭了蹭他的小腿,抬起头看他。百分百无恶意的眼底湿漉漉的。“可能是国外的猫吧。”刃自言自语道“去洗澡,外面很脏。”他说着解开了自己的领带。
刚回家就一起共浴不好吧...景元想着,诚实的被抱起来带去浴室。刃很注重隐私,用点小法术把伤口解决了,景元理想中被环抱着缠绷带的事情并未发生。天天依靠法术是不会自力更生的表现!他很担心刃的自理能力,丝毫不提自己的伤口也是法术伪造的。
刃放了一盆水:“不洗不许进房间。”猫是怕水的,刃喜欢自己舔舔毛,但他同时也有洁癖。所以不会帮捡来的猫舔毛。景元被往盆里一放,刃还贴心的帮他拉了帘子。我是一只小猫,怎么会自己洗澡?不能一起共浴吗?真的不能吗?景元在盆里无声哀嚎。
还好景元是一只干净狐狸。把毛沾湿刃就放他过关了。景元享用着刃做的猫饭,这何尝不是一种爱心便当呢。但刃相当了解猫的习性,所以一点调味都没放。景元嘴里淡的想冲进厨房扒拉盐出来舔,不过当他被允许进入刃的房间时,一切烦恼都阴消云散了,他感激的准备跳上床,但狐狸不是猫,他蹦哒不起来。“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猫。”刃嘀咕着,伸手把景元抱起来放在床的另一边就去看电脑了。景元凑过去一看,好消息:刃准备长期收养他。坏消息:刃在预约绝育手术。
summary:不要随便在路上捡人回家,如果你不想,之后经常被某位各种意义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人找上门的话。毕竟你是神策将军,而不是某位星核猎手的专属急诊医生……虽然对方大概也没想你救他。
全文一万八,一发完送给百敌女士的
含几千字porn内容,过激蒽描写,介意勿看
又名《刽子手最后一夜》
刃觉得自己早该看清了这个世界压根就没什么逻辑,不然也不会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证据是过了八百年,他这种罪大恶极之人还活得生龙活虎,当真是苍天无眼。于是,他也该在发生什么糟糕的意外时率先反省自己,而不是去怪不靠谱的运气,亦或者、命运——毕竟从漫长的、八百年的经...
刃觉得自己早该看清了这个世界压根就没什么逻辑,不然也不会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证据是过了八百年,他这种罪大恶极之人还活得生龙活虎,当真是苍天无眼。于是,他也该在发生什么糟糕的意外时率先反省自己,而不是去怪不靠谱的运气,亦或者、命运——毕竟从漫长的、八百年的经验来看,他根本就没什么好事。
刃通过三十秒的反思,总结出了两点重要的经验:
第一,当你意识到你的任务和你不想回去的地方绑定,还因为一些特别的理由无法拒绝的时候(艾利欧: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你最好尽量避免回忆,以免产生一些愚蠢的、肉麻的、让人简直要起鸡皮疙瘩的大概名为“触景伤情”的感觉,然后无意识中为情绪所左右。
第二,当你不幸经历了一场无论从短生种还是长生种,碳基生命还是硅基生命的角度来看,都十分危急的灾难性事件,即便你总能化险为夷。但因为你并没有吸取前一条的经验,于是危急关头思维一片混沌的时候,你那些愿意回想的、和不愿意回想的陈年往事、前仇旧怨和钢针似的在你脑袋里搅。
你想着,该死,又来了,但只能尽量控制着自己找到个僻静的地方冷静一下,免得误伤无辜路人,又或者、避免被热心群众报告云骑抓进幽囚狱——倒不是你对那个地方有什么阴影,实在是越狱也很麻烦!
为了让自己迅速安定下来,你会尽量在脑海里搜索一些,比较美好的回忆。这并不简单,但努力找一下,总能找到点什么。这时候思绪一会如同静默的海,一会又像海面上混沌的把你手脚都固定住的石油,你开始深呼吸,接着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张脸。你随之睁开眼睛,脑中一片嗡鸣,如海啸。
总之现在,他以一个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咋好看的姿态,蜷在一条理论上的偏僻陋巷里,支着一条腿靠着墙面,脸色颇为阴沉地看着站在外面的景元。
真是不想见谁,谁就上赶着过来。但也没办法,毕竟这里离景元家里只有几步远。
“很惊讶?”他语气不善。
景元的表情介于惊讶和为难之间,相当复杂。沉默了良久终无奈一笑,说:“挺惊讶的,毕竟在下刚刚在有关捉拿你的批示上盖章。”边说着,眨了眨眼睛,像是无声地表示,您瞧我这要到哪儿说理去。
刃有些拿不准景元是在怪他在下班后还要拉他加班增加他工作量,还是单纯在指责他给他添麻烦。顿了一下只是皱了下眉,说:“那劳烦神策将军再带我去幽囚狱走一趟罢。”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景元说。
一段意味不明的沉默。
这许是意味着面前的人有想要装作没看见,这种事情他们或许早已轻车熟路。刃不再做多余的推诿,知道现在应该说点什么放低身段的话,比如主动请求帮助。他动了一下,只觉得全身上下重得很——不久前的战斗中敌方不知道用了些什么手段,极大地摧毁了他过于强大免疫系统,现在他的身体依旧在快速的自愈,但相较于以往还是不够迅速。
这种事放以往来讲大概还挺振奋人心的,现在迎着景元的注视费力地伸展自己的手臂只觉得恶心至极。
手腕因为抑制不住的痛感不甚明显地抽搐两下之后他索性又靠回头,抬起头,仰视着那位正在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白发男人。
“景元,”他叫对方的名字,像是想要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找回场子,“你去帮我把我的腿,捡回来。”
《刽子手最后一夜》
景元x刃
1
约么十分钟后,刃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那时候他已经被景元从后院带回他的住处。
全身血淋淋,字面意义上触目惊心乱七八糟的通缉犯,被安置在神策将军家里室的沙发上。横亘在房间中间的是一面屏风,在刃想要研究一下上面到底画了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视觉了。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大概意味着他要从景元这里借住不知那么一天。
景元打了热水回来的时候他正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瞧天花板。许是注意到自己来了刃也没动静,景元上前观摩了一番这位穷凶极恶的通缉犯,几秒钟后便言之凿凿:“你看不见了?”
“啧。”刃对此感到很烦躁。
下一秒沾了水的热毛巾盖在他的眼睑上,他没有阖眼,却也没有感觉到疼。这很不妙。
“我能留在这里多久?”他问。
面对这个颇显暧昧,好似前任复合先兆般的提问,景元沉思了片刻,但想的却也并非那方面的事。虽然景元也想说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但用脚趾头想都现实。终,审慎评估,道:“一晚上,你可以在我上班之后走。”
“你几点上班?”
“早十晚七。”
刃面色阴沉,景元问他怎么了。后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抿着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似乎带着讽刺的气音,才缓缓道:“没什么,只是感觉你这张脸看起来相当讨厌。”虽然他现在并不能看到景元的脸,却还是煞有其事地、刻意地偏过了头。
他心情不是很好,不仅仅因为不久前发生的事导致他目前各种意义上受制于人的境地,或许更是因为,丧失视觉,总能让人产生一些,微妙的不安全感。即便他知道景元不会对他做什么,即便他知道,其实并没有人真的能把他如何。
但纯粹的黑暗中,当他意识到,对方能将他的每个无意识地或许暴露着不安的肢体动作,亦或者连自己都从未在意的微表情尽收眼底,而自己却无从观测到对方一丝一毫,甚至对方有没有在看他!他只会由衷地从心中迸发出一种不公平之感,偏生他还没有办法避免。
毕竟这能怪谁呢?怪自己不经意间的软弱。
而景元很安静,安静地几乎呼吸声都听不见,安静到刃终于感到有些焦灼,终于再次平复了一下心情,问景元在想什么。
景元欲言又止,沉思了良久,接着委婉地描述了一番刚刚他妥善地帮刃把他的腿摆回了原处,但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刃觉得眨眼睛没什么意义,此时已经闭目养神,想说某种程度上这个现象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要不别管了吧,挺好的。但转念一想,他要在景元明天上班后离开这里,说这种单纯情绪输出的话对解决问题毫无裨益,遂根据的描述分析了一番。
:血液状态如何?
:还是红色的。
:断口处情况如何?
:灼烧?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星核猎手先生无视了神策将军对其行踪的质询,沉思片刻,表情忽然凝重起来。“景元。”刃说,语气凝重,跟要立遗嘱似的。说实话,要放在八百年前,景元大概还能掉两滴眼泪,接着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让对方不把他打的那些刀啊剑啊枪啊留给他继承都不好意思,现在却只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了。”
“你刚刚用那只手扶我?”
“两条胳膊都用了。”
“你去丹鼎司挂个号吧,别明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两条胳膊都没有了。”接着刃缓缓地说了一些恐怖的事,两个小时前他在某个看起来很恶心的化学池子里趟过一番捞了点东西,里面的东西他现在大概知道了,一些抑制性溶液,基地是反物质,里面还有靶向药物能精准对特定基因人的细胞进行摧毁。
好在对方的目标大概是他,对景元无效。
景元不是很想问刃为什么对那些成分如此熟悉,他记得刃以前明明学的不是生命科学,但也只是沉默。“所以你打算怎样?”事到如今景元也只能直接问了。
刃先没有回答,反而缓慢地,再次把头转向他。
“我们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他问。
问题像是石沉大海,景元回应他的,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倒也并非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如果刃问的上一次是指见面的话,官方回答是彼时正逢仙舟·罗浮星核危机,刃作为嫌疑犯1号,曾与他在幽囚狱“故地重逢”,私人一点的回答是上个月他们还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打过照面。至于又是因为什么见面,就涉及到另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了。
非要说的话,和今天的状况倒也类似。无非是一个,昏暗的、晦涩的夜里,他们如此,满身泥泞与血腥味地、相逢。
“这种事情,我以为你也该好好记清楚才对。”景元说。
声音其实不大,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变化,但刃许是真因为失去视力,其他的感官逐渐灵敏起来,他从中感觉到来自景元的,一丝仿佛被掩藏很好的不悦,以及好似要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想着,也许是错觉罢。毕竟他已经得了神经病很多年,臆想出一些来自别人的不存在的感情变化也是常有的事。
想要说点什么,景元却又紧接着开口了:“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刃为这个问题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许是气氛使然,总觉得自己无论说“记得”还是“不记得”都显得过分冷漠,好似风流过后说了些海誓山盟却紧接着把人丢在一边的负心之人。“我应该记得吗?”沉默了良久,他这样回答。仙舟语言果然博大精深,竟能用短短的一句话同时将始乱终弃与欲盖弥彰展现得淋漓尽致。
效果立竿见影,半秒钟后刃听见来自景元的一声类似于笑的气音,就算他现在是个瞎子也该知道对方绝非发自内心。若是识相点他大概应该说点好话,也好为之后他要景元帮他的忙做点铺垫,但遗憾的是,他一直是那种骨头被敲碎了都能原样长好的人,各种意义上。且一直这样。
“我也不知道。你便慢慢想吧。”景元最终这样说,带着一声好似疲劳的叹息,“不想也可以,反正你还会忘记,是吧。”
刃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说点什么,脑海中却只一片混沌的空白。只有些若有若无,似乎属于自己,却又无法清晰感知的情绪在心中盘旋,偏生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熟悉的感觉,他早该习惯,但还是难以避免生出一些烦闷,他此刻真的很想看清楚景元到底作何表情。
即便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景元。”最终只从唇齿间滚出这两个字来。
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大概是景元已经离开了。
至于到底是因为血腥味呛得人难以呼吸,以至于神策将军也想出去透透气,还是单纯为此番谈话感到厌烦自觉没必要再谈下去如是及时止损,又如何可以说清?又或者,景元已经八百多岁,早就步入作息规律作风良好的晚年生活,21天养成良好习惯,在银狼刚开始滴她的双排队友准备夜间活动的时候就已经困了决定上床睡觉了。
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景元已经对于“下班路上不幸捡到故人”这种事颇为平常心,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就足够突破某些底限,以至于之后再拒绝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假模假式。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便举一个不是那么恰当的例子,景元感觉自己目前的状态与从良之后的妓女被以前的主顾上门类似,这时候就算让对方滚出去,对方也会以一种“我还不知道你”的姿态,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所以,若是不想保持目前这种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讲都见不得光的关系的话,他就不该开那个头。
虽然,以刃目前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来看,他早就间歇性把很多事忘在脑后,比如现在,刃就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对他不请自来,倒在他家门口,亦或者直接登堂入室——如同惊悚类幻戏里演得那样,一开灯便可见倒在血泊里的尸体,直接将他的玄关变成凶案现场。
景元其人活了八百多岁,仙舟长生种且身在将军之位如此之久,实属难得,若问其保持良好心态抵御魔阴身有什么诀窍,他大抵会微微一笑,说些无论如何都不算错,但他确实几百年来一直如此践行的要义:吃好喝好睡好,不该看的少看,不该想的少想。
而刃的种种行为,的确在极大地挑战他的极限。以至于很多时候他想仔细和刃,他的那位、故人理论一番,喂,你是不是很怨我?如今在用这种事报复我。
却从未说出口过,许是第一次场面过于混乱,他没有机会问出口,而他也知道对方无法回答他。
当然,景元也承认,不是没有他当时也没有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的可能性。听起来像是为自己找一个“缓刑”,考验期不定,折磨成了唯一要义。要不说人总是有些自欺欺人、自我折磨的受虐本能呢?
刃第一次来,是他被送进幽囚狱前三天,情形也不怎么复杂。若依据现场情况如实填写,大概会得到如下一份详略得到的案件报告。
地点:仙舟·罗浮,街道位置不详之后核实,将军府内院。
见证人:报案人罗浮将军景元。
但现实总是没那么简单。景元打开门时心情很复杂,他不记得自己站在原地沉默了多久,才僵硬地俯下身。他其实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想要探一探他的脉搏是否还在跳动?想要翻一翻他的眼皮确认他是否还有知觉?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触碰他,感受一下属于对方的温度,确认一下这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开始有了魔阴发作的先兆,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逼真的幻觉,毕竟这景象确实挺像嘛!
他的手刚一抬起,就被刃捉住了。对方的手,是冰凉的,倒真的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景元?”对方这样叫他。带着试探,头仰起,转向他,眼皮却耷拉着,没有睁开。
“你眼睛怎么了?”景元听见自己这样问。
“瞎了,”答案很简短,“暂时是这样。”
“……”
“我需要你,帮帮我。”
多好笑。
几百年没见面,再相见就是这种场面,对方不顾前尘旧怨,不顾立场,不顾他对他作何情感,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倒在他的玄关,好似拿准了他不会将他如何。多好笑。
许是他的冷笑太不着掩饰。后者在他的一段沉默后,缓缓开口:“你后悔吗?景元。”
黑发的男人笑起来,在昏暗的玄关里颤抖着,像鬼魅。
那之后刃递给他一柄钢刀。弹片留在了他的眼眶里,如今无法愈合却也无法坏死,他要景元帮他剜去他的一只眼睛。
为何不自己做这种事的疑问没能问出口,下一秒对方便失去意识,倒在他脚下,景元才再次触碰了眼前的那个人。坏死的眼球没有办法夺去一个不死的人的生命,痛感和反复的感染却可以消磨一个人的神经。
……景元只是不能确定,对方递给他工具,是想要他治好他,还是,敲碎他。是供他泄愤,还是,在报复他?
总是认定了有些事问了也不会有回应,便索性不开口,不知道是出于所谓的体面,还是因为,答案原本就没有意义。毕竟老大不小了,早过了感性使然的阶段,早就学会把一些复杂的情绪摆在一边,不然迟早会在里面被溺毙。
给人处理伤口这种事景元十分熟悉,早年出征的时候在自己亦或者在战友身上练就的,称不上技术有多好,简易的处理倒是不在话下。一场草率简易的手术只需要一把刀和一堆篝火,如此看来,目前的条件可以称得上豪华。就连类似的委托他也接受过不止一次,帮人剜去伤口上的腐肉,斩断坏死的手臂,又或者干脆砍掉谁的脑袋,如此看来,刃要他做的事倒也没什么区别。
带上手套,把钢刀拿去消毒的时候又似乎一瞬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同。前者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刃又为何偏偏要找上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认定了自己一定会帮他吗?亦或者他从来认为这之于他,无非是举手之劳而已。
难道刃从来没有想过,即便是他,也总有些束手无策的事情。就像在七百年前……他又如何认为自己便一定能下得了手?
无数问题赌在喉咙里,憋得人要有些窒息。
想也不用想,鲁米诺喷下去房间里绝对是个了不得的犯罪现场,只可惜他们之间看起来更擅长处理这种场面的人正躺在他的沙发上,没有意识。景元系着围裙拎着拖把提着水桶在他身边路过,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把人叫醒让他自己收拾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但看到对方那张汗湿的惨白的脸,以及睡梦中都没有展开的眉峰时又觉得,无趣。
景元想自己也许一晚上问了十万次为什么。把最后一桶泛着红色的水往盥洗室的水池里倒的时候不经意抬了头。他看见一双眼睛,泛着血丝,下眼睑是早睡早起恢复力与抗挫折能力极佳的天人亚种身上很难出现的青黑,再往下看,他刚刚为了方便干活随手抓的围裙上面沾了血。
景元抑制不住地开始回忆自己之前拿刀的时候的样子。他在想,自己那时候更像是个大夫,还是更像个屠夫?
“许久未见。”刃说。
景元不作声,这时沉默可以理解为一种肯定,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催促。
刃转向他,眼睑上还有血污,身上那件衣服满是刀口,但想必,那伤口早就愈合,就像前不久那双被景元亲手剜去的眼睛一样。这七百年来他们并没有见面,关于刃的消息却也并非一点没有听闻。
他把那只眼睛放到哪里去了来着?景元不记得了。他不知道刃在想什么,只见刃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接着道:“你变了。”
这种话总带着一些想要拉近距离却透着疏远的客套感,景元像是从中品出了些许无奈,最终扯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来,说:“人总会有些变化……你变了更多。”
刃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得,兀自笑出声来,止也止不住似的,牵扯到伤得略重的、尚没有愈合的隐秘的伤口时才不经意地皱下眉。表情带着些掩盖不住的癫狂和扭曲,他已经疯了很久了。
景元只看着他,待他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想必,星核猎手漏夜前来,不只是为了叙旧的吧。”
对方却像是听不懂似的,只幽幽地道:“景元,你既然帮了我,不从我这里讨些报酬吗?”换来对方一声轻轻的叹息,星核猎手像是从中听懂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清。
最终景元笑了笑,“不知你们准备了什么报酬?”
“报酬”二字像是在顺着刃的话往下说,“你们”二字却又再度拉开了“你”和“我”。
刃张了张口,无可否认若不是之后的任务他定不会再回到这里,但戏目的开演,却并非现在。
“如果是今天的话,”刃最终张了张口,最终又只道,“算了。”
3
幽囚狱那种地方景元并不常去。
一来,重刑犯也分等级,不涉及联盟重大机密亦或者关乎仙舟之特色发展路线的,犯不上他神策将军亲自“接见”,显得很掉价,二来,幽囚狱一般归十王司管辖,若不是去探亲的最好少三天两头往那跑,不然显得他有点要越俎代庖的意思。再者,幽囚狱这地方交通太不方便,无论是从神策府去,还是从他家出发,都要花上两个系统时,景元不喜欢通勤。
七百年前他去过。
那时候他刚上任,饮月之乱的从犯应星被关在那。他却不是去视察的,也不是去给他好兄弟送关怀的。应星被判大辟之刑,死了又死,却依旧没有得到仙舟律法判给他的“报应”,一来而去没什么办法,有人提议,让神策将军试上一试。
十王司那边发来的申请,和上面的批示一起送到他那。景元心情很复杂,最终没有推脱。“处刑”前一天他见了应星一面,他问应星是否有什么遗言,后者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才发现是他。
[景元,你——]
最终却被强硬地截断了,他说抱歉。这可不常见。
景元却最终还是笑着应允了,也不知自己应允了些什么。
明天我会来。/做什么?/取你的性命。/也好。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已经知晓,应星消失了。
景元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从案上醒来,卷轴堆成一座山,方才意识到,他做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真的,他倒真的想此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在星核之乱结束后,他以为他和刃又要过上几百年不见面的日子,毕竟总得避避嫌。但星核猎手却好似真的把他们当成可以时时叙旧的旧友了,时不时地不请自来,全身是血的那种。
说朋友也不准确,毕竟朋友也不该这么让人不省心。朋友也是该有些边界感的。
后来景元在想是否是那个晚上他关于自己是否像个屠夫的思考成了谶言,那之后,刃无数次出现在他面前,给他递刀,然后引颈待戮。
景元第一次被请求剜了他的眼睛,第二次被请求取出留在他脊骨里的刀片,第三次直接上升到截肢手术。说真的,景元不擅长这种事,毕竟他也并不是个外科医生不是?那天他们搞到很晚,最后两个人都各种意味上的半死不活,天要亮了的时候麻醉剂的药效过去,星核猎手痛醒了过来,像是终于对他的技术有了认识决心放弃互相折磨。
他看了景元良久,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景元问他,边把刃手臂关节处的断口用绷带勒好。
“不然你还是杀了我吧,”刃提议,“这样比较快。”
“……不。”他拒绝了。
刃像是对此并不惊讶,只是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没有多说什么。景元当然不会以为对方就此想通了,或许过了很多年,他已经逐渐不了解这位星核猎手的秉性,但他了解应星的。或许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应星是一个如何不见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人。在他还在工造司的时候便是公认的不好惹的硬茬,他走得可不是那个年代颇为流行的嘴硬心软傲娇路数,百冶应星其人,嘴硬心也硬,脾气硬命更硬,阎王来了都得绕着走,狗被他惹恼了上来咬两口都得硌掉门牙。
总之,他若是认准了什么事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景元常在想这人现在都这样了,老了得变成啥样啊。所幸,他没能变老……但据景元观察,刃大概也并没有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反而有更加极端的意思——刃很快又在一个类似的情景之下,做出了相同的提议。
[不然还是杀了我吧,这样比较快。]
景元忽然感觉,从这个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那天开始,他就在做着这个打算。
这种事听起来像是恶魂缠身,反复来上几次,搞得景元整个人精神状态有点紧绷。客观上,这对景元造不成什么伤害,主观上,这对社畜近些年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来讲实乃一大威胁。这种事情对一个脆弱的社畜的生活习惯的影响让人毛骨悚然,比如,景元工作特殊,时常加班到很晚,到家之后一般倒头就睡了,什么事情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处理。经过这几遭,景元现在每天回到家不管几点,都要把家里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检查一遍,看看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他知道这略显草木皆兵,但也不想某天他睡醒后一睁眼发现天花板上写着行血字,类似于“你是不是很庆幸昨天晚上没有开灯。”
只是打个比方,星核猎手先生暂时没有做这种事。
景元也暂时并没有让刃得偿所愿,并非是对刃太过苛刻,只是有时候感觉应该对自己好点。
星核猎手或许意识到自己注定没有办法从景元那里得到什么,终于放弃了他那只有他自己觉得很不错的提议。
“或者说,我活着,你会比较开心?”刃问他。
景元沉默半晌,没有看他,“什么?”
毕竟你早该杀了我,对吧。刃提醒他。还是说,即便是你,也需要偶尔排遣一下积压许久的幽暗?倒也无妨,我不介意。
说得好像他有多善解人意。
景元一下子笑出声了。不得不说景元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很赏心悦目,让人心旷神怡,若不是在这么个不合时宜的时候的话。
“我不开心,”景元说,“我恨死你了。”
景元蹲下来,而刃撩起眼皮看他,景元伸出手向他的脖颈,而对方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了,因为景元吻了他。
……
景元很难说自己的那个吻是出于什么动机。戏谑?报复?亦或者是真情意?
说是戏谑他倒也并不是这样一个恶趣味的人,说是报复又显得不轻不重、苍白无力,若一个人给予你无止尽的精神折磨,而你所能给对方的只有这样一个没有杀伤力的报复,那只能说他或许真的脑子不太正常开始信奉精神胜利法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么剩下的答案就算再无法接受也是唯一的真相。而这般推演,他其实早在七百年前就已经做过了——在那个他认为此生最漫长的夜晚,他以为过去了便真的要亲手杀死这个人的,那个夜晚。
刃的嘴唇单薄,凉而干燥,因为这个吻,更是全身僵硬着绷直。或许牙齿都咬合着打着抖,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线,但他没有反抗,姑且不论身体上的,口头上的都没有。许是大脑有些宕机,又许是暂且把这一切解释为景元对他的折辱,遂决心等着他率先先失去兴趣、抽身离去。
倒让景元忍不住开始思考,如果这个时候他撬开他的牙关,刃会是什么反应。
最终还是没有付诸实践。
景元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人。那全身湿漉的男人发间还在往下淌着水,现在靠着墙壁仰面看着他,眼中除了茫然大概还有些不仔细分辨便很难察觉的、惊恐,景元毫不怀疑要不是他现在手脚不太听使唤八成要把他掀翻接着摔门离开,毕竟他如此一个冷酷无情又嫌麻烦的星核猎手。
挺有趣的。却忍不住在想。原来,得到刃此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惊惧、震撼的眼神只需要轻飘飘的、半真半假的一个吻。
明明划开他的背脊也只能得到一声不甚明显的闷哼,砍断他的四肢也只能得到哑在喉咙里的痛呼和并不分明的痛苦喘息(景元甚至在怀疑那是否是属于他自己的)……而最开始,他把那柄钢刀插入他的眼眶时,他感觉这个人就是这样撩着眼皮定定地“看着”他,他什么都看不见,却扯出一个冰冷的、浮于表面的笑来,问他:“景元,你不会在哭吧。”
而此时,景元只笑得更灿烂,待刃妥善地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好,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时,他打断了他。
景元说:“你不会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他心情大好,即便意识到有些东西逐渐失控。
一丝冷冰冰的喜悦和大概名为报复的快感的东西从胸腔爬到颅腔,最终化作快意从他那双鎏金的眼睛中反射出来。
随便了。他在想。
刃没反应。他便又纡尊降贵地微微俯下身,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回回神?”
在刃咬着牙,皱起眉瞪他的时候他已然开始解对方的扣子。沾了水的衣服扣眼打滑,很难搞,好在景元一向有耐心。
“后悔吗?”景元问。
想也不用想之后会发生什么,刃要是现在真的反应激烈、大惊失色地表示“天呐,我竟从未想过景元你对我有这种想法!”景元只会觉得这人可真虚伪。
但若让刃立刻、平静地、彻底地,接受这件事,也不现实。
即便刃身上已经发生太多令人匪夷所思、难以想象的事情,除了精神病发作的时候日常中神经早就被磨成一根根松弛的弦,乃至于他本人好似对待任何事情都有一种处变不惊、除了淡淡的死志无欲无求,简直算是超然物外的态度。
(中间完整部分可以去红白:yeren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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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笑眯眯地,卸了他刚恢复了点知觉的胳膊。
刃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身下却夹得更近了些,夹得景元一声叹息,目光却依旧难以忽视地落在他的脸上,而他此时连保持呼吸平稳都做不到。
为什么?他思绪混乱,最终犹豫着开口:“景元……”
景元好整以暇地等后面的部分,但叫他名字的人迟迟没有声音。景元想刃大概要好一会才能想出来他想说什么,而这时候自己接什么茬都显得很多余,总不能真的冷哼一声接着问“哦,怎么?你知错了吗?”
听起来很蠢,那样应星大概会揪着他的领子面露无语地问他是不是有神经病……
又因为某个名字在心中闪过,他整个人顿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溜走了。
“你看起来,还是一点都不开心啊,景元,”他听见刃说,一口气截成五段,“为什么?”
景元一僵。后者恍惚感觉自己要被捅穿了,险些吐出来。
纯粹生理反应,他断手断脚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但他终于没有力气再和他说什么话了,可喜可贺。
搞什么啊?我在给他上刑吗?看来我真的挺适合当刽子手。景元这样想。完全没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于鼻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接着没由来的肿胀从胸腔终某个器官泛上来,逐渐散开来。又恍惚终觉得,其实他自己才是被上刑。
但这时候再说什么都会显得没那么体面,就像景元没有办法回答刚刚刃的问题。开心?他怎么敢这样毫无惭愧地问出口?又恍惚中升起一种十分荒诞的想法,该不会这个人做这种事,真的只是为了让他开心?
景元感觉自己大概也病得不轻。心绪一片混乱,但面上一派平静,好似真的是在专心致志地操人。
(省略一段)
每当呼吸的时候,鼻腔中便带出茫茫的水汽,好似谁在掉眼泪一般。
(略)
收回手的时候又不那么顺带地摸了摸他的脸,从眼睑开始缓慢向下,到了面颊,又停在唇边,盲人摸象一般。刃的脸上满是乱七八糟的水,不知是从地板上蹭到的,亦或者是生理性的眼泪?
刃颤抖起来,哑着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景元没有立刻答复他。
景元希望他不要再问为什么了。
那之后他把刃拖到浴缸里。去接了水找了毛巾之后,又低头看刃——别提挪个地方,连姿势都没变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景元怀疑他其实已经死去了,即便理智告诉他对方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地死于、交媾。这听起来有些滑稽。
最终他把人拉起来抱在怀里。男人骨骼肌肉紧实,沉得很,经历了方才那般激烈的活动,像是从里到外,从身到心都被抽干了力气,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景元有意给他来了个“公主抱”,他也毫无意见。
把人放进浴缸里的动作倒也不算温柔,几乎算是扔下去的。刃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分,接着沉了底,水面上先是荡起水花,接着是咕嘟咕嘟冒起来的气泡,最终归为平静。景元眼角一跳,眼神有些发冷,最终面上挂着些无奈,也迈了进去。
他身上的那套衣服终究还是湿得彻底,明明在刚刚那场无言的交媾中都没起几个褶子。他跪在浴缸里,抓着刃敞开的衣襟把人拽出来。一声呛水的喘息后,刃像是终于找回了知觉,抓着他的手臂开始咳嗽。
然后就这那个姿势给他清理。
低下头的时候恰巧见刃动了动嘴唇,他以为对方在说并不需要。景元忍不住要翻白眼,心中想着现在还需要你来指手画脚?紧接着就听见对方说:“你还可以再来一次。”像是对他的行为有什么误会。
“……”景元搁置了手中的工作,把刃又按进了水里。
反复那么几次直到对方嘴唇嗫喏着说不出,口腔鼻腔里都往外溢着水。贴在身上的布料衬得他的皮肤更是惨白,若不是因为反复呛水本能地剧烈喘息着,他倒是真的像个刚浮到水面上的浮尸。
人在濒死的时候总是会有些让他自己或许都厌恶的本能,景元再次靠近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靠,饱含了水的衣料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动作,刃抬起手想要阻止,又攥紧拳抑制了自己的本能。
(省略两段,如上)
景元沉默了很久,接着凑近他的耳朵,动作亲昵,语气温和,
哥,你说你之前搞这么一遭,是想让我杀了你,还是想要我操你啊。
他没有回答,他没有力气回答。
对方也并没有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只是笑起来。
你说你以后,会不会每次窒息濒死的时候,都想到今天?
刃的瞳孔微微战栗。
哎,我开玩笑呢。
4
第一种,刃虽然这些年精神病越来越严重,但本质上还是个保守的人,被他操了之后吓得不清,至此恐同了,决心疏远他。
第二种,刃觉得他还是在某方面太没意思了,无论怎么引导也给不了他想要的,已经找不到和他继续维持这段畸形关系的动力了,现在已经找了个和他势均力敌的精神病每天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无论那种细想都挺扯淡,后者更是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景元却莫名其妙的生了气。某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中年养胃满足不了妻子离谱要求的社畜,于是只能由着他到处乱来,挺变扭的一种关系。
但怎么说呢,他还是接受不了某人随地大小死。挺不检点的。
……他什么时候对刃的死亡控制欲这么强了?
这实在是怪异。
他发现人果然越是闲下来越是会胡思乱想,遂那之后励精图治了一阵子。效果倒也是立竿见影,经过高强度工作的洗礼,他精神状态每况日下,搞得符玄都拐弯抹角地劝他还是尽量注意身体。
“将军你这个年纪啊,正是要紧的时候。”她似乎这么说来着。
他笑了,问符卿是否有什么建议。
符玄面色深沉,不知道她是否算到了什么,沉吟良久叹了口气:过两天告诉你。
景元面上挂着笑,心里想着果然算命的一路货色喜欢卖关子,连符太卜也并没有清新脱俗。
好在符太卜还是很靠谱,过了两天托那个叫青雀的小姑娘来给他传话:将军啊,您这个情况有点复杂,总之呢这边建议是早发现、早疏解、早处理、早治疗……啊不好意思这是给隔壁丹鼎司《关于罗浮人民抵御魔阴身十项办法》……
看到某个账号的时候不经意顿了一下,刚开始只是觉得和某人的风格颇为类似,一点进去发现确实是某人的。
虽然知道肯定是他的某位同事顶了包,还是忍不住盯着空白的聊天框看了很久,大抵是有些无法抑制的冲动。他觉得自己该往他信箱里丢点深夜限定的伤感文案,倒也并非到岁数了开始伤春悲秋。
没别的想法,单纯想给某位星核猎手找点麻烦。
[床上的话不必当真,你以后还可以死我家门口。]
他输入,然后删除。有时候真的挺羡慕某人那种不管不顾的精神状态,好像自己爽了就行,别的一切都无所谓。他叹了口气,接着一觉睡到天亮。
……原来他只是对方工作不饱和之余的消遣活动吗?景元恨得牙痒痒。
刃好像经过了那晚的,呃,洗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景元下班回家,隔着门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一瞬间感觉自己的人生好似遭遇了什么鬼打墙。景元十分无语,想着这次搞完了一定要对方打扫。他在卧室里进行了一番酣畅淋漓的加班之后刃呼吸急促、冷汗涔涔地挣扎着起了身,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十分扭曲,有点像江户星的经典的幻戏形象,被划分到惊悚类的那种。
刃也确实和他说了点鬼话,大意是:辛苦你了小景,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了,你瞧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来报答你的,要不给你操一下吧。就像上次那样,你……
他怕对方误会,然后摊开手表示“你请”。那时候他上还是不上都显得不是很体面。
最终他说抱歉,搭配着一个看起来挺不好意思的笑,表示不是很想在这个情况下操他,有点强人所难了。
苍天可见,他那话说得很真诚。
刃听了沉默了良久,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也许在反思。很快又抬起头,眼神中挂上了点坚定咬着牙,有些迟疑地道:“……主人?”他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的茫然。
主人仙舟脏话啊?你个受虐狂!景元鬼火冒。
但他最后还是上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这等特殊癖好,他搞得很小心,操得很温柔。景元把自己毕生所学都用到了刃身上,事实证明他果然悟性极高,只要他想做,什么都能做得到。
刃明明去了一次又一次,表情却痛苦至极,毕竟他所求并非这个,对他这种人也许快乐算是另一种层面的凌迟……那之后景元拨开他凌乱的额发,擦掉他面颊上乱七八糟的水。
那期间对方大睁着眼睛,瞳孔涣散,待他开口才回过神。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那天。景元听见自己问。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话。许是性这种东西总能催生出一些多余的情感来。他还听说一种说法,男人在高潮之后是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候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即可扎进他胸口。
他的手贴着刃的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后颈。
刃木然地抬起头看他,声音沙哑,说他不知道。
于是他叹气。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后悔了。”沉默良久,他说。
语气依旧很平静,如同没有月亮的夜晚的海面。
“那天剜掉你的眼睛,我该直接吞下去。”
这样或许能让你看清我。
他笑了,接着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把他拉过来,手按在他胸口的位置,哪里尚且有一道还未完全愈合的疮疤。我太伤心了。他宣布。你下次要是再敢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凉拌。
脑海中总似有个声音在幽幽叹气,他想他也该去开两副药。
但不得不说,刃的反应极大地取悦到了他,令他心情大好。他甚至有点期待和他下次见面了。真心的。
5
刃让卡芙卡把他的记忆删了。
景元很鄙视他这种打不过就回档的作弊行为。
6
景元并没能睡着。他并非那种因为工作压力原因经常失眠的人,许是他早就学会控制自己不去想。但无论什么东西,爱也好,恨也罢,再或者说任何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你刻意忽视,将其摆在一边,也并不意味着其不存在。它只是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堆积着,直到变成房间里的大象,叫你再也没有办法无视。
幸好现在他的房间里并没有大象,只有某个瞎了眼又断了腿的星核猎手,静静地躺在他的客厅。
他无法忽视这件事,于是睡不着。
无论七百年前,还是现在,他所做的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看着他走向灭亡。
他无从阻止,却始终无法无动于衷。
其实也并非不清楚刃到底想要做什么,那人愧疚成瘾,大抵无形中把他也归为需要偿还代价的债主,于是变着法地想要从他这里领些罚罢了,又或者,真的是所谓的补偿。
却又不是那么确定。
景元只是,从中品到一丝好笑来,接着便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想也不用想是谁弄出来的动静。
皱着眉开了灯,披了件衣服走出去,想让某人安分点,至少不要夜半扰民。
走进客厅打开灯的时候发现面前的景象倒也没自己想象中得吓人。也是,刃现在一个瞎子,还能干什么。
黑发的男人许是刚刚从沙发上折下来,现在蹲在茶几的间隙间,弯着腰,用手在地面上摩挲着,在找什么。
大概是被他刚刚失手打翻的茶杯。
就在他脚边。
若他能看见的话,手再移动一份便可抓住。
景元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很刺眼,像是喉咙也被扎得生疼……他轻轻阖上门,走了。
后半夜他恍恍惚惚地睡着后又惊醒,大概是因为某人摸上了他的床。
景元头皮发麻,警告对方不要再没完没了。他现在真的有点想找个道士收了他了,或者搞个警,让上面的人把他俩一起抓进幽囚狱。那景元一定要先写上十分报告,申请不要和这个人关在隔壁,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不然还得半夜被抓起来和他玩该死的惩罚游戏。
但一反常态的,刃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有烟吗?”良久后,只是这样说。
“没有。”景元没好气地说,话语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讽刺,“吸烟有害健康,而我一向珍爱生命。”
“也包括我的,是吗?”
景元先是愣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牵起一个笑来,说:“我早就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嗯。”刃也只是轻轻地应道,“我也不打算做任何事,现在。”
为什么?
也许是他没办法对付景元这种人。
就像景元拿他没办法一样。
万语千言压在心中,最终到了嘴边却也只三个字。
“为什么?”
“你不恨我。”
景元眨了眨眼睛,以前无数荒诞的猜测似乎在一瞬间统统失去了意义。
“你还会忘记吧。”
“不会。”
星核猎手信守承诺,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就消失不见。
他七点半起床,然后去喂了猫,浇了花。
对着穿衣镜换好衣服整理好仪容仪表后走到待客厅,沙发上的褶皱被抻平,好似昨晚某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茶几上配套的茶盏少了一个,大概是碎了。
照常要绕过屏风走出去时,看见压在茶壶下的一张纸。
被方方正正折了三折,大抵是刃留给他的。他不知道刃会留给他什么话,总不会是账户密码,亦或者给神策将军的感谢信。
景元没有展开看,只是暂时收进兜里。或许闲暇时会打开,亦或者随手处理掉。
神策将军工作效率很高,一上午批复了八份报表,通过了十项申请,甚至还抽出半个小时亲自清掉了舟长信箱。
[……<关于罗浮人民抵御魔阴身十项办法>……全面落实我舟以舟民为中心的基本方针,丹鼎司医疗工作要本着全局观念,科学发展与人文关怀相结合……再次倡议早发现、早疏解、早处理、早治疗……]
终于还是有点头疼,盖了章之后决定出去搞壶茶。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将那张纸拿出来,展开,抻平。
原是一张药方。
看了两遍,接着无可抑制地笑出声。
[至情至性者堕入魔阴,断情绝欲者寿至千年。试问魔阴何患,千寿何喜?]
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什么,也许,
你说这个人,是想要我堕入魔阴,还是寿至千年呢?
FIN
生命何物,如植物劈走
*一句话总结:谁家好朋友一对护腕,你一只我一只对着带啊?
以下正文:
龙渊的长官丹枫,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英俊潇洒玉树凌风,可惜,是个超级无敌特别严肃的面瘫工作狂。
丹枫其人,家族世代从官,在整个罗浮可谓根深蒂固。有这样的家庭背景,有的傻*估计早就横着走了,可他和他那个弟弟偏偏就是两朵奇葩。
怎么个奇葩法?
少年人嘛,总有那么几个带着些中二病。想当年丹枫也混不吝过,只不过他犯浑的方式就是连合景家那小子给自己搞了一套新身份,还未成年就混进了军队,风里来血里去地混...
少年人嘛,总有那么几个带着些中二病。想当年丹枫也混不吝过,只不过他犯浑的方式就是连合景家那小子给自己搞了一套新身份,还未成年就混进了军队,风里来血里去地混了几年。之后又一步步往上爬,当众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资本绷着一张面瘫脸表示自己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不需要换岗了。
经过数年的打拼,如今,虽说不算什么手眼通天的大领导,至少也算个中流砥柱。
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再精装的人生也会有坑,是人就会有糟心事,伟大的丹枫长官也不能例外。
远离城市喧嚣的某个荒废的角落里,历史的痕迹镌刻在断壁残垣的每一处,但作为少年时的秘密基地,这里便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家里又催婚了?”景元笑眯眯地捏着他装满奶茶的高脚杯在阳光下摇晃,里面的珍珠也被照得透亮。
“不需要你来操心。”丹枫真是没眼看这个男大学生,他也就是年龄还小,否则给他催婚的肯定也一大把,到时候再嘲笑他也不迟。
“不是催婚的事?那你把我们叫到这里做什么?”
丹枫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所问非所答:“今天白珩真的来不了?”
“来不了,”镜流总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群里不是说了么,她最近有一场选拔,根本不能出来。”
微风习习,将龙渊长官的长发轻轻吹起,带来了流水的气息。可惜,现在这份悠闲时光也不能阻止年轻有为的青年丹枫轻轻叹了口气。
看友人这副淡然中带着几分要死不活的牛马气息,旁边的景元忽然就想明白什么,他试探着问:“你负责监管的那些人,又出什么新的幺蛾子了?”
“这样啊,怪不得。”景元挠挠头,他在别的方面出谋划策还行,但是对这种专业的心理健康领域和监狱领域知识着实一窍不通,只好拿起一旁的奶茶再来一口,以示对好友的关怀(?)。
镜流同样不懂这些,四位好友中她其实是最纯粹的那位,厉害得纯粹便够了,其余一般都是这几人来做。所以她与景元遥遥举杯,默默为丹枫干了一口凉白开。
“对了,”镜流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托人帮我造的那块多功能机械表被我不小心弄坏了,能帮我修修么?”
丹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位工匠……最近有点忙。”
*
特殊养护院的应星,天赋异禀仪表堂堂,一手锻造工艺精妙绝伦,可惜,他是所里的重点看护对象,一言不合就发疯。
应星其人,说来也惨。八岁时家中遭步离人侵袭,全家上下几口最后就剩了他这一棵独苗,自己还被步离人掳走,做了他们实验用的小白鼠,用来养蛊一样与其他孩子厮杀。
就这样在地狱里度过了十年,好不容易被解救出来,与社会脱节还好说,更糟糕的是,他早已被改造成了半个嗜血的怪物。
步离人类似的据点就像兔子窝一样多,像他这样的实验品数量自然不算小。相比其他人,应星还算状态好的那一批,至少不会见了人就扑上去啃。
当年,看着这批被五花大绑仍然歪七扭八试图跳起来给人一头槌的实验品们,如何处理他们直接让一众长官们犯了头疼。放回社会是对普通人的不公平,可全部抹杀也着实不人道,毕竟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最后没办法,在怀炎长官的建议下,组织上拨款在罗浮的边上给他们建了一所特殊养护院,请了专门的护工和讲师从洗脸开始教,最终目标就是教出一批爱国爱家遵守罗浮核心价值观的良好青年们。
这当然是一件艰难且漫长的任务。漫长到怀炎长官都退休换了下一任长官来接手,养护院的“学生”们来了一批又一批,不仅没有一个能顺利毕业,还少了不少。
应星应师傅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度过了他成年后人生的六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不发疯的时候就努力学习锻造、机械方面的知识,发疯的时候就加入旁边的群魔乱舞,最后一人挨上一针药剂,乖乖躺回床上。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从前需要跟其他人厮杀才能吃上一顿饭,现在他乖乖吃饭还有人在旁边鼓掌。
他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过下去,没有死的威胁,却也没什么活着的盼头。直到有一天,相当于他师傅的怀炎长官满怀遗憾地告诉他,自己要退休了。
看着那个已经开始浓缩的小老头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白发苍苍就差带根拐杖的样子,应星知道,对方为自己这些人付出了太多。
他点点头,生涩的句子从嗓子里冒出来:“退休了就好好休息,别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我在这里很好。”
“应星啊……”
“我是刃。”
“哎,”怀炎叹口气,“无论你叫什么,记住,别放弃你自己。”
“我知道。”应星,或者说,刃,看了看手边的一摞书,这是他托怀炎带进来的,可以看很久、学到更多。
怀炎走了之后,丹枫就是应星住进养护院第六年时接手这里的那个倒霉蛋。
这里其实原本并不归他管,只不过自从怀炎退休之后人们发现了一件很尴尬的问题——没人愿意接管这麻烦事。
养护院里的人属于历史残留,照顾好了也不会多计几分功劳,而且还非常容易出岔子。这些年,里面的人因为扛不住身体里残留的药性,死的死、疯的疯,剩下的也都不被看好。况且,就算真的有人能出来又怎么样呢?不还是得分出空闲去时刻紧盯着以防出事么。这样的烂摊子,谁接手谁倒霉。
各位长官在暗地里你推我阻,好一番“让贤”,最终这摊子事就被堆到了当时恰好在外地出差的丹枫头上。
——谁让他年轻呢?年轻就要多历炼。
——谁让他有后台呢?做错了也无所谓。
结果,丹枫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便接下那份不算多厚重的文件,打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那份文件详细地介绍了现存人员的全部信息,除了个别原本就是孤儿的孩子实在是找不到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都把祖上十八代的消息给列了出来。
包括自称刃的青年,连同那个被他自己刻意遗忘的名字——应星,都被认真负责的丹枫长官记在了心里。
当天晚上,院长大人就自己开着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养护院的门口,打算看看这里到底都是些什么神人。
里面的黑衣人非常惊讶他这个时候到来,但还是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厚重的大铁门迎他进来。
为首的管事有些紧张:“长官,里面的人刚睡下,要不您明天再视察?”
丹枫想了想觉得也对,自己这个点过来,什么牛鬼蛇神估计也该吃了药上床睡觉,刚想点点头让管事人员给自己安排个地方凑乎一晚,就听见远处的铁门里面传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砰!——”
“……”丹枫觉得自己肯定是睡眠不足反应慢了,这位管事人员还精神抖擞穿戴整齐地在自己面前站着,里面怎么可能岁月静好?
他扶了扶额头:“带我进去看看。”
事到如今,想给新长官留一个好印象的计划彻底破灭,管事一挥手:“给长官拿一件装备。”
丹枫面无表情地看着工作人员把特制的防护服抱过来,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无语了一下。
里面到底有多凶险?
“吼——”
刚进入大楼内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便咆哮着举着一砖头模样的东西向众人冲过来。
丹枫还未行动,他身后的管事便熟练地抬手就是一枪麻醉弹,一边指挥身后的护工把人绑好抬下去,一边还要数落:“他怎么拿到这玩意的?他周围的东西不都是焊死在地上的铁制用品吗?”
“我们立刻就去查……不过可能一时半会儿查不到……”
“为什么?!”
“因为……他刚刚手里拿的就是他房间的摄像头……”
好嘛,这位大哥没找着其他武器,把摄像头掰下来当砖头使了。
而前两层那些药效发作的同学们还好说,毕竟他们只是化身为没有思考能力的狂暴战士,只会横冲直撞,一枪麻醉弹就可以轻松解决。
后面三四层的情况更加失控,只见一个个不惜打断自己骨头也要从束缚带里挣脱出来的“学生”们嗷嗷叫着在空中变成一道道残影,凌乱地做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他们中间,几位身穿防护服的护工们手拿麻醉枪背靠背围成一个圈试图对准某个人,但是身体经过强化的实验品哪里会被普通人给击倒?一边试图把桌子从地上拔起来种进自己手里巴掌大的盆栽里,一边冲里面的人露出轻蔑的微笑。
“这些人……他们经受不住身心的折磨,患上了精神类的疾病,是比较难压制的一群人……不过您放心,处理这类的经验我们都有。”
管事挥挥手,让里面那几个可怜打工人慢慢挪到自己人旁边,立刻有人送上了了防毒面具。
紧接着,一位女护工扛着一个巨大的铁罐子从后面走出来,对准了那一片区域就是一顿喷。
“噗通噗通噗通……”异常兴奋的学生们在烟雾中纷纷陷入了沉睡。
目睹全程的丹枫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这还真是……能人辈出。
丹枫他们是从步梯走上来的,因为刚刚把动静弄得老远就能听见的源头就在这里——他们里面不知道谁把电梯给弄掉了,那声巨响就是电梯从五楼自由落体的声音。
一般的护工是不会来这一层的,毕竟人家的命也是命。无奈只能先封闭五楼,等着管事带人来处理。
此时,一群年龄都不太大的青年红着眼睛发出尖锐的咆哮,用尽全身的力量或彼此对抗,或举起手中的东西砸向眼前的一切。
毁灭是他们唯一的愿望,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
“呼!”
噪杂中,一把金属砍刀迎面朝着丹枫飞了过来,又堪堪在他的脸前停住。
他把那砍刀在手中颠了颠,看向管事的,等待对方解释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东西……”管事有些心虚地目移,定格在了某个方向。
丹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吃了一惊。
在这种野兽狂欢一般的场景里,竟然有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那是一个长发青年。他端正地坐在唯一完好的桌子前,在一盏小台灯下面认真地看着一本书,在这乱哄哄的世界里,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
竟然感觉还有点乖。这样的人也被关在五楼?
丹枫还来不及感慨,只见下一秒,白莲花从桌子下面掏出一把工具锤,冲着吼声最高的那位就飞了过去。
“咣当!”锤子正中红心,那人满脸鲜血应声而倒。
青年赤红的双眼轻飘飘从丹枫身上扫过,接着转回了书上,仿佛没看到他们的新院长一样。
“那位……从某个方面来说,最麻烦。”
养护院毕竟存在了六年,这里的人都非常擅长处理各种突发状况,丹枫这个空降来的长官其实不用废太多心思。
然而丹枫向来是个追求尽善尽美的性格,在他手上的事从来都要做到最好。用镜流的话来说他这个人,读作尽善尽美,写作眼高于顶还爱跟自己过不去,虽然她自己也差不多,要不然怎么能当好友呢。
听说前任怀炎长官跟里面的部分学生关系很好,甚至还收了徒弟,丹枫觉得打感情牌也不是一个坏主意,于是没事干就跑过来“视察”一下。
奈何他向来走的不是亲民路线,这种闪耀的天才总是带着那么一股子孤独的气息,要不是景元他们,他可能就是个没朋友的孤高青年。
所以在这里,人见人爱的帅长官似乎并不受待见。
比如——
“应星,这是怀炎长官托我给你带来的。”丹枫将手中的几本厚厚的书递给正在沉思(发呆?)的伪白莲。
“……”青年触发关键字,没什么神采的眸子从刘海里抬起,“把东西放那儿吧。”
“……”丹枫没话了,把东西放下,转身默默离开。
“我的名字叫刃,记住了。”
——走出两米外,那个男人用低沉而阴森的声音如是说。
OOC预警
角色归官方,OOC归我
工造司的百冶就是根木头——持明龙尊饮月君如此说道。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云上五骁在鳞渊境内小聚,而大名鼎鼎的工造司百冶应星在来的路上被截了星槎,押回工造司赶工,只剩丹枫留下来喝闷酒。
镜流和白珩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碍着现场的气氛不敢吭声,但彼此的眼神疯狂交流着。
发生什么事了?
我还想问你呢,好端端的丹枫怎么开始喝闷酒了?
镜流想了想,早上确实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是晨练时突然闯入了一只机巧鸟:会不会是龙师来信了?
白珩摇了摇头:不至于,龙师的话顶多冷笑加讽刺。
看着丹枫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白珩也是想不通为什么丹枫会喝成这样,总不能是龙师想逼丹枫娶妻吧?
持明不孕不育,叫丹枫娶妻也没用啊,就算龙师发现丹枫喜欢应星也不会从这下手。
那只会把丹枫逼疯。白珩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
两人在这边用眼神交流的欢快,另一边的丹枫也终于把那罐酒给喝到了见底,也终于喝了个半醉,借酒精壮胆,用力地把酒杯砸在了桌子上,满腹怨念地问道:“你们说应星他是不是傻?”
“呃······能当上百冶的人,怎么说都和傻不沾边吧?”白珩打着哈哈,生怕刺激到了丹枫,但并不影响她在内心腹诽:应星顶多是把情商全加在了智商上。
“那为什么······我都把告白的情书送给应星了,他也只回了我个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丹枫活像是嚼碎了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也是丹枫借酒精壮胆,才敢把自己的心事拎出来。可问题是他那点心事连镜流都早早看出来,实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听到这话,镜流可以轻轻松松拿起支离的手都忍不住一抖,差点没把酒给洒了:原来今早的那封信是应星送的,那他只回了个简单的嗯,到底喜不喜欢丹枫啊?
镜流和白珩想得头秃,生怕失恋的龙尊直接上演一个水漫仙舟。
看着沉默的三人,景元捧着自己的浮羊奶在一旁弱弱道:“那个······丹枫哥,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
丹枫把目光往景元这一撇,明明眼角因喝酒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眼底还含着一层水光,恍得让人沉溺,却不知为何冰冷异常,激得景元一哆嗦,一股脑地把话倒出来:“就是!应星哥可能看不懂丹枫哥你写的信?”
丹枫愣了。
镜流和白珩也愣了。
吹向岸边的海风也适时停下了。
白珩呆滞了许久才愣愣地说道:“不至于吧?”
但话刚一说完,白珩就想到应星那纯纯的理工科思维,搞不好还真有可能,就想把话给咽回去。
用仙舟的角度来看,这篇情书写的十分完美,发乎情,止乎礼。哪怕应星不喜欢丹枫也不用觉得尴尬,但前提是用仙州的角度来看。应星并不是仙舟联盟土生土长的人,接触最多就是给上头的报表和材料采购单。看这文学素养要求这么高的情书估计是真看不懂。
丹枫想过应星会明确拒绝,想过应星会迟疑,甚至想过应星会回吗【朱明】,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一点,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呃······丹枫哥你要不要再大胆点?”景元绞尽脑汁地想道:“比如,送他几缕头发?”
可怜的景元,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拉过,就得苦哈哈的给深陷恋爱漩涡的大人出主意。
“也不是不行。”白珩沉吟片刻后,肯定了景元的想法。
狐人天生七窍玲珑,善于经商,白珩虽然是个飞行士,却也有一张巧嘴,在镜流和景元惊恐的目光中驾轻驭熟地忽悠起龙尊来:“仙舟结婚的传统有一项不就是夫妻间结发吗?你送一点头发给应星,他若回赠你,你就顺水推舟。若是不加理会,,就是你想送点材料给应星研究,也不影响你和应星的情分。”
丹枫被说的有些心动,应了下来。
三人松了一口气,都以为此事翻了篇。
“你和应星怎么样了?”白珩实在不想夹在这对狗男男中间了,明明没在一起却还是噎得慌,选择了直接发问。
闻言,丹枫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咬牙切齿道:“应星他真是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见丹枫吃瘪的样子白珩就精神多了,连耳朵都支棱了不少:“具体说说?”叫你不会追求人,来霍霍我们。
细问之下才知道,丹枫确实是按照白珩和景元的话做了。把自己最柔顺的一缕头发给应星送了过去。但奈何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应星那横冲直撞的思维差点没把丹枫给气到吐血。
“他把头发给送了回来,还给我眷抄了一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资料——持明族无药用功能!”
白珩和镜流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疼丹枫了,这造的什么孽,才会喜欢上这一根木头?
丹枫一边喝着酒一边含糊不清地骂着应星,但身后尾巴很诚实的悉悉索索地从丹枫的衣服下摆中探了出来,委委屈屈地打成了一条麻花,迎风招展,引人注目。
看的一旁的三人不禁感慨:丹枫,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龙。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丹枫喝得模模糊糊,又信任镜流他们,嘴上的门也把不住了:“把应星捆回鳞渊境算了,反正秘术这么多,锁死在海底他总归是会听话的······”
丹枫终归是龙尊,可以为了心上人隐忍一时,但上位者的思维却是改不了的。如果用柔和的手段达不成目的,那用强硬的手段也无妨。
三人听闻丹枫的醉话,流了一身冷汗,不约而同地想:应星啊,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还是和丹枫在一起吧。
白珩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劝道:“丹枫啊,要不你再直接点儿?”
丹枫听闻此言气得眼角都红了,骂道:“我还不够直接吗?扎那缕头发我都是直接用的红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吧!要我直接,那我要怎么对一根木头直接?”
白珩和镜流对视一眼:好问题,她们也想知道。
“要不丹枫哥你直接和应星哥睡一觉吧!”年纪最小的景元语出惊人:“把该做的都做了,应星哥肯定会明白的!”
不待丹枫反应过来,镜流就先黑了脸:“你从哪里看到这些东西的?”
“这个······那个······”景元怂怂地把头埋进衣领里,弱弱道:“街边小摊的话本里······”
“回头我会向地衡司上报的。”镜流冷冰冰地说道,刚想向丹枫道歉,自己的弟子出了这么给馊主意。
但谁能想到丹枫的脸颊爬上了诡异的红晕:“这······不太好吧?”
白珩看着丹枫身后诚实摇动的尾巴,内心尖啸:丹枫,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龙!
“成,你就把应星灌醉,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白珩不顾镜流的阻拦,一锤定音:“我谈过应星的口风,他对你应是有意的,但他毕竟是短生种。丹枫你若是已经下定决心,应星又岂有不应之理?”
说到这里,白珩的眼神十分认真,她不愿意看自己的两个好友抱着对彼此的心意相互磋磨,也不愿见丹枫只是一时兴起而辜负了应星的感情。以应星那性子,一旦爱上了就真是会付出一切的。而在感情中,越是用情的人越是伤的深。
丹枫听懂了白珩言下之意,正色道:“我会试试的,如果应星他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我自然会付起责任。但是······”
说到这里,丹枫敛眸:“如果,应星他怪我,我该怎么办?”
白珩也是艺高人胆大,明明自己也没谈过恋爱,主意出得那叫一个大胆,景元在一旁看的那叫一个惊恐。
“到时候,你大不了找我算账就是了。”
丹枫接受了白珩的建议,日子便在镜流和景元的心惊胆战中过了六七日,幸好等来的是丹枫的赠礼,也终于能把跳到喉咙心脏给咽回去,而不是天天担心白珩会被告白失败的龙尊给砍成段段。
又过了不久,在一个晴朗的早晨。
应星提着大箱小箱敲开了龙尊府的大门,箱子里装的是应星自己打造的各式各样的饰品,比如:耳饰、发饰、穗子······权当是丹枫说自己是根木头的补偿。
毕竟,他自己当时也只敢在梦里想一想和丹枫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丹枫倒是很开心地翻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却瞥见了委委屈屈缩在箱子一角的荷包,拈起一个发现其上还绣着栩栩如生的龙纹,里面还有类似于纸张的东西。
“应星,这个是什么?”
“哦?这个啊。”见自己藏在角落里的东西被翻出来,应星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你送我的头发,我寻思着也没什么地方好放,就干脆编进了荷包里。”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懂仙舟的传统?之前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被丹枫捧在手心的两个荷包正好凑成一对,黑白发丝交掺,正好编织出一条腾云驾雾的神龙,栩栩如生。
明明之前应星从未摆弄过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却也做的异常精巧,而且像荷包这种随身携带的东西也不算特别引人注目,正好方便丹枫随身携带。
“对了,你之前不是送了我一封情书吗?荷包里,我给你回了一封。”应星把手覆在荷包上,轻声道:“你也知道在我小时候我的家乡就被丰饶民毁灭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用我家乡风格写来的会不会有错字错句什么的,你就凑合着看吧。”
丹枫也明白应星并不想让自己现在就打开,但仍是很开心,并决定收回应星是根木头这句话。
他想:我会陪应星到他的生命结束,之后我会一直记得他,直到我轮回转生。
只是,现实如大梦幻影,一切皆成过往云烟。倏忽加入战场,白珩战死,【罗浮】付出了太多代价。
丹枫站在古海边,略带咸腥的海风抚过他的脸庞,带起他的发丝。他望着建木,【罗浮】惨烈的战役并未给这处丰饶神迹留下一丝痕迹,好似这场战役只存在于人们心中。
“应星,我有一个想法。”一个存在了很久的,已经开始实践的想法。
丹枫问道:“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应星应了下来,将自己的手指交错进丹枫的指缝中,工匠温热的体温化开了龙尊指尖上的冰冷:“你我虽然未曾操办典仪,却早有夫妻之实,怎么可能让你独自一人面对?”
应星早就知道丹枫在谋划什么,甚至不少材料器械都是由他筹备的。
丹枫啊,应星在心中叹了一声,更加用力握住丹枫的手,现在让我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早已是共犯。
丹枫怔怔地看着应星,他烟紫色的眸间沉淀着丹枫看不懂的神情,但莫名的丹枫看懂了应星那破釜沉舟的决绝。
放手去做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这个给你。”丹枫当着应星的面扯开自己的衣服,冷白色的胸膛宛如一件上好的瓷器,点点青鳞点缀其上,其中位于心口的那枚鳞片最引人注目,水青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流淌着淡淡金光。
持明的鳞片可以保护持明的身体,但剥离躯体后和市井中卖的普通鱼的鳞片也并无区别,顶多是没有腥味罢了。
然后丹枫当着应星的面剥下自己心口上的鳞片,点点的血丝渗出。在应星惊讶的目光中打开了应星的领口,珍之又重的将这枚鳞片镶嵌进应星的胸口。
丹枫的手法很好,没让应星胸口渗出多少血丝。
“历代龙尊从未有过将自己的鳞片赠与他人的记录。”丹枫小心翼翼地舔去渗出的血丝,很快伤口就在龙涎的作用下愈合了。那枚鳞片自然的就像从应星身上自己长出来的。
看着工匠胸膛上镶嵌的鳞片丹枫眼前一暗,替应星系好扣好,哑声道:“龙师也不知道龙尊的鳞片有何用。如果,我失败了,你就说是我强迫了你,知道了吗?”
成功,自然一切无事;失败,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褪鳞转生罢了。退路已经为应星留下,再大的风浪也不会沾湿应星的衣角。这是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便······只能如此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明明一切顺利,却在最后一刻功成垂败。
持明龙尊饮月君和工造司百冶应星押入幽囚狱。
丹枫盘坐在牢房里,虽然每天用刑不断,但比起传承的精神折磨,肉体上的痛苦反而更好忍耐。
看着走进来的狱卒,丹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是龙师先扛不住十王司的问责,还是自己先扛不住刑讯的折磨吧。
但今天狱卒并未动刑,只是打开了玉兆放了一段录像。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为什么会和丹枫一起对建木动手?”
仙舟的刑具不是脆弱的短生种能承受的了的,因而对应星用的刑讯方法都是比较温和的,比如:睡眠剥夺。
“得了吧,与建木有关的,一向是疑罪从有。”应星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以此表达自己五天没合眼的怨气:“而且我都说了几次了?”
“是我红颜祸水,无法忍受短生之苦。”应星知道擅东建木乃是仙舟大忌,为了给丹枫减轻罪责,他也是豁出了自己的脸面。这样,起码在史书中,挨骂的是自己而不是丹枫。反正他不信龙师会给自己留下什么好名声。
“所以才会帮龙尊动用化龙妙法。”
“那你胸前的鳞片是干什么的?”
“龙尊怕我被波及,保护我用的。”
你放屁!
和应星熬了五天的狱卒几乎要泪流满面,在内心呐喊:你当我没见过持明吗?那根本就是普通的鳞片!
“你既然一直跟在龙尊身边,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见过哪位大人物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自己的情人的?”说出这话的时候,应星的耳朵又红又烫,知晓他们感情的人都不会大肆宣扬,更不会将金丝雀这种名头套在他身上。这下倒好他自己先承认了。
毕竟龙尊饮月与短生种的白冶虽然说不上门当户对,但也绝不是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
应星就这么和狱卒大眼瞪小眼,彼此都不知道还有熬几天。
狱卒绝望的想:他还能熬多少天啊?我真的不想负责这个人啊!即使他真的触犯了禁忌,那能熬这么多天也是他精神强大。
应星想:我的最高记录是十五天未曾合眼,看谁熬得过谁。
狱卒放完这段视频便离开了。
丹枫沉默了许久,才终于狂笑着咳出一口鲜血。即使知道是龙师下的套又如何?他根本不忍让应星受苦。
他想:应星已经为自己废了双手,不能再让他同自己在幽囚狱中熬着了,自己扛下所有罪责。也许,应星会被革职,但他可以回【朱明】,他是怀炎最得意的弟子,怀炎会照顾好他的。
应星啊,丹枫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既是哭又是笑的想:你可真是根木头。
翌日,丹枫承认自己擅动建木,直言是自己以同伴尸骨相胁,百冶不忍同伴尸骨被利用,才为自己所用。
应星啊,若是有缘,我转世后再相会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狱卒取下应星胸口的鳞片时,发现伤口飞速愈合,疑似是被丰饶赐福的痕迹。
最终,经十王审判:罪人丹枫,监守自盗,妄动建木,处褪鳞之刑,择日再审。
从犯应星,受寿瘟祸祖赐福,处大辟之刑,不日流放。
彩蛋是当时的一点随笔,极度OOC,慎重慎重!
第82棒
Summary:星核猎手银狼曾说过:丰饶巡猎,不如朋克洛德。
景元轻声道:“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回去吧。”
刃却没停,不看他,只管往前迈步:“再走一段。”
景元只好扯扯他哥的袖口,力气和话语一样轻:“哎,别去了。难不成你真想被抓起来啊?”
刃偏头瞥他一眼。昔年光彩照人的神策将军如今消瘦又苍白的,见他看过来,那双被消磨了太多精气神的金眼睛弯一弯。景元笑得很勉强,语调也是装出来的松快:“别啊哥,这回可没人再把你从幽囚狱里放出来喽。”
……或许景元心里确实是轻松又愉悦的,毕竟是马上从苦海中回首,...
……或许景元心里确实是轻松又愉悦的,毕竟是马上从苦海中回首,即将要得到解脱的人。看着勉强,也不过是他对这个结果接受得勉强——刃闭了闭眼,又睁开,幽微的赤金色烛火在瞳孔中摇曳。他固执道:“再走两步。”
拗不过他,景元只得退步:“行吧,真的只走两步哈。”
于是这段路程沉默得只剩下鞋底击打地面的声音:一下、两下……停在距离十王司判官不远处。那判官也眼熟,因果殿的雪衣,亭亭立在流云渡丛叠的集装箱一旁,手中锋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魔物尸体,想来是等得久了。
景元朝她挥了挥手又比了个手势,判官小姐便颔首。刃问:“你比了什么?”
“让她等等我的意思。”景元解释,“横竖都被你劫走好几个月去了,也不差这十分钟。”
景元差点给气笑了:“最后十分钟了,你不打算同我说点什么?”
回答他的只是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刃垂着眼睫,目光落到景元半拢在袖子里的手上。走出飞舰之前他刚握着那只手将其上附着的叶片一簇一簇地削掉,将深埋在皮肉里的茎柄挖出来。它曾握刀拈棋以定三军,如今也伤痕累累,肿的肿白的白,像被红笔划了两道的水果萝卜。
景元叹了口气。他抖抖袖子,将两只水果萝卜露出来,掌心贴上刃的脸,把他的视线掰正:
“别看了。真不说呀?”
手上稍微用了些力气,男人的嘴巴被他搓得鼓起一点。刃盯着他弯弯的眼,盯了一会儿,瞳孔震颤一下发生偏移。
他又在看眼下贴着的银杏叶了。景元了然,腾出左手来点点那片叶子。叶子靠上的部分被人用黑色水笔点了个点儿,正好充当被它挡住的眼下痣。
人说眼下生痣代表此人一生命途多舛而眼泪不知几多,如今这痣被顶破血肉的叶片抹去了,假痣当然引不得泪来。景元眯了眯眼,还是笑意盈盈的,怎么怎么不见死到临头的恐慌。不像诀别,只如普通一次离家远行似的。他凑近了,亲亲刃的额头,又把脖子上挂的坠子拽下来塞到刃手里。
“行吧,你不愿意说点好听的就算了。喏,这个给你,拿去做个纪念,到底没用啦。”
刃终于说话了,重新将坠子塞回景元手里,干巴巴地:“你给我戴。”
景元惊奇地瞪大眼睛:“你在撒娇吗哥?”
“……闭嘴。”刃撩开碍事的长发,“戴。”
景元抖开串着坠子的细链,苍白浮肿的手指捻着两端,像壮汉拿绣花针——当然,他一直不壮,他只是毛茸茸的。
将手穿过刃的脖颈,有些费劲儿地扣上锁扣,再拍一拍男人的肩膀,倒像安抚小孩儿似的:“好啦。”
安静了片刻,景元略显失落地:“真就什么也不说?好让人伤心啊……应星。”
又咂咂嘴:“我本来都做好准备了,后事遗言一概交托得当,拨玉兆与十王司预约上门的时日也是符卿给我算了又算,上下几个月里最好的黄道吉日。宜安葬、宜祭祀、宜破土。你说我去哪再找这么个好日子?”
“今天也差不多。”
“你会算?”
“翻过黄历,宜嫁娶。”
给景元把话堵回去了。他本想煽情地说些什么类似于“怪你强留我几个月,搞得我有点想活,又被你送回来了”,类似于这种怪话。好吧、好吧!宜嫁娶——
“行!那我就,嫁给罗浮了?”他轻声问。
刃即答:“新婚快乐。”
“……你呀。”景元摇了摇头,真是无奈极了。他贴了贴星核猎手仍旧表情寡淡的脸,脸颊上的叶子有些剌人,蹭得刃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行吧,借你吉言,前男友——那我走啦。”
说罢也不等人回应什么,景元往后退,落在刃身上的目光依旧是缱绻的,只抽身的步伐轻却坚定得很。他转过身向着雪衣与既定的消亡走去,想,纵使方才那些似是而非的怪话讲得出口,刃也不会信的罢。那也很好、也很好。
……也很好的。
那么大只白猫,一路走一路叶子簌簌地掉,掉在空气里掉到地上,碎裂成一捧一捧细微的光。而被印在眼瞳里的背影逐渐变小,变小。景元挥了挥手,最后的告别终究也熔化于摇曳的烛火。
刃的手指抽动两下,迟疑着,抬手也挥了挥。是与故旧的诀别,与死亡背道而驰。
然后景元就在工造司旁边一处颇为偏僻的破落院子里睁开了眼。
院子破到什么程度呢?基本上除了一个操作台没有别的什么东西。罗浮很少有土,连杂草都罕见,只七零八落丢着各种生锈的零件和工具。整个院子最值钱的,可能就是用麻绳绑在枯死的树上正在工作的量子通讯站(MiNi4008)兼职投影仪。
镜头投下一束光,勾勒出藏在墙下阴影里的半透明少女。墙塌了一半,阳光斜斜踏过颓圮的砖瓦,将背对着院子的男人影子拉长。
“……就说要动那边的源代码很难啊叔,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倒霉地方防火墙比太卜司都难撬,要不是丝丝喀尔的元域我能CtrlC+V一个迷你版给你家猫的意识流数据上传,带都带不走!”衣着前卫的化外民少女摊了摊手,“我说叔啊你非要带……啊,他醒了。”
刃僵了一下,扭头,景元对着他眨巴眨巴眼。
星核猎手仓促地转回脑袋去,语气里有些不耐烦了:“能不能干?”
银狼:“可以,但得加钱。”
“行。”刃答应得很爽快,“去我工资卡上划。”
银狼比了个OK的手势,又探头探脑瞅了瞅躺在台子上的景元,揶揄说叔我就不打扰你了哦byebye~在她叔赠送的爆栗即将落到脑袋上之前远程遥控把通讯信号掐了。
景元脸上的笑容凝固,挥到一半的手也停滞了。
……诶???
喂?啊……?有事吗?景元脑子里冒出一百个问号。
不对,不能说是脑子,毕竟偃偶是没有这种器官的。代替大脑承载思维功能的是一种特殊的玉兆,八百年前罗浮十王司的技术革新,革就革在这枚小小的玉兆上。此项技术严格保密,一般人接触不到,但彼时挑大梁的正是百冶大人——方才钻进屋里去的那位。
镶嵌在脑袋里的玉兆上冒出一串问号,作为供能系统的、被密封在胸腔的岁阳火也被连通偃偶全身的“神识”晃动。景元心口的衣裳布料亮了又灭,像被风拨弄了一下的灯。
但偃偶的岁阳火是不会被风吹动的,它只会受到意识流的裹挟,然后烧得旺一些或者暗淡一些。譬如此时他的胸口,飘忽不定的光亮昭示着他的惊讶和疑惑,或许还有几分气出来的委屈。
景元攥了攥拳头,毫无人造关节的滞涩感,他又动了动腿,坐起身来。脚没碰到地面,因为刃忘了给这具偃偶躯体准备鞋。
说实在的,即便锻造的手毁了,他应星哥的机巧技术照旧过硬。又或者这么多年,哥在化外机关上也有所研究……?景元从意识库中扒拉记忆,想起来,星核猎手里好像有个大机器人来着。
哎——不过现如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是他景元了。
景元扯开嗓子大喊:“哥——!!!”
房间里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刃拎着一把笤帚走出来,脸色沉得能滴水:“你做什么?”
景元眨巴眨巴金色的电子义眼,伸腿:“你没给我留鞋。”
“……”刃看了看偃偶光着的脚。关节打磨得好,十跟脚趾耀武扬威地乱动,蜷起来又伸直,跟炫耀似的。
景元天生比别人白一个色号,当初为了做偃偶,采购的仿生皮肤也是特别定制款。大概那厢公司以为不愿透露姓名的顾客要做美少女仿生人,立志要让给了大把钞票的上帝得到物超所值的体验,故而偃偶这身皮子除了白还特别嫩。若往这没打扫的院子里踩,沾上土灰到底不美。
他*朱明粗口*的,下回再也不去这家公司定制了。
刃把笤帚往景元怀里一扔,又折回屋里去,过一会儿拎出一双毛绒拖鞋,是前几个月在星间流浪时还是活人的景元穿惯了的。他本想也丢过去,鞋刚提起来,人便对上偃偶那双水灵灵的、满含期待的猫儿眼,沉默。
行,拼了个祖宗。
刃把步子迈得贼大,步距比平常宽了五分之一。他往景元身前一蹲,毫不留情抓住偃偶细瘦的脚踝扯近前来,给他套上毛绒拖鞋。
踩在他手臂上的另一只也拽过来套进鞋里。刃起身夺过景元手怀里的笤帚,闷头往屋里钻。
景元撑着操作台边缘跳下来,拍拍衣服把褶皱捋平了,抄着手晃晃悠悠驯服刚与意识流接驳的四肢。他跟在刃身后往屋里去,未果,被挡住了。
刃表情不善:“自己玩去,别碍事。”
景元:“哥你一个人得打扫到什么时候啊?我帮你。”
“不用你帮。”刃丢给他一块私人玉兆,是这家伙落在他的星舰上的——谁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被魔阴身搞得脑袋里长叶子压迫到哪条脑神经了。
笤帚靠在柜子上,星核猎手抖开一张围裙。等景元熟练地输入密码解锁,再抬眼时便看见男人将手背在身后,绷带和皮革圈着两条线,正在试图打结。
景元将玉兆收进袖里暗袋,上前扯住围裙系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景元笑眯眯地。他伸出手臂,虚着环了环刃的腰,将一双没了刀磨出来的厚茧的手一摊,问:“我这材料防不防水啊?”
“防不住你脑子进水。”
景元点点头:“哦,那就是防水了。”把抹布从柜子上拿走。
总之,很顺利地像还属于生物学范畴的人类一样,把他哥的话反着理解了。只能说聪明人上传到微缩元域的意识流运转的速率都比一般人快,遑论是曾以计谋策定天下的景元。
智识命途,很神奇吧。
“你话怎么这么多?”
刃的眉头皱得死紧:“神识接驳出错还是代码混乱?银狼在复制元域的时候加了料?”很严肃地抓着景元一只手这里按按那里摸摸,像在筛bug。
神色认真,带着满腔对学术探究堪称严谨的热忱,还夹杂着些许……呃,应星看新来工造司的学徒捣鼓出来的计划表一样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过如果是应星哥,那么他早该推鼻梁上的眼镜了,毕竟他没日没夜对着工图,稍微有点儿近视。
景元托着腮,也把调子拖长:“什么——?”
刃回答:“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景元换了个姿势,改为趴在桌上:“我本来话就很多啊。”
“不对。”刃摇头,“五个月前,神策府,我劫你走的时候你像个哑巴。”
景元坐不住了,探过大半个身子去,指着偃偶眼下的痣。痣被点在一处几不可察的破损上,像被剜掉过什么又补上去,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的,乃是这具躯体唯一的瑕疵。
“你看看,来,你摸摸。”景元捉起刃的手按在痣上,“那时候我在长叶子,疼;你把我劫走之后又不顾我反对给我割叶子,也疼。”
他眉毛一耷,面上一副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模样:“你连给我雕这个偶的时候都没忘了往脸上雕叶子呢。”
星核猎手有些心虚:“……给你拔了。”
“所以很疼啊!”景元强调,“疼得我张嘴就打哆嗦,哪有心情说话。”
刃腹诽说你那张嘴也没少闲着,问东问西管地管天的,要不是叶子刮得疼想必能整出点震撼罗浮小年轻们起码五百年的花活来。
要不是。刃突然恍惚了一下。要不是那叶子刮得实在是疼。五个月下去他看到叠叠摞摞的银杏叶,还是会引发轻微幻痛,更遑论彼时如遭刮骨剔肉之刑的景元。
支离刮在景元的皮肉上,痛感会往两端传递,神经元携带着电信号从剑的身体和人的身体里穿插折返,落到叶柄生根的地方,剑锋会和骨头一起发抖。
在万事万物奔向终结的档口,抛却名姓、弃身锋刃的工匠那双巧手却回光返照似的。起初景元身上生的叶子只一片一片地长,刃将它们剜去的动作还容易连带斩裂不必要的血肉;等后来它们一簇一簇地长,剑客的手反倒不再颤抖了。
在星海间没日没夜飘荡的某一天,景元坐在椅子上,强撑着苍白的脸色打趣:没想到哥你这么爱我,给我割叶子的责任感加身,都抵得过师父留下的创伤应激障碍了。
对此,星核猎手只将绷带紧了紧,勒得前罗浮将军倒吸一口凉气。
白色蝴蝶结留在景元腿上,换下来的绷带在脚边堆叠。刃站起来,皮鞋踩住医疗垃圾、陷下去。他绕着景元走了半圈,顺带将地板上飞溅的血滴擦拭干净。
懒得搭理他。刃将沾了血和灰尘的绷带丢进垃圾桶,连带一次性手套一道褪下,露出并不算好看的手。
这是一双属于剑客的手,老茧布满整个手掌,修长的手指骨节处崎岖如枯死的枝藤。从掌心到手腕,深深浅浅的疤痕纵横交错,一道叠着一道没入袖口。
它曾经也是工匠的手,纵使被斫断三千个轮次,疤痕和剑茧覆盖下依旧有无法抹消的匠人的心。而掌纹中镌刻的心脏为神兵停跳百年,它只是沉睡,不是死了。
刃握了握手,将断裂的掌纹藏起来,垂下的脸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星核猎手的积蓄很多,刃买下的星舰也很宽敞,甚至宽敞到有些荒凉的程度。
照理来说,刃随便往哪个房间一钻,还在经受魔阴身带来的肉体上的疼痛与精神上的折磨的景元绝不可能很快地找到他。但神策将军不可以常理来论,在刃无故消失的第三个下午,景元便准确地刷开了走廊尽头的门。
星舰的主人正在工作台前伏案,完全没注意到猫自己开门了。
景元晃到刃身边,先去看他的脸。感叹:工作起来全身心沉浸等闲感受不到外界干扰,果然还是应星哥啊!
又将视线挪到剑……匠人手上。刃右手握着一把雕刀,左手掂着一块产量稀少的、偏远星系出产的合金。景元并不能辨认出这是什么材质,毕竟神策将军专擅上兵伐谋,对匠作一事几乎一窍不通。
……也不能说一窍不通吧。至少他通读过《罗浮工造司学徒入门手册(壹)》,学会磨戒指扭机关环扣了呢。
景元捏捏脖子上挂的双环扣,冷不丁出声:“你在雕什么?”
刃答:“偃偶。”
“偃偶?”景元有些惊讶,“不是十王司的秘传技术吗?”
刃没有立即回答,雕刀刀尖流畅地转过弯去,在合金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回路。他将长条状的材料放到定型照灯下烘烤,椅子转过来,隔着薄薄的镜片抬眼望向景元。
“哼……再秘传也是工造司传出去的。”解释里还带着一丝不屑,“仙舟上所有偃偶的动力源都要去火盘锻宫支取。你当为什么十王司人那么少?”
对,面前这位虽说叛出仙舟七百年,但也不能否认他曾是烛渊将军嫡系传人的事实。神策将军摸了摸下巴:“岁阳火啊?”
好吧,不欲多与人谈制作思路也是应星的习惯。毕竟在天纵奇才的百冶大人眼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门外汉。
但除了这个,景元也没什么要问的了。问什么呢?难道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做偃偶?……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他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下有些痒又有点痛……可能要长新叶了罢。
刃从睡梦中惊醒。
原本正在小憩的景元几乎是立即将眼睁了开来。只要岁阳火还在燃烧,偃偶的躯体几乎无须休眠,就算暂时停止运转,清醒过来也只需电波在玉兆中一轮流转。十王司自制尤且这个质量,何况是出自应星之手的——景元咂舌,自己这开机速度快比得上大衍穷观阵了。
他拨了拨刃因汗湿而黏在额头的墨发,轻声问询:“怎么了?做噩梦了?”
刃眉头皱得死紧。他闭了闭眼,拂开景元的手,翻身背对着人:“……没,别管。”
闷闷哑哑的,还带着点鼻音。景元想。没有人告诉过他吗?这家伙每每做噩梦,嘴硬的时候讲话的调子都不一样的。
他把胳膊搭到被面上,连被带人一道捞进怀里,脑袋拱过去蹭开刃的长发,嘴巴贴在颈项后头凸起的骨节上,张口咬一咬。
“没关系哦,睡吧、睡吧。”哄小孩儿似的,景元的声音也黏黏糊糊起来:“我在呢哥……”尾音被皮肤吞没,只留下柔软的触感。
刃背对着他,眼帘没有如他所愿而垂落,赤金的烛火在黎明前的夜里凝滞不动。
整个房间安静下去,只剩下一个人的心跳与呼吸。
天才俱乐部有关于梦境发表的理论研究宣称:梦境乃是灵魂的载体,只有尸体才不会做梦。刃做梦的次数不多,比起梦境,魔阴身引致的幻觉更常出现在脑海里。这也是为何刃一直坚称应星已死的原因。他梦不到应星所梦,即使拥有另一个人的记忆,继承另一个人的躯体,也不能说明他就是应星。
他原本是这样以为的,直到艾利欧的舞台搭建到罗浮。自此往后,他于沉眠中三天两头能遁入往日幻象。
起初,在幽囚狱里靠着阴冷的石壁做梦,梦见师父握着他的手落锤,金铁相击迸发耀目灼人的火星。然后,在偏僻寂静的临时落脚点躺在床上做梦,梦见搭乘星梭穿过玉界门,往后乃百冶大炼台下鼎沸的人声。再后来,在将军府景元床边趴着做梦,梦见昔年好友共举杯,浮白载笔、笑呼歌吟,推杯换盏间撞出几滴浊酒甘醴,撞死酒樽之中的月亮。
月亮、月亮啊……如若投焱击水,她熔进水火的交界线,飘零在鳞渊境——
碎裂的星槎残骸,被横生的枝节锁在半空的苍龙,一霎间蒸腾出万顷白雾的、寂静又静寂的鳞渊境。
下一轮模拟月亮升起之前,应星被景元拖着臂膀带走。不再年轻的匠人攥着依旧年轻的骁卫的袖子,拽着他的衣领,嘶吼着问:为什么啊?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借得到远在朱明的、出自「燧皇」的拟造黑洞?谁差使她去的?谁让她死的?镜流人呢?你人呢?他妈的,有没有人能、有没有人……他妈的……来拦住她啊?!
他恍然发觉,原来短生种也会有魔阴身。这不是药师的诅咒,而是人生在世必要遵循的客观定律,要与人产生羁绊,就要谨防被他人勒死——而如今他被勒得半死不活。
应星攥着景元的衣服,将脑袋埋在骁卫肩上,咬下去。血从尖利的犬齿下溢出,疼痛将彼此缠绕在一起。景元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环着百冶的肩膀顺着气安抚,目光远远落给半空之中缠斗在一处的剑首与龙尊。
是以未曾注意到,应星炮筒里装载的能扫清一切业障的朱明火,正藏在眼泪里舔舐他浑身上下每一条神经。这涤荡寰宇的业火,将狷狂傲慢的匠人一点一点蚕食,将他烧成一捧死灰。
刃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白珩了,也很久没有梦到过丹枫。若是青年时代入梦倒还可以说一句不差,但倏忽之死,于他而言比之饮月之乱痛得更让人心绪难定。
事实上刃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如此伤春悲秋,或许是罗浮这块土地的魔力吧。或者因为这回安抚他的人,业已抵达了死亡的彼端。
刃挪了挪胳膊,覆上偃偶环在腰上的手背,皮肤细腻,一点战阵里来去磨出的茧子都无。
景元感觉到他的触碰,更往前拱了拱,直让怀抱把脊背贴满。猫爪开花,把他哥的手指全锁进指缝里,小声嘀咕:“……你还没睡呢?”
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却没有一丝熟悉的温热气息,刃挣动两下手,想把他撒开,未果。
是无言的拒绝,景元一愣。
神策将军多聪明一人啊,当即反应过来这家伙又在介意什么,无非又把认知游离于景元这个个体生物学意义上的生死。怨不得刚醒过来的时候不搭理人,到晚上睡觉也不肯翻过身来。
怎么说呢……有些生气,也有点无可奈何。景元抓着刃的肩膀一扒拉,两人转成面对面。
“又胡思乱想,被我逮到了吧。”
偃偶那张漂亮的脸凑过来,鎏金色的仿生义眼里嵌着细密的电子纹路。刃怔了怔,旋即选择眼不见心为静,眼皮一阖,摆明了逃避虽怂但有用。
……放平心态,景元。你已经是一具成熟的偃偶了,中间忘了,总之不要让哥觉得你是一个很坏的小男孩。
做足了委屈姿态,夹子音启动:“哥你为什么不看我?是我不好看了吗?”
刃打了个哆嗦,睁眼瞪他。
“不好看了?不好看也赖你,你给我雕的脸。”景元开始胡搅蛮缠,“哥你是真不想对我负责啊,做噩梦了不告诉我也不看我,手也不想给我牵了……下一步怎么着?分两个被窝?把我撵下床去?干脆不睡一间屋了?”
刃否认三连:“没有,不是,我没这么说。”
“那是什么?”景元问,“因为做噩梦所以迁怒我?还是别的什么,比方说——”顿了顿,图穷匕见:“觉得景元已经死了,陪你睡觉的只是一串模拟算法?”
沉默作为问题的留白笔法,看似什么都没回答,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好、好……偏他什么都不说,从劫人到做偃偶再到如今莫名而来的纠结……我给自己当替身,真是滑仙舟之大稽。
便赌气似地:“哦。”
“哦?”
“就是不想负责呗。”景元也翻过身去,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抽出来团一团塞进怀里抱着,小声嘀咕:“明明诸般事端都是你强求的……我都是个死人了,让让我又怎么了……”
没几分钟后腰睡衣便被揪住了。刃贴上来,这回成了他将偃偶抱进怀里。活人干巴巴给赛博活人解释:“没有。我只是分不清。”
“分不清你现在算是死了还是活着。想听到心跳,想摸到脉搏,想感受呼吸,但是我感觉不到。”顿了顿,“……更喜欢有心跳的。抱着你的时候能感受到震动,安心。”
这回沉默的变成景元了。好一会儿他才虚虚捂住脸:“……可是我做不到,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更喜欢有心跳有呼吸的……如果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但是总有别的什么比生死还重要。从前是罗浮,是仙舟联盟的安危,是千百云骑军所浴的血。到如今、到从生死簿上销名姓的如今,景元以为再没有什么比“如今”二字更重要了。
所以我想活着,哪怕用尽一切手段,哪怕让你觉得是你强求来的……我想多活一阵子,想要一直一直、和你一起活着。
我的私心,哪怕我死去了,它还在跳动着。
“所以。”景元指了指桌子上的猫,“这就是你给我弄的新壳子?”
刃还在调试工具,鼻腔里闷出一声“嗯”:“出去散步的时候别手欠捞机巧鸟,那东西靠近岁阳会短路,仔细外卖掉下来砸到你。”
“谁没事去捞鸟啊!”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玩的吗?”
“那起码得毛茸茸的。”景元把偃偶小猫抱起来上下打量。小猫被制作成长毛猫的式样,蓬蓬松松的,将手按下去,感觉系统反馈着绒毛拂在指尖的触感,非常柔软非常好rua。
景元又问:“哥,这猫说猫话还是人话?”
“……”刃给他一个你在说什么猪话的眼神:“猫说人话?”
“艾利欧不就喵人话吗。”
“猫说猫话。”
“好吧。”景元耸了耸肩,“我就当你想听我学猫叫好了。”
“谁想听——”
反驳还没说完,偃偶抱着猫乍然靠近。景元凑在刃耳边,小小声地学夹子音:“咪呜~喵”
如果刃是个狐人,那么此刻他头顶上的耳朵与背后的尾巴都该炸成一团蓬松的毛球,可惜他不是。但即便没有狐耳和尾巴,他的心思也很好判别——毕竟应星哥就是不擅长隐藏情绪呀。
景元把脑袋搭在身体僵硬的刃肩膀上,热度上升的耳垂与鲜红的耳钉几乎变成一样颜色。他把人造猫塞进刃怀里:“哥,我想要呼吸和心跳,再装个痛觉系统吧——啊痛。”
刃没好气地收回弹他脑瓜崩的手:“我还没给你加装痛觉系统呢!”
“那有什么关系,提前喊了……”景元摇头晃脑的。他环住刃的腰,亲亲耳垂又亲亲男人锋利的下颌角,最后不嫌事儿大地:“喵~”
偃偶闭上了眼睛,与之相对的,团在星核猎手怀里的猫伸了个懒腰。
“在胸腔加装内部气流循环总阀,放一个冷凝模块方便全身散热。如是,可以在你的躯体上负载热能武器。”
“喵~”
“这个做成呼吸系统还算有些用处。不过心跳怎么加装?不实用,只会给玉兆处理器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加快磨损。”
“咪呜!”
“……行。给你装。”刃拗不过扒着他手的小猫,“不过景元,装猫好玩吗?”
他提着偃偶小猫的后颈皮拎起来,小猫“腾”地悬空,有些不习惯地扭来扭去。刃戳了戳猫肚皮,咧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我给你装的是人声发音模块吧?”
景元眨巴眨巴猫眼,伸出四条小短腿,啪叽一下把肚皮糊上刃的脸。
彦卿踩着瓦片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恶名昭彰可止小儿夜啼的星核猎手,脸上扒着一只特别蓬松的白色狸奴,手里攥着的螺丝刀差点掉下去,砸到台子上躺着的——
小剑首惊恐大叫:“螺丝刀下留人!……不是,留偶!”
景元撒开刃的脑袋,轻巧一跃,蹲到他自己手边了,状似乖乖巧巧地舔舔爪子。
然后被刃一巴掌拍在背上打了个趔趄。
“咪!”控诉。
刃捏住小猫的前脚爪,按了按肉垫:“行了,少碍事。”
他把景元抱起来,随手放到彦卿头顶。新任剑首还没风光两天,便已背负上师父的重量。
——即便目前,他的师父是一只猫。
彦卿被吓了一跳,颇有点手足无措。少年爱剑成痴,根本不会抱猫,胳膊叠着胳膊,整一个比抱剑稍微宽松一点的姿势。景元也不恼,自己团一团,倒也窝得舒舒服服的。
彦卿低头看了看猫,又抬头看了看刃,最后目光挪到台子上躺着的、与已逝的神策将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偃偶。支支吾吾,挤出来一句:“私做偃偶是犯法的……!”
“那你还来?”
彦卿想攥拳头,未果,因为手被猫占领了。
少年人“哼”了一声:“若非星老师说将军需要帮助,小爷我才不会给星核猎手行方便……说吧,要帮什么忙?”
“带景元出去放风,把这些东西搞来。”丢给他一张清单。
“?”彦卿看了看操作台上七零八落的偃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将军的身体都被你拆了。”
“我是说,这只。”刃指了指他怀里正在打哈欠的猫。彦卿猛然低头,只见那猫儿扬起脸来……不知怎的,他居然觉得一只猫的脸上浮现出了“笑”这个表情。
然后猫说话了:“嗨,彦卿。想我了没有?”
……我操,猫说话了!
“所以将军。”彦卿趴在桌上,满脸郁闷:“你就真任凭星核猎手把你搞成这样啊?”
“哎,怎么能这么讲呢。”猫捧着一杯仙人快乐茶,摇头:“彦卿,放尊重点,那是你师娘。”
???这是重点吗?
彦卿满头问号。景元却不解释,只低下头闻了闻甜甜的奶香,蒸汽扑上猫脸,把毛毛打成一缕一缕的。
“啊……好想喝。”景元感叹,“让哥多装个……”
“将军!”
彦卿听不下去了,打断。少年人如今已褪去婴儿肥,板起脸来,倒也真有几分属于剑首的肃杀。他道:“将军,先不提打伤判官、动手劫人、私制偃偶等诸多罪名。”——十王司来领将军走的时候,他跟符太卜也当了回内鬼,故意放松了守备给星核猎手创造机会——“但是,如今的改装已然挑战了律法,你们是在制作新的生命!”
景元笑着摇了摇猫头:“彦卿呀,这么高的帽子,我可戴不起。何况如今我已卸任,将军该是符卿的头衔了。”
话音将落,屋门便被少女挥开。“哼!荒谬!”符玄踏进屋里,鞋跟敲在地砖上打出清脆的一声,“景元,你不是最清楚的么?饮月之乱后,罗浮严禁研究人造生命,连金人投入生产后都要对其智能水平进行评估。如今,莫非你是在揣度本将军的耐性、妄以一己之力挑战六御底、底——啊!”
符将军风仪万千一抬眼,结果看见抱着仙人快乐茶的景元猫,差点崴了脚。
“唉,符卿啊,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景元意有所指,“做了将军鞋跟也不用踩这么高嘛……”
彦卿歪着身子和猫咬耳朵:“师父我跟你说,符太卜不穿高跟鞋脚碰不到神策府的地面。”
符玄脸蛋爆红,先丢眼刀剐了彦卿一眼,又跺了跺脚瞪景元:“要你管!”
“哈哈哈。”猫嘴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景元抬了抬前爪:“符卿、符将军。来,先坐。”
符玄盯了猫一会儿,扭头:“哼!”人倒是在桌边坐下了。
猫站起来,踱步往少女面前走了走,肉垫搭在她手背上拍拍,很欣慰地:“见你如今,景元便可彻底放心了。有符卿掌舵,罗浮往后定然一帆风顺、前路明晰。”
另一只脚爪又搭上彦卿自觉伸过来的手:“彦卿也是,沉稳许多,担得起剑首之名,再过几年,当可一争仙舟剑魁。”
换了新人设开始学着师祖装高冷的小剑首,此刻又露出点少年情态。他手指蹭了蹭鼻子,嘀咕:“师父你都没来观过我的剑首大比……”
“哼,他不也没去看我继任将军的典礼?”
“你们两个啊……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景元摇摇头,又扒拉着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叮嘱道:“好了,牵着手。彦卿、符卿啊,日后定要相互扶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将罗浮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彦卿自小长在他身边,似乎意识到什么,略带踌躇地:“将、师父,您不打算留在罗浮吗?”
“看你说的。”景元看了看符玄,“符将军这不说了?我所图谋大逆不道,为仙舟律法所不容——”
“……”符玄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是。法不容情、公不容私。景元,本座不能纵容你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啊、那就没办法啦。”猫摊了摊爪子。景元踩了踩两个如今已身居高位的小孩的手,后腿一蹬,跃到窗台上。
彦卿下意识跟着起身,绣凳拉出的声响却被俶尔拉响的、以十王司为中心的警报声打断。少年剑首当即长剑出鞘,护卫在将军身前四下警惕,而坐在他身后的符玄只露出半张脸,脸色沉凝得能滴水。
乌色长剑将景元身侧的窗户击碎,飞入房间之前被一只手握住剑柄。那是一只属于剑客的手,五指修长有力,手腕又稳又平。
风呼呼吹着,倒灌进来,将茶室中的珠帘纱帐打得乱响。景元抖了抖乱蓬蓬的毛,轻声道:“再见。”
说罢,轻巧跃上攥着小型飞行设备悬吊在半空的星核猎手的肩膀,蓬松柔软的尾巴环住脖颈。刃挽了个剑花,眼神淡漠地扫过屋里二人,往墙上一蹬借力,带着猫飞走了。
又过了两息,侍卫长带着一队云骑匆匆而来。彦卿垂首看向符玄,低声问:“将军,要追吗?”
符玄摆了摆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传我敕令。”
“将景元、列作仙舟重犯,此后逐出罗浮,再不得踏足仙舟……半步!”
刃扶着舱门钻进非法停泊在流云渡的星舰,原本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银狼抬了抬眼,嘴里吹着的泡泡“啪”地破了。她把糖稀卷回嘴里,比了个大拇指,含含糊糊地:“叔,快啊,你厉害厉害。”
刃按下关闭舱门的按钮,随手把猫往地板上一丢。景元安全落地,抖了抖一路风驰电掣吹乱的毛,抬眼看他。
刃蹲下身,将藏在自己衣服里那枚双环扣取下来,挂到猫脖子上。他推了推景元:“改好了,最里面那间。”
景元装模作样咪了一声,蹭蹭男人手掌,舔了舔。在刃发作之前跟屁股冒火一样,脚下生风,“嗖”地往走廊尽头跑了。
刃攥了攥拳头。算了,他只是一只小猫咪……不跟死人计较。
反倒是银狼挑了挑眉。少女指使着普罗米修斯卡住操作杆往下一拉,星舰启动,汇入将要离开玉界门的飞船行列。她扬扬下巴:“你就这么把我辛辛苦苦搞到手的源代码给他了?不怕他反水背刺你啊。”
刃站起来,将支离甩回空间钮,又将顺手从神策府仓库偷出来的石火梦身取出。阵刀刀柄轻击地面,发出“锵”的一声。
他沉声道:“不会。”
银狼:“啊?”
“景元不会做那种事。”
说罢便提着刀,也往走廊尽头去了。银狼愣了愣,摇头,把注意力转回到掌机屏幕上,嘀咕:“搞不懂你们男同……”
嘛,不过也算咯。毕竟这次还是我赢了嘛——
早说了丰饶巡猎,都比不上朋克洛德。
Fin.
第四十棒
summary: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算不算好事?2.4后妄想if线,诸多bug,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正文
说起景元,你会想到什么?
以上头衔都足够传奇,却略显无趣。这问题若是让新潮的罗浮天人回答,那主流的答案就得是:“这还用想?当然是‘人不在神策府’。”
从来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景元并非徒有虚名,他如今还真就‘人不在神策府’。
时针走过十二点,景元默不作...
时针走过十二点,景元默不作声地打了入夜以来的第十二个哈欠,青镞的全息影像站在他正对面,她念着汇报,那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格外催眠。
起先,景元还能强作精神,听一听,评一评。而到了这个点,他只是听都不免呵欠连天,时不时,头还一点一点。
别误会,将军尚未闭目,景元只是犯困。
要问证据,诸位不妨再仔细看看,看看景元那吊不起精神的脸,看看那对黑眼圈后半睁的眼!知道的是神策将军听取罗浮新近事件,不知道的还以为景元犯了事,受纪检,挨疲劳审讯呢。
事情怪就怪在这,偌大个罗浮将军,年纪近千的仙舟耆老,怎么就沦落到这样‘无人陪、无人伴、亦无人照料’的三无境地?
都怪情天孽海害人!
景元是公认的巧舌如簧、百伶百俐,飞霄怎么也料不到他竟会在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质询下输得一败涂地,半晌无语。尽管事发当时天击将军和烛渊将军秉元帅令,念同事情,有心放过罗浮将军——指一个唱一个和,放水放出个星槎海。可事情毕竟是发生了,还是让有心人抓住了话柄。
罗浮将军景元私通星核猎手刃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引爆’全仙舟。
消息传得连远在玉阙的符玄也难能幸免!
符玄为着这事到玉阙汇报,来来回回,一口水没喝上,绯闻倒被灌了个饱。那绯闻详细度还一路升级,她走时,版本还在幽囚狱一时兴起翻云覆雨,回来时……啧啧,明面上接受度广的是八百年夕阳红意难忘,私下里也不知能传得多离奇。
‘违规操作在先,仙舟‘悠悠众口’难平,要再让景元没事人一样履职,天知道那群宵小又要如何罗织罪名!’
试问景元要倒了台,那群图谋不轨的家伙又岂能服从自己,物伤其类,符玄回了罗浮依旧忧心忡忡。这回是青镞去迎,这位景元提拔的策士,此刻也满面愁容。
因为休戚与共,两人自然而然地合作又合计:虽然景元已成众矢之的,但依旧有转圜之地,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与其强顶流言,不如等其平息。也就是那最惯用的战术——战不利,走为上计。
于是乎,为着景元,更为了自己的前途,符玄‘破例’卜了一卦,算出个卦:上坎下艮,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隐去此卦渊源,但说卦意:应卦者凶星入命,劫厄临身,然,有如天星夜来晨去,地水朝涨夕回,时机一到,人运亦能翻覆。
一言以蔽之,事情热度正高,景元再不避避风头,就得‘塌房’。保险起见,景元要等待,要忍耐,要忍下一时的‘糊’,要放下手上活,要出趟门,换换心情。
至于这卦真耶假耶?
别管,有人信就行!
神策腹心为着近来的事早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得了消息,更不管真假,当即个个雀跃,立时人人争先,你理行李,我订酒店,他推应酬,总之是死马当活马医,七拼八凑把顶头上司的行程安排得整整齐齐。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景元甫一睁眼,就被送上大包小裹,跟‘瘟神’似的被众人‘扫地出门’。
只是说速度,欢送仪式还是盛大的。
临启程,彦卿作为代表发言,他小大人似地拍着胸脯向景元保证:“公道自在人心,琐事交给彦卿,将军只管在外头度假散心,重要的是抓紧一切机会转运!”
孩子省心家长开心。景元心里好不熨帖,这便决定下月起给彦卿的零用再加三成。
至于为何没当面说?
待景元反应过来,他早被保密星槎拉远了。
话又说回来,尽管这趟出行是临时起意,可事繁如罗浮将军,度假又岂能随意?景元度假要度,赋闲却不能赋,还得天天顶着时差赛博批公文。
以效果论,就是景元换了个地址,依旧批公文,只一点不同,这下景元身边再没人帮衬。
倒也不是景元脑子不活络,没想着找吃喝搭子。只因罗浮人员身份敏感,指不准就成了谁的眼线,而他中意的人选……景元打开玉兆,翻出联系人,‘剧本中’三个字就让他再没法开口问。
‘果真是走了背时的运,既如此,也就不强求。’
景元发扬乐观精神,大手一挥,单人成行!
结果就是这样:景元单人一骑横贯千里,终于跑来个无名之地。日头高挂,他游山玩水钓鱼摸虾,夜色下,他文山会海审阅书札,反向996,从晚9到早9——因为时差。
乍一看,景元劳逸结合,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可要再仔细一看,啧啧!这生活倒比往常还折磨,何来转运之说!
要不是景元深知符玄秉性,他几乎要怀疑太卜急于上位没安好心。
回到现在。
现实不是说书,睡了的人可没法断事如神。青镞心道不好,决定‘长话短说’,指省去套话滥话废话,删删减减,劈劈砍砍,十句并作一句,只说大意,语速也一提再提,预定时长立刻缩至三分之一。
哆哆哆哆哆哆哆。
景元实在头昏,受不了青镞一番美意,那变了速的女声在他听来好比爪哇文,一堆字涌进脑海,又如泄洪般浩浩而去,来去间只有破碎了的高高低低的旋律。
这旋律让景元联想起白日里葱茏的山涧,水中绿影曲曲弯弯,荡出清流激湍,鱼儿藏得时而深,时而浅。他尽力将钓饵送入不见日光之底——鱼儿极机敏,全不上钩,他直觉是坏运气。
而绝不是旁人所说,垂钓而钓不上鱼,就是下野的暗喻。
‘且须忍耐,指不定独属于我的大鱼正在养蓄力气。’
但漫长的时光还是叫景元睡了过去。
“将军!将军!”
青镞忽而高声。
景元猛地一醒!
青镞的声音短促而急,景元蓦地心一沉,垂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房门处传来木材那独有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青镞压低嗓子:“将军小心,门后有古怪的动静。”
‘什么动静,女鬼索命?’仿佛指甲刮门声听得景元心中犯疑。
以环境论,景元住的地方僻静,三面环水,一面墙,单人湖景房。由此可知,来的若不是人,那便是白日里‘失约’的河豚。
事情很明白,既然走的是门,九成是人,剩下一成留给鬼魂。
“门外有人。”
景元一说,青簇白了脸色。
要知道,罗浮将军外出乃是极密之机密,元帅知道,亲信知道,其他人谁也不知道!就此而论,外人决无可能介入景元行程。而那地方已是深更半夜更不会有人上门,难不成神策府进了龙师的人,因而走漏了风声?
‘难道真不幸言中,将军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青镞越想越怕,只怕自己出了馊主意,反而让景元引火上身。
她这厢是焦心如焚。
还好,景元乃大将,素来临阵不怯。他也不想那谶纬,只是拍拍脸,喝杯水,安抚了青镞两句,就走去开门。
‘是祸躲不过,我到要看看这门后人是何方神圣。’
‘偷袭?可惜,白费力气!’
景元岿然不动,出掌如电,一道劲风信受而起,一击就让门板飞了回去。
门后之人竟用上一样的手法,一样回击。
世上最难受就是夹板气,可不,门板在两人角力中倒了下去。
门板轰然的崩毁成全了景元,他终于望见了来人——一个令他始料未及的人。
刃。
该说不说,刃身着一袭黑衣倒是比什么索命女鬼还吓人。
景元本抬着手,要幻化石火梦身,一看见刃,他眼中心中都是巨震。而刃方抽出支离,此时亦是满脸不可思议。这一白一黑在一里一外,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他如何会在这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脑中冒出这样一句。
刃想不通,这穷乡僻壤,或者说纯天然无公害风景原生态的地界,怎会引进景元这样头等的危险人物?
而且景元这脸色还不大对劲。
偶遇自己,就这么让景元不愉快?刃百思不得其解,愣神一会,才恢复了语言能力。
“景元?”
没等刃话音落地,景元跟做贼被抓现行一样,手脚并用地窜进房间,啪地一声按灭了视频会议。
‘景元搞什么这么神秘?’
刃更犯疑。
景元其实磊磊落落什么坏事都没干,搞成这副惊魂不定的模样,还是得‘怪’刃。
景元甫一见刃,人也不困了,脑子也活泛了,杂七杂八的念头也在脑子里闹起来了。
‘刃说是要出剧本,却三更半夜找上门,究竟是旧情难忘,还是要自己帮忙?’
‘要是后者,刃必定会直截了当说,他可不会在这方面羞涩。可……若是前者,真的会是前者吗?或者说别的什么?’
问候?这未免也太晚。
捉奸?这似乎不大对。
寻仇?这绝对不可能!
那……送‘货’上门?
景元情不自禁笑了,他想,刃何时成了这般有闲情逸致的人?
都说智者不入爱河,机敏如景元,也不得不承认,情人的心思他拿不准。
好在来人是友非敌,再想不通也无需着急,景元思索一阵,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即挂上公式化的笑容,走个问候流程。
可就说个问候语,景元依旧为难,终归是‘近乡情更怯’,有情人总爱犹疑。
‘故人重逢,该说什么比较合时宜?’
‘说你好太疏离,说久违失于文气,说我想你又嫌过分甜蜜——毕竟青镞还在这里。’
‘青镞还在这里!’
景元一想到这,顿时汗毛倒竖,他顾不上礼貌,二话不说,没出三秒就切断了视频会议,动作之快暴露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一点心虚:午夜时分,私人房间,外人出镜……尽管刃算他内人,身材样貌上了镜更是半点不输人,可视频毕竟是公放——一旦传扬出去又得叫人说将军公私不分!
景元只得忍痛把这等美景留自己独赏了。
刃就这样看着景元猫猫祟祟搞着玉兆,却对自己不闻不问。
换做旁人,定要觉得自己不受欢迎,故而被主人当空气人。
可刃么……并不在意,他完全把自己当做了房间主人,景元走,他也走,景元去关玉兆,他摘下风帽在沙发上坐好,景元安顿好青镞转头冲他尴尬一笑,刃也不继续那个被打断的疑问句,用着公事公办的口吻,直说来意。
自然不是‘你好’,更加不是‘久违’,无论如何也不是‘我想你’。
刃只是不紧不慢地翻开口袋,掏出张纸片,递到景元面前——想也知道,不是名片。
“609,我房间。”
刃的话音冷冰冰,丝毫没有见了老情人的心神不宁。他自顾自说完,并不管景元,坦坦荡荡地当着人面解着风衣。
是的,刃的认识里,他才是主人,而景元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客人,既然是私人空间,那他何必不自在。
这就产生了一点奇妙的化学反应——随着刃褪下衣裳,景元的脸变成了煮熟的虾。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想想吧,‘妙龄’佳人挡着人衣裳半褪,要么存心勾引,要么是把人当成了柳下惠。而无论如何,那人若对佳人有情,就不能不赧了颜,热了脸。
“不可思议,星核猎手居然拿这种情趣考验将军,将军若是把持不定,唉,那可怪不得将军!”
景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调侃了一句。
刃道:“把持不定之前,先说说这是什么回事。”然后他手一指,景元随着他动作,看向倒在地下的门板。
印着609的烫金挂牌早已歪斜,勉强贴在门板上仰面朝天。
“你的意思是,将军巧取豪夺了你——的房间?”
“所以你的解释是?”
刃斜靠在沙发上,他很有些疲倦,眼神也朦胧了。在景元看来,刃就是‘媚眼如丝’,要勾人行那‘不轨之事’。
但神策将军久经考验,能免疫这等美色攻势。景元甩掉脑袋里缠成毛线的风月心思,打开行李,无情地亮出证据。
四目相对,两人面前赫然是同花一对——609。
好巧,你也住609。
这话在当下自然说不通,两人定的都是独门独户,不是大通铺,更不是出租屋,不能一房两主。
“很有胆量,骗到我头上。”
自认是受了戏弄,刃再压不住长路迢迢攒的火气,登时便板起脸,要找大堂经理理论几句。
景元首当其冲,被刃一把拨开。
“别客气,你随意。”
对付炸了毛的猫,景元自有心得,通常而言得顺毛捋。
于是景元毫无怨言地听凭刃坐了‘上首’,他自去了漏风的门口——门板还倒着没人收,他收起刃换下的衣物,一一挂好,好不熟练。
不能不熟练,神策将军和星核猎手是私会也只能是私会,没法喊别人扫尾,于是乎两人该会的都得会。
“景元,你变了,比起从前,爱管闲事得多。”
景元回应的技巧也高端,话还没说,眼神先到。那桃花眼一抛,情深满满,波光潋滟,心神稍不坚定的,被这么一看,怕是景元说什么都应了。
“权尽地主之谊,不知这位贵客——满意不满意?”
“好好说话,我受不了这个。”
刃被他酸倒了牙,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这一城。
“哈哈。”
相比景元,酒店主人就很没有地主风范。
刃的反应比景元大得多,单看脸就知道了——他那脸黑得几乎和头发一个色。
‘事情大条了。’景元暗暗替酒店经理哀叹一句,随即道:“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要再打不通,我们下楼找人去?”
刃自然说好。
于是刃在那做最后尝试,而景元摸出刃的房卡,和他自己的放在一起,算作对质证据。
两厢一对比,景元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景元合起手,学着符玄算卦的架势,故作神秘。
“现在可以说了?发现了什么,假卡?”
景元把两张卡并在一块,左瞧瞧,右看看,而后似笑非笑地抿起唇:“错了,都是真的。”
“看来我话说早了,景元,你都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争强好胜。”
“一时兴起,别见怪。”
景元嘴上谦让,眼中却全是得色,仿佛和刃赌胜负是一件重要得不得了的事。
一看景元铁了心要和他争,刃就知道这次没那么容易息事宁人,他没以前锐气,便开口让了。
“好好好,我认输,烦请将军示下,打的什么哑谜?”
景元哪里听不懂刃话中的‘阴阳怪气’,不就是‘面服心不服’嘛,这情境以前也演练得多了。
景元眼也不抬,手遮着脸,笑意宛然,存心要钓人一钓。
刃不是鱼,然心有所求,所以他犹豫几下,还是咬了景元布下的钩——他凑到景元身边看,被景元顺势拉过,就这样,两人手覆着手,一齐将一张纸转了半圈。
“翻开看看。”
刃既退了一步,也就无谓再顺从一次,他从善如流地做了,景元的话音随后响起。
“你住906。”
大——乌——龙——。
却是来得去不得。
刃没摸上房卡,只摸着景元温热的皮肤。
原来景元早留了‘后手’,刃甫出手,就被景元反手一把抓住。
“留下吧。”
分针追着时针跑个不停,十二点将尽。
说实话,景元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就跟鬼迷心窍似的,等反应过来,刃已经被他留下。
‘之前碰个面,说几句话,就闹得满城风雨,符卿要是知道我如今和刃共处一室几乎裸裎相对……可千万别让谁知道!’
可俗话说做贼心虚,景元自觉是在窃玉偷香,于是下意识地要求自己看起来要多端庄有多端庄,仿佛只要掩上耳朵就能忘却自己正在盗铃之事。
如此思想主导下,景元不自在地又理了理睡衣,确认过自己着实已经把纽扣一个没落从上扣到下,他才略放下心,做起‘正人君子’。
可试问谁家正人君子会对着单向视频会议,一面脑中神思不属,一面笑得眼神发飘。
一看就是春心萌动,难以自持。
这春心萌动,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么,思维活跃了,景元又有了工作的动力,坏事也坏在这里,动力太足,他工作着工作着就要分散注意。
当然,这事也不能尽怪景元,谁叫眼下情景如此:
景元耳边是哗哗的水流声,这是刃在浴室濯洗一身风尘。茫茫水汽冲击着磨砂玻璃门,沐浴液的果香乘着夜风,飘飘荡荡,粘遍景元全身。即便景元看也看不见,聪明的大脑也已为他补全了画面——水珠自刃的发梢垂落,连成一线,填满锁骨,而后穿过沟壑,在肌肤上溅起密集的鼓点。
正是:
新浴晚凉天气,水洗芙蓉并蒂。
胸胜雪并肤如玉,何必铅华御。
心上人丰姿绰约,景元的心难以抑制地鼓噪起来。
没办法,于景元这个近千岁的‘老朽’而言,情人沐浴的画面依旧分外香艳。
思绪纷飞间,景元又想起临行前符玄拿出的卦面:上坎下艮,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景元再不信命理,此刻也不由得他不信:尽管出乎意料,但不得不说他来对了地方。
瞧瞧,他这一出门,刃刚巧就领到了同一地点的剧本,又好巧不巧地走错门,好似是上天要赐给景元一个良人。
‘一件事已应验,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景元隐隐期待着。
后面的事来得也快,景元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
“先生!”
门外突如其来的一道人声,揪回了景元飞到九天外的心神。
景元瞧了一眼玉兆,都快凌晨一点,究竟又是谁深夜不睡,偏要扰民?
刃洗好澡,披上浴袍,移开门,就听见人声,他颇有主人翁精神,当即便去“开门”。
却还是晚了一步,“咚”的一声,梅开二度,房门倒下。
“先生,您需要客房服……”
门后的服务生一脸惊奇地望向自己敲门的手,显然不明白怎么自己稍一使力气这门就倒了下去。
而门后的场面更是让他大为讶异:
一陌生男子湿着身,倚着门,黑发半披,胸膛半露,身上除了一件浴袍更无他物,几乎是毫无顾忌地展示着浴袍未遮住的肌肤。那男子肌肤上爬着肉色的痕,有疤痕,有水汽亲吻晕出的粉,交错处格外惑人。而房间原本的主人裹着被面,面带红云,眼含春情,好不荡漾!
若仅仅如此,也还罢了,也不是不能解释成有客人浴室坏了借个方便,而房间主人则是在看片。
可这两人的反应……一个两个都是不满得很,一看就是正干柴烈火却被坏了好事的模样。
再看看这房门的惨相,服务生展开联想:‘这是等都等不及,直接靠着门来了一轮?’
‘罢了!宁拆浮屠一座,不坏姻缘一桩,更何况这事说来于我有益无损’,服务生转念一想,瞬间念头通达,表现在行为上,就是他识趣地把半迈入房间的腿又收了回去,而后很有服务精神重复了一句。
“您是需要客房服务吗?”
插句话,服务生可不是一时兴起所以深夜登门。
于是服务生本着创收的念头着急忙慌地赶了来,一开门,好么,生意做不成了。
尽管服务生暗暗认定景元已经抢跑,叫到了‘自助服务’,但他还是竭力维持着职业礼貌,面上问了一问。
“不需要!”
景元看那服务生笑得一脸暧昧,想都不想就知道惹了误会。
当然了,他自己也觉得难以解释:先是深夜来电,之后是一个半裸男出现在单人房间,而原本的房主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而整个房间只有一套被面……谁看到这画面,能不感慨一句:“玩得真花!”
不幸中的万幸,这是个偏远行星,就算传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绯闻,也上不了星际新闻。
但景元被之前一堆事闹得心有余悸,此时依旧感觉头大。
刃和景元是一样想法,他掖了掖浴袍,拢住一身春光,然后匆匆走向床头,只待拿出房卡理论个明白。
“我是房客,就在这……”
服务生快人一步,不等刃拿出房卡,他就光速鞠了个躬,扔下句话,兔子似地窜远了。
“不需要?好的,明白。房门维修服务我明天让人来,5w信用点,感谢惠顾。”
‘好家伙,忘了这茬,修扇门开价5w信用点,没得说,黑店!’
“唉。”
景元自个过了遍账,霎时头疼发作,他扶着额,皱起了脸。
只算经济账,神策将军可用的经费比这多了去了,景元固然出得起这钱,但到了他这地位,只算经济账已成了天方夜谭。否则,景元何至于因为一桩划算至极的合作,立场乃至清白至今受着怀疑?
‘在这当口,这事即便正当,也决计不能走账,省得落人口舌!想也知道,那群爱嚼舌根的,定会抓着他的花销不放,说神策将军损公肥私,以客房服务为名,在酒店偷人!——到时候又是麻烦一件!’
景元权衡权衡,果断选择自掏腰包,破点财么,消灾。
共处一室,刃自然听得清那声叹息,景元遭了无妄之灾,而事因他而起,刃不能不心虚。他既心怀愧意,歉疚自然流露在言行里,他沉默着支起房门,用起匠人眼光,将房门的损坏状态估量又估量。
‘只要给工具,修好轻而易举,竟要价5W,好一间黑店!’
刃低着头,盯着那虚掩的房门,一阵好气。
而今晚,叫人生气的事还远远没到头!
房门三度倒下,门后还是那服务生,他看着刃,跟看物品似的,那轻蔑的眼神叫刃恶心。
“本酒店提供一应保健用品,5k信用点一件,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刃忍无可忍,抄起支离狠狠抵住房门。
可即便送了服务生一道‘闭门羹’,依旧难消刃心头忿忿,他转头,对着若有所思的景元,道:“锁我来修,不叫你出这冤枉钱!”
景元打定主意要出钱封嘴,刃一鼓动,他却更坚定了‘消费’精神。他是这样想:‘按卦象,那刃是贵人,倒霉的事就是意外破财,那就顺应天意而为,出点钱,危而后安,那还挺划算。’
这迷信的想法若是宣之于口,未免要让刃嘲笑,景元眼睛一转,就另想好了借口。他捉起手边备下的干毛巾,挽住刃,坐到床头,细细擦拭起刃那滴水的黑发。
做温柔小意之事,行瞒天过海之实。
“夜深了,睡吧,不过是5W信用点,这就请动百冶,那可真是……啧啧,暴殄天物。”
景元依旧用着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仿佛若无其事的口吻。
可刃太熟悉他,景元再能故作轻松,又如何能瞒过他。
‘景元,你在顾虑什么……罢了,他不是小孩,不会做没考虑的事。’
放弃了寻根问底,那就该说些宽慰人的话,可这是刃……说软话未免太为难人。
刃只是淡淡道了声“好”,不闪也不避,默许了景元的随心侍弄——袒露自己的弱点,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这就让景元的动作越发大胆起来,景元原先只是把玩他的头发,刃害臊了,于是摆弄起手机,景元又去瞄刃的手机。
刃的手机看着有趣——酷酷的黑色机身藏在花花绿绿的痛贴里,乍一看,好不热闹,好不精彩。
而更精彩的是刃的表现,刃望着手机渐渐泛起幸福的笑意,景元自然不能不在意:‘刃在和谁聊天?又聊了什么?竟笑得这样甜蜜?’
“叮咚。”
景元的玉兆被冷落许久,终于‘抑制不住’,冒出一声响动,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稍等,我有人找。”
景元腾出手,解锁玉兆,一则消息跃入眼帘。
——已收到一笔来自刃的转账。
不多不少,5W。
景元笑着问:“这是做什么?”
是外援给的建议,可刃不会承认他在意景元在意到特意向人寻求建议。
也就是俗称的‘死鸭子嘴硬’。
刃垂着眼,脸藏在毛巾后,话音闷闷:“给你的就是你的,问什么问。”
“知道了,你是要我省了报销,别费心写报告。”
“爱怎么想随你。”
甜蜜的笑转移到景元嘴角,他就知道,别看刃嘴上不饶人,可对他总是那么好。
然后他想着想着脸上心上都是一热。
心头热是因为温情脉脉,脸上热又是为何?
那就得再梳理下当下的情境:一轮圆月一张床,两个人儿一笔账,软绡红烛昏罗帐,此夜好事定成双。
活脱脱的罗浮艳情小说开头——销金窟里遇红粉骷髅,一夜欢愉。
要只是这样的编排,其实景元见得也多,单说他做主人公的那些个,哪个不是说他景元是那一掷千金的大款,而现实却更刺激——他‘小媳妇’似的收钱,收的还是心上人的钱!
景元情不自禁代入戏文里的画面,以往或许觉得有些冒犯,此刻竟都化作惬意,若说还有什么不满……以他的身价,刃只给5W,会不会少了一点?
所以说,这样胡思乱想,岂能不红了脸?
景元在想入非非中擦着刃的头发,那头发滑不溜丢,好似一尾鱼,游走来去,搅乱心头一池春水。
刃不知景元想到了什么,竟乱了手下的节奏,把他一头黑发擦得七倒八歪,不过他也懒得追究,天色太晚,睡觉为大。
他捉住景元的手:“干了,睡吧。”
景元自无不可。
于是刃关上床头灯,同景元依偎着在床上躺下。
单人间里设置的单人大床,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够大,两人要睡,只能睡成一对鸳鸯。
夜色充斥了房间,柔和了身边人的脸,晚风有心,偏来作弄,又将沐浴露的香气送到景元鼻尖。
良夜未央,旖旎无已,只可惜世上最不缺焚琴煮鹤之事——景元毫无兴致。
念头有了,可身体不听使唤,八成是白天钓鱼晚上办公耗尽了这具身躯的精力,景元苦中作乐般想:‘还好刃也累了,要不真要闹笑话。’
什么保健用品是不可能用的,再怎么也不可能用的,钱不钱无所谓,上辅助道具那多丢人!
景元毫无歪念地伸手,搭上刃肩头。
刃的肌肤又软又热,是先前水流的遗泽,再好晴柔绒做的抱枕也不比刃软、暖、弹,景元认为,这是他独有的福利。
如此良机,决不能错过,景元收紧手臂,传来的暖意渐渐唤起他的睡意。
景元贴得这样近,刃自然发觉,但他并不抗拒,任由景元抱猫一样抱紧。
“还不睡吗?”
“这就睡了。”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联床夜话事,人生之乐莫过如此。
景元心想,近来也不全是烦心事,至少,此时此刻,夫复何求。
——话说早了,依旧有求。
半夜两点三十分,两人双双无眠。
“嗯~”
“呵。”
“嘶——”
“快活吗?”
“太黑了,单层墙,偷工减料,冬不保暖夏不隔热平时不消音。”
刃敲敲墙壁,如是定论。
景元数羊失败,金瞳竖起好比捕猎的狮子,怒斥道:“就不能消停点!服务真烂,退钱!”
隔壁间人声太热辣,更可恶的是自他俩睡下起就没停过,这要人如何安睡!
于是两人相约失眠到如今。
俗话说:晚上不睡,白天不起。
景元明白这道理,他从枕下摸出玉兆,发过去一条语音消息:“今天不钓鱼,我补觉去。”
“可惜。”
钓友群这时居然还有人醒着,回了他条消息,想来是在夜钓。白天全员空军,这不,晚上再接再厉!
‘不可惜不可惜’,景元心中暗道:‘这样去钓鱼,指不定被鱼钓了去。’
“元帅同意你赋闲?”
剧本一来,刃就得昼夜颠倒,开二十系统时的车尚不在话下,此刻不睡也没怎么影响思考,而越思考,他越迷惘。
‘百废待兴,仙舟高层会集体改性,不抓景元壮丁?’
于情于理,这事说不通。
“差不多,我自请假散心,也算给上头一个交代。你呢?剧本安排?”
景元怕刃多想,并不说清缘由,含糊两句就岔开话题,遮遮掩掩的态度让刃生疑。
‘建木失守,黎庶受难,罗浮处境如此不堪,必不能没有将军坐镇。即便景元有过,元帅又怎会如此不分轻重,临阵换将……可见他避重就轻!’
刃当即明白景元不过是在故弄玄虚。
可见,纵使景元活成了千年狐狸,也瞒不过刃去,这就叫,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哦?竟是这样。我么,你说对了,艾利欧的剧本,找个人。”刃佯装轻信。
景元刚放下心,刃就甩出一记杀回马枪:“可这地方偏僻,服务更烂,要散心何必选这里,这其中必有隐秘……元帅保不住你,你没办法,跑来这韬光隐迹?”
“输给你了,果然瞒不过去。”
景元狮子的个头里发出声猫一样轻的抱怨,侧面肯定了刃的猜测。
虽然景元也认下了,可刃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了,斗而不破是仙舟的不成文习气,按惯例一般是流放政敌到别地。除非像丹枫那样犯忌,否则,景元最多也就跑去朱明,而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一盘算,刃忽然冒出个想法。
“好么,一群窝囊废畏你如同畏虎,怕你日后反攻倒算,就不惜违反惯例,硬生生将你一流八千里!”
刃联想起以前自己受的气,再忍不住,替景元打抱不平起来。
还是得说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刃脑子多灵活,遇上情人,也要出错。
有人关心挂心忧心,景元自然开心,可他怕刃多心,勾起魔阴身来。于是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说实情——先试着拣不咸不淡的说。
“非也,非也……”
话还没说完,刃忽然将景元抱个满怀。
“星核猎手这是要夜袭罗浮将军?”
真要夜袭,那可是意外之喜,景元却故作惊慌,特意调侃刃一句。
“夜里凉,这样热些。”
刃依旧是口不对心,景元看得分明,却乐得享受。他收拢手脚,蜷起身体,把自己缩成‘娇小玲珑’的猫咪,直直送进刃怀里。
与情人肌肤相亲,古往今来都让人得意。
肌肤上传来的热度泡的景元身软心也软,嘴上更是软绵绵毫无攻击力:“毕竟罗浮出事,元帅再惜才,对外也得做做样子。”他蹭了蹭脑袋,与刃贴得更近,“实际上这是符卿的提议——找个风水宝地换换运气,这样一来,那些人面上过得去,我也能度假放松。真有急事,留下的人也能处理。”
‘转运?只是因为这?不,依旧有问题!’
刃的脑子飞快转着,手也没闲着,他摸着胸前的白色脑袋,以此释放压力。说来离奇,景元天天加班,头发居然日渐浓密,渐渐的,刃的手就陷了进去。
幸亏这回他的思维并没跟着一起陷进去。
刃又道:“难不成罗浮大小洞天里就挑不出一个风水宝地,要你于此风雨飘摇之际,远离中枢,跑来这里?事态定然比你所说更为严重!元帅不保你……看来你的立场已经遭人质疑?”
这一下抓住了关键,至此,景元已无话可说。
逃避可耻但有用,景元只当自己入了梦,凡间人事一概不知。
刃如何不知景元就是装睡,但毕竟拿他没奈何,最后只能采用了没有对策的对策——捉起景元的一头长发,撒气!
刃左右开弓,把景元乱揉一通,揉成了名副其实的卷卷。
如此消气后,刃背过身,也阖眼睡了。
好事多磨,一波三折,景元和刃最终还是没能安安稳稳地睡过去。
这事依旧得怪隔壁。
墙的另一头,妖精打架还没消停一阵,这会又开始折腾。
“啊~”
“太过分了!怎么又……”
“还问?你勾引的我!”
刃听得太阳穴闷闷地疼,终于,他忍无可忍,一下暴起,猛锤墙壁抗议!然而隔壁正上头,刃的努力尽付流水不说,那激烈的撞击声还越发高而响了。
“差不多得了,要闹到天下皆知么!”
刃冲着空无一物的墙面骂了一句。
也算是因缘巧合,‘经此一役’,刃忽然福至心灵,想通了前因后果:“我也明白了,走漏了消息,有人怀疑你我同谋乃至同盟,于是要防备你。”
景元还是充耳不闻,可这回,刃非要得到个答案不可!
于是刃打开床头灯,去找景元。
景元人没了。
温暖的被窝里找不到人。原来景元已下了床,背着身对着墙边的柜,埋着头猫猫窣窣。
刃再一看:哦,原来,景元正在做贼……啊,错了,是在‘翻箱倒柜’!更准确地说,景元正对着那堆‘保健用品’挑挑拣拣。
“你……要做?”
刃一时弄不清当下情势。
‘景元怎么突然起了这心思,是被戳破心事化悲愤为动力?还是单纯不想输给隔壁?’
景元很快就给了刃答案。
他停了下来,堆着笑,献宝似把一对玩意塞到刃手里。
‘胶做的,小小一对,这个形状是……’
“耳塞,你一对,我一对。你怎么这个反应,出什么事了?”景元取出同款耳塞,望着刃,一脸无辜地问。
真相大白,原来景元实在是不堪其扰,穷极思变,只好违心地在那堆道具里找‘解决之道’。幸而他时来运转,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找着!
而这耳塞质量挺好,刃刚一番质问景元一个字都没听见。
福兮祸所伏,刃有心许以福利,景元愣是错过。
祸兮福所倚,景元此刻无力大战,刃并未发现。
最终,刃想着:‘话说都说了,收回未免忸怩。况且人生好景能几何,就算是为了打打那群‘卫道士’的脸,也该纵情欢乐。’
一念既起,刃换了个不费力的姿势躺下,伸手勾勾景元,道:“扫兴的话不说了,说点别的。就现在,做不做?”
随着刃话音落,景元不知想到什么,呼吸一滞,标志性的金瞳也缩了又缩。一番心理挣扎后,他强势地覆身而上,遮住刃一身春光,而后,情趣般轻拧刃一下。
“话别说太满,再瞧瞧,你确定要这样么?”
话说着,景元侧过脸,暗示性地引导刃的视线。
刃偏了偏头,旋即神色一变,睁大了血色的眼,那眼中中烛火哔哔啵啵,疯狂燃烧。
同时,刃手上用力,一床被褥应手飞起,把他俩从头到脚罩了进去。
“看来你是知道了,那,你如何想?”
“随机应变,适时配合。”
“就这么说定了。”
暗处,两人的‘小动作’被无数只无机质的眼死死盯着。
比天更早亮起的,是房间的灯。服务生再不能拿梦乡当避风港,醒来时,他就成了小鬼,而对面却站着太极配色的一对‘门神’。
“什么时候安的针孔摄像头!”
景元喝问着,顺便偷偷开启了藏在袖子里的玉兆录音。
“啊?真空色相头,那是什么?”
服务生装成没睡醒的样子,装傻充愣。
刃冷笑一声,抛出那物证,一把圆圆的‘纽扣’天女散花般坠落,有几个还蹦上了服务生的脸,撞得他生疼。
又是文武结合,又是一唱一和,服务生喉咙一梗,语气比先前弱势了许多:“虽然你是客人,可也不能拿我寻开心,这不就是扣子?为什么要叫它‘真空色相头’?”
“你以为我空口无凭?”
景元脸色冷肃。
“客人,您有提要求的权利,我却没有忍受诽谤的义务。”
服务生明摆着是说谎,可他却说得异常有底气。无他,刃扔出的这堆东西就代表着高科技,在宇宙的技术明珠里也堪称万里挑一。而它最优秀的特性,就是:一遇异常,自动锁机,绝不留半点痕迹。
卖这东西的黑商更是与他指博识尊为誓:“就算请来庇尔波因特的大师,也抓不到使用人的一丁点小辫子。”
有此依仗,服务生那可不得扯开嗓子赖账。
可惜,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庇尔波因特的大师是没来,却来了个更厉害的寰宇匠艺之巅——前任仙舟百冶大人。
这一下,最大的优点就成了最大的弱点,锁死机制在刃面前不值一提。
刃好整以暇地捡起一粒掉在脚边的机器,当着服务生的面,一点点导出了其中的数据——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三十秒,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没想到这人才是真正的硬点子,真是点背。’
服务生错愕不已。
景元则乘胜追击。
“铁证如山,还要抵赖吗?”
那是自然,哪有坦白认罪的,就是没话也得找话说!
服务生指着刃导出的视频,愤愤然骂道:“我就没见过这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你栽赃!”
就一个思路:东西有就有吧,横竖别和自己扯上关系。
面对飞来的质控,刃不慌不忙地晃晃手机,道:“你必然见过,因为这数据的另一头就接着这里。”
随着刃的动作,服务生背后的墙体裂开,露出一面布满了方块视频的屏幕。
‘竟连这也被发现……他是何方神圣?’
服务生不得不收起小觑之心,正眼看刃。
景元瞧服务生一头冷汗,就知道刃的本事奏效,于是‘善解人意’地敲起边鼓。
先上硬的。
毕竟就算把事闹到罗浮……罗浮如今谁还不知道将军找了个星核猎手呢?
再来软的。
“良禽择木而栖,而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坦白,还能留点体面,要不然么……”
按计划,这时候就该让刃扮黑脸了。
“和他废话什么,他不认也得认!”
服务生也是个角色,到了这田地,嘴还跟蚌似得。半句实话不说,一心为自己开脱:“我只管接待客户,你说的我一概不知。你要赖我头上……我也没处说理去。”
端的是好一副盛世白莲口吻。
服务生既这样拒不配合,刃就知道,一味说道理是行不通了。想撬点口供,唯有得上猛药——也就是耍点横的。
而这事刃在行得很。
当然,也没耽误正事。
景元虽久不用剑,但云骑剑术也没忘记,剑出,剑回,痛快爽利。
寒芒一闪,剑光似电,桌角无声无息地斫为两段。
效果惊人!
且不说刃心中如何称许,但看服务生的表现,就知道这一招的效果简直无与伦比——桌子掀完了,服务生的理智就回到高地了,晓得权衡利害计算损益了:
“您不满意客房服务?没问题,我立即为您办理全额退款服务!”
所以说,‘葛朗台’哪会向善自发修桥铺路。服务生突然改口,景元和刃都看出他急中失智。
穷寇莫追,围师必阙,景元忖度着拟定方案。
“好提议,容我从长计议。”
说罢,景元一勾手,搂过刃,施施然倒进了沙发里——景元想的效果是,他自己坐在沙发上,刃陷在他怀里,两人高低错落,便是黑老大和他身为杀手的妻。
但事实么……不尽如人意。
且不说刃冷厉的外表更像那黑老大,单说这体感效果,就和景元的构想是一个天,一个地。
‘谁能想到,这人有条件改装房间,居然不改善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这沙发弹簧的年纪也忒大了点,谁坐谁腰酸!’
景元给这沙发硌得龇牙咧嘴,差点灭了自己威风。
还好,有刃补救,他略弯弯腰,装作同景元亲密,就把服务生探究的目光尽数挡开去。
有一个知心人好就好在这里,上阵二打一,场下安慰剂。
“怎么,坐疼你了?伤得如何?要不我来谈?”
“没有的事,将军老当益壮,抱得动你,是这沙发硌得慌!”
景元连忙辩解。
“那就速战速决。”
“合该如此,接下来,你就……”
服务生瞅着那景元和刃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好生无语,只觉肉麻。
‘要杀要剐一下的事,秀恩爱伤害单身狗又算个什么事!’
话虽如此,没过一会,他倒看得起劲了——因为那俩吵起来了,而服务生打心眼里希望他俩抄家伙火并。
“没门,你贪信用点,我不贪,我就要他倒霉!”
刃拧着眉,冷着脸,拿捏着服务生‘刚巧’能听到的音量,恶声恶气地抱怨。
“要他的命何其容易!一剑便了事,可你想过账怎么算吗?”
景元本在好声好气的劝,劝多了,语气也变了。
“你会做生意,会算账。我也有我的道理。”
刃说着,便要去抢支离。
场面看着吓人,但并不是真吵,不过是在给景元‘造牌’,引导服务生去和景元‘谈生意’。
这样才好从他口里撬出证据。
事实证明,看狗血剧还真会降智,服务生看着他俩吵吵嚷嚷,起初是将信将疑,后来竟信以为真。
‘白发的管账,能谈,黑发的管人,不讲理!万一让这黑发人占了上风,那我岂不小命休矣!’
服务生毫不迟疑,闯入两人对话。
“二位好汉!且听我一句!”
“我和他商量,关你什么事。”刃正在和景元论说着道理,百忙之中还抽空回了他一句。
“这位大侠,您先消消气,话不是这么说的,您要处置我,还不许我说话么!我其实有的是钱,可要是您要我的命,那就得跑地府要钱去,您能去吗?”
服务生对着刃‘谆谆善诱’。
景元意外多了个‘外援’,更是得意:“他说的很有道理。你看,抓他呢,证据尚且不足。就算能判,就他这油滑的样子,定是执行不了。你要是放任自己一时之气,那又会脏了手。我觉得,还是拿钱走人最经济。”
“是这个道理!”
服务生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刃并不服气。
“你算账算的头昏了,居然与虎谋皮!真想要钱,还不简单?这就曝光他,这么大的事,不怕没流量,到时候你和我有名有利。何必做这见不得人的生意!”
“你说的也是……”
景元脸色微动,貌似快要被刃说动。
“不对,完全不对!打假才几个钱,还得慢慢变现。哪有现金实在,你开个价,我立刻给你!”
刃弹了弹沙发,冷哼一声:“布置如此寒酸,可见没钱,许诺就是诈骗。”
服务生原本还想着会不会话说太满,被人讹上,可刃这样话里话外看他不起,他又来气,恨不得当下就拿出账户余额证明自己的财力。
“财不露白,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视频你也看过,那些可都是财源。告诉你,别瞧不起人,我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服务生脑子一热,竟把事全抖出来了。
刃和景元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这么快就上钩?’
“那谈谈吧。”刃如是道。
而‘商业会谈’,自然是景元出面。
景元故作意外地感慨:“哦?我当你自用呢,没想到你还真找到渠道变现。”
“当然,自己要看,费那事干嘛,当然是为了赚钱。”说到这,服务生警惕的瞅瞅景元:“你问这么多……是想给我挖坑?”
景元故作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
服务生看看他反应,得意道:“呵,我才不会告诉你变现的渠道!”
刃依旧扮着黑脸。
景元冲着刃陪个笑脸:“好好好,悉听尊便。”可对上服务生,他只是摊摊手,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服务生对他投以幸灾乐祸的眼神。
‘好么,原来是个‘小丈夫’,标准‘妻管严’。’
可很快,他就乐不出来了。
景元拿出玉兆,手指连按,爆出数字一串。服务生一看,嚯,十一位数!
这价格还了得?服务生咬着牙问:“联系方式?”
刃讥嘲道:“别开玩笑,人就在你面前,还联系个什么?”
景元这下也‘生了气’,板起脸,金瞳里满是肃杀气:“你可知道,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从来只会坏事?”
“鼠目寸光,我早说过不值当和他谈生意。”
刃说着,又开始擦拭支离。
服务生被刃和景元‘两面夹击’,心道:‘和你俩这要价的胃口一比,什么买卖都是亏本生意!’
但小命要紧,他面上还得继续小意逢迎。
“钱……不是问题。只是这数目太大,没法现金交割,走账也得有个合理的名头,你打算怎么解释这笔现金流?”
服务生自然是想让刃知难而退。
“这事简单。”
刃听得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捋捋袖子,露出手上的表——永火官邸最后的遗存,世间无二的奇珍,“就说你和我对赌珠宝输了个彻底,谁会在意。”
服务生固然不认识这东西的来历,但那流畅的曲线和精美的设计依旧能叫他错愕之极。
‘黑市里也见不到这等好东西,这人又很有手艺……看来是个内行!都说蛇鼠一窝,黑发的不好惹,那那个白发的岂不是更惹不起?’
他得猜测在下一秒就得到了验证。
“你要是不服,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这里是明细。有精神损失费、肖像使用费、误工费、房屋维修费、劳务费、法律咨询费、医疗费、人道主义赔偿费,还有必要的火耗费……实话说,零头就没要你的。否则,单说他的出场费,就不下十位数呢。”
景元搂着刃,眯着眼,露出个狐狸似的笑。
而刃眼也没眨,就报出个数字:“出场费至少八十一亿三千万。”
‘说谎也不打草稿,还八十一亿三千万,这么高的出场费,当自己星际大明星吗?看来是职业团队,仙人跳的专家!这俩真是一个赛一个刁滑!’
某种程度上说,服务生想得一点没错,景元近来天天处理走私生意,最新的一桩,甚至是将军亲自过手,或者更形象地说,放生了个星核猎手。
实践出真知,景元是货真价实的‘专业人士’。
一发觉中计,服务生心里那个火,立刻破口大骂:“好价格,我给……才怪!真给自己脸上贴金!想当宇宙大明星?我可不奉陪,要是敲竹杠,哼哼,我可不介意上局子理论理论!”
“然后呢,要砍价?”
景元望着他,故作不解。
“给脸不要脸,还想打折?行,打折就打折。”
刃也‘不装’了,冷冽的口吻倒不像要给服务生打折,像是想把服务生打到对折。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刃露这么一手,服务生心里的那点气焰,眨眼间就灭了。
“不必,不必,只是……没这么多现金,我出去拿纸笔,给您立个字据?”
找纸笔那都是借口,刃那么恐怖,服务生可怕他临时反悔,求天告地都想找机会足底抹油开溜。
而景元居然成全了他:
‘居然能对外联系?’
天赐良机,服务生满口答应。
四点整,旭日如期而至。
服务生请来的‘外援’也如期而至。
为首是一个花臂壮汉,跟着他的是一群黑衣墨镜男,这批人像一群洄游的鲱鱼,塞得一个房间如速食罐头一般。
带头大哥劈头便喝:“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这的黑道谁在管,还想吃霸王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这就叫自……”
话说一半,那花臂大汉已是满头大汗。
“自投罗网。”
任务目标居然自投罗网,可谓是意外之喜。刃替人补完了话语,抄起支离向那花臂男走去。
纹身男嗡地爆出一声与身材完全不相符的尖叫,而后甩开膀子抬脚就跑。
小弟们见老大落跑,也挨挨挤挤着往外冲去。
但他们一个没跑了。
景元随手拾起地上散落的‘纽扣’,信手轻扬,那堆小小暗器就携雷霆之势破空而去,将一个个人打得双膝跪地。
“或者说,自取灭亡。”
刃为这次任务‘写下’最终结语。
形势两级反转,服务生吓得两股战战,没等景元腾出手,他就有样学样地双膝跪地:“我全招!”
大功告成,人赃并获。
六点三十分,晨,无风,晴。
当地警局起了个大早,拣了桩大案,四六辆警车装走了酒店里倒得七扭八歪的一群壮汉,这可是大功一件!不消说,必须得嘉奖嘉奖那俩见义勇为的外来客——据双方供词兼入住档案,这对分居中的前情侣一个叫刃,一个叫景元。
当然,依目前形势看,这俩打得火热,很快就可以去掉关系中的‘前’。
小警官顺势恭维了两人几句,白发的景元先生一高兴,就说奖金大可不必。
这可开心坏了小警官——经费目前吃紧,省下开支自然是好事。他紧紧握住景元的手,发出源自内心的真诚问候:“奖金虽然没有,但锦旗一定管够!就写:祝二位侠侣天长地久。”
景元郑重地点点头:“借你吉言。”
那么,刃呢?刃做了甩手掌柜,此时正与艾利欧交接着任务消息,因此全然不知景元和小警官这时正如何编排自己。
终于,一群人来了又去,现场只留下了刃和景元。
景元同外人谈论刃时有多少底气,对上本人时就有多没底。刃的任务已然结束,接下来就得告别,可告别……又该说什么?
与重逢不同,不可以说‘你好’,不可以说‘久违’,绝不能是‘我想你’。
景元沉默良久,最后问:“之后打算做什么?”
刃并不答话,只是牵起他的手,快步向房间走去。
景元忽然生出一点大胆的念头,那念头把他的脑海搅得乱糟糟,景元不住的说着话,来缓解心中焦躁。
“其实我就问问,没什么想法。我到这来转运,因你帮了我大忙,我就看看能不能也帮上你的忙。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刃只是说:“先回房。”
景元晕晕乎乎地被刃牵回房里,这次是906,刃的房间,房门完好,刃刷了卡进去。
景元一进门,就被刃按在了床上,随后,刃自己也躺了下来。
“一晚没睡,先休息。之后我放假,你想做什么?我配合你。”
刃的重音落在‘配合’上,语气略带暧昧。
入睡前,一个想法在景元脑中久久不散。
‘看来符玄说的没错,到这真能转运,还是桃花运!’
文中部分内容解释:
a.仙舟人用流放处理政敌的政治习气
部分文案显示,一般情况下会流放到其他仙舟,实在过分才会流放域外。
——《语音·灵砂·关于自己·出身》
我是土生土长的罗浮持明,曾以「丹朱」之名拜师求艺。但师父陷入政争,被流放他乡(朱明),我也随她远走。如今改换姓名「衣锦还乡」,真是感慨万千。
——《持明卵》
你抚摸持明卵,聆听它微不可查的细语。它借你之口低声轻叹,故土不在此处,故土不在此处…你生于遥距罗浮千万光年外的方壶仙舟。
身为方壶龙尊「冱渊君」的龙师,你以耿介自守,犯颜直谏,劝那位大人施雷霆震怒,降罚于掀起罗浮饮月之乱的同袍。
「既如此,就派你去宣读判罚,只你一人,如何?」龙尊的声音一如她的冰山龙座,没有丝毫温度。
你就此被贬斥他乡(罗浮),孤苦如异类,唯有丹鼎司中一个女孩在你蜕生前给了你一丝温暖的安慰。
——《饮月大逆判牍》
念其旧功,免于大辟,蜕鳞轮回,往罪不咎,流徙化外,万世不返,凡所治处,不得履踏。
b.符玄卜卦的真实性
符玄没有替景元卜卦,她和青镞只是分析形势,决定让景元远离风波中心,卦象是借口。
所以青镞发现景元真可能遇到‘危险’时大惊失色。
也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后来的事情正如卦象所言。
c.经常出现的钓鱼意向与转变
垂钓者即执掌权柄的政治人物,诗里有‘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借以传达自己的政治抱负之句。
但是现实很快反转,‘大鱼’自己咬钩了。
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刃要是不愿意,景元不可能留下他,所以这次本就是机缘巧合下的双向奔赴。
当然,因为一点点意外,景元和刃差点成了服务生‘餐盘里的鱼脍’,应验了符玄的‘预言’,这一次,两人从垂钓者变成了鱼。
最后,景元和刃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和默契的配合,成功又从鱼变成垂钓者,完成了一次精彩的‘钓鱼执法’,同时达成‘再续前缘’成就,可喜可贺。
d.钓鱼执法取证的可行性
偷偷录音或者录像目前已经可以作为证据(但一般需要其他佐证),而且不能是元元和刃那样搞威胁。
所以元元和刃在取得录音后耐心地等服务生自己露出马脚(喊人和招认),最后用的是服务生提供的直接物证。
ps.已经在尽力减少bug,但是法盲,见谅。
e.插播小警官的内心想法
服务生说那俩是情侣,那个白发的先生也说他俩是情侣,看来应该是真情侣。可为什么情侣要一个住609,一个住906呢?就算有钱乱花,可半夜串门也不方便啊,真奇怪。
算了,家务事不管。
f.景元的睡衣
参考新出短片,吐槽一句元元衣服真的太保守了,严严实实.jpg
迫真传统罗浮人
第三十三棒:
星火遥梦,聚散不过一须臾。
作为一个崩铁还在内测的时候就已经在磕景刃的我来说,看到景刃一点点火起来,总有一种看着孩子终于长大了的老父亲的欣慰,虽然路途坎坷且漫长,但是我们一起走到了今天,祝愿两个宝宝永远都好好的,景刃99!
【1.2剧透慎入】
我叫穹,也确实很穷。
所以,虽然我不喜欢被人使唤来使唤去,但是为了星穹我还是忍了。
给陶德老头跑前跑后跑了三天,第三天他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或许第四天他就会化成沧海里的一滴水。
作为见证者的我多少有些感慨。
长生梦短,大抵如此。
我给他买了很多街头小吃,但他只吃了一串琼实鸟串,我抱着满满一包东西跟着他走到海边,海风将怀里的吃食全吹凉了。
我想着他要不要把罗浮的吃食全都尝一遍再走,但他没有,小小的身躯就此与我道别。
海边的风很大,我有点累,想找个避风的地方歇一下再把这些小吃吃完。
路边有个蓝发双马尾战士背对着我,好嘛,碰上熟人了。
但是他似乎不觉得我是他的熟...
但是他似乎不觉得我是他的熟人,因为我叫他阿刃的时候他的态度很差,并且威胁我不准再这样叫。
就叫。
“阿刃阿刃阿刃”
双马尾战士没有真的拿剑问候我,但是很明显他很不爽。
就喜欢看你不爽又不能干掉我的样子。
我心情愉悦,于是大方地邀请他和我分食身上已经冷掉的小吃,我买的太多了,甚至连仙人快乐茶都买了一杯。
他不想吃,那怎么行。
我把仙人快乐茶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
“快喝快喝,我揣在怀里捂了一路生怕茶冷了,冷了就不好喝了,那我这番心意岂不是要被你辜负了。
我没猜错,刃叔他真的是个非常容易心软的人,所以他不声不响接了那杯温热的快乐茶。
嘿嘿,喝了我的茶,就算欠了我的人情了。
我拉着他靠着避风的墙席地而坐,他不说话,只是偶尔吸一口奶茶再低低地应和一声。
我边往嘴里塞东西边跟他抱怨新地图的怪难打,想开点宝箱拿点材料都要被怪打得鼻青脸肿,这对于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爷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铺垫了半天,我把最后一块鸣藕糕塞到嘴里,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阿刃,我们一起喝了奶茶吃了鸣藕糕,多少也算朋友了,你帮朋友一个忙,帮我把地图里那只大巨猿打了行不行!”
刃铁青着脸把袖子从我油腻腻的手里抽走,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带路。”
爷一杯奶茶就抱到了大腿,爷很高兴。
但是这种高兴并没有持续很久,刃将那巨猿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而我在后面吃瓜的时候,大巨猿突然调转了目标,纵身一跃向我扑来。
这畜生太快了,我眼睁睁看着它向我坠来,知道躲闪已然来不及,咬牙举起炎枪准备硬吃下这一记猛击。
于是我看着巨猿的一掌将他胸腔整个打得凹陷进去,肋骨应当全断了,他嗤笑着啐了口血,一剑刺穿了巨猿,随即倒了下去。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只是想要抱一下刃的大腿,我没想连累他,更没想害他,但是他这样了......
持药龙女!对持药龙女或许有办法救他!
我抖着手给白露发消息,但我的手太抖了,我打不出来字,我颤抖着点了语音通话。
白露那边似乎很忙,是了,景元在对战绝灭大君后昏迷了,现在她应该在照顾景元,我不该在这时候打扰她,但是这样的伤我只能找她了。
我抱着昏迷的刃滚落在木质的地板上,他胸口溢出的血很快将地板弄脏了一片。
白露在我开口之前制止了我,我鲜少看到她这样严肃的样子,于是我愣愣地看着她,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到了躺在榻上的景元。
他还没有醒,脸色煞白,似乎是不太好。
我捂住了嘴,看着白露悄无声息且熟练地剪开刃的衣服。
诡异的一幕让我们都沉默了,血肉在胸膛下翻滚,碎骨被机体吸收,新生的肋骨缓缓将瘪下去的胸膛支撑。
丰饶孽物?
白露皱着眉向我做了个口型。
不是的,刃叔怎么会是孽物,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景元没有醒,白露不敢离开半步,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但是我看得出她很生气,尾巴上的毛都快要立起来了。
她似乎想叫云骑把刃抓起来,但刃是我带来的病人,她重情义,不想这样做。
在她犹豫之间,躺在床上的景元咳嗽了一声,就要醒转。
白露迅速地一尾巴将刃卷到床底下,上去看景元的情况。
景元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他睡了很久,但睡眠并不能消解他的疲倦,或许他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的精神早已不堪支撑。
毁灭之力让他感觉很不好,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污染,一个刺耳的噪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叫嚣着毁灭。
白露很忧心,但是这是星神令使的力量,她无力匹敌。
景元看着小龙女严肃而担心的面容,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你一直在守着我吗?”
白露点点头。
“不要紧的小白露。”
他的声音很轻。
“我只是有些累,我应该睡了很久,你应该也守了很久,现在快回去休息吧。”
我躲在帘子后面,不敢作声,很难想象要是白露真走了我俩该怎么办,刃叔还是个罗浮通缉犯,要是被人发现,或许我再也不能回列车了。
我悄悄掏出手机给丹恒发了个短信,他以前是这里的龙尊,说不定认识什么人能捞我们一把。
出了这么大事,丹恒并没有显示出焦急的样子。
我望着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焦急地想钻到屏幕另一端。
良久,丹恒只回了一句:
“无事,直接告诉景元吧,他会感谢你的。另: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此事,否则景元不好交代。”
直接告诉景元:我把你罗浮的通缉犯送到你病房来了?现在人就在床底下?
我两眼一黑,抱着刃的支离剑的手滑了一下,于是剑落到地上的闷响让景元抬头看了过来。
没有立马唤来云骑军,景元似乎犹豫了一下,他望着白露的眼睛,殊不知小姑娘已经冷汗流了一背。
他说:“似乎有故人前来探望,你能替我保密吗?”
白露僵着脖子点了点头,于是景元勾起嘴角对帘子后道: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呢?刃。”
白露想破脑袋想不出这又是哪一出,她没出过门,不知道最近街头巷尾张贴的通缉画像上的名字正是刃。
开拓者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也没等我想明白,一只血手从床底下伸出来,扒住了床沿。
刃刚恢复了意识,他刚刚并没有死,只是短暂地昏了过去。
他从床地下爬出来,有点不高兴,刚还在鳞渊境带孩子,还替倒霉孩子挨了一下,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扒烂了上衣扔在床地下,这换了谁能不生气。
床地下爬出来的刃衣衫不整,长发散乱,眼神充满怨气,活似女鬼。
景元和女鬼和白露大眼瞪小眼,白露眼疾手快甩了一道发着金光的绳子将女鬼死死捆住。
“将军抱歉,是我一个朋友说他的朋友受了重伤,我想这样重的伤势我不救便无人可救,所以......”
景元看着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女鬼,又看了内疚地涨红了一张小脸的龙女,想笑又不太好笑。
天下怎会有这样巧的事。
但偏偏,他现在就是很想见那人。
将军爱吓唬小孩,但是他不舍得吓唬白露,所以他很认真地跟小龙女解释,这位女鬼确实是丰饶孽物,也确实是故人,所以今天的事,他应当感谢白露。
于是小姑娘眼睛里又有了光。
“所以,我是误打误撞帮将军见到了故人吗?”
我躲在帘子后咬牙切齿,我也有功啊将军。
正在我纠结要不要出去邀功的时候,景元望着帘子后面,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
“也要感谢开拓者,所以——”
“白露,可以麻烦你带开拓者去我府上取160星穹吗?”
160!不愧是神策将军,出手真是阔绰!
我喜滋滋地从帘子后探出个头,冲刃叔比了个耶,转身跟着小龙女出门取星穹去了。
刃叔啊刃叔,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但是被捆成粽子丢在将军房里的人不这么想。
作为本次计划的主谋之一,带孩子被坑了然后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被扔到故人的房间并且被捆成粽子真的很丢脸。
刃的伤还没好透,他没力气挣开绳子,于是两人再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
“小子,快给我解开。”
景元只好憋着笑附身给他解开绳子,两人贴得很近,刃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绳索从刃的身上落下来,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胸腔里断掉的骨头在慢慢长好。
故人再见,都是分外狼狈啊。
景元一醒就要支使人。
他虚弱地躺回床上,一会说自己头痛要喝药,药端过来又嫌烫端不住,刃忍着脾气给他把药一勺一勺吹凉了喂过去,景元喝了一半又说苦,要刃把另外一半喝了。
“我喝与不喝有什么分别?”
景元委屈地用金色的眼睛看他。
“白露熬了好久的药,要是你不喝就浪费了。”
“熬给你的,自己喝。”
景元对他摇摇头。
“这药对我不起作用的。”
他补充道,
“但是这药确实是生肌活血的良药,可惜,我的伤不在身上啊。”
午后的阳光很暖,照在景元睡得乱糟糟的白发上,他看起来年轻了很多,有点像记忆里那个爱耍无赖的小子。
刃争不过他,或者又是有点心软,于是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也太苦了。
景元看着刃苦到扭曲的五官,倒在被子里笑得直不起腰。
刃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扯倒在床上。
毛茸茸的白发蹭在他肩窝里,景元像一只午后倦懒的猫一样贴在他的身上。
“好啦,喝完药,病人们该休息啦。”
“刃,陪我睡一会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风吹来,带来窗子外桂花的暖香,刃恍然间不知今夕何夕,混沌地睡了过去。
小剧场:
景元抱着刃蹭了蹭,他睡得很爽,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不禁感叹真是药到病除。
“阿刃,艾利欧居然这么厉害吗?”
刃表示不解。
“他知道我醒来最想见你,所以把你送过来了。”
刃刚想表示艾利欧没有这么无聊算你想要什么。
然后景元抱住了他,
“看来星核猎手真是妙算无遗,下次的合作也要多多仰仗你们了呢。”
好吧,为了星核猎手,为了下次合作,刃没有反驳。
*景狮&刃猫
*标题废…那就挑个喜欢的台词嘿嘿
*全文见评
“稀客呀,但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景元侧着身靠在病床上,笑眯眯地看向从窗户消无声息翻过来的某黑衣男子,“通缉令还没取消呢,刃?”
一看就可疑的黑衣男子根本就没把罗浮将军的抓捕警告当回事儿,他走到床边,摸了摸药碗,“都快凉到结冰了,怎么还没喝?”这人怎么从来都不听医嘱,刃臭着脸皱眉,尾巴烦躁地甩来甩去。
“你真的忍心毒死我吗?”时隔许久,难得又看见他哥催他喝药,景元不禁戏瘾大发。
“幼稚,你到底喝不喝?”刃阴恻恻地说,幼崽撒娇受不住,大狮子如此矫揉造作他...
“幼稚,你到底喝不喝?”刃阴恻恻地说,幼崽撒娇受不住,大狮子如此矫揉造作他只想一巴掌呼上这张蠢脸。
“唉,我这么爱你,当然是剧毒也一饮而尽啦…”景元以往屡试不爽的技能被效果抵抗,他长叹一口气,也不忘演戏,就着刃递过来药碗将温热液体喝出了死别的气势。
“……”景元的脸皱得比百冶当年扔的废稿还拧巴。
真这么苦?刃把药碗放下之前闻了闻,是加了甘草,不应该啊…“仙舟粗口?!”冷不丁被拽倒在床,他匆忙用手撑住身体,以免压到景元伤处。下一秒就感受到一双手穿过发丝,精准地抚上了他的猫耳。
“太苦了真的我摸两下甜的缓缓哥先别打我谢谢哥。”
手摸了摸猫头。
手捏了捏猫耳尖。
手绕着猫耳根揉了又揉。
你仙舟粗口没完没了是吧?刃忍了又忍,终于在景元肆无忌惮地摸第四回的时候触发被动,打算用最肮脏的星核粗口骂他个猫血喷头。
“喵~…?
用阿刃过调酒活动太有感觉了,蜗牛激情码字。
诸酒精通的调饮师但是潜伏的冷面杀手刃×泡吧但只点热浮羊奶的热心路人景元
-()景刃原著设定,其他地方加了一点私设,整点窗户纸文学。开始造谣!
惊梦酒吧。
景元看着正对面墙上的三朵红色大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浓郁无比的色泽,莫名让他想起一位故人如烛火般燃烧的眼眸。
还有那人衣服背后的大蝴蝶结。
“……”怎么想起那家伙来了。他默默打开扇子,把奇怪的思绪扇了出去。很难得闲着没事干,他选中了三朵...
“……”怎么想起那家伙来了。他默默打开扇子,把奇怪的思绪扇了出去。很难得闲着没事干,他选中了三朵大花中最高的那一朵,对着它放任思绪到处乱飞。
这墙可真墙啊,大约起得是屏风的作用吧,景元腹诽道。虽然其他星球的文化与仙舟不一样,但一些细微之处还是有共通的地方。
顺着花朵头顶跳动的像素大箭头,他从善如流地右转,一下子就顿住了。
一排吧台顺延过去,有一块调饮台前格外的热闹。即使客人坐的满满当当,吧台后的调饮师依然不疾不徐,沉默地摇着摇壶。他没有花里胡哨的调饮表演,也没有迎合客人调笑聊天,不管吧台前有多少人,他也只是时不时简单地回答两句,调饮的手法大开大合简单利落,绝不多做一点多余动作。
饶是这样“朴素”的调饮,他台前的客人还是最多的。没办法,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谁让此人长的足够扎眼呢,就算他恶作剧调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黑暗饮料,大家也会就着他的脸捏鼻子喝下去,只为博美人一笑吧。
景元远远站着,摇着扇子。好么,想到谁谁就出现了,他可比神笔马良还厉害。
他找了个调饮师的视线死角坐下来,内心吐槽:自己的视力未免过于优秀了,隔这么老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故人的身影,莫非我是思念成疾了吗。
于是真就敲着扇子,开始光明正大回忆起来。
旁边的服务员见他坐在这里久久不点单,走上来问他:“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景元微笑应道:“一杯水。”
算了,等他那里没人了再过去叙叙旧吧。
流动的极光灯照在歌者的舞台上,台上台下随着欢声笑语一同高歌。吧台后几位忙碌的调饮师摇动杯子里的饮料,时不时将摇饮壶抛上空中,又做了几个漂亮的转体,引得客人频频喝彩。
刃正在给台前最后一位等待的客人,一位电视机女士调饮,余光里瞥见一道白影施施然坐在自己的吧台前,也不说话,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他手上搅拌着,问道:“喝什么?”
“噢,有浮羊奶么,来一杯热的就好。”
嗯?这声音这语调,怎么听着怪熟悉的。
但是那家伙怎么会在这里?刃抬头打量了一眼坐在面前的客人。
来者一袭水墨长衫,手执一把折扇悠然摇动,扇子细看下还有金线流动,端的是文人雅士的做派,一双金瞳盛满笑意,让人如置身温暖的日光下,十分地舒服。
……如果他不是坐在这昏暗的酒吧里伴着流淌的音乐对调酒师暗送秋波就好了。画风怪割裂的。人都道入乡随俗,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一身仙舟款式的大袍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景元。刃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不过既然是他,那在酒吧喝羊奶也不奇怪了。
刃选了个智械挂饰挂在杯子边缘,推给了正在等待的圆幕先生,并安静地聆听它对这杯饮料狂热的赞美,目送它高兴地离去。他得先消化一下罗浮将军翘班来泡酒吧这件事情。
刃转身挑了个超大型古典杯:“你怎么这副装扮?仙舟是断了热浮羊奶供应线了吗,我上次去的时候售货机还有卖。”
在执行任务期间,看见景元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而且这人现在还笑的不太值钱的样子,一看就是奔自己来的,更糟糕了。
“沉重的盔甲穿久了,也总要换一身轻便衣服出来逛一逛,歇一歇嘛。我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来找你叙叙旧还不好?”
景元摇着扇子,看着刃给他倒满了一整杯浮羊奶,又脱下手套试了试温度,这才推过来。“你穿西服真好看。”
好不容易闲下来不应该回家补觉吗?
“不好。衣服是剧本要求的,我没兴趣。”刃和混在乐队里拉小提琴的卡芙卡对上视线,试图发送求救信号,希望她能过来施展语言的艺术,让景元乖乖回罗浮休息。
然后他成功收到她很有深意的wink。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卡芙卡露出这副微笑,还是和银狼一起追剧的时候,那会男女主正准备互相告白。
“没办法,佳人长居我心,实在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啊。”在酒吧里流淌的男高音和调饮台上高脚杯,搅拌勺和冰块的碰撞声中,景元摇起扇子开始念诗,委屈道,“日日思君不见君,你都好久不来找我了。”
刃心说我不是上个月才去了一趟神策府吗,这家伙在哭什么。
“你现在有剧本?在执行任务?有我吗?方便透露这次的目标是哪位么?”景元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浮羊奶,满足地眯了眯眼,“趁着我还没回去,说不定可以帮你呢。”
“嗯,对,没有,不方便,你回去吧。”刃意识到卡芙卡是不会给他解围了,于是他轻轻敲了敲耳朵。
银狼在耳机里调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叔,人家一看就奔着你来的,你得自己解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银狼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和卡芙卡一起追剧的时候,那会男女主正准备互相告白。
“……”有什么可解决的,都说了有剧本了,不是明摆着这里不安全吗。
景元睁大眼睛,惊讶道:“为什么,这不公平啊。你每次来我这,我可都是很欢迎的,现在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怎么能忍心把我赶回去。”
又不是仙舟,在匹诺康尼就算什么时候寄了都不一定能找家族要尸体,他可没有这样的把握,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能把景元顾好。
景元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似乎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这个发现让景元很是开心,于是决定和他一起忽略某些事实,假作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毕竟他现在的装扮看起来就是一个文弱的学术分子,宽大的外袍把他习武的身材遮得严严实实,除了用红丝带扎高的马尾以外,没有任何体现元气的地方。
“嗯,你说得对。”景元一把收起扇子,“我如今是在家族的地盘上,不好动用帝弓司命的赐福,这神君便用不得了;而石火梦身嘛,嗯……它正放在工造司做日常维护呢,也不在我身上。”
景元又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浮羊奶,细细品味过后,抬起头对刃可怜兮兮地说道:“所以我这一趟出来,能用来防身的,唯有这一把扇子了。”
折扇啪的一下打开,遮住景元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只金灿灿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刃。泪痣也十分听话,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一颗真的眼泪流下来,控诉眼前人不懂得怜惜故人:“现在这片梦境里,我要是不在你身边寻求一点保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路过的厨师恐龙一巴掌拍死了呢。”
“……”刃看了一眼他的扇子,又看他,非常无语。
演,接着演。不然我把头顶的灯打到你头上好了,让大家都能欣赏一下当代罗浮将军能去花鼓戏班子唱戏的精湛演技。
“那你回仙舟去。”
这时一位女士想要过来专门点刃的调饮,被刃两句话请去了其他调饮师那里,随后继续回来对着景元抱臂,和他对视。
景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诶,我好不容易能从繁杂的公务中抽身,来这梦想之地稍逛一逛,你却要立刻赶我回去,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卖惨为什么这么熟练?刃百思不得其解地左看右看,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景元的车轱辘话漩涡,论打嘴仗他自然是赢不了这家伙的,何况景元现在铁了心要扒拉在他身上不放,大有刃不松口他就不放弃,一定要当一块大号年糕的架势。
这么绕来绕去也不是办法,他思考了一会,决定退一步,叹了口气道:“好吧。”
他绕出柜台,拉了张椅子坐在景元身边,单刀直入道:“你来匹诺康尼干嘛?”
“星邀请我来拍游客照,就在克劳克影视乐园。”景元眨眨眼睛,暗示他要不要一起去拍一张。
“……”刃又开始看他,眼神里都是明晃晃的不解:就这?那你现在拍完了为什么不回去?
“咳……仙舟也有可能和家族达成部分经济上的合作,我现在先来考察考察。”
这什么鬼理由,他看起来很好骗吗,也不编好一点就拿来唬他。
“考察到什么时候?”
“看我心情。”景元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有正大光明偷个懒的机会了,我得歇几天再回去。那些繁琐的文书就交给符卿吧,她也应该提前上上手。我可是特意交代了青簇要休息,这才能趁着开拓者的邀请溜出来。”
景元托起腮,看着刃在吧台光照下的精致的侧脸,问道:“那你呢,你的剧本要演到什么时候?”
“最多三天。”
“那我就三天之后回去吧。”景元立刻掏出手机给青簇发了条消息,随即抬头笑道,“如何,阿刃。”
刃被他那一句阿刃激的有些恶寒,好险没把支离掏出来:“好好说话。”
“那没办法啊哥,我一来你就要赶我走,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我很伤心的。”他扁扁嘴,往刃的头顶上看了一眼,“而且,剧本里真的没有我?”
刃听到银狼在耳机里啧啧感叹:“这在仙舟叫什么,情债啊。叔,你是不是以前对景元将军始乱终弃了,听起来他好惨的样子。”
硬的不行来软的,他在脑子里一堆破碎凌乱的记忆里翻了翻,凑合着拿出七百多年前哄小孩的语气,语重心长道:“没有你。星核猎手的任务一向危险,酒吧里也有一些怪物客人,我担心你的安全。你不必掺合进来,还是回去吧。”
景元越听眼睛越亮:“我不。再危险的地方,你身边也是安全的。”
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刃:……
在耳机里偷听的银狼:……
歇在卡座里的卡芙卡:哇哦。
一位仙舟将军,一位星核猎手,到底谁不安全?略感无语的银狼仿佛吃到了一颗用大白兔糖纸包裹的妞妞糖,猝不及防地被这掏心掏肺的情景酸倒了牙,嗷地一声就下线了。
景元扭头看了一眼那面长了三朵大红花的墙,笑了一声。“嗯,既然剧本上没有我,那我就只是一位来酒吧点单的普通路人,何来掺和一说?只要你愿意让我待在你身边,我自然稳稳当当。”
银狼跑路了,刃再次回头找卡芙卡,看到她歇在沙发里喝调饮,又微笑着给了刃一个加油的眼神,以示安抚。
他坐在景元身边,久违地感受到孤立无援。
景元那厢还在构思他这个路人的新身份:“接渡使?执事?老百姓?行商?公子哥?无名客?”
他默默听着景元一张嘴给自己丝滑安排了一个小马甲,扇子摇了两摇就把新身份的前因后果加载完毕,最终决定放弃挣扎。
他往酒吧舞台上正在忘情演唱的歌手那边一抬下巴,嗯了一声:“彼利尔。他爹巴德勒。”
意思是那就是本次目标巴德勒的儿子,名字叫彼利尔。
“多大的人物啊,居然需要出动三位星核猎手。”景元悠悠地问道。
刃转眼看向他。景元学着他的样子敲了敲耳朵。
“嗨银狼小姐,听得见吗。”他以扇掩面凑到刃耳边,小声和银狼打了个招呼。
“……她现在不在。”她被咱俩恶心跑了。
景元凑的太近,气息喷到他耳朵上,他不自觉地动了动脖子。
好吧。景元撤回身子,收起折扇在手里敲了敲,思索道,“嗯,让我想想,上次罗浮进了星核这么大的事情,也就是你和卡芙卡主要在行动,银狼在后方提供技术支持。这次只是要干掉这个人,居然出动了一样的配置,应该不大可能吧?”
同伴都被他发现了,刃也不打算隐瞒。“这只是我的任务而已。银狼在我这顺手挂了个信号。卡芙卡……”刃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瞥了景元一眼,“可能艾利欧看到了你会来,她专程来看热闹的。”
景元笑道:“我也这么觉得。上次仙舟一事我就在想,艾利欧真奇人也,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他。”
刃想了想艾利欧最喜欢附身的那只黑猫,知道景元一向最爱毛茸茸的小东西,点头说:“你应该会喜欢它。”又想到景元养的小团雀似乎正是猫的口粮,又摇头道:“也不一定。”
景元好笑地看着他。
“对了,我记得你一向喜欢直截了当地完成任务,为何这次迂回曲折,开始玩起扮家家酒的游戏了?”
“上次在仙舟,我也是按着剧本迂回曲折。”刃再次扭头看他,好奇道:“你究竟知道多少?”
“毕竟你也是十王司在案的重犯,我自然是能了解多少就了解多少嘛。”景元猫着嘴微笑。
“我还知道你很喜欢黑灯瞎火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任务目标回来开灯,再干掉他。”他文弱地用扇子遮了半张脸,似乎有些不忍,十分斯文地评价道,“对于当事人而言应该挺刺激的。”
“怎么,你也想试试?”刃看着他这装模作样的动作,很难得地笑了一声。
“这倒是不必,我已经很习惯了。毕竟你每次来我的私宅都是这样。还好我胆子大,换成别人真不一定被你吓成什么样。”话虽这么说,但景元一副很乐意被刃打扰的样子,“所以为何不这么做了?”
“因为剧本是这么安排的。”刃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看景元又要用脸控诉他,于是吸了口气开始解释:“这里是梦境,目标身上还有无限夫长的赐福,我不是令使,硬杀会被同化,就算我自杀再复活,同谐的影响也无法消失。并且这很有可能使我的魔阴发作,届时卡芙卡如果不在会很难办。”
突然一道光划过刃的脑海,他看着景元若有所思道:“不过若是能被令使的力量杀死,应该可以消除同谐的影响。”
景元瞪大了眼睛。什么啊不要啊他哥的思维怎么还是这么快早知道他就不提这茬了。
说干就干,刃当即就要站起来,被景元死死拉住:“不行!我不同意!”
刃的小臂被钳制住,根本动弹不得,他挣了一下,发现越挣景元抓的越紧。景元的头低了一点,闭眼缓和了一下又睁开,看向自己抓着的刃的手臂,又低了一点,看向袖口下缠满了绷带的手。
他的手往下滑,一把握住了刃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手上的绷带。他一时说不出话,正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又觉得不说话的效果可能比说好。吧台顶部的灯光照不到他的眼睛,只余下一片阴影。酒吧的热浪随着歌手的演唱不断地起伏,唯有二人这一小片区域突然静默。
刃感觉到景元的低气压,忽然意识到这对景元是太残忍了。他在心里谴责自己被言灵控了之后变得有一点迟钝,于是他不再试着挣脱,转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搭上景元的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试图让他放松。
景元照单全收,拉住刃的手,四只手交叠在一起。
刃只能再次拿出哄人的语气,转移话题道:“这次也只是一个小任务而已,我本来应该在放假,但是艾利欧觉得上次仙舟的剧本让我的病更重了,只靠言灵不是长久之道,所以写了个小剧本,让我来这里养养精神。”
“所以你就特地学了怎么调饮?我看这里的顾客都很喜欢你调的饮料。”
“当然。”
景元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一向做什么都是很认真的。”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道:“还是按剧本走,好不好。”
刃任由他拉着,嗯了一声:“好。”
歌手忘我的一曲完毕,酒吧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彼利尔下台,一路接受众宾客的欢呼,来到刃的吧台前。
“来一杯迷失午夜,亲爱的。”歌手显然意犹未尽,毫不吝啬地给了吧台后的调饮师一个热烈的wink。
刃点了个头,表示收到。
景元从袖子里掏出扇子啪地打开,不慌不忙地摇了起来,向彼利尔搭讪道:“我原先只知道知更鸟小姐的歌声美妙无比,享誉宇宙,今晚有幸欣赏到彼利尔先生的演出,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看来是我久居一隅,井底之蛙了。”
彼利尔扭头一看,也笑道:“我看这位先生穿着,可是长居仙舟的天人?果真是气宇不凡,我只是一个小小歌手,自愧不如啊。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景元微笑点头:“我姓应。”
吧台后的调饮师手一抖,夕红果沙司猛的全进了杯子。
他给了景元一个眼神警告,景元乐呵呵地收下。
“哈哈哈哈,应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彼利尔非常高兴,他早就听说仙舟人在审美上有独到的境界,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略唱了几首就能得到如此盛赞,他似乎已经展望到自己在歌唱这一块的名气将要响彻仙舟,进而响彻寰宇。
“我在这片梦境里似乎很少见到仙舟人,不知应先生是为何会来此地消遣啊?”
景元最终还是决定搬出一位金发男人的说辞:“在下不过一介行商,做些小本生意罢了。”
彼利尔的笑容淡了一些。
景元不慌不忙地补充道:“不过这次来匹诺康尼却不是因为公事,而是……欸。”他突然难过起来,以扇掩面,伤心地喝了一大口浮羊奶,“实不相瞒,家中有一位悍妻,前些天和我略有一些争吵,我本没放在心上,不成想他一气之下,竟一挥袖子离家出走,到现在还不愿回来……我只得放下公务出来寻他,只希望他不再同我计较这许多,能在一起长相厮守便好。”景元越说越伤心,只一个劲地拿起杯子喝起来。
刃面无表情地给他续上热浮羊奶,并在心里计划下一次给他倒老豆汁儿。
哪天这人退休了远游星海,光凭这编话本子的本事也饿不死他。
彼利尔大叹道:“先生竟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我方才还因你的商人身份有所误解,误以为你也是那等沾染铜臭气息,什么都不懂还要强装风雅的俗人,是我小气了!”他豪气地一把捞起身边水杯,“我在此以水代酒,敬应先生一杯!”
景元心想:工造司做的联觉信标也太本土化了,看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他面前之乎者也,总有一种神奇的感受。
他又埋头喝了一口奶,方才调整好表情,强抹一把泪与彼利尔碰杯道:“虽然心中凄苦,但是今日听君歌一曲,已是得到了许多慰藉,是我要感谢彼利尔先生。”
彼利尔与景元一聊便十分投缘,一口一个应先生高见,不断感叹世上竟还有人如此懂自己的歌声,很快就和景元称兄道弟,就连刃重新调好了饮料推过来也不曾注意,直到景元提醒才反应过来。
彼利尔接过调饮,突然猛的站起身来握住刃的手,激动摇晃道:“亲爱的,你看到了吗,仙舟有个词叫知己,应兄就是我的知己啊!”
刃突然觉得趁现在抓起杯子泼他一脸,然后立刻杀回现实干掉他爹也很不错。
这会儿不能不说话了,他公式化地微笑道:“恭喜。”
景元用扇子带回彼利尔激动的手:“萍水相逢便是缘,在我们仙舟有一高山流水的典故,我觉得正适合形容你我。刚刚你说歌手并非你本职,我倒是觉得正是因为生活阅历更为丰富,你的歌声才有更加丰富的的层次,我方能藉此听出彼利尔兄对生活的态度,对人事的坦然……”
俩人又聊了许多,一直聊到整个酒吧都要歇业才不得已停下。意犹未尽的歌手临走时又拉住刃的手感叹道:“知己啊亲爱的!我与应兄是高山流水的知己啊!”
刃微笑着挖了一眼景元。
使坏的家伙已经快要憋不住笑了。
彼利尔非常高兴地道:“好!就这么定下了!”又用力地握了景元和刃的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景元和刃微笑目送。
酒吧的音乐随着绚丽的极光灯一起渐渐地熄灭。人们的聊天伴随着酒杯的碰撞声逐渐消失,像是有人摁下了减小的音量键。深夜的气息抓住机会,浸没了这一片天地。门口浓艳的红色花朵也停止了营业,和深重的夜色一起共眠。
刃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问:“高山流水?知己?”
景元的笑意终于从眼睛里漏出来:“可不是嘛,亲爱的。”
刃又问:“悍妻?”
景元说:“这个确实是编的。我孑然一身许多年,这你不是不知道。”
刃嗤道:“这么久没见了,谁知道。”
景元凑到他面前:“明明上个月才见过。况且,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嘛。”他眨眨眼睛,力求把自己伪装得人畜无害。
刃下定决心,要给这家伙倒最大杯的豆汁儿。
他四下寻找,发现卡芙卡也走了。整个酒吧里睡得睡倒的倒,有意识的活物竟只剩他们两个。刃又敲敲耳朵,银狼不出所料还在装死,没有回他。
他回过头看景元,发现对方含笑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只好面无表情道:“这位客人,我们已经下班了。”
景元笑眯眯地说:“我是以私人身份出来的,如果亲爱的你不收留我,那我就只能在这繁华璀璨的黄金梦境中露宿街头了。你一定不会忍心看到这样的景象出现吧,亲爱的。”
已经对景元免疫的刃目视前方:“那可太好了。明天匹诺康尼的报纸上就会把你这张脸放上头版头条,然后等着附近哪艘仙舟派人来把你领走。”
眼看着景元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就要变成荷包蛋,刃最终还是妥协了:“跟我来。”
刃带着他回到现实的白日梦酒店,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一扇又一扇门,最终走到一扇角落的客房门前,用钥匙咔哒打开门锁。
“酒店的常规客房?”景元走进门,四处观察。房间一应事物都安静地待在原处,连移动的痕迹都不见有,但最令他惊讶的还是——这个房间居然有床!
白日梦酒店的客房里居然有床了。景元凑上去看了看,床上的被子似乎是经过了手动加工,大开大合地叠了两叠,和枕头一起整齐地堆在床头。
他转身坐在床上,一扇子把对面桌上玻璃罩里冒着红光的猎犬雕像挥灭,又顺手从旁边台灯里揪出了一只吱唔乱叫的折纸小鸟,放在手指上一戳一戳地逗着。
虽然在梦境里没有小团雀可供娱乐,逗一逗异邦的小鸟也不错。
“银狼帮了一点忙。”刃看了一眼玻璃罩里恢复了黑色眼瞳的猎犬,没有过多解释,“只有一张床,我待会打个地铺。”
景元正想出声反对,又见刃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一样,抱着臂补充道:“不然你就去睡入梦池,刚好回黄金的时刻里去躺街边长椅。”
好嘛。景元刮刮鼻子,心知自己在酒吧调戏的有点过头,此刻再不顺着他一些,刃是真的有可能提剑把他重新赶回去。于是他乖巧地点头,坐在床上和小鸟一起看着刃去拿了一床备用的被子铺在地上,又从床上堆着的四个枕头里拿出两个,简单一放,铺好地铺。
虽然理论上入了梦就是睡眠,但是刃和景元都无形中达成了共识:在梦里的活跃也是要算在一天的价值劳动中的,晚上该睡还得睡。
刃懒得再折腾,自顾自地拿起睡衣去卫生间洗漱,过了一会儿,他穿着睡衣,拖着拖鞋慢慢走出来,往地铺上一倒,让景元自便。
景元太久没看到刃这么家居的样子,头饰耳饰都摘了下来,金红的眼睛因为困意半睁着,倒在地铺上说睡就睡,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他看着刃已然平缓的呼吸,知道他是真的睡了,笑着摇摇头。这莫非是杀手必备的修炼课程么,在能睡的时候迅速进入深度睡眠开始充电,醒了就立刻恢复百分百的清醒,结束充电开始使用。
他回想起以前应星在工造司也是这样,如果困了就随手拉张折叠床,发簪一拔,头发一散,往床上一倒,连衣服都不换,躺上去不出三秒就睡着,任景元怎么推都不醒。要是实在太闹腾了,就会被困极了的百冶大人胡乱呼噜两下以示安抚,然后随手摁在胸前,又睡了过去。
刃来找他就大多在他疲累浅眠时。星核猎手神出鬼没,抱着剑在阴影里静静等着他睡醒,再寻个合适时机默默出现,简单说两句话就离开。他要么是按照艾利欧的要求来传达消息,要么是听说了自己遇到什么大事来探望,看看老友这一把几百年的骨头还撑不撑得住。
他金红的眼瞳里无悲无喜。只说你若累了,我就带你走。
将军坐在案后,笑着回道:“以前睡得不够确实觉得累,如今睡眠也渐渐地少了起来,两相中和,竟也还好。”
景元把折纸小鸟放走,抱了睡衣去卫生间。
一进去就被一整个垃圾桶的染血绷带震撼了一下。排风扇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表示正在高速工作。
血腥味这么浓的么……这么看他平时的气味掩盖的还挺好。
景元从卫生间探出头来,打算看刃睡觉的时候有没有缠绷带。可惜刃睡相很好,被子也盖的很工整,完全看不到什么。
于是他收回脑袋,不疾不徐地开始宽衣。
他收拾好自己,换上宽松的睡衣,走到床边,看着刃墨蓝色的长发铺散,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闭着眼安静地睡着,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也显得温和许多。
莫名有点乖的感觉。景元用眼睛给他拍照,放进记忆的相册。当然这种话只能在心里说说,免得被当事人追杀。
不过若是哪天退休了,能过上这样家居休闲的日子,倒也不错。他在心里计划,退休的事情似乎可以提上日程。
景元默默看了许久,最后解下头绳,叠好放在枕边,和扇子一起,熄了灯,也上床睡下。
第二天早上景元被照射进来的阳光刺醒,又模糊听到刃起床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刃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走到窗边将漏了一道缝隙的窗帘仔细拉好,坐到床边对他轻声说:“继续睡吧。”
景元半梦半醒,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好像自己回到了以前在工造司的时候。少年心知自己不是什么练武奇才,每日挥剑挥得心如死灰,在完成了镜流布置的训练后,就躲在应星的屋子里抱住大腿不肯走,仗着百冶大人不和小孩子计较,睡觉也要抱着他赖在一个床上睡,生怕镜流进来拎着他的后脖颈去演武场加练。
“你小子,到底谁惯的你这副德性。”应星十分地好笑,胡乱搓着他一头毛茸茸的白发,又捏了一把他软乎乎的脸,倒也默许了景元赖在这里,时常替他遮掩。有时早上起床了,应星也会拉上窗帘,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被子说,继续睡吧。
那时他怎么回应的呢,他眯着眼睛蹭了蹭应星的手背,又迷糊地睡过去。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啊。
景元笑了起来,眯起眼睛蹭了蹭刃的手背,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景元睁开眼睛,象征性地打了个哈欠。他用手撑起脑袋,专注地看起床边抱着剑正在闭目养神的剑客,用目光细细地描摹他的侧脸。
刃听到动静,转过头看他。
四目相对,景元又一次地觉得,自己可以退休了。
刃一直盯着他看,他下意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撑得更完美了一些。刃顺着他的动作目光下滑,顿了一顿,默默扭过头去。
“……?”景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也沉默了,自觉地把领子从臂弯处拉上来。
房间里一阵莫名的安静。
“你,什么时候去上班?”景元问出口的时候内心一阵无言,为什么这话这么像居家小媳妇询问丈夫的口吻啊喂!
“八点。”刃扭头问他,“这么能睡,罗浮是虐待你了吗。”
景元又恢复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哪有,我心甘情愿的。”他从床上坐起来,凑到刃面前,“你是在关心我吗?”
刃把景元那炸了一头的白色大脑袋推开,一句没大没小就要说出口,接着反应过来,紧急打住。他站起身:“出去吃东西。”
待景元起床整理完毕,一回头看见刃换了身打扮——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衣服也换了身全黑的。
景元一句“这…”还未说出口,就被刃摁住戴上了个帽子。
“卡芙卡买的都是黑的,将就一下。”刃的声音在口罩里闷闷的,接着抖出一件黑色长风衣。
景元好笑道:“咱们这样,在人群中岂不是更明显了。”
“你的头发要是黑的就不明显。”刃看了他一眼,又拿出一个黑色口罩塞他手里。
景元笑着投降:“好吧,好吧。”
虽然家族和公司不对付,匹诺康尼也没有贴星核猎手的通缉令,但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总是没有错的。
俩人重新回到梦里,去找餐厅吃饭。景元不大习惯匹诺康尼的吃食,但从军之人也不挑吃的,简单解决了一下,便开始托腮看刃大口咬三明治。
“想不到匹诺康尼里只有浮羊奶和豆汁儿算是符合仙舟人的口味,这多不利于双方的经济交流啊。”景元叹口气,似乎在一张莫须有的考察单子上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叉。
刃嚼着吃的不便说话,抬眼看了看景元,嗤了一声,用鼻子出气给他听。
景元啪地开扇,悠悠地摇起来。
金色暗纹的折扇在灯光折射下流光溢彩,刃盯着瞧了瞧,又想起昨天景元可怜巴巴地说“石火梦身没带”,再次真情实感地嗤了一声,咬下一大口三明治。
他真没觉得这一身黑和扇子很不搭嘛。不过考虑到景元本就是一身书生打扮,也不打算入乡随俗,和匹诺康尼统一画风,不合理就不合理了吧。
吃完后两人又回到酒店。刃换装速度很快,迅速换上调饮师的工作服就去吧台上班了,留下景元在客房慢慢悠悠地穿他那一身复杂的仙舟服饰。
晚一点再去,最好是彼利尔先和刃聊一聊天,自己之后再到,免得对方起了什么不必要的猜疑,破坏了刃的放松小剧本。
景元边调整衣着边整理思绪。巴德勒有同谐的赐福,死亡的难度必然较大,这就不符合艾利欧让刃调养身心的休闲本意了。除非——
不需要刃亲自出手,巴德勒就会自己去找上帝喝茶。考虑到艾利欧让刃从他儿子这边下手,大约就是什么父子反目之类的剧情了。但是就算是反目,还不到能死人的程度,这中间一定有催化剂——要么是家族,要么是星核猎手。
家族么……联盟拒绝了谐乐大典的邀请,大有不想趟这趟浑水之意。同谐的能力又颇为玄乎,千人一面,万口同声,还有那个什么无限夫长的赐福……景元回想了一下平时在玉界门举着阵刀认真守门的神君,两相对比,默默摇了摇头。
景元解下发带,重新梳理被帽子压乱的头发。
昨晚和那位歌手的聊天中,景元为了当好普通路人,并未刻意套话,只是简单地了解到巴德勒与彼利尔这对父子之间目前确实有些龃龉在。
彼利尔喜欢唱歌,一直想要加入鸢尾花家系大展宏图,追求自己的梦想,而身为苜蓿草家族二把手的父亲却不同意,希望他去宇宙的其他地方经商打拼,拓展蓝图,甚至愿意妥协一步,只要彼利尔愿意去做生意赚钱,他就同意他闲时找些唱唱歌的兼职,只是不能在匹诺康尼。
“鸟儿想要展翅高飞,就一定要脱离自己的家乡,才能见到更广阔的天地,你搞些不成器的艺术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窝在匹诺康尼不出去,你母亲是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你的!”
彼利尔于是远游星海,想要复刻知更鸟的星光坦途,可惜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虽然生意经营的还不错,但歌唱事业一败涂地。他仗着自己没有经济上的负担四处尝试,最终铩羽而归,灰溜溜地回到黄金的时刻,唯有在惊梦酒吧,面对外形各异的宾客们肆意高歌,才能找回一丝自信。
“我都不敢和老爹联系!”他高高举起酒杯,又重重地放下,挥手大笑道:“他要是知道我又回来了,指不定怎么生气呢,说不定又要拿去世的母亲来说教。”他放下杯子,又猛的握住景元的手,真情实意道,“可是应先生只听我歌了几曲,就能听出我是不世之才,说明这世上还是有眼光独到的人嘛!”
“那些生意人,包括我父亲,都是沾满铜臭味的俗人!根本不理解我,也听不出我曲中的真情真意!我这是曲高和寡啊……”彼利尔脸颊微红,大力挥着手臂,说着说着又否定自己,“也不是曲高和寡,你看黑桃,淑女,小星星,还有这么多来这里喝酒的人,他们都很喜欢我的歌,所以是他们没眼光,是他们的错!”
虽然没了解到多少信息,但也不急,毕竟我只是一位在酒吧喝饮料的小小行商。景元扎好头发,对着镜子确认了自己着装无误,摇着扇子慢慢走出门。
猫是一种相当喜欢看热闹的动物,它的好奇心有时候可以战胜一切。
当卡芙卡和一只黑猫刷新在沙发里的时候,刃确定了这件事。
所以果然就是来看戏的吧!
他拿出手机发消息:艾利欧怎么也来了?
那个女人:他说没有亲眼见过景元将军,特来看看
刃:上次在仙舟他为什么不来看?
那个女人:噢,少打了两个字
那个女人:他说没有亲眼见过景元将军追人,特来看看
那个女人:优雅.jpg
刃第一次因为如他所料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黑猫正在舔爪子,卡芙卡朝他微笑举杯。
他再次拿起手机打字:这个剧本是给我写的还是给景元写的?
那个女人:好敏锐啊阿刃,当然是你啦
那个女人:只是艾利欧说为了给你惊喜,特地在剧本中略去了景元呢
那个女人:【语音】9”
刃不用点开就知道语音是什么,他沉默了一会,还是点开听完了艾利欧那九秒快乐的猫叫。
听得他开始思考,卡芙卡是怎么做到比自己更愉快地和一只猫相处的。
毫无疑问,猫是一种很有魅力的动物,它只需迈出走向人类的第一步,人类的内心就会自动沦陷,天哪它靠近我了,它心里一定有我。
“噢!”彼利尔一看见景元走进酒吧,就立刻放下正在喝的迷失午夜,冲上前去,“我的知己!我回去后不断回想你我聊天的点滴,越发觉得应先生您是我此生难遇的友人!所以我吃完饭就来这里等待你了,没想到你我如此心有灵犀,竟然相差一小时就遇上了!”
“彼利尔先生在酒吧开门的时候就等在这里了,相当少见。看来两位的确是相见恨晚。”
大概是因为景元的原因,刃也愿意顺口聊上两句,充当一下在背景板里说“少爷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的NPC。他调配好一杯纸月亮,递给等待在吧台前的小星星。
不过他并不打算在酒吧里看这两人高山流水,这样的场景里高山流水约等于肉朋酒友。
景元听了刃的话心情甚好,深觉今晚会是个愉快的夜晚。他笑着用折扇挡住彼利尔激动的双手:“彼利尔先生说的也正是我的所思所想,来,我们入座再聊。”
黑猫跳上卡芙卡的肩膀玩她的发尾,引得刃又开始思考。需要注意的是有一类猫,它走向人类只是单纯因为它比较亲人,你要说它喜欢谁,那还真不好说,因为它遇见谁都上去贴贴,判断其真心的难度大大增加。
“好好好,来。”彼利尔迎着景元坐到刃的吧台前,不等景元说话,就和刃交代道:“亲爱的,照旧给应兄来一杯热浮羊奶吧,”接着转过头来和景元聊起天,“我看你昨天喝的就是这个,我想了一下,你们仙舟人乍一来这里,肯定是不习惯匹诺康尼的当地特色,还是继续喝熟悉的东西好,免得水土不服,影响应先生的身体啊。”
景元微笑道:“那就听你的了。彼利尔先生细致入微,有这样一位朋友是鄙人之幸。”
另外,面对记仇的猫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说不定什么时候你惹到它了,就会找机会报复你一下。
刃倒好浮羊奶,用搅拌勺细细地搅拌之后,满满一大杯推给了景元:“请用。”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猫的嗅觉灵敏,对于给它的食品需要尤其注意。不过嘛,他回想了一些特例,只要猫愿意吃,嗅觉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景元回以微笑,正要拿起来喝,放到鼻下时突觉不对,看了一眼转过头去服务其他客人的刃,突然福至心灵,整个人越发春风荡漾起来。
他就着刃的背影,高兴地喝了一大口热浮羊奶和老豆汁儿的混合物,艰难地咽下去,开始和彼利尔谈天说地。
刃思考了很久,列出若干条和猫相处的注意事项,最终得出结论:猫大多数时候很聪明,不过偶尔会有点傻。他摆烂地想,算了,为什么要追求这种东西,保持现状就挺好。
为了防止罗浮将军被混合物淹晕,他又寻了个时机,悄悄地把热浮羊奶换了回来,还顺带收获了景元一个wink。
“方才彼利尔兄说暂居此地,莫非是往后去路已有规划?”
“嗨,也没有什么规划,虽然我回来了,但是这里不适合我发展,去我爸那接手他的产业更不可能,最终我还是要出去的。不过最近认识了您这样气韵高雅之人,我倒是有去仙舟闯一闯的心思了。”
景元笑道:“好啊,届时我一定为你接风洗尘。只是听你描述,令尊并非全然不通情理之人,为何不找他好好沟通,一家子和和美美,齐头并进,岂不比你独自打拼更好么。”
彼利尔不等他话音落,立刻挥手道:“绝不可能。”
他看景元似乎惊讶于自己坚决和果断,喝了口迷失午夜缓和一下,又补充解释道:“我知道仙舟向来以阖家欢乐为美,商人更是以和气生财为处事之道,但我和我父亲的情况相当复杂,我和他,嗨,既然他把我赶出去了,那么彼此能天各一方两地相安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不去找他对我们俩都好。”
哦吼。景元看着彼利尔略显落寞的侧脸,不禁感概这位父亲的为人处世或许有待评说,但想必是很爱儿子的。血缘是比世间最为坚硬的锁链还要牢固的关系,就算是吵架了也保持着潜意识里独有的默契,或许这就是彼利尔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虽然他可能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景元思考着艾利欧的剧本。照这么看,这个任务对于十步杀一人的刃来说,的确算是很养生的了。况且就算是真到了要出手的环节……景元无奈地想,艾利欧也早就布好了后手。
他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彼利尔的手背以示安慰:“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很理解。”
彼利尔也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笑着与景元碰杯道:“又学到一句仙舟的俗语,和应兄聊天总是有收获。”
他喝了一口调饮,转头问刃:“亲爱的,这两天的迷失午夜味道层次似乎更丰富了一些,是你的境界又有突破么?”
刃熟练地摇着摇壶,倒出,又加入一勺苏乐达,一勺星空香槟。
“嗯,加了三滴【安逸】。您这两日结交了新朋友,又在舞台上引吭高歌,我担心您心情过于激动以致身体不适,故而出此下策。”他给新调好的饮料夹上卡片,推给正在等待的客人,然后走到他俩的台子前补上了两杯调好的饮料,礼貌鞠躬,“您知道的,这样的情况大街上不算少。”
彼利尔大笑道:“我正是喜欢你这一点,所以每次都爱点你的单。”
景元睁大眼睛看着微微鞠躬的调饮师,发觉刃的认真不仅仅是在调饮上,连讲话的语气都完全变了,完全符合他对一位优秀调饮师的认知,不愧是艾利欧的御用男主角。难怪他调饮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看来过于敬业也给他造成了一点小小的困扰。
想起平时他的语调,景元迅速意识到这样的刃可是难得一见。他决定勾着人再说两句稀有的客套话,于是用扇子掩面,直直地看着刃笑道:“我与彼利尔兄相谈甚欢,你喜欢的调饮师我自然也喜欢。”
“……”刃本来打算应付两句就离开,一看景元居然玩心大起,不打算放自己走了,只能保持微笑:“能成为两位友谊的起点,是我们酒吧的荣幸。”
景元眼睛越来越亮,眼神一直黏在他身上不放,连扇子都快要忘记摇了。刃觉得他现在的眼神就像银狼看见最喜欢的游戏角色出了限定新皮肤一般口水流流,仿佛这东西稀有得让人呆滞,又想起以前这人拿到自己亲手打的礼物的那副呆样,实在让人很想给他一下,让他清醒过来。
景元听到彼利尔的声音,眼神终于恢复过来,继续悠悠地给自己扇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他听到彼利尔对刃的赞美,笑的不见眼睛,受用的仿佛是在夸自己:“我虽只来了两次,但是确实是感受到了,布雷德先生连热浮羊奶都能调出不同层次的口味,着实令人佩服。”
刃对他俩的赞美也相当受用,微笑着直视景元,加重语气道:“应先生要是喜欢层次更复杂的那杯,我可以现在就复现给您。”
“那还是原汁原味的更合我心。”景元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们相视而笑。
收工后俩人回到现实,一前一后回到客房,甫一关门景元就一把揽住腰把刃抵在墙上,扇子啪地一下拍在他头顶,歪了歪头,轻笑道:“今天的热浮羊奶味道好独特啊,我细细喝来才发觉,莫非是哪家的醋坛子掀翻了,混了一大勺在我杯子里?”
刃也笑的很得意:“我倒是不奇怪,讨人厌的家伙总有翻车的一天的。”
“呀,我这么讨人厌,竟然还有好心人愿意收留我,看来我的运气其实很不错啊。”景元深觉刃今天的笑容含量有点超标,迷的他有点找不着北。
“那就请运气不错的你去池子里睡吧。”刃笑着往床那边使了个眼色,景元转头一看,昨晚铺好的地铺上赫然睡了一只黑色的猫咪,正正好好地蜷在被窝正中央。
艾利欧做事自有一番道理,刃一向顺从地接受,并不去思考背后的原因。
“嗯?这是……狸奴?这真是狸奴?”景元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细细观察。新来的房客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安安稳稳,似乎都能看到一个个z字从小鼻子里冒出来,睡得十分的香。他用扇子偷偷挑出一只猫爪子,捏在手里查看。
“看起来确实比小狮子爪子小些,嗯,长相细看也有区别。”
刃听出了一些不对,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两个人围着猫咬耳朵。
“以前有个商人将幼齿的狮崽子当做小猫唬我买下,等到将它养大了我才发觉不对。”景元会心一笑,“咪咪当时快要把我吃破产了,还差点在坊间落下个暴食将军的名号。”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熟睡的黑猫,可惜地说:“若是它醒着,我还能抱到腿上摸一摸。”
“可惜它睡的很香。我是不会去挪它了,今晚床归我,你自便。”
虽然这个发展走向景元也很乐意看到,但是——突然有一只猫精准闯入刃的客房,还专门挑了刃的地铺睡觉,怎么看都不寻常吧,正常的猫会这样吗?景元回忆了一下自家的大号咪咪,深觉猫的习性似乎不能和狮子同论,于是放弃。
他又细细探查了一遍,确定这只是一只普通小猫,没有别的什么附在它身体里面。
刃在旁边心情很好地补充道:“萨姆说泡在入梦池里还是挺舒服的,直通筑梦边境的井盖底下也能凑合出一张床,断不至于让将军大人躺路边的长椅。”
景元对于躺长椅这件事略感惆怅,决定先转移话题:“这狸奴和你有关系吗?”
“为什么这么想?”
总不能把自家老大供出来吧。刃决定转移话题,模糊道:“可能我比较有猫缘。我养的不长这样。”
“狸奴还能有多种形态吗?”
“银狼之前遁去空间站抱了一只回来,说名字叫芝麻酥。现在是我养着。”
刃侧眼看景元,发现这位从小就酷爱毛茸茸的将军大人很是热切地看着自己,表示还想听。
“……也不太能算狸奴吧……它有外壳。据说它是阮·梅的造物,因为那位天才自身的爱好,所以外壳长的像一块放大的梅花糕。”刃略微严肃地回忆道,“可爱倒是挺可爱的,闻起来确实有芝麻酥的味道,以至于我一度怀疑制作它的材料。为什么会有猫发出甜点熟食的香味?你管这叫猫?这就不是猫。叫猫糕可能更准确。但是不知道它的外壳能不能吃,回去可以咬一口试一试。”
“噗呲……”景元突然笑出声,刃的回忆被打断,疑惑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怎么。”总不能说自己被刃可爱到了吧,景元刮刮鼻子,在心里默默地给刃画小红花。
刃敏锐地察觉到景元内心的起伏,于是恶名昭彰心狠手辣阴森恐怖凶神恶煞的星核猎手无语地站起身,一把拉过景元摁在入梦池旁边:“你还是回黄金的时刻去吧。”
事关今晚的睡眠质量,景元赶紧捞了一把池水,意识到池水温度恰好,正适合人泡在里面。
“……”家族可以没必要这么贴心的,待会卖惨都不好卖。
这一会儿功夫,刃已经去卫生间收拾好了自己,走出来就要上床睡觉。想到待会景元可能要遁回梦里,他就莫名其妙地心情舒畅。上床睡觉前,刃还难得地拿他逗趣:“晚安?”
景元垂下了可怜猫猫头:“不是很安。”
很好。他越吃瘪刃就越是心情舒畅,仿佛回到了七百多年前两人幼稚斗嘴的时候,胜利方应星两手抄起景元高高举起,笑道:“小子,还得练。”
景元此人,卖惨装乖,撒娇卖萌样样在行,论如何讨人喜欢更是能顶替长乐天说书天团的饭碗讲上个一百零八式,唯独在一心锻造的百冶大人这时常不顶用,气得他对应星有独一份的叛逆,遇上就要和他吵吵闹闹。但是哪有少年能抵挡住机巧工造的魅力呢,于是过了两天又忍不住要凑上去,别别扭扭的,相当可爱。
诶呀还是小时候好,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怎么逗都觉得有趣,可惜长大了变成八面玲珑的将军,处于下风的倒时不时变成自己了,着实郁闷。
刃细细欣赏了一番景元站在池子边吃瘪的样子,上了床正欲睡觉,一转身却见景元已经占领了半边床,还勾着自己暗红色的发尾卷来卷去,依然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嗯哼?刃又回头去看入梦池旁边,确定没人,再转回来看自己床上可怜巴巴欲语泪先流的景元。
他脑子里适时响起了爱玩游戏的银狼的那句话:难道他真的安了闪现?
刃拽了拽他的大袖子,提醒道:“这是张单人床。”
景元莫须有的眼泪自动回溯,不以为然道:“比这还小的床咱俩又不是没挤过,明明就很够睡。”
“……那时候你都没到我下巴,当然够睡。现在这都比我还大个了。”刃上下看了看景元,又想起什么不大好的回忆,黑脸道,“而且你睡相还不好,老是挤我。”
景元立刻举双手澄清:“我现在睡相很好的,昨晚我也没在床上乱滚不是么。”
“一个人睡和两个人睡能一样吗,你在这方面的信用早七百年就已经破产了,我拒绝。”
“我想我可以申请重新开户。”景元适时地凑过来,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刃肩膀上,翘起的白发时不时挠挠刃的脸,“七百年都过去了,也要给人家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嘛。”
“……”刃侧过脸看他,景元眨眨眼睛。
行吧,今天心情好,不和这家伙计较。考虑到猫科动物的粘人程度随着体型的增大也会有所上升,要是不答应他怕景元真的变成一块人形年糕。
“……那你还不去洗漱。”
还是和以前一样好说话啊。景元一乐,应声下床,高兴地去卫生间收拾自己。
等他出来,刃不出所料已经睡着了。
景元轻轻走到床边,顺手给熟睡的黑猫也盖上了被子,满意地点头。
他放轻动作上床,发现刃睡前给他留了一半被子,又自己无声地笑起来。他把发带一解,头发披散下来,和扇子放在一起,仔细整理好,熄灯睡觉。
第二天照旧是刃先醒来,但是情况似乎是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是被猫蹭醒的。
早睡早起的猫猫此刻精神百倍,身体趴在刃的脸上,眯着眼睛不停地蹭着刃的脸,偶尔还用爪子拍拍,确保刃和它一起起床。
刃发了会呆,抬手,揪着后脖颈把猫拎起来,和它对视,仔细看了一眼猫的眼睛。
艾利欧不在,怪不得这么早就来闹他。
这一连串动作似乎惊动了景元,他脑袋动了动,刃这才发现胸前还有个活物在蹭自己,独身几百年的星核猎手大脑一时过载。
就这么举着猫呆了一会,刃最终被黑猫的一声小小的猫叫唤回神。他手一扬,把猫轻轻放回地铺。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现在还太早了,似乎可以再睡会。
不知道是不是被景元的瞌睡传染,刃就真的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就这么睡到了下午。景元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的脸似乎怼上了什么柔软的地方,眼前一片黑暗。
……呼吸也不大顺畅啊。景元动了动,试图掀开被子起床。这一动,就引来一只惫懒的手熟练地上下呼噜了几下自己的头,又自然而然地一摁,继续睡了过去。
卧槽。景元感觉一股热意直冲脸部,聪明如他怎么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时隔多年,此情此景对他的冲击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只能祈祷自己现在别流鼻血。
而且……这么待下去不是个事啊,他要不能呼吸了!景元绝望地想,难道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是落得个闷死在美人乡的下场吗……不过细想想似乎也还不错的样子。
他默默了一会,轻轻拿开摁在自己后脑的手,缓慢地从面前饱满的胸脯里探出头来,力求不要吵醒刃。
待他终于支起自己的身子,缓了缓呼吸,抬头一看,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清明的金红眼瞳正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景元紧急摸了一把自己的鼻下,确认没流鼻血后,干笑道:“嗨。”
刃连续两次被乱七八糟地蹭醒,此刻很难得地有了起床气,盯着他默默不语。
景元心知自己在睡相这一块的信用时隔一晚再次破产,眼神自觉地看向别处。
一头浓密的白发到处翘起,因呼吸不畅而格外红润的脸,还有被睡的越来越大乱七八糟的领口……刃怨念的目光有如实质扫射景元全身,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槽,面对景元这一副自知理亏假作乖巧的模样更是心痒痒地无处发泄,只能狠狠地瞪着他。
景元被他看得再次摸了摸鼻下。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随着呼吸慢慢淡下去,藏在散乱白发下的耳朵却依然红的十分坚挺。
别看了。景元心里有个小人在呐喊。从他的视角看刃躺在床上,长长的头发沿着枕头四散而开,还一副好似被自己轻薄了的样子怒目而视,他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乱想。
他年少的时候就顶不住应星刚睡醒胡乱安抚自己的朦胧样子,如今这张脸更比当初浓烈了几百倍,景元实在被看得受不了,破罐子破摔道:“别看了,再看要硬了。”
“……!”
刃再一次刷新了对景元不要脸程度的认知,倍感震撼,一时不能言语,呆呆地看着他。
四下寂静。
最终,景元在他包含着各种感情的目光中……
坏了,这下不是好似,是真的被轻薄了。景元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自己今天还能不能活着出这扇门。
刃的大脑被这刺激的情景逼的再一次过载。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召出了支离握在手里。
“景元……”
嘛也。熟悉的情景让景元猛地回忆起以前在工造司闯祸的时候,他的应星哥拎着大锤子怒不可遏要打小孩的样子,心知现在再不做点什么小命真的要不保。
景元虽然无甚感情经验,但打了几百年仗的他深谙狭路相逢勇者胜,万事发展逻辑相通,感情一事或许也可以沿用这番道理,于是眼一闭心一横,决心把这登徒子的人设做到底,一手按住支离就吻了上去。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他碰到刃温软的嘴唇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算待会被支离一剑捅死也值了。
景元思绪变成一团被猫搓乱的毛线球,四处乱飞。
怪不得话本传奇里都说美人乡乃是英雄冢,今日有幸体会一番,深觉西衍先生能在长乐天说了几百年书还没失业,自有其深厚的道理在。
多智近妖的人在大脑发蒙的时候不是一片空白,相反,他们的思绪反而爆炸一样散发开来,犹如宇宙间满天星辰,只是抓不住其中的任何一片。他脑海里瞬间略过七百多年前和应星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是一片一片旋转纷飞的记忆碎片,其中又间隔夹杂了和刃的回忆,里面甚至还有自己的心理活动和吐槽。
虽然闭着眼睛亲吻,景元的眼前却有花纹斑斓绽开,变成一圈一圈彩色的纹路放大又消失。他知道这是自己大脑快要死机的体现。
双唇轻轻贴了一会又分开,他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心里的感叹终于盖过了一切想法:自己一心为国几百年,都已经是一个半边身子要长叶子的老人了,面对温香软玉在怀,竟连如何亲嘴都不会,未免悲伤。
他看着刃还保持着一副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愣愣的样子,越看越觉出可爱来。脑子里突然一根弦打通,仿佛打开新世界般,他又再次闭眼压了上去。
素有神策之名的将军无师自通地撬开刃的牙关,学会了唇舌交缠。他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一只手放到刃的脑后把着,促使他仰头接受,另一只手却慢慢松开了压住支离的力道,撑在刃的手边,轻轻搭在腕上。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亲吻与纠缠中。
强而有力的脉搏从景元的指尖传来,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这具身体是如此热烈而鲜活,和刃平时无形透露出的死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他散乱破碎的精神是心脏永远跳动所需的养料,平时只能靠着外力强行固定在原地,才能不被吸收。
景元的吻温柔绵长而不容拒绝,用最温和的方式攻城掠地。他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珍重,而指尖传来的脉搏越跳越快,告诉他刃的回应。
啧啧的口水声持续了很久,支离一直好好地握在主人手中,从未移动。长长的一吻结束,分离时两人唇上一片水光潋滟。景元一双金瞳亮晶晶的盯着他看,又贴上去吧唧亲了一口,轻声笑道:“你也喜欢我。”很确定的口气,完全不容置疑。
刃还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听到这话,抬起眼皮看他:“也?”
景元越看越爱,顺手拂开刃鼻梁上的一点黑色的猫毛,眯起眼睛笑道:“也。”
两个耶耶怪。确认了被景元突袭的阿刃没有因为过于受刺激而犯病,反而还平静了下来后,深藏功与名的艾利欧舔舔黑色的爪子,轻巧地跳下窗台。
有时候身体比言语更诚实,景元做了多年将军深谙这一点。他半强迫地摁着刃亲了这么久,足够被支离捅死千百万次,但他现在还好好的,可见兵家所言确实是真道理。
刃好似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哼,艾利欧的剧本需要你活着罢了。”
“好好好。”景元笑着捧起刃的脸一顿乱亲,眼睛鼻子嘴哪里都不放过,脸颊也啃了好几口。加上额前厚重的刘海蹭的皮肤痒痒的,这让刃不禁回想起早上被猫毛糊脸的感受。
景元正欲再亲,突然肚子不给面子地咕咕叫了一声,于是转而拉起刃的手可爱道:“想吃东西。”
七八百岁的老东西了,做这种表情倒是一点不害臊。刃给了他一剂懒洋洋的眼刀,说话却有笑意:“走吧。”
景元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稍等一下。”随即默默起身,拿起被子遮住了自己,又收拢手脚坐好,眼巴巴地看着他。
“……”刃本想说什么,又看到景元的耳朵现在已经红的几欲滴血,耳边碎发都有要跟着一起变粉的意思,忽然找回以前和他相处的感觉,于是一下起身,跪坐着把景元的脑袋一把薅过来,把刚坐好的人拉的东倒西歪。
形势猛地调转,他一只手抓住景元后颈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一只手慢慢撩起景元的厚重刘海往脑后抓,漏出他金灿灿的两只眼睛和光洁的额头,居高临下地嘲笑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景元,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景元笑道:“你也是啊哥。”说着抬手把刃的刘海往耳后撩,还顺手摩挲了刃同样发红的耳朵。
他仰头追着刃亲了一口,不要脸地说:“你再摸下去,这饭也要吃不成了。”
两人又在床上翻覆了一会,终于收拾好自己,乔装打扮出门觅食。
来到酒吧,彼利尔一如既往地等待在吧台前,拉着景元找了个卡座听歌聊天。他对仙舟很感兴趣,很爱听景元对罗浮的风俗人物娓娓道来。
刃的吧台前客人很多,但他今天有意分流,把许多顾客请去了其他吧台。待到人少时,突然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插进来:“一杯遗失的风。”
“请稍等。”来客随即坐在吧台前等待,转椅被他调到了一个特定的角度,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彼利尔和景元的位置。
巴德勒的装扮十分怪异,刃的直觉告诉他,是因为不想被自己的儿子从任何角度认出来。
“您的调饮。”
中年人接过调饮,喝了一口,皱起眉头。
“层次很丰富。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五滴【碎梦】。是我为你特制的调饮,巴德勒先生。”刃抬起眼睛,和巴德勒对视。
巴德勒盯着刃看了一会,哼了一声。
“冷漠的死意,和深藏于底的对生命的漠视和绝望。我走南闯北,这样的眼神只在亡命徒和杀手身上看到过,你根本不打算在我面前装吧。说吧,在这等我多久了。”
“不久。”
巴德勒长叹一声。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背对着吧台坐着,正在认真听景元讲述的彼利尔,露出了一点笑容。
“彼利尔看着比以前成熟了些。但他一直没有接触我的事业的意思,想来不管是哪方势力,都不至于杀他。”
“你的死已经足够。”
“在这之前,我能不能知道你是谁的人?莫非是钟表匠?我唯一能做的一点挣扎和反抗,或许就是死在家族之外的人手里。”
虽然他的语调平淡如水,但刃敏锐地体会到巴德勒内藏于心的恨意。于是他答道:“你的死,会是将家族从匹诺康尼拔起的一环。”
“是么,那还不错,看来我来这里,倒是来对了。人固有一死,与其等自己的意识死后让那个同谐的新生儿无声地占据我的一切,还不如趁现在死于你手,起码我的心会大为快慰。”
巴德勒喝了一口调饮,打开了话匣子。或许是人之将死,所以想要有人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我时常和他吵架,但不是为了庞大家业的继承,相反,我无比希望他能脱离我远走高飞,脱离家族的掌控。可那家伙,沉迷那些没用的艺术不说,甚至还想要加入鸢尾花家系,走我的老路。匹诺康尼,写作梦想之地,其实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囚梦的牢笼,它无需锁链,也能困住无数人的一生,就这么慢慢被异化成为同谐的养料。”
“梦想之地。”巴德勒嗤笑了一声,“梦想的墓地还差不多。我当初来到匹诺康尼,一心壮大自己的事业,以加入苜蓿草家系为荣,期待能在此展露实力。但几十年的奋斗下来,我做到了苜蓿草家主之下的第一人,竟然只收获了家主加诸我身的,无限夫长的’赐福’。”
“顺从,则成为万千家人的一员;反抗,则堕入无尽的深渊。无论如何,我都会失去自我,而我的事业,我的财富,都将归为家族所有。呵,事实上,当我决定加入苜蓿草家系的那一刻,我就早已踏入了名为【同谐】的阴影中。”
巴德勒目光不自觉地放空,似乎他的视野里还有什么人在和他对话,刺激他的精神。他紧闭双眼缓了一会,又睁开,叹道:“三重面相的灵魂啊,请你用热铁烙他的舌和心。杀手,既然你为我而来,那么你能不能现在就将我从这无尽的折磨中解放?”
“好吧。”巴德勒又看向彼利尔,轻声地念起祝福诗来。他的语调里含着终年饱受折磨,一朝将要解脱的快意,还有对儿子自由顺遂的祝福。
“惊梦酒吧……是个好名字,愿匹诺康尼的梦惊起他人生的涟漪,从此远离这片噩梦之海。”
“可以把他叫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不,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因为痛苦和折磨而扭曲的面目。”巴德勒叹了口气,“虽然那家伙遗传了我的经商天赋,却总是想去搞些不着调的唱歌,但我希望在他心里,尽管父亲是不理解他的,古板且顽固的,但也是强大的,无坚不摧的。不管有没有做到,总之我要一直维持下去。”
苜蓿草家主的眼线被酒吧里惊梦剧团的成员们撕碎,于是他施加在巴德勒身上的同谐之力立刻发作,如同搅拌机的刀片一般高速将他的大脑搅成一团。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巴德勒张开嘴高声地惨叫,可是连离他最近的刃都没有听到他发出声音。刃看着他四肢好似要挣脱什么控制一般颤抖,五官扭曲却又死死呆在原地,连眉毛都做不到痛苦地皱起。同谐的圣音扼住了他的咽喉,控制他的四肢,他于是如同正常人一般地,无人发现地堕入地狱。
同谐之力开始反噬,但家族的诅咒和巴德勒的意志互相纠缠,无力再对他人进行异化。刃抓住时机,迅速将手边正在调配饮料的高脚杯砸在他额头上,血液混合着苏乐达流下,使巴德勒晕了过去。
刃跨越吧台,正要召出支离,趁着巴德勒的痛苦因为晕倒而短暂暂停的时候结束他的生命,突然听到一道清风朗月的声音笑道:“亲爱的,续一杯浮羊奶。”
景元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吧台前,他把玩着扇子给自己扇风,扇子的边缘无意间划过巴德勒侧面的脖子。
随即,巴德勒整个人自颈部开始化作忆质,消散在空中。看起来就像是他只喝了两口饮料,就从梦中返回了现实。
惊梦乐团的音乐依然如流水一般流淌在宾客身边。
有些宾客因为玻璃破碎的声音把目光转向这边,被刃以喝酒闹事为由安抚了回去。
与此同时,银狼在刃耳边拍拍手:“成功,巴德勒在他家的入梦池里吐血而亡了,不是同谐的侵蚀,是由外力所杀。”
“……嗯。”
刃处理好善后工作,盯着还在吧台前微笑等待的景元看了一会,回身给他倒满了一杯热浮羊奶。
“我说了这是我的任务,你没必要插手。”
“没办法,若我不来,你这缠满了绷带的手岂不是又要用来抹剑了。血呼啦擦的气味可不好闻,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景元微笑着接过杯子,返回卡座。
他在心里感叹,艾利欧的阳谋真是简单而有效,自己居然还生不起气来,这大概就是感情牌的力量吧。
景元端着一杯奶回到卡座,突然发现彼利尔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不好意思,”彼利尔的声音变得嘶哑低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心脏突然莫名的绞痛,痛不欲生。”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头深深埋了进去。
惊梦乐团的音乐依然如流水一般流淌在他们身边。
某个露天长椅,卡芙卡撑着伞,闭目休憩。
“你不是在休假吗,怎么来匹诺康尼了。”银狼的投影突然出现,坐在卡芙卡身边。
“大家都在这片梦里,我自然想凑凑热闹。”卡芙卡轻笑道,“毕竟罗浮将军为爱滞留匹诺康尼,这样的情节几个琥珀纪都难得一见吧。”
银狼略感震撼地说:“你居然喜欢这种戏码吗,之前追剧的时候不是统一了意见,谈恋爱什么的哪有游戏,额,你的大衣香啊。”
“闲来无事,聊做消遣嘛。艾利欧的御用女演员当久了,偶尔也会想幕间休息的时候做一回观众,见证一下支线的小故事。”卡芙卡往椅背上一靠,“惊梦酒吧真是个好地方,看似在家族的领地,却偷偷和家族对着干。儿子为了躲避身在家族的父亲而选择了这里,父亲也因为来到这里而被家族的同谐之力反噬。”
“那个开酒吧的女人不正是因此才默许了叔在那待着么。我看她自己也挺想看家族吃瘪的。”
“唉呀,可惜阿刃的任务现在已经完成了,还想多看两天呢。”
银狼正在尝试以太战线的新阵容,分心回道:“你明知道只要那个人没走,剧本就不算结束。”
“哈哈哈,毕竟主要目的是调理身心嘛……不过我想,对阿刃而言,匹诺康尼的安神气泡饮再喝一百杯,或许还不如和景元聊两句天效果好。”
“要是他当时选择不来找叔怎么办?”
“嗯,我也挺想知道的,如果他在选择的岔路口走向了另一条道路,会发生什么。”卡芙卡把玩着手中的蛛丝,“不过你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他不会不来的。是不是,普罗米修斯”
一个AI板块化身成双马尾少女,应声出现:“我在景元将军所经过的路上喷了只有他能看到的虚拟喷漆——一连串的方向标,直接指向惊梦酒吧。”
“啊。”卡芙卡难得顿了一下,“你比我想的……还要直白一点。”
“有时候直截了当比迂回暗示有效多了。而且我只是画箭头,路是他自己决定走的。”银狼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那位景元将军一来,叔这两天说的话都比以前多了好多。”
新阵容似乎不大成功,少女的投影收起了键盘,又戳了戳自己的法师小人,郁闷道:“他平时一天都不一定能说一句话。我都在想要不要再去一趟空间站,多搞几只芝麻酥放在他身边养。”
“这倒是。”银狼又高兴起来,撕开一块泡泡糖扔进嘴里,“以后要是有和景元一起打游戏的机会,我可以让他多赢几把。”
任务结束,景元和刃两人寻了个筑梦边界的天台,遥望流星接连划过。景元试图在旁边的花坛中寻找折纸小鸟,可惜未果。
“你打算把彼利尔带回仙舟?”
“他决定来罗浮发展,我自然愿意行个方便。”
刃看着远方。“嗯。”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景元……”
不是说好了,怎么最后还是出手了。
刃一向认为,自己的任务就应该自己去解决,他对分配给自己的剧本也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现在这个任务明明可以独自解决,却把景元这个本无关系的人拉了进来,导致本来由他一人承担的与家族作对的风险突然变成两个人一起承担,这个认知让刃微微皱起眉头。
“大约是作为巡猎的令使,对其他命途之上的力量更加敏感吧。”
景元的手细细抚过折扇,扇面上的金线暗纹竟然随着他的手指而流动,甚至隐隐发出霹雳的金光。
“在我眼中,巴德勒整个人都快要被同谐的光环淹没了,那光环扭曲又强烈,他自我的意识因为对抗这股力量而被压的所剩无几。既然我不受同谐影响,又有帝弓司命的赐福,不如由我给他个痛快,还能顺手把同谐的力量挥散,免得酒吧里的怪物客人们被影响得四处暴走。”
景元把理由列了一二三条,相当有理有据。看似一时兴起,但其实,他当时死死拉住起身的刃时,就已经想好了要这么做。
这简直是完全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的决定。已知刃出手有风险,这个风险自己能解决,那为什么不跳过刃这一环,他自己来呢。景元想起那个血气弥漫的卫生间就很郁闷,完全不打算顺着刃来。
刃安静听着,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点。
景元吧啦吧啦说了一大段,发现刃根本没回应他,一副严肃思考的样子,不禁好笑地收起扇子,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哥?”
哥瞥他一眼,自顾自地抱起剑闭目休息,不想和他说话。
景元理解刃在别扭地担心自己,心里挺开心,于是另起了一个话头,笑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惊梦酒吧来吗?”
“为什么?”刃虽然不想和他说话,但是还是顺着他问了一句。
“因为从克劳克影视乐园开始,路边的墙上就有很大的像素箭头,我一路按着指引的方向走,就见到了你。”
“……”刃立马就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
“所以你现在知道,那晚我为什么问了好几次剧本里有没有我了吧。”景元乐道,“没办法,当时你头顶上有一个大大的箭头一直在一跳一跳,非常显眼。”
“显得你当时特别像游戏里发布任务的NPC。”
“和你对话了还接不到任务,这不得多问几次么。”
“只是比喻,比喻。”景元笑着给刃扇风。
刃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这条通向刃的路是他自己走的,故事发展的一切选择也全凭他的心意,总之就是,这件事最终解释权归景元所有,不要再为他担心了。
“……你就不怕是请君入瓮,诱敌深入而杀之吗?你以前看的兵书都到哪去了,这么简单的陷阱也往里面跳……”
景元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对刃的斥责十分受用,继续悠悠地给他扇风。刃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意识到,噢,这小子已经当将军了,强的很。俗话说一力顶十会,兵法三十六计在断层的绝对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记忆里还一直保留着当年那个只是云骑骁卫的景元。尽管知道他现在已经当了七百多年将军,但是对于刃而言,这依然是需要适应的新身份。景元早就成长为一只威猛的大狮子了,只有刃还潜意识把他当猫崽子来保护,偶尔还会无意识端出年长者的架子。
于是刃说着说着就默默地闭嘴。
“我当时确实不知道箭头要引我去哪,不过在看到你之后一切都明了了。艾利欧提出这样双赢的买卖,我自然接受。”景元乐呵呵地凑到他面前,马尾一晃一晃,像一只得意的大白猫,“你们星核猎手之间的感情还不错,我放心了。”
聪明人之间不必多言,艾利欧给了景元和刃在仙舟之外光明正大相处的机会,作为回礼,景元要把刃当时在罗浮搞的岌岌可危的精神养回来。景元获得了一个鲜活的限定阿刃,艾利欧获得了一个临时给他,或者说给刃打白工的编外将军,双方都很满意。
景元想,刃或许也知道这场隔空合作,但正如他执行剧本一贯的原则,他不会对此提出异议。
不过因为刃在他面前的样子一向与外界传闻中的形象不同,景元并不是很能判断刃的精神状态怎么样,他一直觉得他哥精神挺好的,不仅好说话还给亲给抱,完全没有要疯的样子嘛。
“艾利欧的确说剧本里原本有你,为了给我惊喜删掉了。”刃想起卡芙卡和那只猫在卡座里朝他笑的样子,黑着脸说:“他们还专门来看我们俩的热闹。”
景元哈哈大笑,好奇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说……”刃顿了一下,语速越放越慢,最后快变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说没见过景元将军追人,特来看看。”
他抬眼看景元,这家伙眼睛里盛满了了然的笑,眼波盈盈地望着自己。
这家伙是故意勾着他说出来的!可恶。
“那我追到了吗?”景元仗着刃的好脾气,用扇子遮了下半张脸,肆无忌惮地卖萌。
看见这幅样子就有点想把他锤扁怎么办。
“追?你我从未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这个字对我们而言,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刃一动不动,直视着景元,说出的话如同高楼泼下的一盆水,把暧昧的氛围浇得一点不剩。
“我追逐死亡,有如夸父逐日。”他深深地看着景元,“我没办法给你更多了。”
景元听他这么说,也沉默下来,垂目捻起刃的一缕长发。他把头发搅在手里玩了一阵,随即抬眼,坚定开口:“逐日之人会为了渴求水分而绕行改道,你在到达彼岸前会选择不断为我停留,这就够了。”
“停留……哼。我去你那去的还少吗。”
“贪心不足嘛~你要是这么问的话,我当然会说少了。”
微风拂过,刃的头发从他的手中滑落。筑梦边界的天台上,两个人相视而笑。
景元一踏入神策府,就见粉色的娇小少女迅速追来,手里还拿着几卷文书,愤怒道:“你留了个告假的短信,把什么事都扔给我处理,就自顾自地消失了!三天,你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的吗!”说着就把文书往桌子上一拍,“这几卷是联盟的文书,我不能代签,你看看吧。”
景元一抹微笑常挂嘴边,开口如和煦的春风抚人心弦:“符卿不必心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几天后,景元和彦卿一起吃饭,快吃完的时候,彦卿夹了两筷子菜在景元碗里,问起将军在匹诺康尼几日,有无什么趣事。
景元笑道:“趣事什么时候都有,但我这次去,主要是去见故人的。”
景元笑的更加开心:“他拒绝了我。”
彦卿:“……!谁,是谁!”他家将军如此好的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一齐堆在他身上都不为过,是谁,居然拒绝了!说着就要拍案而起。
景元十分好笑,及时把他摁下去,顺带摸了摸少年的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彦卿急道:“可,可是……”
景元憋着笑吃了口饭,假装深沉地给彦卿分析道:“在感情一事上,拒绝有时候也是一种答应。”
激动的少年人渐渐平静下来。他用装满宝剑和将军的脑袋学着景元仔细地思考和分析,最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关节,脸色复杂得难以言喻,摁住景元正在夹菜的手,同样成熟而又深沉地说:“将军,自我感动要不得啊,西衍先生说过,这是感情中的大忌。”
景元这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搁下筷子笑了个痛快。彦卿于是摇摇头,眼神里包含了三分不解三分震撼还有四分将军似乎是没救了的叹息,决定出门去长乐天替将军做情感咨询。
说做就做,彦卿大口扒拉了两口饭,抱起自己的剑就一溜烟儿走了。
景元放肆地乐了一会,看到故人黑着脸从暗影里走出来,更加开心:“吃了吗,来来来。”
刃抱着剑:“不必了。”
景元站起来蹭到刃面前,揽了他的腰想偷个拥抱,被刃抵住:“身上有血,脏。”
“不打紧。”景元凑到到他脖子边闻了闻,又把着腰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是沾上的其他人的血,腰又揽得更紧了些,轻轻蹭了几下刃的侧脸后把脑袋搁在刃的肩膀上,卷起他的一缕红色发尾,轻笑道:“彦卿这一出去,明天罗浮的街巷上就会传遍将军爱而不得的各色故事,主角更是不知能猜出多少个版本,你都一点不关心。”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吧。
刃真情实感地问:“你真的不打算教他审时度势吗?”
景元被刃郁闷的语气乐到,埋在他肩膀里笑的乱颤。
“少年人自有自己的机缘,他醉心剑法,这种东西又怎么是我唠叨两句就愿意学的。比起这个,你这么快就来找我,是匹诺康尼那边结束了?”
“嗯。可以休息很久。”刃有点不好意思地偏了一下头。
景元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明白这已经是刃想留下来的最直接的表达了,一下就把人紧紧锁在怀里,作为回答。
刃被他突然的动作压的闷哼一声。
门外一树银杏随风飘落,门内一室春光旖旎人心。
“诶呀,这下我这一身也脏了,这可怎么是好啊。”景元心情很好,轻吹了一下眼前红色的耳饰,“不如,一起去洗个澡吧。”
end.
结束了!偶然激情一把,要了我这蜗牛的老命……本来活动刚开的时候就想写了,奈何拖延症晚期以至于到现在才写完,甚至刚好磨蹭到了周年庆,仔细想想拿来当贺文也不错
天台部分写不了一点,满脑子都是——
元元:不清不白地处这么久了,给个名分呗哥
阿刃:别想了,除了名分什么都能给你
……好怪哦,这个即视感。大家凑合看吧。
题外话:真的!很难!不猫塑元元!啊啊啊啊啊!
再题外话:有时候也会平等地猫塑阿刃,猫好(自由女神状高举两只猫)。
再再题外话:还得感谢艾利欧的小剧本,猫也好(把黑猫顶在头上,继续高举两只猫)。
老早就想画没品梗图了...
应星:“名扬四海不是这么个名扬法啊!”
刃:“你以为我想?”
二编:没想到吧这玩意还能细化
「那新来的帮工笨手笨脚,一天摔了三只碟,不知道将军看上他什么了,居然带回了府上?」
————
P2网图,不是刃但借来狠狠造谣。
将军庇护通缉犯,通缉犯当女仆打工还还人情多正常!
(小声:画那里时,加上衣服花纹后,太像那什么了,啊我好变态)
被西装shock到,为了点醋包饺子(但没赶上七夕
“你这种半吊子记忆,容易被诈骗。”银狼提醒,“假如有人自称是你以前亲朋好友,向你借钱,而你记忆里确实有这个人,你很可能上当受骗。”
“我没什么钱。”
“你至少有八十一亿三千万。”
商业街大屏循环播放星际和平播报,说银星将与仙舟罗浮进行商贸合作,罗浮派前任将军景元来签订协议。景元前将军表示,新形势下,双方要不畏艰难,努力建设相互尊重、互利共赢的——
有人从背后拍肩膀。刃回头,广播中的主角穿着T恤长裤运动鞋,举一杯奶茶,高马尾束进鸭舌帽,一双多情桃花眼目光温和...
有人从背后拍肩膀。刃回头,广播中的主角穿着T恤长裤运动鞋,举一杯奶茶,高马尾束进鸭舌帽,一双多情桃花眼目光温和。
“……景元。”
大屏里的景元意气风发,正与银星首领侧身对着长枪短炮商业微笑,快门响个不停。很难把眼前人与举止矜贵的将军联系起来,倒与商业街随处可见的大学生别无二致。
“星核猎手在银星有任务?”
“是剧本。”刃纠正,“你怎么这副打扮,不是在电视里握手吗?”
景元看他一眼:“那是录播。”
景元摆摆手:“晚宴明天开,我先出来闲逛。这也算一场旅行啊。”
景元将军引退的事星系间无所不晓。将权柄交给符玄后,他只身一人踏上旅程,遍访星海盛景,顺手做些巡海游侠该做的事。这次退休后重新代表仙舟搞公务,单纯因为他离得近。仙舟翾翔不歇,此时跃迁的坐标距银星遥隔天河。
“你有意站在迎宾馆门外,是在引我过来吧。所为何事?”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高效便捷,刃打开天窗说亮话:“艾利欧的剧本,你也是角色之一。”
“——你们要盗取银星的星核,需要我配合,对吗?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们挑起骚动,方便你趁乱暗杀银星首领。”
景元不得不感慨艾利欧的神异。他此行要在事务结束后刺杀与寿瘟暗中勾结的银星首领,这件事只跟仙舟高层通过气,没有旁人知晓。
刃挑眉,“我们的利益不相抵牾,你没理由拒绝。”
景元笑了笑:“你们不在,我一样可以杀他。我也没理由答应啊。”
刃冷哼一声,“说吧,想跟星核猎手谈什么条件,我转达。”
“我对星核猎手无所求。但是……”那双金色眼瞳转来转去,似乎把刃从里里外外扫描一遍,良久,他闭上眼睛,再睁开,说:“看在我们以前的关系上,就当你欠我个人情。好了,说说你们的「剧本」吧。”
需要一些旧交情,正是此次任务非刃不可的理由。日后景元要什么报酬讨回这人情,刃并不在意,他早已没什么好失去的。
——大不了还有八十一亿三千万。
翌日,景元向银星方面提出,想看看这个星球传世的上古珍宝——银星珍珠。首领应允,安保要求随之临时提级。所有参与宴会的人士都要换上官方统一服装,一应私人物品不得携入。
刃在宾馆换衣服。他穿得很熟练,折好衬衣领口,再把衬衫夹扣到大腿上,穿好马甲,系上领带。不同剧本需要更换不同戏服,作为星核猎手中最兢兢业业的一员,只要任务需要,别说礼服,女装也行。他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在乎。
不速之客敲门。叩门的习惯和以前一样,先三下,再两下。刃的思路忽然混乱——跟以前一样,以前是什么时候?
他去开门,来客如他所料。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看到刃这行头,景元难得动作僵住,愣了几秒。
哪里不对吗。刃低头检视自我,没有扣错扣子。
“咳,你还没穿裤子……”黑色衬衫夹遮过四角裤,在白皙大腿上勒出粉痕。景元清清嗓子,视线绅士地转向一旁,刃觉得他动作有点多余。
“我正要穿,你敲门了。”刃侧身让他进屋,顺手套好下装。“你也要穿这些吧。”
景元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理由。”
身居高位,景元出席过各种仙舟高层活动。百冶大炼、星天演武、战后庆典,然仙舟尚古,礼服都是古帝国风格,与这套衣服的逻辑迥然不同。看着发到手里那堆衣物,景元头一次感到迷茫。
“据说这种服装,领带留多长,胸针戴哪里,都有不同的讲究。我怕穿不得体,找你请教一下。”
景元自来熟地走进屋内,环视刃的临时居所。极简,除了任务用具以外没有丝毫生息痕迹。有点惋惜,又意料之中。他径直走到刃床边,把手里衣物放下,开始旁若无人地脱丨衣服。一件一件解开腰封,脱下衬里,动作缓慢,最后露出热气蒸腾的臂膊。
随后,他光着上身靠坐在椅子上,偏头看向抱臂站在门边的刃,近乎乖巧地冲他笑笑,说:“你帮我穿吧?”
这一幕,好像在哪发生过。
那人的身子展露在自己面前。灯光耀目,眼前是繁杂电子荧屏与精密机械,身后机器轰鸣。刃,那时叫应星,指挥着景元站到踏板上去。
“伸直手臂脊背打开,别低头。”
见景元迟迟不动,应星不耐烦:“动作快点,等会儿还要测手掌尺寸和臂力。我一分钟身价五千巡镝,你耽误不起。”
少年咽了咽唾沫,慢吞吞地说:“做个武器这么讲究啊……”
“你以为呢?不量身定做叫什么高定。”
景元突然又问:“你给他们几个做武器也这样?”
“废话。”
景元不高兴了。他依言站到仪器上,半天不摆好姿势,一个坏主意诞生。他冲应星讨好笑笑,说:“那个,仪器有时候不准。你是最高级的工匠,不能亲自帮我测量吗?”
“要我亲手给你量,是吧。”
“嗯!”
应星微笑走过去,伸出手,“啪”的一声,打在景元手腕上。
“痛!”被戏弄的少年恼羞成怒,“应!星!”
反手就是一掌回击,应星熟知他的攻击套路,向一旁躲。景元又排出扫堂腿。打闹间,不知谁的脚踢到电线,仪器探头摔在地上。玻璃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荧屏随之一块一块变成雪花。
“完了!”应星抱头,“我一个月工资也赔不起……”
“别、别找我啊。”景元有点心虚,“是你打我的。”
“不是你先无理取闹?”
“你就没有一点问题?你——”
隔壁屋的同事敲门进来,语气无奈。“那个,百冶先生,我们工程组加班三天了,刚补觉。您二位要不,小声点?”
一个是工造司地位最高的天才百冶,一个是将军青眼有加、屡立奇功的骁卫。在外都是有头有脸举止得宜的人物,聚到一起偏吵的像一对弱智,全工造司不堪其扰。
带着歉意打发走同事,二人面面相觑。
“这下可好,你只能亲手给我量了。”不能大声说话,景元小声凑到应星耳边说。
应星耳语:“我真想掐死你。”
但也拖不到明天。景元只从军中回来一日,专程为这事。应星无可奈何,嘴里骂着,两手伸向少年张开的臂膀。
——和现在一样。
思绪回拢,刃已经站在景元身边,拿着他的衬衫,为他套上袖子。
眼前的躯体与记忆中大有不同,那时少年刚抽条,发育跟不上身高,测量肌肉时还能抓住痛点嘲笑他。现在则是完全成熟的姿态,胸肌、背肌、肩颈,薄而规整,展臂时线条蜿蜒,像写意画中起伏的山。
成长至个体全盛巅峰的时刻,再也不改变,这就是长生种。而化外常人历经苍老再复归当初,拖着败体苟延残喘求死不能,倒像一出滑稽剧。
“你在想什么?”
景元开口询问,他方从破碎飞逸的思维里醒脱。
“剩下的自己穿。”
景元心情愉悦,不嫌他态度不好,甚至还有心思哼歌。照着刃的穿着比葫芦画瓢,又露出为难神色。
“外套有点紧,我手臂伸不开,不好整理领带和头发。”景元歪歪头,“劳烦你帮人帮到底吧。”
很难说他仗着什么立场厚脸皮连续提出要求,仿佛他们很熟似的。更难言的是刃发觉自己没有强烈的拒绝欲。
他拿起领带,又不想轻易遂了眼前人的愿,干脆把领带系在他头发上。领带硬挺宽阔,系成蝴蝶结时与细发绳效果不同,红色翅膀鲜明立在头顶摇摇晃晃,像一对兔子耳朵。景元对镜自照,不自信地回头。
“这发型适合礼服吗?”
“适合你。”
白色巨兔猛然起身,逼视拿他寻开心的罪魁祸首。那双让恒星黯然失色的金瞳中映着橙红烛火,无法弄懂他是什么表情。
他是生气,还是?
刃心中并无波动。回过神来,他很难明白自己多此一举的逻辑。与过去有关的事他记不真切,从前那个存在,应星,也许会这样与他开玩笑。但那与刃有什么关系?
良久,景元眨了眨眼,摆上游刃有余的笑容,嘴角弯起猫一样的弧度。那是要恶作剧的前摇动作,应星熟知这个习惯,然而,刃不知道。
“算了,毕竟我们曾经是恋人,这也不失为一种情丨趣——”
你等会儿。
“……恋人?”
景元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连这都忘了?”
刃八百倍速头脑风暴,功耗全开扫描头脑中残留的一切记忆。很多事他们都做过,那些画面像游鱼,像蝌蚪,在眼前晃来晃去。一起扎过鱼,一起掏过鸟。但是——恋人?
“好吧。”景元有点受伤,深明大义地苦笑,“虽然对我来说太残忍,不过,你还是忘了一切更好。”
狗血剧的主角一边说台词,一边从头上解下领带,规规矩矩系在衬衫领口。刃正原地宕机,没意识到他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手臂活动受限。下一刻,穿好礼服,气质焕然一新的景元弯腰向他伸手,笑着说:“我们该赴宴了。”
特洛维斯星系失踪案,洛尔-51星核事件、庇尔波因特入侵案……星核猎手在宇宙间演出一幕幕戏剧,顶着天价悬赏把所到之处皆变成舞台,又旁若无人地从台上全身而退。抛开正邪价值不谈,他们的作案不失为一种艺术。
景元坐在首领宅邸阁楼的椅子上,现下他行动受限,只能透过小窗遥望街上闹剧。亲身入局是这种体验,爆炸的白烟在首都远近此起彼伏,尖叫、枪响、玻璃碎裂的动静隔着厚重的墙壁也能冲入耳膜。
“景元前将军,抱歉让你看到这场闹剧,这在我们星球时有发生。”
银星的首领站在三米外同他说话。这个星球的智慧生物与仙舟人外貌不同,用简单的语言形容就是,长得像王八。
“我感到遗憾。”景元平静地说,“所以,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我可是看到你与那个犯罪分子——布雷迪爵士,过从甚密啊。在事情理清之前,辛苦你先在这里等等了。”
哈,布雷迪爵士。刃参加宴会时用的假身份,那位叫卡芙卡的女士给安排的。布雷迪爵士一身黑色礼服,腰细腿长盘靓条顺,衬衫裹不住汹涌的胸肌。走路时手放在口袋里,外套在身后飘逸潇洒。可惜星核猎手行动太迅速,宴会刚开场就停电爆破一气呵成,否则还能看看他装模作样端起红酒杯,窘迫应对社交辞令的风采……
王八首领生气:“将军还有空走神?”
不再是将军的景元没有神君加护,石火梦身等武器机关都在进门时被收走了,现在他只是个体格强健、身手较好的普通人,产生不了威胁。即使如此,首领跟他说话时也注意保持安全距离,不与他靠得太近。
“刚做领导,有些必要的品质你可能还不熟悉。景元虽引退,也不介意为你指点一二。”景元眼里藏着落日,无波无澜,永远上扬的嘴角在不笑时更让人心寒。
“与人谈判要做好功课,掌握足够多的信息,方能增加成功几率。不知道你对仙舟文化了解多少,古国时期,著名军师曾提过‘声东击西’之计。”
首领蓦然一身冷汗,不详的预感降临。
“坤下兑上,利其不自主而取之。与其在这里与我周旋,不如去看看,你们的银星珍珠还是不是真的?”
布雷迪爵士,所求不是骚乱,而是——星核。他们,是星核猎手。
首领转身,飞速向门外跑去,抢救这个星球最重要的财宝。景元观察他的步幅,一步、两步,等他跑到正对窗户的位置,出声叫住了他。
“还没给我松绑呢。”他动动脚下镣铐,伸出手,悄悄目测对方与窗户的远近。“不会以为我没武器就无法反抗吧?化外民应知应会常识第二条,仙舟人有隔山打牛神功。”
银星首领停在原处,理智告诉他要动起来,快跑。但死神已给他的命运织上血色,没有机会了。
景元抬掌运气,势走太极:“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一声炸响,窗户碎裂,破空而来的剑意将首领斩成数段。速度快到他的意识来不及消散,最后看到的是一双金红眼睛,烛火在瞳孔中缓缓熄灭。
又一阵剑风,调转方向劈向景元那边,脚下镣铐应声碎裂。
好配合啊,景元心想。
脚踏七彩祥云的意中人站在尸体边望着他,默不作声。他仍带着礼帽,但换了风衣,寒风透过破碎的窗户吹来,衣摆猎猎,十分帅气。景元活动活动筋骨,起身与他站在一处,对地上四分五裂的王八告别。
“借局布势,力小势大,这叫‘树上开花’。”他牵起刃的手,小题大做地擦干净他手上沾的血,“我和我从前的恋人给你演终幕,不过你看不到了。”
星际和平播报更新迅速,说银星战乱再起,新任首领被反对者杀害。罗浮方面表示遗憾,商贸协谈暂时搁置,等银星恢复秩序再行重启。
爆炸声震彻首领宅邸,地平线泛起剧烈白光,照亮寰宇又倏忽熄灭,如巨型水银坠入黑海。二人事了拂身去,乘坐逃生舱,向天外疾奔。
景元可以确认,返回救他这出戏不在艾利欧剧本之内,是刃自己的决定。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逃生舱……是个单人座。
两个身高身材都优越的成年男人被迫在狭小座位叠罗汉,安全带都要一起捆。幸好这东西自动驾驶,否则很难给手臂辗转腾挪留出余地。但刃没闲着,逼仄中艰难在身上掏来掏去,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手环扔给景元。随身空间,石火梦身和其他行李都在里面。
“非常感谢。”景元诚恳地说,“但你别乱蹭了,我难受。”
声音有点哑,刃明白他是什么含义。而后真的不动了,也没有唇枪舌战,安静坐在那里,听隆隆的引擎声,观察电子屏。两分钟后,刃没忍住,把垂下挡视线的长发拨到耳后,柔顺发丝拂过肩膀,红色耳饰在洁白耳垂上摇摇晃晃。
景元把他的手拉下来:“不要火上浇油。”
“不要得寸进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刃终于准备骂他,恰好电子屏亮起来,在半空中播放投影。队友们传来讯息,互相确认安危。首先是卡芙卡,那女人永远优雅,向镜头抬抬墨镜,笑容一如既往。然后是银狼,小巧的姑娘低头狂按屏幕,可能在玩游戏。景元对这些行走的巨额赏金都无动于衷。
直到画面出现个机器人,是萨姆,对镜头比了个俗套剪刀手。刃还没回,突然感到景元箍着他的怀抱更紧了,高度戒备,勒得他快窒息。
行走太空许多年,早已阔别大型猫科动物。刃皱着眉头不解,狮子这种生物,它护食吗?
“我们以前是恋人,这样做很正常吧。”
一天之内说了三遍,以前是恋人。每说一次刃总要劳动大驾,从可怜的记忆里搜肠刮肚找证据,始终没有成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谎言重复一千次,再说真信了。
在记忆中的翻找并非一无所获,似乎看到了与眼下境况相似的旧日剪影。
那是应星熬大夜的第二天,工造司人心浮动,长乐天热热闹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门哐地一声被推开,熟悉的白发骁卫不打招呼就闯入。他又长高了,迈着长腿,步如流星。银色甲胄被模拟月亮照出漂亮冷冽的光晕,与碧蓝军服相得益彰,气势十足。古国有语曰鲜衣怒马,匠人颇通仙舟美学,此时不合时宜地想,现代战争优化掉了战马,在某些方面是一种损失。
骁卫开口,台词十分幼稚,滤镜碎一地。
“今天七夕,你怎么没出去逛?”看着应星乱作一团的工作台,景元眉头拧到一起,“武器是你对象,还是金人是你对象?”
发的哪门子脾气,莫名其妙。
应星没好气:“你管呢,反正你不是我对象。”
七夕,七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今天商店街连折扣鸡蛋都要两个人才能领,不如不去。
“你——!”景元被噎住,难以置信地看他。那双稚气未脱的金色眼睛里盛着几分委屈。半晌,他解释说,“我给你写了纸条,夹在还你的那本书里,说晚上坤舆台见。”
“还的书我没看。”应星揉揉太阳穴,很疲惫,“最近工作太多。”
越到中年,越能明白自己和他们的区别。喝全糖快乐茶,要防备胰岛素分泌缺陷;盯着电子屏幕,要防止睫状肌持续收缩;伏案工作,要担心腰椎退行性病变。那些不可逆的变化永远只在他一人身上发生,友人们终究不懂。
年轻时连熬五天生龙活虎,现在熬一夜下去,眼睛都睁不开。应星犯困,嘟囔道:“不要拿你年轻人的体力来安排我这个长辈。”
像要阻止什么似的,景元紧张地快速开口:“别说。”他顿了顿,轻声说,“……别在我面前当长辈。”
他低着头,咬紧下唇,视线飘向一旁。
“不出去玩也行,我只是想跟你一起。”
应星没忍住笑他:“怎么,寂寞了?”
与他欢闹的时光仿佛还不远。应星同丹枫醉酒,喝多了爬到高树上,酒醒下不去。景元前来寻人,埋怨他找乐子不带自己,三步并作两步也爬上来,而后双双下不去。葫芦娃救爷爷,与应星大眼瞪小眼。
景元说,跳下去吧。
应星哂笑,你跳下去会疼,我跳下去会残。
景元志得意满,你跳,我接着呢。
回忆到这儿,应星已经睡眼迷蒙。据说爱回忆也是上年纪的标志之一,他在心里感慨一句,扯出一个软垫在身边拍了拍。
“来这儿,坐好。”
景元很听话,乖乖坐下。腰背挺直,军纪严明,全身绷紧。
“坐好别动啊,我要睡了。”
苍白的匠人瞄一眼他的方位,放任全身重量倒下去。会接住我吗?他朦朦胧胧地想,而后落到温暖的怀抱里,鼻息萦绕着阳光气息。
数百年时光飞逝,现在他又在那人怀中了。刚挖掘出的记忆很新鲜,阳光的味道好像还没散尽,岁岁年年相似。萨姆的影像早在屏幕上消失了,景元依然没松手,抱他抱得紧,还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脖子。
怀里人的手感与当年不同,这身体纵是破败不堪,到底也比离别那时年轻结实。皮肤紧致,肌肉饱满,脸上再寻不到一丝细纹。漂亮的眼睛半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年轻或是苍老,青丝还是白发,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宇宙维度中,时光的概念并不抽象。设若光阴顺流的陀螺未被星神倒着拨转,他们身上的刻度能如常向前奔流,也一定会像天河泻入人间一般,在彼此命运的大地上冲刷出沟壑纵深的裂谷。
景元扳过刃的脸,与他深深对视,眼下那颗泪痣在刃的视线里晃着,甚为风流。看了许久,他在刃耳边说:“我想好这次任务的报酬了。”
想起来了,这人牵起嘴角笑,要出坏主意。
“这身衣服好看。”他扯了扯刃的衬衫领口,把两人的领带分别解下,扔到一边。
“你看过我穿它的过程了,我能不能看看你脱下它的样子?”
——
卡:阿刃呢,还没回来?
银:他跟旧情人天雷勾动地火,开房去了。
卡:旧情人,是指仙舟那位前将军?据我所知,他们以前从没建立过恋爱关系。
银:坏了,我就说他会被熟人诈骗!
基于飞霄动画的ooc脑补
只是想看他们俩打啵
预警:原作向,更多预警见ping,设定在刃被球qiu求/禁时,全文1w+,私设如山,不是很了解罗浮望谅解
仙舟没有虐待俘虏的习惯,再加上将军亲点,所以囚禁刃的牢房倒也说不上破旧,至少该有的一样没少。
自刃被捕起,每日必由玉药阁制得一颗赤色药丸差人亲自送往,平常的犯人可没有这等待遇,是拜潜伏在罗浮上的其他星核猎手所赐,总要防着有人往包袱里载入信息的可能不是?,这药丸但凡进过牢的仙舟人都吃过,用于镇定,防止犯人在牢内情绪不稳定,造成麻烦。...
自刃被捕起,每日必由玉药阁制得一颗赤色药丸差人亲自送往,平常的犯人可没有这等待遇,是拜潜伏在罗浮上的其他星核猎手所赐,总要防着有人往包袱里载入信息的可能不是?,这药丸但凡进过牢的仙舟人都吃过,用于镇定,防止犯人在牢内情绪不稳定,造成麻烦。
而刃作为仙舟重犯,其危险性不言而喻,他的药丸自然加大了剂量,还附加了些许催眠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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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又输了!青雀姑娘今日气运实在是背啊,摸了几次也不见得势。”
“嗨呀,可能我今天不宜出门吧?总觉得今日必有事生,连上班摸鱼都有些不自在了……”
青雀挠挠头,陪笑着表示想再摸两把,可手机信息提示音却不应景的响了,青雀连忙掏出手机来看,好家伙,这诺大的罗浮是没人了吗?!怎给重犯送药丸的“美差”还能落到她青雀头上?!
青雀赶到玉药阁时恰巧碰到云骑军往监狱一批一批装箱运送药丸,正是阁内侍者一天中最忙的时候。
是了,她青雀今天的确是不宜出门的。
被草草接待就算了,就连药都得她自己装包袱里。
“害,世事无常,好歹没出什么岔子。”
一般说出这种话,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所以,到底哪个才是我要送的那颗药丸啊?!”
“……姑娘,你哪里的?有啥急事不能看点路?”
“对……对不起!只是鸨/母催得很急了,我怕送迟了会,会耽误……”
这位莽撞的姑娘看来是春//宵窑的,现在春//宵窑的老板娘什么性子青雀也不是没听牌友槽过几次,想想也没那么气了。
“行了行了,别一脸被我欺负惨了的样子。我问你,你们的药没什么吧?”
春//宵窑的姑娘闻声僵了身子,鸨/母说过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个药的烈性,不然春//宵窑的大家伙都别想好过。
是的,春//宵窑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打打牌,喝喝酒,吃吃菜,看看少女们舞演的正常娱乐场所,可内人都多少知道春宵窑还干点黑//活,里面的姑娘大多不是净//身,没办法,大家也是为了讨个活口。
(见完整版)
仰仗这种药丸,春//宵窑的姑娘们有了一大生计。
见姑娘半天没说出一句话,青雀有些急了。
“喂?姑娘?问你话呢?”
“啊!啊?是……是的。这只是普通的……治疗药而已,寻常场所都备有的。”
青雀松了一口气,不容反驳的把两颗药丸都塞进了包袱里,没有其他特别功效的话两颗都吃了也无所谓的吧?
“姑娘,麻烦你再去里面拿了,我活也不比你能缓多少。”
“哎?哎?!可是!请等一下!”春宵窑的姑娘这下是彻底慌了,毕竟那可是……!
景元遇到了一点事,符玄一见到他就自言自语念道:“天地慌洪,百立乃至不得,三门雾蒙蒙,面露凶相……将军……你……”
景元:“……”
彦卿:“?”
景元:“迷语人,彦卿,咬……咳咳。符卿,说人话,请。”
彦卿:“???”
符玄:“将军,卦象说,你今日有一劫。”
景元:“哈哈哈,符卿莫要担心,在这罗浮上有什么能给我一劫?除非……潜伏在罗浮上的星核猎手?那这么看来,倒不能说是劫了,反而是个大好的机会?哈哈哈哈。”
被景元嬉笑的模样刺激到,符玄甩甩袖子抱胸表示恼怒。
“将军你!……罢了,卦象说你死不了。本座也忒给自己寻不快了,随你吧。”
景元笑着目送符玄离开了。
“将军,那彦卿……”
“哦,这次去探那个重犯你就不用跟去了。对了,虽然这次不用跟我去,但也不能闲着,我有一事,须得要你……”
“好的,将军,那彦卿先走一步了。”
景元:“哎?……??”
好的,这次我们的彦卿又又成功的溜走了,真是白发人送黄发人,将军慨叹矣。
“这孩子……”景元摇摇头独自一人向重监走去了。
可景元差拐个弯就到重监了,也没出现什么变故,“奇怪,难道不是在这时?”
“喂喂!你们知道我是谁的吧?!耽误了给重犯送药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抱歉,青雀小姐,将军特嘱:凡无通行令者禁止入内。”
“哎呀,我说你们几个榆木脑袋,将军有没有说过:随机应变,特殊情况特殊应对?我不就是急急忙忙赶来忘记带了吗?实在不行,你让一位云骑跟我进去总行吧?”
“这……”
“青雀姑娘所言极是!我确是说过:随机应变,特殊情况特殊应对。”景元一边拍手鼓掌一边走近重监大门。
“恭迎将军大人亲临!”
几位云骑一见迎面走来的是那张熟悉的如沐春风般的笑脸,立马统一的站直向来人行军礼。
“嗯~好!很有精神!”大将军点头表示肯定。
“青雀姑娘,这药丸就由我来代送吧,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好的好的,给你给你。”青雀恨不得立马丢掉这烫手山芋,这一路上她可为这包袱吃了不少苦,一听将军大人愿意代劳马上递上去就飞快的溜走了。
景元缓步走在重监长长的过道内,手里掂量着装着独属刃一份的特殊镇定药丸,思绪有些飘远。
“……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个。”
“你不是其中之一……”
那五名人,景元有些头绪,可那三个代价……景元皱了皱眉。
“知道是关你,我特意差人重新装修了一下这间牢房,怎么样?还不错吧?”
“呵。”刃冷哼了一声。
“不必对我多费口舌。不过……恐怕装修是假,加精设施,防止我越狱才是真吧。”
景元笑了笑,没有接话,对方既然肯定了真正的意图,自己默认了便是。
景元走到最后的大门前,用密钥打开了大门。收起方才思考时凝重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微笑着悠然的走了进去。
“你倒是清闲,三天两头带那个小子来探我。”低沉的男音响起,听起来毫无波澜,就跟这个声音的主人一样,刃面无表情的盯着自顾自关好门走进来,把药盒从包袱中取出摆在桌子上,再坐在桃花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的景元。
“说笑了,仙舟罗浮将军的工作可不会轻松。”
刃没理他,把头扭到另一边去看那盆被他折得差不多了的矮树,原本好不容易开出的几朵小粉花也都被折了下来撵在泥土里,真是一副残枝败样,景元记得上次送来给他的时候还好看得紧哩。
“下次再送你一盆吧。哦,对了,先来吃药。”
“再送一盆就不必了。”
刃走到桌边打开药盒,眼底闪过一瞬的诧异,盒里有两颗一模一样的赤色药丸,平时是一颗,他不理解,吃一颗是睡着,吃多一颗也是睡着,多吃一颗又有什么意思呢?
虽然刃不理解,但出于对卡芙卡“在通知前,在牢房内一切配合”的承诺,他还是乖乖的先吃下一颗。
景元起身正欲离开,下一秒就猝不及防的被刃扑//倒在地,景元迅速想摸出武器,却被对方先一步摁住了掏武器的手,狠狠的咬//上//了他的侧颈,有些痛,肯定是被刃的犬齿咬//出//血了。
身上人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摁着他的手突然变得很烫,奇怪,镇定药丸什么时候有这种药效?
“你……”
“拙劣的手段,景元。”即使知道自己即将身处劣势,刃的口气也不减狂傲,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觉得突然变得很燥//热,连空气都变得混浊起来,具体一点就是……身体不太对/劲……
完全不知道刃怎么回事了的景元:“?”
——tbc.
ps:终于赶得发在520了呜呜呜,后面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了,我挺罗里吧嗦的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榨井榨井榨井
是时候付出我140未出的代价了,景元!
补:153抽0命,专武加多60多抽没出金,总结,200多抽就0命景元,有够衰的
详/见/评
*原作向,搞笑轻松文+一辆自行车,很ooc
*全文7k左右,请慢用
*博主车技奇烂,这是一款纯爱漱口水…
summary:
退休第一天,景元在度假村旅游,发现自己与宇宙通缉犯前男友行程撞车。
(一)
景元穿着花衬衫配白色沙滩裤,脚踩十元三双的塑料拖鞋,鼻梁上架一副宽大的墨镜,从游客多的像下饺子一样的沙滩上走过。
此地是宇宙著名度假村,坐落于一个气候宜人的美丽星球。曾经她因为优美的自然环境而出名,后来被开发后狠狠整容,变成了现在这个挤满人头、100%商业化的“旅游胜地”。众所周知,最有名的旅游胜地绝...
此地是宇宙著名度假村,坐落于一个气候宜人的美丽星球。曾经她因为优美的自然环境而出名,后来被开发后狠狠整容,变成了现在这个挤满人头、100%商业化的“旅游胜地”。众所周知,最有名的旅游胜地绝对不是最好的旅游胜地,但这种地方的好处就在于配套设施齐全、服务一条龙、员工业务熟练,来玩一趟根本不需要自己动脑子,各种花里胡哨的劲爆套餐恨不得全往你脸上招呼。
景元从退休大业繁杂的“后事安排”中解脱,大脑早已疲惫不堪,于是随意动动手指,选择了这个不会出错的成熟景区安心挨宰。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这里的火爆程度——且他不巧赶上旅游旺季。结果是:景元下了星槎后,马不停蹄跑遍十几家酒店,却均被告知“很遗憾,我们的房间已经被订完了”。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有代价的。景元一边内心唏嘘不已,一边走进下一家酒店。
幸运的是,这里还剩两间空房。景元喜出望外,掏出证件正欲订房,却只见另一只霸道的手摁在前台上,而手的主人惜字如金:“两间房。”
前台小妹正想开口,抬头一看,来者身穿印红花的黑色假日衬衫——扣子扣的很随意,露出结实的胸肌和狰狞的疤痕:戴着一看就特别贵的墨镜;嘴里还叼根没点的烟,导致说起话来咬牙切齿。小妹一个哆嗦,大哥你看着不好惹啊…于是缩的像个鹌鹑,用为难的眼神盯着景元。
景元对小妹会心一笑,转头,本想好好理论一番“先来后到”的礼节,却在认出这名“大哥”后瞬间哑了火。
“叔,旁边那个白头发的大叔是不是比咱们早来?”大哥身后,一个银灰色卷发的小姑娘探出头来,用感情不太丰沛的声音说了这么句话。
一看便知!星核猎手其二——刃,银狼——景元熟的不能再熟的宇宙通缉犯两位,正在招摇地霸占他想要的房间。
“你先来的?”刃偏过头看了眼景元,冷酷的脸顿时一僵:“等下,你——”
哇哦,是我前男友呢。景元内心山崩地裂。
(二)
“叔,这事你得自己想办法。不过,首先我得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和男的睡一间房的。”
银狼翘起二郎腿,舔了一口冰淇淋,视线在刃和景元之间反复跳跃,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吐槽:“你们两个大男人睡一间又不会少块肉!不然我帮你们在床中间用枕头和被子建一个防搞基装置?”
刃脸一黑。景元急忙打圆场:“我们之间有点过节。”
“是啥?直说。”银狼直勾勾盯着他们。
景元尬笑:“这个嘛……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肉眼可见,刃的脸变得更黑了:“够了,闭嘴,我去睡星舰。”说完直接起身就走,给非常无奈的一男一女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所以你们俩到底是怎么?”银狼纠缠不休,“叔脾气还挺好的,从没见过他这么闹别扭。我能知道的你俩的恩怨可不够他这样,除非你们私下里离过婚打过胎——”
“你是不是平时挺喜欢看小说的?”景元微笑道。
(三)
银狼还是想和刃一起赶着去看日出——毕竟这里的太阳升起时是紫色的,而海面是粉色的——顺便趁早去卖限量游戏盘的门店那里排队(绝对不是主要目的)。
在银狼死缠烂打之下,刃睡星舰的计划泡汤。前台小妹也大着胆子参与了劝说大会,提供的论据是:你真的忍心把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人扔在鱼龙混杂的假日酒店里吗?万一有人要骚扰她、欺负她怎么办?(小妹悄悄说:尤其是隔壁的白发男人,老是在对着你们俩笑,笑的还这么好看,像个风流花花公子,你不担心?)
刃内心表示:首先小女孩一个人能把这个星球炸了,你倒不用担心她;其次这骚包男的恐怕不喜欢女的,当然我为什么知道这你没必要知道。不过刃还是没这么说,毕竟他还是受其他三人之托要好好照顾银狼的。
景元听说此事,“莞尔一笑”:“这么巧!我也去看日出。”
刃偷偷与银狼耳语:“你换一天看。”
银狼不乐意,说自己连当地导游销售额第一的详细旅游攻略都弄到了,懒得再重新做计划,并把满满当当的表格塞进刃手里。景元跟着凑上来看,拍手大笑,咱们行程一模一样。
刃:“换一套。”
银狼:“不要。你说好要照顾我意见的。”
刃欲言又止,只好坐下来看手机。只见银狼和另一个对旅游非常有激情的老男人正热火朝天地商量拼车的事,刃突然心中狐疑陡生,问道:“你这将军不上班了?”
“近日,仙舟罗浮神策将军景元正式宣布退休……”手机里的新闻板块刚好滚动到这一条,温和的女声念着,而画面上景元顶着公式化的微笑正在发表演讲,旁边的提字框打了个红标“直播”。
刃眉头一皱:“…直播?”
刃的表情似乎没什么波动,“哦”了一声。银狼吹破泡泡糖,嚼吧嚼吧,下定论道:“叔心情变好了。”
刃冷哼一声,戴上墨镜:“少说两句。”
(四)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刃点了根烟,看着自来熟笑嘻嘻的景元。现在是傍晚,西沉的落日在刃背后显出火热的余晖。逆着光,他的表情捉摸不透,而语气诡异且拧巴。
新游戏当前,银狼无所谓老男人之间的恩怨,绕至刃身后,从购物袋里摸出游戏机,坐电梯回房间。
景元擦擦不存在的眼泪:“猎手好霸道,你来这里旅游,就不许退休老人也在这里旅游吗?”
刃冷笑:“还装。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景元见好就收。他笑而不语,用手把刃嘴里的烟轻轻摘下来,语调几乎有点怪异的温柔:“想问事儿总得诚心诚意嘛,请我喝一杯呗?”
于是两分钟后刃把购物袋全寄存在前台,引来前台小妹震撼的眼神——大概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某人那骚包的微笑到底是给谁看。
(五)
景元进酒吧,老板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熟人——此人是罗浮一对卖饮料的夫妻的儿子,小时候是景元邻居。后来他觉得老在老家做生意没意思,才跑到这边来自立门户。
老板直言不讳:“带对象来?”
景元微笑致意:“不敢当哈,这我前男友。”
专门提一下这事干什么?刃挑眉,欲盖弥彰地推了一下墨镜,但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好在景元心大,不在意,和老板商量着说自己来调一杯给刃,老板欣然应允。不一会儿,景元端了杯刃搞不懂的玩意上来。
刃眼神一凛:“什么东西?”
景元稳如泰山:“仙舟老牌美酒,搭配星际和平公司内部畅销饮料。”
刃给面子,尝了一口,立刻吐出来。他妈的,茅台兑咖啡,酱香拿铁是吧。刃一巴掌往景元脸上招呼,谁知道老奸巨猾的家伙居然不躲,搞得他最后只能轻轻拍一下这人看着依旧年轻的脸。
“哥,舍不得打我?”景元乐呵呵。
刃翻个白眼鄙夷景元,转身招呼老板随意上两杯酒。玩笑话结束,两人面面相觑。刃突然发现这人不故意犯浑的话,他们俩多少有点尴尬。交流卡了半天壳,景元才开口:“我嘛,反正以后又不当将军了,你也不用这么一副避嫌得要死的样子。”
“现在我们混一起,害的只有你。你应该心知肚明。”
“我不觉得自己受害了?”
“退休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景元定定地盯着刃,这人在酒吧彩色的灯光下模糊的侧脸,对他而言有着一种如梦似幻的吸引力。景元只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撇开视线,急忙低头喝一口酒。随后,他舔了一下嘴唇,慢慢说:“……我不在乎呀。”
景元看刃不说话,又自顾自地继续讲起来:“在这儿遇到你真的是偶然。说出来怕你生气,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至少我现在其实……还挺开心的,大概我的确是想和你待在一起的,不论如何。”
玻璃杯里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动着,而那棱镜似的外壁折射出亮闪闪的光。景元在双方都沉默的几秒内,看向刃的眼神晦暗却赤裸,某种不加掩藏的东西溢出来。对于他们而言,仅是如此就已经是过于直白的感情宣泄,本以为还要交锋数十次的僵局,在一瞬间被破碎了平衡。
刃认命地闭了闭眼,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哑着嗓子说:“行了,景元,回房间。”
(六)
关于现在的场景,其实景元在和刃一起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就有点预感了。那会儿两人都喝了一杯,导致整个电梯间里都蔓延着一股暧昧的酒香,让人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宛如某些惊涛骇浪之前的预兆。
不过景元没想到刃会这么急,急到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落锁就把他摁在墙上亲。刃吻技奇烂无比,加之这会儿心态焦躁,他吻上来时两人的牙都差点磕在一起。景元的嘴唇被这只野豹子咬破,血的铁锈味混杂在这个过于突然的亲吻里,成了一种独特的感官兴奋剂。
文/澜/德:1/3/3/7/9/4/5
顺便把长图也塞彩蛋里头了,尽量照顾一下上不了文澜德的朋友…
没想到吧我居然记起这个没有过程的玩意了,既然如此就补一下吧~虽然不知道在画啥
别放鸽屁股
我来啦,第二篇闪亮登场
恒刃的神秘数字
会标明,大家放心吃(˙▽˙)
有些不符合的地方,请大家指出,我会及时修正,会把单篇并且是带有剧情的会指出来。所以会有遗漏的地方,请大家谅解。
小长篇/分段枫应/恒刃
G
向/有段微捡/
拾
有吃/
刃/环节
微/嬷
/味
wid:7224啊哈哈哈学校你炸了033
剧情偏长,肉//
/偏短
温馨小甜文/...
温馨小甜文/无虐
wid:3115妈咪来扩我214
霜/
星
中长篇,有剧情ヾ(′`。ヾ)
枫应
有化龙妙法
求进
叁/3/捌/妈咪们速来扩列me零/零/陆/壹/
双
兴+霜
文总偏微长
(是枫应)
看完请去老师问下点个赞(*′`*)人(*′`*)
伍/0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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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枫刃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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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刀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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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恒x血族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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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哼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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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些1,0描写不清楚,但素还是哼哼是1啦(我们哼哼天下第一大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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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
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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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应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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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应星和人虫混血的枫和哼
不是霜
星噢(应该吧?只是篇内)
骑
但是枫枫和哼哼焉坏
焉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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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柒fi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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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枫应
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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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哥满足老婆好奇心
龙好
人夸龙比金人帅,人好,但龙
诱拐人,龙坏!!!(ˉˉ)
进play
哼哼/枫枫:我重生了,
重生在他对我
欲
行不
轨之日,
这次我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v我50且听我的复仇计划。
龙
向
干柴
直接一
步到胃
吃我去妈咪下面点个赞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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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
乳
口
中了眼里失忆的阿刃被丹恒
(炒菜啦288一份)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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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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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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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收看我们下次再见
闺蜜的背叛/.家人的误解/.同学的欺负/.生活的负担/.我喜欢血,因为血是甜的,以前我的枕头上都是口水/.现在都是泪水/.我黑化了..我喜欢血液....血是甜的......我已经经历了朋友的背叛……父母的辱骂.....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嘛...我有严重的重度抑郁症....99个人格.……但一看到妈咪写的文案我就被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