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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改画的嘿嘿,一直觉得卢卡很适合小裙子,我的老婆好涩涩

国设+已交往(老夫老妻/恶人夫夫?)

本文纯属虚构,不包含任何三次元仍在世的具体人物,请勿过度联系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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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征服世界到底有什么好处,阿尔弗雷德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上司们给「美利坚」画了很大的一张饼,饼皮是股市、夹馅儿是石油,说是为他好,扒着他的嘴大口喂他咽下去。但「阿尔弗雷德」吃汉堡又不吃钞票,喝可乐又不喝原油。

马修走后,美利坚看着那张黑卡,面无表情,心中一片沉寂...

马修走后,美利坚看着那张黑卡,面无表情,心中一片沉寂。

还有更多、更重要的国内事务要超级大国先生忧心。

在昨日凌晨面见总统之前,国防部长连夜给他派发了任务,因近期针对总统的枪击事件频发,特勤局与FBI希望他能参与修改安保计划。

在下个月之前,他必须完成白宫各处地点的风险评估,检查特勤局的每个行动方案,确保总统出席的每处地点安保部署都万无一失——无论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的是人是狗,合众国都决不允许约翰·肯尼迪的惨剧重演。

美国还应该考虑,将这张卡转交给正为中东事务彻夜难眠的上司,说加拿大自愿赞助了一笔军事经费,然后跟上司一起愉快购入大批火炮弹药。

可是,阿尔弗雷德不敢再看那张银行卡。

他闷着头,机械地擦拭、调整、比较着将在月末派发给特勤组的步枪瞄准镜精度与夜视设备准确度,却早已经没心思再考虑公务,只想噙着眼泪去找马修道歉。就像小时候他偷吃了马修的零食、或者弄坏了马修的玩具时一样...

每次,他都是被亚瑟按着脑袋道歉,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对不起,我错了”。然而每一次,马修沉默片刻,总会温柔地笑着和他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真该死,马修怎么总是愿意原谅他?

就算他那年吃光了马修(和那头他不知道叫什么的熊)存着过冬的枫糖浆,仅仅敷衍着道一句歉,马修也二话不说就原谅了他——无关财政状况或国家地位,从小到大,每一次都是这样。

“你他妈真的不是人。”

扔开狙击步枪时,阿尔弗雷德对美利坚合众国说。以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自言自语。

他站起身,浑浑噩噩的大脑里满是一个想法:必须现在立刻把卡还给马修。

然后,开车在跨境公路上,随便找看见的第一个非政府盈利组织把自己今天得的钱全捐出去。无论是美国的还是加拿大的,不管救助的是穷人、难民、流浪汉、还是小猫小狗野生动物,反正这些烫手的钱不能再留在「阿尔弗雷德·琼斯」手里了。

他披上夹克,拿起马修给的那张黑卡,抱起战友给的那一大摞现金,当然也不能忘了那张百万支票。

那张上司给他的、总统亲签的、带着联邦政府真挚慰问和二战英雄功勋章,却只用作党争贿赂的“穷鬼抚恤金”!

两百年间头一次,阿尔弗雷德突然冒出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如果我去参选总统,自己给自己当上司,怎么样?

好笑的是,他还真有资格:无国内犯罪记录,境内居住时长超过十四年。他出生时美国还不存在,但他代表殖民地打过独立战争,按刚建国时立的规矩,这就等于永久公民。

再说,现在的选民不都爱选年纪大的吗?他的年纪别说超过35岁,350岁都不止了!

问题是,候选人琼斯不愿参加党派,没有资金支持也没有募捐计划,顶多就是站在个小破木箱上,傻笑着嚷嚷两句“要每周给每个美国公民免费发一顿汉堡”,绝不可能比任何政客做得更好——他觉得每天能有汉堡吃就足够幸福了,选他这样的笨蛋,跟选条傻狗进白宫又有什么区别呢?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阿尔弗雷德总在胡思乱想,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脑中好像蒙了一层雾。

他想起总统上任前的那几场辩论,想起双方候选人都争相喊着要“拯救美国”,义愤填膺,声泪俱下,说得美国像个病入膏肓还不自知的倒霉病号。

他也想起了最初的“美国梦”。曾经人人吃不饱饭的日子里,「美国」只不过是想保护每个努力生活的普通民众,希望无论他们是从哪里、因什么原因而来寻求他的庇护,都能在这片土地上交到好朋友、找到好工作、过上每天都能吃汉堡吃到撑的好日子...

可如今,肥胖都成美国公民的头号健康威胁了,「美利坚」还能再想出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义借口,说服「阿尔弗雷德」继续做抢夺别人“汉堡”的恶棍?

——“杀人,即便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也能算是正义吗?”

很久很久以前,阿尔弗雷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问过大英帝国这个问题。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对手是法国和印第安部落,其中不少都是他认识、甚至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活生生的人开枪,良心的谴责让他几天几夜无法入睡。

英国绅士耐心听完了他的烦恼,却只是笑了笑,把上了膛的火枪塞进他怀里,然后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不着想这么多。谁敢对你举枪,你就先一步打死他,决不能对敌人犹豫——谁赢得胜利,谁就是正义的。”

可1776年,大英帝国却没有开枪。

亚瑟·柯克兰扔了枪,跪在地上,哭得像从来没打过仗的小孩子一样。

正因为那枪没响,「阿尔弗雷德」才活了下来,跟杀人不眨眼的「美利坚合众国」一起活到了今天。

推开门的一瞬间,阿尔弗雷德突然有些想哭。眼泪还没掉下来,视线却跟门前的不速之客撞了个正着。

没错,来者正是美利坚的无耻共犯、儿童教育学界的泥石流、前世界第一号(且至今不知悔改)的大恶霸——英国。

二人诧异又尴尬地对视良久。

终于,在亚瑟开口询问的前一刻,阿尔弗雷德掂了掂手里的钱,想先开个玩笑,声音却止不住颤抖。

“亚瑟,怎么办?我的钱越花越多,根本用不完。”

这话一出,他看见亚瑟难看至极的脸色和紧锁起来的眉头,只好继续补充:“其实不是我的钱,是上司塞给我的钱。我不该拿这笔钱,打算送给朋友,但他们全死了。然后我想给马修,他倒是没死,可我却故意......”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表情说这种话?”

忽然,亚瑟厉声打断了他,绿眼睛死死盯着他:“你明明快哭了,为什么还非要笑?”

直到此刻,阿尔弗雷德才意识到自己在笑。竟然在笑?

他怔愣片刻,依然挂着那个对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招牌笑容,正要解释,亚瑟却猛地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算了,你先回答我:——阿尔弗雷德,你有多久没睡了?”

阿尔弗雷德猝不及防地被问住了。

从前天凌晨国防部长召他去五角大楼的那一刻算起...是六十个小时,还是七十个小时?他感觉脑子像一团浆糊,随口说了个数字。

“没多久,应该不超过72小时。”

“七十二小时?!”

“我不困,别担心,”他茫然看着亚瑟,语气机械地回应,“亚瑟,其实我是外星人。没有睡眠需求。”

“外星人?你个小脑残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亚瑟狠狠敲了敲他的头,举起手中那袋印着明晃晃M字标志的牛皮纸袋,忍无可忍地怒吼道:

“具体怎么回事明天再说!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去睡觉!...否则我就把这些汉堡全扔了。”

8.

放汉堡进冰箱后,亚瑟走回卧室,悄悄为床上熟睡着的那人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侧,默默盯着他眼底的乌青,暗自心疼。

几分钟以前,阿尔弗雷德还犟嘴说着不困,胡扯了一大堆航天理论和科幻故事,连超人跟氪星都搬出来了。可脸一贴到枕头,立刻就没了动静,睡得像昏死过去了一样。

二人的关系早已改变,但今夜阿尔弗雷德脸上的疲惫神色,让亚瑟又想起了从前他们还是家人的时候。

这次回忆里的主角,却不是他每年七月都要痛哭流涕怀念一番的那个小孩子,而是独立战争前不久,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执意要过极其简朴的生活,常年穿着破破旧旧的脏衣服,白天在田间像普通农家孩子一样劳作,晚上彻夜点着煤油灯读书。清晨一起吃早餐时,总是顶着一双黑眼圈,沉默坐在餐桌前出神。

那时候,英国并不知道少年在思索什么,或许隐约有预感却不愿意承认,所以连他读的什么书都不敢问,权当他只是农忙太累了。

也是那几年里,亚瑟·柯克兰每次离开,总给少年留下极其丰厚的财物和更加华丽的衣服。

那些钱,少年总是趁他不注意悄悄塞回来,华服也是当面收下了,背地里却一次都没有主动穿过,原封不动地叠放在仓库里积灰。

终于有一天,似乎就是莱克星顿枪声响起的前一天,亚瑟忍不住询问。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得比他还高的少年,却以审判般的眼神看向他,郑重回答:

“在十三州生活的所有人,都是与我完全平等的朋友。我并不比任何人更高贵,所以不该过得比他们更奢侈。”

回想着少年曾经的话,亚瑟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子,在极近的距离间注视着阿尔弗雷德,鼻尖轻轻贴在他的脸颊。

两百多年过去,无论样貌还是性格,美国和曾经那少年都早已不同,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如今,阿尔弗雷德变得很健壮,肩膀宽阔、眉眼凌厉。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趴在亚瑟怀里哭泣,连皱眉的次数都极少,无论遇见什么麻烦也总是笑着,独自解决了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超简单”。自大鲁莽,却又可靠得令人无话可说。

不过,也有完全没有变化的地方:比如眼瞳的颜色,脸颊的柔软,掌心热乎乎的温度,还有总是藏着心事不跟任何人讲的坏毛病......

说实话,直到今天,英国都吐着血把那天杀的《独立宣言》翻来覆去看过几万遍了,还是搞不懂1776年时那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有好衣服不穿、白给的钱也不要、放着那么聪明的脑子却不用在正道上,成天纠结“自由啊平等啊”这种蠢事,还妄想能跟所有民众交朋友......是不是傻?绝对是被乔治·华盛顿那帮混蛋的理想主义给毒傻了!

但,这样愚蠢无用的理想主义,却也是阿尔弗雷德两百多年未曾变过的东西。

亚瑟一边觉得他傻得天真,想立刻摇醒他狠狠嘲笑一顿,让他赶紧明白现实残酷;一边却忍不住的心疼他,恨不能冲进白宫把他那满脑子是钱的上司枪毙掉算了。

千年间,亚瑟·柯克兰杀过的外国政客尸体能塞满整个温布利球场,但他想到阿尔弗雷德在肯尼迪葬礼上欲哭无泪的自责模样,只能又默默松开拳头。

此时此刻,盯着阿尔弗雷德毫无防备的睡脸,亚瑟感觉心中难抑的烦躁正在一点一点地聚起来。

他真的很讨厌阿尔弗雷德——仗着天生怪力身体好,成天花式作死、总是四处犯傻,稍不留神没看住就会闹出一大堆要命的蠢事,让人根本放不下心来...

然而,即便他常被阿尔弗雷德的大嗓门吵得想死、总因阿尔弗雷德的恶作剧气到发疯、时不时还为阿尔弗雷德担心得整夜睡不着觉,却还是没法停止喜欢阿尔弗雷德。哪怕片刻都不行。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所以就算阿尔弗雷德什么好事都不干、什么情话也不说,仅仅只是躺在床上,毫无形象地流着口水呼呼大睡,做着有汉堡或者可乐的笨蛋美梦,亚瑟就是感觉他可爱得不得了。

突然之间,那阵想要亲吻阿尔弗雷德的冲动变得异常强烈。

亚瑟·柯克兰没法抗拒,就算是曾经号称永不认输的大英帝国也只能举双手投降。

他快速吻了下阿尔弗雷德的唇角,然后红着脸,握住那只温暖结实的大手,止不住地幻想: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如果,每晚都能像这样看着阿尔弗雷德入睡,每个清晨都能和他一起醒来,每天都能亲吻他、拥抱他、盯着他按时吃饭、确保他有好好休息,在他犯蠢之前及时阻止、在别人误会他的时候替他解释、在他遇见麻烦的时候也陪他一起解决...

“如果,阿尔弗雷德也愿意这样,该有多好。”

可这想法实在太荒唐了,比笨蛋美利坚的白痴美国梦还要傻!

亚瑟下意识地嘲笑着自己,不敢再想了,只好趴在床边,闭上双眼,等待跨洋的时差卷着困意袭来。

9.

睡着以后,亚瑟做了个梦。是个荒诞古怪的噩梦,像粗制滥造的小成本科幻片,偏偏却又真实无比。

梦里,伴随着婚礼进行曲,阿尔弗雷德朝他缓缓走来,正装领结,手上牵着的却是另一个人——不,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叫Tony的那个巨头大眼的外星小怪物!

亚瑟震惊得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Tony,那该死的外星杂种,光溜溜的灰皮上套着一件皱巴巴的白婚纱,就这么霸占着阿尔弗雷德的手,跟他一起并肩走在红毯上。

经过亚瑟身边时,阿尔弗雷德朝他笑了笑,满脸幸福地举起外星人干瘪的小爪子。特意用的左手,显然是故意要让旁人看清那两枚一模一样的婚戒。

紧接着,一艘光洁无暇的UFO缓缓从天而降,落在教堂圣坛正上方,那对“新人”就一同携手被传送光束吸走...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的前一秒,亚瑟狂奔过去,拼命想抓住阿尔弗雷德戴着婚戒的手,却无论如何都触不到,只好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哭喊,声嘶力竭地求他不要走。

终于,阿尔弗雷德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垂眼望向跪在地上的他。眼神跟那个七月雨天是相似的决绝、同样的怜悯。

“真可怜啊。英格兰,你都一大把岁数了,还是改不了痴心妄想。”

周遭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滂沱雨幕。

「美国」冷冷看着他,身上的西装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深蓝色的军服,原本抱在怀里的外星人,也化成了那把雕花长柄的燧发火枪。

“我要自由,只要自由,连曾经的大英帝国都无法束缚我——瞧瞧你吧,你现在不过是个二流国家,竟以为用誓言和钻戒就能永远留住我?”

然后,「美利坚合众国」离开了,「亚瑟·柯克兰」的梦也醒了。

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亚瑟感觉像是溺水了,呼吸困难,浑身僵硬麻木。他闭着双眼,用力深呼吸几次,终于逐渐恢复了知觉。

额头已满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擦,却感觉身上沉得要死——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床上,正被牢牢圈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阿尔弗雷德并没醒。他的呼吸平缓,双臂稳固环抱着亚瑟,力度不松不紧,是恰到好处的坚定可靠,脸却低埋在亚瑟的颈窝里,像小孩子在撒娇。

这样说不清是成熟还是幼稚的拥抱方式,让亚瑟又想起曾经在盟军营地的那些夜晚。

那几年里,战况瞬息万变。

身在前线的日子,亚瑟总是放心不下军务,夜里也时刻挂念着战略部署与后勤储备。即便躺在床上,脑中也一刻不停地忧心物资弹药是否充足、补给线路是否通畅...哪怕吞了安眠药也睡不久,每隔一小时就要惊醒,必须再去哨岗多巡查一圈才安心。

偏巧不巧,每逢两军汇合,阿尔弗雷德总能挑在他最焦躁的时候来烦他。

每次他都快急疯了,阿尔弗雷德却偏要捣乱,非拦着不让他去巡逻,堵在营帐门口,抢过他的步枪藏在身后,傻乎乎讲一堆蠢到没边的笑话。

美式笑话最浅薄无趣了,亚瑟才不会觉得好笑,就算笑了,也全因为被阿尔弗雷德气昏了头。

可每次只要亚瑟一笑,阿尔弗雷德就会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也跟着他笑一下,然后这样紧紧抱住他,强迫他靠在自己的胸口,再低头贴在他的颈侧撒娇:

“亚瑟,今晚一起睡好不好,我一个人睡不着。”

阿尔弗雷德总是这么说。即便亚瑟拒绝,这胆小鬼也能找到更没出息的借口,有时候是听了鬼故事,有时候是看了恐怖片,有时候是撞见了灵异现象...更多时候单纯就是怕黑!

“唉,真拿你没办法。”

最后,亚瑟只能不耐烦地先答应下来,心想着先哄他睡着了,再偷偷溜出去检查营地军防。

奇怪的是,即便是在战时,但凡是和阿尔弗雷德相拥入眠,亚瑟总能睡得格外踏实。常常一觉睡到清晨,集合军号都响起来了,才匆忙叫醒身旁的美国懒虫一同起床。

直到战争胜利的那天。庆功宴上,亚瑟竟听几个喝醉了的自家哨兵说,其实每次和美军部队汇合,在他熟睡的深夜里,“琼斯长官”都会独自去检查武器储备和防线状况,直到守夜的哨兵轮岗结束才回去休息。

那天的宴会,亚瑟难得一滴酒都没喝,全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去找阿尔弗雷德对峙,那小子却只是不停往嘴里塞着汉堡,顶着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装傻。酒席刚一散场,就扫兴说什么「必须要走了」,还露出那样委屈的眼神,让人怎么可能忍心责怪.......

时隔大半个世纪,又想起这桩气死人的往事,再加上刚做了那样闹剧一般的怪梦,亚瑟此刻早没什么睡意了。

他轻轻移开阿尔弗雷德的胳膊,怕弄醒他,又小心地塞了个枕头进他怀里,才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

亚瑟仍感觉心悸难忍,胸口发紧,连带着胃部也隐隐作痛。他想找些易消化的食物来缓解,没抱什么希望地打开冰箱:

果不其然,阿尔弗雷德家的冰箱还是那样,一片绿叶子都没有,塞满了各种热量高得吓死人的垃圾食品。汉堡、炸鸡、薯条、冰激凌、还有糖分超标到要搭配胰岛素食用的肉桂卷....大清早的,光是看看就倒胃口。

但想起某人用微波炉加热巨无霸汉堡当早餐的好习惯,亚瑟叹了口气,也不再挑剔了,只是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牛奶,再拿起餐桌上的那盒巧克力味糖霜麦片,倒进碗里,然后斟牛奶——

“错误。牛奶先倒,脆脆麦片才不变软。”

一个古怪又刺耳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语调扁平得像语音导航。

亚瑟一怔,四处找了半天,低头一看才发现,阿尔弗雷德养的那个小外星人正仰脸瞪着他,双眼一眨不眨,像极了挑衅。

看见Tony的这张外星三角脸,亚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想破口大骂,挂念着卧室里熟睡的那人,还是忍住了,只用会吓哭小朋友的恐怖表情回瞪着那灰皮外星人,压低了嗓子小声威胁:

“闭嘴。老子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再吵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Tony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米粒大小的嘴一张一合,缓慢、平静、清晰地吐出那两个词:

——“F-U-C-KY-O-U.”

英国绅士气度非凡,当然没有回骂。

他彻底被激怒了。绿眼睛看向厨房台面,在一排刀具间来回比较,锁定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剔骨刀,视线才又落回Tony那细得像竹竿的脖子上。

...不行,这小东西的皮看着挺有韧性,像是橡胶,一般厨刀割起来恐怕耗时太久...何必费那个功夫?反正阿尔弗雷德家里有枪,兴许仓库里还有重型机枪...对,最好用.50口径的M2勃朗宁重机枪,就是美国佬二战时安在装甲车上的那个,一发给它轰碎了完事,连分尸的力气都省了!

亚瑟心里打定了主意,面无表情地与Tony对视着,正准备捆了它去后院里动手时,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从卧室传了过来。

阿尔弗雷德睡眼惺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打着哈欠走过来,见了死亡凝视着彼此的两个“非人生物”,立刻咧开嘴,露出那个阳光灿烂的招牌微笑。

“哈哈,你俩相处得真不错啊!”

亚瑟还没来得及反驳,便看到阿尔弗雷德上前抱起了Tony,一手托着它的小灰身子,另一手使劲儿揉着它光滑的大脑袋,跟撸狗一样。那外星人在他怀里耷拉着四肢,乖巧地歪着头,确实也像狗一样。

“怎么样,我家Tony是不是超可爱?”阿尔弗雷德闪着期待的星星眼问他。

“可爱个鬼啊!”亚瑟翻了个白眼,语气变得有些酸溜溜的,“...阿尔弗雷德,你不会真喜欢这种外星生物吧?”

阿尔弗雷德认真点了点头,乐呵呵地抓起Tony的爪子,像打招呼那样朝他晃了晃:“当然啦,Tony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亚瑟小声重复一遍阿尔弗雷德的话,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低着头,幻想着屠杀肢解外星人的血腥场景,泄愤似的用勺子狠狠戳着碗中已经泡软了的麦片。突然之间,感觉脸颊一暖。

是个吻。

一个轻柔、温暖、纯洁至极的早安吻。

亚瑟惊讶地抬起头,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刚被亲吻过的脸颊全红透了。

他的“外星情敌”早不见了踪影,而偷亲了他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身旁,正甜甜地望着他笑,满脸单纯又天真。

如此纯良的一个傻笑,却偏偏就是让亚瑟脑内R-18限制级的血腥暴力画面,瞬间变成了同为R级却更难以言喻的某些画面...他感觉身上开始发烫,不想被阿尔弗雷德觉察到窘迫,只好匆忙移开了视线。

因为一时不知该看哪里才好,亚瑟皱起眉心,下意识地盯着桌上的那瓶牛奶,深呼吸,尝试压制住那些不合时宜的联想。

“亚瑟,你是讨厌巧克力味的麦片吗?”

阿尔弗雷德偏着头,认真打量着亚瑟的表情,看见他嘴角抽搐着动了下,显然以为自己猜对了,立即起身跑向橱柜边翻找起来。

“没关系!我家还有苹果味、肉桂味、奥利奥味、棉花糖味......”美国大男孩抱出一堆五颜六色的麦片盒子,转身见餐桌前那人的脸色依然古怪,疑惑地眨了眨眼,“难道,是我的牛奶变味了吗?”

这么平常的食品安全问题,却让某绅士刚压下去的那些坏念头又冒了出来。

亚瑟身体僵了一下,不动声色间浅吸一口气,理了理衬衫衣领,优雅从容地翘起腿。

“不,没变...只是我想喝红茶了,”他一脸正色说着,瞥见阿尔弗雷德家里满是碳酸饮料的橱柜,又平静补充道,“如果没有茶就算了,反正附近就——”

“有得是!”

阿尔弗雷德忽然这样激动地大喊,而且话音未落,眼神就开始躲闪:“呃,我的意思是...我家里其实也有些红茶,就一两盒,在地下室里。你稍等,我现在去拿。”

“为什么要放在地下室?”

“哦,因为...因为这两天有龙卷风预警,”阿尔弗雷德挠了挠头,很罕见地涨红了脸,“很危险,所以我把平时不用的东西都存进了地下室里,连着应急储备食物一起,以防万一房子被卷走...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家这季节有龙卷风是常事。总之就是这样!”

阿尔弗雷德说完,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估计自己也知道笑得实在太心虚,扭头就要跑。

然而,亚瑟快速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狐疑地半眯起双眼。

“是吗?既然这么危险,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10.

——“阿尔弗雷德,这就是你说的‘一两盒’?”

地下储物间里,亚瑟双臂交叉,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红茶箱子,额角的青筋在狂跳。

“超市促销,一不小心买多了。”

亚瑟瞪了狡辩的那人一眼,用力掐住他的脸:“笨蛋!我和你说了几百遍了,沃尔玛里卖的根本不叫茶,你到底听没听进去过?”

阿尔弗雷德没有反驳,也没有挣扎,就乖乖站在原地,直勾勾望着亚瑟,任他揉捏自己的脸蛋。

这目光实在炽热过了头,害亚瑟感觉心脏又被烧灼着狂跳起来,只好松开了手,慌乱看向四周。

除了红茶,地下室里还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干粮和罐头,很像战时的军需仓库,看得亚瑟忍不住皱眉。

阿尔弗雷德这家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只大仓鼠,战时酷爱制造并囤积巨量的物资,和平年代也在家里存了一大堆的应急罐头。明明,小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怪癖...

他忍不住又想起美利坚刚建国的那些年,也是西部大拓荒的那个时代。

大概有二三十来年,刚建交的两国关系极其紧张。「亚瑟·柯克兰」不敢私下去找阿尔弗雷德,美利坚的上司们也不愿让他与「大英帝国」在外交场合见面。

在大西洋的另一头,亚瑟听了不少从美国回来的商人们讲“狂野西部”的故事:道路不通、天气恶劣、粮草不足而且灾病横行,普通拓荒者要啃草根和仙人掌活命,黑帮只为了争夺一块面包就爆发火拼,更常有灰熊和美洲狮之类把人类当零食的凶猛野兽...

那些年里,欧洲人总把美国西部当成茶余饭后的猎奇谈资,所谓“野蛮趣事”落到亚瑟耳朵里,只听得他悬着的一颗心如刀割。

终于又见了面,19世纪的阿尔弗雷德再来找他时,面黄肌瘦,浑身伤疤,却挂着那样不知疲倦的笑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切都好,每天都很开心,上司们也都对我非常好......”

——饭都没让你吃饱,好个屁啊!

当年的大英帝国想,曾经哪怕是遇上战乱饥荒,他去见阿尔弗雷德也肯定会带足(四处抢来的)粮食甜点,美国的这群狗上司倒好!

即便是今天,亚瑟再想起来那几位死了快两百年的老总统,也还是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把他们全从弗吉尼亚州的墓地里挖出来鞭尸(他喝醉时也跟美利坚坦白过多次“亵渎国父遗体”的预谋犯罪计划,但竟然至今尚未被FBI逮捕)。

“真是的...”亚瑟侧身扭过头,不愿让阿尔弗雷德看见自己的表情,却一直用余光悄悄瞥着他,嘴上也还是刻薄不饶人,“光是囤食物也就算了,你又不喝茶,买这么多做什么?钱太多没地方花了吗?”

没想到,阿尔弗雷德缓缓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扬起一个笑。

亚瑟一怔,自知说错了话。

他想起昨晚阿尔弗雷德抱着一大摞钱,那样比哭还难看的惨笑...虽然阿尔弗雷德现在看上去精神很好,脸色也红润正常,但他心里的担忧还是又涌了上来。

“所以,昨天你说的那笔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亚瑟是放轻了声音,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字斟句酌地在问。

但阿尔弗雷德想也没想,飞快地敷衍着答:“没什么。上司给的奖金而已,你别在意。”

“阿尔弗雷德,你还想不想要冰箱里的汉堡了?”

平时这招百试百灵,但今天英国似乎是连最后一丝良知都泯灭了,只是架着胳膊,凶巴巴地板着脸——没办法,谁也别想在固执这件事上赢过亚瑟·柯克兰。

最终,阿尔弗雷德沉默良久,无奈地摊了摊手,还是只能先妥协。

“你知道的,我家党派最近不太和睦,我上司的精神状态也...也算不上特别好。他前两天在敌对党的议员那里受了气,又看见我在和他们聊天,可能误以为我也要讨厌他了,所以随便找个理由送了我一笔钱......”

“送?我看是侮辱!他这分明就是想拿钱堵你的嘴!”亚瑟愤怒打断了他的话,冷哼一声。

“美利坚,别告诉我你就这么收了钱,连骂都没骂他一顿!你家那个倒霉宪法的笨蛋修正案是怎么写的,他能不知道吗?——言论自由!你爱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想支持哪派就支持哪派,他一个小小总统管不着!这没用的老废物,竟能想出靠钱贿赂自己祖国的好主意,还不是心虚自己工作干得太烂了,经济外交全搞得一团糟,竞选时承诺你的事情一件没办到,只有歪门邪道玩得最顺手。呵,我看他就是在政坛里泡得太久了,蠢猪脑子本来就不聪明,现在全泡成浆糊了!这种蠢货绝对不能惯着,必须得狠狠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亚瑟骂完了这一大段话还是不解气,撸起袖子,在半空中挥了挥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白宫殴打总统...好吧,虽然肯定会引发美英外交冲突,但这确实是亚瑟·柯克兰的个人计划。

阿尔弗雷德一直在听他说,却什么回应都没有,像在黯然出神。直到这“恐怖分子”走过身边了,才终于反应过来,迅速挡在他身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亚瑟,别这样...我家上司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

看着亚瑟气急败坏拧起来的脸,还有绿眼睛里毫无掩饰的疼惜,阿尔弗雷德垂下睫毛,轻声笑了笑。

“五十年前,他还在部队服役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美国以青年的脸庞在微笑,语气却如同追忆往昔的老者。

...可是,才仅仅过了五十年而已。

年长国家在心中默默补全了那后半句话,不存什么多余的感慨。

从古至今,国际政坛的规则始终如一。

这是一场名为“利益交换”的永恒棋局。人类一旦身陷政坛,手中掌握了金钱与权力的筹码,便不可避免地会被资本规则改变,政客们不相信世间有无条件的善意,正如成年人不相信有独角兽与仙子魔法。

这场棋局里,「英格兰」不是棋子,也当不了棋手,但可没打算给手握筹码的上司什么好脸。

他几百年前就想明白了,与其跟人性沦丧的政客们交什么朋友,不如在他们面前收起一切作为人的感情,时刻保持非人的冷峻与强硬——让掌控当权政府的“上司们”对自己心怀敬畏,这才是作为国家意识体自保的上策。

这道理就是如此简单,没什么值得忧郁感伤的。

但短暂的沉默间,「亚瑟·柯克兰」却垂下双眸,目光黯然。

他忍不住想起近百年以前,那个活泼又纯真的小公主,穿着雪白的纱裙,在巴尔莫勒尔庄园的玫瑰花丛间蹦跳嬉闹,在温莎城堡明亮的彩绘玻璃下旋转裙边。他拂去沾在她浅棕色卷发上的树叶和花瓣,轻轻帮她整理好白纱裙摆的褶皱,给她柔声讲着王国的古老故事,看她眨着明亮清澈的蓝眼睛,露出天真灿烂的稚嫩笑容。

再后来,他亲手将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冠戴到她头上,默默站在她身后,一次次见证她在聚光灯前端庄微笑,一点点目睹岁月与责任消磨掉她眼中的光彩。

仿佛只一眨眼,她已卧病垂危在床,颤抖着苍老干枯的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他的手。

她还像小女孩那样依赖地望着他,浑浊的双眼之中满是疲惫与忧虑。

她对祖国说,抱歉,我也必须要走了...

不能再想了。亚瑟轻叹一口气,贴近阿尔弗雷德身边,胡乱揉了揉他的金发。

“傻瓜,那可都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人类变得很快的,”他望向那双如数百年前同样澄澈的蓝眸,“别太在意,你说的这些梦想,他也许自己都不记得了。”

“...嗯,我知道。”

阿尔弗雷德垂下头,喃喃自语:“我知道他忘了,但是我还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忘。”

亚瑟听不得他这样固执的话,也见不得他这般落寞的模样,手掌自然地顺着他的头发滑到肩膀,正想给他一个拥抱——

“才不是!什、什么都不是,只是我...我......”

亚瑟触电似的收回了手,红着脸抱起胳膊,结结巴巴半天也找不出借口,突然才猛地意识到:该死,话题差点儿就被这无耻小鬼给岔开了!

“先别管我,你自己的事情还没解释清楚呢!”他严肃地盯着阿尔弗雷德,“昨晚你说过的——你的战友,还有马修,都是怎么回事?”

“昨晚?哈哈,你确定我说的不是梦话吗?”

说话间,亚瑟已经掏出了手机,作势就要拨号。阿尔弗雷德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按住了他。

“别!别打给他!那些现金是我家国民留给我的遗物,至于那张卡......”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目光闪躲,尴尬地挠了挠脖子。

“好吧,其实我俩昨天吵了一架,他大骂了我一顿,然后扔了那张卡给我。”

亚瑟瞪大了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不通“马修和人吵架”与“马修大骂别人一顿”这两件事到底哪个才更离谱。

“阿尔弗雷德,不得不说,我由衷地佩服你,”亚瑟挑了挑眉,嗤笑一声,“惹马修发火难度可真够高的,你竟然轻轻松松就做到了,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大天才,要不要我给你颁个荣誉奖章?”

说来也怪,阿尔弗雷德今天不仅听懂了英国人的反讽,还没故意装傻气他,只是鼓起了腮帮子,很没底气地小声嘟囔。

“又不是我的错...怪他自己太弱了,我实话实说而已。”

可是,马修也并不弱吧?

亚瑟回忆起战争时期,与加拿大部队训练的往事。尽管马修不太习惯战斗,可无论是基础体能还是射击训练,他的表现从来都不差,战术部署更是冷静果断,而且还相当擅长在恶劣天气中作战。虽然与某位连特种兵训练都嫌太简单的怪物没法比,但单挑三四个普通成年男性还是绰绰有余。

奇怪的是,阿尔弗雷德总是在马修不如自己这件事上闹别扭,简直莫名其妙。

明明,战时即便是面对体能最差劲的新兵,阿尔弗雷德也会笑着耐心给他们加油打气,美军训练还会特意放慢速度配合战友们的步速,从来没要求过谁与他有相同的训练标准。然而,他每次一去加拿大营地,见到马修在做陆军标准的20kg负重训练,却总是露出微妙的鄙夷表情,仿佛马修无法跟他一样轻松举起卡车是什么不正常的怪事。

不必再多问,瞧见那双气鼓鼓瞪着自己的大眼睛,亚瑟差不多也猜到昨天这“北美兄弟”是怎么吵起来的了:

...美国这笨蛋,要是对待其他国家意识体,能有对自家国民一半的友好包容,由他主持的世界会议就不会次次都以混乱争吵收尾了!

——只不过,作为挑拨各国吵架的始作俑者,英国自己“国缘”差成这样,也没资格在这方面说教谁。

“少废话,这不分明就是你的错?”

亚瑟回瞪一眼正在赌气的大男孩,一把拽过他的手:“好了,别磨蹭了,快跟我去找马修道歉!”

阿尔弗雷德乖乖地分开指缝,和亚瑟十指紧扣,但却固执不肯跟着他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腮帮子还是鼓得像河豚。

“不去。”他嘟囔着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才不要你管。”

亚瑟的耐心彻底被耗尽了,忍无可忍却又拽不动这熊孩子,只能狠狠敲了敲他的头,厉声威胁:“混蛋小鬼,你不去道歉就别想再......”

“随便你拿汉堡可乐甜甜圈要挟,反正我说不去就是不去!”阿尔弗雷德脖子一梗,闭紧双眼,视死如归似的朝他吼了回去:

“——就算饿死,我也不要去跟马修道歉!不接受反对意见!”

11.

站在马修家门口,看着身旁抱着一大盒枫糖饼干的美国人,亚瑟感觉既好气又好笑。

实话实说,阿尔弗雷德的脑回路一向清奇,亚瑟也搞不懂他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三小时前,这傻小子摆出那样一副死不道歉的样子,亚瑟一时拿他也没了办法。但气归气,转念一想又觉得:

算了,反正NFL超级碗快到了,到时候阿尔弗雷德肯定又吵闹着要办派对。全世界这么多国家,就只有马修一个也喜欢看这脑残比赛(怎么不是脑残?美式橄榄球员谁还没点儿脑损伤?)——总之,让他俩一起吃着薯片喝着可乐,对着电视屏幕傻乐三小时,估计就又会像小时候一样自行和好了。

想到这儿,亚瑟也不再勉强,无奈地望着那一箱箱沃尔玛茶包上“微波炉高火两分钟”的冲泡指示,叹了口气,打算自己去附近找家像样的茶馆买些能喝的红茶回来,顺便再给阿尔弗雷德好好上一节品茶的课。

但他刚松开手,转身走了还没两步,衣角忽然被轻轻扯住。

回头一看,比他还高出一截的“超级大国先生”正蹙着眉,瘪着嘴,赌气似的盯着他,眼神像极了每次听宗主国说要离开后的小北美十三州。

“好吧,就听你的......”阿尔弗雷德仓促移开视线,拍了拍胸脯,像平时那样自信一笑,“道个歉而已,没有本英雄做不到的事情!”

在那之后,从出门到前往加拿大的一路上,阿尔弗雷德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笑。

他开着车,跟随土到爆炸的乡村音乐CD翻来覆去地唱“家乡、卡车、玉米田...”,时不时还歪过头朝亚瑟讲几个无聊的蠢笑话,前因后果都还没说明白,自己先忍不住高声狂笑起来。

亚瑟讨厌听什么乡村音乐,当然也没耐心听那些美式笑话,却并没像平时那样冷嘲热讽。

事实上,他一路上都什么话也没说,根本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脏砰砰乱跳,脑海里就只剩下阿尔弗雷德那个转瞬即逝的无助眼神,明知绝对是自己想多了,却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纠结:

「难道,阿尔弗雷德会突然妥协,是因为比起吃不到汉堡喝不到可乐,他更害怕的...是我会离开?」

「假如真是那样...难道,阿尔弗雷德也从来都不想离开我,也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

「...甚至难道,阿尔弗雷德也和我一样,憧憬着人类那些不切实际的、违背独立精神的愚蠢誓词——就算明知未来注定会被死亡分开,此刻也愿意在神前发誓: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永远不离不弃......」

不不不,怎么可能?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亚瑟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简直太荒唐。从那年七月诀别,到如今二人能两情相悦,一切就已经堪称奇迹了,怎么还要贪心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

再说,这一堆假设从最开始也不成立。

自由独立的「美利坚」才不会愿意被谁拿婚戒套牢,今天露出这样的眼神,十有八九也只是因为饿了肚子:毕竟,这笨蛋每次和他告别时都笑得阳光灿烂,错过了汉堡店促销日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想到某人抱着麦○劳叔叔大腿的丢人蠢样,亚瑟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诅咒这家伙吃汉堡活活噎死。可偏偏就在他琢磨这邪恶想法的时候,那双害他一直心神不宁的蓝眼睛突然凑了过来。

“...亚瑟,在想什么呢?”

阿尔弗雷德停好了车,紧贴着亚瑟的鼻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在他脸颊烧起来的一瞬间,却忽然扑哧一笑。

“噗哈哈,你表情好像我在玩的那个恐怖游戏里的怪物BOSS!主角的手榴弹全扔光了也炸不死它,惹到了就只能逃命!”

“阿尔弗雷德,你他妈要是汉堡吃腻了,我不介意真喂你吃几发手榴弹!”

亚瑟气急败坏地怼了他一拳,甩开车门下了车。马修的房子就在不远处,从这里能看见,前院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白烟。

“好,看来马修在家,快滚去敲门道歉!”

阿尔弗雷德没跟他往前走,迟疑着在原地踢了踢脚边的积雪,小声嘀咕着:“呃,我刚才就在说嘛...道歉总得带点礼物吧?可我今天什么也没——”

“不错的逃跑借口,可惜没什么创意。”亚瑟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话音未落,他一个潇洒转身朝相反方向狂奔而去。

没办法,亚瑟真怕这体力笨蛋一路跑回纽约州,只好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好在,阿尔弗雷德确实是去了超市,而且一进门就停下,乖乖推着购物车等他。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这幅装乖的老实模样,亚瑟也没法真把他揍一顿,只能气喘吁吁地朝他比个中指,在心里暗自抓狂。

跟阿尔弗雷德一起逛超市,可能是全世界TOP3最消磨耐心的事情了。

另外两件分别是,跨国长途航班上遭遇熊孩子狂踢椅背,和坐在英国下议院里听财政大臣阐述国家预算报告(对,很不幸,亚瑟·柯克兰在三天内体验齐全了。)

平日里,阿尔弗雷德还勉强算是有个人样,但只要一放他进了超市,跟不牵绳的哈士奇就没什么区别。

但凡一个没看住,他就会在食物货架间来回乱窜,东闻闻,西嗅嗅,两眼放光地冲向熟食柜台,隔着玻璃盯着热乎乎的炸鸡流口水,粗鲁无礼地随机跟路过的陌生人开启闲聊...偏偏美国的普通人类也不觉得被冒犯,男女老少都乐意笑呵呵跟他聊上两句,也不知道是民众们惯着他,还是什么热情泛滥的社交通病。

在他四处乱跑时,亚瑟总是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双臂交叉,满脸嫌弃地盯着他,挺像在公园里看自家狗狗在泥地里打滚的主人。时不时的,他会抱着超大一桶芝士球跑过来炫耀,或者兴奋地捧着一大摞冷冻汉堡肉饼朝亚瑟傻笑。

有时候,亚瑟真的被他烦到快崩溃了,扶额皱眉,想上前训斥几句——这家伙可倒好,大庭广众的突然就凑过来,偷偷吻一下亚瑟的嘴唇,再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简直是不知羞耻到了极点!

他俩走到甜品区时,阿尔弗雷德忽然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指了指货架。

亚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美加边境纪念品商店常见的那种小熊玩偶,脖子上系着星条旗的围巾,手里举着枫叶旗。非常可爱,很像马修平时总抱在怀里的那只小熊崽。

亚瑟刚想称赞阿尔弗雷德,终于难得挑了个符合社交常识的礼物,忽然就见他兴致勃勃地把那玩偶取了下来,举起仔细观察片刻,慢悠悠地拉开了它毛绒肚皮上的拉链。

那小熊玩偶的肚子里,塞满了心型的巧克力块,包装纸全是恶趣味的血红色和暗紫色。

这难免不让人产生一些血腥联想,但阿尔弗雷德却似乎并没往“儿童邪典”那方面想,还是好奇地拉扯着玩具熊的胳膊,咯咯轻笑着。

亚瑟看着那只活像被开膛破肚了的“星条旗小熊”,突然又想起了二战。该死,明明也不是多么光辉的时期,鬼知道他这两天怎么总在回想那几年?

大概是1943年的寒冬,盟军正在秘密筹备诺曼底登陆,却面临情报不足的重重困难,纳粹在法国北部沿海的防御密如蛛网,特工渗透德军指挥部的行动却迟迟未见成效。

就在各将领们愁眉莫展之际,美利坚先生在美军的某次作战会议上,提出了一个万圣节玩笑般的偷袭计划。

“你们也知道,我死不了嘛!就算被炸得稀巴烂,也过一阵子就能恢复,简直就像是超级英雄的异能!”

美国笑嘻嘻地对自家军官们说:“所以呢,我可以把自己绞成小碎块,你们把我的尸块空投或者装进物资箱分散运进德军后方阵地里去,复活后就是成功潜入了。根据过往的经验,我被分割成十块以下,大概半小时能恢复;被炸碎成五十来块,重组大概需要90-120分钟;碎成一百块以上我还没试过...太好啦,那边就有重机枪,我不介意现在实验一下!”

当时的那场作战会议,亚瑟并不在场。

听闻此事,是在两周后的一天,罗斯福总统突然邀他共进晚餐。席间,罗斯福特意找了个借口把阿尔弗雷德支开,才斟酌着告诉了他这件荒唐的蠢事。

按罗斯福总统的话说,当时,连最激进果断的巴顿将军听完都吓傻了。逐级上报到白宫,最终是他亲自驳回了阿尔弗雷德这个“分裂美利坚”的骇人提案。

“我连着好几夜合不上眼了,真想不明白,他这孩子明明对谁都好...怎么,唯独就是不把自己当人看呢?”

罗斯福是极少数几个把「美利坚」称作“孩子”的总统,话说到一半,就像听说孩子受欺负了的家长那样忧心忡忡地红了眼眶。他微微哽咽,哑着嗓子继续问英国:“阿尔弗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助到他的?”

他的语气虽然文雅礼貌,符合外交场合的恰当分寸,话语落到亚瑟耳中,却全像是尖锐的质问,简直无异于是指着鼻子问责:

「全怪你没有保护好阿尔弗雷德,全怪你没尽到应尽的责任,全怪你什么都帮不上他——英国,看你害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都过去八十年了,亚瑟已经记不得那顿饭他是怎么吃完的。他仿佛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保持住冷静克制,缄默着握紧刀叉,直到与罗斯福总统礼貌告别后,才冲出去找到阿尔弗雷德。

那天,他抓住阿尔弗雷德的手,满腔责备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已是泣不成声。

此刻,亚瑟也是用自制力强压着心中翻涌的情绪。他默默从阿尔弗雷德手中夺去那只熊,轻柔地把玩具熊肚子上的拉链拉好,重新放回了零食货架上。

“诶?明明很可爱嘛,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阿尔弗雷德撒娇似的抱怨了一句,垂眸看见那双忧郁的绿眼睛时,忽然怔了下,什么也没再说,利落拿起旁边一盒包装精致的枫糖饼干,牵着亚瑟的手去结了账。

——然后,他俩就像这样,并肩站在了马修家门口。

亚瑟侧眼瞟着阿尔弗雷德,这家伙一脸僵硬的假笑,迟迟按不下门铃。他有种直觉:这笨蛋准又要开始卖蠢了,就像小时候每次跟马修吵架以后一样,总想拖延着用各种装傻伎俩蒙混过关。

都多大岁数了,还这样幼稚也太不像话了!

再考虑到美国最近人人喊打的国际关系,亚瑟更担心他一开口就又胡扯些什么“汉堡”“飞碟”“外星人”把邻里关系也彻底搞僵,于是低下头,迅速在手机备忘录里编辑好一段道歉词,递到了他眼前。

但阿尔弗雷德只瞟一眼屏幕,立刻又推了回来:“太长了,记不住。”

“少来这套,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

“好吧,”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闭上双眼,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英国腔调复述,“‘尊敬的加拿大先生,请允许我对近期一系列忽视冒犯您的举措表达最深切诚挚的歉意,无论我是否曾有意或无意对您未予以应有之重视,亦或是言辞之中显现出任何丝毫的失当,我对此都深感悔意,务请体谅此并非源于怠慢之心,真诚请求您能宽厚谅解我一时的疏漏。’——行,我背下来了,但你觉得马修会相信这是我能说出来的话吗?”

“笨,谁让你死记硬背了?只是给你提供礼貌致歉的文本参考,要不是你小时候礼仪课上总偷懒.......”

亚瑟烦躁地叉腰教训着他,但话还没说完,门忽然开了。他的话语一滞,目光也被来开门的那人吸引过去。

平日里存在感稀薄到常常被人忘掉的马修,此刻是很夸张的鼻青脸肿,缠着一脑袋显眼至极的白绷带,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忽视的。

“英国先生,还有...美国,”马修在忍痛般皱了皱眉,露出带些歉意的温柔微笑,“抱歉,突然开门吓到你们了。我在家里听到了声音,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亚瑟正想询问他伤口的事,下意识侧头看了看身旁的那人。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微不可察地偏移开,神色自若得有些过了头——旁人也许注意不到如此细微的异常,但亚瑟一眼就看出来:

这混蛋...分明就是故意在假装看不见马修!

12.

马修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面前抱着一大盒枫糖饼干的美国好兄弟,感觉头还是有点儿晕。

自从脑袋挨了墨西哥人的闷棍,过去这两天里,他总觉得自己像被人按着头浸在了水里,脚下地面变成了软踏踏的玉米饼,眼前的东西全都晃得像是在跳草帽舞。

昨晚他不知怎么浑浑噩噩地回了家,闷头睡了一大觉,再醒来感觉身体状态好了不少。

那种头重脚轻的奇异感觉消散了,地面不再摇晃,眼前的物体也终于变得清晰。

他刚觉得自己快康复了,忽然,却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个是亚瑟先生,话里带刺,跟平时一样;另一个...

呃,虽然明明是阿尔弗雷德辨识度极高的大嗓门,却竟然带着英国口音,正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文绉绉的官套话?

一个神色刻薄,居高临下地斜眼冷视,像动画片里的经典款恶毒反派;另一个笑容灿烂,眼神中却暗暗透着不耐烦,像商业片里伪装成好人的幕后黑手。

不管别的国家怎么想,反正加拿大从来没把这两个气场恐怖的家伙当成过恶霸。他知道他俩没干过什么好事,却也心疼他俩在战场上待的年头太久了,难免神经过敏,赶忙道歉:

“英国先生,还有......”

他犹豫了一秒,赌气说出了「美国」这个官方称谓时,目光落在阿尔弗雷德怀中的礼盒上,刚好转的头痛却再次袭来,昨天的争吵也在脑海中再度清晰起来。

昨晚,阿尔弗雷德分明是一脸倦容,面色惨白,眼角满是血丝,家中的垃圾桶里堆满了空的能量饮料罐......

这些劳累疲惫的痕迹,马修在他来开门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明明注意到了,却故意选择忽视,满脑子只顾着自己的委屈,不由分说地指责他,对他发脾气,还说出了那么多伤人的狠话:

「但你是个天才啊...」

马修看着阿尔弗雷德手捧歉礼、笑脸盈盈的模样,记忆忽然又回到了小时候,他还不知道“国家”意味着什么的时候。

仿佛是一夜之间,阿尔弗雷德的个子忽然长得很高,声音变得很低沉,脸色总是疲惫阴森,肩膀仿佛也扛上了极重的担子,忽然就不爱笑也不爱讲话了。

那时候的马修还什么都不懂,根本就不知道邻家兄弟每天在忙碌什么,只是抱着玩具站在他家门外等他出来一起玩耍,但从天黑等到天亮,他却始终埋头在堆积如山的书本里,连饭都没吃过一口。

转天清晨,他又面色阴沉地扛着枪杆出门时,马修轻声叫住了他,仰起脸,鼓起勇气问:“你很久没休息了,真的没关系吗?”

阿尔弗雷德微微一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弯下腰来,朝马修扬起一个轻松自信的笑,拍了拍胸脯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是天才嘛。”

此时此刻,马修又想起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想起从前阿尔弗雷德摞满书本的房间、熬得通红的双眼、生满冻疮老茧的手掌...当然,他也想起了自己昨晚的那些牢骚,那些仿佛将阿尔弗雷德所有努力全都一笔勾销归为“天赋”的嫉妒话。

愧疚如潮水般涌上来。

马修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对不起,阿尔弗...我昨天头脑不太清醒,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抱歉。”

“哈哈,有吗?我可都不记得了!”

“嗯。有,真的很抱歉,”马修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却温柔,“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比我、比任何人都努力。我也知道你有很多不得已的难处,虽然你从来不愿意跟我说...但如果哪天你想聊聊,我一直在这儿。”

阿尔弗雷德没接话,只是笑了笑,递给马修那盒枫糖饼干,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黑卡,轻轻叠放在礼盒上。

“喏,卡还给你,反正我拿着也没用。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

他说着脚尖一转,腿刚往后撤了半步,一扭头却不小心瞥见了身旁的英国人。

那流氓的面色阴冷,眼露凶光,单手撩开了西装外套,指尖不经意停在腰间的枪套上,实打实一副恐怖游戏里吃小孩的反派大BOSS架势。

没办法,阿尔弗雷德今天可没随身携带手榴弹,只能收回了那半步,乖乖在原地重新站好。

“呃,好吧,马修....其实...其实我的难处就是......”

他垂下头,尴尬停顿了好几秒,突然语速飞快地开口:“我是个穷鬼!因为吃得实在太多了,每个月的工资连吃汉堡都不够,两百年都存不下什么钱,储蓄账户里的余额抵不了年费,信用卡全是最低额度,到了月底没人接济就只能像二战时那样干啃午餐肉罐头——不过我可没拿你的钱去买汉堡,真的!其实这两天,我家上司也给了我一百万,就是你知道的那一百万,我不想要也不需要这么多钱,只想赶紧用它去帮助比我更需要帮助的国民,一时心急就......我也应该道歉,是我太爱逞英雄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马修怔怔地听着这一大段话,看着这位满世界搞经济投资援助的“超级大国”,表情从震惊到怜悯再到懊悔,泪水渐渐溢满了眼眶。

“不不不,兄弟,别这么说。全是我的错,都怪我误会你了。”他自责地一个劲儿搓着手,“我...我...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个人经济上会有难处,实在对不起。要不这样吧,从今往后,每年的超级碗派对,汉堡、披萨、零食、饮料全都由我来买。”

“太好啦!”小穷鬼的两眼唰一下亮起来,“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

——“决定个屁!”

在这北美两国达成和解协议的温馨时刻,一直站在旁边黑着脸的英国佬突然冷不丁地插了句粗话。

“马修,你没必要可怜这笨蛋!”亚瑟冷哼一声,翻个白眼,用手肘怼了一下身旁的美国人,“他家里囤了一大堆零食,我还刚给他买了二十个汉堡,平时他每天都快吃成猪了,月底饿两天倒是正好减减肥!”

阿尔弗雷德没反驳,依然垂着头,瘪了瘪嘴,抬起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骂他的那人。

很不幸,亚瑟成功闪避了他的狗狗眼攻击,伸手捏住他软乎乎的脸颊,扭过头朝马修大喊:“你仔细看看他这副表情啊!完全就是不知悔改,根本没有反省过!”

“我反省了。”

阿尔弗雷德嘟囔着,抿紧双唇,垂下睫毛,委屈地望向地面。

马修认真看了看他,觉得他表情挺真诚的,脸都被掐红了也实在可怜,正想替他说两句话,却被亚瑟一个严厉的眼神压了回去。

“你既然反省了,就别再故意无视马修了!”亚瑟松开了手,瞪着阿尔弗雷德,没好气地命令他,“抬起头来,看着马修的眼睛,好好跟他说清楚,你到底都反省什么了?”

“不要。”

“到底为什么?早上你就没说清楚,现在要是再耍赖不解释,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垂着头,睫毛微颤,眼神闪烁着犹豫许久。

“...我不想看见马修的脸。”最后,他黯然低声说。

马修愣了一下,迟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对面阿尔弗雷德的脸:“可是...我和你的脸,明明差不多是一模一样......”

“就是因为一模一样!”

终于,阿尔弗雷德抬起了头。

他径直望着马修鼻青脸肿的样子,瞳孔收紧,双唇微颤,仿佛是在惧怕会看到自己。那个,永远都不够强大的自己。

“我好好反省过了,从昨天第一眼见到你这个样子,我就一直在反省——为什么那些讨厌我、对我有意见的家伙会在大街上揍你一顿?他们到底为什么敢这样做?”

“喂,你不会又想说,是因为马修太弱了吧?”亚瑟皱起眉,凑在他耳边悄悄提醒,“很失礼的,快闭嘴。”

“不,加拿大并不弱,全都是我的问题。”

美国的脸上再无笑意,眼中显露出非人的凛冽锋芒,语气却只是平淡随意。

“怪我最近太过优柔寡断,执行任务时总是对敌军留手,没让他们见识到绝对的力量差距,反倒让他们误以为我软弱可欺、对所有人类都像对自家国民一样平等宽容。所以才有胆子敢反咬一口,觉得即便趁我不备报复我,也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呃,美国,你好像误会了...我是想劝你少做坏事,不是要你坏事做绝,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的道德标准太灵活——”

加拿大弱弱的反驳才刚说到一半,突然就被一个激动高昂的声音给打断了。

“说得好,美国!”英国像酒馆里赌赢了球的流氓那样,兴奋地在空中挥了挥拳头,“没错,作为国家就该这样,必须得让不服气的家伙知道挑衅你的下场!没想到你小子竟然真的在反思,挺不赖嘛!算我没白教育你!”

他说完,满脸骄傲地笑着,抬手使劲儿揉了揉美国的头。

强如外星怪物般的超级大国,脸上骇人的凌厉神色瞬间消散,乖乖低下头,像条毫无心机的大金毛犬似的咧嘴傻笑着,任由自己的金发被揉得乱七八糟。

「加拿大」看着他俩叹了口气,感慨大多数国家说的也没错,美国和英国在一起确实是世界的大祸患。

他俩单独行动的时候,偶尔还都各自显现出些许良心未泯的迹象。可一旦凑在了一起,就像关押在监狱里的共犯串起了供,彼此的罪恶感全都对半分摊,什么道德谴责也都一起消解拆分了,总能联手把世界局势搅得一团糟。

但「马修·威廉姆斯」看见这对小情侣嬉闹着的亲昵模样,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作为家人,曾经的很多年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阿尔弗雷德与亚瑟能和睦如初。

如今,见证着他们不仅重归于好,还成为了彼此最坚定的依靠,百年如一日的互相信任,每天都这般默契又甜蜜,不禁也为他们感到开心,由衷地希望他们能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马修低头笑了笑,在心中柔软地想:如果有一天,能在更加庄重温馨的场合,端起酒杯,把这些话亲口说给他们二人听就好了......

“美国,我觉得你该自己花掉这一百万,那是「阿尔弗雷德」辛勤工作应得的报酬——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生活得更开心,也是英雄的责任吧?”

亚瑟回想起临别前,马修这样体贴的话,不知道身旁的那家伙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对于这番话,阿尔弗雷德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不如说根本没回应,是很敷衍地一笑略过。

马修并不知道这笔钱的来路,但亚瑟觉得他说得也挺对。既然钱都拿了,自己留着也没什么不光彩的,反正美国的混账上司克扣自己祖国又不是一年两年了,没暴揍那没用的老东西一顿已经很给面子了。

然而,阿尔弗雷德总想跟自家国民做平等的朋友,从不愿意对上司摆架子,连句狠话都不忍心对他们说,像是天真地以为现代政坛还能再出一个乔治·华盛顿那样的大圣人...

“...稍等,让我稍微思考一下。”

五分钟以前,他俩一起跟马修道了别,亚瑟问他要不要回家,他自顾自地答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来,默默陷入了沉思。

平时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大男孩,此刻却安静地抿着双唇。亚瑟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眉心紧拧的侧脸,感觉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笨蛋,怎么总是这么善良?道德标准也高得太过头了吧!

想起清晨阿尔弗雷德提到上司时落寞的表情,亚瑟侧过身,犹豫着抱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正斟酌着该怎么再安慰几句。

突然之间,阿尔弗雷德从他怀里抬起头,一把抓过他的手,坚定凝望着他,眼神无比真挚。

“亚瑟!我突然想做一件超级疯狂的事情,很想问问你的意见,但你可不能嘲笑我蠢!”

亚瑟专注看着恋人那双灿若银河的蓝眼睛,左手被他紧紧握住,无名指在隐隐发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我...我不会......”

“太好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阿尔弗雷德欢呼一声,两眼不停冒着兴奋的小星星,“其实,我想做的事情就是...

“——花一百万买汉堡!”

亚瑟瞬间僵住:“你说什么?!”

“嘿嘿,够疯狂吧!”某位大天才莞尔一笑,“我刚才算了一下:麦当劳的吉士堡一个$2.19,一百万美金可以买456,621个,赶在每周折扣日购买优惠20%可以买570,776个,如果再叠加APP的满减优惠券,理论上讲,我最多可以一口气买六十万个汉堡!简直不要太爽!”

真该死!原来这白痴沉默了足足五分钟,就是在计算这个?!

“喂!你是缺乏基本常识,还是对数字没有概念?”亚瑟短促地哼笑一声,脸还是很红,“谁他妈会一口气买六十万个汉堡?且不说哪家店会卖给你,吃不完肯定就全坏了!”

他愤怒甩开阿尔弗雷德的手,恼火地站起身,心下暗骂自己竟然会对这笨蛋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那汉堡笨蛋似乎完全没发现他快要气炸了,满脸崇拜地望向他。

“哇哦,亚瑟你好聪明啊,真是提醒到我了!现代食品防腐剂的效果超赞,你等我再算算...只要我给每500g肉饼额外再多添加7.5g磷酸盐,汉堡保质期可延长......”

“停停停,别算了!真是的,豪掷千金买汉堡也不是不行,但你现在都有一百万了,为什么还非要去买两美金一个的廉价汉堡?”

“因为我最喜欢的就只是——”

“闭嘴!你他妈怎么不跟汉堡结婚去呢?”

亚瑟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翻个白眼,快速打开谷歌地图,按价格排序,找到了附近最贵的一家汉堡店——与其说是“汉堡店”,更准确说是“以汉堡为噱头”的米其林餐厅,跟阿尔弗雷德爱惨了的穷鬼快餐店是不同的物种。

“就去这家吧,”他挑了挑眉,将手机屏幕转向阿尔弗雷德,“我承认这是资本主义陷阱,性价比低得可怜,但总比你在麦当劳一口气买六十万个防腐剂汉堡实惠些。”

阿尔弗雷德推了推眼镜,数着店名后面一连串的“$”符号,毫不掩饰穷酸的倒吸一口凉气。

“呃,这汉堡是石油煎的,还是金子做的?”

事实证明,美利坚先生确实远见非凡,高档餐厅的汉堡里还真有黄金。

奢华的水晶吊灯下,一个美国小伙子穿着T恤短裤运动鞋,像战时拆炸弹那样拧着眉头,挑拣出汉堡上金光闪闪的可食用金箔,用刀背刮掉和牛肉饼上的黑松露酱汁,顺便把鹅肝与鱼子酱也一并铲走,还用餐巾纸把精致摆盘的多余酱汁擦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他扔开刀叉,用脏手拿起汉堡,狼吞虎咽地一口全吞下去,硬是在米其林三星里吃出了开心乐园餐的滋味。

在他对面的是位英国绅士,西装笔挺、礼仪完备,举止优雅而有分寸,但却微微侧着身,坐得离餐桌略有些远。似乎,是不愿让人知道他俩是一伙的。

亚瑟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牛排,尽量避免抬头,但依然能感受到四周不时投来的视线:周围总有人迅速瞟他俩一眼,又立即移开视线,脸上浮现出一种介于好奇与错愕之间的表情...嗯,就是挺像在动物园里看大猩猩的。

如果换成一百年以前,亚瑟肯定已经尴尬到爆炸,要开始喋喋不休的疯狂念叨阿尔弗雷德的餐桌礼仪了。

但如今,他被同样的尴尬暴击过太多次,丢人都丢麻了,只剩下无奈叹息:算了,反正阿尔弗雷德在白宫晚宴上也是端起盘子舔酱汁,那群不要脸的美国总统都没一个嫌过丢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就算阿尔弗雷德举止正常,光是穿成这样堂而皇之坐在这里,也已经够吸引眼球了。

其实,才刚走进这家餐厅时,他俩就被侍者告知需要出示预约证明。虽然店里空位不少,但这种价位的餐厅就是总爱用饥饿营销标榜档次,亚瑟本以为阿尔弗雷德应该也知道,不过是加点小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没想到,那笨蛋手忙脚乱地掏出了兜里的那一大沓现金,然后将那张总统亲笔签字的支票也一并递给了侍者,脸上是大学生那般真诚到略显傻气的微笑:

“抱歉,我很少来这么豪华的地方吃饭,不知道需要预约。一百零一万美金,足够临时买一个座位吗?”

是他傻乎乎说完后,亚瑟才意识到,阿尔弗雷德确实是从未独自来过这种地方。小时候出席皇家宴会,他总一步不离的乖乖跟在亚瑟身后,长大以后去高档餐厅也是守在上司左右,从来没有自己付过钱,对这种场合的定价完全就毫无概念。

然而,这真正的原因亚瑟很清楚,餐厅的侍者们却一无所知。他们全都像遭了雷劈似的,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几个人哆哆嗦嗦地确认了现金与总统亲签支票的真实性,随后连一句着装要求都没提,就这么满脸堆笑地把这二人请到了景观最好的靠窗座位。

很明显,是把这一天三顿只吃快餐的月光族穷鬼,当成什么年轻有为、行事低调、而且政商两界通吃的超级大富豪了。

“请问,餐点还合您二位的口味吗?”

方才为他们点单的侍者再次走来,在阿尔弗雷德身边微微欠身,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身上,脸上职业的假笑至极恭敬。

亚瑟点了点头,从容道谢,说一切都好。

然而,阿尔弗雷德却格外不自在,刻意避开了侍者谦卑的注视,眉心紧皱,嘴角勉强挂着一丝尴尬的笑意。

自从落座的第一秒,这家伙就一直是这样堪称忧郁的表情。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上流晚宴还是外交会议,每次阿尔弗雷德站在高位被旁人敬重服侍时,总是会露出这样落寞的表情来。

像是本来在泥地里打滚的快乐小狗,突然被迫套上了奢华的礼服,绑在了宴会厅的座椅里,人模狗样的看主人趴在地上对它低眉顺眼...“不愿当人的蠢狗脸”亚瑟给他这表情悄悄起了这个绰号,但几百年都没打算过要告诉本尊。

“味道很棒,我想再点一份,”阿尔弗雷德游移着视线,犹豫了片刻,“可是我不想要金箔、鹅肝、鱼籽或者那个黑乎乎的奇怪酱汁,我也不喜欢吃这种肥腻腻的牛肉......”

侍者听后,腰压得更低了,再开口时声线越发拘谨:“明白了,先生。如果您不满意A5和牛佐黑鲟鱼子酱的经典款式,或许您会更喜欢我们的另一款奢华海鲜汉堡,选用当季新鲜帝王蟹膏、深海蓝鳍金枪鱼腹肉搭配手工海藻黄油。”

“呃...不,我就是想要普通的汉堡。两片面包夹肉饼的那种汉堡,没有海鲜、没有和牛、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配料,就是最普通的冷冻肉饼,像麦当——”

他的话没说完,英国绅士在餐桌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片刻,紧皱眉头,看向那个比他脸还大的漂亮盘子。两分钟前,那里曾有过一个还有比他拳头还小一圈的精致奢华小汉堡。

”算了,随便什么管饱就行...刚才我点的那个名字超长的汉堡,能不能再来十个?”

“抱歉,先生,每桌每份菜品限量供应仅三份。”

侍者顿了顿,看着阿尔弗雷德略显失落的表情,忽然谄媚地笑着,压低了声音:“不过,考虑到是您的要求,我们非常愿意为您破例增加几份。还望在尊贵的总统先生面前,您能不吝推荐我们餐厅。”

美国明显一怔,眼中燃起一股冰冷的怒火,张开嘴还未发出声音,先被对面的人打断了。

“他的意思是,”亚瑟悄然与他交换了个眼神,礼貌地笑着,朝侍者微微摆手,“我们不需要额外的安排,感谢您的好意,结账就好。”

13.

亚瑟瞥了一眼账单上令人咋舌的数字,习惯性地掏出了钱包准备买单。然而,今天某个小穷鬼却抢先一步夺过账单夹,财大气粗地签下了足足40%的小费,随即把厚厚的大摞钞票一股脑全塞了进去...

他的动作麻利得过了头,不像结账,更像是掷手榴弹。仿佛只要多留一秒,这笔钱就会在手里炸开花。

一迈出豪华餐厅的大门,阿尔弗雷德立刻仰头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脸上委屈小狗似的拘谨一扫而光。

他跳到人行道的边缘,踩着路沿上下蹦蹦跶跶,开心得像刚被松了绑放回野外的白头鹰——不是刻在美元硬币上那种展翅翱翔的威武模样,而是一般人没怎么见过的,收拢了翅膀、摇摇晃晃走在地面上的那种笨拙又滑稽的憨样。

就是这样瞎扑腾着,阿尔弗雷德晃悠悠凑到亚瑟身边,恶作剧似的用肩膀轻撞了一下他:“嘿!说真的,我还是觉得两美金的汉堡比一千美金的好吃。”

“切,味觉失灵的小鬼。”

”天呐,亏你还好意思说我!”阿尔弗雷德语调夸张地说着,伸手作了个递话筒的动作,故作正经地模仿起了记者口吻,“那么,柯克兰先生,您觉得超市卖的冷冻牛排和刚才的那份天价熟成牛排,味道究竟具体有何不同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呃......”

亚瑟认真思索了几秒,但实在发表不出什么高见。他味觉本来就不敏锐,味蕾又被没完没了的干豆汤和水煮土豆折磨了太多年,一时连撑场面的瞎话都编不出来,只能涨红了脸低声承认:

“好吧,可能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我没尝出来。”

听到这句略显尴尬的答复,阿尔弗雷德扑哧一笑。笑声不带嘲弄,倒更像沙漠中独自长途跋涉的旅人突然遇到同伴那般的愉悦。

他停下脚步,温柔牵起了亚瑟的手,静静凝望着那双绿眼睛,爱慕从眼角眉梢间满溢出来。

“亚瑟,我真的好喜欢你。”他忽然说。

再下一秒,趁亚瑟害羞得不知所措的瞬间,阿尔弗雷德微微俯身,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我、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别总在大街上突然...!”

好面子的绅士恼羞成怒了,挥起拳头想教训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但那混蛋哈哈大笑着,灵活一闪身,立即躲进了街角的汉堡店里。

亚瑟抬起头,看着头顶亮闪闪的M字招牌,心中警铃大作:该死,那蠢货不会真打算买六十万个汉堡吧?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美国好歹也活了几百年,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应该不至于真做出这种大蠢事...所以也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阿尔弗雷德在汉堡店里就像回了家一样轻松自在。

快餐店不收小费,服务态度也能省则省,收银员见来了新客人连头都懒得抬,只是没好气地闷声问:“要点什么?”

阿尔弗雷德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偏就是喜欢态度嚣张蛮横的,朝快餐店员笑得热情友好极了,跟刚才在高档餐厅里对把他捧上天的侍者完全是两张脸。

“哈啰!请问你们这里的汉堡限量吗?”

“当然不限量,要多少有多少。”店员不耐烦地回答。

“太好了!”阿尔弗雷德的眼睛瞬间亮了,迅速掏出那张百万美金的支票递了出去,“这是一百万,请给我六十万个芝士汉堡。”

“多少个?!”

那店员抬起头,明显一脸兼职学生的模样,哪里遇见过这种怪事。她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巴,呆望着眼前的奇葩顾客,像石化了那样定在收银台前。

亚瑟黑着脸扶额,悄悄拉了拉阿尔弗雷德的袖口,示意他快注意一下气氛,但他身板挺得更直了,微笑着更加高声地回答。

“准确说,是570,776个。我不确定APP的优惠券最多能叠加使用多少次,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可以重新计算。”

这下可好了。他的大嗓门一嚷嚷,旁边正在吃饭的食客们、后厨里正在炸薯条、翻肉饼、搬运货物的店员们全都探过了头来,像看外星人似的指着他窃窃私语。

不到半分钟,餐厅经理也急忙走了过来。

她向下属简略了解过情况,接过支票大致看了看,又原封不动还给了来买汉堡的“年轻人”。

“小伙子,花一百万买汉堡可太不现实了,”中年人语重心长地劝导着,“你要真有这么多钱,留着买车买房搞投资,要不找个银行存起来,干点儿啥不好?反正买汉堡怎么也花不了这么多,你这么年轻,总得有点儿别的追求吧?”

“买汉堡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这想法完全不现实,我知道。”

美国捧着百万美金支票,望向自家快餐厅里的店员们,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可我努力工作就只是为了汉堡,有再多的钱我也只想买汉堡,我就是要吃一辈子最普通最廉价的快餐汉堡——这是我的理想,永远都不会改变!谁也别告诉我该想要什么!”

亚瑟望着他认真得快要掉眼泪的侧脸,心脏猛然狠狠撞击了一下胸膛。

他并非是惊讶阿尔弗雷德为汉堡发表了一番豪言壮语,而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根本就不是在说汉堡。

店内的空气凝固了很久。

“你在找什么?”经理问她。

“摄像机啊。”收银员看了看经理,又看了看眼前那位奇怪的客人,指着他自信一笑:“你是演员,这是那档叫‘你会怎么做’的电视整蛊节目,对吧?”

14.

亚瑟自己也没想到,这场闹剧竟能解决得如此顺利。

一阵尴尬的死寂中,他指了指阿尔弗雷德,又指了指自己的头,摆出一个“抱歉,我家孩子脑子有问题”的愧疚表情,围观的人们便纷纷露出“难怪如此”的怜悯神色,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了。

然后,他赶忙拽着身旁那人想逃跑,但那收银员没让他俩走。她好心送了个免费的开心乐园套餐,塞进阿尔弗雷德的手里,什么话都没再说,脸上写满了对智障人士的深切同情......

算了,丢人的事先不提了。

从结果来看,虽然阿尔弗雷德的一百万还是没花出去,但他终于又吃上了“穷鬼快乐小汉堡”。他坐在驾驶位,快速啃完了汉堡,吸了一口可乐,随即放下塑料杯,发动了汽车。

亚瑟在他身旁翻个白眼,心想:谢天谢地,这笨蛋还算有些出息,没碰儿童套餐里的塑料小玩具...不,好像哪里不对?平时成天抱着大杯可乐不放手的家伙,竟然会文雅地喝一口就放下?

“你饮料怎么只喝了一口?”

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哦,因为这可乐是无糖的。”

“无糖的不也挺好,权当减肥了,”亚瑟不以为然地随口应道,“反正味道都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驾驶员猛地一个急刹车。

“区别超级大!”

阿尔弗雷德大喊一声,在路边停下了车,以拿取试管的手势捧起可乐杯,表情严肃得像战时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里研究核弹:“你肯定也知道,无糖可乐里的人工甜味剂,比如阿斯巴甜或者三氯蔗糖,它们的分子结构和天然糖分完全不同。蔗糖的分子较大,与味蕾接触时能造成粘滞感,分解过程更持久;而人工甜味剂的分子较小,化学性质更稳定,甜味在口腔中‘砰’一下子就爆开了,甜是更甜,但不持久,也没有天然糖分那种饱满的层次感...

“虽然普通可乐和无糖可乐表面看起来差不多,实际却是分子量的巨大差异,就像...呃,就像......”他停顿一下,绞尽脑汁想从匮乏的文学词库里挑出个恰当的比喻。

——“就像是发自真心的笑,和取悦他人的假笑。”

亚瑟说完,紧皱双眉,以审视般的目光望向那位沉默了的大天才,依依不饶地追问:“二者有本质上的不同,你也深知其中差别,我说得对吗?”

“对,没错...”阿尔弗雷德嘴角微垂,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喃喃重复,“本质截然不同,正是那样的区别。”

回程路上,阿尔弗雷德一句话都没再说,表情明显若有所思。

二人沉默无言,但亚瑟完全没感到尴尬,反而觉得难得清净。他悠闲倚靠在窗边,望着风景默背着雪莱的诗作,脑中后知后觉地闪过一丝疑虑:

「等等,阿尔弗雷德这家伙,怎么一口就能尝出代糖和蔗糖的甜度区别?

难道,他其实味觉还挺敏锐的?那怎么还吃得下那么多烤糊了的...不不不!可乐肯定只是特例,就像我也能轻易尝出茶叶之间的区别!

一定,就只是这样......」

想着想着,亚瑟从心底里翻涌起很多想对身旁大男孩说的话,但他生怕是自作多情,只能默默看着窗外,喉头微动,将那些太过幼稚的话语和情绪一起咽了下去。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亚瑟站在门廊边,迟迟没有进屋。

明天是个工作日,他还有公务,也自觉不该打扰房主太久。于公于私,都是时候该回国了,可离开的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开。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突然从厨房走过来,端着一大碗刚微波加热好的黄油爆米花,用早上那种孤独又不舍的眼神看着他,撒娇似的轻声问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亚瑟知道,这家伙肯定又要看那些特效满天飞的好莱坞大片,简直无聊透顶。但当他对上那双蓝眼睛的一瞬间,心就软成了一滩水,什么拒绝的话都再说不出口,只能点头答应随他。

于是,就像过往无数个约会的温暖冬夜一样,他俩并肩依偎在沙发上,裹在同一张厚重的大毛毯里,看着那部看了无数遍的《星球大战》。

阿尔弗雷德似乎是把这科幻片当成了某种心灵慰藉,从70年代第一部首映到现在,每次情绪低落就会重温一遍。亚瑟也陪他看了很多遍,具体次数没有统计,但说不定比阿尔弗雷德听他读《傲慢与偏见》的次数还多,尽管后者早问世了一百多年。

也不知是剧情太熟悉,还是时差又作祟,电影开始还没五分钟,那传奇片头曲才刚放完,亚瑟已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屏幕上奇形怪状的太空战舰也全都逐渐模糊...

不自觉间,他已经靠在了阿尔弗雷德的怀里,被那双温暖又结实的手臂搂抱着,就这样安心地睡着了。

...

再醒来时,电影已经静音自动连播到了第三部,而阿尔弗雷德却不在身边。

亚瑟心底一紧,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慌忙四处寻找...还好阿尔弗雷德的房子不大。他一走到书房门口,立刻听见里面传来了美国总统标志性的公鸭嗓。

那老头儿正高声嚷嚷着军费还是国防开支,语气咄咄逼人、语序颠三倒四,好像是脑子被驴踢了。

英国绅士的恶习不少,但偷听绝非其中之一。

其实,过去的千年里,亚瑟大多时候都自愿义务加班。但他最近实在厌烦透了那个没骨气的财政大臣,这混账都拖欠他的工资三个月了,却还期望他能保持每周80小时的工作强度,他要是普通人早就过劳猝死了!

想起财政大臣的那张卖国贼似的老脸,亚瑟突然很想喝酒。他正准备悄悄溜去酒吧买两杯消愁的时候,突然却听到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你前几天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人,所以才没法理解你。”

——笨蛋!哪有说自己不是人的?

亚瑟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恨铁不成钢地想:阿尔弗雷德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不是人”是一句侮辱?难道他以为这只是生物学意义的客观描述,连被上司骂了都不知道?

在他思考的短暂间隙里,阿尔弗雷德还在不停说着,语气很关切。

“其实,从前我以为是理解你的,但最近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跟你的医生聊过了,他们说,年龄让你的脑部结构出现了一些变化,影响了脾气和决策力,每天都会像很久没睡觉那样迷迷糊糊。我想更理解你,所以也试着不睡觉,好像确实能稍微明白「衰老」一些了.....本来容易的事情也变得困难,明明很想把事情做好,却在急中犯错,越想弥补就留下越多错误——或许,9/11之后的这些年里,我一直就是在重复这样的错误...”

“你误会了,我并不想让你再增加战争开支,”美国叹了口气,声音很坚定,“事实上,我从冷战时期就在提交提案,希望你们能把钱多用在普通国民和基础医疗...不,也不是两党纷争,我保证过不加入任何党派,希望你相信我......天呐,更不是移民政策!我什么时候说要把墨西哥移民的小孩驱逐出境了?我小时候还觉得自己是英国人呢,要不然你们把我也赶出去吧!

“XXX,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想做什么就大方承认,我会帮助你解决问题,但你要自己承担决策的风险!别什么都说是我想要的,国库里的钱是让你这么花的吗?不许再推卸责任了!”

隔着门外,亚瑟震惊得一时动弹不得。他没想到阿尔弗雷德会跟上司说这样的话,也没听过这小鬼如此严厉的成熟语气。那简直就像家长在教育孩子!

“...我话说得太重了,抱歉。”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语气很快缓了下来,“我知道你是爱国的,也知道你全都是为了国家着想,我真的很感激你的奉献。你不知道美国该如何发展也没关系,但...请你别再说那是我想要的,我认识你五十年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阿尔弗雷德诚恳说着,深吸一口气,声音脆弱得令人心碎。

“我喜欢过你昨天说‘像穷鬼一样‘的生活,不想征服世界,也不在乎是不是世界第一。我只想保护我的朋友不受伤害,想让我爱的那个人每天都能开心——我想每天都陪在他身边,给他戴上婚戒,向上帝发誓会永远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离开他...

“可我无法这么做。我不是人类,连自己都没把自己当过人,全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他还把我当人看...

“只是,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这点儿承诺都给不了他...没法一直陪着他,还总让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成天悬着一颗心以为我会离开,连半夜梦话都是让我不要走,每次喝醉了也......”

大男孩正语气落寞地说到一半,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天呐!你说啥?什么叫‘你不是早就结婚了’?——没有!『美国和英国』不是那种关系,这你不该比谁都清楚?”

他义正言辞地反驳完,停顿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声音开始变得慌张又结巴:“呃...「阿尔弗雷德和亚瑟」也、也不是...还不是那样......真是的,我有哪里会让人误以为是已婚人士嘛?”

话筒另一头,坏老头儿在白宫里哈哈笑了起来。

“...就、就算你说让我求婚,我也不知道亚瑟会不会真的答应...”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很罕见的忐忑颤抖着,“不用,你可千万别再给我钱了,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这是我俩的私事!...唔,好吧,如果他说愿意的话,请...请你给我几天假期。”

他并非有意想窃听美国的“国家机密”,只是听到一半,泪水便决堤般涌了出来,什么力气都使不上,只能捂着嘴背靠着墙蹲下来,掩面哭泣。

书房里传来窸窸窣窣整理文件的声音,紧接着是办公椅挪动的响动。

亚瑟终于拾回了力气,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回客厅,重新回到沙发上,拉过毯子蒙住自己的脸,假装还没睡醒。

阿尔弗雷德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停在了他身旁,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亚瑟竭力紧闭双眼,拼命控制着不再啜泣,但睫毛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好在,阿尔弗雷德并未久留,也没有掀开毛毯确认他的表情。

亚瑟听着那脚步声渐远,才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见一阵抽屉柜门滑响,紧接着是轻微的物品翻找声...

再下一秒,他感觉一阵织物的触感落在左手上,轻轻绕过他无名指的指节,很柔软,微微发凉,然后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是卷尺。

阿尔弗雷德蹲在沙发边,轻柔地抬起亚瑟的手,却捏不准卷尺的松紧。他疑惑地哼了一声,笨手笨脚地测了三四次,才终于量出了个准确的数字。

片刻后,亚瑟听见大门轻轻开合的声音。

确认阿尔弗雷德走远后,亚瑟坐了起来,按揉着还残留着他触感的无名指腹,踱步到窗边,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临近的街角。

亚瑟知道,在他离开方向的仅两个街区外,就有一家卖婚戒的珠宝店。

阿尔弗雷德应该不是会在戒指款式上纠结的人,说不定半小时以内就会回来,捧着礼盒,单膝下跪问他愿不愿意......

——怎么可能答应!

英国想,这简直幼稚荒唐至极,而且非常不切实际!

即便仅是以私人名义,明确与国家立场无关,婚姻也永远意味着利益上的妥协,长期必要的责任分担,还会涉及各种税务问题、财产归属、投资偏差......无论怎么想都是稳赔不赚的亏本买卖,所以他必须得在半小时以内收拾好行李,赶紧乘上最早的飞机回国,决不能再与美国在私事上有任何纠缠。

但是,亚瑟·柯克兰哪里都不想去,就是只想留在阿尔弗雷德身边。

他流着眼泪,固执站在窗前,回想起曾经参加过的每一场人类的婚礼。

「无论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顺境或是逆境,我都承诺与你共度余生...」

千年的漫长生命中,他见证无数人类伴侣在神坛前庄重许下这样的誓言。但无论是平民、商人、骑士、政客,甚至是皇家的世纪婚礼...人类总在瞬息之间背叛诺言,真正能信守承诺到死亡来临之日的,不过屈指可数。

可是,阿尔弗雷德不一样。

阿尔弗雷德对坚守诺言的决心远超任何人类极限,无论是对死去多年的美利坚革命者,还是对永生不死的亚瑟·柯克兰。

从相遇的第一刻起,无论是经济萧条、债务危机、战乱负伤、甚至两国交恶外交中断...无论何时,阿尔弗雷德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亚瑟身边,爱他、支持他、维护他、尊重他,数百年间未有过任何改变。

所以,其实一切早已成为「事实」,根本无关今日亚瑟如何答复,甚至都无关钻戒亦或是婚礼。

亚瑟正出神想着,突然听到身后的房门“啪嗒”一声又被打开了。

他惊讶地转过头,阿尔弗雷德就朝他小跑过来,笑容无比灿烂,脸上这两天的阴霾全都一扫而光。

可这才刚过去十分钟而已...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嘿,亚瑟,是我吵醒你了吗?”凑到他身边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他红肿的双眼,担忧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

“没、没有...我没哭,”亚瑟努力强装着镇定,抬手胡乱擦了擦眼泪,“你刚才去哪里了?”

他刚问完,阿尔弗雷德立刻两眼一亮,露出像听说汉堡店买二送一那样的兴奋表情,高声大喊着宣布:

“超大好消息!维权成功,我家上司和我道歉了,我也终于把他给我的那一百万花出去了!”

“哦?花在哪儿了?”

亚瑟听了他这傻乎乎的口气,微微挑眉,已经预感这家伙要说的肯定不是他想听的,应该又是什么跟买六十万个汉堡不相上下的蠢事。

果不其然,阿尔弗雷德摸索着从兜里取出了——好吧,有那么一瞬间,亚瑟的心脏还是停跳了一拍——不过,那确实不是什么首饰盒,只是一张大号彩纸。

纸上以五彩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的,也不是他的名字,而是“Thankyou,TONY”的字样,旁边还画着小星星和三角头的卡通外星人。

“噔噔噔!”阿尔弗雷德自行配了个音效,满脸自豪地指着那些孩子气的字迹,“嘿嘿,附近的小学成立了个‘外星人探索与交流’社团,是我邻居家的小朋友发起的,经常来邀请我参加活动。正好,刚才你睡着了的时候Tony突然来跟我说,他觉得以后会很孤独,所以我就决定投资在这个项目上,给小学外星社订购了CDK反射望远镜和Echelle光谱仪.......”

“给小学生们买高精度光谱仪?!”老牌资本家一声哼笑,“美国先生,既然您管这个叫‘投资’,请问回报是...?”

阿尔弗雷德被问住了,迟疑着思考了几秒,笑着眨了眨眼。

“说不定,他们能给Tony找到些外星朋友呢!”

“哼,我倒有个更高效的办法!要想找到更多外星人,为什么不把Tony送给这一行的专业人士研究,比如NASA——”

“不行不行!”一听自家的航天局,阿尔弗雷德顿时大惊失色,“Tony可是我的好朋友,我有责任保护他!绝对不会让疯狂科学家把他抓去做外星人体实验的!”

亚瑟被他气得无语,只是翻着白眼在心里想:阿尔弗雷德,你小子真行啊!你他妈舍不得拿外星人做实验,但舍得拿自己做实验,还想过要用重机枪把自己炸碎成一百多块,确实够不是人的。

阿尔弗雷德垂下眼,仔细看着亚瑟赌气时的倔强模样,忽然捧起了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他未干的泪痕。

“亚瑟...其实,我家上司还提了另外一件事,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四目相对时,那双蓝眼睛也闪烁起泪光。

于是,亚瑟立即知道,他的爱人已经猜到他刚才哭泣的原因了。

“唯独这件事,我不想用联邦政府的钱。”阿尔弗雷德坚定地说着,含泪的双眼里满是愧疚,“我想去便利店或者汉堡店里打零工,像普通人那样,靠我自己的双手赚一些钱...也许会让你再稍等一阵子,你可以——”

“不可以!我他妈不想再等了!”

亚瑟红着眼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颤巍巍地取出厚厚一沓英镑,强硬塞进了阿尔弗雷德的手里,像新兵营的长官那样暴怒狂吼起来:

“天杀的小穷鬼,你给老子听好了!拿着我的钱,到两个街区以外的那家珠宝店,进门三点钟方向,第二排,从左数第五个位置——给我把那个标价$1923的铂金婚戒买回来!”

“你...你真的会透视魔法?”

又一次,美国穷小子抱着厚厚一沓钱,弱智般的天才大脑飞速运转着,但这次因为情绪过载,竟然彻底宕机了。

“阿尔弗雷德,你这个脑残蠢货!”亚瑟狠狠瞪着他,脸早已红到了耳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忽然像用尽了此生所有勇气那样,横下一条心大喊:

“不是魔法!只是因为...我他妈的每次来你家都去看那戒指,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快、快滚去买啊!”

阿尔弗雷德愣了一瞬,随即笑了。是真实的,像全糖可乐那般幸福甜腻的笑容。

他毫不犹豫地扔开所有的金钱,单膝跪了下来,牢牢握住爱人的手。

“亚瑟,那枚戒指,你会愿意让我为你戴上吗?”

“是的,我愿意。”

亚瑟·柯克兰回握住阿尔弗雷德·琼斯的手,抱紧他,亲吻他。

在这千疮百孔、战火纷飞世界的某个角落中,他们紧紧相拥,只是作为两个平凡的普通人,只是彼此生命的唯一。

“我一直都愿意...你很多年前就该问的,笨蛋。”

他们含泪相视一笑,不论什么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

TheEnd

“我就是你”

全文3.9k+

ooc有,水仙预警,双囚cp向

囚徒x毕业日

有隐士提及(cp向)

还有就是之前写的隐囚以及其他cp都会在afd补档,大家可以去afd看!!

复健复健!!的部分可以走afd:九州州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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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第一次见到毕业日的时候,内心感到无比的惊讶

庄园主那天告诉他,他给了另一个囚徒改变命运的机会,并赋予了他新的名字——毕业日

囚徒本身对此嗤之以鼻,逆天改命?开什么玩笑!有这种机会不如直接告诉他永动机的制作方法

但囚徒还是去看了毕业日

他翠绿的瞳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骤然放大,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自己,未来...

他翠绿的瞳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骤然放大,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自己,未来的自己,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

那是个光鲜亮丽的物理天才,像曾经的自己,刚读完大学,在老师的指导下毕业,没有被摧残的身体在聚光灯下挺的笔直,昂着头放肆谈笑,他还是那样的骄傲,还是那个年轻的天才物理学者

这时囚徒看到毕业日的身边走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长的和庄园里的监管者隐士简直一模一样,但脸上没有那些可怖的疤痕,他拥有银白的长发,举止优雅,透露出温和和威严,囚徒确定他和隐士是同一个人,就像自己和毕业日那样,所以把他暂时称作“隐士”

“老师!”毕业日招招手,亲昵的挽住“隐士”的胳膊,“大家好!这是我的老师,阿尔瓦.洛伦兹!我的今天离不开老师的帮助,今天……”

后面毕业日说了什么囚徒已经记不清了,他听到了“隐士”的名字——阿尔瓦.洛伦兹

碎片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如同破碎的玻璃一片片扎在囚徒的心上,鲜血淋漓

他破碎的视线看到了曾经向隐士纳投名状的自己,站在聚光灯下被称为“小洛伦兹”的自己,在实验室暴怒争吵导致实验事故的自己,锒铛入狱的自己,被锁拷压弯脊背的自己,满身伤疤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

囚徒突然没由来的愤怒,他的眼眶开始充卝血,眼泪决堤般流下,但他没有悲伤,只是愤怒,恨,又不知道恨谁

是阿尔瓦吗?好像不是,自己确实一直把所有的恨意都归结到他头上,是赫尔曼吗?好像也不是,虽然他就是个人渣,是毕业日吗?不是,他顶多是嘲弄……

那是自己吗?

囚徒愣住了

“恨自己?不,不可能,我怎么会恨自己……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骗子,永动机这种伟大的发明要是问世我还有什么可后悔内疚害怕的,不,不可能,不——”

囚徒有些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他固执了一辈子,从少爷变成阶下囚,但他从来没觉得后悔,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错,为了自己的理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真的值得吗?”毕业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囚徒回过头,人群散去,莫大的的会厅里只剩下了毕业日和囚徒两个人,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了吧。”囚徒没有回答毕业日的问题,他直视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但红润洁净的脸,开口陈述道

“嗯,我早就知道了,从你进入展厅的时候,我的心就告诉我了”毕业日平静的开口

“那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不过一想到和你这样虚伪的人是同一个人,我就无比恶心”囚徒满是恶意的嘲讽道,他想在毕业日的脸上看到一丝愠怒的神色,但毕业日还是那副优雅的样子

“不值得,所有爱你的人都因你而死去,只有你活着,你比我更虚伪,更恶心。”毕业日替囚徒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回过头,微微一笑:“巴尔萨先生,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囚徒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直到喘不过气开始干呕,他大口大口的呼气才止住了笑

“我?我好的很啊!我的事业只差一步,路上所有的绊脚石马上都要被我踢开了,等到那伟大的发明问世,一切不论是谎言还是欺骗就都会化为泡影!”囚徒如同疯魔了一般,贴近毕业日的脸,看着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绿色的眼睛

“你不会成功的,你刚愎自用,薄情寡性,自私虚伪,事到如今还不知道悬崖勒马,你应该去死。”毕业日推开囚徒的身体,有些恶寒的拿起手帕擦了擦脸说道

囚徒听到这番话怔愣了一下

“是吗?那听起来我是所有人的罪人咯”话音未落,囚徒一下子扯起毕业日的领子把他推到墙上死死的禁锢起来,“那我要下地狱,你就得陪我一起,因为我就是你啊,尊贵的巴、尔、萨、克、少、爷!”

毕业日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慌张,他感到囚徒的手在不断的收紧,窒息的感觉让他无比恐慌

“你就陪我一起去死吧!”

随着手上力量的收紧,囚徒也不可逆转的感到窒息,人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可能掐死自己,他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滴到自己的手上——是眼泪

他缓缓松开了手,慢慢的滑落到地上,毕业日捂着被掐紫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呼气

“你干什么!卢卡巴尔萨,你想卝杀卝了我??你想卝杀卝了你自己?!”

囚徒狰狞的脸上挂满泪水,却笑道:“对啊,那又怎么样?你的人生已经那样圆满了,为什么还要高高在上的指责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毕业日慢慢蹲下来,刚想去摸一摸囚徒,突然对上一双猩卝红的眼睛

“说的好像你多清醒一样,别忘了,我就是你!”话毕,囚徒一拳砸在毕业日的嘴角,这一下没收任何力气,下了死手,他自己也感受到了那份疼痛,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卢卡巴尔萨你活该…你活该在这当发烂的臭虫!”毕业日被砸倒在地,一股鲜血从他嘴角留下,他止不住的咳嗽,血卝腥卝味顺着食道蔓延上来

“活在痛恨里,总比活在虚伪的荣耀下强。”囚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压在毕业日的身上,捏起毕业日的下巴,仔细打量自己另一个未来的脸,恶狠狠的说

“巴尔萨克少爷,那些聚光灯下虚伪的荣耀是否真正是你想要的,你比我、更、清、楚,该走的人,你还是,一个也留不住!”

毕业日的心事仿佛被戳破,他暴起一拳打在囚徒的脸上,愤怒的说道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成功的!”

囚徒吐掉嘴里的血,看着眼前狼狈的自己,笑着说:“你也动手了?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最虚伪的,我最了解你,因为我最恨的人,就是,我、自、己!”说罢他对着毕业日的左眼就是一拳,直到看着那块洁卝白卝干卝净卝的皮肤变得紫卝肿

“是吗?那看来我们同、病、相、怜!”

两人扭打在一起,都发了疯般要置对方于死地,等到两人分开时,毕业日的衣服凌乱不堪,倒是脸还是只有囚徒刚开始砸的那两下

囚徒也没比毕业日好到哪去,但在监狱做了几年的苦力力气总归是要大一些,占了些优势

两个人都弯着腰喘粗气,不知是谁开了个头,两个人都笑起来,他们毫无顾忌的接卝wen,哪怕嘴里满是铁卝腥卝味也毫不在意

囚徒gou着毕业日的舌卝头,但显然毕业日的wen卝技要更好一些,他们卝吻卝的难舍难分,哪怕缺氧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们嘴卝唇分卝离,卢卡问卢卡斯

“那你还爱我吗?”

“我永远都爱你,哪怕我们最恨对方。”

“如果只有老鼠才能和老鼠相爱的话,我也只能爱你了,哪怕我这样恨你”

“那就只有我们,没有旁的人,反正我们本来就相爱”

回到房间里坐在床上,囚徒脱卝guang了上衣,毕业日有些疼惜的抚卝摸那些可怖的电痕

“疼吗?”

“你知道什么感觉的。”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这是我对我自己的关心。”

“那你可真爱我亲爱的。”

“那当然,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好吧,我也爱你。”

卢卡和卢卡斯额头抵着额头,他们接卝吻,然后相拥

是囚徒先这样做的……(走afd)

“我们完整的感受过彼此了”毕业日说

“嗯,很契合,不管从什么角度说,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囚徒回答

“我的结局注定了,死在庄园,为我过去所犯下的错,诚如你所言,我比谁都清醒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囚徒认真的回过头抱住毕业日,“别走我的老路,你的人生光辉灿烂,珍惜那些爱你的和你爱的人吧,你确实比我强,你就是我,带着囚徒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吧”

毕业日卝轻卝吻卝了一下囚徒的唇,低声说道

“下地狱我也陪你一起,你就是我啊,无论在哪里,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我天生的爱人”

end.

后记见彩蛋

by向こう側6p

【汉化】可爱的他byシャリ

别争了你俩都可爱行了吧!(syari也好可爱)

亚瑟·不作就不会失身·柯克兰

其实还有2P其他作者的G图字太多我就懒得做了(喂)

请勿转载出LOFTER谢谢!

风诉说着我的思念

(遵纪守法)特工米x(法外狂徒)“律师”英

Brief:中情局特工也会怕病娇前男友半夜纵火烧家吗?

——

1.

跟刻板印象里的美国特工不同,阿尔弗雷德平时出门从不随身配枪。

他老家纽约州有法律规定禁止公开携带枪支,但为了掩盖枪套再额外带个背包实在未免太费周章。更何况,他根本用不着枪支自卫,作为CIA反间谍系统的王牌特工,普通的劫匪歹徒小混混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唯有执行高危任务时,阿尔弗雷德才会揣上一把小口径格洛克手枪,不过子弹出膛的次数也极少——...

唯有执行高危任务时,阿尔弗雷德才会揣上一把小口径格洛克手枪,不过子弹出膛的次数也极少——他要杀的目标总在开枪前就被他扭断了脖子,要留的活口也早就被他的怪力吓破了胆,犯不上用枪威胁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然而,就是最近这几天,阿尔弗雷德哪怕去超市买个菜都恨不得背个巨型登山包,把他压箱底的巴雷特M82重型步枪随身带上才安心。

所有糟心事,都开始于一个普通的周五深夜。

结束了整整七天没日没夜的蹲守行动,阿尔弗雷德终于赶在周末开始的前一刻,用正义的子弹射穿了祖国叛徒罪恶的头盖骨。

回家的路上他满心欢喜,车也开得飞快,恨不得一回家就立刻躺进沙发里,吃着爆米花看那部他期待了好久的超级英雄电影。

车驶进自家后院,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却扑面袭来:后院篱笆位置有三公分左右的移动,草坪上浅浅的踩踏印记,车库门锁锁眼内的撬动损伤…

全都是极微妙的异常,但组合到一起便是确凿的证据。

一定是有人入侵了他的私人住所。

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丝毫不怕,只有些许美好周末被打搅的疲倦:也算是这小贼倒了霉,偷谁家的东西不好,竟然不要命了敢偷到他家里来?要知道,他的住宅可是装了全美最先进的安保系统,除了即时报警功能外还连接了武器库,但凡有一处异常就会自动反击。这蠢贼,在警察赶到前应该就已经挨了枪子,现在八成正淌着血在原地等死呢。

抱着这样看笑话的轻松心态,阿尔弗雷德不慌不忙地推开门,却又瞬间变了脸色。

客厅正中央,他房子里的二十六个安保摄像头全部被人拆了下来,连着被割断了的电线在地毯上横躺成一排,旁边则整齐陈列着他的全部武器库存:九把手枪、十三杆步枪、七杆霰弹枪和两挺重机枪,全部按首字母和编号顺序列好,枪身丝毫没有损坏痕迹,只是所有的弹匣都已不翼而飞。

——这绝不是外行人能做到的程度。

阿尔弗雷德倒吸一口气,手指移向腰间的手枪时,像是本能一般,他的心脏因未知的恐惧而狂跳起来。可还没等他触到枪套,肩膀竟先感受到一阵凉意。

“别找了。”

循声回头,阿尔弗雷德惊觉黑暗幽深的走廊正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位不速之客。不仅如此,那人用两指悬提着他那把改装格洛克的枪柄。该死,他竟连贴身的配枪是何时被夺走都毫无头绪。

望向他时,来客的眼神阴沉冰冷。

尽管神色陌生,这双绿眼睛他终归是看了小半辈子的,早就是刻在骨髓间的熟悉。什么都不需要再问,四目相对一瞬间,阿尔弗雷德已经知晓了来者的身份:

——亚瑟·柯克兰。

是自称就职于伦敦一间小律所的“普通律师”,是从小宠爱他的“邻居哥哥”,是他父母亡故后名义上的“监护人”,也是跟他才刚开始交往就决心分手的“前男友”…

尽管有如此多复杂的身份交织,近些年来,阿尔弗雷德却发觉自己根本就对亚瑟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自作主张离家至今,已经过了快两年,他本以为二人再也不会见面,却不想重逢会是此番场景。

“你不会真以为,那么轻易就能离开我?”

亚瑟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阿尔弗雷德才终于注意到,他们中间竟横亘着两个已启开的汽油桶。

“阿尔弗雷德,你的新房子很漂亮,真可惜。”

普通律师亚瑟·柯克兰…不,不如说是自称“亚瑟·柯克兰”的鬼知道到底什么身份的男人,抬腿将那两桶汽油踢翻。刺鼻的气味随液体倾泻而出,迅速浸过阿尔弗雷德家精致的羊毛地毯,还有他的宝贝枪械和二十六个报废了的摄像头。

划亮火柴时,阿尔弗雷德听见他的初恋男友声线平静地说:

——“现在辞职,跟我回家,要不然就和你的漂亮房子说永别吧。”

2.

这不是阿尔弗雷德熟悉的那个亚瑟。

人生的前十九年,他心目中亚瑟的形象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无论如何也跟杀人放火不沾一点儿关系。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亚瑟的,阿尔弗雷德自己也已经记不清楚,但总归要从他们还是个孩子时说起。

琼斯夫妇和柯克兰家早逝的双亲是故交,两家住得也近。自从阿尔弗雷德有记忆起,几乎每个周末,他的父母总做好一桌子菜肴,在后院也准备着游戏器械,邀柯克兰家的孩子们来家中做客。

柯克兰家四兄弟的关系很差。阿尔弗雷德很小就知道,那三个年长的柯克兰脾气古怪无比,唯有排行最末的亚瑟最温柔,待他也比任何人都好。

说来也怪,虽然仅仅年长了四岁,少年亚瑟对小阿尔弗雷德却堪称有求必应,溺爱纵容到了连琼斯太太谈起来都要扶额叹息的程度:阿尔弗雷德想听故事,亚瑟熬一整夜守在他床边读书;阿尔弗雷德想要新玩具,亚瑟把自家兄弟们的玩偶和游戏机全打包了送给他;阿尔弗雷德迷上了超级英雄漫画,亚瑟弄伤手指也要缝出一身怪兽装扮陪他胡闹;甚至有次,阿尔弗雷德想要个巨型树屋,还没比斧头高多少的亚瑟竟然花了一整个夏天砍木头建给他…

那时候,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地持续。

但在阿尔弗雷德升上初中的那个暑假,长大了的柯克兰兄弟四人,关系却似乎因为金钱分歧而降到了冰点。

柯克兰家的最后一次争吵,警车、救护车、消防车全都到场围观了这场精彩的兄弟反目。而这场有如真人格斗秀般的闹剧,最终也以四兄弟分别录完口供后变卖祖宅,均分资产,然后各奔东西而收场。

亚瑟说要搬走的那天,阿尔弗雷德扑在他怀里哭了很久,但满脸淤青的亚瑟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拍着他的背,用与平日别无二致的温柔目光静默看着他。

当时,两个少年估计都未曾想到,他们的再会竟是在琼斯夫妇的葬礼。

父母因车祸去世后,刚满十四岁的阿尔弗雷德在世界上再没有了其他亲人。下葬仪式结束,阿尔弗雷德正准备跟联邦政府福利设施的工作人员离开,很久不见的亚瑟却忽然出现,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带他走。

“做监护人是多大的责任你清楚吗?你才不过十八岁,也算是个孩子,你怎么有能力…”

社工的话音未落,一身黑色西装的亚瑟·柯克兰打开随身的金属手提箱。里面竟满是一捆紧挨着一捆的百元美钞。

“这样的箱子我车里还有二十个,够不够抚养阿尔弗雷德到成年?”

从失去双亲的巨大打击中振作起来后,阿尔弗雷德依赖亚瑟的心却比孩童时期更甚。

他以为从今往后每天都能见到亚瑟,在心中一遍遍描摹幻想着他与亚瑟两个人的未来。很可惜,这份天真的憧憬,很快被现实击了个粉碎。

一年到头,亚瑟在家的日子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天。

如今回头想,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的整个青春期都是亚瑟,连年岁分秒都改换成了以亚瑟为标准的计时单位,日复一日,重复着期盼与焦虑的两极——期盼着亚瑟什么时候能回家,焦虑着倒数亚瑟还有多久又要离去。

家门之外,亚瑟仿佛拥有一个不愿被他知悉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却仅仅只有亚瑟一人。

更多更漫长的日子里,亚瑟都不在身边。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做家务、一个人看电影,独自一遍遍仔细擦拭着亚瑟家中的每个摆件,独自逐字逐句读完了亚瑟书柜里的每一本藏书…所有孤独中不得已的成长,全都为了下次见面时亚瑟的微笑和夸奖,但却也从不能让亚瑟在家多停留哪怕一天。

在阿尔弗雷德忙于大学申请的那个秋季。忽然某一天,他回来时家中的灯竟然已经亮着。推开门,他看见亚瑟坐在沙发上,身旁散乱着一卷又一卷拆开的医用绷带,其中半数沾着猩红色的血污,连地板上也是血迹斑斑。

“阿尔?呃,欢迎回家。”

亚瑟抬起头,明显没料到他会回来,胡乱将那些沾血的绷带全藏到身后,结结巴巴地说:“别、别在意这些,这都是万圣节的道具。对,万圣节,你不是从小就很喜欢万圣节,所以我提前几天准备…”

阿尔弗雷德已经不是孩子了,怎么可能相信这样蹩脚的谎话。他踉跄着走进客厅,在亚瑟身旁蹲下。沙发上那人的侧腰处,明显是一块枪伤。虽然被草率包扎过,却还在不住向外渗着脓血。

——你怎么受伤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医院...阿尔弗雷德心中有好多话想要问,但不知为何,所有话语却全都堵在喉头,只有泪水失控般汩汩倾涌而出。

“别哭啊。比起这种小事,今天我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亚瑟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抿嘴挤出一个吃痛的笑。

“我升职了,新的事务所就在伦敦,咱们以后每天都可以在一起了。”

那天,亚瑟固执地不愿去医院。为此,二人无声无息地冷战了几日,但尽管心疼又恼火,阿尔弗雷德除了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名义上的监护人,却也什么也都再无能为力。

好在休息半月,亚瑟的伤口终于愈合了大半。自那之后,他也果真如约定那般,每晚工作结束都会准时回家。

然而,阿尔弗雷德所期盼的、只属于两个人的平淡生活并未到来,反倒是古怪诡异的细节接连浮现:从亚瑟莫名其妙的枪伤、到他西装内衬里陈旧的血渍,再到公文包里的枪械弹药,还有书房锁起抽屉里的那些伪造证件…

阿尔弗雷德旁敲侧击了很多次,也直截了当地问过亚瑟到底在隐瞒什么,每次得到的答复都和从前如出一辙。只不过,成年了的他已经难以劝说自己再相信亚瑟编出来的谎话。

——亚瑟可能是劫匪、可能是逃犯、也可能是杀手或者间谍,甚至是什么恐怖组织的小头目,但唯独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律师”。绝对他妈的不可能。

阿尔弗雷德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漫画中那样惩恶扬善的超级英雄,有人被欺负他一定挺身而出,他人的困难也总会出手相助,就连祖国立下的每条律法他也一定会严格遵行。

十九岁那年,觉察到亚瑟绝对不正义的秘密身份后,梦想着成为英雄的青年却选择了沉默隐瞒。他想,不管亚瑟背地里在做着什么样违法犯罪的工作,只要亚瑟愿意告诉他,他全都可以接受。

也许他真正无法接受的,只有那个除了依赖亚瑟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3.

“要不是那家伙突然良心发现,我的房子就要被他烧掉了!我也要被烧成干尸啦!”

写字台后,局长先生鄙夷地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下属。那人正双手捧着一小杯热牛奶,像恐怖片结尾死里逃生的幸存者那样,哆哆嗦嗦地跟他复述着周末的“惊魂一刻”。

“行,我明白了,”局长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下属的话,“简单说,不就是有个人溜进你家里,要故意纵火?”

“不可以这么概括!真实情况比这恐怖好多,超级无敌恐怖!”

青年特工惊呼着,大嗓门儿吵得一把岁数的局长快要心脏病发作——如此咋咋呼呼又没出息的家伙,竟然是隶属于只招募硬汉的反间谍武装部的特工,也算是百年难遇的奇事。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业绩实在优秀,局长现在已经打算闭门谢客了。

不错,特工的真名正是“阿尔弗雷德·琼斯”。入职两年不到,就以堪称恐怖的身体素质和缜密精湛的情报分析能力脱颖而出,说是他近二十年来招募过最优秀的西点军校毕业生也毫不为过。

然而,就是这位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王牌特工,此刻却一边像猫咪似的小口抿着牛奶,一边将填好了的护照申请表递到上司面前。

“其实,我这次来见您,是想向组织暂时要回我的真实护照,用来跟法院申请保护令。”

“保护令?”

其实不需要反问,这并非什么复杂的法律名词。如名所示,美国的民事保护令不过是一种法律文件,通过法院颁发限制令,限制被保护人接近或接触申请人。

仿佛没有注意到上司黑下来的脸,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正义凛然地说:“是的,准确说我想申请的是民事骚扰禁制令,我需要祖国的法律来保护我免受这个人的骚扰。”

局长深吸一口气,缓缓说:“琼斯,你是个特工。”

“长官,我的职业跟这似乎并无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他妈的可是个特工!”

在情报系统里熬了大半辈子,以为什么风浪都见过了的老局长,此刻看着年轻特工不知羞耻的脸,整个人气得几乎快从椅子上弹起来:“琼斯特工,保护令是为普通公民设立的,给没有自卫能力的普通人用的。且不说会不会给组织的名声蒙羞,你看看你这身肌肉,想想你在军校时期的体能测试记录,全美国哪个法官会通过以你为潜在受害者的保护令?”

“法律就是法律,怎么能以貌取人呢?我怎么就不能是受害者!”阿尔弗雷德缩紧肩膀,仿佛这样能让他显得更柔弱些,“再说万一我真被他杀了,难道不是祖国的损失吗?”

局长盯着他的蓝眼睛,沉默了三秒,才再次开口问:“琼斯,我问你,你有枪吗?”

“有倒是有,可是——”

“就算没枪,他打得过你吗?”

阿尔弗雷德被问得愣了一下,答话也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

奇怪,就算前两天差点儿就被烧死了,他还是怎么都想不到亚瑟对他大打出手的情形,更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自己会对亚瑟动手。

“行了行了,你就放心吧,普通小贼十个也打不过你一个。再说,这家伙要是真比你还厉害,我们早就招他入伙了,用不着你操心。”

——普通小贼?入伙?

听着局长烦躁的语气,阿尔弗雷德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光顾着宣泄情绪,竟然把最关键的信息给漏掉了,也难怪上司会是这个态度。

“不不,您完全误会了。更准确的说,他不是‘溜进’我家,而大摇大摆在我家里坐着等我——他精准破坏了我家的全部安保设施,还清空了我的私人武器库,偷走的也是我的贴身配枪。”

阿尔弗雷德说着放下杯子。他理了理西装领带,身体坐正,表情也严肃起来:“事实上,就我目前掌握的情报而言,这个人很可能也是隶属于其他某些国家机构的专业人员。恐怕,这并非是我针对个人的行动,而是藏了什么更大的阴谋。为了更多同僚的安全,我恳请您协助我调查此人的身份。”

没错,就是要上纲上线!

阿尔弗雷德发狠想着,更埋怨起自己从前的优柔寡断,明明都离开亚瑟了,却还让事情拖了这么久。不过,既然是亚瑟威胁他在先,那就别怪他利用上司调查亚瑟的背景不义。

果然,听此一言,局长的脸色骤变:“你怀疑他是敌国…”

“呃,这个可能性倒是不大,我知道他是英国公民。”

听到怀疑对象是英国人,局长稍稍松了一口气,面色却仍凝重:“至少查起来稍微方便了点儿,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叫亚瑟,姓氏是柯克兰,年龄是…”

简单报完姓名年龄、描述过身高体型后,阿尔弗雷德思忖良久,竟再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方面,他并不打算向上司坦白自己跟亚瑟的关系。另一方面,他发觉一起生活多年,他对亚瑟实在知之甚少——如今身为特工,再回头想,他越发觉得自己对亚瑟的所有了解都太过肤浅。最坏的情况,甚至就连“亚瑟·柯克兰”这个姓名都是假的也说不定。

“对,他眉毛很粗!还有眼睛,他双眼的虹膜是绿色的,是很罕见的那种……”

…那种透亮的绿色,抵住他额头时抬眼望进去,简直像翡翠宝石一般。阿尔弗雷德当然并没有将后半段的话说出口,仅仅心中想,过往回忆细节便在眼前清晰地回放,所以只有沉默。

幸好,局长在加密系统上录入完毕,也没有发觉他有什么异常。

“这两天你不必出任务了,先在国内休假待命,我会尽快跟MI6协商合作调查。”

阿尔弗雷德是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不能休假啊!求求您了,还是让我出国吧,去哪儿都行,这人比恐怖分子可恐怖多了。”

局长干脆利落地一抬手,示意他把嘴闭严了:“不行,你现在是行动的诱饵了。他要是找你寻仇的外国间谍,你跑了,我们还怎么抓捕他?”

回家的路上,阿尔弗雷德还是哭丧着脸,脑子里惦记着该怎么跟法院申请保护令。

虽然这个提议被上司驳回了,但他还是对祖国的司法系统有一种近乎执念的信任:建国都两百多年,修订案都出了二十七个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宪法早就已经完美无缺!

谢天谢地,亚瑟并没有在他家蹲守。

停稳了车,阿尔弗雷德并未发觉家附近有什么异常,只有信箱的红色旗标立了起来。走过前院,打开信箱,内里只安静躺着一封薄薄的邮件。白色的普通信笺,乍看并无奇特之处,但在看见寄信单位的那一刻,阿尔弗雷德骤然瞪大了双眼:

——美国联邦税务法庭?

什么!?他快速撕开信封的一角,信纸上的内容,却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恐惧而两眼发黑,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几乎快要晕过去。

「刑事起诉通知书

被告:阿尔弗雷德·F·琼斯,

阿尔弗雷德颤抖着双手,在阳光下反复确认信笺真伪。可从邮戳到落款,所有细节都确实毫无破绽,的确是如假包换的联邦法院传唤单。

这不可能。阿尔弗雷德愿意对汉堡之神发誓,他绝对是遵纪守法的模范公民,每年都在四月前准时纳税,从没有偷报漏报过哪怕一美元的资产。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是守法良民,但凡他还想活命,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在美国逃税啊!

——不用猜了,绝对是亚瑟·柯克兰搞的鬼!

4.

决心离开亚瑟,并非一时冲动,而是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累积。

对于他就读军校,亚瑟并没表现出太强烈的反对,只是皱眉沉默良久,在他保证不会参加危险的演练行动后,点了点头就算是勉强同意了。

剧变发生在大三那年。

春日里寻常的一天。常规的射击训练结束后,同僚们都各自回家休息了,但阿尔弗雷德选择留在靶场,重复着屏息、瞄准、扣动扳机的机械流程。

在西点军校的这几年,阿尔弗雷德才发觉他的性格总是无意识将自己往人群正中央推,不知不觉间身边就聚满了朋友,已再不是只能闷在书堆里痴等亚瑟回家的少年了。

但每当人群喧闹散去,他又总想起亚瑟和他的那间公寓。如今,他只有假期才能回去,不知道亚瑟是否也有独自思念他的时刻。不过,这念头又立刻被理智否决:想来他不在的时候,那公寓自然也是空着。

朝着移动的靶心又射出一枪时,阿尔弗雷德听着降噪耳机内嗡鸣的白噪音,心比少年时期更加茫然。

入学时,他的迷茫都因怀疑亚瑟的真实身份,如今年岁渐长,儿时的英雄梦无从实现,他发觉自己竟连阿尔弗雷德本该是什么样的人都快忘记了。

这一枪正中靶心。

阿尔弗雷德仍是沉着脸,低头更换弹匣的空隙,他发觉身侧多了一个人影。剪裁严丝合缝的黑色西装,像极了他父母下葬那天亚瑟的穿着,让他胸口不觉一紧。

但来访者显然不是亚瑟,也并非军校中的教官。那人的灰发整齐、面容皱纹沧桑。阿尔弗雷德将降噪耳机取下,听到老人以低沉稳重的声音说:

——“阿尔弗雷德·琼斯,你有觉悟为守护国家安全而奉献生命吗?”

其实从第一秒就已决意答允,但请假思考了一天一夜,阿尔弗雷德还是想要回家将CIA招募他的消息告诉亚瑟。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大事总是要征求亚瑟意见的。但还有另一个说不出口的私心,那就是,他想用自己的秘密换取亚瑟也对他坦白一次。

伦敦的家中果然是空无一人。静默的黑暗中,他坐在客厅等到了后半夜,亚瑟才拖着一身伤痕回来。

从发觉异常到拔枪瞄准,亚瑟·柯克兰只用了不到一秒,是阿尔弗雷德在军校都从未见过的惊人速度。

“阿、阿尔,晚上好。你回来怎么没告诉我...?”

发现沙发上坐着的是他,亚瑟尴尬地笑了一声,开灯的同时,又迅速将手枪塞回包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的笑只持续了几秒钟,在阿尔弗雷德叙述完来意后,那违心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同意。”

亚瑟简短地回答,面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阴沉。

或许是被这武断的答复激怒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翻涌,阿尔弗雷德并没有闭嘴。那些被压抑多年的梦想,所有他想要去实现却已经沉寂多年的事,此刻他全都不想再隐藏,非要毫无保留地告诉亚瑟才行。

他激动地说了很久。语毕,亚瑟·柯克兰盯着他沸腾的蓝眼睛,答复只有一声嗤笑:“呵,正义,改变世界?不都是他妈的杀人,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崇高理想’?”

如此刻薄的话,竟然会从亚瑟口中说出?

像一团火掷进了海里,阿尔弗雷德的热血立刻熄灭。他沉默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观察着亚瑟变得有些陌生的脸。

“既然你决心要去做这么机密的工作,为什么还特意回来告诉我?”

亚瑟的绿眼睛望向他,目光凌厉得令人胆寒。阿尔弗雷德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对视,无措间或是有些怕了,只好飘忽着游离开视线。

环顾四周,本该是他们二人共同的家,但从装潢到摆件,无一不是遵照亚瑟的喜好。不论添置什么、去除什么,阿尔弗雷德从来都是揣摩着亚瑟的心意,样样都要跟亚瑟商议、事事需得亚瑟应允。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也被打磨成为了这些物件的一部分,全都只为了取悦亚瑟而存在。

但真正的阿尔弗雷德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你可以隐瞒我,但我不想对你撒谎。亚瑟,我…我已经无法再忍受——”

阿尔弗雷德的话并没有说完。在他言语间隙,亚瑟忽然向他走近,近到二人胸膛紧贴、鼻尖相抵,近到阿尔弗雷德满脸通红、再也说不出一个音节。

再对视时,亚瑟捧起他的脸,绿如翡翠的双眼径直望着他,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只是多了些他未曾见过的情愫。

“以后也一直这样,就咱们两个人,难道不好吗?”亚瑟贴在他唇边,轻声说。

亚瑟的呼吸间带些温热的茶香,气息却不甚规律,像是喘息也像是无声抽泣。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阿尔弗雷德没有再思考的余力。他能做的只有揽过亚瑟的腰身,像青春期无数次幻想中那样,一遍又一遍亲吻着他的双唇。

情窦初开的年轻人,还相信着卡通片里的真爱魔法,以为只要成为亚瑟的恋人,一切就都会走向欢乐的大结局。

但现实的矛盾和冲突,却从不是亲吻就可以解决的。

清晨醒来时,床的另一侧空空荡荡,只有亚瑟留在餐桌简短的字条,说,有要紧的公事必须解决,早餐冻在冰箱里。

再之后,一连几天,亚瑟都音信全无。

回程那天,阿尔弗雷德在航站楼的安检入口前等着,一遍又一遍刷新着手机屏幕,反复关机又重启。可直到机场广播念着他名字催促,收件箱还仍然是空白一片。

终有一天,阿尔弗雷德也不再说了。

日子又在沉默中过了几个月。夏季来临,不论亚瑟愿不愿意,阿尔弗雷德都提前修完学校的课程,已经做好了入职的全部准备。

最后一次见亚瑟,那天刚好是合众国的独立日。

这个日子不是特意挑的,他当天也并非打定了主意要彻底离开亚瑟,一切都完全是巧合中的巧合。事实上,他知道只要亚瑟愿意开诚布公地跟他谈一次,哪怕是跟他动手打一架——只要亚瑟愿意给予他同等的信任和尊重,他还是会傻乎乎地留在亚瑟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七月四日的清晨,窗外下着小雨。

最后一次,阿尔弗雷德将自己成年后所有的训练成绩都列在亚瑟面前,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求亚瑟正视他、信任他,将那些过往的秘密全都告诉他。

然而,一切都同从前毫无变化。

“钱、食物、安全的住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亚瑟昂着头,声音沙哑,绿眼睛像一潭死水。

阿尔弗雷德已经不记得自己回应了什么,总归是不好听的。这是接近十年的等待、期盼、失望落空,长年累月的忽视和不被信任,从哪里讲起都太过激,怎么表达都词不达意。

——“反正你都从来不信任我,为什么我的人生还非要以你为中心不可?”

他不知道亚瑟听懂了多少,只记得他说完最后这句话离去时,亚瑟抱着膝盖蜷在角落,瘦弱的脊背弓起,无助得像个孩子。

之后的很久很久,他再没见过亚瑟。

每隔不了几天,阿尔弗雷德都想,要不要主动联络亚瑟。但转念他又酸涩地想:亚瑟不信任他,也并不关心他,就算和好也只是重复曾经的错误,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谁知,再一次见面时,亚瑟·柯克兰像是变了一个人。只不过,是超出想象的最坏的转变。

出现时,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像个疯子似的踢翻两桶汽油,还拿着根划着了的火柴,威胁要烧掉他的新家。

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寻死的打算,原本当然是想要去夺的,计算着体型差距,他也有把握能打得过亚瑟。但就在身体行动的前一秒,微弱火光的照耀下,他看见亚瑟漆黑的瞳仁微颤,凶狠瞪着的绿眸中竟然满是泪水。

明明心痛如绞,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他却还是强装毫不在乎,耸肩同时摊开手:

“随便你,你烧了我大不了再买新的。就算穷得吃不上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践行我的理想——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阿尔弗雷德·琼斯!”

话出口的那一刻,美国人已经做好了背上贷款买新房子的心理建设。

然而,那根火柴却迟迟没有落地。

十秒钟后,亚瑟用手指捻灭焰火。他稍一弯腰,顺走了阿尔弗雷德家里最贵的那把K-80霰弹枪,很流氓地扛在肩上,照着房门又狠狠飞踢出一脚,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5.

收到法院传票的第二天,阿尔弗雷德开车回了他理应依法纳税的纽约州老家。

嘟嘟两声后,一个不耐烦的中年女声从话筒里传出。

“别再问了!怎么可能连这点儿调查都办不好,你当我是吃白饭的吗?”主管重重叹出一口气,“放心吧,我们找的律师跟你描述那人完全不同,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美国公民。”

——见鬼的情报部,全是一群废物!

“亚瑟·柯克兰!你从哪儿搞来的美国身份?”

阿尔弗雷德崩溃地抓耳挠腮,对面的律师却翘腿悠闲看着他,满脸尽是得意。

“更正一下,你面前的是‘奥利弗律师’,”他指了指自己西装上的金属胸牌,耸了耸肩,“没办法,美国的身份管理法实在是漏洞百出。你随便说个名字,明天我就能给你搞来那人的洲际驾照,保证全美没有一个DMV查得出破绽。”

“你他妈的还敢再说你是律师?”

“从前不一定是,但今天我可是‘如假包换’。”

亚瑟操着一口(违和极了却毫无破绽的)纽约口音,十指交叠,露出标准的职业假笑:“亲爱的琼斯先生,早上好,请问有什么是我今天能帮助到您的吗?”

“你别用这个口音跟我说话,很恶心!”

英国人翘起半边嘴角,阴阳怪气地嘲讽:“真是稀奇,天底下怎么还有觉得自己口音‘很恶心’的家伙?”

阿尔弗雷德被气得满脸通红,但逃税问题迫在眉睫,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坐下来,从文件夹里掏出那封邮件信纸,拍在桌面上。

“税务法庭,我的逃税指控。我明明去年三月底就报过税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哦,这个啊……”

亚瑟做作地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从抽屉里缓缓取出一张表格。凑上前定睛一看,阿尔弗雷德顿时怒火中烧——那上面赫然印着他的名字,邮戳日期是去年三月底,正是他去年这时候寄去联邦政府的F-1040表格!

“我!我的税单!怎么在你手里?”

还不等他伸手去抢,亚瑟抽手向后退去,遥遥指着文件上全部被修改成0的数字,嘴角扬得更高了:“别乱动,这可都是呈堂证供。我只是偏巧从IRS文件库拿到了这个,偏巧又做了些小小的更改,全都要怪这个愚蠢国家的税务审查系统太落后。”

“我不许你再诋毁我的祖国!”

“啧,急什么,实话实说而已。”

口舌之争处处落了下风,阿尔弗雷德已经被气到快要灵魂出窍。要不是逃税这事实在棘手,他真恨不得一拳砸在亚瑟那张英俊得吓人的脸上,但他攥紧拳头,还是控制住了怒气。

“所以呢,非要把我送进监狱你才满意吗?”

亚瑟迟疑半晌,收敛起讥笑,板起了脸:“还是那句话:辞职,跟我回家,我可以帮你解决掉这些法律问题,要不然——”

“用不着,我选择去蹲监狱。”

不等英国人说完,阿尔弗雷德脾气上来了,干脆地接过这么一句,起身就要向门外走。

在他身后,假律师气急败坏地高喊着:“滚滚滚!你就滚去吃你的牢饭吧!”

谁怕谁啊,进监狱还能揍更多坏蛋,也是当英雄!阿尔弗雷德赌气想着,又再往前迈出一步,突然听见身后“砰”一声脆响。

——不对,怎么听这都是启瓶器打开啤酒瓶的声音。

阿尔弗雷德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回屋内,一把抓住了亚瑟正拿着酒瓶往嘴里灌的手腕:“大早上的不能喝酒,你酒量不好,酒精对身体也…”

“怎么,琼斯特工,你不是都独立了吗?照你说的,咱俩应该各活各的,你少管我的私事!”

说到“独立”这个词,亚瑟明显哽咽了一下,放下酒瓶扭过头,不再去看那双蓝眼睛。

“才、才不是私事,”阿尔弗雷德像触电似的放开他的手,羞红了脸,立刻接上了后半句话,“纽约州有法律规定,不允许在餐饮业以外的公开场合饮酒,违者罚款。这都不知道,亏你还跟我装律师呢。”

这次是亚瑟吃瘪了。

“一阵子不见,你怎么成了个无趣的清教徒!”

“那你故意纵火还像撒旦教徒呢,不对,你简直就是个魔鬼!”

阿尔弗雷德憋着一口气骂完,有生以来头一次,看见亚瑟朝他翻了个无比粗鲁的白眼。不仅如此,紧跟着还有竖起来的两根中指,疯狂在他眼前挑衅似的摇晃。

跟过去记忆中亚瑟的形象大相径庭,此刻,眼前的这个人固执、暴力、偏激、阴狠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几乎所有负面的形容词,全都可以扣到这家伙的脑袋上,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但,同时却也是真实的、鲜活的、他所未曾见过的亚瑟·柯克兰。

阿尔弗雷德没有再还嘴。他注视着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看了许久,苦涩地轻笑一声。

“亚瑟,真想不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听到这样的话,亚瑟怔了下,双唇紧抿,眼圈瞬间红了起来。但他用手按住眼窝,再开口时,强撑着抬高的声音干涩沙哑: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了?现在明白了吧,你喜欢的那副温柔的样子全是我装出来的,其实我藏着一大堆的性格缺陷,有的是你没见过的狠毒手段!”

“为什么要藏着?全都让我见见啊!”

阿尔弗雷德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再次抓住亚瑟的手时,他的眼眶却也跟着红起来。

“我到底求过你多少次,但你给过我一次了解你的机会吗?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是忙时候就把我扔在家里,闲下来才稍微想起来陪我一下,你又真的了解我吗?但凡你对我有过一丁点儿信任,就该相信我从来都只想跟最真实的你在一起,因为我爱的就是完完整整的亚瑟·柯克兰!”

话音落地,屋内静得出奇。双方都知道自己失言了,谁都执拗地不愿意先开口。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年长的那一方。

亚瑟双颊通红,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终于伸出小指,轻轻勾了勾面前那人的衣角,声音微若蚊呐:

“如、如果我现在改主意了,你能不能回来——”

“不要,我更喜欢我现在的房子!”

“…你他妈!”

这答复实在是太让人窝火!但还不等亚瑟后面机关枪似的咒骂说出口,阿尔弗雷德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大声响起来。

——“琼斯,你他妈的到底惹了个什么人?”

刚接通,听筒另一头,向来沉稳的上司快要破音的声线,实在让阿尔弗雷德吃了一惊:“您是指,柯克兰的真实身份查清了?”

“阿尔弗雷德,你个小混蛋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私自调查我!”

“那你就是个大混蛋,还不都是你私闯民宅在先!”

阿尔弗雷德气势汹汹地朝门外走时,还不忘朝身后的人凶巴巴地回头吼:“不管你是什么活该枪毙的身份,我他妈的还是会继续喜欢你!你就等着瞧吧!”

6.

再一次坐回局长办公室里,阿尔弗雷德已经没心情再喝他的牛奶了。

这次,屋内并非只有他和上司两个人,还多出了三四个黑衣人,全都是友国MI6的情报探员。

屏幕闪烁的蓝光前,局长望着下属的脸,双手交叉,神色凝重。

“…「亚瑟·柯克兰」确实是他的真名,但英国公民信息库里并没有这号人物。”

难道亚瑟并不是英国人?不对,不可能,他小时候绝对是见过亚瑟护照的。

还不等阿尔弗雷德发问,局长立刻继续补充道:“准确说,柯克兰先生的身份信息已经被隐藏进了联合王国的国家机密库里。”

上司对亚瑟的尊称,惹得阿尔弗雷德咋舌。

“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身份信息不也是国家机密,都差不多谁怕谁啊?”

不知怎么,他话一说完,屋内几个黑衣人连着他上司全轻声笑起来,仿佛他开了个愚蠢至极的玩笑。

笑了得有两三秒,终于,其中一个英国特工开了口:“差得还挺多的。您就是CIA高级特工程度的加密,但柯克兰先生是我国最高机密,档案信息需要首相本人的权限才能解封。”

“最、最高机密也算不了什么…”阿尔弗雷德装作不屑,很夸张地撇了撇嘴,“所以呢,你们到底查清楚了吗?”

“抱歉,琼斯特工,您遇袭的原因我们无从得知。如我前述,柯克兰的任务目标和行动原因,全都是最高机密。”

友国同僚的官方措辞让阿尔弗雷德顿时怒火中烧。连续几天的疯狂经历,再加上过山车般的情绪起伏,早已经将他的心脏吊在了嗓子眼,再顾不得什么职场礼节。

“我他妈的没问柯克兰为什么要杀我,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骂出脏字时,老局长立刻摆动手腕,朝身旁的MI6探员笑了笑,示意他们先行离开。等外国探员们全走后,他立刻拉长了脸,严厉地瞪着年轻的特工。

“琼斯,情绪稳定是特工的第一准则,别让我对你太失望。”

其实不用他说,阿尔弗雷德意识到说错了话,早已经没了气势。现在正怼着两根食指,委屈又不服气地瘪着嘴。

见他这幅样子,局长也不好再责怪什么,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柯克兰这人非常危险。他并不隶属于任何国家组织,只是受雇于英国国家元首的私人特工,再更具体的我就无从得知了。”

终于得到了答案,阿尔弗雷德却斜着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哦,私人特工,不就是大人物的黑手套嘛。听上去一点儿也不酷,完全没有英雄气概,比我差远了。”

“傻孩子,你今天脑子怎么转得这么慢?”上司又叹出一口气,敲了敲桌面,“我问你,我现在以我个人名义,让你上街随便杀个跟国家利益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你愿意干吗?”

“怎么可能!”阿尔弗雷德正色说,“我是联邦特工,职责是保护国家安全,绝不滥杀无辜。”

“你确实不会,但柯克兰绝对会干。他们那伙人根本没有原则,只要你钱给够了,他们不仅能替你杀人,甚至能替你酷刑折磨你仇人全家,哪怕是把一家老小的人皮全扒下来那种无耻脏活,做起来也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简单说吧,你要是政府养出来的军犬,他就是光吃了两块肉但还没被驯服的狼,你说,你能斗得过他吗?”

“可是…”

“别可是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盯上你,但我劝你最好别掉以轻心。”

不等下属再反驳,局长挺直腰杆,坚定地握住他的手:“琼斯特工,你的假期结束了,现在起开始执行新任务:小心谨慎,给我把你这条小命好好保住了。记住,你是CIA的王牌特工,如果你轻易被一个英国佬杀了,美利坚合众国的颜面何存?”

“等等,不对,您怎么说得像我肯定打不过他似的?”

“你先撑过这两天。虽然柯克兰并不受制于任何部门,但我们也会积极与MI6配合,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局长并没有理会他的反问,而是忧心忡忡地继续说着,“你可是我亲自挑选的特工,如果你因此牺牲,无论如何我都会联系总统向英国问责。你放心,真有万一,我保证你的葬礼规格会是国葬级别的。”

——谁他妈的需要葬礼啊!

当然了,阿尔弗雷德可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只是不情不愿地道了谢。

从总部出来时,天色阴沉,像在酝酿着雷暴。阿尔弗雷德抬头看了看,却无心挂念天气,他感觉疲惫至极,只想快点回家泡个澡睡一觉。

对了,说到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前几天亚瑟倒在地毯上的汽油,他花了整整三个小时趴在地上一根毛一根毛地擦完、又用强力吸尘器吸了五六遍,才勉强清掉了污垢。还有财务损失,虽然失踪了的弹匣都在地下室里找着了,但被亚瑟拆掉的安保系统,他费了一整个周末都还没修好,更别提透支信用卡新买的霰弹枪也被顺走了…总之,今天要是家里再出什么乱子,他一定脑子会崩溃到炸开。

不过这次回家,还没等他来得及停车,刚驶进前院,心就已经在绝望中凉透了。

金发绿眼的那条“野狼”,此刻就坐在他家庭院的台阶上,像观察猎物那样盯着他,身侧竖着他那把被掳走的霰弹枪,显然已经上了膛。但这一切,落在阿尔弗雷德眼里却是另一幅光景。

——那是枪吗?那分明是他还欠着银行的四万美元!

“你带着这家伙在外面,都不怕我家邻居把你报警抓起来?”

仿佛把上司的叮嘱全忘在了脑后,阿尔弗雷德看见他的K-80,立刻甩上车门,冲到亚瑟面前,不仅没有小心谨慎,甚至跨步上前抬手就要抢回他的心肝宝贝。

“你觉得我会怕警察?”

亚瑟后撤半步,趁着对方反应不及,立刻将枪管举起,枪膛指着阿尔弗雷德的额头正中心:“怎么?刚从总部回来,你上司没告诉你,我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他说你是吃了英国首相两块肉的狼,而我是美国养出来的军犬,我根本就斗不过你,还说我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美国特工执行任务时谎话连篇,但见到眼前这个人,却像放学回了家的小孩子那样,一股脑将今天听来的所有实话全招了供——倒霉,全都是惯性思维惹的祸!

“行,你知道也好,”亚瑟·柯克兰的食指稳稳扣在扳机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拒绝!有本事你现在就开枪杀了我啊?”

“阿尔弗雷德,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找死?”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还有英国人如被激怒的野兽般的嘶吼,琼斯特工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方面,是他确实从入职那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而另一方面,是重逢后几次交锋下来,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他也已经吃准了亚瑟根本就不可能真的伤害他,至少,怎么都做不到威胁到他生命的程度。

果不其然,又僵持了一分钟,臭名昭著的英国秘密特工手腕颤了两下,沉重的枪管紧跟着掉到了地上。

“该死,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亚瑟抽噎一下,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双眼,转过身去,“算了,这枪还给你,破铜烂铁,劝你赶紧转卖了。”

风起了,雨水滴落,先是轻浅的,无声无息间细密起来,连成了滂沱的雨幕。

阿尔弗雷德垂下头,望向亚瑟离去的背影,仔细想着。

确实,就如昨日的争吵一样,他暗自怨恨着亚瑟对他长年累月的忽视,亚瑟也早就不满他永无止境的贪心。不论他愿不愿意,这段关系都是建在谎言上的幻境,长痛不如短痛,终究是要断掉的。

但分别的两年间,不必再等候着亚瑟回来,也再不用担忧亚瑟会离去,独居的生活却并不快乐。

从前在体会不到,分开后,才每日都发觉他们之间连着一条活生生的血管,虽然肉眼看不见,如果骤然一刀斩断,灵魂的一部分就会迅速失血干瘪着死去——是脆弱、敏感、患得患失的,但亦是阿尔弗雷德生命中最真挚的那一部分。

“亚瑟,等一下,别走。”

雨幕中,他紧紧握住亚瑟的手,像是抓住自己灵魂的另一半。

就像离开亚瑟的那个独立日同样,阿尔弗雷德心中蕴着好多话想要说出来,从少年时对亚瑟懵懂的憧憬,长大后对亚瑟真诚的爱慕,亲吻亚瑟时激动的狂喜…如今,还多了离开亚瑟后想念的苦涩。

看着浑身被淋得湿透的亚瑟,话涌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雨、雨太大了,至少去我家里避一下,”阿尔弗雷德笨拙地说着,将房子钥匙塞进了亚瑟的手心里。

亚瑟回过头,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指了指他房门上贴着的纸张。上面是简短的两行字,用大小写混乱的幼稚笔迹写着:

——「骚扰禁制令:

亚瑟·柯克兰必须和阿尔弗雷德·琼斯保持六英尺以上距离,也不许再进他的家,违反后果很严重!」

“不许犯法,你说的,”亚瑟闷着声音说。

这是前两天,阿尔弗雷德以为永远失去了挚爱的那挺枪械,正在气头上时贴上去的,却完全被他自己给忘了。

美国特工红着脸,胡乱将那纸张撕了扔掉,然后自己又钻进了车里:“现在你可以待在这儿,我离开就是了!”

“雨这么大,你又要去哪儿?”

被这么一问,阿尔弗雷德才发觉自己既没准备好借口,又拉不下脸说示弱的好话,只有摇下车窗,支支吾吾地答:“监狱。我、我跟税务局自首去算了。”

“扯什么监不监狱的,你脑子进水了吧!”

亚瑟凶恶地骂着,扯开车门,将车里的那人拽出来。

推着他走进屋内后,亚瑟关上门,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已经溢满泪水的湛蓝双眼,终于坦诚下来,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

“我把原件寄回给了法院,你的逃税指控已经被撤销了…我怎么可能真的忍心让你进监狱,阿尔弗雷德你是笨蛋吗?”

“…分家以后,那三个混蛋分走了绝大部分的遗产。为了挣钱,最开始的几年,我做的是雇佣兵:宗教纷争、平民叛乱,恐怖组织袭击,偶尔也有势力大的黑帮纠纷,反正只要能给钱,国籍和立场全都无所谓。

只是,每次卷进战役里,没有几个月绝对无法脱身,运气不好负伤严重的话,住院手术还要更久。但等一切都平息了回到家,你就又长大了好多…”

温暖燃烧着的壁炉前,亚瑟·柯克兰捧着一杯热茶,平缓却认真地叙述着自己的过往。

第一次,他毫不加掩饰地将自己的经历说给什么人听。也是第一次,他从旁人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不是畏惧也没有怜悯,而是疼惜又专注,仿佛他那些过去的伤痕全都顺着言语划在了听者的心上。

他不忍看见阿尔弗雷德心疼的表情。那是他最爱的孩子,如果有可能,亚瑟希望他永远不接触这个世界分毫的黑暗。但岁月流逝间,他过度保护的执念却成了刺向心头的利剑,让二人都遍体鳞伤。

所以,就算再不忍心,也必须将这些话说下去。

“你表白的那天晚上,其实我任务是失手了的。没能干净解决掉目标,又想到你也在英国,我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来。潜伏了很久才再次找到机会,中间也担心再暴露位置不能和你联络,但等我割断那混蛋脖子的时候,你却要走了。

“这两年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真的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你了,想了又想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只好越来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报复你,非要给你点儿颜色瞧瞧让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然后一不小心就——”

亚瑟顿了顿,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恼怒地看向眼前的人:“我说阿尔弗雷德,我对你好言好语的时候你非要离开我,现在我差点儿杀了你,你又非不让我走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啊?”

从来都健谈爱笑的美国人,却什么话都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拥他在怀里,以稍高一度的温暖紧紧扣住他的手掌,十指交叠。

几分钟前,阿尔弗雷德刚洗了个澡,金色发丝还湿乎乎冒着热气,滴答着的细小水珠落在亚瑟脸颊边,弄得他有些痒。

实在是忍不住了,亚瑟别扭地用另一只手拿起旁边自己用过的毛巾,轻柔地替他擦起头发。被这么对待,阿尔弗雷德表情有些不耐烦,但却配合地乖乖低着头。

“亚瑟,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连头发都不知道擦干,还说不是小孩子?”

“至少我出任务不经常受伤,受伤了也会给自己包扎,不会搞得满客厅都是绷带。最差情况,就算我搞砸了也不会骗你说是什么万圣节道具,还死活都不愿意说是怎么伤的,让你连担心都不敢担心,”想到往事,阿尔弗雷德的喉头像被哽住般滚动一下。

“亚瑟,我真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你自己做着这么危险的工作,还非要我辞职?”

听到这个问题,亚瑟低下了头:“你以为美国是什么好地方吗?做联邦特工也很危险,如果你遇见什么意外,我——”

他这么说,阿尔弗雷德顿时又来了气:“停停停!明明我入职CIA以来最大的危险就是你,最恐怖的意外也是你!”

“反、反正你不适合做特工。”

“我怎么就不适合了?我每次任务都完美达成,各项任务考核都是A+,是局长亲自认证的‘王牌特工’!”

阿尔弗雷德一股脑说完,看着亚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憋了半天,竟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蹦出几个字:“你…你那么弱小、又善良、还很天真…”

目瞪口呆地听着,美国特工低头看了看自己筋肉分明的粗壮手臂。过去两年间,这双手臂无数次拧断过敌方间谍的脖子,力量恐怖到整个部门没有一个同事愿意和他共同训练,亚瑟·柯克兰却管他叫“弱小善良又天真”。

亚瑟丝毫没注意到他的震惊,自顾自继续啰嗦着,一会儿说“美国太乱不安全”,一会儿说“这个世界这么动荡”,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

“没有我保护,你肯定会被人欺负的。”亚瑟·柯克兰挺着胸膛,给自己的论述做了总结陈词。

你放心吧,别人不怕被我欺负就不错了。阿尔弗雷德正准备这么反驳,忽然心中灵光一现。

保护?没错,刺杀是工作,保护怎么不能算是任务呢?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也确实很危险,但是我又实在太想做这份工作了。”

阿尔弗雷德低头,假装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时,故作可怜地睁大眼睛,望向他操心过分的前监护人。

“亚瑟,既然你是受雇于私人的特工,那是不是只要我出钱,也可以雇佣你,任务就是由你来24小时贴身保护我?”

亚瑟狐疑地眯起眼睛:“难道你能比英国首相出价更高?”

“似乎不太行。但我会给你我全部的工资,求求你给我打个折吧。”

阿尔弗雷德眨了眨他那双晶莹剔透的蓝眼睛,憋出像小时候求亚瑟买零食那样乞求的眼神——没错,这两天,他发现这招对变得凶巴巴的亚瑟却还是异常管用。

随着他的脸越靠越近,亚瑟的双颊也越来越红,最后红得连耳根都像在滴血,才终于点了点头。

“好耶!”

阿尔弗雷德高声欢呼着,满屋子乱跑了一圈,然后取来一份打印好的崭新税单,在合并报税的“配偶及伴侣”一栏上,自作主张地填上了“亚瑟·柯克兰”的名字。

“等等,谁是你的伴侣——”

“拿了我全部的工资,你当然也得想办法给美国纳税咯。”

不等亚瑟再反驳,遵纪守法得有些过分的美国小伙子,忽然伸手环过他的腰,温柔却坚定地亲吻着他的双唇。

这个吻持续得有些太久,联邦特工的手臂也实在太用力,结束时,亚瑟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困难了。

就在他扶住阿尔弗雷德的肩膀喘着粗气时,满脑子稀奇古怪想法的小鬼,忽然间单膝跪地,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丝绒礼盒。

戒枕正中央是一枚镶钻的银戒。仔细看不难发现,盒子的边角有些磨损,似乎总被随身携带着,已经有些年头了。

“怎么样,亚瑟·柯克兰先生,你愿意也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光荣纳税人吗?”

——*估计您也发现了,这篇虽披着普设的皮,实则又是我为了满足写独战&解构独战的狂热爱好而生的xp产物:)总之这篇1.9w字数有些多,爆肝了好多天,非常感谢您能耐着性子看完

英国小少爷

不给我流量老子打死你

米米来咯

chu☆

我这么帅气真是↑一点→也不↑抱歉↑↑↑↓→☆☆^^

我的天,亲妈亲自下场放粮

分开看好像也不太影响。

英国无数次觉得自己跟美国的一切都不应该发生,甚至过于荒唐。

但在二战结束后的那晚,全世界都在荒唐,英国到现在都记得在酒精的催眠下,两人混乱的一夜,跟他比起来,美国就像一个毛头小子,慌乱无章。最后还是他牵着美国的手,一点一点带着他探索自己的身体。

这么算下来还是自己主动的!英国无助的呻吟了一声,把脸埋在了手里。

“英国,英国,亚瑟...”

英国抬起头看着坐在旁边的日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怎么了?”

“我还是跟你换个位置吧。”本田菊撇了一眼旁边的美国。

他不知道今天这俩人抽了什么风,非要在中间隔一个人。法国早早得逃脱了英国的魔爪,坐得离英国远远的,加...

他不知道今天这俩人抽了什么风,非要在中间隔一个人。法国早早得逃脱了英国的魔爪,坐得离英国远远的,加拿大坐在英国的另一边,说什么都不肯靠近自己的兄弟,德国和基尔伯特中间夹着意大利,(基尔伯特:不能让阿西控制本大爷的酒量。)只有自己,被英国抓着坐在了旁边。

如果旁边不是美国的话,日本想,他还是很高兴坐在这里的,可是谁也顶不住这两人时不时隔着自己悄咪咪看向对方的眼神啊。

是吵架了吗?本田菊叹气。

G7一般开完会后总会聚一聚,今天也不例外,酒过三巡,气氛慢慢热烈起来,话题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到北约的军费上面了。基尔伯特开始疯狂给美国灌酒,德国顾左右而言他地给意大利塞吃的,法国连忙转移话题,说着要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真是老掉牙的东西,英国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见桌子上的几个人连声附和,就连平时不作声的加拿大都同意了。

你们就那么不想交军费吗?英国愤怒地晃晃本田菊,想让桌子上这个唯一没有加入北约的国家发个声。

“我们可以玩谁没有的什么游戏。”英国震惊的看着本田菊淡定的开口,“输了的人再来一局大冒险。”

全员赞同,这一下游戏的进程反而加快了,英国愤怒地闭上了嘴。

“我没有和美国谈过恋爱。”法国非常直白的盯着英国,目标准确。

“嘿,我不能跟自己谈恋爱的对吧?”美国乐滋滋的说。

其他人看向英国。

“干什么?我们没有谈吧!”英国恼怒的看着桌边的一群人。

美国没有说话。

法国扬了扬眉毛:“所以你们只是天天住在一起,但还没有确认关系?”

“我们没有天天住在一起!”

“那有一次开会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能从你的镜头里看到美国的夏威夷短裤躺在你的沙发上呢?”

“那是我的还不行吗?”

“所以你的短裤是美国国旗?”法国已经克制不住笑了。

英国噎住了。

“好吧好吧,我换一个,我从来没有一条美国国旗的短裤。”法国得意洋洋的改口。

“嘿,这不作数!”英国愤怒的说,但他看到美国已经默默的收起了一根手指。

好吧,英国也愤恨的收起一根手指,这时候他也无法辩解他的短裤不是美国国旗了。

“我跟美国从来不是特殊关系。”旁边的德国看了眼英国和法国,斟酌了一下,决定针对英国。

英国愤怒的收掉第二根手指。

“我没有和英国谈过恋爱哦~”意大利转移了目标。

英国震惊的看着美国收起了第二根手指。

“我觉得一起看约过会,牵过手,接过吻,还在对方家过夜,给对方洗过衣服做过饭,应该算是谈恋爱了吧?”美国看着法国问。

“当然,阿尔。”法国两眼放光地拍了拍美国。“非常算!”

不,重要的是当事人的同意。英国死死的瞪着法国,脸和脖子红成了一片,他完全不敢看美国的反应。

“哈哈,轮到本大爷了!”基尔伯特兴奋地灌下一大口啤酒,“我从来没有能对美国吹枕边风的机会。”

英国目瞪口呆。

“等等,这怎么算?谁知道啊!”英国磕磕绊绊地说。

“美国知道的吧。”意大利看着美国。

“嗯,我想能睡在我身边的人应该有这个机会。”美国赞同。

“那可太多了!”英国擦了擦自己满头的冷汗,“马修和弗朗西斯都跟你一起睡过吧?战争的时候。”

“可这是枕边风哦,”法国晃了晃手指,“小少爷,枕边风是指一些做过某些事的特定的人才能算哦,我可没跟小阿尔...嗯哼。”

法国暧昧的眨眨眼。

英国愤怒的收起了第三根手指。

“在坐的各位没有我的初恋。”加拿大快速的瞄了一眼美国,开口道。

英国终于舒了一口气,不愧是善解人意的马修,不过他很快地想到,在座的都是老狐狸了,哪个的初恋会在彼此中啊,怕是连初恋是谁都不知道了。

结果,英国再次震惊的看着美国收起了第三根手指。

骗人的吧!英国看着美国坦坦荡荡的蓝眼睛忽然又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可能不是自己,是别人对吧?那是谁呢?该不会是法国吧?当年独立的时候...

“英国先生,英国先生?”加拿大推了推英国,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英国反应过来,怒视法国:“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弗朗西斯!”

这话说完,他偷偷撇了一眼美国,美国没什么反应,英国心里莫名松了一下。

“喂喂,太针对我了吧!”法国坐在美国旁边托着下巴,“都没有一个吗?”

基尔伯特对他做出一个鄙视的手饰。

“加拿大也不喜欢哥哥吗?好伤心。”法国做捧心状。

加拿大微微红着脸看了看英国,又看了看法国,收起了一根手指:“那,我还是蛮喜欢法国先生的。”

“你不要作弊!”英国有些愧疚的看了眼加拿大,对法国吼道。

“这可不算作弊,马修可是真心的。”法国扬了扬眉毛,看向美国,“是不是呀,阿尔,我对你不好吗?”

英国看着法国冲美国光明正大的挤挤眼。

“那好吧。”

英国隔着桌子看不清美国的表情,只见他收起了第四根手指,英国心里“咯噔”一下。

“那就给大叔一个面子吧。”美国怂怂肩膀。

混蛋,英国恶狠狠的瞪着法国得意洋洋的脸,差点就要上手了。

“该我了。”日本淡淡的开口。

英国用眼神示意,瞄准法国!

本田菊微妙的躲开了英国的目光。

“我从来都不是世界公认的美国的最亲密的朋友。”日本一本正经的说。

英国愣了一下,这怎么算?

“ve~”意大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英国,“世界公认,那不就是英国了吗?”

“喂,那只是政策问题!”英国恼羞成怒,“这简直就是在针对!”

“是世界公认,你自己的意见可不算。”基尔伯特说,“是不是呀,阿西。”

德国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我...”英国慌乱的看看四周,连马修都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而美国一直在用他那双湛蓝的眼睛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他心慌。

“好吧,随你们。”英国叽咕着收了第四根手指。

轮到美国了,英国忽然有些心慌。

“我,”美国的目光跟他对视了一下就弹开了,“我从来没有过一段以上的情感经历。”

桌子上的人们发出了嘘的起哄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认真的。”美国补充道。

真见鬼,英国觉得自己要烫的燃烧起来了。

“我相信,国生没有多少年的小孩子嘛。”基尔伯特调侃着。

“信了信了!还是个小鬼嘛。”法国拍拍美国的肩膀,冲英国挤挤眼,“注意点啊,小少爷,这还是个纯情的孩子呢。”

英国骂骂咧咧地骂了回去。

结果显而易见,年长国们都不知道几千岁了,怎么可能跟个孩子一样纯情呀。

游戏第一轮的输家理所当然的是英国,他输掉了第五根手指,而美国输掉了四根。

“来来来,真心话大冒险!”

一桌子人起着哄在英国面前摆上一瓶中/国白酒。

“真可惜,”法国揽着美国的肩膀说,“人家还想问小阿尔的xing幻想是谁呢,好想知道啊!”

“别随随便便就开黄腔!”英国冲法国做出国际友好手势。

靠,法国这家伙,英国在心里暗暗吸气,我也好想知道怎么办!

“英国,”美国开口了,“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英国看着一桌子暗藏坏心的老家伙们,咬着牙选了真心话。

“嗯,”美国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英国,你的xing幻想是谁?”

起哄声忽然离得很远,英国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人,那些日日夜夜里不可言说的情愫像潮水一样涌入。

“早就忘记了吧!我都活了几千年了!”英国说。

“那现在的呢?”美国继续问。

英国羞恼地看着他,他好像又嗅到了美国身上的味道,干燥的阳光和草原的气息,还有隐隐约约的海浪声拍打在他的耳边。

他见过他的每一种样子,直到情感变质,眼前的男孩成为男人,出现在他的每一场梦里。

“我喝。”英国近乎狼狈的开始灌酒。

接下来的事情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桌子上的人醉的醉倒的倒。

好像是美国叫了他几声,似乎还有着小声的抱怨。

“喝醉了还不是要我带你回去,麻烦。”

有手掌按在自己头顶,英国没有忍住,他抬起头亲了亲那干燥柔软的掌心。

美国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尔弗雷德。”英国叹息般的说。

“不是。”面前的人小声的说。

“美国。”

“不是。”

“那是谁?”

“你男朋友。”

这三个字砸在英国心底泛起酸涩的水波。

“这是个唯一的关系,阿尔。”

“我知道。”美国抵着他的额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英国笑了:“不要说的好像我对你很重要一样,你身边有着无数的人。”

“你想知道我的xing幻想对象吗?”美国忽然问道。

英国移开了眼睛。

“你想知道吧。”美国轻轻笑着,把他躲避的动作掰过来,他的食指若有若无的摩擦着英国的耳根,“从我第一次有性这个意识时,我就梦见你了,梦见你教我弹钢琴,梦见你拉着我的手教我跳舞。”

英国的心在发涩,嗓子火辣辣的痛,他想喊叫,但他说不出话。

“你对我很重要,一直都是。”

阿尔弗雷德直直的盯着那双祖母绿的眼睛,“没有人跟你一样和我有着最亲密的关系了,每次你都这样,一直在逃避,好像不愿意和我粘上丝毫关系一样,你太骄傲了,亚瑟。”

“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你是亲密关系了,”英国扶着沙发坐起来,“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必要吗?”

“我又不需要他们知道我只想让你承认。”阿尔弗雷德经常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这是事实不是吗?亚瑟。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我一直和你站在一起,阿尔弗雷德。”英国看着那双蓝眼睛,嗓子干哑,“我知道你是谁,我清楚的知道你长大的样子。”

英国笑了,他的呼吸间满满都是美国的味道,是他一直以来喜欢的味道。

“当你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美国瞪大了双眼。

英国轻轻吻上美国的唇:“我们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我们一直站在一起,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亲密关系。

Summary:一天,年幼的阿尔弗雷德得知,家里要迎来一位新成员了。

“我们家马上要迎来一位新成员了.....”

亚瑟在餐桌宣布这个消息时,阿尔弗雷德正费力地切着好大一块牛肉,刀叉就这么从小孩子手中滑落,酱料弄得到处都是,他迷茫地抬头,“新成员”,年幼的阿尔弗雷德一点点消化这个词,自己很快又要多一个兄弟了

亚瑟抱怨着阿尔弗雷德总是马马虎虎,却还是俯下身温柔地替他擦去身上的酱料,阿尔弗雷德顺势抓住亚瑟的手,小孩子小小的手掌心满是汗,亚瑟抬头吓了一大跳,他的小天使的蓝眼睛里面不知何时布满了泪水,肉肉的小脸憋得通红,嘴巴也委屈得抿成一条线,每次...

亚瑟抱怨着阿尔弗雷德总是马马虎虎,却还是俯下身温柔地替他擦去身上的酱料,阿尔弗雷德顺势抓住亚瑟的手,小孩子小小的手掌心满是汗,亚瑟抬头吓了一大跳,他的小天使的蓝眼睛里面不知何时布满了泪水,肉肉的小脸憋得通红,嘴巴也委屈得抿成一条线,每次亚瑟离开时候,阿尔弗雷德总是一幅这样表情。

这样的阿尔弗雷德总是让亚瑟没有办法,他摸了摸小孩子麦穗般的金发,语气变得柔软,“我弄疼你了吗,阿尔弗雷德?”

“我已经有马修了,亚瑟,”金豆豆一点点从那张委屈的小脸掉落,“我不想要新成员,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亚瑟叹了一口气,柯克兰船长主宰着海洋,但却没办法搞定一个小孩子,他有时候实在不明白阿尔弗雷德的脑回路,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的福斯特很可爱,“可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你,马修也是,阿尔弗雷德,”亚瑟捏了捏阿尔弗雷德的小脸,“我想你会喜欢他的。”

“兄弟?”戴维冷笑一声,他接过阿尔弗雷德的糖果,阿尔弗雷德对于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宝贝得很,攒在手里紧紧得化了也舍不得吃,即使吃完了还要一点点把糖纸洗干净收起来,但现在显然糖果有更重要的用途,“你妈妈要给你生小弟弟了?”

“我不喜欢我弟弟,”戴维低下头,“他小时候一直哭,一直很吵,后来他长大了,不哭不吵了,但自从他来了以后,母亲再也没有抱过我了。”

“他们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了。”

亚瑟也会只抱弟弟,不抱我了吗?阿尔弗雷德脑海里闪过一丝画面,他的监护人温柔地哄睡着一个小孩子,轻轻地哼唱着摇篮曲,而自己只能孤单地站在旁边,睡前故事,摇篮曲,还有亚瑟,这一切明明是阿尔弗雷德的专属,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家伙会夺走这些,他快速地从屋檐蹦下来,不理会戴维在后面大惊小怪的呼喊,不行,阿尔弗雷德握紧了拳头,我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怎么了,怎么了,”亚瑟哭笑不得的看在黏在自己身上的阿尔弗雷德,“快放手,阿尔弗雷德,再不走要国王陛下要向我发火了,如果回去迟到了,下次我就没这么容易来了。”

“不,”鬼知道他年幼的弟弟哪里来那么大的劲,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能扛起一大头牛,“我不要你走。”

“我们拉过勾了,阿尔弗雷德,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亚瑟笑着说,“而且下次见面,你就能看到他了。”

他是谁?那个孩子吗?见亚瑟还在不停地向自己解释,阿尔弗雷德心里酸酸涩涩地,亚瑟就那么喜欢那个孩子吗,阿尔弗雷德不想要弟弟,但他也不想让亚瑟伤心,于是年幼的小孩子挣脱开温暖的怀抱,风一般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门,“英吉利斯是笨蛋,超级大笨蛋!”

北美官员上前冲亚瑟不停道歉,亚瑟摆摆手,他略带歉意地看了紧紧关上的门,从怀里掏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糖果,“等他出来了再给他,”亚瑟递给一旁的管家,在走之前他又停在那扇紧闭的门口,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亚瑟敲门的手又放下,靠着门缝,他轻声说,“我走了,阿尔弗雷德。”

里面的阿尔弗雷德赌气般得捂住了耳朵,他在门缝后面看着亚瑟一点点走远,眼泪又开始打转。

“我不想要弟弟。”开门看见跑得自己气喘吁吁的兄弟,马修着实吓了一跳,“怎么了,阿尔弗雷德。”对于这个蛮横的兄弟,马修总是无可奈何,这也让他小小年纪多了一份成年人的稳重,尤其是在处理他们的监护人和阿尔弗雷德的事情上,“你又和亚瑟先生吵架了?”

于是阿尔弗雷德把事情的经过又讲述一遍,他添油加醋般地加上了自己关于亚瑟和那个未曾见面的家庭成员的臆想,“他不要我了,马修,”阿尔弗雷德紧紧地握住马修的手,“你得想办法帮我。”

两个小脑袋挤在了一块,阿尔弗雷德跑上楼拿出纸和笔,一点点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写字,“这样不太好吧,阿尔,”马修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犹豫地说,“如果知道我们是在骗他,亚瑟先生会很生气的。”

“你上次装病他就生气了好久。”

“如果我们真的生病了呢?”

“万一他生气了不理我们怎么办?”

生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潜意识里面知道自己和人类并不相同,阿尔弗雷德抿了抿嘴,他把纸张揉成一团,那个日期越来越近了,他曾经无比期望亚瑟回来,唯独这次,亚瑟会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而自己和往常一样飞奔过去,只能得到一个落空的拥抱,他看着信件上的字迹,想象着那个小孩子,于是恶狠狠地把笔划了上去,“喂,阿尔弗雷德。”马修吓了一大跳,连忙抱住自己的兄弟,“你在干什么啊,阿尔弗雷德,快停下!”

于是在兄弟这受挫的小十三州继续投奔自己的人类朋友。

“弟弟?”戴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少年的脸红成一片,“我那天是那么说的吗,可能前几天正好和家人吵架了。”

“听着,阿尔弗雷德,”明明初见的时候一样大,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戴维已经比阿尔弗雷德高出一个头了,于是小大人蹲下身,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肩膀,“我和父亲总是很忙,你知道的。”

“我们有时候总是在农场那边,到很晚才能回家,母亲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等好久,有时候甚至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但有了弟弟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母亲不用一个人寂寞地呆在屋子里。”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阿尔弗雷德,有人可以陪伴在她身边。”

同样的蓝色眼睛温柔地看着他。

“而她的开心也让我很高兴。”

是这样吗,回去的路上,阿尔弗雷德踢着石头想着戴维的话,尽管亚瑟在他们面前鲜少展现自己的脆弱,但仅有几次也足够让年幼的孩子记忆深刻,烧得透红的英格兰迷迷糊糊中对上熟悉的蓝眼睛,于是他朝冰冷的小手靠了靠,“别害怕,阿尔。”亚瑟虚弱地说,声音依旧很温柔,“我很快就会好了。”阿尔弗雷德不喜欢亚瑟打去仗,打仗就意味着亚瑟会生病,等英雄长大了会保护亚瑟,但是过了好几年了,戴维已经是大男孩,阿尔弗雷德还是一个小豆丁的模样,和戴维说的一样,他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亚瑟身边,阿尔弗雷德能感觉到亚瑟其实相当寂寞,他看过亚瑟坐在窗边看书的神情,还有疲惫地坐在马车里面假寐,睡梦中的英格兰也轻轻地皱着眉头,就像落寞的绿色眼眸跌进书本,这时候阿尔弗雷德就会跑过去,给他的监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不喜欢亚瑟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也许阿尔弗雷德不在身边的时候,亚瑟会露出无数次这样的表情,而他没有办法去拥抱他,他甚至没有办法知道,好吧,他想起亚瑟谈起新成员开心的脸,英雄原谅你了,阿尔弗雷德想,如果你可以一直陪在亚瑟身边,让他开心的话,英雄不介意多个弟弟。

他紧紧地攒着亚瑟给自己的糖果,等待记忆中最喜欢的那架马车停下,尽管恋恋不舍,他还是会把糖果递给那个孩子——再为上次的事情道歉,亚瑟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说好孩子可以得到上帝的喜爱,那么自己也要做一个好孩子,他吸了吸鼻子,晨光中他的上帝缓缓下了车,怀里抱着——等等,他怀里什么都没有,在阿尔弗雷德惊愕的目光中,亚瑟开心地把他抱了起来晃了一圈,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长高了,我的好孩子。”

“等等,亚瑟,”阿尔弗雷德晕晕乎乎地,前面的猜想被全部推翻,他现在完全懵了,“弟弟呢?”

“什么弟弟,你想要个弟弟,和马修吵架了吗?”

“不是,不是,”阿尔弗雷德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体,大声对自己的监护人发出抗议,“你在想什么啊,英吉利斯。”

“明明是你说要带什么新成员的!”怀里的小家伙嘟囔着。

“啊,你说这个啊,”亚瑟笑了起来,“他不是已经来了吗,你看!”

“喵呜,”小小的布偶猫趴在地上叫了一声,似乎在谴责亲热的两人对自己的无视,委屈的蓝色眼睛瞪得圆圆的,但在阿尔弗雷德伸出手的那一刻,它还是温顺地贴了上去,毛茸茸地,蹭着小孩子柔软的手心撒娇,这是一只相当可爱的布偶猫。

“我就说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亚瑟看着这副人猫和谐的画面,得意洋洋,“我可是挑选了好久才找到这只亲人的小猫咪,它的蓝眼睛简直和你一模一样,阿尔弗雷德!”

“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吧,阿尔弗雷德——”

“喂,怎么了,你又,”熟悉的蓝眼睛里面又蓄起了水雾,亚瑟一下子慌了起来,“不喜欢也没关系的,阿尔弗雷德。”看着小监护人笨手笨脚的模样,阿尔弗雷德扑哧笑了起来,亚瑟真是个笨蛋,他想,不过没关系,我也是个笨蛋,但大概两个笨蛋想要彼此幸福的心是一样的吧,他把脑袋贴到亚瑟怀里,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看来这件衣服又要再次阵亡了。”

“英吉利斯是笨蛋!”

“喂,你——”亚瑟还没来得及发火,一双小小的手就贴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小天使抬起哭得红通通的小脸,亚瑟感到脸颊莫名地发热,阿尔弗雷德狡黠地眨着蓝色的眼睛,像一只布偶猫那样。

“你最最最最最喜欢我吗,亚瑟。”

“你这个小混蛋,”亚瑟把糖果塞到阿尔弗雷德手上,温柔地擦去阿尔弗雷德的眼泪,“但我确实最最最最最喜欢你了,我的小阿尔。”

亚瑟家里迎来了一位新成员,不过幸运的是,阿尔弗雷德还是监护人最喜欢的孩子,尽管他不是个上帝口中的好孩子,但没关系,没有人能否认他是天下最幸福的小混蛋。

后记:两人交往后的某年某月某日,关于米的吃醋对象。

“你还记得阿尔吗,阿尔弗雷德?”

“阿尔?”久远的记忆被唤醒,阿尔弗雷德低头亲了亲亚瑟的发梢,英国人慵懒地躺在他的怀里,美国人帮忙揉腰的手一顿,突然狠狠地掐了英国人一把,在抗议声中把对方抱得更紧了一点。

“你不能和我上完床就回忆另一个男人,亚瑟,”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

什么另一个男人,不就是你小时候吗,亚瑟恨恨地想,他有时候完全搞不懂阿尔弗雷德的吃醋逻辑,“不是你,我是说那只布偶猫!”

“哦,”阿尔弗雷德拖着脑袋,“你好像确实送过我一只布偶猫,当时我们还为起名字争论了好久,我一开始想叫他亚瑟,你死活不同意,结果这只猫只在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有反应,结果它最后叫阿尔了。”

“后来我就不喜欢它了,你喊它的时候比喊我还要温柔,”阿尔弗雷德抗议道,猫一样迅速地和前监护人扑倒在床,毛茸茸的金发在亚瑟胸口蹭来蹭去,“而且阿尔明明是我一个人的专有!”

“你要补偿我,亚瑟,我吃醋了!”

阿尔弗雷德吃醋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大型布偶猫,被萌化的亚瑟立刻迷迷糊糊答应了,毕竟他当时看中那只布偶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的眼睛很漂亮,清澈透明的宝蓝色,是天空与海洋的交界,就像阿尔弗雷德的眼睛。

那是他最爱的色彩。

fin.

ps其实小猫咪只听到阿尔的名字有反应是因为亚瑟在它面前念叨太多次了,非常操心的小母亲英()

大家七夕快乐!!!(虽然已经过了但是我还是要说!)

本来想用电脑画的结果电脑坏掉了(╥﹏╥)也没有画出预想的效果,,只会画低脂小视频。。画得很丑希望大家不介意啊啊啊啊啊

我不止一次怀疑我跟段锐究竟有没有在谈恋爱。

我身边的好哥们儿一旦勾搭上个姐姐妹妹的,好像小孩玩的那种能360度无遮挡喷水的水枪,甜言蜜语秀恩爱全往外滋。

整天在学校听别人的爱情故事,我快委屈死了,妈的。

于是放学后故意在网吧泡到12点回家。

屋里静的只有外边雨水拍打玻璃窗的刺耳响声,汩汩透明从落地窗流淌下来,就像我跟我哥那份恋爱在雨天里被碾碎消亡。

但从我哥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就看出来他心情十分糟糕。

窗外的乌云似乎变成了他头顶的邪恶犄角,清晰可见的眼角皱纹变成了夜晚恶魔身上的图...

窗外的乌云似乎变成了他头顶的邪恶犄角,清晰可见的眼角皱纹变成了夜晚恶魔身上的图腾。

而我就是想看他难受。

段锐干笑一声,单手攥着我的两只胳膊举过头顶,拿领带绑起来,把我推倒在沙发上。

接着用右手抬起我的下巴,力气大的我怀疑我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我/艹/我是不是还管不了你这小崽子了,你把哥惹毛了知不知道!?”

近距离我能听清我哥包裹在结实胸肌下的心跳跳动,有力而急促。

“宝宝,你要知道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哥会很生气。”

老哥俯下身来qin我,蹭在脸颊上还是那么温温热热的感觉,可我不想躲。

“乖宝,能告诉哥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吗?哥不想弄伤你。”段锐突然把那瓶子一扔,嗓音沙哑而深沉,薄唇唇瓣随着吐字上下动着。

像是猛兽出于本能地关心被自己糟蹋坏了的食物,我哥不喜欢我因为害怕瑟瑟发抖的感觉,只能把我拉进怀里拍着我的背哄。

虽然又娇气又幼稚,我认为我没有耍小孩子脾气,我只是喜欢老哥宠我。

落地灯在我哥高鼻梁上滑滑梯,他被灯光特别眷顾的眼窝很深邃,裹挟着难以推测出的情绪。

可我嫉妒那盏落地灯,他能随意在段锐身上撒野,我想一脚把它打碎了向段锐证明我的吃醋。

我好像突然掌握了主动权,我趁我哥不留心把他从我身上掀下去,也不知道段锐这sb是怎么每次都能准确无误把我困住的,我他妈的就不行,我摔在他身上。

“艹/段锐你怎么这么沉……”

段锐笑着扶着我的腰把我按在他腹肌上,这笑眯眯的样儿真的欠/c,我告诉他我反感他不对外秀我们的恩爱。

结果段锐听完还敢笑,眼角的皱纹随着眯眼慢慢凝聚在一起,好像开了两朵水灵灵的水仙花,特别好看。

我明白老哥其实是个花仙子。

他又过来qin我,说对不起宝贝,哥一定改。

但要是说段锐这个小渣男真能改过自心,谁信谁傻。

结果第二天放学时小渣男真给我带了一捧玫瑰花。行,我信。

可这sb送花的方式真娘们唧唧,把车停在那看见我出校门,竟然开了车门探出半个身子来,朝我摇他手里的玫瑰花,还顺便给我抛个媚眼。

我哥不知道我会吃醋。我身边的小姑娘脸腾一下脸都涨红了,我就想把段锐按在车门上把玫瑰花塞到他巴宝莉西装里去,因为只有我能脸红给他看。

我特别生气,等他打开车门时我就拿安全带把他绑在车座子上。

老哥大概是来不及接住我,被我推着惯性的作用倒下去,脑袋毫无防备地磕在车把手上:“不是段琰,你这又什么毛病?”

我看着我哥躺在那儿揉着被撞疼的脑袋嘶嘶叫唤,从前座把那束写着“段琰”二字的玫瑰花丢进他怀里,像是与这个珍藏已久的宝藏断舍离:

“段锐,你他妈有多娘买这个玫瑰花?以后别人再对你脸红我就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这跟小媳妇儿生气了撒娇质问鱼塘里几条鱼没区别,但我问我哥没事,因为他不嫌弃我撒娇。

后视镜里段锐被我按得满脸红印,挂了彩一样。我看见他标准型的薄唇慢慢珉起来,衬的虎牙很白。

脚尖勾着被我脱了一半的皮鞋,不紧不慢摇着,好像我哥为我从天庭上偷走的月亮,两头高中间低,现在却在他脚上扎根生长。

他按着我的脑袋贴在他胸口,像一只保护幼崽的狼,笑的特别欠收拾:“对不起,乖宝。但哥永远只会给你一个人买玫瑰花呀。”

可我还是不满意。段锐只是在表面上哄我,他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难受。有时候我想我要长成大人把段锐当小孩宠着,让他一辈子在我怀里撒娇。

但我好像永远长不大。有时候我搂着他闹着闹着就哭了,显得我特别幼稚,我他妈竟然会哭。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对着老哥哭,可没想到别人会为他脸红。

我越想越别扭,把玫瑰花揉在双臂间捂着,看着华丽的花瓣在挤压下碎裂,把段锐买的花全部糟蹋掉。

吗的,有小姑娘看见段锐脸红了。

吗的,段锐竟然看不出来我吃醋。

于是,我哥把车开进我们家地下停车场时,我故意拉开车门朝着他的脸撞去。

我对我哥的占有欲太强了,我强求段锐的心脏只能容纳我一个孤独的灵魂,可现在我哥不喜欢我了。

那我只好与这颗鲜活的器官同归于尽,他的骨灰我都留存好,装进兜里随身携带着,让他三生三世只能做我的哥哥。

段锐抱着我滚到地上,大概是不理解我隐隐压制的愤怒,拧了把我的/d一脸错愕地质问:“你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一天推我两次皮痒了是吧?”

但欠收拾的人就应该受到严惩。

我把球鞋怼到我哥脸上,像是夜色中舞女娇艳奢靡的红唇,骄傲霸道。段锐的鼻梁很挺,眼睫毛浓密翘着,小巧的薄唇含满了花言巧语。

我把这尊艳丽的石像的漂亮尽数摧毁。以后由我养着我的毁容哥哥,让他再也不能受别人的爱慕。

“段锐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你天天顶着你这张破脸四处招摇,看看学校里哪个小姑娘不喜欢你!”我越想越气,又往他胸脯上剁了两脚。

段锐顿了一秒,那错愕的神色立马变得狡猾撩拨,虎牙尖尖在嘴边晃着,放荡的笑容让我一愣。

他把我公主抱起来,身上的泥泞和雪渍润湿了我的校服,胡茬蹭过我的脸:“琰琰的醋味真浓,哥不喜欢你喜欢谁啊咱俩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谁能比咱俩亲”

可我禁不住甜话的诱惑。特别没骨气,段锐一哄我我就立刻蔫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好像被迷雾堵住了呼吸,等我睁开眼,我才发现我和我哥在接wen。

段锐趴在我耳边,嗓音太好听了,又犯贱地把我耳根撩拨出一片红:“别人脸红都没小琰脸红好看,哥一看任何人都比不过我家宝贝害羞的时候,特别知足。”

我当天拉着他去商场化妆品专柜买了一盒腮红,对着段锐的脸就涂。以后我哥脸红的样子只有我能看见。

段锐脸红的照片都放在我手机“老婆美照”的相册里了,这次先原谅他,希望他以后不会再犯。

《落不下》同人文

说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都是放屁。我和我哥结婚后就不是这样,至少他这段日子不这样。

从两个月前他就一直早出晚归的,回来也躲书房工作,碰都不碰我。妈.的,真的是感情淡了。

但是我哥确实在忙,非常忙,天天忙正事儿。我要是因为这去数落他,掉价的是我,所以我一直沉着气没吭声。

赶上今儿周末,......

赶上今儿周末,他还在家里忙工作。他坐床上看电脑,我就躺他腿边打游戏。

他忙是忙,还不忘和我说一句:

“待家里无聊,你要不和朋友出去玩?”

我“啧”了一声,没再应他。

“乖,哥这儿走不开。”

他眨眨眼,我就当他对我撒娇。

是的,我老婆这么说确实挺善解人意的,可是我听着是真他.妈.的不爽,这几个月的委屈和怒气突然就窜上来了。

于是我瞅准时机踹了他肩膀一脚,想看他什么反应。

他还在敲键盘,没理我。

于是我加了力度又踢了他小腿一脚。

这会儿他有反应了,扭头过来看我:

“怎么”

面上看着平静,但是语气明显有点不爽了。

很好,只差临门一脚。

于是我冲着他裤.//裆/再来一脚,没想到被他眼疾手快躲开了。可他没想到我另一只脚也上去了,直中腹部,梆的一声响。

他拧着眉问我,怒火是肉眼可见的蹭蹭上涨

“你什么毛病。”

我知道他恼火了,就低着头不吱声,只是搓自己脚踝。一直搓一直搓,把冷白的皮肤搓得红热,像扔在水沟的烂番茄。

我在堵我哥心软。他知道我没事儿找事儿,这次错了下次还敢,可他还是心软了。

我瞥见他的脸色缓和了些,凑上来问我:

“踹疼了?”

我点点头示意,让他靠过来。我哥低下头往我脚踝哈了口气,然后凑上来听我讲话。

我肚里能装什么好水,他这幅天真样给我笑得,我二话不说咬了他耳朵一口。脚下是五辆兰博基尼的速度,一溜烟儿跑进厕所躲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锁上。

我哥没一会儿就来踢门,语气明显憋着火儿

“段琰,你给我出来。”

他这会儿叫我出去,我要听了这不上赶着送.操.么。段锐你个狗屎东西,你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

我还觉得不解气,就掀了衣服,对镜拍了一张光/膀/子帅照,给他发过去。他很快回过来一个“?”

我回复他:“瞧瞧,你.操//.不到。”

他没再回我,我听到他深吸一口气,趿着拖鞋走了。

没意思,谁叫他让我这两个月不痛快。

我简单洗漱一下,进卧室换衣服。我从头到尾都没给他个正眼,但我知道他一直看着我,靠在床头一声不吭。

我收拾好了就要往门外走,脚刚跨出门一步,他还是沉不住气问我:

“去哪儿?”

我冷哼一声:“不出去玩在家守着你啊。”

我不想听他的回答,摔了门出去。

我骗我哥的,其实我根本没约人玩。出门开着辆红色超跑漫无目的地转,不知不觉开到市郊了看到一家清吧就晃进去。

刚进门一个酒保就贴上来挽我胳膊,表情谄媚得发.sao//,眨巴着眼睛冲我放电,声音软得不像样:

“帅哥~喝点儿什么呀?”

边说着就推过来一张菜单,身子快挂我身上了。我皱了皱眉,冲他搪塞一句:

“你们店里最贵的龙舌兰。”

他笑得更开心了,小.腰/小辟谷一扭一扭地跑去拿酒。我嫌自己喝酒太无聊,于是掏出手机抓阄一个幸运哥们儿拨过去。

“来这儿喝酒,动作麻利点。”我给他发了定位。

“啊?”他还没反应过来,肯定是昨晚玩嗨了睡到这会儿被我吵醒,想到一个个狗友过得比我开心,我开始烦躁起来。

那这会儿回来了,把酒盘“哒”地一声放好,倒好了又端到我嘴边喂我,眼睛还在试探性地打量我的反应。我这会儿懒得动手,赏脸就着喝了。

我这举动到他眼里好像是触发了什么暗号,他变得更大胆了,给我喂酒喂得欢,脑袋还靠在我的肩窝蹭,两只手有意无意地揩我油。

“操,你真是/卖./的?”

他那张秀气的脸蛋突然就红了,蹙着眉头,好久才摇摇头,小声一句:

“不是的…”

“怎么跑这儿喝酒啊,我车差点没油了,不是我说,你这是真缺德。”

约的哥们儿来了,大老远就吵吵嚷嚷的,正好打断这的话。

他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啧”了一声,坐在我卡座另一边,手揽着我肩膀让我凑近点儿,压低声音问我:

“我靠不是吧,您和您家那位又怎么了。”

我扭头过去,安静地眯眼看他。他又自己把话茬接上:

“怎么着,这是出来找点儿刺.激的?”

“多管闲事,我爱找谁找谁。叽叽歪歪的,不喝酒就滚出去。”

我边嚷嚷边把他胳膊打开,自己闷了一大口酒。他见状脑子也灵光起来,摆摆手就开始和我碰杯对饮。

龙舌兰后劲儿大,他来之前我就被喂了大半瓶,这会儿又碰了几轮,一来二去的我神思恍惚了,四肢虚浮起来,感觉在云端安眠。

哥们儿走了,这会儿就又原形毕露了。刚才我俩碰杯的时候他一直安安静静倒酒,不吵也不闹,这会儿又贴上来,带着娇滴滴的叫。我皱着眉,没拦他的动作,为的就是看他这幅衣领.敞.开将.露.未.露.的样子是想干什么。

“419吗?”

他那张红润水/光/的唇凑上来,冲我耳朵哈气。

妈.的,这样旖旎的氛围我竟然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哥,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段锐啊。

我没想答应他,但是他这会儿看着好乖,挺漂亮的一小只,我就想吊着他了。

我们就那样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急,只仰着头看我,眼神妩.媚。对视一会儿,我酒劲儿缓了点儿,也不知道哥们儿死哪儿去了,我打算自己走了。

那只乖还在巴巴地看着我,我掏掏兜,从钱夹随便抽了一叠毛爷爷给他,当他逗我开心的奖励。

“段琰!”

一声闷吼在不远处炸开来,我循声望过去。

我/操,是段锐。

看到他我直接清醒了,但是四肢还是有点虚。

见状吓得不行,连忙躲在卡座角落。我哥明显是从哪儿刚赶回来的,皮鞋还没来得及换,“咚咚”的叩在地上,像是下一秒就能把我吞了。

他一把把我胳膊扯起来,另一只手掐着我下巴,自上而下睨着我,声音非常隐忍又愤怒:

“这叫出来玩儿?啊?!”

“熏死我了。”

我懒笑一声,呛他醋味儿大。

他皱着眉看我,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狐狸。我冲着他那双乌黑的瞳孔愣神,感觉自己要被这对黑洞吸进去。

他还是掐着我的下巴不松手,甚至越掐手劲儿越大。看着他这么生气,我快活不少。肉体的刺痛远不及心理的快感。

但我真怕他气急眼了把我掐坏了,事后他该自责好久,就皱眉冲他服软:

“哥,我好疼。”

他闻声立刻松手了,见我四肢软绵绵的要摔下去又搂我进怀里。

段锐是心软的神,听到那句“哥”就又舍不得了。

他眉头还在蹙着,明显还气着,但是又板着脸给我揉下巴颏,胳膊也紧搂着我不松手。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冲我道:

“我要再晚点儿你就和他上.了吧。”

我往他的手心蹭蹭,嘴角勾起来不出声。

“真腻了哥了也没必要出来女票。”

他眼角垂下来,叹了口气,听着无奈,还有点儿不甘心。

我才发现段锐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很没有安全感,感觉他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睥睨众生的样子,年纪渐长倒越不像样了。

“还恶人先告状啊。”

“这俩月谁天天让我睡冷床铺的?”

我不气了,但是依旧得理不饶人,笑得匪里匪气。

我哥上一秒郁郁的神情突然消失了,像是恍然大悟了什么,揉了一下我的头发

“这事儿啊。”

他搂着我往外走,发现我踉跄得快摔了就把我给公主抱了。真无语,人还看着,他把我脸放哪儿呢,我边这样埋怨边往他怀里拱。

我哥把我抱上后座,往我怀里塞了个鞋盒。我搓了搓脸睁眼看,眼睛差点儿没给我瞪出来。

这是我之前心心念念的限量款球鞋,前几个月发售的,限量太少了压根抢不到,然后我随口和我哥抱怨了一句“我是今夜最不幸福的帅哥”,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收到了。

“打开看看,上边有你名字。”

我哥趁着我看鞋的功夫就解释给我:

“当初这款限量确实收不到了,所以我这两个月忙着和他们公司联动,为的就是这双鞋。”

醉了就是容易激动,我看到那个“段琰”,眼睛一下就热了,我扭头看我哥,视线有点模糊。

他还是好脾气地笑,边笑边揉我头发,另一只手给我揩泪花。

“哭什么”

我摇摇头。

“所以现在你是最幸福的小孩了吗?”

我点点头,“是”。

他俯身下来向我索吻,我嘟囔着“酒味儿臭”想躲开他,结果被他摁头贴上去,他歪头吻我,很低地笑了一声:

“好乖。”

By秋渭长安1686604582

欢迎来扩我找我玩儿,我超喜欢锐琰!!!

*孕期预警

*写得不好轻喷

我怀疑我哥把我肚子搞大了。

吃饭的时候老是想吐,打球也不得劲,连腹肌也他妈快没了。

所以下午我就翘课,.去药店买那玩意,卖药大妈那副没见过世面般的眼神看得我很不爽,要跟搁以前我肯定说点什么,但是现在顾不上。

于是我在街边随便找了个网吧先进厕所,按着教程搞了半天,等结果时的前熬程度不亚于上次段锐一手压着我一手进文档看我期末成绩那种程度。

操了,两条杠。

傍晚回校后心烦听不进课,我扯着旁边快热死的哥们问:“要是你女朋友怀了怎么办”

他看了我眼,嘴冒出来了狗才能说出来的话:“还能怎么办打了呗,都还这么小。”...

他看了我眼,嘴冒出来了狗才能说出来的话:“还能怎么办打了呗,都还这么小。”

傻逼。

我敢肯定段锐不会让我打,这对身体不好。但我们是亲兄弟,我怀的是个畸形种,近亲之间生下来多半是个傻子。我突然开始慌,因为我不知道段锐愿不愿意养这个怪胎。

我更慌了,天要亡我。

“最近太惯着你了是吧,敢翘课还校外打架?被抓了就他妈等着吃牢饭吧你。”我感觉我哥快把皮带抽断了,只有段锐老公哥瞎换着喊,浑身都在抖。

我哥明显气傻了,他似乎爽约了开会来学校接我。我差点就忘了在校外打架这回事,因为我没受伤。

他抽累了就来抱我,吻掉脸上的泪。我们鼻尖相挨着蹭,我哭哑着嗓子跟他说我错了,别打了疼。

段锐长得太漂亮,他一边给我揉一边道歉,试图蛊惑我,但是嘴里面说出来的漂亮话没一个字是我想听的。

于是我咬他,把他唇都咬烂。

“宝宝,今天怎么这么快?”段锐挑着一边眉冲我笑。但我已经没力气骂他了,腿止不住的打颤。

简单洗完澡后我瘫在床上犯懒,不敢动。随便扯一下都疼,我哥真有暴力倾向。

他现在在屋里充当临时保姆,收拾我的东西,目前在理我的书包。

我操,我的包。

我还没来得及起来阻拦,就看见段锐从里层最底下翻出来两条杠,然后顿住了,跟雕像似的。

“哥。”我小心翼翼喊他。

段锐看了我一眼,然后过来摸我的小腹。他手竟然在发抖,我就拿肚子顶他掌心。

“去检查了吗,乖宝,跟哥说是真的。”

“假的,我明天就去堕。”

我哥警告看了我一眼,我又没开玩笑,谁家他妈带球考大学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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