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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w字慎读
“可是他离开我后,我成了那个说要和他结婚的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但这么做没效果。
当他拒绝我以后,我更进一步,我给出更多的承诺。后来我意识到那时说什么都很安全,因为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01
七夕和情人节都过去了,夏天漫漫倒向枯萎的黄色枫叶,垃圾车工作着,碾碎它们。宋亚轩在窗边听着车辆巨大的动静,想把空火柴盒扔上它的白顶。
如果这时是刘耀文在身后,他想,手腕也许会被握住,不过此时只是李泽,他在身后,靠着门框啃三明治。
从到巴黎、和刘耀文断交至今,已三年而非三个月有余,宋亚轩至今仍不时回想起他来。然而曾经的一切模糊如镜花水月,像抹布没...
从到巴黎、和刘耀文断交至今,已三年而非三个月有余,宋亚轩至今仍不时回想起他来。然而曾经的一切模糊如镜花水月,像抹布没洗干净就擦桌子,残留在桌面的水渍,灰色、不立体、不纯。
前天,结束为期一周的杂志截稿地狱,李泽为宋亚轩置办庆功宴,祝贺他拿到全奖博士offer。当夜,再次向宋亚轩告白、重新被拒。
“算了吧,你早就该知道咱俩行不通。咱们都多大了,别闹。”宋亚轩在拒绝这件事上不留任何余地,饭店热闹的一隅霎时寂静无声,会中文的朋友听了害怕,听不懂中文的朋友尴尬。
回到家,李泽不再维持若无其事,说,那宋亚轩,你搬出去住吧。
宋亚轩点头,利落地收拾家当,面对李泽“居然只有这么点东西”的表情,笑着补充:
“我找了全屋保洁,阿姨话少活好,明早就上门。肯定能做到一尘不染。”一丁点痕迹也不留。
没人再交谈,“冷战”至今,两人一倚一站,中间隔着条小小的客厅,客厅里用木箱子支着一座乳胶床垫,曾是李泽给宋亚轩搭的临时床铺。
“你搬到哪个区?“最后的破冰,李泽想了想,还是自己来做吧——反正无论情人或朋友,再不济是陌生人,宋亚轩也总是不尴尬的角色。
尴尬的总是别人。都要离开了,李泽想,没必要让自己在哀怨的无言里,目送爱而不得的人离开。
宋亚轩思考要不要大叫一声“混蛋”吓吓那老东西,所以回答的时候也没看着李泽,否则也许会发现对方红着的眼眶。
下楼不久,宋亚轩来接他的朋友开辆灰色的小车,探头,露出金色的卷毛脑袋向他挥手。
拜拜。宋亚轩回头笑,在光下眯着眼。李泽只颔首,赶紧把沉重的绿漆铁门推上。他得以保持体面,把蜿蜒而下的泪水留在门后。
“……没有最好。”金毛打开遮阳板,“看那个李泽不顺眼很久了。每次聚会,非要提前来接你走,不就是个床伴而已?真把你当成他的谁一样。”
“床……伴?”宋亚轩后知后觉,“他自己说的?”金毛神色躲闪,露出明显选错了话题的样子,模糊地讲,也不算是吧,你就当——当成是我们瞎猜好了!对、对了,你接下来准备做点什么,得约看新房吧,我陪你去逛逛中介?
宋亚轩晃晃手机界面,机票预订成功的消息,说,回国。
“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回去玩两天。嗯,到时候会联系你们的。”
朋友联系感情,是种权利不对等的交易。在乎得深,就抓心挠肝,不敢捅破窗户纸,就如同苦恋,比暗恋难看些。宋亚轩不知道金毛在车门里独自抿嘴,神情苦涩。
不过同样,金毛也不会看到宋亚轩露出同样难堪的表情,就在刚落地北京的此时此刻——机场大屏上帅气夺目的刘耀文的海报,还没等宋亚轩进城,就以无声而高调的方式先下一城。宋亚轩抿着嘴,觉得心口遭受重锤,一定弄坏了神经中枢,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听力丧失了至少二十秒。
不过很快他安慰自己,故地重游,怎会不怀念旧人?尽管分手前后的记忆已残缺不全,宋亚轩坚信,这是恋爱ptsd患者痊愈的表现。
唯一记得清的,是当时,自己本要把音乐软件注销,和其他社交账号一样。点进去看到两人曾花费极大心血制作的共享歌单,他突然改了心思,报复似地留下了账号,但歌曲删到仅剩那首共同听了无数遍的《千千阙歌》。
一首从未在刘耀文面前放过的张国荣版本。
仅难受了片刻,宋亚轩就离开机场那片海报的区域,下榻宾馆,不再回想旧恋。总之,自己现在过得很好,没什么可回头叹息的。
早上收到私信,宋亚轩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真出了什么问题。但那句话以及附上的手机号码硬挺地摆在对话框,如假包换地证明,他遇上了回国第一天就重逢旧爱的桥段。
没有多问便回复“好”,宋亚轩思忖片刻,只当旧情人还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回味自己,于是昂着头接受刘耀文的谄媚——尽管这一餐诡异地定在刘耀文家。
他到门口,刘耀文已经做好一大桌饭,菜色丰盛。宋亚轩低着头,没有来路上嚣张的心情,反而食之无味、后知后觉这男人对自己依旧强大的吸引力。
他的颧骨,与灯光形成的影的缝隙,饱满的下唇,宽阔的肩膀和粗糙修长的指骨。
宋亚轩看着他两眼之间的小片皮肤:“你知道吗,偷偷视奸别人的账号,在玄学上,会被对方吸走能量哦。”
然而刘耀文像块木头,没什么反应。宋亚轩顶着尴尬,拽过刘耀文手指,用沙发靠垫的流苏缠住:“人的气运被吸走可就拿不回来了。”
肢体接触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陌生了。手指一触即离,宋亚轩靠到沙发另一边。知道自己在被注视,假意打个哈欠:“好舒服的沙发啊。”
“是啊,这么舒服的沙发,你怎么三年都不回来坐。”刘耀文从身后拉来个抱枕,垫在宋亚轩腰后,“老这样盘腿弓着背对腰不好。你休息一会,我要去洗个澡。”
他以为洗过澡,宋亚轩会跑,但宋亚轩只是睡倒在沙发上,纵容刘耀文把自己公主抱起,回到曾日日相伴的卧室。
躺在刘耀文身边,宋亚轩没了吃饭时的局促,一边装睡,一边在脑内反刍那句“你怎么三年都不回来”,品出些嗔怪的成分。
失眠在意料之中,刘耀文枕着自己的胳膊。可就算失眠,他也不该突然想起徐驰——开朗,爱笑,和宋亚轩一样牙尖嘴利,噎得人根本无处反驳。会嘲笑他,在上段关系里是个“冒傻气的老男人”。
那段关系里,刘耀文占据着绝对主导。
徐驰几乎日日驱车来看他,从东三环到北五环,反正失恋的人不出门,被视为理所应当。他乐此不疲地负责爱,而刘耀文负责签收,像收发快递。
分手时,已没见面长达两周,手机聊天对话内容只有睡了、在工作、下次吧。徐驰甚至懒于删除他,只是发现刘耀文在某知名交友软件账号上线时,嘲讽了一句“删号吧,你肾和心都石头长的,没用”,给这段速朽的关系画上锋利句号。刘耀文心怀愧疚,无言以对。
“怎么你生气的时候,我就不愿意服软呢。”
“因为你不要脸。”宋亚轩嘟囔着回答,把刘耀文的手臂推倒髋侧,“别吵了快点睡觉,脑子里的声音也不要吵。”
02
你说,人为什么发明真爱如血的比喻,明明喝不到也吃不着?
宋亚轩在微博编辑里,打几个字又删掉,自我怀疑——回国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开始为前任伤情,脑子一定出了问题。
这是个负能量金句小号,源于初到巴黎时排遣忧思的需求。宋亚轩迟钝地感到丢脸,也不知刘耀文是从何时开始看到,自己又写了什么奇怪的话。
当时宋亚轩的状态,是和初恋分别不久,坐在异国街边的咖啡店。左手推婴儿车的新婚夫妇,右手牵着斑点狗的情侣,聒噪地把宋亚轩夹在中间。
再潇洒的人,也不得不掏出手机,写一句:狗都不谈的恋爱,人却不知道不谈。其实,人何止非要谈情说爱?谈了,又要分手,分手后还嗷嗷叫。
宋亚轩醒来,看到身侧还熟睡的男人,也在心里嗷嗷叫,想把自己一拳打晕——自己这叫现身说法、狗改不了吃屎。
然而人已经在这,又有什么办法。他盘腿发了会儿呆,发现刘耀文没有丝毫醒的迹象,便起来洗漱,下楼去厅里开电视。
等刘耀文睁眼,已是中午,宋亚轩没拒绝继续一起吃饭的邀请,闷闷地跟着刘耀文上车。
日头很大,北京的夏末是暴晒与暴雨的回合制赛场。昨天车子停在后院冲洗,洗完忘记开回车库,赶上今天天空放晴,正午晒得车里又闷又烫,刚刚打开的冷气也无法对抗外面持续的紫外线。
刘耀文发际沁出汗珠:“你回来是要,是待多久?”
宋亚轩不回答,意味深长地审视刘耀文:“你说,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旧爱重逢?故地重游?还是死灰复燃。”
宋亚轩一开口,就超出刘耀文回答问题的舒适区,他无话可说,就盯着前方车流,踩油门、打方向,向外道加塞超车。
车流太过密集,后车车主显然不想被加队,所以刘耀文没能完全超过去,只挤进去车头,过了几秒,拨开转向灯:总而言之,忙碌地扮演哑巴司机。
他准备带宋亚轩吃火锅。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一二三。
彻底分手前,还温存的夜晚,宋亚轩因为变异毒株嗓子吞针,已经发展到刀片嗓,特效药也只是杯水车薪,副作用还大。
到了第四天,情况没有恶化,但也不见丝毫好转。弄得人筋疲力尽、浑身酸痛。
宋亚轩成天肌肉酸痛地躺在床上,看到药就生理性地表情扭曲,到了需要刘耀文搂着哄的程度。他沙哑着嗓子,叫嚣要去吃牛油火锅,刘耀文立马发誓,病好就带他去点两桌菜,吃五个钟头。
但谁也没想到分手那么快,就再没能吃到。
“你要带我去吃那个火锅呀?”宋亚轩打破安静。
被猜中心思,车流启动的前一秒,刘耀文转头去看宋亚轩,眼睛里神色深深沉沉,好像故意泄露很多的真情,要吻上去似的。引得宋亚轩大叫,太肉麻了你别盯着我!刘耀文无奈,只好抬手扫扫他额前的头发。
“你知道很多时候,你问我问题,我答不出来。”刘耀文找出很认真的讲话口吻。
“知道知道,你别一副深沉的语气啊。我知道,你就不爱说话、沉默是金呗。那你说我们是为什么分手?”宋亚轩只觉得他又故作腔调,语气变得尖锐。
“嗯?”
“想下楼一趟,不坐电梯也不走楼梯。”
宋亚轩噗地笑出来,还未萌芽的火气烟消云散。反捏住刘耀文收回去的手臂,找他眼睛里一抹小小的失落:“以前也没有发现,你还挺喜欢撒娇啊?”
“宝……别闹,让我说完。”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宝贝。像球场上打球打急了的那方,往往更难控制力道。好在见到宋亚轩那刻,刘耀文就知道界外球无法避免,继续说怪话,“在你面前,我其实从来控制不好自己。”
球场上,再怎么游刃有余,也禁不住对手丢了球拍,直接越网。紧张的人换成宋亚轩。他像被烫到一样,把刘耀文手臂扔回去:“先、先停车,后面有车要来啊。”
宋亚轩知道自己显得有些慌不择路,但确实无法控制右手搭在车门边,一副马上可以夺门而出的表情。
至于后来的火锅吃了什么,吃饭时说了什么、何时结束,都如雾气般迷茫。宋亚轩只知道自己在心里不断念:后悔招惹刘耀文了,真是后悔了。
直到睡着。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宋亚轩梦里自己变成猎物被追来追去,即使自己有变身术、能变成小花小草小石头,也无济于事。
被身后利爪抓住,猎人却不急着动自己,只是突然幻化出刘耀文的脸,对他说:“兔子。”
“像兔子一样。”场景碎开,回到停车场,刘耀文还是声音低沉,笑得势在必得,突然向宋亚轩压过来,吓得他冷汗涔涔。
猛地惊醒,宋亚轩发现空调正对着自己,被子不知何时踢掉了大半。窗帘遮光太强,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身边人沉稳的呼吸声。
头不算痛,记忆恰好顺利回笼,从喝酒到喝醉、登记宾馆,快进到房间里,再回想下去就要面红耳赤……未免太没出息了,他头晕目眩地想,怎么回国就两夜,两夜都和前任同床共枕。
理智给出解决办法:只能赶紧逃。
中午,阳光猛地变亮,刺进两片窗帘的缝隙,刘耀文才从昏暗的室内醒来。迎接他的是凌乱的房间,和房间里猝不及防的寂静。宋亚轩不见了。好吧,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酒店空调开太久,散发出一种酸溜溜的味道,跟各种体液、酒后衣物的味型混合起来,使人倒胃。刘耀文收拾自己,像从窝点逃难,又不知道去哪,便坐在酒店大堂回了半小时的工作信息。
从小有名气的舞蹈网红,摇身一变国内街舞圈烫门编舞,全国各地出差当中,还要卡着缝隙做vlog与舞蹈短视频。
原因无他,实在太需要钱。在编舞这方面,他有自己想做的事。国内街舞圈,众所周知发育不良,除去国际比赛和韩团编舞,中国人工作室牌子不够响,创新不够多。
一方面,缺乏概念,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太卷,几乎没人想把厂牌和领域垂直专业度融合起来。毕竟跳舞首先图个老少皆宜的“好看”,浮躁的流量网络里,为技术和态度买单的资本几乎为零。
有一张不用动都使人拍案叫绝的脸,是刘耀文能从流量战争里杀出条路子的天赋。但他自己知道,幸运之处并不在于脸,而是恰好在和志同道合、实力旗鼓相当的朋友合作。没日没夜努力下,他们的编舞视频也算能挤进国际圈子,占据个新星的边缘位置。
不过不幸之处当然也很符合现实逻辑,追求更高的艺术性时几人会发现,那个远处的梦想,是钱或者运气或者二者合力堆砌出的。
搞钱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刘耀文挺无所谓的。反正是被推出来用脸接商单,视频后期都归甲方公司做。所以品质尚可的货,只要流程快、回报多,无非是累点,排期再紧他也接。
小哥叫慕羽,人看着憔悴,精神头尚可,拎着三杯咖啡进了大厅,给刘耀文一杯拿铁,再唰唰把两吸管捅进自己的两杯加浓冰美。刘耀文干活没什么废话,硬照、台词方面都不错,小哥每次来,都抱着感谢,说来和你工作,算是我带薪放假。
然而刘耀文却突然张口道:“可以考虑,但我工作地点可能会经常变动,方便吗?”
“不感兴趣也没……等等,你是说要考虑!哎呀工作地点什么的,这都不叫事儿!刘哥,”慕羽一听,说我们这全包,什么品类什么时段的直播间都能搭,缺的是您这稀缺人才啊。
谈成新单子,暮羽真正放松下来,回到喝闲茶的状态:“刘哥怎么最近愿意接直播了?”
“缺钱,想在爱人工作的地方买房。”他不知道自己一脸深情脉脉,没来得及或者也不想收起,惊得慕羽差点含不住嘴里的咖啡。
这并非冲动,而是被预感推着做事。刘耀文知道这次再会,自己主动的成分占九十九,宋亚轩其实并没怀抱太多希望,反而,正以极快的速度逃开。
这预感十足正确,如果此时走出酒店大门,刘耀文就能在对面商圈的冰淇淋店看到宋亚轩,正拈着冰淇淋碗里的榛果仁,和巴黎房屋中介打腾讯会议。
宋亚轩挂了梯子,网速仍旧感人,断断续续的信号里,他努力辨认着房间朝向和软装新旧。房子不大,不算十分好,但他想快点回去。外国人在巴黎租房不容易,尤其留学生。
结束通话,宋亚轩立刻表示可以签约。他得赶快回到没有刘耀文的生活——从酒店房间离开,走的步数越多,就越觉得后怕——自己竟然发疯走了那么长的距离,得到个重新靠近刘耀文的结局。
飞机起飞前,宋亚轩手机屏幕亮起,刘耀文发了几条消息过来,好在有空乘提醒关闭手机,宋亚轩顺理成章点开飞行,拒绝面对。
座位被安排在窗边,他有点紧张。走得急,托运时脑子发懵,忘记提醒工作人员选过道的座位,意外看到窗外粉色的傍晚。
晚霞是北京少有的自然性时刻,尤其机场周边,建筑遮挡为零。天际落下光晕,映照在近处云层,形成绯色,像是嘲讽他的逃跑。
不想靠窗,是因为害怕。大飞机一般都很平稳,但第一次超十小时的长途飞行中,遇到的气流不巧过于强烈。并无人提醒宋亚轩,大飞机不稳的时候,会尤其惊悚。
那是和刘耀文第一次出国旅行,坐在一群语言不通的外国人中间,空乘推车上的饮料随着几次剧烈失重,轻微飞起,有的溅撒出去,有的连瓶子一同跃起、掉落在乘客身上。机舱霎时填满安全带扣紧、抽气惊呼声,和小孩的尖利哭声。
他知道,交通事故里空难的可能性最低。但一想到每次航程都得面对未知气流的威胁,恐慌感就如影随形,出现便不会轻易消失。
机翼摇摆,窗外景色逐渐从远处地面变为近处的云层。宋亚轩的视角随飞机忽忽悠悠,后知后觉,自己竟毫不紧张,也不似往常手心捏汗。
飞机下方有层薄云,云中间被戳开几个孔洞,露出地面上的色块与灯带,感觉出奇安全。
一定是上天给自己逃离刘耀文的奖励,宋亚轩安慰自己。好运持续至回到巴黎,新房间比视频里漂亮,地址在国家大剧院附近,装修得很温馨。
房子是金毛相熟的中介推荐,不收取华人中介那种天价中介费。房东是刚退休的老头,签约是到得很准时。
北京的两日如热梦一场,迅速从宋亚轩生活中退潮。新家尘埃落定,窗外安静,时不时传来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
鸽子声音好不含蓄,仿佛随时会冲进窗户。宋亚轩将国内的手机卡卸下来,丢进抽屉深处,小巧芯片滚落在纸张中间,很快如同从未出现。
03
宋亚轩离开的那年,从刘耀文的视角看,就是人间蒸发。所有联系方式,不仅删掉刘耀文,更全部停机或销号。刚分开的几天,他想:很好,对方如此干脆利落,那就这样一辈子不要见到就好了。
分了手,突然无事可做。刘耀文坐在餐桌边沉默,想起自己在从前的分分合合里,总充当求和的那个,突然奋起一拳砸向玻璃台面。
台面下,是他们俩一起用树脂灌胶做成的照片“墙”。宋亚轩就在每张照片里,笑盈盈地看着他。玻璃碎褶透过反光,呈现血迹扭曲的反光。
刘耀文在各种工作群失联两周后,徐驰到他家堵人,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桌面,泛着碎纹,只是血迹已经消失。
作为其他艺人的助理,尤其是受刘耀文罢工影响的艺人助理,他进来时是带着恼火和先入为主的偏见的:无非是个自以为苦情的男人,拉了窗帘、叫了各种啤酒,喝得昏天黑地。
这些人不知生活已经足够幸福,能给他们罢工的底气——毕竟有的人只要一天不工作,就会死。
可门开,未见想象中的场景。入眼是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客厅和男人,男人面色苍白,似有病容。见他进来也不招呼,点点头返回厨房,房间里充斥奇怪的气味,大概是做糊了什么。
徐驰被满室整洁的淡漠震惊,忘了来意、也忘了生气质问。他在厨房外观察了一会儿,上前劫下炒勺,说,我来帮你,你出去继续工作如何?刘耀文站着不动,徐驰推他,说好吧苦情大男孩,要不这样吧,你就站在这给我讲讲。
“讲什么?”
“你显而易见的苦逼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有什么好说?刘耀文无法把近来状况组织成语言,但脆弱来得势不可挡,他又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比如,失恋之后,身边若无人陪伴,戒断症状会很严重,他不幸但不意外成为其中一员。
倒是没有空手而归。但刘耀文找到的,是头像变为纯黑色、二人曾共同经营歌单的网易云账号。一首歌手陌生的《千千阙歌》,有MV播放键,他鬼使神差点进去看,是场演唱会的live。
人潮与歌手合唱,很感人。但他好像坐在成人堆里的婴儿,明明歌词句句有字幕,却觉得根本听不懂。最后发现,唱歌的人在盘问自己:别说宋亚轩喜欢的歌手,他身边的朋友、亲人,你又认识几个?
刘耀文于是断更自己的媒体账号,对朋友和同事称病,待在家里捧着手机,从歌手详情页面最底部一首开始听。边听边搜索张国荣的其他信息,比如他的爱情,或者他的电影。
所以,他这样总结自己的失恋生活:
“我在听歌。”
“听谁,张国荣?还是李宗盛?”问完,寂静里好一会儿,徐驰不得不回头探寻。
在刘耀文一脸“你怎么知道”的呆样里,徐弛大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好吧,出去等着吧,我做点人吃的饭给你。正好,你家这么远,我也饿了。”
默契从徐驰的热情开始。他充满善解人意和循循善诱,会提着漂亮的饼干盒来看刘耀文,说surprise,看,里面有小鸟!路上遇到伤员麻雀,分出去大半饼干喂其他麻雀,空出地方给受伤这只。刘耀文接过来,摸摸毛茸茸的小鸟额头。
救治受伤小动物、朝夕陪伴、共同进食和工作,熟络起来之后免不了一起聊聊天、喝喝酒……标准的言情剧套路。他们本应该在一起——确实也在一起过——却根本不像两个同样温度的活人。
相处的时候有多融洽,刘耀文就越能感受到自己心里空掉的位置有多深。徐驰不傻,只觉得自己像个流汗的蜡烛,企图给一口枯井封上盖。全然是赔本买卖。
徐弛知道,自己的离开是迟早——是独自离开,而非双方分手。他知道刘耀文也心知肚明,但无言以对,只能懊悔:做什么不好,要去安慰失恋的男人。
这是真正的幸福,换言之,活着。
北京,开房那晚,宋亚轩看着刘耀文拧开浴室门的动作,觉得世界帧率残忍地放缓,心脏也要停跳。
“从前觉得,你在爱情里想得太多,只会让我们痛苦。”男人穿着衣服,闯进水帘,抵着他额头,“我甚至会觉得那样的你可怜。其实,怎么可能呢?你很勇敢而已。我知道,无法面对情绪的是我,该被怜悯了的人也是我。”
本要推开他的宋亚轩愣住,然后慢慢卸力,不再抵抗。他知道刘耀文似乎变了,似乎证明他生出滋养恋人的勇气。但刘耀文不知道,宋亚轩从前也实在是勇猛过头,出走三年,不再想做回刘耀文身边那个更敏感、更热烈的角色。
一见钟情本就是恐怖故事。人对对方和自己都知之甚少。一见钟情的初恋更惊悚,赤裸裸两个新手,出现在游戏里最难的关卡。没有任何经验可借鉴,也没有答案供参考。
时过境迁,宋亚轩已经难以想象,相处没有几个月的情况下,自己就敢在风衣里穿着真丝长裙和黑色丝袜,和人进club约会热舞。
经常翘课、翘排练,叫刘耀文陪他打耳洞,然后因为先回家还是先吃饭突然吵架。
哦,吵了架,宋亚轩只身跑去酒吧,又被提着衣领抓回家。
被刘耀文怒吼,“耳朵还有伤就去喝酒,血都流到领口上,你是不是疯了?”——那是刘耀文人生中史无前例的怒火,还未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宋亚轩就蹭地站起来,一耳光抽还过去,与他怒目而视:“你根本就不爱我,别在这里装在乎。”
再比如,因为冷战,刘耀文突然出现在宋亚轩和李泽合租的房子。那是二人约定好绝不带外人回家的“家”,宋亚轩曾经承诺过,也要求刘耀文,送自己回家只许到楼下。
可发了疯,谁也顾不得了,不仅打破这承诺,还在客厅里吻得昏天黑地,留有最后的理智,只支持他们把阵地转移去卧室。可是,卧室能有多隔音?可见二位主人公已经完全不在乎。
朋友之间,彼此看对方谈狗血恋爱,当然谈不上抓到把柄,但至少也算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是照妖镜,永远提醒宋亚轩:你不体面。和刘耀文在一起的宋亚轩,毫无体面可言。
坐在别墅餐桌,读李泽口吻奇怪,但字字锥心、劝他离开的信,宋亚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算了,多可怕啊,难道真要为了充满狗血色彩的恋爱赌上所有?
年龄越大,就越没有人敢。追寻爱情,不如和稳定的朋友在一起,平淡地工作学习,反正待在所谓浪漫之都的巴黎,也能多少沾沾浪漫爱的喜气。
后来,宋亚轩发现,这决定相当正确。经历过狗血再脱离出来的人都知道,自己会元气大伤,变得脆弱无比。
法国人有执拗的现实原教旨主义传统,让他们太喜欢在文艺作品里表达爱和爱带来的苦难。没有奇迹和金手指,连Netflix的法语口水剧里,都偏执地为每个角色安排生活里细节到堪称是苦难的剧情。
这让人能对爱情敬而远之。宋亚轩感到阈值降低,连旁观爱情都尤其耗费精力,更别说自己尝试。身边的本地朋友也少有把恋爱搞得轰轰烈烈的类型。
说白了,爱情如蜜,无益身心健康,不如专注健身,偶尔摄入代糖。
不像刘耀文,好像是分开后到如今才明白,心曾经或应该跳得多快。
宋亚轩羡慕他再联系自己的勇气,当然也兴奋、颤抖地想握住对方的手。但更多还是害怕,怕得深,就要离得远,要保全自己。
已经奔三的人,应该开始考虑在四十岁与人婚姻,或共同生活,像上班打卡。
结过婚,就是成年人,婚姻受婚姻法保护,这是年轻人无法参透的奥妙:无论是没得到还是已失去的爱情,都已过去,不会再回来。
人身上合该有比恋爱更重的东西。宋亚轩这样日日夜夜念咒语般劝自己——算了,何必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殃及生活,甚至身边的亲朋好友——不要和刘耀文再生瓜葛。
咒语似乎同情他的努力,让他侥幸保护自己,从北京、从刘耀文身边、从梦一样的亲吻和夜晚里及时脱身。
再不会有旧人的威胁。除非,在入学一个月后,一边做助教,一边研究手头论文素材,分身乏术而晚归的某个凌晨,被家门口的成年男性背影吓得双腿发麻、差点报警。
“刘耀文……?!你疯了,你是刘耀文?你吓死我了。”
刘耀文不言语,跟着他,逼他开门,沉默地闯进他的房间。冬天的巴黎干冷,由于市中心房子几乎都是电暖,回家才能打开,所以门内并不比外面温暖多少。刘耀文抓住宋亚轩沉默的身体,摩挲他不断扭结的手指。
宋亚轩崩溃一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跌坐在地上,喃喃地讲:“你疯了,刘耀文,你知不知道,你要吓死我了……刘耀文,你简直是疯了,到底知不知道啊。”
“宋亚轩,对不起,我只是来看看你。”
宋亚轩跪坐在地上,捂着头,肩背轻微地颤抖。刘耀文心如擂鼓,没想到把人吓成这幅模样,但紧接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爽感刺入脑海,推着他继续威吓道:“我想你了。”
已经进了家,他不想放任宋亚轩在原地把自己藏起来,于是也跪下,钳住对方的腰,强迫他扬起颈椎来。十三小时的航行,先报销一个长吻,兴许不能算是过分。
04
法棍,还是可颂,这是一个问题。清晨,宋亚轩站在面包店门口,既不想主动开口问刘耀文,也觉得不好在柜台前呆立。所以开口道,请给我两个苹果派,两杯咖啡
他希望刘耀文能从善如流,别来招惹自己,最好今天下午就说“已经找到酒店”,然后迅速消失。
但刘耀文只回他:“嗯。”
冬夜里蹲守“奇袭”,原因不说,目的也不讲,难道是来吃顿巴黎早餐吗?况且早餐还要蹭自己的!宋亚轩就要发火,但下一秒,刘耀文张口讲起法语:“买单,刷卡,谢谢。”
在巴黎堵人,突然说着法语的刘耀文像个怪兽。除了堵人这点,一如既往不守规矩,刘耀文似乎真的变了不少,宋亚轩低着头心想。
怪兽本人端着咖啡,施施然不讲话,只亦步亦趋,一直把宋亚轩送到学校,才问:“中午在食堂吃饭吗?”
宋亚轩:“嗯”。
刘耀文点头,帮他整理围巾:“正好,我在这边也有工作。等下班,我们谈谈好吗。”
围巾被勒得有些太紧,宋亚轩下意识抬头,发现对方并不看着自己,而是视线偏移去别处。仔细看,刘耀文唇边肌肉不自在地抽动,令人想起大型犬。
他想了想,只说自己忙、晚上再说吧,便错步往校内跑。
到了工位,要帮教授整理材料,还没来得及解下围巾,就听到推门声,“宋,”教授的声音响起来,神秘兮兮地看宋亚轩,“早上好,我真为你高兴。”
被看到了。宋亚轩浑身僵硬,想到刘耀文跟在左后方,勾自己的手指,在校门口拽住自己整理围巾,最后还在额头乱亲一下。
好不容易回过神,突然发现自己抱着几本书,脸上有笑,不知是一路带笑进了门,还是进门后发呆傻笑。
教授没再继续话题,他却胡思乱想,难道刘耀文是发了邮件给教授,问自己住址,比如,“亲爱的J教授,我是宋亚轩的前男友,请问……”早晨过得飞快,全凭他神思不属,游魂一样。
午休随铃声赶去食堂,纯靠肌肉记忆。门口石椅附近,鸽子聚拢,分批享受三明治皮或法棍,看得宋亚轩牙根痒痒。
然而做了就是做了,只能支付代价。三年前决定离开的前一两天,宋亚轩趁刘耀文外出工作,叫了专业日式收纳师,把自己和刘耀文的东西分门别类,收得像样板间般整齐。
收纳,也不是为了带走,只泾渭分明地丢在原地,就差身上写:这是宋亚轩不要的东西,和你一样,都不被在乎了。
这是示威,宋亚轩要做的还不止步于示威——收拾整齐的个人物品中,那些漂亮的,由刘耀文从各种商圈、手工开团网店、景点甚至影楼里收集给他的裙子,都被烧掉了。感谢别墅的无烟壁炉。
“亚轩,宋亚轩。”熟悉的人声在面前响起,把宋亚轩拉回食堂门前的小路。是抱着束粉色玫瑰花,正微笑看他的刘耀文。
初恋的情侣分为两种,一种是追求仪式感,把所有情侣仪式做个遍的,另一种是桀骜不驯、专门反其道而行。不送花不坐摩天轮,没有烛光晚餐。
他们俩属于后者。唯一一次送花,是为了宋亚轩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出。
正值两人冷战,宋亚轩不允许刘耀文看首演,刘耀文就买了票,不进去,准备等在门外。
然而两人的付款方式不分你我,用错卡的情况时有发生。刚巧,刘耀文买票的银行卡划卡记录,发到宋亚轩的手机上。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直接翘了首演。这一翘,几乎断送宋亚轩在国内发展的未来。
“你干嘛啊?”被堵在食堂门口,宋亚轩是真的有些急,“不是才说要工作吗,你又骗我!”
“不是,真的,只是想你。偶然看到有人在买花,就想到你。”刘耀文缓缓地讲,“想见到你,不想一个人吃饭。”
宋亚轩不说话,也不接他的花,鼻子和眼睛酸得要命,大颗眼泪滴落,在中午太阳盛大的冷风里。
睫毛很快结成一缕一缕,挂住泪珠,引刘耀文伸手去拭:“你在我们的感情里,原来总是这样可怜的吗?”
轻拂在眼睛旁边的指腹,有温热,有宋亚轩熟悉的香气——不远万里,为他而来。
不知呆站多久,直到周围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宋亚轩终于想到躲藏自己最好的方式,匆匆向前一步,投入带着玫瑰花纸噼啪声音的怀抱。
不断有人路过,举着烟或咖啡驻足,玻璃内也有正好奇窥望的。交错的目光包围过来,像场突如其来的婚礼,花墙拱门从脚下升起,令人重心不稳,宋亚轩突然想说:刘耀文,要不和我结婚吧。
“宋亚轩,我们结婚吧。”
他被吓了一跳,以为刘耀文在读自己心声,又慌忙往四周看去,生怕被发现一样。幸好,这是句汉语加密通讯,不至于引来起哄和祝福。
宋亚轩压着哭腔:“别站在这里,去外面。”刘耀文闻言,手臂往下托住他髋侧,和玫瑰花一起抱着,往学校大门外走。
到第二个路口,宋亚轩挣扎着跳下来。刘耀文没再动作,二人相顾无言。
眼泪已经止住了,但宋亚轩要讲的话已经停不下来。
他说,刘耀文,你曾经像我的月亮。
街上人来人往,宋亚轩抓住刘耀文手臂,低着头,像在背稿:“和你在一起,能看到夜晚最多的星星。你很好,但这和我现在还喜欢月亮,是两回事。我不会再在大街上随便和人一见钟情了。你找我借火,我只会很警惕,告诉你我戒烟了。
“我不想再坐过山车。你也该知道,我不想在学校见面。所以早上你倒底听我说话了吗?还是只懂得骗我……
“我说下晚上,晚上再说,但是你看,我能阻止你中午站在食堂门口吗。我不能,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工作。”
“亚轩,对不起。”
“我说了!道歉不是感情充沛地念我的名字,和那三个字,是你的内容你的行为你的脑子。是你真的明白或者就算是不明白——也真的好奇我做出选择的原因!”
宋亚轩语速太快,来不及喘息,语气又夹着抽噎,变了调:
刘耀文只能道歉:“对不起,我只是真的太想你了。”
宋亚轩听他又说对不起,仿佛从喉咙吞下尖刺,手指抖着,做出个哭一样的笑表情:“是啊,你多想、你多急,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是爱我,而且你都爱我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告诉你,我不爱!不快乐、不高兴!
有小孩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又好奇地回头,被父母拉走。宋亚轩声音发颤:“现在你拿着花,想怎么见就能怎么见到我,怎么,是要追我?早干什么去了,我从家里,哦对不起,是从你的别墅跑出去,怎么不追?外面下大雪、冻得要死,公交车要等四十五分钟,网约车都打不到一个,你把我扔在外面。怎么,现在又幡然醒悟了吗?”
“对不起,我当时其实出门了。”不仅出门,而且还鬼使神差坐上车子的驾驶室,长久地盯着宋亚轩,直到早班公交车驶来,差点醉驾追车。
眼泪又蓄回宋亚轩的眼眶:“可没有追回我就是结果!你又想要证明什么呢?!”
“不是,我只是想说,是我的错,我出门了,但也没有用,不如不要出门。”
“你没有错。”宋亚轩打断他,“你没错,懂了吗。不要再说对不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被羞辱。”
但这次,眼泪是先从刘耀文的眼眶里落下来。他无声地看着宋亚轩嘴唇翕张,只觉得它有些苍白,是不是天气太冷。
“刘耀文,我只说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解释,为什么你不懂,为什么别人会生气。”宋亚轩狠狠抹了把自己的脸,深呼吸,“你以为自己表现得像是够温柔,对别人好像没有任何不满,人就感觉不到吗?有时候我都看得出来,明明气得要和我动手了,但你忍了,只是摆脸色给我。假装没有那么生气,就不会被发掘?
“我是真的不理解,这是什么偶像包袱吗,还是你不屑告诉别人自己怎么想。但不重要了,你已经选择不追上我,选了不知多少次,现在再来,以为过去了很久,就可以冰释前嫌?
“别插嘴,听我说,你从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从来就是不讲话,做一些很自我的事情,好像能证明我们的感情一样。别再说这些,做这种……什么送花、千里追机之类的蠢事了好吗?你以为感情的事情一束花几张机票就会解决?也不问问,我看得上吗!”
刘耀文沉吟半晌,再出声时也颤着:“我不懂,但你从来也没有说啊。”
“你问过我吗?”宋亚轩猛地转头,眼角飞出生理性的眼泪。
“我没有吗!”
“刘耀文,你问问自己,你真的哪怕真心地好奇过我的想法,从我的角度出发,问过什么哪怕一次吗。”
“我问过。”刘耀文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动手去掰宋亚轩肩膀,盯住他的眼睛,“那你又问过自己,你真的真心实意地想过要告诉我什么吗?不允许我不回答,但允许你假装生气、说我根本不懂?”
宋亚轩愣住了。相处以来,他从未在刘耀文口中听到一句指责,除非自己不注意身体,惹恼过对方。
站在异国街头,这怒火来得太过格格不入,好像在游乐园玩碰碰车,撞上了坦克枪口。
刘耀文没有停下,加重语气:“宋亚轩,你摸着良心问自己,你怪我不真诚、不敞开,所以不去做不到的事情,你自己想做吗,做了吗?”
“……”宋亚轩在风中静立着,慢慢从挨了耳光似的怔愣中回过神来,感到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起,腾地飞撞上小舌:“刘耀文,比你好,听到了吗,比你好!哪一次你缩在那个破书房,不是我哄你骗你逼你说出来点什么!你的真诚,就是真诚地承认自己曾经的不真诚!你现在就从我面前消失!现在就消失!”
喂,刘耀文,你给我消失。
刘耀文站在街角,看着宋亚轩的背影,想起曾听到过这句话。
那时刚搬进别墅,宋亚轩练歌,不喜欢他进去打扰。因为嗓子没有开好,随时有可能破音。
越是被赶出去,刘耀文心里越是痒痒,想出个好办法——一会儿端蜂蜜水,一会儿削个果盘进去,一会儿拿着两条衣服问哪个可以机洗,再等一下问门口快递是不是宋亚轩的。
进进出出地,终于宋亚轩气急,鼓着嘴巴推他,威胁道,再不消失,我要生气了!
好吧,还在生气,就不到最坏的结果。刘耀文这样安慰自己。
分开后,刘耀文恶补过挺多爱情小说。比电影来的安静,更能让人读完而不是中途落泪痛哭。
其中有个美国作家的故事,关于一位大学教授和一位大学生,写在爱情已经终结之后。
故事里的她说:“可是他离开我后,我成了那个说要和他结婚的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但这么做没效果。当他拒绝我以后,我更进一步,我给出更多的承诺。后来我意识到那时说什么都很安全,因为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但现在,被扔在路边受到目光洗礼,也是逃避不得的事实。刘耀文咬紧牙关,无处发泄情绪,心想:如果宋亚轩真想让这段关系归为尘土,又何必再来北京相互招惹。
05
“是啊我一直是gay。”“是来求婚的。”“我没答应。”宋亚轩漫不经心地和学弟学妹打着诳语,“怎么了,都没有戒指,当然不能答应啊。”
“哪有逗你们玩,好了,快点做文献综述。”
“对啊,晚上还加了一场临时彩排。”
下午,离研究生课程登分ddl还有四天,宋亚轩对着密密麻麻的作业,一个字也看不进。努力半小时后,他认输打开手机,随便点开播客,插上耳机开始放空。
两年前,李泽开始给自己的跨国文学刊物做有声书,并邀请嘉宾做访谈节目的播客,邀请宋亚轩听。
一开始,宋亚轩没有任何兴趣,只当给朋友捧场。视频平台那么发达,谁会分神给“电台”这种早就被淘汰的东西。
现在,耳机里三个女声,正讨论国内的带货直播与明星效应。
“什么什么,这个笑是什么情况?”另两人充当敬业的捧哏。
“哇哦,叫什么,男的女的?”
“其实也挺有名的,叫刘耀文,上过那个挺有名的舞蹈综艺来着。”女孩说话的声音减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实名追星。
三人调笑几句过渡到别的话题,留下宋亚轩在桌前无语凝噎,既无心工作,又没了困意。
他不得不回想起和刘耀文街头吵架的细节。据实分析,分手,当然不可能是刘耀文一人的错。但问题也就在于,像这样一个性格里带些沉默寡言的人,站在宋亚轩身边,实在太像一面照妖镜。
两个人在一起,但说话的权力几乎全交给宋亚轩。而宋亚轩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其实根本不在乎礼貌、不喜欢等待,一边需要身边的人关心自己,又讨厌他们的行为不及满分。
瑕疵不是错,前提是人不能追求完美的爱情。可追求恋爱的完美又有什么错?
就算这是种坏习气,太幼稚,那只要不恋爱不就好了?宋亚轩觉得委屈,本已经找到解药,被刘耀文一头撞洒在路边,怎能不发火?
然而,事到临头,尽管心里是鸵鸟埋头的欲望,但宋亚轩知道,除了主动约见,没有更好的办法防止刘耀文突袭自己学校,或其他难以控制局面的场所。
反正古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宋亚轩打开手机,找到刘耀文的头像,打字:晚上回家,我们谈谈。
那边没有停顿,很快答“好”。
回复了信息,刘耀文收起手机,重新加入选品会。说是主播选品,但他这种吉祥物主播没什么选择权,出席只是为了作陪公司和金主们刀光剑影分割利润的环节。
他集中精神,对送上来一叠叠的说明书处以严肃目光,翻了几页后,发现身边助播反而更加紧张。
慕羽和他对上眼神,又不自在地转开,刘耀文便明白过来,收了认真,老神在在装了几秒大牌,合上手册,懒懒散散地问:“这些都要看?也太多了吧。”
见状,不仅是助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换上笑意盈盈的脸来:“刘哥,咱不用管产品介绍,不爱说话也没关系,当吃个晚茶。”
直播如预期中顺利。前前后后五六个助播轮番上阵,刘耀文坐在灯光里,被走来走去上下货的工作人员包围着,不用费任何脑力思考。
回拨过去,无人接听。他只好硬着头皮向宋亚轩家出发,祈祷自己还有机会亡羊补牢。
到了电梯口,发现电梯正在上升,刚停在宋亚轩的楼层。刘耀文在电梯里深呼吸着,走到门口,突然发现宋亚轩的家门并没有关。
面对黑洞洞的门缝,他开始呼吸不畅,各种恐怖的预测在脑海里沸腾起来,迟来的悔意像钝器袭击脑袋。
是时,一道陌生的法语男声响起:“宋,你家门外面站着个人。好像是个中国人,你认识他吗?”
门廊的灯亮起来,一个高出刘耀文半头的金发男人尝试着用英语问:“你找谁,先生?”
“你是谁?”刘耀文紧捏着拳。
男人听不懂中文,回头用法语喊:“宋,你听到了吗?有个男人在门口。”又提醒道,“他的眼神很可怕,看上去像来寻仇的,你要小心点啊。”
过了几秒,宋亚轩的脚步声传来,抬头,露出两只爬满红血丝的肿眼仁。刘耀文撞进那双眼,就觉得魂被震出身体,根本无力在乎金发男人忽地转头、上下打量自己,不满地嗤笑:“哦,你是刘先生?刘先生,您对待伴侣,用的是最差的方式里,最不可饶恕的那些。”
金毛立在门口,蓄势待发,好像宋亚轩一旦发号施令,就会将刘耀文驱逐出境,“宋,你要让他进去吗,还是……”
身后没有回答,“宋——”男人疑惑回头,声音和刘耀文的呼吸同时抽紧。
宋亚轩靠着墙,突然像委屈的小学生一样,开始抽泣,肩膀一耸一耸地,再用手背来回抹脸,似乎伤心极了。
窒息感涌上心头的瞬间,刘耀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面前的人挤开,推上门的。等回过神,自己的手已经猛地抓向宋亚轩手腕、被甩开。
他折返,把门反锁,再回去玄关,将大声抽噎着的人抱进怀里。
安静的房间里,刘耀文睁大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廊灯太亮,晃得四周一片高光。他不知道除了拥抱还能做什么,脊椎骨结冰了似的僵硬。
没有人开口,但分开时犹如皮肤撕裂,发生幻痛。他们有条不紊地分开忙碌,开灯、洗漱,换衣服。
许诺浪漫的人被工作拖延,祈求承诺的人没等到兑现,事已至此,开口说什么也都迟了。
寂静里,宋亚轩刷过牙,坐回沙发上醒酒,看着走来走去不知在捯饬什么的刘耀文:“别他妈在那乱转了,我好晕。”
“对不起。”
“滚开。”宋亚轩丧着脸,倒也没有生气的模样,只是嗓音哑哑地,“看到你就烦。”
“那个人是谁?”刘耀文问出口,看宋亚轩变了脸,似乎要发怒的样子,反而凑近几步,在沙发边端详他的表情,“轩轩……是不是我不问,你会生气,但我问了,你也不会开心?”
准备说些什么的宋亚轩,闻声呆住。刘耀文想摸他的脸,被挥开。
“你干嘛还要回来……永远都别回来算了。”
刘耀文怔住,发觉以往两人所有的争执,都没有今天如此快地恢复安静。他起身进厨房去烧了热水,兑成温热,走回来重新坐在宋亚轩身边。
“是我还不够成熟?”宋亚轩还在自言自语,脸上掩着刘耀文递来的热毛巾,“你怎么总有很多意外或者应酬。像个,成年男人。”
刘耀文好笑地问:“哥哥,难道你还是小孩吗?”
“我是。”宋亚轩答得毫不犹豫。刘耀文就又把嘴闭上。
真讨厌,宋亚轩心想,这男人真是从一而终地讨厌。问十个问题,他能答不出九个,剩下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的,也要犹豫再三。
往常,沉默积累地越多,下一次的情绪就爆发得更剧烈。但现在,宋亚轩不气反笑,反而细数着:一张英俊的脸,还算多金,可惜,是个哑巴……幸好是个哑巴,这不是互联网票选能得第一的老公人选吗……哈,又把自己逗笑了。
卧室不大,衣柜的镜子贴着床边,床却非常大,在以蜗居著名的巴黎,又在二层以上的所谓佣人房里,竟放着一座两米大床。
宋亚轩掉进棉被堆,被提着胳膊换掉外衣,只觉得冷意渗人,自发地卷着刘耀文的胳膊和被子,一起往怀里搂。过了片刻,他突然嗓音很清醒地:“刘耀文,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想让我走?”
“不行吗?”
“那为什么抱着我?”刘耀文也不回头,就着背后拥抱的姿势闷笑。声音的震动从胸腔向后,贴着背部和宋亚轩的脑门传达到嘴巴,让他觉得牙根痒痒,于是抬头,蓄力咬在刘耀文肩膀。下嘴没有收着力气,所以如愿听到“嗷”的一声惨叫。
惨遭毒手,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刘耀文马上去掰宋亚轩下巴,要朝耳垂下口时,突然福至心灵般一顿,偏移方向,吻了吻宋亚轩的脸颊,气声道:“不走,我爱你。”
离太近,宋亚轩听得真真切切,醉意被电去了三分。就着他怔愣的间隙,刘耀文从床榻支起身子,好笑地凑近。宋亚轩以为是接吻的预兆,慌忙躲闪间,发现吻并未落下。再抬头,对上仍含笑的眼睛,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乖,先放开。我鞋都没脱,被子都踢脏了,”刘耀文食指弯起,勾勾他的鼻子,“我去拿牙刷,等刷完牙再睡。”
看着刘耀文走出卧室,宋亚轩放松,开始觉得全身疲惫,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突然开始劳神思考,爱、还是不爱的问题。
人虽愚蠢,但第六感却时不时地很精确。宋亚轩感到自己正面对一次盘问:究竟敢不敢全心全意地投入,就算曾经失去,就算曾经彼此伤害?
没能深入思考,也没等到牙膏牙刷,宋亚轩就陷入游戏掉线般黑沉的睡眠。
这并非什么难题,只是答案虽易,却不容易让人接受。因为分分合合不是爱情的主体,至少不是长期关系的主体。磨合才是。
两个人,在一段关系里呆得久了,自然会发现,爱在爱情里面不是宏大的命题。往后无限疲劳的、需要不断演绎和推证的,是对方在想什么,到底需要什么;他是谁,我是谁,诸如此类推着推着,就会发现无解的证明题。
究竟要怎么办?这种时候,爱是给不出帮助的,它只会火上浇油,出附加题:你是否敢对他全情托付,像一生一世般去付出?
附加题若有闪失,那么抱歉,此前的分数会全部归零。
近四年前,决裂那晚,刘耀文也是因为应酬,错过了约定。宋亚轩一直没有搞懂,不知多么重要的工作,从下午拖到晚上。发来消息,从一等再等,延至约会取消。
不巧地,宋亚轩为那日筹划了很久。他斥巨资定做了顶漂亮的金棕色假发。为此,在网络上学习长达两个月的化妆技术。学习过程中,退换很多次,为选好的裙子配套了满意的首饰。
五点过,首饰香水一并装备齐全,宋亚轩转来转去,听身上金属、衣带扣撞击的声音,觉得自己像小时候学语文课文里“未闻其人,先闻其声”的红楼梦女人,环佩叮当。
可以把这场打扮称之为惊喜。揣着惊喜,盛装等人的感觉并不好。被迫放弃计划,如同被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击中,更显得宋亚轩像演独角戏的小丑。
灯红酒绿,club里暖气开得够足,宋亚轩灌下几支shot,冲进舞池里,与同样衣着清凉的男男女女摇头晃脑,机械地快乐起来。
前来搭讪的人不少,也许是因为身高很高,其中男人女人都有。他迟疑半刻,用女声搭了话,不想自己多少年的声乐功底,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但终究,他的目的不是寻欢作乐。人太多,只会更憋闷。他嗅着香水、酒精混合着汗的奇怪味道,向四周望去,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仿若鬼影憧憧。
宋亚轩多少有些失魂落魄,去吧台要回自己的外套,出门点了烟发呆。这空当,又有礼貌借火、实则搭讪的人围过来。来者是个只穿了羊毛风衣外套和低胸长裙的女人。
“美女你好,我也是美女,”她眼睛大,双眼皮也几乎和眼睛一样高,眨一眨要生风似的,“我看咱们有缘,要不要认识一下?”
看到对方怀有无限憧憬的眼神,这本不惹人讨厌,但宋亚轩只觉得整日的烦躁沸腾起来,马上要爆炸。
他看着她点烟,突然切回男性的嗓音:“那如果是现在这个我呢?”因为身高很高,所以是带着睥睨的笑,追问,“怎样,还要认识一下吗?”
对方多少有些受惊,不知所措地闭了嘴。周围人也不少,听到的都把眼睛偷偷转过去盯着她们。宋亚轩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看得女人有些尴尬,很快干笑着走掉,换他在她身后得意勾起嘴角。
他踩了烟蒂,向刘耀文招手,用嘴型说,抱我。刘耀文默默地来,默默地抱他上车,脸色看不真切。
“好甜的香水味啊。”宋亚轩鼻子比眼睛先嗅到不对劲的端倪,“你带什么小情人兜风了呀?”
车子突然发动,刘耀文不说话,眼睛也不温柔,问他:“不是说了要戒烟,又抽?”
宋亚轩才不回答这种含着敌意的问题,扣上安全带,就开始假寐。从东三环开回家,至少也要四十分钟,他累了整日,竟真睡到了门口。
醒来时,刘耀文还坐在车里。车停在车库、库门开着,外面飘飘摇摇地散落着轻盈的雪花。
“初雪啊,”宋亚轩抻抻腰,把自己往座位上面挪了挪,活动活动腿脚,“怎么也不叫醒我?”
“你在睡。”
“噢,所以呢?”
刘耀文侧头,答非所问:“怎么穿成这样自己出去?”
“你什么意思?一天不见人影,见面就质问我?穿成哪样啊,是觉得我变态了?裙子不是你买的么?”
“不我只是……怕你遇到危险。”
“哈?”
宋亚轩无语凝噎,气急败坏要推门下车,推门不开,回头怒目瞪视司机位上的人,刘耀文赶忙解锁。宋亚轩去拔安全带扣,然而睡着时蹭来蹭去,把假发蹭得起了毛,和羽绒服领子、安全带扣头结作一团,牢牢捆成死结。
努力了十几下后,宋亚轩向发际处一撕、一拉,把假发生拽下来,这一拽能听到假发胶水黏住额头皮肉的声音,肯定是撕出块伤口,右额角火辣辣地疼。
过了许久,刘耀文才从外面跟进来,刻意压低脚步。沙发上,宋亚轩正背对他举着烟。
他靠近,像抱抱宋亚轩,手还没接近,就被一把拍开。他不知道,从车库到沙发,自己沉默地缓慢靠近时,宋亚轩已经蓄力般,把愤怒蓄了整个胸腔:
“你能别偷偷摸摸的吗?好像很可怜一样,谁欺负你了吗?你质问我‘怎么穿成这样’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偷偷摸摸一点啊?”
宋亚轩扯起自己领口的衣服,往刘耀文面前撞,指骨几乎要戳进刘耀文眼眶,“说什么担心我?是和那些人一样,看见我这样、听到我这样说话,再想想这样的我要站在你身边,吓死你了是吧!”
“说话啊,刘耀文,你别装死!”宋亚轩去推他胸膛,像推一堵石墙,还未推动,哭腔就已颤抖,“你是不是有病啊要这样对我说话啊,我怎么你了啊。”
“对不起,我再说一遍,我没有那个意思。”刘耀文躲开他的眼泪。
“你说没有就没有?什么时候谋杀成不成立是拿刀那人决定了?”
“别闹。你知道,我从来不会那样想你啊。”
“你说什么?”宋亚轩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僵住,突然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的女一号听到男一号说“够了,别闹”,就会发疯。
刘耀文没有看他,还捏着眉心,仿佛疲惫并受伤:“你知道我对接的网站那边,说起我们这些人,是什么态度?你知道他们和我说,要我把之前那几个cos视频的标签,都改成双男主?好,我的语气如果有问题,我道歉。可我没有其他意思,我陈述事实,我担心而已。”
一阵静默之后,宋亚轩咬紧牙关,朝他说:“好。”
决定离开的航班后,宋亚轩最后一次去刘耀文工作坊看了他的show。
顶着蓝色bobo短发,戴着皮手套和墨镜、穿着长皮靴,不带感情地鼓掌。坐在座位上,他盯着这个冷战了几日,却像已经陌路几年的男人,慢慢删除两人的相册合照、联系方式,购物软件的亲情卡,双人共享的音乐账号。
台上,音乐鼓点声变幻,身边尖叫不断,宋亚轩觉得他们越来越吵,手下也越删越暴躁,最后干脆把所有号码和软件都注销,最终,连手机一并丢在座位下方。
墨镜与口罩下,没人知道宋亚轩是什么表情,包括自己。他觉得很爽,像在影院看到烂片,连爆米花和票根扔在座位上,提前离开。把电影和继续看电影的人,也抛在身后。
06
刘耀文这次倒是及时接了起来,说自己有整天的工作,可能没办法请假。宋亚轩打断他,说地址发过来,我找你。
哦。刘耀文就像突然乖顺下来的猫,补充了句,那,路上小心。宋亚轩坐了五十分钟地铁,从西边穿到东边,又站在门外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等到视频录制收工。
最后的动作结束,刘耀文迅速拨开等着和自己闲聊的人,向宋亚轩走去。
“我有个问题,”宋亚轩把一瓶冰水递给他,“我们最后吵架那晚,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刘耀文像有难言之隐,边喝水,边眼神晦涩地打量他,“急着找我,就是想问这个?”
“怎么,不能想吗?”宋亚轩说,“不过这事是我刚突然想到的。你不想告诉我?”
“当然不是,”刘耀文口渴了,叼着瓶嘴仰头,很快把塑料瓶捏得咯吱作响,“我只是有点害怕。”
“不是来和我死灰复燃的吗。这都害怕?”
刘耀文失笑,下意识揉宋亚轩的发顶:“什么用词。”
“回答我先,”宋亚轩捏着嗓子做矜持状,瞟他,“你有话快招,本大人事业繁忙,不然专程来只是看你跳舞啊?”
“不行吗,原来不喜欢我跳舞啊……我会伤心的。”
“有病啊?”
刘耀文靠近他:“专程为你修炼的撒娇宝典,还算有效吗?应对小炮仗。”
“说谁炮仗啊你——”
“放心,大人,我保证和盘托出,全部招供。”
“不过,”刘耀文见宋亚轩脸上有了笑,凑上去揽住他肩膀,“招供之前,先陪我吃饭吧。饿一天,快昏迷了。”
“嘁。”宋亚轩不情不愿,却也默许刘耀文和自己搂搂抱抱地走着。
晚饭看起来是刘耀文提早定的,在一搜塞纳河的游船上。室外寒风吹拂,舱内温暖而晦暗,几对情侣分散在几个角落,就着开胃酒听小提琴表演。
窗户隔音,河流安静,宋亚轩莫名紧张起来,有些坐立不安:“怎么订这种地方聊天啊。”
“不合适吗,安静,地方也不大不小。”刘耀文低声回答,“我想看着你吃饭,平时总也不见你好好吃饭。”
“也不知道是谁打扰我吃饭。走到食堂门口,把我拦住,说要结婚。”
见他不吱声,宋亚轩用膝盖碰他,“说句话啊你。”
刘耀文想起那个中午,是真的不好意思了。生硬地转移话题:“那天晚上,分手那天晚上,找到你的方法……我准备了两个答案,想先听哪个?”
宋亚轩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他。没得到回复,刘耀文便继续介绍:“第一个,我其实是个黑客,偷偷黑进你的手机程序,装了定位监控……”
话音未落,手臂就被宋亚轩拧了一把:“好好说话。”刘耀文装吃痛,龇牙咧嘴,把两个手指弯起来玩“下跪”。宋亚轩威胁道,说不说?他说招,我全都招。
不过,一个问题,如果有两个答案,谁也没有规定其中必有一正一误。
手机后台能隐形的定位监控,确有其事。
那是认识宋亚轩之后的一段时光,刘耀文逐渐开始学会向陌生人笑。一直以来,学员验收时,他总鹰隼一样冷着脸,喊拍子,纠察学员的走位和框架。但宋亚轩有空就常来陪他,常坐在最后面,直直通过镜子对他笑。他忍不住去看,也忍不住笑,连带觉得学员都挺可爱。
“哥哥,能不能给我签个名?”人流散去,在包围圈外等候多时的男孩灵敏地凑过来,麻利翻出纸笔,“我是你的b站元老粉!”
心情很好,看到小鹿眼的小孩,更高兴,刘耀文逗他:“签名可以,但是,不能白签。你拿什么和我换?”
小孩倒是很当真,沉吟许久,悄悄凑近他耳边:“我有一个宝物,叫猎犬……”
听着听着,本来神情调笑着的刘耀文真有了兴趣,干脆半蹲下来,听小孩低声介绍在编程课上的天才成果。
只要发送一个链接,用哪部手机点开,就可以潜入哪部手机后台,无论是定位、调取聊天记录或是录音通话。
刘耀文鬼使神差没有拒绝。不过,只要了定位功能。
“那个小孩和你说什么呀,”宋亚轩等了又等,最终等到刘耀文的“使用权”,跑来挽住他的胳膊,“说了这么久,等得腿都酸了。”
刘耀文面色不太自然,回头看看,确定没有人,才凑到宋亚轩耳边说:“他说自己是我b站的元老粉,来要签名。”
“这么可爱呀,那可是你没有签?”当然没签,要等“报酬”到手,才一手交名一手交货。刘耀文抿嘴,说不想签,不习惯。被宋亚轩捏着脸娇嗔:哎呀刘耀文你太凶啦,要好好保护祖国花朵啊。但最后,宋亚轩脸上笑盈盈,也没有真催他去签。
视线落回船舱内,刘耀文正色道:“那天,我妈突然坐飞机过来,说是带我看病。”
“实际上?”宋亚轩说,“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实际上是带我跟人相亲。”
宋亚轩嘴角一抽:“我撤回保证来得及吗?”
刘耀文生在山城,小时候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的肺炎,差点要下病危通知那种。病好了,父母缺得了疑心病,总半夜惊醒,去摸孩子体温。
小学,刚开始上体育课,刘耀文和所有小男孩一样,对篮球产生浓厚的兴趣。母亲知道他要加入篮球队后,确大惊失色,握着小刘耀文的肩膀说,这是万万不可以。不仅不同意他加入,更举一反三,约束他和朋友出去玩的自由、不允许刘耀文参加小学生趣味运动会。
直至今日,被证明无比健康,身体机能甚至超越同龄人许多,刘耀文的母亲仍定时查问——上次寄过去的种种保健品是否按时服用,需要否再寄过去。更不用说年年体检预约,必须飞到刘耀文所在的城市,整场陪同。
“你看你,膝盖这里是不是有积水了?平时叫你要注意休息,知道不知道?”就算实在无法陪同,母亲也要刘耀文必须去认真检查,并全须全尾扫描检查报告给她。
小时候,刘耀文当然不能自明这种焦虑能带来什么影响,但就是这种潜伏的惯性才不好解决——他从不和家里人聊天沟通。
父母并不知道,他们俩,尤其是母亲,因为那次病事,把过度焦虑的关爱延续至今,早就塑造了刘耀文体内沉默寡言的基石。
刘耀文不说,父母也只把这当做男孩子的正常性格接受,但事实上,刘耀文只是觉得跟人贴得越紧,就越局促,因为自己存在本身,似乎一定会给父母带来麻烦。
他人给出的爱,都是因为自己“惹过什么麻烦、差点死掉”。
爱和巨大的压力相互交错,小时候的刘耀文当然没法解决。不过,在想出解决方法前,身体会自发帮他找到释放压力的角落。比如,在父母下班前,跑上天台去跟练舞蹈视频。
年龄再大一些,他发现只要能把事情做得足够完美,就能让父母的焦虑无法趁虚而入。
然而事无绝对,毫无预兆踏入一见钟情的初恋后,刘耀文发现,他无法张口和父母谈自己择偶的取向问题。
选择一种少数人的爱,与塑造完美形象的目标相抵触。迟迟没有恋爱的进展,年年面对父亲强势的训问,他只想沉默到用空气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
雪夜那天,他的工作其实不到下午就结束。真正要接待的不是客户,是找了位老中医,要带他去诊脉的亲妈。
二十几年来,无论刘耀文是否还如襁褓中脆弱、需要全方位细致的呵护,刘母的养生达人技能都已臻化境,由不得身边人不认同或不参与。
“乖儿子,最近保养得很好呀。”体检结果令人满意,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刘耀文默默点头,主动把妈妈的手捞进自己臂弯。北京前门附近,最不缺的就是老字号,老字号包子,老字号烤鸭。他们的目的地是家刚装修过的四季民福,不到饭点,长廊上已做满等位的人
人声鼎沸,刘耀文想翻出手机来告诉宋亚轩,自己母亲突然过来,不得不做陪,等位的还是一家排队奇慢的烤鸭店。
没等他掏出手机,母亲就报上手机号,畅行无阻地带着他穿过围满人的喷泉假山,和散发白酒与鸭皮香气的大堂。视线一转,发现包厢里已经坐着两个人。
“来,耀文,跟阿姨和妹妹打个招呼。”刘耀文的眸子静下来。和四方隔间里女孩的眼睛牢牢对住,尽管只有几秒,也叫人感到紧张。以至于后来送她回家前,女孩对他说,刚见面你看人好凶啊,我以为你和我有仇呢。刘耀文说没有,只是我平常不怎么有表情。
他捏住了口袋里的手机,又松开,落了座。母亲二十年来没有在“为孩子好”这件事情上被忤逆,早已不可能认为这种突然约会,也许是种打扰。
就算打扰到,一切是出于关心罢了。她自认并非什么强硬的家长,只是希望刘耀文抓住机会,认识认识身边的适龄女孩。
将发给宋亚轩的消息,迟迟无法点按发送。最后,刘耀文删掉解释的内容,找了个加班紧急的借口。
刘母和闺蜜久未相见,言笑皆欢。开始,还别有深意地引导两个小辈参与话题,眼睛提溜地观察二人互动,但聊到开心处,就忘了两孩子,自顾自聊起了近况,最后说起方言来。
女孩在北京长大,讲一口正宗普通话,根本不知道妈妈们在说什么。绕过半个圆桌,凑到刘耀文身边坐下:“那什么,他俩说话我听不懂,有点尴尬。”
举着筷子做雕像状的刘耀文,正垂头看自己的手机。闻言把手机屏幕一偏,嗯了一声,说要给你翻译翻译吗?
女孩发笑,说那倒不用,你刚刚在看什么,打车路线,你有急事要走吗——刘耀文手机地图上,有一个闪烁着的光点,如果细看,是个蝴蝶结图标,周身还有发光效果。
猎犬插件的主人,帮他设置程序时,神秘兮兮地问他:“哥哥,这个人是你的女朋友吗?”当时刘耀文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对,是我男朋友。没想到小男孩面色也不惊讶地问:“那,那个哥哥会喜欢你选的蝴蝶结吗?”
“喜欢吧,也许,我也不知道。”刘耀文拿过桌上的本子,唰唰签好名字,“要签几个?一个够吗?”
整场饭局,他都时不时地打开软件,盯着那个平静闪烁的光电,好像那是外置心脏。女孩凑过来,他下意识想把这个光点藏起来,接着又点亮屏幕,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对象的GPS定位,我们不再一起的时候就用这个报平安。”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悄悄问他:“原来你也有对象了,怎么不告诉你家里人啊?”
刘耀文戏谑地转头看她,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松:“那你呢,怎么不说?”
两母亲突然转头,盯着他们说悄悄话的样子,笑开来。刘母说,耀文啊,你们俩觉得无聊,就自己出去逛逛,不用管妈妈,许阿姨到时候家里人来接我。又说,小许啊,我和你妈妈好久没见了,叙叙旧。
得知女孩也非单身,刘耀文应下的速度很快,起身就说,走吧我带你玩玩。许春芽也站起来,拍拍裙子:“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是我带你转转还差不多啦。”说罢拍拍他肩膀,又看着两个妈妈,“那两位妈妈我们出去玩啦。”一口一个妈妈,把两个大人逗得更开心。
停车场。“去哪,我送你?”刘耀文打开后视镜,调开导航。
晚上八点,三环内几乎所有路段都堵得水泄不通,几乎花了两个钟头才到达许春芽要去的酒吧。
而事情就是这么巧,等停好车、道了别,再拿出手机来看时,刘耀文发现代表宋亚轩的那个小红点,竟换在自己不远处闪烁起来。
“……”许春芽也瞥见了那个点位,自觉不该多说什么,“谢谢,我先走了。”
刘耀文垂着头嗯了一声,脸孔突然又回到和她见面时那种冷,道:“再见。”
停好车,站在宋亚轩位置附近的club门口,刘耀文踌躇。不远处几个人年轻男孩注意到他,以及他宽肩长腿、酷似某某港星的脸庞,都感兴趣地靠近。
“所以,你那天接我,一直吊着个冷脸?”宋亚轩嚼着端上来的前菜,一小盘用专门钳子、小叉享用的焗蜗牛,黄油香气四溢,他只觉得像吃塑料,尝不出滋味,“只许你碰巧有事,不能我碰巧出去玩,你是气我擅自去酒吧玩?合适吗。”他不自觉把擅自咬得很重,紧紧盯着刘耀文。
“太幼稚了,我也知道。我那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烦。”刘耀文几口把杯里红酒啜得见底,“没胆和我妈说,结束了又觉得窝囊。你……当时突然出现,我觉得没有安全感吧。”
“安全感?这……这理由离我的世界有点遥远。我有话不说会难受死的,看到别人憋着也一样。”宋亚轩擦擦嘴,换上轻松的表情,“好吧,我算是懂了,你这么能惹我生气,原来真的只是不爱说话啊。”
服务员适时上前又把酒杯注满,延宕了宋亚轩嘴边,下一个笑话刘耀文的梗。他想了想,只问道:“那现在呢,你这些家庭还有,呃,安全感问题,解决了吗?”
“首先,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所以根本没能解决什么,”重新说回家里人的态度,刘耀文举着刀叉,突然笑得乐不可支,“其次,等我知道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你问我的很多问题,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问题是我,是我爹,还有我妈。”
“你笑什么……”他一笑,宋亚轩觉得脊背发麻,有冷汗快要冒出来。
“没笑什么。亚轩,我跟你说,”刘耀文把手重重搭在宋亚轩胳膊上,宋亚轩才发现眼前这人已经有些醉意,不过不严重,说话声音还知道控制,“你,你知道吗,我说完,然后和他们大吵一架,然后离家出走了。”
宋亚轩抬头,诧异地看他。
船舱外,船舷下面,是平静向前,被破开的水波。如果站在岸边,就能看到,被船体划开的水面,会随着船尾缓缓愈合,被笔刷一样,呈现出一条比旁边波涛平滑许多的波道。
但宋亚轩此时只是在船侧,看着翻腾的浪花,獠牙一样溅起白色的水沫。
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起一汪眼泪,像马上压垮花瓣的晨露。预想中的寂静氛围落下,没有人说话,就像之前的每次矛盾一样——遇到真正难办的事情,闭口不言的,其实总是宋亚轩。
“宋亚轩,我觉得你缺乏一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著,”感谢酒精,这话脱口而出后,刘耀文还足够镇定,“我也是,我们俩都是,所以我们去上面透透气吧。”
站在船顶,宋亚轩把围巾又系紧了一度,随手往远处指了指:“那边的方向就是咱们……我房子的方向。”
“嗯。”
“我们就在前面码头下船吧。”宋亚轩语气轻飘飘,听的人却觉出不同的意味,刘耀文攥住他手,手指冰凉,引得他张开手去包住,急切地:“宋亚轩,你别走。”
宋亚轩笑:“不走,在这睡觉?”
但就是被触动什么脆弱神经的刘耀文,仍旧不依不饶:“不走,你别放开我。”
这时候,宋亚轩淡淡地讲:“弟弟,我可没干什么遗弃小孩的事情。还有,提醒一下,你的手和我的一样冷。”攥住我,难道能焐热我?
07
初到巴黎,没有工作也没开始学习,不担心吃住,宋亚轩几乎天天玩到凌晨才回家。有时和李泽一起,大多数时候是孤身一人。
说来奇怪,在国内和李泽合租,一躺在家就是一周,吃饭全靠外卖小哥上门续命。后来和刘耀文恋爱,又倚靠刘耀文的手艺和家里囤的方便速食。到了巴黎却彻底改了作息,白天出门,光是围着塞纳河转圈,跟随机路人讲几句法语,就能耗掉大半天光。晚上自然也睡得更早。
每天出门的路线随机,选了什么店、进去做什么,也全凭灵感。某日吃过晚饭,随意进了酒吧,看到空着的麦克风,宋亚轩能跟人手语英语法语齐上阵,成功坐上台,唱起歌来。
亚洲人,皮肤异常白皙,开口旋律是音乐剧《悲惨世界》的开场曲,《LeBagne》。起先,乐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怎么独自在那里,“啊啊啊啊”起来。观众更疑惑,刻薄些的已挂上轻蔑的笑,在手机里打字或者拍起视频。
然而,一心要把什么歌唱下来的宋亚轩,像条钻入三文鱼群的漂亮鲶鱼,尾巴甩得啪啪响,字字句句抽打在听众的心尖,叫他们呼吸声缓缓变轻。
扬起的下巴上一颗小痣,容不得对视的人不惊叹。是键盘手先反应过来,跟上他的节奏。鼓手迟疑了很久,显然对此不太熟悉,于是只跟进稀疏的鼓点。
运气吐字之时,宋亚轩看向门外。这家酒吧有高耸的玻璃门,没有被外棚遮住,能从中一眼望向远处。在夜城的远方,一条闪电在天际爆开,也许传来雷声,被隔绝在鼎沸人声之外。酣畅如演唱会,再用半瓶水的法语跟围上的人闲聊过,到散场,才凌晨一点。市中心的凌晨热闹和谐,并不如网络上多年口口流传那样混乱危险。
宋亚轩正想再去河边转转,却赶上看似远在天边的乌云,突然在头顶劈下几道响雷,雨点簌簌打下,不一会就变得压迫感十足,把路上稀疏的行人压进各种房檐下。宋亚轩也不例外,把围巾护在头顶,盯着雨幕发呆。
身前是一支红绿灯,他发现红绿灯里面画着十字,一会红,一会绿,映得雨幕也变,像是惊悚片里的场景。他想起《雨中曲》,觉得浪漫,也想起《阴风阵阵》,觉得好玩。
键盘手是这时候上来搭话的。很经典的问国籍环节,从韩国猜到日本,最后才犹犹豫豫说,是Chine?宋亚轩点点头。困在雨里,他没了方才酒吧里的随和,脸上表情生硬。
金色羊毛卷法国人自来熟,对他的好感不加掩饰,殷勤地问东问西,问要不要带他到处玩玩,又自报家门,说自己住在xx区xx路,旁边有个很漂亮的xx喷泉:“一定要去看看,很漂亮的。”
“你看起来真开心啊。”宋亚轩接过对方的烟,也没道谢,自顾自想着,面前这人好像只欢快大金毛,说,“我给你起个中文名字吧?就叫金毛。”
后来,他和金毛成为距离非常舒适的朋友,金毛会倾听他语带戏谑,讲自己只有一次的恋爱经历。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很怪异?”
“哪有。”金毛和他坐在街边咖啡店,看着走来走去很多人在遛狗,“你们就是想爱得深,却又遇到许多阻碍。”
“但阻碍到底是什么呢?”
金毛笑,说,当然是爱情之神的考验啦——“但我是不明白,你既然这么想念他,为什么不联系他,你真是在等奇迹啊?”
宋亚轩沉默,冷风灌过来,他把手中变温的咖啡一饮而尽:“我哪是不想,我是不敢。我怕自己放弃一切,回去找他,此后除了他,什么都不要……包括我自己。”
“好哲学。”
“啧,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后来,看到刘耀文在宋亚轩家门前,突然向自己露出的阴暗脸色,金毛就理解了他们哲学:这段关系太过排外,只允许两个人彼此占有对方全部空间。
这种占有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被关在门外很久,金毛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刘耀文赶了出来。但反应过来,也做不了什么,唯一的选择是转头离开。
其实这就可以理解宋亚轩所说的,什么都不要了——如果放任那男人进入宋亚轩的生活半径,那么,宋亚轩这人会理所当然地消失,他既不需要做自己的朋友,也不需要做谁的学生、职员、老板,反之亦然。
倒不是说他们要退学、辞职,去破桥洞下相濡以沫,虽然这概率不完全为零,但更精确的可能性,是这两人不会再真正认识任何人。
一切向外的触须,都要链接在对方身上。这种人的恋爱像夸父逐日,明知自己身为血肉之躯,非要追上那个曈曈的炽热东西。
“我只是觉得压力很大。”下了船,河流的声音变清晰许多,宋亚轩眼睛已经随心情平静,回到干燥的状态。
两人在河堤上漫无目的地走。
“要说感动,肯定不是没有。但就是……快三十岁的人,突然要玩前任为我离家出走的戏码,就,我觉得玩不起。”
“弥补什么”“你。”
宋亚轩闻言,加快了向前的步伐,小声嘟囔,弥补,什么弥补,又不是玩游戏,早干嘛去了。刘耀文不像是没听见,但只是问:“下午站了那么久,现在不累吗?”
“不累,虽然我以前真的不爱运动,但现在多少也会变的。总之,也和你以为的那个我差距很远了。”
是,当然是差距很多。从前那股让刘耀文常不敢正视的,娇媚凌厉的美,被现在的宋亚轩理短头发,用正装掩埋起来。
宋亚轩站住,往很前面指:“我现在就很理解为什么有人希望走一条笔直、没有尽头的路,因为不用决定转弯,也不用看到尽头是什么。这样不会累,心灵会很宁静。”
“你是说,不用想我的日子很宁静。”
“不,正因为我每天都在想你,所以日子才非常宁静。”
听罢,刘耀文突然停下步子,把宋亚轩扯进怀里。两人的羽绒服撞在一起,发出“噗”的一声。无声的几秒,刘耀文脑海里又响起那句话:原来在自己的爱里,宋亚轩一直那么伤心。
他刚想张口说对不起,就听到宋亚轩:“干嘛。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眼泪了。”
又说:“好了,别搂着我了。我累了,回家吧。”
刘耀文点点头,不知何时红了眼睛,近三十年隐忍的习惯帮他忍住哭出声的欲望。他不明白这冲动的由来,只在心里害怕,觉得好像一切都太晚了。
如果为时已晚,再也追不上自己从未直视过的太阳,该怎么办?
“好吗?”宋亚轩拍拍他的背,“那我打车咯?”
“嗯。”我们回家,其实刘耀文想说。
他们开始住在一起,像事情恢复到初恋时,共同操持一座寓所,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影响对方的生活。再没有过关于从前的话题,也不涉及谁的家庭。
在两米宽的大床,他们从早上起来打闹。宋亚轩伸懒腰,发出呜的长鸣,刘耀文学他大叫,然后把人捞回怀里。怀里的人放肆贴在刘耀文胸膛,眼神无邪,嘴里叨叨,叫你学我、叫你学我,挠你痒痒肉、挠你痒痒肉。
没有挠到几下,被反客为主,刘耀文捞着他腿弯抓在,手悬停在他最软的腰肉边,含笑威胁:“说谁呢,再说一遍?”
“不说就不说嘛,放开我。”说罢就扭着,小孩耍赖一样要整个从睡衣里褪出去逃跑。
时光倒流,说出去谁信?但总之,当事双方甘之如饴。
嬉闹间,宋亚轩的肚子和手机消息声音同时响起。
“别动,别动,”宋亚轩爬出刘耀文怀抱,喘息,“让我看看,万一是学校的邮件。”
“我去做饭,想吃什么。”刘耀文套上睡衣,把窗帘唰地拉开,“你穿上点,开窗通通风,别感冒了。”
“哦。”宋亚轩看着手机上李泽的头像,心不在焉地缩回了被子里。
“对不起,我当时有事,他又拦着我,我就告诉他了。”
宋亚轩在对话框输入:哦。
“我们要聊聊吗。”
“聊什么?”宋亚轩本来懒懒散散,像根趴在地板上的软绳,看到李泽试探的语气,觉得自己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折成个锐角,向对方刺过去,“不是你主动,他能找到你?退一步说,你告诉他我微博号的时候,怎么不过来说对不起。”
对话框陷入安静。
“你怎么……”
“他告诉我的。”宋亚轩打字飞快,“这么多年也是朋友,我是不明白你在我身边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到底是要哪样?”
“暗恋,或者告白,随你便,尊重你,你也要尊重一下我吧?再不济,尊重下自己,说不要见面就别再来打扰。”
李泽没有什么情绪一样,问他:“你们又在一起了?”
宋亚轩一顿,随即回道:“又关你什么事呢?不是不接受你的感情,就要滚蛋走人吗?现在是来听八卦玩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没其他事,以后别打扰我。”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李泽过了很久,才又回复,“我当然和你立场不同,可也真心把你当朋友。你听着不高兴,我也得说,刘耀文这个工作的状况,是不可能和你在巴黎定下来的。”
“别太冲动。”
宋亚轩冷笑:“不冲动,像你一样吗?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的意义。”
“再说了,”宋亚轩补充,“你怎么知道我上不上头?”
李泽本来是靠在床边回复消息。打字打着,就坐直起来,看到宋亚轩劈头盖脸的质问,叹了叹气。他常年戴眼镜,此时没有戴,手还是下意识摸鼻梁。没碰到眼镜,笑起来,为自己在房子里对着虚空掩饰尴尬好笑。
若说这几句似是而非的提醒不带醋意、没有私心,他自己是不信的。可刘耀文和自己聊天的那几分钟,眼睛里超出理智的执拗也不是假的。他的直觉不差,这两人哪一个也没有做好真正捆绑一生的准备。
但转念,他又轻声地自问:“也是,谁说爱情里机会还会给有准备的人呢?”准备得多了,也就丧失爱的动力。毕竟爱情是天上的太阳,生活是地上的脚印,可如果不幻想爱人是每天睡觉和醒来的原因,爱又从何而起?
“没什么。”李泽重新组织语言,“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其实,这话是标准的绿茶话术,不该说,只是他心知肚明,上头的不一定有宋亚轩,但一定有自己。
但宋亚轩没再说什么,仿佛感觉到老友的委屈,在彼此情绪岌岌可危的时候停了下来。
08
“你知道吗,塞纳河上次结冰,是在1956年。”
周四晚上,宋亚轩邀刘耀文去吃一家二区的知名牛排店。店名是一对情侣的名字,如果没有预约,就需要到地下用餐。楼梯边是个巨大的烤炉,每次走过都有肉在铁架上滋滋作响。
肉确实非常鲜嫩。对西餐不怎么感兴趣的刘耀文也独自吃掉整份600g的菲力。饭后,两人撑得肚子滚圆,没走几步,就要坐在路边的椅子吹风。
宋亚轩说:“我觉得我们异国恋成功的概率,就像塞纳河结冰的概率,大概百年一遇。”
“是吗,我查查。”刘耀文本来把人搂在怀里,一边抵御寒风,一边犯着困,此时抽出左手点开手机,“不对,你看,06年还有一次小范围的结冰呢。”
“喔,你是说,那点扔个石头能砸破的小冰,能供人过河?”
刘耀文贴近宋亚轩颈侧,边闻边说:“不是,我们干嘛要过河呢?过桥不好吗。”
“好吧。”那就过桥,宋亚轩站起来,“你背我过去好不好?”
“吃这么撑,不怕在我背上吐出来啊?”
“你嫌我恶心?”
“哪敢呀,”刘耀文半蹲下,眼含笑意地回头,手向后弯,扇了扇手指,“来吧宋亚轩大人,上马。”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被冷风吹红的鼻头,抓抓他耳边的头发:“不要不要,你快点站起来,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去。”
冬天的晚上,市中心的各个餐厅、咖啡店都人满为患。他们路过两家,都没有看到空位,最后决定在第三家吧台边站着点一杯。
“其实,我有点撑。”刘耀文说。
“我也是,但是外面太冷了,我宁愿冒撑死的风险在里面喝咖啡。”
“好吧,”刘耀文支着手肘,歪头观察宋亚轩,“你真的变得很爱出门。如果是以前,我们已经到家了。或者至少在回家的车上了。”
宋亚轩握着杯子,放在鼻子边闻,越过刘耀文的肩线往外看:“以前,有多以前?我早都记不清了。出来散步吹风多舒服啊,你不喜欢吗?”
“喜欢。”听着外面呼啸的冷风,刘耀文语带笑意。
知道刘耀文是盯着自己在讲话,宋亚轩不给他眼神,只继续看外面:“今天如果下雪的话,我们就结婚好了。”
“怎么,不下雪就不能结婚?”
“那我不管,我就是喜欢。”
刘耀文没继续接话,沉默了有一会儿。直到宋亚轩回神看他,才突然开口道:“宋亚轩,我没有开玩笑。当年我能找到你,是真的在你手机里安了定位软件。”
“哦。”宋亚轩呆呆地,思索片刻,“你偷偷安的?”
“啊?……嗯。”
“有病啊……网上实时定位情侣位置的软件不是一大堆吗?”宋亚轩不屑地笑,“你求我下载,我还能狠心拒绝你不成?”
看着对方没有情绪变化的笑容,刘耀文嘴巴张着,眨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个科普:如果害怕滴眼药水的话,可以尝试同时张开嘴巴,因为嘴巴和眼皮共用同一个神经系统。
到了冬天,黑夜会来得很快。吃晚饭前,天色就已擦黑,到现在,已经全然是浓黑无光的状态。
走着走着,刘耀文突然说:“要不要去冰岛,圣诞节的时候?”
“哦?怎么,最近工作压力有些大?”
宋亚轩说:“可惜我圣诞节得加班,各种事情全部堆在一起,真不知道是谁说出国就能躺平的。”
家并不远,但一路走回去,不免又冷又乏。他们相拥入睡,像已经结婚多年。
夜晚,一场轻悄无声的小雪漫漫地卷过窗外,未等化为积水或结冰,就散逸风中。熟睡的人对此无从知晓。
每周五,金毛要和宋亚轩上研讨课。课在下午,他们一般中午前出发,去学校附近的便宜食堂蹭吃饭。到了巴黎,会发现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准都很平均。购物、吃饭、工作,几乎是享受差不多的待遇和差不多的工资。所以每个人谈论的事情也都相似。
金毛的真名是Hugo,和他们某选修课所在校区的伟人雕塑同名。每次拐过街角,都会看到这人挂着头戴式耳机,相当有活力地站在路边。看到宋亚轩过来,会扬起大大的微笑,问:“怎么样?吃了吗?我们出发吧?”
宋亚轩曾开玩笑说,和你见面,每次都像和旅游团的导游打招呼。金毛会问,什么,导游,那是做什么的?宋亚轩指着路边“巴黎广州旅行社”的汉字招牌,讲解:看到了吗,那里,是旅行社,你可以去报名参加,然后会有一个人负责你们这些参加同一条旅游线路的人,一起吃住、一起游完。
“为什么?这是慈善活动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收费的,你真的不知道旅行社?”
对方会摸摸鼻梁,说,听过、没怎么了解,“你也知道,我是环保主义者,要尽量减少公共交通的乘坐频率。”
“你今天好安静。”金毛看着在地铁作为发呆的宋亚轩,“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宋亚轩缓缓把不聚焦的眼睛转向他,皱起眉头:“我觉得,或者好无聊啊。”
“哈?”金毛紧张起来,“冬天的自杀概率是很高的,宋,你最近是不是需要一些心理疏导,我可以陪你去预约心理医生。”
多愁善感的压力型东亚人,哪里需要什么心理医生,我们一般都会化抑郁为动力,卷死身边的同龄人。宋亚轩在心里默默吐槽,但却没有拒绝,毕竟免费心理咨询是他全奖声乐博士课程的福利。
“对啊,我快死了,”宋亚轩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你可千万要帮我啊,Hugo。”
金毛听到后半句,严肃的神色逐渐变成无语,宋亚轩叫自己法文名字,十次里有九次是在开玩笑:“宋,你这是霸凌白人,我会向学校种族歧视部门揭发你的。”
“我又没说什么,”宋亚轩讨打地笑起来,“除非你自己也觉得白人容易小题大做哦。”
金毛眨眨眼睛,饶有意味地思忖半刻,低声道:“我知道了,你的恋爱,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没有的事,”宋亚轩睁大眼睛,随即转过脑袋去,“我是真的想预约心理咨询,今天下了课就去。”
不过,周五下午,只要不是有课,负责其他行政会议的老师早就走得一干二净。没有等到心理咨询,却在出门前,远远看到在门口默立着的刘耀文。
“喂,你老公!”金毛压低身子,凑到宋亚轩耳边怪叫。被宋亚轩一拳锤在肱二头肌上,痛得嘶嘶抽气,“我就说,我就说你肯定是恋爱出了问题,现在恼羞成怒了,还暴力袭击我。”
宋亚轩没心情理他:“不会说法语可以不说,不知道袭击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帮你了解。”
金毛转身就走,说我可不敢掺和你们的事情。被宋亚轩拽着衣袖威胁道:“你敢走?期末笔记没了。”没想到金毛连笔记也不要,就往下扒拉他的手指说,“不行,你们俩谈恋爱,我坚决不要插手。”话音未落,就在刘耀文五十步开外逃跑了。
他们的打闹,落在刘耀文眼中,又是不同的景象。原来宋亚轩在做普通学生的时候,可以显得如此阳光明媚、无所顾忌。
再想下去,就要觉得自己是宋亚轩生活的掣肘了。他及时打住,露出温柔的笑容来:“今天很冷吗,戴了这么厚的帽子。”
宋亚轩把自己挤进刘耀文怀抱里,长长地吐气。刘耀文的手臂在背后合拢,于是他更加放松,借刘耀文的身体支撑中心,头和侧颈贴在宽阔的肩线,宛如倦鸟归林。
在周一早晨,状似轻松地在玄关鞋柜边晃晃手机:“过来看,惊喜。”
“什么。”刘耀文走过来,先把他拥入怀,吻在额头,才拿起手机看,“冰岛……往返……机票?”
“感谢我吗?”宋亚轩抬头,差点撞上刘耀文下巴,“订住处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过了半晌,刘耀文点头应下。
“你不高兴。”宋亚轩很快觉察到不对,“怎么,你其实安排了工作?我可以退掉的,机票,反正还有两周。”
“没关系。”刘耀文轻闭了下眼,“和你去看极光,有什么工作都不重要。”
安静了好一会,宋亚轩底下身子去勾上运动鞋脚跟的部位,再缓缓起身、扭动插在门上的钥匙。出门前,他回头,已经整理出轻快的语调:“真的没关系,你再考虑下,如果工作很紧急的话,下次再去嘛。”
“毕竟,”宋亚轩低下头,“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嘛。”
09
“我也不想这么哲学。”宋亚轩把手里的笔转来转去,医生坐在背面,眼睛盯着他下垂的眼眸和无处安放的手,“但我真的觉得自己有好多感慨。哈哈,说不定我有诗人的天赋。”
“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感慨形容成很哲学呢?”医生语气平缓,没有接宋亚轩自嘲的玩笑,静静等着他开口解释。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觉得,我想的这些事情离我太遥远了,但是,我又不觉得自己应该觉得他远。”
医生顿了顿,说:“好的,你可以告诉我,你所说的的‘这些事情’和‘他’,是否是一样的东西。”
“啊?”宋亚轩愣住,“我刚刚说了‘他’吗,对不起,我忘了。”
“不需要道歉,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慢慢来。”
如果不是预约了心理咨询师,宋亚轩恐怕无法意识到,下雪这件事,对自己有多么重要的意义。谈及爱情,必然会有幻想,或至少是理想的方式,有关于浪漫的片刻、求婚或结婚、记录分手后复合的仪式,等等。
在光线温柔的诊室里,他边想边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笔尖,最终吐露自己想象中的情节。他希望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下雪的日子,可以是室内看雪,可以是在风中被雪花打湿头发衣服。
“为什么呢?”医生当然要问。答案就在喉咙间,滑溜溜地似乎稍不小心就会被吐出来。宋亚轩并不喜欢这感觉,并突然想起剧版《西游记》里,孙悟空变作唐僧,一口吐一颗心脏出来的画面。心想,我又不是齐天大圣,吐出一个,就没有其他了。
然而咨询是一次契约的签订,本身已经满溢的情绪,是不会被片刻迟疑所阻拦的。就像喝多了水,成年人也会在梦里找厕所,然后不小心尿床。
他说:“因为我们分手那天就在下雪。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从来没分手过,我希望时光倒流,我希望我没有出国,没有放弃我的第一场表演,没有……总之,您能懂吗,我不知道自究竟在后悔什么,但是我每天都在后悔。”
尽管生活依旧浪漫,尽管他们仍旧看到了绿钻、绿银河一样的极光。
刘耀文预定的民宿很美,是幢装修间接温馨的房子。四周是平展的,如同荒原的雪地,几乎每天都在下雪和等待下雪的过程中循环。
关于极光的记忆,其实并不很强烈,反而是房子寂静里咖啡壶的沸腾、床铺的吱呀作响、凌晨睡不着的刘耀文呼吸的声音,牢牢叮在脑海里。
“你说,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候,会幻听,也是因为那次旅行吗?”
宋亚轩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的,都是当时记下的声音。”
“我以为我会想起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在中国的家里的声音,记得他说中文时候的语气,可是没有。都是在巴黎的小事,去面包店买面包,有次,他突然晚上来我家找我——我是说,我是在面包店第一次听到他说法语,我从来不知道他学过法语。”
“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害怕。”宋亚轩笃定地,迅速地回答,“我超级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来找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我朋友的联系方式,然后求我朋友告诉他我的住址。我觉得我的记忆不对,肯定是遗漏了什么特别重要的细节。不然为什么他要突然做这些事情。”
医生拿着笔,前后翻看诊疗笔记,抬头询问:“但其实你们分手三年后,第一次是在北京,按这个流程的,其实你是先回国找他的,对吗?”
医生点点头。宋亚轩又问:“你说,为什么我回国了他才找我呢?是不是我不回去,他就一辈子不找我了?”
“一般来说,”医生扶了扶眼睛,“我们最好不做这种假设,而是先回头看看,为什么你会问出这个问题,比如,他等你回国再找你,让你生气吗?”
“不是。不是吧。”
“那么,你感到委屈吗?”
“肯定,有点的吧……”
医生请宋亚轩抬头,问道:“所以,委屈的原因,是三年里,你一直都在等他吗?”
未必是他。但宋亚轩曾经确实在等,等一个叫做奇迹的东西,降临在自己的爱情世界里面,奇迹当然有很多种路径,比如说天降完美爱侣,或者,刘耀文从千里之外赶来,告诉宋亚轩:他爱他,他想他,他离不开他。
“比起等待突然结婚,等刘耀文过来重新告白,看起来可能性要大得多吧?”宋亚轩这么解释。
医生说,是吗。宋亚轩安静地反刍这个问题,然后说,其实,是我希望这样。
然而,刘耀文也不是没有来。宋亚轩回顾去年短暂的,和他共度的巴黎生活,想道,他当然会来,否则我为何要坐在这里,依靠他人来解决过于深刻纠缠。
“嗯,我懂。”宋亚轩点点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就在床头柜里。”
“你……看了不要紧张,”宋亚轩看着他把戒指的丝绒盒打开,觉得每往下说一个字,胸腔就牵扯着痛一下,“这就是个礼物,没有什么附加的含义。只是觉得,我们认识这么久了,留一个这种纪念品也是理所当然的。”
刘耀文没有讲话,捏着一小枚戒臂熠熠生辉的宝石戒指,问:“这个石头……好漂亮,怎么有七彩的光?”
“我不知道原理,哈哈。”宋亚轩抬手把眼角极细的泪珠抹去,“这个叫月光石,你说的七彩,在这个宝石种类里面叫幻彩。老板说这种月光石来自印度,我觉得很漂亮,像彩色的钻石。”
“谢谢你,刘耀文把它套在手指上,轩轩。”也谢谢这两块般配的宝石,既不是钻石,又闪烁如同钻石一般。
四月份,巴黎回春,可以开始在坐回街边的露天座位喝咖啡。他的论文发表顺利,于是接了李泽那边杂志有声化的配乐项目。今天拉着教授在外面聊天,也顺便给他介绍自己的编曲。
合成器的小提琴声随着法语配音员的声音流淌起来,把一群中国人在异乡创作的文字录入数据的海洋里,如同百川归海,带着汹涌的平静感。
教授没有说话,他从研究生开始带宋亚轩,在法国这个本身人际交往疏离的国家,和亚洲学生建立起一种超出日常经验的默契。从第一段和弦起,教授就能听出来,宋亚轩写的是那个同样帅气夺目的亚洲男孩,自己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在校门口。
宋亚轩望着教授的方向发呆,脑子里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教授的鼻梁确实很法式,山根细而高,鼻头有微微向鹰钩发展的趋势。还有,比如中国人外貌老化的速度实在是慢,几年前,他和教授走在路上还宛若兄弟,几年后的现在,两人竟然有些像父子。
是不是应该提醒教授,保养保养皮肤,最好少晒点太阳?
他没有注意,教授已经摘下耳机在观察他,眉目间多少带上一些成年人的怜悯之情。不过这种怜悯非常细微,在宋亚轩回过神的时候就消失不见,换回专业而稍有间离的表情:“亚轩,你的旋律里,有属于亚洲的独特的,哀伤的诗意。”
“是吗,哀伤,确实,”宋亚轩露出思索的表情,很快从包里掏出纸笔来,“你看,中国汉字经常在微妙的一横一竖的变化里,安插一些幽默的变化。”
“比如说?”
“比如说,这是哀伤的哀,”宋亚轩在纸上写一个大大的哀,然后把笔尖对着“口”,“这是代表嘴巴的‘口’,如果在这个口中间——这样,画一横,就变成衰,衰败的衰,或者衰老的衰。”
“唉,其实,就是我失恋啦。”
教授拍拍他的肩膀:“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最终,都会的。”
“嗯,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成长,从没有这一横,到有,就是成长,或者说,接受诺言终会有结束的一天。”
在冰岛机场临别的时候,宋亚轩和刘耀文戴着对戒,五指相扣,分开,同时张口要说什么似的,最后刘耀文说,你先说。于是宋亚轩说,没什么,如果能处理好,你就再回来找我、找我玩。刘耀文说,好,我处理好,马上回来找你。
这是礼貌而漂亮的临别赠语,犹如戒指,犹如认清生活现实里,每个人要有不同的路线,不能强加改变。犹如认清,对爱情里那个人最好的爱,就是如果不能爱得永远轰轰烈烈、长长久久,便尊重不是每一个冬夜都会下雪,尊重自然规律,如同尊重爱情故事的终结。
要相信即便不是钻石,也会有其他彩色的石头,不是钻石,胜似钻石。
End
*《爱情故事的终结》
Histoire:nf.故事,虚构的故事;谎言。
*引自莉迪亚·戴维斯《故事的终结》。
*bgm建议:《千千阙歌》-张国荣版
*一见钟情,但无论如何,这并非可能是圆满的爱情
黑夜里,雪粒若发光,便是由月光、灯光或者手机屏幕上的荧光照亮。宋亚轩站在公车亭下,瑟缩着刷手机,屏幕不时沾上雪水。隆冬雪夜里,月色惨白,被雪光散射,径直打开前路深处的黑,使伫立其中的人失去观寻绝色的兴味。
刘耀文例外,他坐在远处的车内,暖气充足,不受寒气影响。在酒意里,反而正欣赏作为绝色角色的宋亚轩。一个小时前,宋亚轩从二人公寓夺门而出,如无意外,还要在这车站等候一个半小时,直到早晨,才会有头班公车驶来。
寒气滋生,宋亚轩的长羽绒服里只有黑丝袜和吊带绸裙,脚踝伶仃从高跟...
寒气滋生,宋亚轩的长羽绒服里只有黑丝袜和吊带绸裙,脚踝伶仃从高跟鞋中支出,因此次尽管外套长而厚,身体也已冷得发麻。半长不短的头发因为打满雪花,在竖起一道霜汽。
宋亚轩不想听,挂了。由着手机响,一阵接着一阵,接着耗尽电量,迎来长久的寂静。
01
转过路口,被热风吹得心烦。他站在路边点烟,想起隆冬时节,此处风是那样强烈,冷到两人四手扶持,才点得着一支烟。
站在初见刘耀文也同时是决定和刘耀文恋爱的路口,宋亚轩计算,距离自己和刘耀文在一起,居然只过去六个月。回忆伤神,刚分手后就忆往昔,伤心。宋亚轩回到闷热的室内,开窗透凉望雨,以期转移心绪,好在他天生放空能力十足,不一会儿人就开始犯困。
鸽了整个剧团,他也没有心理压力,就抱着脑袋在沙发上打盹,直到马上成型的梦境,被突然击来的穿堂风晃散。李泽连拖鞋都不登,就气势汹汹而来,他是宋亚轩的四年大学舍友兼现室友,从车店赶来,工装裤上还蹭着机油:“你没去演出?”
室内昏暗,风雨如晦。宋亚轩远远坐在窗口,只朝李泽晃了晃头。他恍惚回想,在《乡愁》*里,男主角的生活也是从一场雨开启。水从天上凝结成串,在窗台边向下低落。雨停后,温泉边一个所谓的疯子告诉他,必须要手举火把,穿过整条硫磺温泉。
李泽加大音量:“我操,你就分了个手,值当连演出都不去?”
“你,”宋亚轩恹恹挑眉,“小点声……再说,你不是天天盼着我分手、盼着我别唱那破剧?”
李泽语塞,日日嘲讽加挖苦别人的,正是他自己。不过总之,也不是大事,他转换话题:“算了。那你晚上吃了没?”
宋亚轩刻薄地懒得接话。若把生活视为电影,自己这部无疑非常丑陋,他想:没有谐和的对谈,或恰到好处的尴尬,室内只摊开被水泡烂的沉默。他不说话,对整个场景都不太满意。李泽察言观色,以为朋友这次是真伤了元气,把嘴闭紧。
“干嘛去?”宋亚轩伸手拽住李泽袖口,拦截他的溜号行为。
“我要拒绝和你聊天,怕drama到我。”
“你?”宋亚轩转头找方向瞪他,“再说一遍?”
“说多少遍了,还差这几句似的。”李泽不理会他眼神,“实话实说,当时我劝你了吧——要是和他谈,一定没好果子吃,你又不听。”
李泽此人黑心烂肺、讲话肆无忌惮。但厨艺精湛,又容貌出挑。做损友、室友或观赏性摆设,都很完美,当然也适合备胎。只是他们俩平日在意彼此几分薄面,从未轻易说破。
宋亚轩听了他几句,反而心情好起来,说滚蛋吧你,又说,那我想吃火腿配榴莲。李泽说,你才滚蛋吧,没点美食道德吗、分手伤心也不许在家吃榴莲,“哦,而且,我有预感,你们闹分手也就是play的一环而已。别想骗兄弟安慰你。”李泽嘴上不停补刀,行动也不停,利落地走去玄关穿鞋。
“干嘛去。”宋亚轩问。
“给祖宗买榴莲啊,干嘛。”
门哐地合上,宋亚轩想起,上次说自己“没道德、同性恋”的人,被刘耀文胖揍过一番。对方几番反抗,杯水车薪,最终被打得满身狼藉。虽说打得狠,结束后那人却没叫警察,夹起尾巴就离开。于是打完架十分钟后,刘耀文牵他的手继续在江堤边吹起晚风,就好像此事从未发生过。
那时,一种事不关己的无谓感如风袭来,吹得宋亚轩很满意,仿佛进入刘耀文怀抱,外界再与自己无关。他喜欢被生活无关化。趁他正品评自己生活取向,私人用的手机振动、传来简讯。磨蹭半天打开屏幕,果然是刘耀文发问。问的却是,吃饭了吗。
雨声淅沥杂乱,宋亚轩举着手机,无意义划拉屏幕,直到楼道有脚步声接近。
“泽宝,这么快回来啦?不守你祖宗的规——”听到锁芯响动,宋亚轩按灭手机屏幕,想放弃思考,先对李泽露出谄媚笑容。
笑没有成型,话音便僵在半道,被李泽阴沉的脸色打断。他顺着李泽的眼睛起身,走到玄关,看向门外。刘耀文西装革履地在门口,手握着一把蓝黑色雨伞。
“宋亚轩,床伴都光明正大带到家里来了?”李泽气得发笑。合租四年有余,他们从一开始就有约,任何人不许主动告知情人住处,更不允许带人回来。总而言之,除了李泽所说不能接受外人“碍眼”的原因,多少还是因为,二人觉得彼此算特殊的存在。
多年合住规则被打乱,并不只是偶然,而是意味失信和轻薄。如果李泽对宋亚轩毫无想法,那还好,可若非彼此有些无需言语的默契在,又何必多此一举,定这样怪异亲密的规则。他扫视一圈,总觉得刘耀文身上有难闻的气味,却不想表现得像将要狗吠。丢下宋亚轩对付刘耀文和房间里凝结的空气,回卧室摔上房门。
刘耀文是某站有名的舞蹈区网红,性别男、取向男。宋亚轩是有名的神曲翻唱大师,只不过没有露过脸,所以没人认识。着女装,宽肩窄腰,身高不输刘耀文。背景是雪山连绵、阳光和玉蓝色的湖水,求摄影师开小灶,就是因为景色着实美得盛大,身边人又漂亮得实在耀眼,让人心生仪式感。
好在他确实人气高、附加价值丰富,摄影师乐于成全他这需求。还带着助理给拍了一些花絮视频,后来由刘耀文发在仅粗剪的vlog里,当中一节背景音乐,是宋亚轩在山崖上唱的,摄影师助理又跑去帮忙兔笼,把风声一起录进去。
宋亚轩给照片配以相册,神神秘秘把李泽叫去炫耀。李泽推门,看到宋亚轩是趴在床上、晃悠着小腿在笑。李泽观赏他抬起上目线,听此人欢快地解说:拍摄前夜,我就正式把他追到手了。哦,那条裙子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也没想到,他提前买好、带去西藏,都能忍住不告诉我。
当时柔情蜜意的浓度,不输此刻他脸色阴沉似水。“刘耀文,你有病啊?”宋亚轩开口,刘耀文沉默,瘦削的双颊泡在阴影里,使室内空气呈现缓慢凝结下沉的趋势。宋亚轩去茶几下找出自己的拖鞋,穿好,走进卫生间、举着拖把走出来,把拖把向前推:“都是水,地板都被你弄脏了。”
02
美化过的爱情是一种美,艺术家喜欢美,艺术是美化爱。认识到艺术与现实的区别,需要一定的生活经验。
比如,某次宾馆浴室里,他们面对站在花洒下吵架,为下午刘耀文经纪人对宋亚轩的摆脸色、冷言冷语。刘耀文感觉自己好像永远哄不好一样,不停被要求对各种罪行做出解释说明。他不爱说话,哄不好人的情况不少见,但哄不好宋亚轩的情况却很少见。
再逢宋亚轩抄起卷纸,扔在自己脸上——刘耀文首次明白,碟片里永远缠绵传奇的爱情故事,大多是对生活避重就轻。他曾把所有人想象成盘盘碟片。宋亚轩或可是其中最接近蓝光品质的那张。但当他捧着宋亚轩的脸,郑重讲“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是最好的”,宋亚轩反而拧开自己手,径直离开。
尤其某些郁闷的高温夜,恰逢全区断电,家里仅剩的制冷设备仅剩迷你电风扇,来做客的亲戚家的小孩子们哭作一团,父亲们蒙着耳朵聚在厨房或露台吸烟,母亲们也吸烟,无人再费心安抚幼兽。噪音使人无法静心,床单继而汗湿,又发热,像蒸笼里的笼屉纸。他实在难捱,会摸黑上楼撬锁,想吹吹楼顶的风。可惜,他家的楼顶只是字面意义,从二十三层再往上半层,踏出楼梯间,只是进入另外三面高楼围出的天井。缝隙里能穿来的只有月光,没有一丝风。
那刻,用于彰显亲密关系的浴室里也没有风,只是水汽缭绕,如蒸腾的酷暑一般静止。静止算是一种沉默,按照此前经验,他不能一直沉默,因为在对话里放空也是雷区。“你是故意不去演出?”刘耀文退回门外,以后退的方式避开室内体积过大的窒息感,以及种种突然的回忆。
宋亚轩不回答,就要关门。刘耀文去用手抵,说,我知道,我们说好的不见面。我确实还买了花,就在后备箱。但后来没有拿,走到剧院门口,也没有进去。又试探性问,你看到我了?
“买票那一秒就已经算是故意了,你对我不守信用反正都成习惯了。那好吧,我尊重。”宋亚轩懒得撩起眼皮,向下望着门槛,“走之前把门关好。”说罢转身就走,刘耀文只好上前,用蛮力去抱人。
他们曾就鲜花花期有过争论。宋亚轩喜欢花因开败而散落,喜欢自己丑陋、衰驰与消散的可能性。当时,刘耀文把他的头按进怀,说别想那些,我会永远爱你的,并且重复:“我想永远爱你。”
此刻,也就是宋亚轩被蛮力抱住的这一秒,雷声大作,把整片街区的电力切断,雨在雷暴声中开始发狂,撕裂空气,向更深处的下方袭来。
宋亚轩在缠斗中落于下方,只在刘耀文碰到茶几时,得空收回舌尖,用牙齿猛地咬向对方。但胯骨又被狠狠钳制,他挣扎,两人重心不稳,互相碾着向沙发陷去。他扮作毫不在意,仿佛要挑衅,一味以牙齿为武器。
不在意和不被在意,是宋亚轩让人产生胜负欲的可恶性格。刘耀文盯着这种针对自己而武装起来的不在意,眼里滚起笑意,使彼此呼吸的余地继续变窄,宋亚轩贴着他胸膛又不敢不在意了,说,你要干什么,又申明,快起来、不能在这里这样。
“这样是哪样?”刘耀文绝不做有自知之明的那个,又凑近。
宋亚轩把他的脸推开:“滚开,明明你就是最烦人。不许碰我。”
“对不起,轩轩,”刘耀文前一秒还边笑,边阴森森的,这一秒就眼神变软,“不要讨厌我,我最爱你了。我想永远爱你。”他话声低低密密,顺势将自己的怀抱松开一些,给出舒适的空间。宋亚轩卸力倒在他肩头,后脑勺抵着他颈窝,意料之中地、剧烈抽动着胸腔地哭了。
翌日。雨后晴天,天蓝到无云无翳,从窗户里照进,晃得人四肢发麻。
“哎呀,真不理解他们分分合合的,谈恋爱谈得真无聊呀,”李泽端着早餐,掐着嗓音,在宋亚轩床头站定,“我才不干那种蠢事呢。”他模仿宋亚轩看狗血剧时的评价和语气。
宋亚轩太阳快升了才睡,太阳没落就起,人乏,起床气就大,于是瞪李泽:“警告你滚开。”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还当真了?”李泽继续拿腔拿调,用脚把小茶几上衣物踹在地,搁上餐盘,“你们两个人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没说什么呢,何况还给你至尊早餐服务,是吧我的轩宝?”
“……对不起。”宋亚轩心虚低头。
李泽直接给他台阶下:“切,别跟我来这套,吃了哥的饭,给哥刷碗收拾厨房扫客厅!”然后眼神一转,虚勾起他下巴,“感觉如何?小别胜新婚,是不是别有滋味?”
预期中的尴尬表情没有出现在宋亚轩脸上,反而左扭右扭,眼神飘忽,最终定格在心虚和娇羞之间。李泽无语凝噎,出掌,拍在宋亚轩脸侧:“别太入戏了你!”
这种战后修复时刻,刘耀文总会给出一种过度浓稠的关心。尽管平日里他就在扮演这种无微不至的角色,但此时的絮叨更加肉麻。宋亚轩向后靠入被子里,打字:你觉得我真的是因为你才不去演出的啊?还是你觉得我室友昨天没有生气?
合租房子的地址,是在某家宾馆里谈起的。刘耀文说,好想有个家,然后养只狗,要不要——我们一起?宋亚轩把脸埋在他的手里,累得懒得睁眼,说不行,我是有可爱室友的人,不过这是秘密,不过的不过呢,我可以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03
从不出格的人,恐怕往往感受不到自己所做之事的出格。站在路灯下,刘耀文说轩轩,要不要去我们家看看?宋亚轩疑惑,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个方面,就被拉进车里,手里塞进一贯益生菌。刘耀文补充:“轩轩,我都不敢上楼,在底下等着。你看,我等你回复几个小时,就在那里站了多久——你这小区还没有车位,我找车位都头晕了。”
宋亚轩假装听不懂,一路睡,直到到刘耀文所谓的家。房子也不算金碧辉煌,毕竟车从白日开进黑夜,直到开进怀柔,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也不可谓不奢华,停车,从车库门向上走,有电梯。但宋亚轩要走楼梯,边走边摸摸扶手,摸摸墙上的装饰画,嘴里连续跑出惊叹的语气词:“你怎么弄了个北京别墅啊!”
对李泽这边来说,宋亚轩自此就失踪了,越过整个夏季,捱到对北京来说弥足珍贵的初秋。事实上是对所有人来说,这两个人都几乎消失了。九月,他们一起过了一个生日。有什么需要我送给你呢,宋亚轩坐在书房外的露台栏杆上,背靠着逐渐犀利起来的雨景说。
“确实没有什么需要的,不过你送,我就都喜欢。”刘耀文拽着他一边手臂,托住他另一边肩胛,生怕他掉下去。他偏一晃一晃地,生怕不够吓着对方,直到风更大,雨滴变沉。
“我都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没给你买礼物,”宋亚轩跳下栏杆,要挤开他进屋,他反手环住宋亚轩,腾出手指按摩被栏杆硌到的臀部,“哎呀,别压我。快点看看,我给我自己买了一套音箱。”
“音箱?”刘耀文趴在他肩头,一心想贴住他后背,心不在焉。
混响的吉他声,没有达到它昂贵价格应该彰显的品质,因为隔音极好的玻璃落地窗大敞着,风大有吹断窗帘之势。宋亚轩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手麦来,开口时,恰好在转身,转过身时,口中唱的是: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被风吹乱的歌声,美在不会被吹散。声停止,但歌仍旧随风飘晃,在彼此怀抱中摇来荡去。风从左到右,从里向外的推拉,更彰显室内的风中拥抱,热度能够经久不散。伴奏循环播放,他们在伴奏里讲话,仿佛演唱会现场里交头接耳。
“刘耀文,说你爱我。”
刘耀文从善如流,习惯于此要求:“我爱你。”
“最爱你了。”他还会举一反三,捏着声线最深沉的波段凑近对方耳朵,“我爱你。”
似乎又有点太肉麻,宋亚轩把他推开,去关窗,并下令说饿了得吃晚餐。并且,既然是过生日,不吃蛋糕肯定是不合适的。
“我们文工团准备节目太累了,蛋糕你来搞定。”坐在投影前,宋亚轩边划屏幕选电影边说,“话说,最近工作忙吗,我想去海边转转。”
“海边?阿那亚吗,我朋友说环境是不错,就是要去,得现在就订房。”刘耀文在外卖软件上浏览蛋糕,“为什么突然去海边?”
“有点焦虑,不是最近在搞申请吗,朋友都说虽然语言不是那么必要,但是去生活的话,还是最好学一学。累死了,怎么不能什么也不做就什么都做好了呢。”
“不做就行,待在我这里。”刘耀文还在划屏幕,接着问,“还是上次那几所学校,有没有其他的?大概多久出去?”
你怎么就不问我为什么要去。宋亚轩心想。他把平板丢开,有些不爽,但由于今天是刘耀文的生日,又忍下来,说,你问我这些,我感觉不到你关心我。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对我的生活一点也不关心,哦,你的工作,你也不跟我讲讲,每次就是敷衍我几句。
他的语速越来越急,越来越顿挫,最终落在:“刘耀文,为什么又是我开口,我问,我说话。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一说?”
其实每每遇到这样突然的质询,刘耀文都很疑惑,因为他并不想问,也不明白,自己不想问,为何如此激怒对方。如果对方的期待那样强烈,为什么不先指挥自己来做?可是他的嗅觉也敏锐,知道这些疑惑不能被问出口,只能放下手机先抱住宋亚轩,然后拿出温柔的嗓音来问:“那轩轩,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
他抱着宋亚轩,宋亚轩听罢,呼吸由重变轻,停顿数秒,然后突然暴起、挣脱他的手臂。小别墅的优势是房间多,缺陷也是房间多。宋亚轩跑得快,不见踪影,刘耀文反应得慢,需得先压抑自己的情绪,才好起身去追。
宋亚轩站在二楼露台盯着他,不动不出声地伫立良久,随后退回房间里,把叫停的荒谬感交还给他。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投影进入屏保,在墙上投下节律变动的时钟数字。
04
“你说实话。”宋亚轩抱着茶杯盘着腿,示意李泽坐在对面。
李泽说:“你先说实话,宋亚轩,你喜欢他?”宋亚轩茫然地摇头,李泽看了,点头,说很好、你不知道。“那你到底爱他吗?”“好吧,所以你说这算什么,炮友吗?”
“不是。”宋亚轩对后者倒是很笃定,“肯定不是。我也不知道,你先说。”
“我也不知道,但我的感觉是,和以前比,你这次真的很奇怪。”李泽略作思考,加重语气,“真的很奇怪,因为变了很多,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你变了,而且好像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一样。就是说,有的人是变了之后甜蜜了,有的人是分手之后量变或者质变了,但是你,你怎么搞得像做数学题一样,找不到函数要代几进去啊?”
你是数学老师还是编剧啊。宋亚轩默默吐槽。他喝了一会茶,说:“哦,但是我觉得他今晚会来这找我。”未等李泽反应,又补充道:“我早和他强调过很多次,不许再过来,而且就算来这里找到我,我也只会更生气。可是我觉得,他还是会来。”
李泽似乎疑惑半天,忍住没有叹气,欲言又止地问另外一个问题:“你想让我表达一下生气,或者等他来的时候告诉他你不在吗?”
“啊?哦,我想想。”关于刘耀文的事情,仿佛都需要运算,仿佛应了李泽的困惑似的,真的变成题干模糊的函数题,“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好像得见他。”
这天刘耀文没有来,或者说,没有在该来的时候来,也没有说宋亚轩想象中的话,比如道歉、请求或者是当做无事发生敲开门,装和好如初,还礼貌地问候自己室友。他只是在凌晨十分发消息说,轩轩,我给你买了热糖水,叫了外卖让他放在门口了——既没有说来,也没有说不来。尽管关于来和不来都可能激怒宋亚轩,但没有说来不来,只制造出落空感。
宋亚轩没有回消息,直到第二天早上,打开手机又关住屏幕,往复多次,在对话框里写了一句:刘文,你真笨啊,笨死了。
北京雨季稀疏零落,在春秋时候碰运气地洒落。近日有运,雨又来,来的匆忙轻盈,下了就跑,一连缠绵了几天。李泽便不去车行体验生活,安安心心在家做饭扫地写剧本。宋亚轩来来回回从他电脑桌前经过,最终忍不住说,给我看看嘛,看看。顺便来书房,抽烟。
与此同时,刘耀文也在家里窝着,直播、扒舞、编舞、拍视频传给编辑,休息时听歌,家里装了嵌入式音响,天天放着陈慧娴那首《千千阙歌》。他脾气本就是公认的好,所以更难对宋亚轩生气,宋亚轩一走了之后,他思虑几遍,决定不去上自己不该上的门。只是发消息问候,发消息试探,发消息邀请。
他知道,邀请几次之后,宋亚轩便会答应。
“你那天生气了吗,所以?”宋亚轩换了睡衣,跪坐在沙发上,偷笑又抿嘴,问他。刘耀文不说,伸手去摸宋亚轩的耳垂,隔了一会说:“你说,我怎么会生气呢?”
宋亚轩坐回位置去,伸了伸脖子。刘耀文起身,把酸奶拿来递给他。宋亚轩笑纳,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喝这个。刘耀文不语,凑来亲他,说:“给我也尝尝。”
“看来今天心情好,要不要继续给我讲讲你留学的事情。”
“你又好奇了?”宋亚轩一口接一口地喝手中酸奶,并不看他。
“我什么时候不对你好奇过?”
“好吧,可是今天懒得说了。”宋亚轩肯看他了,但是突然失去讲解耐心,“陪我玩吧,或者,我想看看你最近忙什么。”
近日,刘耀文是不停忙里忙外的。谈恋爱,不想出远门,推掉不少外地的工作坊,自然需要其他kpi来补,于是在做新一辑的编舞视频。跳舞编舞不难,难在定题和选曲,曲又有不少版本,有时身在局中,不如其他人更看得清。
他们去舞蹈室,一前一后,宋亚轩跟在后,琢磨了两步,偷偷冲刺,助跑要跳上刘耀文的背。刘耀文神经反应快,感觉到身后有风就下意识回身张臂。但并未发生剧情般的剧情,宋亚轩的下巴嗑上刘耀文的牙关,各自痛得扶墙。
又是想笑又是不该笑的时候,痛感集中地表达出来。刘耀文从牙缝里拖长了声音喊他名字,他忙捂着下巴去检查刘耀文,看他正用骨节抵着上下门牙,又忍不住想笑,就带着笑音安抚:
“哎呀对不起嘛,我错了,没事吧没事吧。”
“还疼吗?”刘耀文半晌没说话,宋亚轩就不太能笑得猖狂,放弱了声音,小心翼翼起来。
他刚要再向前,刘耀文突然直起身子,抓住他互相缠住的手指,向上到腕骨,顺势就要推到墙壁以钳制。宋亚轩却在关节处躲了一下,好像被人看见在公共场合似的,拉开点距离。刘耀文因这一躲,也停下脚步,说,乖,只抱一下你。
“你选曲的时候怎么没有刚才的气势了?”两人在小凳子上围着笔记本听歌到半夜两点,宋亚轩终于累瘫,手指交叉向上,后仰展腰。
“刚才的什么气势,我脑子笨,你给我详细讲解下。”刘耀文也累了,他还要负责给每首歌跳一段示例,帮助宋亚轩筛选。直接撤去凳子,往地上一趟。
“呸。”宋亚轩以此件讲解。
工作上的事情,刘耀文的心理压力比起宋亚轩,要更大一点。尽管在舞蹈方面,他不能说没有天赋,又因外貌得天独厚,获取更多的资源和青睐。但他并不如看起来那样游刃自如,反倒只是因为刻苦勤谨,而显得精密甚于放松。舞者对自己的体态控制当然别有要求,可他的要求几乎是有些极端。
要做出爆款的舞蹈视频,仅凭天赋,只要有天赋,就是迟早的事。但作为舞者,被人千万遍琢磨,想要保证所有的影响不被评价“难看”,却异常困难。刘耀文能在这件事上保持零记录,不可谓不极端。
“要不你放松点,尝试一下别想太多吧。我唱歌的时候如果计算这么多,早麻了。”
“麻了?”“嗯。”
“麻了,哈哈哈哈。”刘耀文突然爆笑。笑会传染,等到笑完好几轮,宋亚轩才听出来,笑点是“吗喽”。
“所以留学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刘耀文又问。宋亚轩也躺到地上,蹭在他身边,说:“不用担心,交给泽宝帮我搞。咱们先商量去海边的事情比较要紧。”
05
都说旅游检验情侣的契合度,他们旅行,却未有矛盾,性格决定的——出行在外,两人都格外注重和睦顺利,从吃穿住行到人际玩乐,无不互为依靠。或者说更像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在朱家角古镇先是喝到勾兑的假酒,接着吃到拉了肚子的南昌拌粉外卖,两次都去找店铺要回了细致的“说法”。
“咱家的钱,挣了都是你的,我这算纳贡,不叫施舍。”刘耀文站在镜子前刮胡子,嘴里咬字不清。
“我说我家,你说的什么。”宋亚轩撩水泼他,“不要偷偷占别人便宜。”
“占便宜,刚才叫占便宜?”刘耀文回头来捏住他手,止住他打水,“那现在叫什么呢?”马上就要做点什么的样子。
“别过来,你好好的啊你,刘文。”宋亚轩有痒痒肉,没被碰到,但已经条件反射地扭动躲闪。
拌嘴吵架,本来只是恋爱中的一个小节。至少在这段恋爱前,宋亚轩都是这样认为的。并且,就算拌嘴,拌嘴拌出的架,往往也不会算得上真的吵架。
都是成年人,干什么非要吵架。可是现在不同,小吵闹经常发展为大动干戈,且生气难以自持的,全是自己。这种时候,刘耀文总是以沉默回击,他不习惯、更不喜欢,所以越来越讨厌这样的沉默,于是刻意避免任何矛盾的苗头。
“我想看星星。”他不喜欢别人在泡澡时和自己打闹,但已初步学会容忍,换话题转移视线。刘耀文顺从地收手,往窗外认真侦查许久,不知道是受用他的退让,还是不爽他突然破坏气氛。这样互相退让的和睦,并不能持续而长久的维持。等疲惫感积累到一定程度,二人默契地说起回程,当晚定就定好机票。
“突然有个想法。”宋亚轩说,“我也想跳舞玩玩,但是不要那种看着超级累的炫酷风。”
此前要排练歌舞剧的时候,团长曾经说起要他去系统学习舞蹈的事情。可惜,剧团并不专业,只是胜在有钱可赚、有稳定的客户可以薅。草草训练之下,连宋亚轩都觉得自己的姿态可能难堪主角,团长却饶有深意地对他夸赞了一番。
在后台僻静处,她拉着宋亚轩,刻意贴得很近:“亚轩,我看你的身体素质不错,要不要认真考虑下舞蹈训练?”
未等宋亚轩回复,团长又拿着手机翻找,找出个视频来,热心解释道:“你看这个舞,我最近有位大客户很喜欢,只是跳这个舞的人性别不太对,需要你这样,细腰宽肩、四肢修长的小伙子更合适。”
虽然没有什么深入的经验,但人脸上的表情,肢体动作背后的心情,却不难解读。宋亚轩不为这样的事情诧异,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合理。这件事,在临演前发生在自己身上,使得过于潦草的排练,终于有了能在国家大剧院定期演出的理由。
事后,他对舞蹈的兴趣大大衰减,顺带着对刘耀文的工作也不那么愿意关心。最近,才终于有些走出阴影的意思。
“那,去学学民族舞?”刘耀文想了想,“我也想看你穿那种裙子。”
“能不能有一句完整的话不要乱开玩笑!”
“好好好,错了错了,我好好说。”过了一会,刘耀文又凑过去,笑着,“之前送你裙子,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不喜欢了?”
宋亚轩彻底扭过头去瞪他。瞪了半天,也觉得此时发作些什么,都不够大度,于是说:“我现在要开始拜金了,只对贵的比较有兴趣。”
“好。”刘耀文郑重点头。
“好什么好?!”
“就是,好。”他还要笑,引得宋亚轩揪着他想打,他就跑。
“刘耀文,你有本事别动。”宋亚轩起身去追,“你再说,过来,你过来说。”
说回来,就是这种动辄打闹,曾让宋亚轩曾经难以想象。他天性是爱闹爱疯没错,但仅限于社交场合的表演属性,且自从学校里出来,性格就越来越内向。反而是刘耀文这个看起来内向、小自己一岁的弟弟社交广泛,与形形色色朋友往来频繁。
等到回北京,北京已经相当冷。“哟,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宋大人回来巡视了?”回到住处,李泽已经穿了棉睡衣,开门看到他,打量半天,说,“我去,你胖了。”
没等宋亚轩施加拳脚进行报答,他紧接着说:“轩宝,说正事,我要提前润了,那边和朋友的安排有点变化。”
“啊?”
“怎么办,”虽然是通知,但李泽仍表现出商量语气,怅然若失一样,“你该不会明年就忘了我吧?怎么办啊怎么办。”
“你不会因为这恋爱,就反悔不出去了吧。”李泽拽着他,晃他的胳膊。
“泽宝,你看看你看看,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么爱你,要忘了谁,肯定是第一个忘了你呀。担心什么,别担心。”宋亚轩笑得苹果肌上扬,去余光里也瞟见这一堆肉,“我去,我真的胖了。怎么办,不会这么年轻,就要体验色衰爱驰了吧!”
06
宋亚轩在听歌软件里做了一个歌单,专门用来帮刘耀文挑配乐。作为感谢,刘耀文建了一个淘宝收藏夹,收藏一些裙子,由于宋亚轩随口说的拜金,又着意挑贵的。
为此,宋亚轩虽然嘴上并不在意,但明显地控制了自己的夜宵频率,偷偷地买了只秤,放在录音室的桌角斜后方,因而工作效率显著提高。敲门声响,刘耀文其实有注意到,最近宋亚轩突然多了些外貌焦虑。只不过看着可爱,又未影响身体健康,就由着他去。进录音室前,都礼貌敲门,给宋亚轩一些准备,不至于光着脚站在秤上时与自己四目相对。
“又是新裙子?”宋亚轩拉开门,“你把我当成换装游戏了吧,买这么多,哪穿得过来。”边说,边好奇接过,“这是什么,少数民族风?还有银帽子……镯子?”翻找间就已经把手镯套上手。
“据说这叫苗疆公主风。”刘耀文看他就要当场换上,抱臂调笑,“刚不是嫌太多了吗?”
“不烦人你活不了是吧。”宋亚轩终于把最里层的衬衣拽出来,忙于整理,懒得理他,自顾自去绑衣服夹层里的带子,但是带子短,手臂能弯曲的角度也不够,“别笑了你,过来帮忙呀。”
好看吗,好看吧,你说我要不要学一学化妆呀。宋亚轩提着裙摆跑下楼,站在楼梯旁的镜子前面,远远近近地观测自己。后面跟着的人插着兜,提着他的拖鞋,过来不言语,先蹲下身子、捏住脚踝,给他套上拖鞋,好整以暇地也看了镜子里的他半天,道:“下次再不穿鞋,就打你屁股。”
“哦对,有封信,是你的。”刘耀文开始穿衣服穿鞋,“我今晚去吃饭,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哪个总编的投资人弟弟。”
好,宋亚轩答应,过去和他抱抱,等门关,道别,取信,在餐桌上坐下。信封是一种又滑又坚硬的纸张,背面有金色火漆印章,很符合李泽的审美。
里面第一句话是:轩宝,我在这边认识了好多朋友,每天都喝酒,所以每天都想你。
信最后一句先命令道:你必须写信给我,知道吗,我们都认识八年了,其实我准确地知道是多少天,但我不说,估计你会害怕。
很长的信,读毕,宋亚轩整个人都泄了气,支撑不住脑袋,让脑袋垂落在臂弯里。
李泽在其中问他,你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想吗。或者,你真的能接受离开我的生活吗。我们毕竟认识了快八年,八年里,就算是我私心以为自己在保护你也好,总之,我既然快乐,你就不会不快乐,是不是。
李泽说:“那天你叫我说实话,我怎么能说实话。我一早知道你们当时分手的原因,很不巧,你偷偷带他来家里,也许是追求刺激?他装醉想要,你不同意,他一再软磨硬泡,你同意了,被弄疼、大喊了一声,你叫停,他没停。你好像是推了他,还是怎么样,结果,他居然继续……直到给自己弄出来,似乎结束后也没有安慰你。你们吵架,他道歉,被你赶走,我都知道。抱歉,因为编剧节推迟了一天,我的行程也就推迟了一天。”
“所以,你们和好那天,我也知道,你们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实质接触。刘耀文是半夜离开的。你在他怀里哭,哭完就睡,他要抱你回房间,我装作起夜上厕所,和他打了个照面。他的脸色尴尬,用气音跟我说把你送回房间就走。我没怎么搭理他,他也没有说抱歉。不过我倒是理解,像他这样的人,说一句抱歉,恐怕是对别人天大的仁慈。”
“三个月真长,但一年更长。我还有一年才能重新见到你,想想就觉得非常疲惫。我在想,你还和他日日相对,是否已经做好准备来解决那些偶然出现、难以厘清的问题。你不是个记仇的人吗,如何放下自己去原谅一个实在是不会也不善于道歉的,但是确实很可能很爱你的人。”
人与人的感情,多半靠一种借贷关系来维系。正因不知道结局是否好看,自己又已经向情感银行透支,所以就算自我欺骗,也要努力去做好和维持。这种努力多半是有效的,就算最终被证明为无效,也可以用于减轻人们的负罪感。
可是,对于一对在大街上从未见过,突然四目相对、互助点烟,一起抽了一根之后就决定在一起的两个人来说,靠借贷未来以苦心孤诣当下,用寻常人维系婚姻的法子来延续那一根突如其来、美得令人不知所措的烟,是否可行?
外头月亮与云雾玩乐,使客厅里的光忽明忽暗。宋亚轩突然叹气,感到一个强烈的不该出现的自私念头在滋生与膨胀。他想:幸亏,我还有退路,可被他人托住。
接着,他给刘耀文发去消息:李泽托我去找个重要的东西,很急,我要先回那边一趟。你最近很忙,就不要管我了,等这两天忙完,我们再见面。
刘耀文回复的速度倒是不慢,内容简单,一个问号。宋亚轩于斩钉截铁地解释道:没事,我最近也正好想一个人住几天。消息才发去,刘耀文便回了过来说,好。
07
倦怠。其实,支付别墅的房租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不仅困难,也使人疲惫。
只是刘耀文很喜欢这样,营造出某种密闭的氛围。封闭、关起来,把两个人的呼吸硬硬谋和在同一室内不许分开,这是很好的爱情的温床。
偶尔,他会产生懈怠和自我怀疑。但这种异样的情绪很少,也不会总和宋亚轩的坏心情碰撞,所以大多数时候,池水上的褶皱,就只是暂时的褶皱而已。他思考过这种褶皱意味什么,思来想去,好像是一种防止自己陷入麻木的方式。
真是奇怪,刘耀文想,自己在爱情里抛却自我、让渡主体性的方式,竟然是无知无觉。如果不是这种疲惫感造成瞬间的恐慌,他难以想象,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宋亚轩,还能有什么,以及如果失去宋亚轩,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因为宋亚轩在那里,他就会去靠近,他发出邀请,宋亚轩也会应允。
没有什么局面能够让他试验,如果没有宋亚轩、如果自己也尝试去向他人敞开,事情会是什么样子。说白了,这就是神秘的爱情给人下的咒,谁也不能完整地回答,“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甚至会想,自己怎么能看着剧、调度自己的饭菜,还能腾空去料理宋亚轩的?难道是宋亚轩太笨了,或者是退化了——被自己豢养太久,失去了有条不紊吃饭的能力。
回到别墅,别墅里空无一人,只是餐厅灯忘了没关,让他进门前的小期望落了空。刘耀文脱了鞋,没有坐下,在客厅与书房里仔细翻找了一通。接着,又从餐厅到卧室床下的柜子、床垫枕头下翻找。
家里没有锁,所有的柜子盒子和箱子都是敞开的,手机、电脑、平板,所有的密码都是双人通用的。他想找那封信。这是种直觉,觉得李泽和宋亚轩不会想让自己看到它。他没有找到,几乎映证了这种直觉,宋亚轩一定是不知道如何在这个家里把信藏起来,所以才离开的。
翻找得累了,他不换外衣,在床上仰躺下去。他知道宋亚轩是要藏起来,也不怀疑宋亚轩知道自己的知道。他们的默契,好在不用张口便知。但不用张口的默契,坏就坏在,大多数时候是不能张口的,或者想张,也张不开,因为从来就不会,于是就不能。
“我早就说过分手了,谁也没说是和你在一起呀。”
“分手都要一年了,现在来发通告,是一直当我傻,还是你的脑子有问题?”
“神经病。”
新鲜的恋爱,剥开来看,就是由这些琐碎的细节和生硬可笑的语句组成。人和人彼此以荒谬的规律,框定我们俩和他们别的人之间的区别。
要在他人面前表现出过分的亲密,在私下的相处中保持各有私隐的状态。一旦有什么情侣想要开始突破、发现对方的私隐,爱这种话题,就要准备又一次地将自己挫骨扬灰,而不得不消散在人的愚蠢和执拗当中。
执拗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出现在平日刻意避免自己执拗的人身上时。刘耀文没能忍住,还是又打了字过去:你和我天天同吃同住,也把我当傻子?很好很好,宋亚轩拿起手机打车,要杀回别墅理论。过了二十分钟,无人接单,竟然只好悻悻作罢。
再见面,要到第二天晚上。站在门口小径上,他望着他穿西装来开门,而自己黑衣黑裙黑帽,仿佛是约好了要出席宴会。宋亚轩想,这个男人确实在外貌上无懈可击。头发梳成偏分,让额头眉眼被挺括的西装衬托得更为夺目。
宋亚轩今天穿的是高跟鞋,黑长裙,为了防寒,套上最厚的羽绒服。本来是为了说一句:我的裙子也从来不是为了你穿,没有你,我照样是原样。可是看到对方,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有一颗重逢的新在欢悦里跳动,心情好得不得了。这样的好心情,永远是看到刘耀文就会产生,但几乎也只是维持到彼此说话之前。
进入厅内,刘耀文开始解领带,抓散头发,可知是刚回家而非要出门。但出于礼貌,宋亚轩还是问:“你出门有事就去吧,我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和你说。”
刘耀文突然问他:“宋亚轩,有时候我怀疑你就是在玩我。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至此,好心情就又消失了。此前,这类话题一旦开启,接下来的流程就是互相责骂长达几个小时,接着渴了或者饿了,暂停,捱过漫长的几个到十几个小时的冷战期,然后突然和解。
这次不能一样,否则多么没有新意。宋亚轩看了看刘耀文,刘耀文也就端坐着回看,几分钟后,房子里就重归平静。外面下起雪来,雪逐渐淹没了影子和脚步声,只留下高远处模糊的月光。
黑夜里,雪粒若发光,便是由月光、灯光或者手机屏幕上的荧光照亮。宋亚轩站在公车亭下,瑟缩着刷手机,屏幕不时沾上雪水。他在删除各种与刘耀文有关的照片、消息、联系方式。
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软件巡逻了遍,最后停靠在网易云的共享歌单。他一首首删掉,最终,留下一首自己曾经唱过的,张国荣告别演唱会的live版《千千阙歌》。
月色惨白,被雪光散射,径直打开前路深处的黑,使伫立其中的人失去观寻绝色的兴味。刘耀文例外,他坐在远处的车内,暖气充足,不受寒气影响。在酒意里,反而正欣赏作为绝色角色的宋亚轩。
一个小时前,宋亚轩从二人公寓夺门而出,如无意外,还要在这车站等候一个半小时,直到早晨,才会有头班公车驶来。刘耀文不知为何,坐了半晌,决定拿着酒,偷偷把车停在远处。
喝酒,独自看冬雪,不开车灯,样样都不是刘耀文现在该做的事情。
宋亚轩不想听。由着手机再响,一阵接着一阵,接着耗尽电量,迎来长久的寂静。
08
两个人的故事如果永远都是两个人,就不必有成为故事的可能性。一如两个人的房子如果只为同一种生活提供居所,就会成为堕落的沼泽。
这个道理不够简单,但很好验证:重新和李泽一起生活后,宋亚轩整个人的精气神,提振了不止一个档次。
李泽的编剧事业风生水起,中德混血的身份给他得天独厚的文化资本。近年,欧洲的中国人比过去多得多,他们商量着在柏林发行了一本双语小刊,李泽又做主编、又做主笔,还做翻译,把这本叫做《黄叶》的刊物,做成了中文写作的德国阵地。
宋亚轩安安稳稳地在柏林艺术大学念声乐,早起步行上学,晚上回家吃饭,一般都是李泽和他的厨神朋友大展身手,如遇忙的时候,就由他炸厨房选手来点外卖。
最近,李泽在与法国的出版社朋友联系,想要把互译和影视改编的业务拓展去巴黎。朋友的朋友竟是宋亚轩,于是便要求宋亚轩全权负责第一部合作电影的配乐。
从答应下来开始,在这个家里,他就没有片刻能休息,不是在编曲,就是在准备编曲的路上。
是日,周六的下午,春光明媚,他盘腿坐在沙发上,闭眼参禅式地,以中国人吸收天地灵气的方式打坐,以期获得灵感。李泽恰好很闲,无事可做,把吸尘器开到最高档,从房子的一个角,细致地吸到房子的另一个角。
经过宋亚轩盘踞之处,要拿起拖鞋来吸,不料宋亚轩仿佛顿悟,突然睁眼,吓人一跳。他大睁着眼说:“李泽,我想结婚!”
李泽瞥了他一眼,说:“和谁,刘耀文吗?”
一种“你怎么知道我想说”的表情出现在宋亚轩的脸上,被李泽加以嘲笑,他评价道:“自从你和他分开,这两年,从来就是只会夸人家。哪像在一起的时候,恨不得就算把所有人的天灵盖都吵吵没,也要找个题目骂他。”
吸尘器关掉之后,房间里安静下来,被吸过的地板上空,格外明显地在阳光里面飘动着飞舞的灰尘。宋亚轩知道,就差一个“贱”字没被李泽从嗓子眼里面抠出来,甩在自己脸上。
但那确实曾经是,或者说永远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好到仿佛他们认识之前就穿过同一条裤子。每每结交新朋友、新恋人,或是和旧人谈到前任的话题,宋亚轩都不能不把刘耀文搬出来说一通。要给人看看他最新翻跳的舞,等人家夸赞后,视情况向对方炫耀:这是我的前任,或者,这是我的朋友。
“你觉得他会不会,就是说,会不会突然来敲门啊?”
李泽说:“不如你去突然敲一下他的?”
宋亚轩马上拒绝,说:“我可不,我有病啊!”
“那不就得了,你只想让他来,又不想自己过去,这就是纯扯淡。”
“但你不觉得只有这种奇迹发生了的关系,才能被称之为爱情吗。”
“所以你是真的在等他,还是真的希望他来?”
“等也不等吧。”
李泽说:“你细讲,我把你这段写大纲里。”
“我确实是在等,但是不是在等他,而是在等一个奇迹。但是,奇迹对我来说,目前看来,只在他身上有可能发生。你肯定又要我详细盘逻辑,我接下来就要说,一会不许再问啊。我的意思是,确实只想看他给我创造一个奇迹,所以我要离他远一点,不要等着他,而是只想一下奇迹会不会发生就行。没了。”
“不许问了啊。你再问我也不会继续说了,反正故事需要神秘感,问也问不出更多了,拿着我这个解释,快,继续拖你的地去。”
只有对方能给奇迹,只有自己能相信有可能创造一个奇迹出来,这种爱情,才是足够让人不计得失去信任的。反正万难之下,总也会有奇迹发生。
其他电器都没开,只有自己前方的吊灯亮着,似乎与那天没有关灯的餐桌场景所重合。刘耀文在等待恋爱对象,十分钟左右后房门大概会被敲响,还有十分钟,他认为,只够自己放上一首歌来听。
命运的手指帮他点开那个他和宋亚轩一起创建的歌单,看到了孤零零悬浮在空气里的,陌生版本的《千千阙歌》。
似乎,从藉由歌曲对爱人进行想象的那一刻起,版本就应该是张国荣,而非陈慧娴。不过,刘耀文并没有问过。
End
*《俗人与俗人之爱》
Amour:n.爱情
Mortel:adj.要死的,必死的;
(事物)必然消灭的;致命的;
极度的(多指坏事);不共戴天的。
n.人(俗人)
仅翻译成俗人不能诠释这个词,所以把字典摘抄上来。
*电影《乡愁》,导演(苏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歌词,出自歌曲《千千阙歌》。
“雪糕来啦,一人一个。”陈束两手提着袋子回到教室里。
八月份的天湿热又黏腻,高二四班的教室窗户朝南,阳光直射进来,整个屋内像蒸炉一样。
宋亚轩手中的按动笔不断发出脆响,他拄头瞄着刘耀文,看他和陈束聊的火热,半天才想起旁边的他。
“呀,亚轩还没给你雪糕。”说着,他才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个雪糕。
芒果味的,他不喜欢。
正想着如何处理手中的雪糕,旁边的人突然间伸手过来,把自己手中的巧克力味递给他,再把芒果味的换过去。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过无数次。
陈束眼底流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妒意,又说了两句就转身离开。...
陈束眼底流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妒意,又说了两句就转身离开。
“你们也是这个方向吗?”又是陈束,在放学路上。
刘耀文许是怕人尴尬回了声是,陈束又借着话头聊起别的。
宋亚轩插不进话,也不想说什么,加快步伐往前走去,与两人拉开些距离。
脚底的石子被踢了又踢,宋亚轩没回头看,但他默认刘耀文根本没注意到他,便走得更快。
闷热的空气里,一股没人发觉的酸味漂浮。
“亚轩你去吗。”说话的是陈束。
因为前面的话根本没听见,他便也没作声,如此,陈束才复述一遍完整的话。
“我周末过生日,你可以来吗,耀文说他会来?”陈束站在刘耀文的身边,那个原本是他的位置这么问他。
他看了眼刘耀文,那人低头不知在给谁发东西,修长的手指来回动着。
提示音响起,原来是给他。
〖去吧,正好结束之后一起去买练习册。〗
〖我载你。〗
宋亚轩没回复他,又看了眼陈束,轻轻回了声去,然后又转过去快速走着。
这次刘耀文跟上来了,当然后头的陈束也紧追不舍。
“生日快乐。”
生日会定在云市最大的酒店包间,陈束一身礼服,似乎还化了点薄妆。
看见两人一同前来,微微愣了下,随后得体的微笑着。
“谢谢,这边坐吧。”
他们来得晚,座位只剩下相隔两人的位置,陈束拉着刘耀文想让人坐在他旁边,意图十分明显。
刘耀文轻轻抽出手,和他说好。
宋亚轩自觉要去那边的座位,不过转身瞬间嘴唇就被咬的发白。
“回来。”刘耀文拉着他的衣摆“李明换下位置可以吗,宋亚轩不好意思吃菜。”
李明会意,拿着座上的包去了那个空位。
道谢后宋亚轩跟着坐在陈束旁边的位置,与刘耀文腿挨着腿。
“耀文,我们顺路,能坐你的车回去吗?”像是没看见宋亚轩也在一边,陈束自顾自的问起。
“不好意思,我……”
还未说完,宋亚轩插上一句。
“你带他吧,我吃撑了多走点路消消食。”
宋亚轩留下一句话,没等刘耀文说什么就径直往车站的方向走。
他没听见刘耀文在后头拒绝了陈束的要求,推着车追上来。
“你最近怎么了,不爱理我。”刘耀文不解,以前那个爱耍赖皮的人最近和他变得客气,在一起吃饭或者做任何事都是除了必要的事,不然一句话也不会说。
宋亚轩掏出蓝牙耳机,戴在耳朵里,回了句没什么。
“上车,回家。”
刘耀文单手扶着车,趁着宋亚轩还没迈大步子抓住他的手腕,而宋亚轩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动作。
他受不了宋亚轩的冷暴力了,以前还总是说嫌弃他每天咋咋呼呼,可到人真的安静了,又会去想他闹起来的样子,笑的肩膀都颤起来。
“我如果惹你了你就说,如果没惹你你不许再这样对我了。”刘耀文都没意识到自己染上了点哭腔。
“我对你不好你找陈束啊,他一见你就笑,还给你买吃的。”
“那是给全班买的。”刘耀文反驳,他才没单独接受过陈束给的任何东西。
“别人的都一块,就你的是两块。”
说起来宋亚轩就生气,他等着刘耀文这个木头开窍都已经很累了,现在还来个陈束,他最近都愁瘦了不少。
“我不是给你了。”刘耀文喃喃。
“给我是应该的,以后说不定可以帮你们躲过老师查早恋。”宋亚轩重重的把耳机盒塞进挎包。
“我才不会和他早恋,要也是和你。”刘耀文咬了咬后槽牙,他讨厌宋亚轩把他和别人放在一起说,还把自己放在那样的位置上。
刘耀文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才再次回过神。
“敢和我早恋吗?”宋亚轩问。
“没什么不敢的。”刘耀文回。
夏日的风裹着热意,吹在少年人的身侧,感官一瞬的停转,一切炎热化为乌有,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私设ooc勿上升
*视角乱序
三大主文轩
01宋亚轩
“嘉陵江的水还没漫过天堂顶,十八岁的人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八年前一个平平无奇的雨天,我一路向西,来到这个浓烈,潮湿,孤独,没有体恤心的山城,那天的夕阳好像垂死挣扎,硬生生在雨中挤出一点并不明朗的颜色,雨珠跌耸,蓝鼠尾草一下一下地点头。然后妈妈轻轻地、急促地说了一声,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过于小心翼翼,好...
八年前一个平平无奇的雨天,我一路向西,来到这个浓烈,潮湿,孤独,没有体恤心的山城,那天的夕阳好像垂死挣扎,硬生生在雨中挤出一点并不明朗的颜色,雨珠跌耸,蓝鼠尾草一下一下地点头。然后妈妈轻轻地、急促地说了一声,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过于小心翼翼,好像是要趁谁不备。
就在那时候,我认识了一栋灰色的楼。电缆线穿过楼顶,像是一条铁轨,碾过倾斜的天空与小镇的风景,把我们的生活紧紧地串联在一起。在这种瞬间,我总是能重新回到那个时候,像一个闯入者一样站在楼下,有一股声音催促着我上去,我怎么反抗都反抗不赢,大声地质问它为什么,它好像隐隐约约叹了一口气,说逃不掉的,你落了地就要生根。稀奇又古怪,可我知道,它说的是对的。
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些人,这些人会发火,会流汗,会悲伤,会流泪,于是这些味道掺合在了一起,变成了这栋楼的味道。总有人上楼又下楼,有笑着离开的,有哭着离开的,人长大又变老,楼也长大又变老,但它从始至终站在这里,用习以为常的目光审视所有人。这是一栋有生命的单元楼,他看着我们玩耍,我们长大,我们路过,我们离开。小时候的每个傍晚妈妈下班,都要把我顺路叫回家,然后我们坐在那张聆听过很多故事的饭桌上,一边咀嚼一边交谈,这个时候妈妈会抱怨一些琐事,爸爸会好声好气地帮所有人说话,而轮到我,他们会问我,你长大想要做什么呢?
事实上,我没有遵从小时候作文写的那样成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能成为科学家的人是很少的,可大家都想做科学家,很快我就明白,我不是一个幸运或特别的人,于是我回到我的高中,成为了一名老师,我可以在每一个学生身上,看见我们年轻时候的影子,有时候我觉得我其实只是周围人成长的一个遗世独立的点坐标,所有人都长大离开,只有我还停在原地。
当我还在想这回事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头,是梁姗。“想什么呢,今晚你坐不坐班,要不要顺便帮你点外卖?”我摇摇头,说:“我今晚回家吃饭。”她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在那个时期经历了一些离谱的事情之后,我们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战友情谊。
我回到小区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一辆不认识的进口车,我对车没什么研究,但那些常年看到的车牌号我总是很熟,或许是谁家招待客人,多半是严浩翔他爸,有钱的人自然也会有很多朋友,我没多想。
直到我经过一楼马嘉祺他们家,敞开的门里露出两道人影,当我看清是谁的时候,我真的很想飞奔回半个小时前,坚定地告诉梁姗,我要一份外卖,以及我今晚绝对不回家。
嘉陵江他妈看到我有点尴尬,我能理解,她没有立马上来抽我一耳光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想装作没看见,事实上我也正这样做了,嘉陵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话。
我们有多久没有见了。大学四年,实习两年,算下来我们整整有六年没有见了,但你为什么要回来,更大的城市也没那么好吗,还是也有像我这样自私自利的坏人。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严浩翔拎着一个满满的购物袋破门而入,鞋柜打开又关上,他习以为常地从中拿出属于他的那双拖鞋,稀里哗啦的声响令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你今晚不用去学校啦?”他盘腿坐在我对面,把袋子里的啤酒和熟食拿出来摆在茶几上,驾轻就熟地拆开一次性的筷子递给我。
“不用了,今晚我轮休。”我有气无力。
“哦哦,我妈前几天还说你爸妈今年暑假不回来的话端午就把你喊去我们家,她老念叨你,动不动就问我你怎么了怎么了,我说你这么大个人自己还不能生活自理吗……”
我能看得出来,他想把今天当成有声有色的随便哪一天,我很感激他,尽管这不一样。
但我还是说:“好啊,端午去你们家过。”我也把身子从沙发腾到了地板上。
“端午前两天是小木头生日,张真源喊我们去他们家过生。”他不紧不慢地边揭开塑料盖子边问我:“你给小木头买礼物了吗。”
“还没有,你买了?”我问他。
“买啦,我买了芭比娃娃,女孩子都会喜欢这种的吧。”他用很笃定的眼神朝我笑,然后毋庸置疑地回答自己:“这是肯定的。”
我想也没想:“小木头会喜欢什么啊,她什么都不喜欢,张真源上次跟我说,他妹妹把家里的棉花娃娃头给卸下来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用尽全力忘掉一个多小时前看到的一切的时候,我看准了一片鱼豆腐准备下筷子的时候,我正好打算就这顿晚餐把今天画上一个句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若无其事地又夹起一块叉烧,看似无动于衷地继续说:“我看你不如给张真源包个红包,反正——”
然后门铃又响了一遍,严浩翔抬头凝视着我。
该死,上个周末门铃坏了我就不应该报修的,那样的话任凭谁使劲折腾它,它都永远是个哑巴。直到第三遍铃声响起来,严浩翔把筷子重重地放下,终于站起来:“万一不是他呢。”他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我:“是他又怎么样,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什么都怕。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我则负责坐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吃着我的晚餐,啤酒白沫肆无忌惮地炸裂在我的舌头上,像是小时候我们吃的五颜六色跳跳糖。严浩翔其实是对的,今天没有任何值得把它特殊看待的地方,或许等我活到久一点的年纪就能比现在更快的这样想到。
“宋亚轩——”
我心满意足的自我安慰戛然而止于严浩翔令人恼火的妥协,他叫我,说嘉陵江想和我出去走走。我本来想下意识地说不,就像我人生很多次果断的拒绝一样。妈妈说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不”,以至于我对这个词有相当程度上的感激和敬畏,正是多亏了它,我完好无损地成为了现在的宋亚轩。
但我突然反应过来,身为一个六年没见的普通朋友,拒绝会显得我才是那个有什么事情揣在肚子里没放下的人,按照一贯故人相逢的规矩,这样是不是就算他赢了,但他凭什么赢,他擅自把自己淌在桥底头流回重庆,现在还要向我炫耀他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吗。于是我慢悠悠地站起身,做出了今天一整天最令我后悔事情。
我隔着大半个客厅对着那张脸粲然一笑,说:“好呀。”
其实我只听得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干脆算了吧,我劝自己,宋亚轩,你为什么装作镇定地非要给自己争这一口气呢?明明伤口还像磐石一样长在你身上,你怎么有勇气上赶着若无其事地展示它呢?难道你真的以为,六年过后,真的会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吗。
“等我换个衣服吧。”
你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重庆的晚上美在夜色辽阔中的街灯阑珊,准确的说,每一座城市都是这样,没有任何一个城市的黑夜是不靠光亮诉说美的。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这片地方不算偏僻也不算热闹,打车去市中心也要十几分钟…是的,想着这些琐事的时候,我就会忽视他身上的那股陌生感。
“刚翔哥说你在我们高中当老师。”他发音变得字正腔圆了些,声线也厚了不少。
“嗯。”我没话可说。
“现在有没有学生像我们一样不好教,”他凑到我身边推了推我的胳膊,说:“你会不会经常生气啊?”
我居然认真地想了想之后回答他:“大部分都挺好的,也有不听话的,但都怕家长。”然后我就可以顺水推舟地问一句:“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们单位在这来了家分医院,就把我调来了。”他吸了吸气,似乎又犹豫着补了一句:“我现在是医生,神经科的。”
我蜻蜓点水地震惊了一下,非常用力地命令自己不要张口问他怎么做到的,不然这会变成一个导火线,我们之间那些破事积攒起来的所有情绪又会砰的一声炸裂开,烧伤我们所有人。
“哦,你妈…也跟你一起回来啊。”
“嗯。”我以为这次轮到他没话说了,没想到片刻他又张口:“她年纪也大了,我想着把她带回来养老。”
“这样啊。”
“轩儿…”他迟缓地开口,说话地声音很轻很慢,我不确定是他不敢用力地叫还是我不敢用力地听,或者两者都有。
“你原谅她了吗,或者…我呢?”
说实话我没怎么听清之后他说的所有话,这个称呼这个话题让我一跃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我还是十八岁的我,重庆也是我们十八岁时的重庆。
我不会忘记,在那个夏天,我们为这个城市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马嘉祺的女朋友好像良心发现,终于决定放他一条生路;张真源从医院妇产科的长凳上醒来,迎来家庭的新成员;严浩翔大张旗鼓地同大人们做抗争,誓死不愿让自己的继母带着她和她前夫的小孩进家门;而我,刚潦草踏过十八成年线的宋亚轩也没什么特殊,拥挤在这股烧人肺腑的仲夏热潮中,试图用更极端的手段把我可怜的同桌逼疯。
在那个夏天,嘉陵江叫做刘耀文,我还敢张口装腔作势地用明明自己也不熟练的粤语叫唤他的阿满,嘉陵江的水还没漫过天堂顶,十八岁的人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没有。”二十四岁的宋亚轩这样说。
02宋亚轩
“那刘耀文知道吗,你喜欢他这件事。”
附中教室的灯是橘黄色的,五点统一亮起,把墙壁上黑笔红笔彩色记号笔堆砌起来的涂鸦照的通亮,曾经数不清的笔尖刺进乳白的身躯,只第一次的时候,这块墙壁就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贞洁,真正的粉刷也不能以饰太平,伤痛清清楚楚地刻在内里,墨水像洗不掉的坏血,愈久愈长,奔流不息。
我在英语课上走神,第三次在上面看到Mr.杜的名字。那个点好像过于用力,以至于写杜的时候有些断断续续,没能盖过有些年头的东方神起应援词。我能认出来这是梁姗的笔迹,或许,大概,应该,全年级都认得这是梁姗的笔迹,二十六个字母任意排列,这本是独属于另一块大陆人罗曼蒂克式的表达,它们曾被一次次地当作模范英语作文打印出来供全年级参考。那个时候它们是流畅的,肆意的,而不是像现在,一个大写一个小写,看上去谁也不认识谁。我从抽屉掏出一张便利贴想把它盖掉。
“刘耀文,站起来。”
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掷了下来,我下意识心虚缩了回右手,左手迅速地戳了两下趴台睡着的刘耀文,便利贴还黏在我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缝间。
老师点了名后站定不动,面无表情地把英语课本倒扣在讲桌上:“刘耀文,说说我讲到哪了。”
我猜可能是今天班上上课状态有点怏,这个时候随便哪个任课老师要抓个人杀鸡儆猴首选都是刘耀文。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椅子腿嘎吱在水泥地上划开一道苍白的口子,雨后槐花的香气擅自钻进他鼻子里,按理说这是不太合时宜的。一般这个时候我会偷偷在课本上把答案给他指出来,但今天情况特殊,循规蹈矩小宋班长也没有听课。他轻轻地在我身边叹了口气:“不知道。”
“坐下吧,好好听课。”老师深深地看了一眼刘耀文,就是那种,老师们都精通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一般不会批评学生:“梁姗,你来把选择题答案报一遍。”
于是梁姗站起来,好像慈悲地放生一只只麻雀,把一串ABCD念的那样欢快好听。她把发梢烫成一个个小花苞,美丽得总算是没辜负这个春天,而现在它们被轻轻地散在肩头,羞怯着含苞待放。按理说老班不允许女生在班上披发,梁姗很聪明,她只在英语课的时候把头发散下来。
刘耀文不为所动,埋着头在课本上无精打采地不知道写些什么。我把手里的便利贴揉成一团丢进抽屉,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的手肘。
老师一笔一划。
“怎么了。”刘耀文刚睡醒,嗓音有点沙哑,语调硬硬的。
“没事。”我压低声音,身体慢慢往他那边挪:“今天我和梁姗值日,要不等会儿你们跑完操了你先走吧。”
学校统一给高三加了放学后绕圈跑操,美名其曰强化体魄,先前一大片人成群结队跑到综合楼去逃操,后来出勤率太低,学校派了老师每天点到,大家都只好老老实实的跑。塑胶跑道被太阳烘烤成火烧火烧的红炉,顺着飞驰的跑鞋一路引燃了身体使的整个人汗流浃背,黏糊糊的令人焦虑。在这种时候,值日生其实是最好的差事,可以呆在教室里不慌不忙地做值日,灰尘落在那没错,你怎么知道不是扫之后落那的呢,况且没人能忍受盛夏里身体表层令人崩溃的粘稠感,跑完步了还爬上六楼的高三教室。
“没关系,我等你吧——”他轻声回答,然后仪式感很强地用力把刚刚起身弄错位的两张桌子扯至一条水平线上。
“不用了不用了,你上楼经过我们家的时候告诉我妈我值日就行了。”我急切地打断他。其实或许我不该这么慌乱的,分贝大到前桌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
他迟疑地斜过眼看我,直到大概五秒钟之后下课铃声想起,他才说:“好”。
最近我和梁姗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滔滔不绝地跟我讨论要怎么办班级文化节这件事情,她提议我们找英语老师来当指导老师,然后办一个英语角。其实我知道这些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但我永远不会打断她说话,因为我不擅长打断任何人任何事情,我只会做帮凶。
但现在不一样,我特地等在这个我自认为绝佳的时机点,递给她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信纸,上面写的是候鸟一般静谧又纤细的英文句子,没有落款人也没有收信人,但我知道那是她的。
傍晚能隐隐约约听到蝉鸣,其实严格意义上说还没到夏天,毕竟夏天的架子总是很大,要在特定的时段里不紧不慢地来,多半个月少半个月都不行,当你以为天气热的不行快要入夏地时候。就会来一场特别大特别大的雨,浇灭所有它要来临的苗头。
她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我:“这是什么…小宋班长。”
这是一封情书。我发誓,我不是故意发觉到她颤抖的声线和下意识捏紧的拳头。
“你的吧,我有话跟你说。”
头顶的风扇嘎吱嘎吱吐出温热的风,她嘴唇渐渐没有了血色,在这个太阳和身体反目成仇的夏天,她把自己置身于寒冬:“不是…这不是我的啊……谁说这是我的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慢慢泛起一阵痛楚,那阵感觉几乎要把我五脏肺腑都嚼碎:“这真的是你的,班主任说,让我弄清楚是谁写的…”
“这不是我的,这真的不是我的,你怎么能肯定这就是我的呢?宋亚轩,你不能随便捡到了什么都把罪名安在我头上吧!”她的声音渐渐开始大了起来,用力地打断我,摆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说话没有逻辑也没有条理,边倒退着边冲我摆手:“你在哪捡到的——你凭什么说是我的啊,你不要污蔑我!”
隐约间我好像听到了来自她胸腔发出的巨大的震动声,她还没有来得及扎起来的头发中跳脱出了几根发丝散落在她的鼻尖上,这一刻我觉得我才是那个罪人,是我残忍地把她逼成这样的,是我让她绝望又无能为力把自己的爱称之为一种大难临头的罪名。
慌乱中她急匆匆地扬起手臂去擦眼泪,她扬起脸,四处寻找一个不能直视我的视线:“求求你了,宋亚轩,这不是我的,这不能是我的,你知道的吧,市三好我们班只有两个名额,一个给你一个给我,班主任不都说好了吗,我都告诉我妈了,如果你说这是我的,我真的——”
她又哽咽了。
我没办法开口说什么,我得承认,我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聪明人。但我没有想到,这十几秒钟的沉默其实会是炸弹在嗡鸣和爆裂中的一阵无声而致命的预警,她抬起头绝望又平静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摁下了那枚开关:“小宋班长。”
她说完这句话我就知道了,这事没那么简单,现在这种要死要活的疼痛嫁接在我身上了,我的震撼、悲怆、绝望和疼痛等一系列难以自制的情感以一种迅速的姿态轰隆一声,把我瞬间炸的血肉横飞。
“小宋班长,求你了,我们谁都不会说出去,对吗?”
她居然惊人地平静,真诚的看着我。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黏糊糊的,包括闷热的空气,被汗浸湿的后背以及发烫的喉咙。高三年级离校生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叫醒昏昏欲睡的仲夏,风的呼吸,蝉的鸣叫,空气里流通的好像浓稠的岩浆。
再然后,我就听见玻璃摔碎的声音,刘耀文单肩背着书包站在后门口,和我们一起承受着这场把这个世界彻底分崩离析的飓风。
*直掰弯
*6k一发完
世界终于清静了,宋亚轩挠了挠头,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开始思考自己的去向。
两个多小时之前,他还西装革履,体面精致的待在某豪华酒店的休息室里,等待着婚礼的开始。
几分钟之后,他就被他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准新娘生拉硬拽的从后门扔了出来。
“快快快,现在门口没人,你快跑”
于是宋亚轩连提前准备好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拿上,就“被逃婚了”。
现在是真真正正的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了。
叹了口气,他还是认命的掏出手机,重启,估......
叹了口气,他还是认命的掏出手机,重启,估计是一时之间承受的通讯太多,连开机的速度都比以往慢了不少。好不容易开了机,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音连成一串,如交响乐一般,在他耳边滴滴的响起来,不用看也能猜到都是什么内容。
宋亚轩忽视掉那些碍眼的小红点,往下扒拉了好几下,终于看到了刘耀文的头像,他犹豫了半响,又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终究还是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对方恰好在线,秒回了一个问号过来。宋亚轩也没打算瞒他,毕竟虽然刘耀文人没来,但他今天结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于是十分诚实的回答
——我逃婚了
发完这句话,宋亚轩在路边的花坛上找了块还算干净的边边坐下,捧着手里的手机看聊天界面的最上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闪了好几次之后,对面的好心人终于高冷的甩过来了八个大字:
在那别动,地址发我。
在宋亚轩数到花坛里第二十一枝花的第十五片花瓣,一道人形阴影笼罩在了他的身上,刘耀文穿着黑色帽衫黑色休闲裤,插着兜站在他面前,轮廓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论长相,刘耀文可以称得上是个中翘楚,天生的好相貌,哪怕是再简单的搭配,穿到他身上也是格外的赏心悦目,这一点,宋亚轩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有阵子没见,这人好像又帅了一些。
“走吧,车在那边”,帅哥很拽,冲他一歪头便转身朝前走。
“哦,好”
宋亚轩松开了手里的花茎,站起身来拍了拍白色西装裤上沾上的灰尘,刚迈出一步,就腿一软朝着地上扑了过去。
花坛的高度比宋亚轩的小腿还要矮一截,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缩在这里着实有些憋屈,虽然是坐着,但和蹲着也没有太大区别,是以这会儿猛地直立起来,双腿的麻木感也随之而来。宋亚轩惊呼一声,本能的闭上了眼睛,本以为这下肯定要和大地来一次亲密的接触了,预想中的疼痛感却并没有降临,脸颊接触的位置硬邦邦的,但又有些弹性,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撞进了刘耀文的怀里。
“对,对不起”
宋亚轩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没完全恢复的双腿却不肯配合,整个人伴随着地心引力朝另一个方向倒去,然后再次被刘耀文拽了起来,接着对方的力量,宋亚轩终于堪堪站稳。
“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胡说,我上学的时候,每年都拿奖学金的好吧”
宋亚轩对刘耀文的评价表示很愤慨,瞪圆了眼睛直接反驳,面前这人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很随意的附和道:“嗯,确实不笨,就是该知道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刘耀文的声音很轻,但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宋亚轩还是听得清楚,他有些心虚的咬了咬上嘴唇,没有搭腔,刘耀文也全然不在意似的,扶着他往车的方向走。
几步路的功夫,宋亚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坐上副驾驶,很自觉的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车子启动的一瞬间,他听见刘耀文问他
“为什么会找我”
“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宋亚轩回答的极快,好似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根深蒂固的刻进了脑袋里,他并不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却还是在刘耀文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情绪。
宋亚轩和刘耀文相识于九月的大学。
宿舍里没有电梯,刘耀文不好意思让学长帮忙拿行李,自己拖着行李箱一口气爬到了五楼。
宿舍门打开的一瞬间,正仰着脸在和其他室友说话的宋亚轩应声偏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的半张脸上,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好似细小的星芒,让宋亚轩本就秀气至极的脸变得有些朦胧的美感,就好像无数偶像剧里男主角出场高光时刻。
刘耀文的视线从他精致的眉眼扫过去,最终停留在他被光线缠绕透着淡红血色的耳尖,只觉得血气上翻,心脏莫名悸动。
虽然有些俗套,但当时的刘耀文只能想到一句话来形容当时的心境——是命中注定的感觉
直到对方笑意盈盈的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刘耀文闻到男生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气,一颗心才平稳下来。
宋亚轩上铺的位置还空着,现在属于他了
因为是同班同学,又在同一个寝室,刘耀文和宋亚轩的革命友谊很快就建立了起来。宋亚轩人长得乖,性格也随和,对朋友都很好,包括刘耀文,但他不知这位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早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他几乎平等的对待着每一位交好的人,所以刘耀文几乎不敢明示自己的心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宋亚轩心里并不是特殊的一个。
大四下半年,刘耀文进入了当地一家十分有名的公司工作,为了通勤方便一点,他从宿舍里搬了出去,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刘耀文工作很努力,因为他想留在这里。
不仅仅是为了前途,还有宋亚轩,他是本地人,而他想离他近一点
刘耀文脑子嗡的一下——他的置顶除了一些重要的群聊,唯一的单人,现在就坐在他的左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他的心跳逐渐加速,甚至于哪怕是在KTV包间了里嘈杂的背景声下,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看着那个人褐色的瞳孔,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他想赌一把
刘耀文开了门,但没进去,他打量了一眼宋亚轩身上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西装礼服,觉得有些扎眼,又微微偏开了头
“拖鞋在鞋柜里,我卧室衣柜最下面有新的衣服和......”,刘耀文顿了一下,但想着两个人性别相同,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便继续说道:“和内裤,你如果要洗澡的话可以拿来穿,备用钥匙在我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出门,先在这里待着,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宋亚轩缩了缩脖子,虽然有阵子没和刘耀文联系了,但也从朋友圈和其他人那里得知,眼前这位,前不久刚刚晋升公司副总,身上那股子精英的气势怎么挡也挡不住。而刘耀文说的也没错,他确实哪里也不敢去,凭他家里的势力,只要他在公共场合露几次面,就一定会被找到,然后绑回去继续那场可笑的家族联姻。
新郎和新娘都不情愿的那种
他点头如捣蒜,但也没忘记关心一下收留自己的大恩人的去向
“你要去干嘛”
“有个会要开”
“你可以吗”
“没问题!”
宋亚轩信心满满的打了保票,反正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刘耀文犹疑的点点头,想了想又叮嘱道
“冰箱里什么都有,想吃可以自己做,也可以点外卖”
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但他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宋亚轩给了他一个“惊喜”
房子里的糊味儿刚一打开门就直冲鼻腔,刘耀文此刻已经全然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也是,宋亚轩天生就是富贵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哪里会做饭呢。
他无奈的摇摇头,挽起袖子走进厨房,跟预想之中的一片狼藉不同,这里的糊味儿虽然更重了一些,但是还算整洁,煤气灶旁边摆着一荤一素两碟菜,看起来卖相还可以,电饭煲里的米饭冒着热情,只是被人挖掉了一块。
看来他已经吃过了
“你回来啦”
刘耀文扭头,看见宋亚轩穿着简单的白T黑短裤,擦着头发从他的卧室出来,他刚洗完澡,皮肤上还拢着水汽,整个人白皙的仿佛被打上了一层柔光,只有脸颊被热水蒸的红彤彤的,快要赶上嘴巴的颜色。
宋亚轩吸了吸鼻子,又见刘耀文站在厨房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第一次做饭,不小心弄糊了,不过我都收拾好了,饭也重新做了,味道还行,你不要生气”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刘耀文定定的看着他,视线从他的眉眼一点点下移,到锁骨处又折返回来,最终停留在他饱满红润的嘴唇上,轻轻的动了一下喉结。
宋亚轩真是天生的尤物,只不过他自己好像不清楚这一点。
刘耀文的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奈何他的语气太过平常,所以宋亚轩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瞧着这人自己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扔给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逃婚,但是如果你暂时不想和家人联系的话可以先用这张卡,这样会方便一点”
他道了声谢,顺势坐到了刘耀文的对面,借住在别人家里,自己总要热情一些。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寻找着话题
刘耀文停了筷子,抬眼直勾勾的看向他:“要听实话吗”
“我怕我忍不住抢婚”
宋亚轩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和刘耀文上下铺同吃同住了三年多的宋亚轩,打死也不会想到,再次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会是件这么尴尬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刘耀文是一个性格直率的人,最擅长打直球,但他没有想到这人对待感情也这么的直白。
好在自从那天之后,刘耀文就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情,白天基本不回家,晚上进门也基本待在卧室不出来。哪有人会忙成这个样子,宋亚轩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刘耀文在故意躲着他,只为了让他可以安心的住在这里。
可是即便是很少交流,可是早上冒着热气的粥,沙发上放着的尺码合适的大牌衣服,以及门口时常会出现的玫瑰花都在清清楚楚的在告诉宋亚轩,刘耀文对他的心思从没有间断过。
宋亚轩不知道如何回应,刘耀文也好像不需要他回应似的,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明明知道人家喜欢自己,明明在吃散伙饭那天就讲清楚了他不会喜欢男生,可还是以如此亲密的距离出现在了刘耀文的面前。吃人家住人家的不说,还吊着人家的感情。宋亚轩觉得很愧疚,所以他决定再逃一次,反正他有手有脚的,总不至于饿死,大不了被家里抓回去,听说他那位未婚妻已经和意中人私奔了,想来这段婚事也算彻底黄了,顶多就是挨一顿家法,总比昧着良心在这里当渣男强。
当然让他下定决心的关键还是因为,刘耀文实在是太好了,大学里他就很照顾自己,那个时候宋亚轩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后来知道了,这些被他当做好兄弟相处的日常就在他心里变成了一颗种子,他甚至有的时候会想,要是刘耀文是个女孩子,他可能真的会和他在一起。尤其是住在刘耀文家里的这段日子,这种危险想法冒出来的频率越来越高,宋亚轩真的害怕,怕终有一日会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可以对好朋友刘耀文无动于衷,但他没有办法对以各种行动来向他证明喜欢的刘耀文无动于衷
宋亚轩来的时候空手来的,走也打算什么都不带,只留了一个小纸条。他站在玄关处环视了一圈这短暂的小家,心里竟生出几分不舍,但他还没来得及悲伤,手机铃声就把他的情绪吓回去了。
服务员见惯了大风大浪,临走时善意的提醒道:“我看这位先生的样子,很可能是被人下了那种助兴的药了”
伴随着关门声,宋亚轩心里咯噔一下。商人圈子里的年轻一代,玩的花的也不在少数,宋亚轩虽然不屑和他们为伍,但多少也听说过这种东西,此时的刘耀文衣衫半解,眼神迷离,面颊潮红,嘴里难受的呜咽着,宋亚轩一下子便确定了。
他走到床边,拍了拍刘耀文的脸,掌心沾染的温度有些惊心。刘耀文勉力睁开眼睛,费了好大劲儿才看清面前这人的脸,面上的神情痛苦又紧张
“宋亚轩,你不该来的”
宋亚轩却不搭腔,他不知道是谁在刘耀文身上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但他莫名的就是很生气,还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心疼。但他此时顾不上细想,而是疾步走到浴室放了一缸冷水之后才回答道:“我不来,你怎么办,来,我扶你去浴室”
他弯腰扶起刘耀文,他俩个头差不多高,宋亚轩力气也不小,奈何刘耀文喝了不少酒,又被人下了药,根本使不上力气,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宋亚轩肩头,几步路走的尤其艰难。刘耀文浑身发烫,整个人像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酒坛子,脆弱有危险,但仍旧没忘记四处点火,他扬着下巴,用尽力气贴上宋亚轩的耳朵,说出的话含混不清,但距离耳蜗实在实在是太近,宋亚轩还是完整的听见了
刘耀文说:“要是你也喜欢我就好了,那样的话打一炮就什么都解决了”
宋亚轩从来没有从刘耀文嘴里听到过这么露骨的话,脑子瞬间炸成一片空白,他的视线慌乱的游移,却不小心落在刘耀文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是很健康的小麦肤色,紧致有型,,许是保持锻炼的缘故,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点胸肌和腹肌。宋亚轩更慌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努力为自己寻找一些合理的语句来回应刘耀文的话,可还没想到什么,就听到那人在他耳边轻笑一声
“可是你不喜欢我,脸红干嘛呢”
宋亚轩到底还是没有走成
那天他在酒店浴室里帮刘耀文解决完生理需求,重新把人扛到床上之后,整个人也是累得不行,竟然不知不觉的也躺在床上睡过去来了,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刘耀文搂在怀里,而他的老爹就站在他的面前,眼里快要冒火星子了。
刘耀文倒是十分坦然:“我会对亚轩负责的”
负你个大头鬼的责啊!宋亚轩眼前一黑,恨不得自己当场晕过去,他挣扎着从刘耀文怀里出来,张嘴就要解释,却被父亲制止
“事已至此,等明年逃婚的事情淡的差不多了,你们就去国外领个证吧”
“???爸你什么时候这么开明了”
眼瞧着老丈人就要开口,刘耀文笑着点头:“谢谢爸”,他才不会在没把人完全拿下之前就暴露自己早就靠着生意上的合作打入敌人内部的事情。他本想着循序渐进的和未来老丈人透露他对宋亚轩的心意,谁想到计划刚刚实施了一般,就被公司里的死对头摆了一道。那人想毁了他名声,却怎么也不会料到反而让他因祸得福。
宋亚轩觉得自己满头都是问号,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等到父亲一走就直接一个枕头砸到了刘耀文身上
“刘耀文!不带你这忘恩负义的”
刘耀文伸手接住枕头,顺势一拉,宋亚轩和他的距离瞬间就缩小了十厘米不止,几乎要亲上的程度,他眼里满是促狭,语调也慢悠悠的
“什么恩,什么义啊”
“就是......”,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宋亚轩的声音戛然而止,白皙的双颊上又飞上一片红晕。可是,可是明明只是给好朋友帮一下忙而已啊
只是好朋友而已啊......
但心跳永远不会骗人,昨晚的紧张,生气,心疼,躁动加上现在的羞涩,所有情绪一起包围着宋亚轩那一颗小小的心脏,鼓动着它越跳越快。
“我们试试吧,宋亚轩”
宋亚轩抬眼,眼前这个人突然和大四聚会上的那个人重叠,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满眼期待的借着大冒险的机会和他表白,可那个时候他十分坚决的拒绝了,在那之后他和刘耀文即便是在同一个城市,也再没有见过面了。
那现在呢,他还能接受刘耀文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宋亚轩还是很生气,凭什么明明是他乐于助人,却搭上了一辈子
他挤着鼻子哼了哼,头一撇,嘴硬道:“我才不要和你谈恋爱呢”
刘耀文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宠溺的附和
“不要谈恋爱,但要和我结婚”
——
冒个泡
顺便如果大家在别的账号看到过这篇,没关系,那是我的小号
但是!我现在!登!不!上!去!了!
只好挪过来(囧)
明天或许会更新一下戒断(或许)
*勿上升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00
“上回书说到,这三皇子出生的时候请司命星君算了一卦,说是......”
“十五万岁上,有一场大劫”
先生醒木一拍,堂下立刻鸦雀无声,偏有一位少年似是来迟了,一脸歉意的站在茶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店小二是个有眼色的。瞧着这位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脖颈间悬着一小节古铜色看起来好似木块的物什,是店里的常客了,便连忙把人迎进来,引去了客人常坐的位置,依着惯例上了一壶清茶和一碟花生。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
故事开场了
三殿下从九曜山带回了一只狼崽子
天君膝下有三子,大殿下善文,二殿下喜武,皆是年少有为。两位殿下勤勤恳恳,...
天君膝下有三子,大殿下善文,二殿下喜武,皆是年少有为。两位殿下勤勤恳恳,为天君分担了大半政事,使其逐渐空闲了下来。
如此两百年之后,天君天后又新添一子,便是三殿下。
三殿下名为宋亚轩,尚在襁褓之中,便生的粉雕玉琢,冰雪可爱,长到十五万岁,更是格外聪慧俊秀,文武双全,资质比二位兄长还要更胜一筹。偏他天生一副逍遥洒脱的性子,对朝中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整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窝在辛元殿里品读那些从人间搜集来的话本子。
本就是幼子,加之出生之时,司命星君断言此子日后要经历一场生死劫,天君天后也难免怜爱非常,便也由着他去了
这次难得跟着二殿下前往九曜山平叛妖族治乱,却也不忘顺手给自己带个宠物回来
真是自在随意,令神艳羡
殊不知,这位众神羡慕的三殿下,此刻正拧着眉头盯着手里沾满血污的一团,看了半天,终于咬着牙扔进了自己平日里净身的灵泉里
洗干净的小狼崽子终于恢复了几分狼的风采,爪子扒着灵泉旁的大石,一双莹绿剔透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戒备
宋亚轩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伺候,所以耐着性子给给小狼崽子洗净身上污秽之后,又亲自找了帕子给它擦干
小狼崽子龇牙咧嘴,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
宋亚轩视而不见,对小狼喉咙里发出的警告般的低吼也充耳不闻,手里的帕子一甩,直接蒙住了狼头,毫不留情的从头搓到尾,嘴上也不闲着
“本殿下这双手还没伺候过谁呢,还不知足,说不得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狼崽被擦得疼了,呜咽呜咽地叫起来,宋亚轩别过头去,看似充耳不闻,手下的力道却轻柔了几分
呜咽声渐止,触碰到肌肤的银灰色毛发慢慢干爽起来,宋亚轩拿开帕子才发现,刚刚被他刻意蒙住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阖上。
小狼崽子睡着了
这小东西,今日怕是受了不小惊吓,能睡着,想来自己的手法还不错
宋亚轩有些小得意地抖了抖手,使了个仙法将湿透了的帕子烘干,轻轻裹着把毛茸茸的一团抱进怀里,迈出灵池的时候,还用袖子遮了遮,怕它尚还虚弱的小身子着了凉风。
守灵池外面的小仙童立时迎了上来,想要接过自家主子怀里熟睡的小狼,却被宋亚轩一个眼神制止,转而吩咐了另一件事
“去太上老君哪取些增长灵力的丹药来,若是他问起”,宋亚轩略一沉吟,又道
“若是他问起,便说三殿下平叛妖乱伤了元气,需要滋补”
宋亚轩不愧是这九重天最受宠爱的皇子,受伤的消息一传出,不仅得了不少好药,各路上神仙子也纷纷前来看望,补品灵药水一样送进辛元殿。有想在三殿下面前献献殷勤的,有想趁机一窥神颜的,最后都被客客气气的挡在了门外
除了游历归来的司命星君
早些年间,宋亚轩对星宿占卜一事颇有兴致,便日日去司命那里求教,恭恭敬敬的称了一声师父。司命看着他长大,也有几分情谊在,虽然命格之事不可随意传授与人,却也没有刻意隐瞒。
宋亚轩天资聪颖,日子一长,竟也有所领悟,古板刚直如司命,也不由得啧啧称赞。
此刻师徒二人面对面相视而坐,小狼崽子趴在宋亚轩旁边,还扯了一片他的衣角垫在了肚皮下面,经过几日的相处,小狼崽子老实了不少,所以对于他偶尔的小调皮,宋亚轩选择视而不见。
他抬起手为师傅斟了一杯玉露茶,袖子顺势垂落至桌下,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司命看向小狼的目光
“师父近来可好?”
“尚可”司命星君收回目光,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攒金丝的香炉里,淡淡香烟袅袅,柔软的华缎蹭痒了小狼的鼻子,它晃晃脑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响亮的有些突兀。
司命星君重新看了一眼正扯着宋亚轩洁白的衣袖,将口水鼻涕悉数蹭在上面的幼狼,不老的容颜上神色难辨
“虽说你我不是真正的师徒,但你终归唤我一声师父,我还是要提醒你,万物皆有命数,凭一己之力难以改变,莫要伤了自己”
一番话毫无因由,宋亚轩却听懂了,他沉眸看向手中的茶盏,碧色的茶水中,一片茶叶起起伏伏,最终还是飘飘荡荡,落到了杯底
小狼崽子依旧撕扯着宋亚轩袖子,宋亚轩侧过头,修长的手轻轻抚过它光滑油亮的皮毛,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
“既然万物皆有命数,那便一切都在命数之中,我自有分寸,师父不必担忧”
每日的灵药进补,再加上灵泉水的滋养,小狼肉眼可见的快速生长起来。
化形那日,宋亚轩照例带着小狼崽子来沐浴,灵泉水热气蒸腾,他将大半身子浸在里面,舒适的闭上了眼睛,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泉边,有几缕垂下来沾了水,湿漉漉的沾在脸颊和锁骨上。小狼崽不解风情的在水里划着水花,宋亚轩忍无可忍,一把将其捞进了怀里,这才消停了点
水波渐平,宋亚轩忽然觉得身上的重量增加了不少,手下的触感也有了变化,他睁开眼一看,抱在怀里的哪里还是一只狼,分明是一个手长脚长的少年。
他显然还没适应四肢的变化,有些无措的趴在宋亚轩身上,一双迷蒙的眼睛盯着宋亚轩湿透了的白色薄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肤,脸颊逐渐泛了红。
他的眼睛已经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黑白分明,唇红齿白,好不俊俏
宋亚轩眨眨眼,抬起手摸了一把少年的脸,由衷的赞叹道
“皮相生的不错,我很喜欢,没白费我那些上好的灵药”
少年一张清俊的脸彻底红了个透,像极了辛元殿外开得最艳的那朵牡丹。他挣扎着想要从宋亚轩身上起来,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凉凉的空气,瞬间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化形,身上不着寸缕,又连忙慌乱的趴回去。
泉水受到挤压,向四周流淌开去,冲散了宋亚轩本就系得松垮的衣带
这下,肌肤贴着肌肤,胸膛贴着胸膛,倒真是坦诚相见了
少年不敢再动,脸红的要滴血。宋亚轩仗着自己十几万年的修为死死压制着企图冲到脸上的血液,依旧保持着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抬手扯过自己的外袍盖在狼崽子身上,他便立刻裹紧了衣服退到了一旁。
宋亚轩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样,轻飘飘的跃出灵池,落地时,已然恢复了干爽整洁的样子。
他踱着步子走到少年背后,手掌一翻,一块光泽莹润的深褐色木块便跃然于手心
“这是四海八荒都难得寻见的长生木的枝丫,凝魂聚魄有奇效,本殿下留着没用,你刚刚化形,灵力不稳,便送给你当贺礼吧”
说着,宋亚轩蹲下身子,轻轻拨开少年的墨发,将长生木悬于他的脖颈间,仔细绑好,又叮嘱了一遍
“一定好生带着”
少年脸上的红晕退了些许,食指和拇指捻了捻长生木,点了点头,宋亚轩便撑着膝盖站起来,背着手往外走,刚走没两步又被叫住
“等等”
“我...叫什么名字,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宋亚轩脚步一顿,耳边恍惚间响起一个女子凄厉的喊叫声,他闭了闭眼睛,半响才道
“刘耀文,你叫刘耀文”
刘耀文适应新身体适应的很快,白日里化作人形在辛元宫瞎逛,或是钻进宋亚轩的藏书阁研究他收藏的各种修炼法术,提高修为的秘籍宝典,晚上便又幻化回狼形,迅速的钻进三殿下的被窝
倒不是宋亚轩吝啬,不肯给这成了人形的小狼崽子另外安排个住处,是这厮在还是匹狼的时候与他同吃同睡,竟然养成了习惯,化形当晚,迈着两条还不太灵活的长腿,晃晃悠悠的爬上了他的床
三殿下心善,把被子全部拥进自己的怀里,笑眯眯地关怀
“怎么,怕黑吗,我叫他们给你多掌几盏灯”
宋亚轩以为自己既抓住了敌人的要害,又不失和蔼可亲,可没想到刘耀文面上只是短暂的闪过一丝心虚,紧接着便振振有词
“我是担心三殿下怕黑,故而才舍身相陪,我并不怕黑”
刘耀文是狼的时候不能说话,化形之后的声音却是难得的低沉好听,宋亚轩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每每总要出一会儿神,这严重的影响了宋亚轩嘴皮子上的战斗力
他回头看了看床头常亮着的琉璃灯盏,居然打心里对刘耀文的话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认同感,随后便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等到他重新坚定意志,那厮已然躺的板正,连眼睛都闭得紧紧的,一副已经入梦的样子
于是所有的回敬之词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得泄愤般的拍了一下刘耀文的屁股,在那厮吃痛的哀嚎中恶狠狠地警告
“不许化为人形”
然而每日清晨,缠成一团醒来,映入眼帘的,仍是一个睡相憨憨可爱的少年,然后便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嘴仗,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宋亚轩便罚他给他读那些来自于人间的肉麻的戏折子,话本子,每每读到彼此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之后才肯罢休,也不知究竟是在惩罚谁。
有一日,刘耀文念完,嫌弃的合上书,看着笑得直捂肚子,毫无皇宫贵族形象的三殿下,难得带了几分认真的问
“你很喜欢人间吗”
宋亚轩回答的理所应当:“喜欢啊”
刘耀文便扔了手里的东西,转而揽住宋亚轩的肩膀
“以后我带你去玩儿,就你跟我”
宋亚轩不知道这算不算的上是承诺,但是心里却期待起来
如此打打闹闹,一过便是五百年
北荒之地,叛乱又起
二殿下接了天帝的旨意,即将前往北荒,临行前特意来与自家三弟告别,彼时宋亚轩正手执一卷书敲打着一个黑衣少年的脑袋,看起来架势很足,却连个响声都没有
少年一边笑一边躲,一转眼看见不知何时进来的二皇子,立时便化身为狼,老老实实的蹲坐在宋亚轩脚旁。
“这匹狼倒是被你调教的不错”
宋亚轩一愣,回身便见自己的二哥站在院中,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他把手里的话本子塞进了刘耀文的嘴里,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
“你把这书放回原处,我房里有些桂花糕,算是奖励”
狼崽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二殿下,最终还是转身往后殿去了
二殿下的脸登时便沉了下来
“他如今修为几何了”
宋亚轩答非所问:“二哥这是要出征了,可要小心些”,边说着,芙蓉面上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怀与笑意,让人挑不出丝毫不妥之处
二皇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追问,转而接着他的话茬意有所指道
“自是不会如上一次那般粗心大意了”
话音一落,宋亚轩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松动,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到背后空无一人,心下这才松了口气,走近几步,低声告诫
“当年的事情,莫要再提”
“不提?”,二殿下猛地拔高了声音:“若你知晓分寸,我大可以不提,你当年非要留着他,我知你于心不忍便随了你,真要当个灵宠养着也罢了,可你偏纵着他提高修为,要是父皇知道了...”
“九曜山之事,他已经全然忘却了,不会有事的”,宋亚轩皱起眉头打断,却也知晓兄长是为了他好,又放软了语气,轻声安抚道
“兄长自可安心去打仗,我心里有数”
话已至此,二殿下纵然有再多劝诫的话,也都化为了一声叹息,沉默良久,还是不甘心的说道
“他不记得便罢,你可莫要忘了,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说完便拂袖而去
刘耀文放好了书,端着桂花糕回来便看见宋亚轩倚在牡丹花丛中的软榻上,兀自出神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一块溢着香甜的糕点递至他的唇畔,他望着他,低头咬了一口后,仍是望着他,好一会儿忽然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唤了仙童取了坛酒来,自己喝了一口,又递给刘耀文
“来,陪我喝酒”
刘耀文从未见过宋亚轩喝酒,也未曾想过这芝兰玉树的三殿下,醉酒之后竟是如此的勾人。
他并不失态,却比往常都要粘人些,靠着他的肩膀不肯起身,泛着酒香的鼻息温温热热的打在刘耀文敏感的脖子上,逼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时之间倒也分不清究竟是谁醉了。
一个晃神的功夫,宋亚轩突然坐直了身子,素白的手拂过软塌周遭开得鲜艳的牡丹花,随手折了一只,捧在脸前,学着话本子里的台词,巧笑嫣然
“你说,是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刘耀文道:“你醉了”
他便弯了眉眼,声音软软的回:“我没有”
刘耀文接着道:“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他便抬起胳膊搂着刘耀文的胳膊,一声“好”应得柔肠百转,就算是块石头怕是也得化成一汪春水,然后便乖巧的任由刘耀文背起
宋亚轩很轻,刘耀文却不敢走快了,心里像塞满了桂花糕一样甜蜜又充盈,他托着他的腰轻轻地把他放于床榻之上,刚要起身却又被这三殿下勾住了衣领
他垂首,不期然的装进一双盈盈的水眸里,那眸中盛满了万般春色,教刘耀文陷进去便难以自拔,正心神不稳之时,衣领忽然一紧,身子一低,嘴唇便与另一片柔软紧紧贴合
酒香过渡,暧昧乍起。
刘耀文呆愣了片刻便开始小心的回应,情至浓时,纱帐悄然垂落,盖住了锦绣床榻上的旖旎,只余一盏琉璃灯在床头一闪一闪的亮着,直至万籁俱静
吃干抹净的小狼崽子心满意足的替三殿下掖了掖被角,指尖勾起一缕他的头发静静地把玩着,摘下来的那朵牡丹被遗落在宋亚轩的枕边
刘耀文想了想,拿起花朵簪在了宋亚轩的耳边,然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而真诚的回答了之前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人比花娇”
于是,满室清香。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刘耀文被一脚从床上踹下来,宋亚轩扶着酸痛的腰,小幅度手舞足蹈的控诉着这只造反的狼崽子的恶行,到底是饱读诗书的皇子,满嘴之乎者也冒个不停
所幸眼里没有抗拒或厌烦之类的情绪
刘耀文微微松了口气,旋即便觉得委委屈屈唠唠叨叨的三殿下颇为有趣,干脆在铺了毯子的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三殿下骂到口干舌燥,抄起枕头狠狠地砸向床下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瞪了刘耀文一眼,去灵泉处净身
留下刘耀文自己抱着枕头,笑得一脸痴汉相,连带着周遭环境都明媚了许多
片刻后,他起身走出殿外,心情愉快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忽然肩头一沉,扭头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黝黑的乌鸦
刘耀文皱了皱眉头,天宫少见这种不太吉祥的灵物,不知是从何处飞来的
他伸出手去拂,指尖触碰到乌鸦的羽毛,心头倏地一跳,一股诡异的熟悉感跃上了心头
头剧烈的疼痛起来
09
二殿下择了个黄道吉日,带着大队天兵天将往北荒去了,众神皆聚于南天门为其送行,宋亚轩也不例外
刘耀文想要一同前往,宋亚轩却不同意,他撒娇卖萌央了半天才松口,到底是跟着一道去了,亲眼目送着二殿下带兵浩浩荡荡的离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星眸微微眯起,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绪。一只手隐进袖子里,捏了一个诀,一根黑色的羽毛出现在他掌心,片刻后,又消失无踪
垂在腿侧的另一只手突然被一根细软的手指勾住,下意识转头,宋亚轩正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宋亚轩便淡淡的笑起来,垂着薄薄的眼皮看着他们的手,幼稚而执拗的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塞进对方的指缝,轻声道
“没事儿,我们该回家了”
10
刘耀文自从出了一次门之后,便好像不再甘心只呆在辛元殿这一方天地,明里暗里地往外跑。辛元内的所有仙童仙婢都知晓三殿下格外偏爱这只来历不明的狼,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自然乐的清闲
与此相反的是,平日里自在活泼的三殿下却逐渐沉默起来,他常手执一卷书,或架一张琴,坐在庭下,随口唤过一名仙童,问道
“那小狼崽子又出去了?”
若仙童点头,他便叹一口气,弃了手里的物什,望着满园的牡丹花出神;若仙童摇头,也未见得他面上欢喜,非得刘耀文出现在他眼前才能生出几分笑意
天上没有四季变化,灵气充沛,这牡丹日日一般艳丽,只是三殿下的琴声却愈发哀婉了起来。
直至某日,弦断
宋亚轩从梦魇中大汗淋漓地醒来,床榻另一侧已是空空如也,他鞋子都未及穿,才在那道身影迈出殿门之前叫住了他
“你此次出去,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刘耀文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笑道:“怎么会,你不要多想”
宋亚轩摇摇头,一步步走向他,伸手抚上他的胸膛,手心处清晰的感受到了除心跳之外的,蓬勃翻涌着的力量
“狼妖后生前埋在你体内的灵力,你已经悉数吸纳了吧,你如今的修为,怕是,比我还要高了吧,我哪里还留得住你”
五百年前,妖族叛乱,天界派兵去剿,狼妖王伏诛,妖后又悲又恨,随丈夫而去,临终前将自身修为全部埋在了唯一的儿子体内,怕他过于幼小承受不住,便设了一道封印,封住了法力的同时,也暂时抹去了他的记忆,之后,撒手西去
而这妖族唯一的继承人,误打误撞的被宋亚轩带回了天界
刘耀文终于敛起了笑:“你都知道了”
宋亚轩苦笑
“我自小住在这辛元殿,周遭灵力波动,外物闯入,我一清二楚,想装糊涂也难”
“你现在抓我还来得及”
“我费尽心力养你,可不是为了抓你”,宋亚轩笑中带苦
“只是小狼崽子,你当真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刘耀文瞧着他,一颗心好像被反复揉搓般痛苦不堪,可是九曜山上的刀光血影还历历在目,母后咽气时凄怨不甘的悲鸣,叮嘱他一定要报仇,他已经忘却了五百年,如今却是万万不能辜负了
他退后一步,扯下脖子上的长生木,连同所有犹豫与温情,一起交还于宋亚轩手中
“我不是小狼崽子,我叫刘耀文,妖族太子刘耀文”
刘耀文闭了闭眼,声音清清冷冷:“你我,再无半分瓜葛了”
11
数日后,暗自养精蓄锐了五百年的妖族拥立了新的妖王,打着为死于神妖之战先代妖王妖后报仇的旗号,杀到了南天门
敌军预谋已久,来势汹汹,天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应战
适时天界大军随二殿下前往北荒,九重天内部空虚,只能一边传信给北荒,一边严防死守
战事一时胶着
12
天君传召的旨意传到辛元殿时,宋亚轩刚刚为自己占完一卦,沏好的玉露茶还在冒着白烟
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广袖一拂,隐去了卦象,便应召去了灵霄宝殿
天君面沉如铁,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声音里有隐隐的怒气
“那刘耀文可是你带回天上,又放走的?”
“是”
“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知道”
宋亚轩毫不隐晦,连一句辩解都没有,撩起衣摆跪在大殿中央,对着天君天后行了大礼,沉声道
“请父王母后责罚”
天君怒不可遏,眼中满是失望,下令罚了宋亚轩二十打神鞭
打神鞭乃上古神器,鞭身布满倒刺,又蕴藏着莫大的力量,承受皮肉之苦之时,元神也会受到震荡
天后不忍再看,掩面低声抽泣
宋亚轩心里有愧,一声不吭地一一承受了,一身的白衣染满了斑斑的血,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大殿下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见此情景连忙扶起他,暗自给他渡了一道真气,让他能堪堪站住
宋亚轩以眼神致谢,大殿下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到大殿中央道
“二弟已捎来口信,战事已近收尾,不日便可赶回”
天君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妖族毕竟曾被天界大伤过元气,如今虽然卷土重来,但只要等到天界主军回归,便成不了太大气候
天君焦躁的踱着步子,一双浓眉紧紧皱着,思考着退敌之法,大殿下也是愁眉不展
“我有办法,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解了这困顿”
宋亚轩的声音不大,打神鞭的余威,让他连说话周身都密密麻麻的疼,他惨白着一张脸,有些狼狈的缓步走到殿中央,对着天君天后认认真真的拜了三拜
抬起头,已是满眼的决绝
“一切都是儿臣的过错,便交给儿臣吧”
13
宋亚轩捏了个诀,清去一身血迹,这才缓步出了南天门,驾着祥云,居高临下地立于妖族上空,天界三皇子的气度此刻才真正流露出来。
“你来干什么”
刘耀文身披铠甲,微微仰着头,他没想到天界竟会让宋亚轩只身前来,他像往常一样一身白衣站在云头,身形单薄的可怜,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一样
明明他此刻就在眼前,却又好像隔着万丈银河。
宋亚轩往日带笑的脸,此刻白的近乎透明,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开口不带一丝温度
“我来给你你想要的公道”
刘耀文直觉宋亚轩接下来的话一定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下意识地就要阻止,但他还是抢先开口了
“你只知道是我二哥带兵镇压妖族,可你不知道”
宋亚轩脸上终于有了些惨淡的笑意,一字一句,说的清晰
“你父,是死于我手”
这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向刘耀文,他怔愣了半响,才将这几个字消化殆尽
身后妖兵的喊杀声骤然响起,刘耀文目眦欲裂,眼中杀意波动
“那你又为何要救我”
“你不必知道”
宋亚轩白衣猎猎,长身玉立于云端之上,看上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凄美感
他目光温柔而专注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刘耀文,好像要把他刻进眼底一般,却又遗憾般的叹了口气
“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点”
刘耀文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微微发怔,心里莫名有了些无根由的不安,拧着眉头不解的看向他
宋亚轩毫无避讳的对上他的眼睛,朗声道
“战事一起,必有伤亡,你妖族复起不易,不必徒增杀戮”
他身子周遭发散出淡淡的天胧色的光芒,然后逐渐汇聚于掌心,化为一颗小小的光球
那是他的元神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以及他身后的众妖,泯然一笑
“你要报仇,我偿给你便是”
如此,便两不相欠了
话音落,五根手指倏然合拢收紧,光珠顷刻破碎,化为道道流光飘散开去,宋亚轩的身体也慢慢变得虚无
刘耀文心头一颤,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和惊慌失措一瞬间包围了他,他猩红着双眼,疯了一样飞身过去,却只抓住了未及完全消散的一抹残魂和一滴清泪,以及,来自于宋亚轩的最后一声呢喃
“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14
“天界和妖族互递了和书,化干戈为玉帛”
“可惜啊,天上地下,自此便没了那惊才绝艳的三殿下”
醒木三响,故事收场
黑衣青年招手示意小二结账,桌上的茶水吃食却分毫未动
小二手中帕子一甩,笑道
“客每回来都只听这一场,茶钱照付,东西却都便宜了小人,叫小的哪里过意的去”
青年也笑,手指抚上颈间那块碎木,道
“许是故事精彩,过于入神了吧”
说完,对着小二点点头,起身离去,擦身而过时,小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截木头,脑子里忽有一道灵光闪过,一抬头对上青年的眼睛,却又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青年走后,小二收拾着桌子,随意的瞧了一眼窗外的绿柳,模糊的想起,刚才那位客人的碎木上,似乎冒出了一棵小小的嫩芽
那客人,也再没来听过书
15
转眼已是阳春三月,人间某小镇的一所不起眼的茅草屋檐下,刘耀文正捧着一株生了花苞的绿植细细的擦拭
宋亚轩自绝之后,他的那缕残魂被他蕴养在了自己的元神里,他寻了好多法子却救不了他,但也不舍的放弃这最后一点希望,索性让它与自己融为一体
退回九曜山三日后,二皇子突然找上门来
二皇子把长生木还给他,说宋亚轩留了封信,信上说“我堂堂天界三殿下,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刘耀文捧着长生木,脑补着宋亚轩的语气,竟微微地笑了一下
二皇子又说,那年九曜山,妖王是铁了心要犯,战败之后假意归降,却趁他放松警惕时妄图暗杀他,宋亚轩为了救他,失手杀了狼王。不久之后便在妖后宫里见到了沾满了母亲鲜血的的刘耀文
“他略懂占卜之术,那时一见你,便同我说你是他的劫,我劝他斩草要除根,他却看着你的眼睛说,我与他虽然算是仇敌,但我一见他便心生欢喜,杀了不如养着,我对他好一点,说不定终归是能念着我的好,把这劫解了呢”
“也不知道他是太信自己,还是太相信你”
二皇子神色戚戚,征战沙场的杀伐果断统统消失不见,完全就是一个痛失胞弟,心痛至极的普通兄长。
刘耀文细细听着,长生木被他死死攥进手心,几乎硌出血来,他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终于在二皇子走后,痛哭出声。
眼泪一滴一滴滴在长生木上,溅起一小片一小片水花,刘耀文忽然想起,宋亚轩赠他长生木时曾说,这木头可凝魂聚魄
他连忙将宋亚轩的那缕残魂取出,用自己的修为护着,封进了长生木里
他说他喜欢人间,他便寻了个灵力充沛,景色宜人的小镇住下,日日贴身戴着
绿植的叶子被刘耀文清理的翠绿油亮,他轻轻的拨动了一下那饱满的花苞,望着眼前的盎然春意,柔声道
“快回来吧,我种的牡丹花都开了”
16
又过了百年,茶馆的老板换成了原老板的重孙,店里也来了位新的说书先生
先生极爱笑,容貌俊俏,声音也好听,引得茶馆里每日茶客满满,甚至有慕少艾的少女不远千里前来,只为见他一面。
先生肚子里不知有多少故事,从来没有重样的,有一日,有客人询问为何先生从不讲那三殿下的故事,先生眼睛一眯,笑道
“老故事了,讲它作甚”
言罢,先生突然看向窗外,一双水眸亮亮的,蹦蹦跳跳的跑出了茶馆,扑到了一个黑衣少年的身上
刘耀文伸出双手接住他,点了点他的鼻子
“你怎么来啦”
“我来接你去赏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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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能看出三殿下的小心思吗
祺鑫相遇七周年快乐~~~
天地辽阔,任你们一起驰骋。
为了小小的庆祝一下,and送我自己一份生日礼物,最近搞了一个自印本子《夜游》,是一个短篇合集。
“夜游”的概念大致是“每一个短篇故事,就像是他们在深夜里去往平行时空,畅游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奇妙世界”。
《夜游》收录了十篇我自己特别喜欢的短篇,还准备了很有意思的小东西(荒诞马戏团的门票):
《星期一幻想家》
《火烧云和萨克斯风》
《爱人不错过》
《星期五旅游家》
《山海小传
《上膛》
《事后烟》
《終極一班》
《荒诞马戏团》
《疯人公园》
其实这个想法计划了很久,但是拖到现在才弄...
其实这个想法计划了很久,但是拖到现在才弄出来(心虚
祝大家周末愉快~
*暴躁小辣椒A×欠且怂纯净水O
*私设勿上升!
*双向暗恋
*没下楼(阴暗爬行
宋亚轩耳尖仍旧滚烫,虽然和医生解释清楚,可心跳一点没有缓和下来的意思,他骂自己不争气。
但这也得怪刘耀文,站在烈阳下责怪的暼他一眼,夏日的晌午太阳最毒辣,刘耀文站地挺拔,单有零星几点斑驳树影落在肩头。
医生不知情也就罢了,为什么刘耀文也不在意。
“别瞪了,精神这么好要不回学校上课。”刘耀文伸手把宋亚轩的脑袋转回正位。
宋亚轩被迫面朝前方,“你怎么不解释。”
“你解释了。”刘...
“你解释了。”刘耀文声音平稳,“医生信吗?”
医生信了但又好像没信,宋亚轩无奈,那医生在知道他俩是兄弟之后,眼神更加古怪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害得宋亚轩想找个地缝直接逃走。
没有地缝,医院的地砖比脑阔还硬。
也没有比液体交换更好的治疗手段。
念此,宋亚轩心绪不高涨,他生硬地开口,“医生说的方式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你别担心。”
“……”
没听到刘耀文回答,却感受到一束炙热的视线正直直地看向自己,不知为何压得他不敢大口呼吸,他又道。
“听到了没,你不会认真考虑了吧?”说完,他挺起作为哥哥的底气,对上炽热的视线,“就那个方法。”
刘耀文眼神不闪看着他,看得他又想要逃避,只见对方勾唇笑了一声。
“做梦。”
宋亚轩有一种慌乱半晌,最后被拖鞋底板砸脸的错觉。
“狼心狗肺……”宋亚轩望着刘耀文深黑的眸子,咬牙切齿。
刘耀文移开视线,挥手将不远处的滴滴招过来,“进去。”
进车后二人没再说话,默契得转向两边,看车窗外倒退的绿化带。叶尖被艳阳烧得恹恹,微微向内卷曲,鲜少有几分仍开的娇红,又飞速脱离视线。
宋亚轩软软亲他的模样,叫他不要走的模样,也跟着倒影抽离。
哥哥什么都能做,也能随时收回说过的无心话,却没说过弟弟也什么都能做。
“没事,你放心去上课,你哥我身体好着呢。”
宋亚轩冷着脸,飞速拿上书包,拒绝刘耀文再喷上一层阻隔剂的要求。
“我一个beta喷那么多阻隔剂很奇怪,没医生说的那么严重,走吧。”
随后一溜烟跑了。
刘耀文站在自己楼层的楼梯口,目送一步跨两个阶梯的宋亚轩,没有追上去。
“看什么呢?眼神都快粘上去了。”
刘耀文回神,严浩翔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把脖子伸过来,跟着探头探脑。
他退后一步,“脖子落枕了?”
严浩翔无趣的缩回脖子,“没意思,又是你哥,我以为你小子看哪个漂亮学姐呢,就一层楼他又不会迷路。”
严浩翔在前边走,刘耀文也收了思绪跟在后面。
“昨怎么了?”刘耀文心思不在这,对八卦兴趣也淡淡。
可严浩翔眼神瞬间亮了,一惊一乍道,“昨天政教处可热闹了,高三年级第一李学长,认识吧?”
刘耀文点头,年级第一肯定是认识的,“认识。”
“早恋被发现了!”严浩翔盯着刘耀文的眼睛,偷偷道,“你猜怎么被发现的?”
“怎么被发现的?”
“他女朋友特殊期没做及时用抑制剂,在仓库一个人躲着差点出事,李学长人在上课,听到消息上着课就夺门去找她女朋友……”
刘耀文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但严浩翔没发现,还自顾自地讲着。
“这是学校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吧,昨天刚好高一高二都在操场跳操,还好我们班离得远,我看高二好多人被影响,自控力差的连老师都不认了。好在没出事,虽然李学长是做了件好事,但高三了对他影响不小,老郑怕也发生这样的事情,今天肯定又要做教育工作……”
“那学姐人没事吧?”宋亚轩心不在焉,长臂一挥险些拍贺峻霖脸上。
“woc杀人呢。”贺峻霖利落一躲,并进行反击,“人倒是没事,一会老郑肯定要说话,这太阳晒得我眼睛难受。”
宋亚轩没有灵魂地点头,边做着广播体操,听贺峻霖继续说。
贺峻霖摇头,“不过李学长真的。”说着,他举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梦中情a了。”说完,他又紧张兮兮得凑过来,皱着眉道。
“你身上怎么一股你破老弟的味道?”
宋亚轩猛地回神,挺起腰板,装模做样拢了拢衣服,借跳跃动作离贺峻霖远一点。
“有吗?我闻不到。”
“有啊!一股暴躁味。”说着,想过来拽宋亚轩的衣角。
瞧贺峻霖凑上来,宋亚轩更心虚,“哈哈,早上出门匆忙,可能穿错衣服了。”
“你弟的信息素和他的脾气一样炸。”贺峻霖皱眉,“你还好你是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不然整天呆在一个屋檐下,得被呛死。”
宋亚轩面色一沉,“我又不和他一个屋子。”
贺峻霖不以为意,“不是,是一个屋檐下,文化呢文化?”
谁料宋亚轩嘴角降落地面,小脸挂着不高兴,长臂又没控制好力度,甩在了贺峻霖的侧腰。
“你有病吧宋亚轩!”
烈日当空,操场的音响拉出刺耳的鸣响,尖锐而短促,台上领操的同学换来一位干瘦的眼镜中年男子,穿着深蓝条纹polo衫,眼神锋利。
“各位同学早上好,我今天要和大家说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说着还肯定得重复了一句,“非常严肃,我知道天气很热,但还是请各位同学竖起耳朵听……”
“我相信每一位同学都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大人了,对身边的同伴、异性,充满了青春的好奇与热情,这是正常的,但早恋……”
“你瞧吧,老郑肯定要叨叨叨,烦死人了,我这把绝对站李学长。”严浩翔一副在我意料之中的神色,撞撞刘耀文的肩,却只看到刘耀文倔强地下颚线。
“你又在那看什么呢!”
今天的太阳格外毒辣,睁开眼都费力,耳边回荡老郑令人昏昏欲睡的训诫,而刘耀文站咋子队伍的最后一排,抬着下巴眼里根本没别人。
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还得是高二的队伍末尾。
他轻嘶了一声,“你哥没事儿吧?”
“没事。”刘耀文收回眼神。
“那你一整天魂不守舍,有机会眼睛就往高二瞟的,我以为你哥得绝症了呢。”
刘耀文瞪了他一眼,“少放狗屁。”
直到各班按次序退场时,严浩翔才勉强摸到头绪。
按高三先退再到高二的顺序,高一的队伍末端正好能碰上显退场的轩哥。于是严浩翔便看见这样难得的一幕。
人潮拥挤,好兄弟刘耀文眼神不自然地往后退部,挤挤攘攘,欸!正好凑到路过的宋学长身边,看着他正想拽住宋学长,还没碰上衣袖,便被宋学长臭着脸迅速避开,极其明显,还把旁边那个漂亮小o吓一跳。
还没见过温柔的宋学长这么臭脸,好像刘耀文是个臭鸡蛋。
好,不是绝症。
是吵架了。
只见刘耀文也提了精神,趁班主任没注意,一个箭步将宋亚轩拉了过来,耳边充斥的声音混杂,两人在说什么严浩翔听不清……
宋亚轩手腕被扯了过去,不用抬眼也知道是刘耀文。
“干什么?我很好,不用关心我。”说完像沾了瓦斯似的扒拉掉刘耀文的手,冷着脸想飞速跟上队伍。
可刘耀文没放手,攥得宋亚轩手腕疼。
“?”宋亚轩抬眸,对上刘耀文神色如常的面孔。
“衣服,穿错了,你的袖口有污渍。”
二人面对着静止在流动的人潮里。宋亚轩脸一时红一时白,消化半响,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腕,框框一顿脱掉衬衫,扔在刘耀文脑袋上。
“给你给你!”
喊完气急败坏要离开,又想起自己只穿了白T,又踱出震天响的步子,拿回他自己的校服。
宋亚轩离开的飞快,只留下扒拉发型的刘耀文一人。
没有哪一次的发情期比这次更憋屈。
昨天腺体没疼,绯红也退了,所以没遵循医嘱……
没事,是应该的。
可是昨天没睡一起。
……没睡一个房间,没在睡一张床,没抱着睡。
宋亚轩冷着脸,内心火龙咆哮,对着自己脆弱的腺体破口大骂,刘耀文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一句“做梦”刘耀文居然在最需要的时候,让他在冰冷的房间辗转反侧!这是一个贴心的弟弟会干出来的事情吗?至今宋亚轩还记得他关门时冷酷的眼神。
叫人腺寒。
不亲亲,抱着睡也不行吗?宋亚轩是洪水猛兽吗?他叫苦不迭。
第二天早上好弟弟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发神经,非要扒着他衣服看后颈那一圈牙印,对着腺体观察半天,直到浑身都是放荡不羁的辣椒味才放开他。
力气那么大,那么讨人厌!
“咳咳!!”
贺峻霖身边涌来一股熟悉又讨厌的气味,他睁大眼睛望着跟上来的宋亚轩。
“你……干啥去了?”
宋亚轩语气都有些冰凉,“换衣服,穿错了。”
“哦……”刘贺峻霖抹了抹鼻尖,“你现在好像个alpha,充满了荷尔蒙的气息。”
“闻不到。”
贺峻霖见状况不对头,讪讪退出聊天框。
当然宋亚轩闻到了,烦躁之意被安心的信息素一层层严密包裹,他垂眸暼了干干净净的袖口一眼。
哪里有污渍……
再讨厌一会。
——tbc——
吸血鬼x治愈精灵.HE.
*人鱼AU1.7w+慎入
Eatmeuptillitdrainsallmyblood,whilewekillingthesun.
初见宋亚轩在酒会,面庞精致的男女将酒店穹顶染作一朵大丽菊。露台微寒,避开人头熙攘,宋亚轩穿英式格尼西装,雪白小脸被烟雾羽化。
刘耀文醺然闯入,径直走向他。那时...
刘耀文醺然闯入,径直走向他。那时两人不相熟,宋亚轩颌骨轻凹,鼻梁细巧,眼神恰使表情游于沉静和肃穆,叫人不敢冒犯。可来者是他,满肚酒气地上前,伸出一只手,“你好,唔……免贵姓刘,刘耀文”,不羞不怯地擎等人来握。
宋亚轩伸出温凉的手与他虚握:“久仰,三爷。”
再清醒,月色滑入午夜,酒店大床房内有人走动。宋亚轩浴袍松垮,在研究空调遥控器,刘耀文忍不住去打量——那薄肩舒展,细腰两侧布满淤痕。
“腿上也青了,要看吗?”宋亚轩不知何时回目,露出喉结口的牙印,冲他笑,“都是你弄的。”
语气拈得轻,掐在嗔怨和挑逗间,难以捉摸。刘耀文拿出深情款款,展臂哄道:“宝贝儿,来。”
“做什么……”宋亚轩屈膝爬上床,嘟囔着把头贴去,臀胯很不留情压在刘耀文那处。
刘耀文从来禁欲,身高一米九,宽肩蜂腰长腿健硕,投怀送抱的就是不为他“刘三爷”的名号,也为这副迷人颠倒的皮肉。狂蜂浪蝶里,就成了宋亚轩这独一位。
人和人像磁,不小心贴住,便难再分开。他们从冬到夏,快活成一对连体婴,夜深做到狠处时会耳鸣,能错觉听到海潮与海鸟嘶叫,尽管窗外是城市高耸冷气、霓虹灯火——刘耀文捉住一把汗湿的纤踝,从亲吻里尝涌起的雾滴。宋亚轩有时错开眼光,仿佛笼中雏鸟,眼神浸漫哀艾,往往把房内空气烧得更迷乱。
“想坐热气球。”宋亚轩在一片星光里凝视落地窗,玻璃映出白水仙般倒影。
刘耀文正倒酒,酒冲在冰上老冰咯吱作响,闻言颌首。翌日,便与宋亚轩出海,阳光苍丽,已有初夏风情。
夕照下,昏蔚海岸热气球中,宋亚轩突然说,我有个弟弟、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刘耀文偏头,收回在远山徘徊的目光,问是什么弟弟。宋亚轩说不知道,没有再见过了。刘耀文看他几秒,说我给你找。宋亚轩卷着嘴角笑——真敢说,他要在月亮上呢,你帮我摘月亮吗?
刘耀文顺口接,眼神却稳肯:“陪你玩猴子捞月,大不了累死在水面上咯。”宋亚轩便笑,笑得实在太迷离,叫他下意识去箍住宋亚轩肩膀。宋亚轩眨眨眼,说别担心啦,又掉不下去。
下热气球,吃日本料理,宋亚轩把醉虾咬得脆响,笑得比热清酒还暖和。接着,便干净消失在刘耀文生命中。
他自此音讯全无,刘耀文先是没有知觉、不甚挂怀——惯性可怕,迟钝的人总后知后觉。这不算坏事,但与宿醉同理,隔日才折磨人——几周后他才发现,自己看谁都是宋亚轩的影子,戒断反应异常激烈。
忘不了就再寻回来,他这样想。可饶是雷霆手段,也花了小半年才查出头绪来。确定宋亚轩行踪第二天,他便飞本州岛,前往樱花与富士山、近海赤岛与火山沉灰之地,去寻衔空他血肉的那片蝶。
“宋亚轩。”拉面店外小凳子上,刘耀文终于声线沉哑地念出这三个汉字来。
宋亚轩穿着和服,眼神直视面碗,吃完面,撂筷就走,俨然与他陌生人的样子。刘耀文不信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紧跟上去,拐过角落。光线瞬暗的刹那,领口被躲在转角的宋亚轩抓住:“刘……耀文?你怎么会……”
“嗯?”刘耀文俯身,心道,我来做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宋亚轩慌得眉目闪躲、推开他就跑,“笃笃笃”木屐敲着青石砖,迅速隐入远山脚下。
……
“啧。”刘耀文眼皮一垂,指骨捏得震响,道,“查。”
宋亚轩困极似的垂颈垂腕,眼睫微颤,看得人心软——身着白色和服的男人在半山处寻到他,环抱起,一路脸色阴沉地踏入山中庭院。
庭院里,打眼是片极不日式的大水塘,宋亚轩循水声下意识打开双目,潮红下,两颊鳞片开始若隐若现。鳞片……人鱼,此刻,他不是那个与刘耀文露水匆匆的宋亚轩,而是一叫作”绵津见久住“的神祇。伏入池水,镜面般的鳞囊浮现,如蛇蜕或笋芽,隐隐散发光泽。
“綿津見大人。”见状,侍者纷纷低身。
男人叫长泽川女,长泽组铁血家主。他看着池水中的人鱼,目露精光。
十二年前,宋亚轩于某个月食日被冲上海岸,与族人分散、暂时性失忆,被正在抛尸的年轻混混长泽看到。人类为苍白凄美的人鱼所震悚,发狂只需要一瞬间——长泽回身,两枪击毙组员,带着血的眼神凑去,仿佛婴儿缓缓观察到母亲的存在。海腥与血腥中,宋亚轩耳鳃离水,在昏沉中慢慢闭合。
人鱼是海神之子、掌福泽庇佑之能。长泽川女却并不在意。作为无亲无故从尸首堆爬出的孩子,川女对鬼神之道无半分敬惧——名为供养、实则圈禁宋亚轩的原因,只为他太漂亮而已。
“川女,”宋亚轩趴在水面,渐渐恢复气力,“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晚上七点。”
“唔。”他点点头,“那你现在还不走吗?”
长泽晚上有批大货接手,这会本应在路上,接到宋亚轩失踪的消息赶回府邸,又抱着人怕了半截山,还没来得及拷问。
他垂眸,看宋亚轩失去视力的眼珠里,满是不慌不忙,没有任何越狱犯人的自觉。他蹲身,静静看宋亚轩片刻,道:“这就要走。别再乱跑了,久住,我不会每次都能找到你。”
如今,宋亚轩体力太差,出去一趟无异于自杀。但不出去难道在此做宠物等死就会更逍遥吗。他冷淡摆尾,把自己迅速埋入水去。水流补足感官,但生命力流失速度仍愈来愈快——尾鳍与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流光与衰腐交叠,生死同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宋亚轩枕着蔓草陷入酣眠,思绪飘回碧海洞天。
与此同时,长泽家被十几黑衣人包围,悄无声息……
人鱼,只算半个温柔良善的物种——它们若食人肉啖人血,吃人便能化出人形。饲以人血的人鱼激活能力,成为真正的“海神”,躯体力量与杀戮能力激增的同时,外表也更为危险,像宋亚轩,简直漂亮到妖异。
但只要停止猎食人类,人鱼便会迅速衰弱,会在老化前迅速死去。因此,一旦初次化为“人鱼”,便是个不可逆选项了。
宋亚轩的“开荤”是为逃出长泽家——当时川女要“娶”他,因为据说按仪式结合能将人鱼化为人形,于是还要与他水中交配。这荒谬“婚礼”不由他拒绝,长泽川女的视线淬了毒,划过细腻鱼鳞,掠过耳廓。宋亚轩闭眼,仿佛看到凶兽滴涎。
“哎……”再睁眼,他把目光投向主持仪式的巫师,露出个甜笑,“可不可以拿吃的给我?”
又冲长泽商量:“好饿,想先吃一点东西。”
诡异的巫祝乐歌里,敬上托盘的侍者被轻轻拉入水面。人鱼璀璨瞳孔熠熠,传说中精于蛊惑的歌声降临。仿佛漆黑又慈悲的深渊底洞开一枚金黄巨眼,要人神魂失控,悚然下坠。
庭院为圆心百米范围内的土地化作舞台,上演猎物摇身变为猎食者的剧目。轰然无声的人鱼吟唱,与宋亚轩尖牙刺入猎物脖颈咬合之声相配,他的上颚突突出唇外,把昳丽面容撕开成可怖绞肉锐器。
咬合、撕裂,将韧性的动脉与筋腱切开来,舌苔伸长带刺,轻易磨碎生物组织,皮肤成为小张弹性的糖衣。美妙浑成的迷狂升起——长而细的人类腿骨,从骨盆伸出,尾椎传来热意。宋亚轩扬起晶莹脚趾,抖落水珠,水面倒映出修长莹白的身躯,皮肉肌理绵密。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地面的美好触感。
……嘈杂。人声和枪械,血肉破裂声,搅乱了这场有关回忆梦境,宋亚轩醒转,发现五感倏然放大,仿佛梦里那场饕餮的延续——潺潺腥稠血液正从草地淌入池水、渗进皮肤,水上正在死人。他循声游动,向上浮去。
“宋亚轩儿……”刚浮至岸口,就听到刘耀文熟悉低沉的嗓音烘在耳边,“抓到你了。”
“你怎么——?不对,不是……”他听出刘耀文的声音,急道,“长泽……”
宋亚轩因失明双臂乱挥,被刘耀文单手箍在胸口。慌乱中听刘耀文勾着笑意:“不行,宝贝儿,今天哪都不去。”声音哑得不像话,呼吸间全都是浓烈的血气。宋亚轩被抱得胸口酸楚,转念想,也许最后这点生命力,就是留来护刘耀文的。有始有终,倒也很好。
但酝酿能力的动作又被打断——他正稳定意念要“催眠”人群的时刻,手腕突然被裹住轻吻,刘耀文语气又软又浓,唇贴着他手背:“宝贝儿,你是不是又要唱歌了,嗯?”
手心暖上宋亚轩的脸颊,揉按两下,刘耀文几乎告饶地低语道:“宋亚轩儿,不要唱。”
这是一道咒语。
刘耀文曾是道上一个传奇。十四岁那年李氏集团洗白,他爹管着人口买卖的烂事,案头全是机密,稍有不慎动辄戕害全局。
李总不好明面动刀,便背后罗织,最终刘父被充作替罪羊送进监狱。刘耀文明白,他爸在,锦衣玉食少不了享受,他爸一旦出事,家里人谁都跑不得。
鸡飞狗跳的血洗“道义”背后,是外家对刘家清晰明白的“斩草除根”四个大字。因此,被抓去软禁时,刘耀文没有反抗——牵头抓人的是李斐李总,李总见了他让他跪,他便跪,要软禁,他便缩进暗无天光的地下室。半月下来,看守提起那个地下室里9岁的小男孩就叹,“真他妈可怜见的”。
他没觉得自己可怜。他只是想活。
等李氏站稳脚跟,刘耀文也才终有放出来的希望。长年幽禁生活凿出他忧郁阴沉的面相,不过凭直觉,还能在李总面前赔笑。
“去给李总端茶!”保镖怼他肩膀,“李总,您来啦?”
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把茶接下,饶有兴致地观赏——刘耀文手腕正抖。
他悠悠笑:“耀文啊,在这里呆这么久,想你父亲吧?”
这问题歹毒又刁钻,揣着构陷刘父手俯视刘耀文,做拷问:我掌握你生杀予夺,你敢不敢恨我?
刘耀文没说话,14岁已宽肩长腿的人竟露出一种笨重的畏惧,抬眼,毫无底稿的惶切直直撞进李斐视线。这出乎他的意料,也令他舒心——看起来富有攻击性的男孩在惧怕自己,而没有什么能比凌驾他者的生命更使人愉悦。
“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想……”刘耀文看他一眼,仿佛获得首肯才继续,“想跟着您。”
“哦?”李斐盯着刘耀文,像看一条狗,半晌道,“你明天跟着出海。”
阳光下,海碧蓝如洗,游在公海上的纯白小艇浮至正午,老枭带货登船。李斐举条雪茄坐镇一旁,交易很快进行到双方验货。
验毒者刚站起,被李斐喝住,他嘬者烟头挑眉看刘耀文,说:“用他试。”
干净人闻一口都姓名不保的纯货,李斐叫他常,刘耀文那时真的怕起来——高纯度针剂,他一个十四岁毫无耐受的小孩打进去,只有死路一条。切肤恐惧使他拼命踢蹬挣扎,可被按住四肢,无法动弹分毫。中年男人夹烟的手拍在他脸蛋上、做出评价:“小狼崽儿,演得不错,但你李叔看人不偏哟,知道你养不熟的。所以,下去别怪叔,就怪你爹错生了你吧。”
说罢,命道:“打。”
刘耀文看到毒蛛口器般的针扎入血管,头一歪,陷入昏迷中去。不过后来他便会明白,昏迷不是因为针。
这天,宋亚轩作为才解开血匙的人鱼,新手上路,没把好力道——塞壬催眠曲直化作声波武器,把一船人全击昏了。他爬上船左看右看,挑了闻起还算健康的人类撕开腹腔,捞出肝脏果腹,游程太累,他得补充能量。
傍晚,登陆于荒滩上。刘耀文被人鱼卡着胳膊带回,皮肤泡得发皱,醒来第一反应是去胳膊上找针孔。
“那个针没有扎进去。”宋亚轩在旁边抱着膝盖,黑发湿润。
“操——!”刘耀文这才发现旁边有人,“你是谁,你……你救的我?”
对呀。宋亚轩笑眼答他。没想到刘耀文不信,摸索着想找武器防身,警惕地问,是谁派你来的。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我怎么相信你,你一个小孩,能开潜水艇救我啊?
宋亚轩噗嗤一声笑了,眼波颤动,刘耀文地闭嘴瞪他:“笑哈子笑!”
“你不是小孩吗?”宋亚轩凑近他。
奇异血香从人鱼皮肤析出,飘进鼻腔,刘耀文正欲再嗅,宋亚轩却撤开几步去,自顾自脱起了衣服。刘耀文又累又晕,刚逃过死劫,不知这又在演哪一出。
“不相信我,那你看好,”宋亚轩的皮肤凝白,在斜阳夕照下发光,“记得不许叫,也不许逃跑哦。”
刘耀文看着他毫无阻力般走进海浪,大半身子埋入水面,接着一头扎下去……半晌后,再出现的,先是条灰蓝的尾鳍,“啪嗒”溅起好多水沫、小型阵雨般落下去。来来回回游弋许久后,才是宋亚轩面容与耳后翕张鳃孔共同浮出水面。颌面裂开瞬间,露出森寒的两排利齿,一瞬间,又收回。
“信了吧?”宋亚轩把衣服穿好,换上笑脸,捉住刘耀文胳膊摇晃。
刘耀文:“……船上那些人怎么样了?”
“你担心他们吗?”宋亚轩奇怪。
“他们会来追杀我,你跟着我很危险。我……也没有办法报答你。”
“他们应该不记得你了。”宋亚轩想了想又说,“不对,估计他们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宋亚轩抚自己喉结,明丽一笑:“听我唱歌,是有代价的嘛。”
“人类都有家的吧。”宋亚轩问,“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人确实应该有家,不过他不知自己碰上个异类——刘耀文就是个不仅没有家,还连随便什么去处都没有的人类。
“我一直被船上那些人关在地下室,没有家。”刘耀文不比宋亚轩更熟悉这城市。
“地下室?。”
“我也被关过,再也不想回去了。”
“……哦。”
无家可归的俩人开始往城市灯火行进。刘耀文仅有财产是咸菜干似的黑短袖、牛仔裤。宋亚轩的,则是条菜市场口顺来的花布裙子。
“那你有没有名字呀?”他宽肩长腿,穿着老太花裙。
“刘耀文。”刘耀文看看他,摸摸转过眼去。
过了一会,宋亚轩又问:“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呀?”
“……”刘耀文没有见过人鱼,更没和人鱼交换过姓名。
“我叫宋亚轩。”他只好自问自答
刘耀文点点头,想起李扉身边那个年轻保镖,似乎就叫“宋亚轩”。他落下半步打量,只接到宋亚轩回首微笑,星光与街灯闪烁为一线灌进瞳孔,亮得人找不到光源在眼底还是天上。
人鱼在他指导下很快弄清偷东西的门道,俩人弄到鞋子和一些现金,换掉海盐腌渍入味的衣裤,一起逛小吃街。宋亚轩东走西看,雀跃地抱着珍珠奶茶四处打量,最后停在家海鲜铁板烧门口。
烤生蚝滋滋冒油,宋亚轩小口嘬掉油汁,眉目墨晕般笑得柔如古画,问“吃吗”——刘耀文便凑去咬掉蚝肉,嘴唇恰好擦过细嫩指肚。
饭饱,宋亚轩拉他在某栋别墅门口停留,闭目凝神片刻说这房子里没有人哦,接着问该怎么判断人类回不回家?刘耀文说,不知道,但我也许能看出来有没有人住。
宋亚轩愣住:“回不回家和有没有人住有区别吗?”
“有。”
“什么区别?”
“我……”刘耀文舌头起起落落,最终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盛夏夜色里,刘耀文与刚“偷”来人类名字的生物一道,翻进人家院墙,霸占卧室睡觉。起跳撑身飞胯,心跳竟异常平稳,但隐隐中,仓促压抑的少年期在本应句号处已经过微妙震颤,正向着波涛万顷而去了。
西城。阳光强壮,弯折入深巷再掉进窗台,就十分微弱了。宋亚轩细骨伶仃,嫩白沉凝地陷在沙发里,房内光线氤氲,他杳杳杏目垂弱,像尊发育不良的幼神。
五年过去,刘耀文已是集团高层中最年轻那个,其中人鱼宋亚轩当然功不可没——谁都知道,刘爷门下有一杀器,逆谋者有去无回,爷平日把“杀器”当宝贝养,掌权后第一笔买卖与器官流通有关,就是为给宋亚轩“进补”。
这些缘由得追溯至刚认识那会儿。
宋亚轩对人类社会知之甚少,把刘耀文当字典用,问他,你明明很厉害,为什么不干脆杀掉那些人啊?刘耀文说杀人犯法,我会被抓进监狱里。
法?——嗯,法律。
法律很可怕吗?……嗯,很厉害。
“那、我也杀了人呀,好几个呢。”
“你那是离得远。要是放在现在这里就容易被发现,很危险哟宋亚轩儿。”
“喔。”宋亚轩便不说什么了。
刘耀文本无染指黑道的想法,反正,以宋亚轩的能力,弄些小钱很容易。加上他自己机灵能干,俩人靠着相依为命,个把月,还真就跌跌撞撞在城西老巷安了家。潮湿拥挤的老楼蚁群般趴着,破烂,不过总还算遮风避雨。
某日傍晚,宋亚轩晕在水中,只露出灰白色半截手臂在盆沿,像极了半幅《马拉之死》,吓得刚跑完货回到家的刘耀文撞倒了桌、扑进水里去捞他。
“醒醒,宋亚轩,醒醒!”刘耀文小臂紧挨着人鱼温凉的鳃线,久违地感到死亡之暴力。
但宋亚轩醒不来。他太久没有真正进食,又为彼此生活透支能力,几乎衰弱得无可挽回。刘耀文红了眼,像泣着血,一拳砸向地面,动作间,颈部的皮肤被宋亚轩后耳硬刺划破。静脉和毛细血管破开,很快蜿蜒出血线,滴滴答答,落在宋亚轩脸上。
几滴血,垂落后,像活物游向宋亚轩的嘴角,孱弱灰败的唇吸入几滴血液,竟缓缓透出几分红润。
刘耀文瞪大眼睛,看那血缓缓渗入,愣了半天后,突然冲向案台拿起刀。
就要斜刺进小臂时,背后有脚步靠近——宋亚轩不知如何站起、瞳孔金蓝色混沌地掰过他肩,一口咬在了刘耀文大臂外侧。烧灼的撕裂感,尖牙下沉,钻头样般钉进,穿透肌……可接着痛吼声后,他居然笑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被刘耀文不合时宜的笑容吓着了,宋亚轩眼里液体般转动的金蓝色褪去,露出黑澈的瞳来。口中血肉鲜香未褪,他满嘴黑红色,踉踉跄跄,急忙要拉刘耀文去医院。
可刘耀文斜靠在沙发边,不急不缓,只箍住他腰肢,伸手来回擦拭对方唇角:“宋亚轩儿,饿了怎么不说?懂不懂饿了就要吃饭?”
“啊……?”
“啊什么?我要是没发现,你活等着饿死?”
刘耀文气笑,在自己伤口用拇指揩了一把,碾进他唇线,感到尖牙刮掉些指腹表皮组织。宋亚轩片刻后忍不住舔舐上去,半懵懂地看向刘耀文黑浓浓眼睛——发现那里卷起好大飓风,刮得他晕头转向。胃部真实收紧,他突然弓腰干呕起来。
痛苦地食管收缩后,宋亚轩呕出一颗硕大浑圆的灰色珠子。珠子当啷、当啷地滚进木几下,与两人面面相觑。
咬伤不到骨头,刘耀文没有反抗因而免于扩大撕裂范围,最终只留一道疤痕。宋亚轩靠在急诊手术室外意识模糊,消毒水刺激鼻腔吊着他的清醒,也让他很想念自己的大浴盆。
那个木制大盆,是不久前刘耀文夜市淘回扛上四楼的,一路不打车也不让他帮忙,硬是在羽绒服下憋出层热汗。
“宋亚轩儿,这就是你的专属泳池啦。”刘耀文看着占掉半个厅的木盆笑,“我给你接水去。”
他似乎忘记宋亚轩能单手把成年人类提起半米,对着走过来默默埋在自己背上的人鱼道:“感动吗宋亚轩儿。”
宋亚轩轻锤他后背,感受心口翻涌起来的潮热,皮肤红了大片。晚上睡不着,在刘耀文怀里僵硬地回想满含热气的拥抱,心中陡然升起一个陌生的人类动词:爱。
意味牺牲的疯病与狂热的占有,歌声里住着爱神的笨人鱼情窦初开,不懂有所保留和趋利避害。刘耀文讲杀人犯法、不想被法律抓走,宋亚轩便不吃人,即使代价是饿死。
刘耀文不善言辞,把生命的方向盘拧向另一端。他捡起父亲的老路,从道上小打小闹的盘口做起,后来慢慢跟人压上干货,再后,便是人命生意了。
后来某次处理尸体时,宋亚轩在旁侧,摇摇晃晃地发困。刘耀文入常屏退手下,沿着黑乎乎的巷道去牵宋亚轩,要他挑选人类的部位。人鱼正困得恍惚,嘟囔着“太困了”,水红的唇同时透射美丽与颓靡,刘耀文抚他脸颊,问“饿不饿”。宋亚轩说不饿,他就又问,那我能不能亲你?
宋亚轩就问,为什么亲我,你爱我吗。
这问题他刘耀文了好久才敢想明白——为宋亚轩辟出人间的血路、想永远看到他在自己眼中鲜活,想……与他抵死,大抵该是爱吧?可当时被问猝不及防,他没能及时吐露,就又被抢了先。
宋亚轩雀跃地结果话题、自言自语:“我也爱你,第一次爱你,是在你给浴盆接水那时候。”
“还有我……我知道,你们人都说爱是平等的嘛,但是,但是我比你早了一点,会不会多一点呀?”
“多一点,要怎么样?”
“送给你呀……”
人鱼说,送给你,你就会更爱我了吧。刘耀文看他很多秒,无话可说似地,舔了一舔后槽牙,几乎粗鲁地扑向人鱼的嘴唇。
接着,命运的魔鬼笑起来,纠缠他们半生的诡异机制被触发——刘耀文在吻后恍然抬起头来,问他:“你是谁?”
原来人鱼的亲吻与歌声一样,确实是诅咒。
他被迫忘了宋亚轩。
宋亚轩本质温吞,看起来白皙、柔和,因此好像处变不惊一样,慢慢抬手、拉住刘耀文的袖子,确认道:“你不记得我了?”
“……”刘耀文没敢答。昏黑中,他看到面前漂亮眼睛掉下两串反光强烈的泪水,莫名心口发酸。沉默太长,长到宋亚轩积累起来的在人类社会里的安全感溃于一线,泪水滚滚落下。
“你认识我,认识我,真的……认识好久了,一直,”宋亚轩两手去抓,胡乱地,眼泪沿着哭纹满脸爬,“你相信我好不好,刘耀文?我们真的认识。”
刘耀文没想到陌生人会一口叫出自己名字,又莫名见不得这人哭,鬼使神差道:“我信你,我信,你先不要哭,好不好?”
一起回家,因为是“陌生人”,只好保持“礼貌”距离。在大床边面面相觑时,宋亚轩生出好大一股委屈,气自己、气所有。刘耀文盯着他攥拳发白的指节,反安慰说:“你……别担心,我会记起来的。这肯定都是意外,你给我讲讲吧,看我能不能想到什么。嗯?”
宋亚轩支吾片刻,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爱你,你爱我?够扯淡的。
你亲我,可因为我是人鱼,你亲完就忘掉了我?更离谱。
他于是推脱:“先……先睡觉吧。说起来太复杂,我,我今天太累了。”
“好,那就先休息,走吧。”刘耀文便起身。
“你要和我……一起睡?”
“对啊。这房间不是只有这张床?……我是说,如果你是我的亲人,额,或者说——爱人,”刘耀文解释,“却因为我失忆而没有睡好,我会后悔。”
“可我万一是、是坏人怎么办?”
刘耀文说:“你不是的,我有感觉。”
堪堪憋回的泪便又跌落下来。他扑上前,刘耀文下意识地接住,在这不假思索的怀抱里,宋亚轩紧抓着他背脊:“那你一定要想起来,快一点啊听到没有。”
就在刘耀文笼住宋亚轩,细密地环抱,不由自主去偏头轻吻他眼角泪滴之时——轰然地,无声地,寂静又诡异地——所有刹那空白的记忆浮现出来。
他顿了许久,直至被推了个踉跄,才反应过来。知觉迟钝地回归,刘耀文应声安抚宋亚轩,另一边,脑海想起个声音,警告他:不要告诉他。
宋亚轩的眼泪是恢复记忆的方法。
“平等之爱”是谎言,而到时候,刘耀文就会明白,自己对不由自主藏起的秘密,是人类企图抓住永恒时,所作出的拙劣挣扎。
次日,刘耀文从阵阵汹涌烧灼感中醒来,勉强聚集视线。宋亚轩正白皙窈窕地跪在一边,出水未干,水珠随皮肤下光斑若隐若现。
这是他头次听到这种人鱼歌声,宋亚轩好像化为氧气,爬满身体细胞、就要刺进骨血。
此生最炽热的欲求爆裂开来。刘耀文把人掼倒时,宋亚轩狠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了”。刘耀文不回答,只把头深深埋入人鱼脖颈,深吸一口气:“宝贝儿,我能怎么,我太想你了”。
“你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吗!刘耀文,你说,我叫什么?”宋亚轩推他的头。
“宋亚轩,亚轩,轩轩宝贝儿……”他抬起头,滚烫地迎上那束惊喜的目光,“我爱你。”
白日当天,他们缠媾一体。
“宋亚轩儿。你怎么唱歌还带这效果啊。”刘耀文揽着他的腰轻揉。
“什么,什么效果?”
“这个啊……”刘耀文腰腹下一顶,促狭地为他解答疑惑。
宋亚轩腿正惫懒地斜支在他膝骨上,被弄得害臊起来,把脸一转,任刘耀文说什么也不搭理。过了好半晌,才小声地讲:“只有对你是、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语毕又被人按进怀中。
几年过去,他们一只窝在这栋四层楼的顶层二居室,过同样生活。区别是,床与浴缸都换了新,全屋安装专门的过滤下水槽——人类血液需小心处理。
刘耀文越发忙,宋亚轩便常这样陷在沙发里,开着卡通片待人回家。沉凝无机质的眼珠听到门锁转动时,会透出活跃光芒,他们拥抱亲吻、紧贴入眠。
若非还经常要补充人肉或回到水中,宋亚轩几乎要错觉自己是普通人类了。
带着灰尘的柔光在窗台舞蹈,宋亚轩看时种走过六点,从沙发起身去了一次阳台。接着是七点钟和八点,太阳掉下去,换成灯光月影,他打开窗户,细长手指笼着瓶奶,细细地饮。
刘耀文去处理“大客户”,中午走时亲自为他片好新鲜肉脏装盘,出门前又回身,叮嘱他“轩轩,不要乱开门,好好吃饭,等我回来”。宋亚轩点头,等他走后坐上餐桌,扮人久了,习惯也“人”起来,能少吃生食就少吃,要吃也是冷藏切片做刺身吃,被喂得营养太好,反倒爱上了甜牛奶和番茄蛋汤。
门铃震响,宋亚轩却倚靠窗台叹气,不见半分欣喜。
开门是两马仔,常在刘耀文手下照面,慌忙地叫他“轩哥”,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他跟下楼,薄裤黑风衣,像卷进黑纱的白玫瑰,携着细风坐进车内,莫名安定人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耀文太年轻地掌权,受鬣狗环伺,虽然每次险象环生都叫他爬得更高、坐得更稳,可代价是死亡如影随形的风险。宋亚轩赶到时,废铁气味浓烈的仓库隐在黑暗,踏进去满地湿黏血腥。
刘耀文单腿跪在角落,听到脚步,凶戾地抬头,与清瘦白皙的人鱼交目相对,竟慌得下巴一沉。
“怎么……谁让你们去叫他的!”没王法的东西,刘耀文暗骂,晃晃悠悠站起身冲宋亚轩笑,“你怎么来啦?”
“别动。”宋亚轩几步上前,被血气扑面,“伤到哪了?”
“没哪儿,没事,”刘耀文降低声线,“小宝贝儿,出去等我好不好,里面脏。嗯?”
“……”宋亚轩看他片刻,竟真的扭头出去了。
刘耀文看那背影变细,才腿一软,差点趴下,在手下惊呼声中吩咐,“送我们去莲花”。莲花是刘耀文设在城南的私人医院,路上,宋亚轩冷着面、看窗外,刘耀文明白他是生气自己受伤,便不敢多话。
入院,宋亚轩跟到手术室完整地观赏到刘耀文左肋下直到背脊的深刻伤口,脸色又变差。
黑红的血爬上手术台面。宋亚轩胃中翻涌,捂嘴冲进隔间,没再动静。直到医生带上门离开,隔间里都还是悄声无息。
“轩轩?你在哪?”下了手术台的刘耀文寻他。
宋亚轩躺在一滩呕吐出的灰珍珠里。裹着黑风衣,整个人白得像大气层中的半缕云,听到他的声音,体力不支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什么。
“什么?”刘耀文捂腹半跪下,想听清些,却见泪水突地沿那清隽鼻梁蜿蜒而下,他便抽纸巾把宋亚轩的泪擦去,塞进一个特质花纹的小瓶。
自打开始收集宋亚轩眼泪,刘耀文便对他哭相上了瘾……做那事的时候想看他哭,准备惊喜时想看他哭,长久地注视被洗濯的黑瞳孔,晶亮亮的泪水是痛,又不失为爱情的礼赞,诗人凭生贪念。
甚至,他敬畏这些泪水——有了它们才不必担心丢了宋亚轩。他着迷嗅那纸巾,俯身贴向耳畔:“宝贝儿,怎么又哭了。”
宋亚轩只晕刘耀文的血。毕竟,以人类为食,爱欲内外,不可避免会厌恶自己。刘耀文以前未必懂,但现在早已习惯爱以折磨的方式存在。这样流血流泪的疯狂时刻不能不叫人上瘾。
都可以,怎样都行,只要他在我身边。刘耀文这样想着,用手笼住珍珠,两大把,塞满了整一个瓷花瓶的瓶肚。他揣着瓶子,抱起宋亚轩——人鱼再轻,刘耀文背伤也才缝合,很快,血气又散在空气里——像没痛觉般,一步一步把人抱进车后座。
窗外夜灯寥落,刘耀文有着背伤,不敢向后靠,只好立背直腰,缓缓抚弄宋亚轩缎似的发,
宋亚轩曾隐晦地表达过担忧,怕刘耀文做这一行太危险。但他也明白,自己对刘耀文的流血上瘾,和刘耀文对他流泪的瘾一样。爱人之间,有些感应无需明示。
他无法不爱那个上刀山下火海的身影,血与伤、泪与痛,全是爱的确证。多少爱侣想方设法也得不到的“共患难”,在他们身边唾手可得。
归家。刘耀文把人滑进浴缸,虽无数次看到过双腿并为滑腻鱼身的景象,此刻心跳却仍急切。盆骨上方,宋亚轩皱眉,呼吸不匀之下,清晰可见的肋嶙峋地经受抚摸,根根顶在他心上。
活蚌探珠,代价是蚌之死,这些滚滚而落的灰珍珠,便是宋亚轩燃烧的痕迹。
刘耀文抚那沾水的唇片,又想到,要不要放宋亚轩回去。也许自己放生动物般放掉他,就不会爱得这么消耗,让他睡梦中都如此辛苦……可万一分别,他们就会立刻死掉呢?刘耀文漫无边际地发呆,直到撞上宋亚轩睁眼。
“宝贝儿,醒了。”刘耀文抚他唇珠的动作不停,目光蓦地升温——人鱼歌声与璀璨眸光一并升起。
没法把彼此从血腥洗净,只好把每个眩晕的梦都与刘耀文共眠,彼此的痛要用吻,用身体,用粗糙指骨酝酿暴风的眼眸抚慰。他对着他,任性又胆怯地催动歌声,做隐喻的诱导。
“怎么又唱歌,想我?……这么想?”刘耀文稳稳接住扑来甜腻的吻,勾嘴亲得更深。
黎明前的浓夜月亮大又白,把水面切得七零八碎,每片,都映入两副病恙太阳。刘耀文忘掉自己正以生命力为代价圈禁人鱼,宋亚轩忘掉自己正推着人在刀尖起舞。主角,就适合消耗殆尽。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宋亚轩才缓缓在床铺醒转,陷着滚个来回,呼唤道“刘耀文,在哪里”,刘耀文闻声蓬着头端牛奶进来,问“醒了,饿吗”。
托盘里装着切片的新鲜心脏。宋亚轩一见他,就瘫在床铺,脚趾勾他衣角,要人喂自己吃东西。刘耀文幼稚,总玩“就不给你吃”的把戏,作势要自己吃掉,有次,真的把生肉送进嘴里嚼,评价“味道还行啊原来”——而后,说完就腹泻了大半天,差点跑断腿。
“想出去玩吗轩轩?”吃饱喝足,刘耀文支着胳膊看他。
“怎么,你可以放假了啊?”
“嗯,想带你出去走走,海边怎么样。”
“去海边,不怕我跑了呀?”
开玩笑罢了,刘耀文却闻言噌地扑上床,作威胁状。宋亚轩疾呼“小心盘子、盘子”,被刘耀文不管不顾攥住手臂,垂颈摄住呼吸——宋亚轩,你敢跑……你不跑的对不对,嗯?——盘里的血水滚在床单上,浓得化不开。
“刘耀文,起来!”他锤他胸膛,“又要洗床单!”
“不起,你没答应我,怕你跑。”
“想去海边,你带我去。”
最终没有去成。
刘耀文父亲出狱的判决,好巧不巧下达了,刘耀文为拉拢对家,做足关系把父亲从牢里弄出来,没有个隆重的接风宴说不过去。
席间,几个往昔情深义重的老亲信涕泪聚下,敬刘父,简直把酒作水吞。刘耀文旁观,只觉风水轮流转,人人都是墙头草——他操掌实权,那水一样灌下的酒大半是表给他看的。
刘父当然也明白。牢狱生活数年,添上大道阴鸷皱纹,埋在额中眼下,面色遥远而陌生。
“这位是——”酒到半程,刘明远刘父终于举杯转向宋亚轩,枭雄者对权势都敏感,对年纪轻轻的外姓人自然更多防范。
这生疏敌意叫刘耀文的不悦瞬攀至顶,面色僵硬地抢答:“我兄弟,宋亚轩。”
席上气氛一僵。
近十年未见的父亲向宋亚轩饮干杯底,宋亚轩却不举杯,周遭温度便又骤降。
酒劲与故怀作祟,刘明远因此逼视刘耀文一眼,想表达父辈的不悦,但没想到,却得到更冷硬的回复——“宋亚轩儿酒精过敏,不能喝,我来替他”。
“我不喜欢他……”入夜,宋亚轩就着刘耀文酒香凛冽的唇抱怨。
刘耀文安抚地啜吻:“不理他,轩轩。”
“他唔、啊、想把你抢走。”宋亚轩不满。
“不会,宝贝儿,放松点。乖,我是你的……”
父亲出狱叫刘耀文精神上辛苦许多,太久没亲没故,突然得个父亲,经验上一时消化不来。刘明远年轻时受无妄之灾,被磨掉了意气和心气,却偏执地想赢回点什么,剩下些不阴不阳的慈爱想卸给刘耀文,又不得章法。见了面,不是催婚就是对刘耀文的生意指点江山,全然没有靠人奉养的自觉。
几番口舌纠缠下来,刘耀文不胜其烦地摊了牌:“宋亚轩是我爱人,以后别跟我说这些了,爸。以及,我们也不会要孩子。”
刘明远借机,瞪着充血的眼呵斥道:“你说什么!说的什么?给老子跪下!”
刘耀文很快回神,当然没跪,反倒从后腰掏枪利落上膛,顶上刘明远额口,舒声质问道:“谁,要给你跪下?再说一遍。”
很难说甩上门走人的刹那是否轻松,但他们这点微妙的父子牵连,应算是了结了,但当然,只是他以为。
小半月后的某个周四,他因故晚归。拉开家门,却不见宋亚轩身影,通讯设备失效,不详预感涌上心头,几乎立刻烧得他双目赤红。不过,植入宋亚轩皮下的定位芯片倒很鲜活地闪烁着,刘耀文挎着电脑,带人于城北近郊桥下找到人时,正看见刘明远要凑近宋亚轩,顿时,理智之弦断得一干二净。
宋亚轩抬头,双肩因绳缚而后展,显出一种特有的被囚禁的脆弱。河滩上碎石、人体,腥沙与液体塌陷,全数化为他与刘耀文之间宽阔肆意的墨西拿海峡,海浪亲吻战神般的奥德修斯的船舷,为他送上塞壬澄澈的歌声。
刘耀文垂目,看着自己刚刚扣动过扳机的手指,迷蒙地受召唤,向前,踏出一步。踏过昏迷的敌人与部下,踏过刘明远耳侧渗出的红白流体,踏过世界与自己联系的桥梁,挣脱甲板上的桅杆、挣脱喀尔刻女神的祝祷……乖顺地往宋亚轩面前去。
流水静止,呼吸也失落,万有的寂寂无声中,刘耀文为宋亚轩解开绳索。四目相对,宋亚轩笑吟吟,宛若久别重逢,或劫后余生:“刘耀文,我亲亲你,好不好呀。”
人鱼的歌声控制力太强,被吻住的刹那,刘耀文无法动弹,只好闭眼,想道——吻吧,轩轩,你跑不掉的。
黑云蔽日,宋亚轩走在沿河呼啸风带,胃被灌得冰凉。吻过刘耀文后,用僵直视角看世界,万物一派静止,人类语言依赖太多虚伪比喻,他学不会用喻体武装自己,只会迎风掉泪。
好长的河渠,向前展开直插夜空,把万千灯火斩破,只留下这一道安魂水,带着没穿外套的宋亚轩踽踽向前。
接着真的出现外套,披上他的肩。宋亚轩吓得回头大叫一声:“谁!”
“亚轩,”来者是位身量小巧、眼眸沉稳的女性,“我叫月若,来保护你的。”
“是谁……”
“刘耀文安排的。”月若抿嘴往远处看了一眼,“他说,长泽川女一直在找你。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还有……”
“还有什么?”
“帮你按时准备食材。”
宋亚轩愣住,他本意,是斩断一切让刘耀文痛苦的关系——父亲、敌人,甚至自己。爱情实在不应让渴望安稳的刘耀文重新堕入黑色,人体和鱼身,本就是生搬硬套的结合。
自己有这么个以亲吻为媒介的“失忆”机括,更便于抹除刘耀文深灾重难的回忆……届时,清除过负累,自己只要混进人群、回到大海,随便失落掉就好。
可没想到,那个人似乎早就做足了准备,给“刘耀文的他”和“离开刘耀文的他”都规划了路线。
轩轩,不许跑……刘耀文的轻唤言犹在耳,应该说,他从未想过真的放生他的小人鱼,无论是否拥有彼此间的记忆。
月若带宋亚轩前往一幢别墅住下,给他配新手机用于联络。平日,不干涉他的人身自由,定时送食、码入冰箱。宋亚轩本来不愿意住下,一路上不开心,却在接近楼前时呆住——那是他们小时候翻墙进去的别墅。
进门后,发觉陈设丝毫未动,他循着记忆,几乎逃也似的缩进床铺,立刻乱梦缠身。梦中刘耀文收着下巴沉静垂目,说轩轩,怕你一个人不习惯,所以送你来这里。宋亚轩迷蒙地蹭他手心,问,刘耀文,你恨不恨我啊。刘耀文吻他,说怎么会恨你,爱你还来不及啊,轩轩。
不对,你肯定恨我,肯定恨我的……刘耀文便低头,似乎是说了什么,起身要走,宋亚轩急得去抓,没有抓住,便下意识张口一咬,颌骨闭锁的爽感吓得他从梦中惊醒,对上没拉窗帘的宏伟夜色,发现自己正叼着枕头、牙关酸痛。
睡不下去了。他由卧室下楼,转进厨房,把冷冻室压着保鲜膜的餐盘一个个搬出。桌上顿时寒气血气四溢,宋亚轩把里面的东西不眨眼地往嘴里送。
太冰了,人鱼粘膜敏感,根本承受不了。他给冰得眼眶通红,但没人可供撒娇,只有新鲜血液滑进胃囊,鼓噪而粘腻。
循声而来的月若被吓了一跳,宋亚轩瞳光跳动,能听到她动脉里呼呼的声响,太久没有这样摄入主食,身体与精神都陷入应激状态,只能尽力憋出一句:“走,别看……”
月若闻声,被解除定身咒般迅速跑开。
班上,宋亚轩压下那股嗜血欲,四下张望而无所依靠,手上无意识地,咔啦拧碎了玻璃盘,白皮肤上立刻浮出连串血珠。
“轩轩——”刘耀文在监视器前失声大叫。
同事,宋亚轩在冥冥中转头,往案台边摄像孔看去。刘耀文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拿不准宋亚轩是否发现了自己,却无论如何挪不开眼睛。
他注视着宋亚轩收回目光,把碎玻璃片拔出,在手掌掂量片刻,扔向客厅去。
刘耀文一夜未眠,看宋亚轩同样在厨房颓坐到天光放亮,直到月若回来,进厨房准备食材,宋亚轩表情才出现些波动:“他在家吗?”
月若拿出手机,片刻后说:“在办公,目前距离我们三公里。”
“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可以。”
“那看完可不可以让我走,我想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可以吗?”
“你在跟谁报告?”
身后蓦然响起去而复返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摔了手机:“宋……你怎么?”
“回答问题,在跟谁讲话?”。
“这……”
宋亚轩于是不耐,夺过手机陈述:“刘耀文,我到家之前,你要先回去,那个家,等着我,你听到了吧。”
回家,刘耀文很听话地坐在那里,锋利下颌埋入领口,修长身形塞在小沙发。门打开,宋亚轩几乎扑进房里,本来是要句句盘问、层层质询,可一开口便压不住哭腔:“刘耀文,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冲上去抓他头发,捶打他肩膀胸膛。刘耀文不敢反抗,双臂画圆,试图安抚他入怀内,宋亚轩不从,在吱嘎的沙发里挣动,尖叫:“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轩轩,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太害怕了,怕你会离开我才——”
“说谎!你不怕,你一点也不怕!你都不来找我,我一个人睡,那么大的房间,都是黑的,你不爱我,呜……”他涨红着脸例数刘耀文罪责,数到一半伏身在宽阔肩膀上失声恸哭。
刘耀文便贴着他头发,贴着他面颊,最后嘴唇贴着他泪水而下,亲吻他唇瓣。
“你——你怎么敢亲我!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还记得我吗,你说,我叫什么?”
刘耀文被揪住领子拉扯喘息着答:“轩轩,你是宝贝,是我的宝贝……”
“你……你骗我?全都是在骗我!”他原来都记得。他原来都记得?宋亚轩在震惊中崩溃,简直要起身逃跑,却被刘耀文狠狠钳住。
“宝贝,我爱你,听我说,”刘耀文深吸气,手腿并用地抱他,“我爱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你到底为什么骗我?我做错了吗,为什么装作忘掉我,你讨……你恨我,噢——你恨我……”
“不是,不是这样,”刘耀文闭了闭眼,“我当时确实因为你失忆了,真的会忘掉,是真的。”
“……哦?是么。”宋亚轩挂着泪,扭曲怒容里跳出一个笑来。
“我……后来找到办法可以抵消那个……规则。”他哑声道,“轩轩,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要问,好不好?……我怕抓不住你啊,怕你会、会——你留下好吗?你信我、信我,我不想骗你的。”
“你放手。”
“不行。”
宋亚轩往外挣自己手腕:“刘耀文,松手,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你不怕我吃了你吗?”
刘耀文双手攥住他:“不松,你不能走。你吃吧,杀了我,杀了我你才能跑掉,你要杀掉我吗轩轩?”
满脸泪水,宋亚轩真的目眦欲裂地开颌咬他,昳丽面容绞成一朵食人花。刘耀文肩侧立刻传来锁骨断裂的脆响。
云层恰好运行至太阳表面,使天光瞬黯,刘耀文松了手。片刻,却在宋亚轩即将抽身而去时,一把攥住人鱼的后颈,疯了似的回咬住对方,用人类牙齿去撞那还未彻底消下的尖齿。
“刘耀文你松开,你疯了,你唔——”宋亚轩去推,推到他渗出一把粘腻的血水,登时卸了力颤抖起来,又缩成他怀中的小东西,不挣扎地:“你不要命了?你疯了!起来,起来,去医院……”
“那你可不许跑哟。”刘耀文的左臂已软垂下失去力气,还能仰脸冲着人笑,“你不在,我会死的,宋亚轩儿……”
“不跑。”宋亚轩狠狠抹泪,“别动,我叫急救。”
“别擦眼泪,把眼睛擦坏了,轩轩……”
宋亚轩竟给他逗笑了,笑泪参半地说:“不擦掉留着喝啊。”
“嗯,留着,你漂亮,都留着。”
病房整洁安静。
宋亚轩守在床边,呆了一宿。刘耀文知道他一定会在身边,醒来还睁不开眼时便嘶哑道:“轩轩,不要唱歌。”
“啊?你醒了?”宋亚轩突然被这么命令,莫名其妙,“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宝贝儿……唱歌,跟、咳咳、跟给我下那什么似的。”刘耀文视线仍然模糊,却已能斜嘴痞笑着逗弄人。
“你光天化日的!……说什么呢。”
“说爱你,轩轩。”刘耀文向他摸索,“让我碰碰你,嗯?让我碰碰你。”
宋亚轩把自己微凉的手交过去,刘耀文视线便也清明起来,看到窗台鲜花散乱,粉白花瓣抖落一地,玻璃花瓶在阳光下盛着满肚珍珠。他想起,自己曾有过臆想——黏连着唾液的珠子挨挨挤挤,真像颗颗鱼卵——也许这些,是他和轩轩之间以另种形式诞生的孩子。
三天没睡,又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宋亚轩体力在油枯灯尽边缘徘徊,显得奄奄一息。刘耀文想他回去休息,却不敢讲,怕宋亚轩会决心离开。但再这样下去,人鱼必然维持不住人形,纠结之下话说出口变成:“宋亚轩儿,你饿了吗?”
宋亚轩闻言剜他一眼,仿佛无声骂句什么。站起身,还趔趄半步,叫刘耀文的心也跟着颠簸。
我要回家。四个字像把钥匙,给刘耀文上了安心锁,几乎随时准备跃起的肌肉松懈,实躺回病床。宋亚轩到家从冰箱取出血瓶,冲入常年恒温的浴缸——随他在人类社会生活越久,喜欢的水温就越高,闭目沉入水时联想到五个字:温水煮青蛙。
浴血是最高效舒适的恢复方式。
胡思乱想里,浴缸突然胡乱挤进一条腿,接着另一条腿,形成个逼仄的跪姿,将他抱入怀里。
“宋亚轩儿……”刘耀文狠狠喟叹,饿急般贴近。
大泼鲜红水渍洒在地砖,渗入砖缝,把刘耀文左肩处的绷带、石膏、胶贴全数打湿。宋亚轩惊叫着推他:“刘耀文!给我滚去外面!”
被胡闹一通,宋亚轩反而中气十足起来,没了摇摇欲坠的神色,显得鲜活。刘耀文湿哒哒地蹭,像条幼稚娇憨的大型犬,见宋亚轩过来,立即露出讨好的灿烂笑容。
“笑什么笑!”宋亚轩气得,抓他头发,“你伤口不管了么!”
“你真好……”刘耀文只顾说他自己的,“哪里都好,轩轩,我爱你。”
头发也沾水,刘海好久没修,耷拉在面上形成阴影,把刘耀文的眼神衬得太亮。宋亚轩看他撒娇的神色,莫名平静下来。找剪刀给刘耀文剪开上衣,消毒换药,把人赶回卧室压上被子,丢了手机要他自己点餐,叮嘱“吃点清淡的”,回去浴室清扫狼藉。
他极少动手家务,开始,是因为刘耀文不给机会,恨不得养人偶般养他。后来习惯了,刘耀文笑、刘耀文咚咚的胸膛、结实深色四肢,只要看见,他就腰酥骨软地只想躺着——这都不够,得有人抱着、搂着、吻着,两个人无意义地贴作半个人。半小时后,宋亚轩把刚弄湿的靠垫套都拆下丢进脏衣物筐,拖地,然后正好下楼取饭,这也就是他勤劳的极限了。
离了刘耀文,他如何能生活?刘耀文就着他的手,吃没味道的清粥,眨着深情双眼不停描摹宋亚轩,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宋亚轩顶着眼皮喂完粥,抱着餐盒跑开,去客厅实际对着夕阳走神,不去搭理刘耀文。
那人便找过来:“轩轩,在做什么?”
“没什么。”
“你怎么不看我?”
“干嘛看你,我在生气,你知道不知道?”
沉默一会儿,刘耀文尝试地向前,下巴扣进宋亚轩的肩窝,蛊惑道:“轩轩,不气了好不好?我补偿你,什么都补偿,嗯?”
“你怎么变无赖啊刘耀文!”
“爱你嘛……”
气声扑在脖颈,宋亚轩提不起力再质问,他被刘耀文这套发疯劲儿缠累了。只好开始认真思考补偿:“那出海吧。你答应过带我出去的。”
“好,我们明天就走,你想去哪里的海边?”
“等你伤口好了再说啊!”刘耀文比以前更黏,句句话又都像滚了蜜叫人羞恼,“好了好了,回去休息,挤在这里做什么。”
半个月后,他们选择南方湿地边海域,租下海景别墅,顺带未经修葺的海滩。仿佛回到初见,宋亚轩不疾不徐地融进海浪,摆着鱼尾,钻进水底从远处冒出、吓人一跳。
春日已经到了南方,染上潋滟的海水莫名嫣嫣然,粉的花儿绿的树柔柔嫩嫩,没受过丁点风吹雪打地,自顾自蓬勃。
不知何时起,刘耀文爱上用问句交流——“好不好”“想不想”“好吗轩轩”——这样的语气好痴迷,起初要宋亚轩措手不及,慌张又羞赧。一把气声不加掩饰送至耳边,不分场合,两条直戳戳视线像隔绝整个世界,似乎要吃了他、要含着他,要化了他。
他便也受刘耀文影响,爱上这入戏般的沉醉。厮混到傍晚,刘耀文爬起,去接“宋亚轩的营养餐”,宋亚轩弱里弱气叫他,非把他从门关召回:“不行,你不能敞着三颗扣子出去。”
转念想想,海风潮热,也许扣紧扣子还是强人所难,因此便勾过刘耀文:“那我来亲一下吧,谁让你非要出去呢……”刘耀文低颈顺从,被人鱼啃得嘶哑道:“轩轩。”
轩轩。刘耀文实在是爱不够这个昵称,在白浪拍沙的午后,树影婆娑风下,对着宋亚轩连串地叫。叫完也不甚靥足,要亲,用唇舌培育花开潮升,把自己的疼痛脆弱推进人鱼体内,换取愉悦碎片,边吻,边亲他的泪——轩轩,你唱歌好不好,你唱歌。你想不想,嗯?……
或是风平浪静的日出,太阳娴静地升起,宋亚轩慵懒无骨地趴在刘耀文怀里,不仔细看他自己要求的日出,鼓起脸冲刘耀文耳垂吹气。此时,刘耀文突然很沉静地说:“宋亚轩,你知道我不害怕任何记忆,杀人的也好,差点被杀掉的也好。我怕的只是失去你,懂吗。你别怕,我们好好的,别跑,我爱你,好不好?”
宋亚轩反常地没有埋头不语,直视刘耀文埋火的目光,镇定地添一把柴:“我爱你。”
直到冰蓝色月夜降临,直到玫瑰色云层燃烧,远海吞岸,飞撞进海悬崖怀抱,无数的风息掩盖掉人与半神的伊甸。地球滚动在太阳周围,提醒洪荒与太古,他们并未长眠。
长泽府邸。满院人声渐渐岑寂,仿佛下一轮疯狂前的蛰伏。
宋亚轩被一句“宋亚轩儿,不要唱”绊住脚步,他失去视力,已经无法用瞳孔获取刘耀文的信息,只好凭借多年来的知觉摸索,勾着人的脖子,轻轻吐字:“刘耀文,你怎么会来。”
临走时,烧光了刘耀文保险柜和密室里所有“纸巾”。手下的人都不懂,刘总为何在密封瓶里泡着一瓶瓶纸巾,动不动就要神经质地检查一番。因为这些瓶瓶罐罐,办公楼全楼禁烟,连个角落里的吸烟室也无,上一个在走廊窗口偷抽的人被打掉好几颗牙齿,脑壳撞在玻璃窗户,好在没有从敞开的那边掉出去。
爱藏不住事,如果能藏住,便是还不够痴迷。宋亚轩冰雪聪明,他不愿意在刘耀文身上使用分毫“能力”、更愿意维持“爱情是平等”这样一个错觉,但最终还是找到了“眼泪的秘密”。刘耀文仿佛在织网,把所有可能性都管控在巨网之内,围绕中心的宋亚轩不断地颤动,被罗织与中心的人,又怎会毫无知觉呢。
“宝贝儿,你又为什么会跑呢?”刘耀文不回答他,只是俯身,舔他无光的瞳孔,一路到唇与齿的关隘,“怎么会呢?”
宋亚轩睁大黯然无光的眼睛,在亲吻中难以置信地呜咽起来。
前不久,他开始掉鳞,自知大限将至,准备死在异国,不留任何踪迹在刘耀文周身。去“刘总”集团年会现身,一是要确认对方是否彻底忘记自己,二是……还是想念,还想再吻他面,想承他目光,离开前再虚伪又自私地靠他舔舐一番伤口。
他们做最后几十天爱人,生活变得轻飘飘,宋亚轩仿佛游走云端,每日睁眼都是新的刘耀文拥他入怀。
确认接触过自己的人都被删除记忆,他才从容离开——一脱离刘耀文的势力范围,长泽很快就搜到他、俘获他。
但宋亚轩并不再惧怕川女,自从他发现,开始掉鳞后进食没法为自己恢复生命力了,死亡便令他不再有更多顾虑。
“久住,没想到吧,你最终还是跟我回家了。”那时,川女惊喜里又带着自得,像看猎物一样,凝视他,等他回些什么,好继续得意。
宋亚轩久未踏足日本,日语生疏:“我的家不在这里。我也不叫绵津见久住。”
“你——你这样激怒我,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你会吗?”宋亚轩笑,“不过也行,你动不动手,我都会死。区别在于川女你要不要享受报复我的快感吧。”
“你什么意思?”长泽手中滚水砸在踝骨上,滋滋烫出朦胧的伤口。他看到片片腐落的鳞,开始把新鲜人肉往宋亚轩面前送,每次都没有用处,逐渐失去镇定。
最为暴怒时,长泽拉过身边侍卫,一匕首剜出舌肉来粗暴切进了宋亚轩嘴里,迎来对方一番撕心裂肺的呕吐——呕吐过后,喉头滚落出一颗血色珍珠。
宋亚轩眼神平静:“你们人类做饭,不是有个活蚌取珠的喜好吗……你看这像不像?”
长泽不说话。
旁边男人惨叫一声叠一声,宋亚轩就又劝:“带他治一下吧,为什么总要伤害别人呢。”
“你要去哪里?”长泽垂着头拽他的和服衣袖,“一个人出去很危险。”
“我回水里,哪也不去。有热牛奶吗?我想喝点,好不好?”
很久之后,孤身一人的宋亚轩也爱上这样的问句,“好不好”。他没想到的,是刘耀文能有一次找回自己。
此刻,面前不知为何找回记忆、气息紊乱的刘耀文,像密谋着命运的血雨,砸在他不耐受任何荤腥的身体上。宋亚轩随着食道痉挛,整个人蜷曲在一起,曾经闪光的鱼尾半拖岸旁,发出死灰颜色。
“你怎么,怎么——呕……”充血使宋亚轩面容不正常地潮红,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为什么想起来啊……”
“宝贝儿,谁知道呢。”他笑吟吟的,伸手帮宋亚轩顺背,“我就是,忘不掉你啊。”
但命运的戏谑在于,占有欲总会成为人类生命中的代价或是伏笔。
宋亚轩把体内植入芯片的一切记录删除后才离开,长泽抓回他后,全身扫描,剖出了那颗空白芯片,碾碎在瓷砖上——他没有丢掉芯片,本意是做最终纪念,被长泽怒目毁掉时,感到一种被迫结束的轻松。却不知,刘耀文设置的损毁信息发射装置好巧不巧就这样被激发,在监控室一级警报中,“宋亚轩迷失”的电子音响彻整个公司大楼。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跑,我就告诉我是怎么想起你的好不好?”
宋亚轩好不容易止住干呕。他轻轻地,仿佛怕吓坏池塘边小虫一样,小声道:“可是我真的快死了,刘耀文。我最怕的,就是你说怕失去我。”
圆月升入最高空,本该被主宅入侵惊动的长泽川女并未出现,因为,他永远无法出现了——还温热的尸体横在台阶下,一双比十年前老迈许多的眼,仿佛在呼唤什么,露出诡异笑容。而他从不离身的精铁武士刀,正以贯穿伤的形式,扎在刘耀文血流不止的肋下偏左处。
刘耀文不语,便也轻轻地,从伤口里蘸取自己的血液,塞进宋亚轩的口中。情景便与多年前家里那幕重合——宋亚轩青白的嘴唇,因刘耀文血液的灌注开始泛出红润。
至此,爱情露出它原本荒唐、掠夺、暴力的本色来,似宋亚轩自发席卷而上的舌尖,也像刘耀文注视这一场景时贪婪的神色。
“你看,轩轩,你永远都是我的,对不对?”
“你不怕我吃掉你吗?”
“这话总让你说可不公平哟,宋亚轩儿,应该是我问你,不怕我吃掉你吗?”
宋亚轩笑了,嘬着他的指含糊地讲:“怕什么,你跑不掉的呀?”
慈祥安静的富士山顶,有一层雪白的雪,雪下,埋着曾经红热地血烧落的余烬,或许还有新生者的呼吸。
天光挽着无尽云层压下,降生一场新雨,雨针亿万次扎下,浇洒向很小、很小、很小的世界一隅。四方庭院,浑圆池塘,窸窸窣窣地,万物归于喑哑。
这篇断断续续写了太久,送给最可爱的小孩和你们。
第二章以后也一起吃
狗血/有前夫/双洁
阿姨做饭十分麻利,宋亚轩在一旁打下手都跟不上速度,几十分钟后几道菜就上了桌,只有大骨汤还在锅里熬着。
“这骨头啊就是越熬越香,再等等小文也要来了一起吃,你先垫垫肚子。”说着陈姨就给他盛了碗饭。
“太多了阿姨,我吃不下。”宋亚轩看着冒尖的饭碗,实在有些无能为力。
“多吃点,看你瘦的。”陈姨可心疼坏了。
宋亚轩接过碗,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刘先生,他要来吗?”
“是呀,他说自己也没吃晚饭,叫吃饭前联系他就行,现在应该在过来的路上。”
宋亚轩戳了戳碗里的饭,他以为...
刘耀文确实很快就到了,身上的西装已经换成最简单的白T恤,配着家居裤,刚刚还梳起的头发被放下来,整个人也柔和了不少。
果然人的气势真的有一部分靠衣装,宋亚轩心里想。
陈姨见刘耀文来了,连忙跑进厨房看锅里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他俩先留个空间。
“房间看了吧,还缺什么和我说。”唯一不变的是刘耀文说话的方式,明明是关心的语句,却被说的很冷硬,像是机器人。
“不缺的,东西很全。”宋亚轩说完就埋头扒饭,毕竟是住在人家家里,多说等于容易说错。
可一安静下来,吃饭的咀嚼声都会变大,宋亚轩只好轻轻的嚼,连速度都不敢快一点,再加上不好夹菜,就会更慢,这导致吃进去的米饭比咽下去的多,一边腮帮子都鼓鼓囊囊。
“吃菜。”刘耀文见了他这小模样心里其实都被可爱晕了,但是面上也不显露,怕那人觉得他有其他想法。
宋亚轩点头,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又是干吃饭,刘耀文无奈对他说。
“你是吃饭还是挤牙膏,多吃。”说着还把菜都往他跟前凑了凑,以免他不好意思伸手。
陈姨见两人交流的差不多,端着汤上桌“太香喽,不愧是我,小心烫。”
大骨汤被放在桌子上还冒着热气,气味散发开来都能将人的味蕾打开,刚刚已经有点撑的宋亚轩都觉得自己还能喝两碗。
“你们互相盛一下啊,我家里有点事,先走了。”陈姨及时说好要走,就是怕打扰他俩的好事。
“我发现你很爱发呆。”刘耀文放下汤碗,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动作的熟悉感顿时让宋亚轩猛的站起来,似乎记忆深处某块挡住视线的石头被挪开一点缝隙。
“亚亚过来看我的新发现。”
“亚亚好笨,弹你脑袋。”
“啊,我会更笨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场景,明明对白清晰,但两张脸都是模糊的,只记得稻田边,槐树下,悠扬的童谣。
“怎么了,打一下就傻了。”刘耀文大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宋亚轩不自然的往后退了退,等那人收回手才坐下端起汤碗喝起来。
刘耀文见他没事也没继续让他说话,也是坐下喝自己碗里的骨汤。
之后再也没人提起新话题,这顿饭就在无声中结束。
“是可爱,能让刘大总裁说这么多话。”那头说话的是陈勤,刘耀文最好也是唯一的真心朋友,不同于其他总裁的朋友,他不是什么阔少大佬,就只是给老板打工的工具人。
“他什么时候能记起我啊,医生说先不能刺激,得看情况才能让他了解以前的事,可今天我没忍住弹他脑袋,他反应很大。”刘耀文又说出今天最长的一句话,刷新了今天的记录。
陈勤考虑了有一会儿,还是说出个现实的问题“耀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小亚轩永远恢复不了记忆呢。”医生也说过这个结果是有几率的。
“那我等他,如果等不到,我就一直默默陪他。”刘耀文说话时看着房间的一个方向,是朝着宋亚轩现在的方向,他给出承诺。
“对不起我们这里暂时不面试。”
“您的资历是不错,只是有三年的空白期,我们招收人才,但不喜欢去赌成败。”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在我们这里太埋没人才了。”
“omega应该回家相夫教子,出来胡闯什么。”
第二天的面试给宋亚轩打击还是有一些的,记得刚毕业时往几家心仪的公司投简历,三个里面有两个通过的,只是过了三年而已,到底是能力问题还是有人从中作梗一切都太过明显。
顾家在这S市不说有多滔天的权利,但封杀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更别说是个小企业家里不得宠的omega。
在街边长椅上坐着吹风不是明智之举,举着面包的宋亚轩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终于在第无数个喷嚏时他起身往一家便利店走去。
进了屋里身体终于回温,也不好意思白待,在货架上找了半天拿了瓶还算合适的牛奶去前台结账。
只是研究配料表低着头,都走到柜台前了才看见排在前面的人。
顾临正在挑选小货架上放着的安全套,似乎还没看见他,趁此机会宋亚轩连忙转身想去货架后躲着。
如果没有这个动作也许还真的不会被发现,因为他的动作太大引得那人往这边看,半晌还是开口“宋亚轩?”
宋亚轩心里合计了下,自己又不是来便利店偷东西的,怎么不能叫人撞见,于是又站直回到柜台前。
“你好啊前夫,买套呢?”说完他就无语了,打招呼就打招呼,问人家买什么干嘛呢。
转念又一想,林棉现在正是怀孕初期,可干不了那种事,那顾临买这东西岂不是外头另有其人。
他又开始心疼林棉了,算计来算计去,自己也是被背叛的。
“你跟着我?”
顾临也不知道哪来的大脸这么认为,或许他就是觉得全世界的omega都要为自己运转。
“呵。”宋亚轩只笑了笑去给牛奶结了账就走出便利店。
都怪那个人渣,刚找到的暖和地方又没了。想清楚的他知道再找下去,也不会有起色,忍痛打车回了别墅,真该快找工作在市内租房了,刘耀文早上给他派的车他不好意思用,只让人送到地铁口就自己走了,现在回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等,只能打车最稳妥。
没接到宋亚轩的司机在某地铁口都快打瞌睡了,又不敢真的闭眼,生怕错过宋亚轩上来。
回到房子里才是真正的放松,想起刚刚在门口看见的平衡车,他都被穷笑了,有钱人不仅可以在院子里开车到门口,还可以专门骑平衡车回来。
以前在顾家,那点破地方顾临还天天让他打扫,有一块地方落灰都不行,宋亚轩也恨那时懦弱助长人渣的气焰。
躺上沙发刚准备假寐一会儿,手机提示音就响起,拿起来一看都让他坐了起来,刘耀文的好友申请,申请语和他的气质特搭配,你好刘耀文,短短一句名字的介绍。
殊不知这还是那边精心想到的。
你好我是刘耀文加我吧,不行太啰嗦。刘耀文,太生硬了。你好加我以后好联系,不说明是谁人家怎么通过,又pass。最后决定用你好,刘耀文,这样又不生硬,还表明身份。
幸亏没过几秒就收到添加好友的信息,不然他就能反思出来自己有多冷了,救命好险……
宋:〖您好刘先生。〗
刘:〖同辈以姓名相称即可,无需客气。〗
刘耀文一早就听不宋亚轩这个您,他不是很喜欢,他不想和宋亚轩有了距离隔阂。
宋:〖好刘先生,有事联系我就好。〗
刘:〖嗯〗
最后刘耀文对自己的回答当然不满意,但是冰冷如他,不仅是性格和说话语气,还有冷场能力,也是挺硬的。
宋亚轩这边盯着嗯看了许久,似乎能够想象出那人点头说嗯的画面,且想象出的表情比他真人温柔很多,也是因为这份温柔,让宋亚轩从想象中醒过来。
傍晚寂寞的Omega,想着另一个Alpha做什么啊。
随后也是争气的从沙发上起来扭一扭,消化掉他刚刚吃的面包。
刘:〖一起吃饭,晚六点。〗
手机又响起来,宋亚轩拾起看了,又是紧张,这个意思是天天都要一起吃饭吗,他和顾临曾经都做不到连续两天一起吃饭。
陈姨又一次准时光临,还是热情的拉他聊了一会儿就乐呵呵去处理菜,今天是做鱼汤,汤养人,她就想把宋亚轩喂的胖嘟嘟,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可惜啊,怎么就记不起事儿了。
心情不好做出来的菜可不会好吃,陈姨又调整心情继续哼歌处理鱼鳞,不过一会儿就上了桌。
鱼汤比大骨好熬,鱼身整条扔进锅里两面煎炸是汤色变白的关键,乳白色的汤水看着就会让人食欲大增,宋亚轩都怕自己再吃几天就该长胖十斤了。
这正是陈姨想要的,也是刘耀文想要的。
“你被拍了。”刘耀文到这说的第一句话,让宋亚轩一头雾水。
TBC.
第四章影帝的崽?
四月的S城很适合踏青,院子里的桃花树开花落了满地,宋亚轩坐在后院秋千上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下去。
这是他偶然看见的地方,那天只是想开窗通风,就见了后院风光,宋亚轩有好多年没这么闲情雅致的去欣赏风景,以前要不就是围着顾临的事儿转,要不就是宋府山又有新的任务给他。
顾家人的围巾毛衣织了一年又一年,除了顾老太太戴过一次,其余皆是在角落等着落灰。
心意被糟践宋亚轩还不能说什么,因为宋府山说婆家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就像他当年对母亲那样。
扫兴的人他不愿意再多想,春日的空气里都是泥土和花香,可这时候他却...
扫兴的人他不愿意再多想,春日的空气里都是泥土和花香,可这时候他却想到刘耀文,如果他也在这会不会更好。只是一瞬间,宋亚轩就笑自己大胆,怎么敢这么想。
刘耀文却像听见他的心灵感应,给他发了信息。
刘:〖去哪里了,我按门铃没人应答。〗
宋:〖在后院,这里是你的房子,随意进出就好。〗
刘:〖礼貌要有的,我来找你。〗
〖给你带了甜点。〗
带了甜点,四个字扰的他有些心跳,顾临曾经指着他的大腿说,你大腿肉真的很多,穿裤子会卡住吧。这之后宋亚轩很少在他面前穿过短裤,也开始控制饮食,好久没人允许他吃甜的,包括自己。
“喜欢这里吗?”刘耀文很快到了后院,看着坐在秋千上的宋亚轩真的高兴,专门为他准备的,终于能用上。
“从来没玩过。”记忆里是这样的,他不记得十岁前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跟他讲过,连妈妈他都只记得照片上的样子。
他玩过,刘耀文记得,阿姨的丈夫在最粗的树干挂上秋千,作为弟弟却是他推着宋亚轩,他心里乐意的,宋亚轩是漂亮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他护在身后说别欺负弟弟。
“我推你好吗?”刘耀文把装着甜品的盒子放在白色小桌上。
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安静使得这室外的空气都显得气闷,刘耀文看出他的为难,却只能苦笑着回头打开盒子,这身份终究是让他产生了隔阂,得找机会拉近关系。
盒子里是乳酪蛋糕,甜点师说这是很多人都不会拒绝的甜品,一整块大蛋糕被放在宋亚轩手里,看见这违和的一幕刘耀文又手忙脚乱那回来。宋亚轩看着被撤回蛋糕一头雾水,刚给他的又不想给了?
“我给你切。”刘耀文连忙解释,然后拿起配备的塑料刀切成几块。
这样的刘耀文有点笨,但是看起来很好接近,宋亚轩在心中偷偷的想。
“诺,吃吧。”刘耀文邀功似的递过去,还要站的昂首挺胸。
“谢谢。”
宋亚轩低头戳了戳蛋糕,甜香味儿很快进入鼻尖,上一次吃蛋糕是什么时候呢,宋年的生日,被分到一小块,可怜兮兮的。
但这一次他拥有了一大块蛋糕,被人细心切成几块全都给了他。
“我什么都没有。”宋亚轩低垂着头,他连报答刘耀文的方法都找不到,他有的刘耀文也有,他没有的,刘耀文还是有。
“我又不要什么。”刘耀文没想到宋亚轩会这么说,好像一开始他就忘记给宋亚轩一个安心的理由接受他的帮助。
“顾氏太猖狂,我帮你顾家也会因此跳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刘耀文胡乱的找着理由。
“我对他们没什么意义,刺激不到的。”宋亚轩能看清自己在顾家的地位,他离开只不过像少了个保姆一样简单。
刘耀文想搞垮顾家当然简单,他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做,怎么可能需要宋亚轩来刺激。
“会有用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多错多,刘耀文只好借事逃脱。
风吹桃枝摇摆,片片花瓣落下,宋亚轩轻抿一口蛋糕,甜的……
他是棋子吗,那还是有被摒弃的一天。
“是你做的吧。”顾临和餐桌那头的林棉说。
“是又怎样,我肚子慢慢大了,你连婚礼都不给我,孩子生出来要我怎么做人。”林棉自怀孕后脾气逐渐火爆,似是得知老太太对孩子的重视,越发的张扬。
“说了孩子出生后再做打算,你想多少人看我顾家的笑话。”
对于孩子顾老太太的确上心,可她并未真心想要林棉这样心计深家世又不匹配的人做顾临的身边人,宋亚轩虽然软弱了些,但家世和各方面都还算合格,若不是三年肚子一点动静没有,她也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婚。
林棉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仗着孩子他什么都敢说敢做,即便是屋子里还有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他的嘴也仍然不饶人。
顾临不想与他争辩,揉了揉太阳穴出了门,上午公司来电,好几个合作方撤资,资金链几近断裂。一大堆的事要他处理,林棉又这样大吼大叫,叫他在家里也躲不了清静。
他竟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想起宋亚轩的脸,和他说话总是低着头,在便利店遇到那天还是第一次看他那样轻松的和他说话。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房间里宋亚轩坐在桌前看租房软件,S城物价本身就高,地铁旁的房子都不太便宜,好在这个月份正是租房季,是最不缺房子的时候。
从没租过房子的他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如何避雷,又该问些什么。
笨死了,宋亚轩心里骂自己,工作找的不顺利,现在连租房都不会,亏的早有准备在离婚前就签了装修合同,不然现在事堆事,他都要难过死。
正郁闷着呢,手机叮叮两声,是余潜发来的讯息。
余:〖荣耀归来,有没有死忠粉接机,送签名照一份。〗
余潜是宋亚轩大学时的室友,两人都是动画专业,快毕业的时候有导演来学校采景,看中了两人气质,于是找人来和他们谈试镜,宋亚轩对娱乐圈不感兴趣,便鼓励本就有这方面想法的余潜抓住机会。
宋:〖签名照免了,先跟我说说你那个绯闻。〗
上一次联系还在半个月前,狗仔潜入拍摄地,拍到他和男主进了同一个房间,余潜和他聊一半就不见踪影,留足了悬念。
“今天怎么不宠粉了?”
余潜不说话,推着宋亚轩到驾驶座“你开车稳,你来。”
坐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余潜才呼出一口气指了指肚子和他说“这里,现在有一个小家伙。”
宋亚轩发动车子的动作都顿住了,未婚,事业上升期,连男朋友也没听说有的余潜,揣崽了!
“是不是绯闻里那个男人的?”宋亚轩心里有了猜测。
“别叫那个男人嘛,好歹是个影帝。”余潜抚摸着肚子,看起来并不抗拒这突如其来的小崽子。
“揣了影帝的崽之后带球跑了?”宋亚轩想起以前余潜给他发的狗血文,虽然没看几篇,但是名字倒是记的挺深刻。
“他还不知道。”余潜刚还透着幸福的眉眼皱了起来,他要如何留下这个孩子,如果淡出银幕生产后再复出,还有多少人记得他。
宋亚轩不理解余潜的做法,也不知道事情从头到尾是怎样发生的,余潜不说他也不会追问,这是他和人相处的一贯作风。
“那你呢,怎么想通离婚了。”
宋亚轩并未因为这件事有什么波澜,一手鼓捣着导航就如实的说“累了,我又不是铁打的。”
这是事实,全世界都在跟他说要听话,所以他变成一颗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论宋家还是顾家都以为他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应该的。
和顾临离婚是冲动的决定,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是成年人,既不属于宋家也不属于顾家,所以他不会后悔。
“想通就好啊,我就看不得你出来玩还要被叫回去给那狗东西搭配穿搭。”余潜最看不得顾临一行人的作风,劝了宋亚轩几回没听他都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家事了,当然宋亚轩能醒悟他也真的欣慰。
“那你现在住哪,不会回宋家了吧。”余潜问道。
“刘先生借我房子住,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租。”宋亚轩语气明显比刚才温和了些,余潜能感觉出。
“哪个刘先生,我认识吗?人好吗?值得托付终生吗?”余潜实在怕这个好朋友再遇到不对的人,其中的折磨他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
“刘耀文。”宋亚轩轻声念出他的名字。
“刘耀文?”余潜大惊,这人的名字比流量明星都要有影响度。
第三章舆论
又不是明星被拍了又如何,宋亚轩不懂刘耀文为何那副神情。
宋亚轩笑了,自己的脸亏的是摄像头远模糊着,不然可能码都不会给他打一个。林棉一个第三者倒是被保护的很好。
纵使刘耀文对外是多么以冷静自居,此时都无法控制情绪,他顾临动了不该动的人,那最后一点情面也不会给他留。
他咬着后槽牙计划着,先断了顾家最近一次和李家的合作,一瞬间让顾氏消失那太便宜他了,他要的就是...
他咬着后槽牙计划着,先断了顾家最近一次和李家的合作,一瞬间让顾氏消失那太便宜他了,他要的就是顾家被无尽折磨,直到后悔曾经对宋亚轩的所作所为。
宋亚轩还不知道刘耀文的计划,此时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皱得极深。
他对于顾临来说到底是多轻贱的存在,即使感情没有多少,他也仍是在起初付出真心想要好好生活,是他顾临不珍惜,明明是顾临的错。
刘耀文从宋亚轩手中拿回手机不想再让他多看。
“我来处理。”刘耀文拿过手机,编辑几个字给吴秘书发过去。
宋亚轩说完一句转身往楼上走,多令人恶心啊,出轨的人凭什么为所欲为,还是因为自己的纵容吗,或许他真的该做些什么。
看着那人失落的背影,刘耀文心都揪紧了,到底要怎样做才能避免一切伤害。
热搜被撤了下来,但也持续被人讨论,顾临这个花花公子的花边新闻很多,但拍到人还不打码的从来没有,很快就有人人肉出宋亚轩的信息。
【这人谁啊,宋氏?没听说过的小企业。】
【这脸确实挺勾引人,刚刚那张模糊的就能看出来。】
【好像是我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胆子挺小的,还结过婚啊。】
【说不定是顾大少爷给的多,要是也是已婚的,那可有戏看了。】
“你就这点本事?跟自己老公出门还被人当成小三。”
宋府山话说的十分难听,宋亚轩长吸一口气,指甲嵌进手心。
“我和他离婚了。”
宋府山以为是听错了,再反应过来时立即破口大骂,嘴里各种侮辱的词宋亚轩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心里早已没什么涟漪。
〖事情我来解决,先下楼吃饭。〗
刘耀文发来消息。
印象里他以前从来没和刘耀文有过交集,他不知道刘耀文为什么帮他,为什么能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宋亚轩并没有下楼吃饭,每次难过只要睡一觉就能好,现在也一样。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敲门,可能因为半天没反应,外头的人急匆匆打开门,不一会儿又安静下来,往桌上放下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出去了。
再醒来天已经擦黑,开了床头灯才看清桌上是面包之类的东西。
肚子适时响了起来,刘耀文好像总是在他有需要时做点什么,可他心里也慌张,刘耀文为什么帮自己,他的报答也不值几个钱。
顾氏在顾临的管理下逐年走着下坡路,那人却是心高气傲的主,明着不敢,暗地里不知道打了多少回擦边球。同期的项目,顾临为了赢不顾利益就是要抢到,可笑的是他不知道,这种小项目对刘氏来说无关痛痒。
“顾临现在在哪?”刘耀文冷冷问道。
“刚刚那边追踪到,顾临搂着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进了孙家的酒店。”吴秘书如实汇报。
刘耀文指尖有规律的轻敲桌面,因为心中的盘算心中的郁结也散开了些,他的亚轩马上就能报仇,亲眼看到恨的人陨落。
“刘先生谢谢你的面包。”宋亚轩见到刘耀文第一眼就笑着道谢,小面包和牛奶对于一个肚子饿的咕咕叫的人可是一阵及时雨。
“还饿吗,菜都凉了,会影响口感,我给你做点宵夜。”
其实真的有一点饿,但刘耀文异常的对他说出这么长一串话,还要给他做宵夜,就算知道刘耀文人好也不会这么欺负一个大佬级别的人去为他下厨。
“不用啦,面包的份量很足,已经很饱了。”
刘耀文环顾周围,见没缺什么才收回眼神。
“不饿就好,见你晚上没吃多少。”
“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宋亚轩手里还拿着遥控器,刚刚洗完澡准备看完一部电影就去睡觉的,都没想到刘耀文会来,此时着一身短t短裤,还是觉得不太合适,毕竟孤A寡O的。
刘耀文显然也察觉到,腺体躁动的跳了两下,随后被压制下去。
“没什么,过来看看你还好吗。”刘耀文撇过头才说道。
“我很好的,不用担心。”
“嗯,看到了,多穿点现在温度不高。”
外头的温度和这装了恒温空调的别墅内有什么关系呢,空调想问。
“知道了,您休息吧。”宋亚轩的脸已经通红,这和赤身有什么区别。
“咳咳,好,你早点睡吧。”刘耀文轻咳几声,逃也似的出了门。
这是上天给的什么君子考验吧,过关了是不是就能抱得美O归,那他不当君子直接扛回家好不好。
可想起宋亚轩在宋家门口淋雨的样子,太脆弱了,他不想吓到他,也不想宋亚轩因为除了喜欢以外任何理由和他走。
第一章离婚
宋亚轩独自拖着行李箱,从二楼艰难拖行至一楼,一路上佣人们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忙的,只因为先生的一句他再也不是顾家人。
林棉就坐在高档沙发上摸着肚子,嘲笑的看着他。
宋亚轩和顾临结婚三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上至顾老太,下至小姑子,没有一个对他有好脸色的,好像顾临娶他是多么错的一件事儿。
外头还飘着细雨,一阵风吹来带着凉意,宋亚轩停在大门口扣上外套的扣子,没人爱他总要学会自己爱自己。
网约车准时到达,司机下车帮他装上行李,连陌生人对他的善意都比顾家要多。
S市最高大厦,...
S市最高大厦,刘耀文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窗外,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秘书敲门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立马皱紧眉头,抓着外套就往外走。
宋亚轩下车后站在别墅大门口考虑了很久,如果宋府山知道他离婚,又不知道要怎么挤兑他“自己男人都守不住。”“你就是什么事都办不好,我很失望。”
诸如此类的话宋亚轩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当初他说过不嫁,谁也没听他的,执意要让他牺牲,只因为宋年说她有真爱。
这种话如果是从宋亚轩口中说出,定然会让所有宋家人嗤笑,一个原配不得宠还是omega的儿子还想有真爱,他只配做一枚为家族献身的棋子。
他从回忆里醒神,除了宋家他还能去哪呢,母亲的家族在很远的N市,宋家人封锁了一切他可以联系那边的方式,就连母亲黎宁的死都没人敢传回去,那边的势力可不容小觑。
正当他整理好心情要进门时,一道车灯照过来,车喇叭对着他响了两声。
他以为是来宋家做客的人,在叫他让路。
“宋先生请上车。”车里的人从车副驾驶的窗户伸出头对他说。
宋亚轩并不认识这人,可他知道自己姓宋,一边是来路不明的车,一边是宋家,他竟也想选上这不知是福是祸的车。
车身停稳后,那人下车撑开伞,向宋亚轩迎过去,并打开后座车门才收起伞重新回到副驾。
车里空间很大,另一边还坐着人,宋亚轩不太认识,只觉得这个Alpha压迫力很足。
“穿上。”男人惜字如金,指了指搭在车坐上的风衣。
从顾家出来时他只穿了件薄外套,此时确实有些冷,这风衣来的刚刚好。
“您是哪位?”宋亚轩穿好外套后询问,他心里忐忑着,期待那人说自己是黎家派来的。
“刘耀文,来接你回家。”刘耀文依旧是不说一句废话,简洁明了表明身份和此行的目的。
宋亚轩苦笑,他哪里还有家,莫不是顾临又反悔派人来接他回去继续当受气包,可这名字又熟悉的不行,似乎从哪里听过。
副驾的吴秘书知道总裁的脾气,多的是不会说一句的,于是熟练的为其解释。
“刘氏集团创始人,刘耀文,25岁Alpha未婚。”小秘书为自己的机智骄傲,回去又要加薪喽。
宋亚轩瞪大眼睛,不说不知道,一说起来才想到电视里微博热搜上从不缺这人的名字,刚结婚那年是顾老太催生最激烈的一年,顾临不碰他但是却能做到每天回家,陪他看电视做做样子。
那天常看的娱乐台正好在放那人的采访,从无到有创业成功的刘耀文正值青春,23岁的总裁即便头发梳上去也是有一张稚嫩的脸。
顾临看到这里啧啧两声就换了台,顾家是家族企业,他也是结了婚才接手顾氏,玩心都还没收更别说管理公司,每一次没谈成合同都会被顾老爷子叫去书房骂一顿,再拿出刘耀文做对比,顾老爷子也是真的喜欢这位后生,说了不少次如果他孙子是那样的才俊就好了。
被对比多了自然气愤,不敢在老爷子那里发泄就要在弱者这里找痛快,宋亚轩站着是错坐着也是错,通常只有把说他的卑贱到抬不起头才放过。
一开始宋亚轩是真的难过,母亲在世时就说,爱的人绝不会舍得看你受伤,除非你伤他太深,可宋亚轩哪里能伤到顾临,那么只能是不爱才说得通。
和不爱的人结婚怎么会好过。
这样的事多了,再笨的人也能学会保护自己,顾临想要看他不堪看他难过那就装给他看,即使心如死灰也要表现得情绪很大。
顾临笑他不长进,他心里也笑顾临太把自己当回事。
“我的房子还在装修,没有可去的地方。”
早在三个月前宋亚轩就已经开始筹备离婚的事,顾临从今年初开始越来越过分,或许是宋亚轩太过软弱,纵容着顾临的行为,他竟然把在外头养着的Omega林棉带回顾家老宅,并表示要让他长住。
顾老太开始还为孙子的名声着想坚决不同意,但顾临说到林棉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种,顾老太又喜笑颜开留下他,一点也没顾及饭桌上顾临正牌的伴侣。
从那时候起宋亚轩就开始计划,本以为还要等到林棉生产的时候再离,没想到那人比他更迫不及待,在顾临面前演了一出狗血大戏,说宋亚轩在他的养胎汤里下不好的东西,顾临知道宋亚轩胆子小,但也给足林棉的面子,对宋亚轩一通训斥。
后来见没赶走人,林棉又对顾临说他不在家时,宋亚轩骂他是不知廉耻的小三,且不说宋亚轩没有真的说过,就是真的说了也算实话,可那顾临就是向着林棉的,拉着他到书房里让他别再乱来,还要他在林棉待产前都搬出房子自己住。
宋亚轩再也无法忍受,当即提出离婚,顾临只是咬着牙皱了会儿眉,便冰冷的说道让他别后悔自己说的。
然后就是现在,他和顾临办完离婚证立马就回那房子收了自己的东西,顾临送的一样都没拿,仅仅带走他结婚前带来的衣服和一些他曾以为会带来幸福的小物件。
“我隔壁的房子还空置着,借你。”刘耀文看着窗外和他说。
刘耀文家隔壁的房子,宋亚轩不敢想是什么样的,就算没有他家大,也肯定比顾家那个大多了。
“我找个出租屋就好了,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宋亚轩攥紧穿在里面那件外套的边角,这件看起来就贵的风衣他不敢弄皱。
刘耀文转了转左手上的表,朝吴秘书那边看了眼,他立马会意。
“房子也得靠人住才能好,您这也是帮了刘总大忙啊宋先生。”
吴秘书心里又得意了,他能当大总裁的秘书,果然当之无愧。
“那就当欠刘总一个人情,不过租金也是要算的,我走时您算好钱我转给您。”宋亚轩对刘耀文说。
刘耀文轻轻回了个单字嗯,就不再说话,其实如果从另一边可以看到,他的嘴角根本下不来。
“宋先生,稍后有保姆会来帮您做饭,楼上的床铺已经准备完好,如果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吴秘书把宋亚轩带进房子里,为他介绍。
其实宋亚轩一点也没听见吴秘书说的话,因为他还没从刚进别墅的震撼里出来,说是隔壁,可从这门口去刘耀文的别墅走路少说也要十几分钟,大的离谱了点吧。
“我想了想还是去租别的房子吧,这里……这里离市区太远了,我还要找工作呢。”这么大,是真的会住不安心。
吴秘书是谁,能当刘耀文秘书的人自然要是个人精,不然就刘耀文那样沉默寡言的人,猜不透他得挨多少骂。
“我猜宋先生是一个人住会怕吧,那可以去刘总那里一起住,也有个照应。”
果然听吴秘书说完这话,宋亚轩立马说这里挺好的,风景宜人,不然搬去和刘耀文住可比自己住大房子还要吓人,不是说刘耀文多可怕,而是外界那些疯狂追求者,如果知道他和刘耀文住一起,都能手撕了他。
“那宋先生休息吧,我先走了。”
吴秘书走后,宋亚轩并没有回去睡觉,他原先在顾家老宅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而且装修什么的,例如楼梯都没像顾家那样做成暴发户式的金色,而是用了纯木色,闻起来都有木香,有种低调的奢华感,很配刘耀文那样的人。
楼梯口处摆着一副画,不大但是很精致,宋亚轩一眼认出是那幅田园图,这位画家一向低调,两三年才出一幅画,且张张精品,但这张并没有听说卖给了谁,原来是被刘耀文买来了,真正得有钱人果然低调,不像顾临那种人,拍来一件古董恨不得让整个商圈的人都知道。
有了这个念头宋亚轩愣了一下,怎么能拿那人和刘耀文相比,简直侮辱了他。
做饭阿姨没多久就来了,手里提着新鲜蔬菜和大骨喜气洋洋就来了,可比顾家那些拉着脸的人好多了。
阿姨刚看见他就打招呼“小宋是不是,哎呀终于见着你了,果然好模样,姨给你做骨头汤保准你喜欢。”
宋亚轩被这热情弄的不知所措,有多久没人笑着对他说话了,他还以为这世界上没人会笑了呢。
“愣神了,是不是姨吓到你了,我是看着小文长大的,这孩子发达了也不忘了我,就说爱吃我做的菜。”宋亚轩看着阿姨发了呆,如此熟悉的感觉,像是记忆力的那个人。
点梗/一发完/死对头
一发完│点梗│破镜重圆
多年后再见他的脸
刘耀文很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前男友,明明以前总嫌弃自己多幼稚多不成熟现在却当街和一个小孩抢佩奇的氢气球。
卖崽青蛙左手举着小青蛙,右手举着唯一一个佩奇,没摘掉头套也能看出他的纠结,平时的青蛙崽走完一条街才能卖出去不到五个,没想到就因为楠楠说想要个佩奇的气球,竟然还让人争上了。
“小弟弟,这是哥哥先要的,你买那个青蛙,也好看。”宋亚轩哄骗着小孩买另一边的青蛙。
“叔叔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这么幼稚,我是小孩子,应该让给我。”
宋亚轩气炸了,知道现在的小孩不好骗,没想到竟然已经会...
宋亚轩气炸了,知道现在的小孩不好骗,没想到竟然已经会攻击人,正是25岁壮年的人心里也不免失落起来,除了那个钢铁直男前男友,还没有人拿年龄嘲笑过他。
也没兴致再抢了,切了一声就转身朝商业街中心去。
呵,这么大的地方还没其他佩奇气球了。
还真没有,卖佩奇气球的商贩就在不远处,宋亚轩认得他,上前去看却发现平时吊着好多气球的车把上只剩下一个青蛙崽的。
“大哥,没有气球了吗?”宋亚轩问他。
“没了小伙子,刚刚最后一个我跟穿青蛙玩偶的哥们换了,正好我女儿想要这个,他家孩子要佩奇。”
宋亚轩有些低落,这片商业街其实有很多不同种类的商品,却只有一个没把佩奇印的丑丑的商家。
大哥走时还朝他喊说明天再来,宋亚轩早已神游,只嗯嗯嗯的回答着。
家里的氢气球比往常的少坚持了一天,早上起来才发现已经掉到地上,本来想着下班就赶快来补上,却没想到下班前一个小时被通知紧急加班,往这边赶的时候他就在想会不会卖没,当他远远的看着气球时真的有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五年都没断过一天的氢气球在今天断了,宋亚轩心里只觉得一切都不好了。
宋亚轩找到一处没人的长椅坐下,刚刚跑的速度太快,又紧张想买到气球,直到此刻安静下来才觉得心跳快得不行,嗓子也如同吞了仙人掌,细细密密的针叶在喉间滚动。
正想去买瓶水缓缓,一片阴影就投了下来,宋亚轩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卖崽青蛙的凝视。
第二眼又看见飘在他脑袋上的佩奇,青蛙手伸出,佩奇也跟着动,宋亚轩激动的掉了眼泪,他买气球早就成了一种执念,那气球绳瞬间升华为救命稻草,宋亚轩起身抱着青蛙说谢谢。
只是这一撞青蛙差点没捏住绳,慌忙的出了声。
“宋亚轩,气球拿不住了,先放开我。”
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宋亚轩没有先放开,而是僵住了,随即想到刚刚那大哥说的,他家孩子,果然别人评价的直男说的不仅是性格。
他更想哭了,凭什么他的运气这么差,初恋是直男还有了孩子,有急事就被安排加班,连买气球都被小孩年龄攻击,现在还贼丢人的在直男前任怀里哭。
“你怎么比以前幼稚,还更爱哭了。”刘耀文举起青蛙爪给他擦眼泪,却因为习惯性用右手放飞了气球。
宋亚轩本来只是流眼泪,这下直接大声哭出来,心里还想着,尼玛的,这脸谁爱要谁要去吧,反正我破防了。
刘耀文也不是没见过宋亚轩哭,只有一两次,因为通不过关的游戏,和洗不干净衣服上的油渍,刘耀文总觉得除了他任何东西都能吸引宋亚轩。
可他就是忍不住给宋亚轩擦眼泪,再用另一只青蛙爪子抱紧他。
“别哭了,给你买气球我知道哪里还有。”
宋亚轩被带到老城巷时眼圈还是红的,他四处张望,心里对比着以前,坑洼不平的小路被铺满沥青,破旧的招牌亮着不同颜色的灯,连路人也从满是老人小孩变成年轻人居多,而又一想这可是五年,足够一批小孩长大。
“你怎么做这个,家里孩子花销很大吗。”宋亚轩明明还带着哭腔,语气却也十分淡漠,像是陌生了很久人突然开始打交道。
“孩子要我养干嘛,当初我也没同意生,冒着这么大风险,真是够任性的。”刘耀文说到这个还生气的很,小美女士说肚子里有个小的那天,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亚轩不可置信的看着刘耀文,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直男他都不说什么,竟然还做渣男,心里不仅生气,还有些发疼,原来自己喜欢过的人是这样的。
他连骂刘耀文的想法都没有了,绷着脸快速和他拉开距离向前走。
刘耀文不明所以,这人真是性情大变,爱哭幼稚还阴晴不定。
“诶!你走这么快能找到地方吗,等等我。”刘耀文加紧脚步跟上,想扶他的肩膀让他慢点。
宋亚轩猛的拍开,小声却冰冷的说“你老婆跟了你不是倒了八辈子霉,生孩子你不养,还跟前男友纠缠。”
“啊?说的是我刘耀文,光宗耀祖的耀,文采飞扬的文吗?”
“不是你是谁,死不耀脸,文所未闻的渣男。”
刘耀文真的挺疑惑的,他这辈子就想着宋亚轩能做他老婆,但宋亚轩是男的,真的能生孩子吗,他不自觉看向那人的肚子。
“你真能生啊。”
宋亚轩涨红了脸,此时此刻他想把这人撕碎喂狗,又怕狗吃了渣男的肉都恶心。
虽然没搞懂什么意思,但刘耀文还是要为自己辩解“我刘耀文23岁,单身五年,只在17岁的时候跟你早恋过,如果说孩子的话,我18岁的第43天也就是你跟我分手的前一周在你那里播过种。”
“播你大爷,那想要气球的小孩呢?”宋亚轩质问道。
刘耀文这才有点头绪,他说的是楠楠,那是误会楠楠是他的孩子,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在乎他。
这么想着他就屁颠屁颠的去解释“楠楠是我弟,我妈快五十的时候生的,所以我才说她任性。”
宋亚轩半信半疑,但是现在承认他是对的就等于刚才自己的义愤填膺都变成笑话。
“哦,跟我有什么关系。”宋亚轩依旧绷着脸,但没刚才那样皱紧眉头,脚步也没有特别快的往前走。
“你那么执着买气球干什么啊?”刘耀文见他的情绪有所缓和,立马问起刚刚一直怀疑的问题,他有自作多情的想是因为自己,认识宋亚轩后的每个儿童节都会给他买一只气球,佩奇图案的。
“我有病,脑子出问题了。”宋亚轩有一半是不想认真回答,另一半是真的这么觉得,不然谁会为了一个气球,在开始上班那几个月里总是少吃一顿饭。
“是因为我吗?”宋亚轩不好好回答,刘耀文也没想放过他。
“你非要我说,说忘不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说为了他被人说是倔驴,买不到气球都跺着脚跑遍大街小巷。”说出这句话并不难,却已经花光宋亚轩的力气,氢气球放手能飞多高,他没去看过,因为他买的刚飞到天花板就被阻隔。
他有些后悔刚才只顾着哭没看到那只气球飞去了哪里,能飘多高多远。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只能飞到天花板的气球,被困在小小的房间里。
“谁不喜欢你,你又喜欢我吗,我做什么都幼稚,连喜欢你也被判定为不是真诚的,我不知道谁那么恨我和你说我不爱你,但我更失望的是你也没信我,信我说的每一句爱。”
刘耀文被分手的两周里都颓唐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亚轩留下一句给你想要的生活就跑了,他到底给了什么,他那是夺走,撕裂他完整的皮肤,再往里撒上辣椒粉,美名其曰调味。
刘耀文又是真的不喜欢争吵,他年纪尚小时不知道冷战比大吵一架更伤感情,他总是想起冷战后的拥抱,比每一次,甚至是在一起之前想抱不敢抱的那种更加冰冷,没有安慰到任何人。
“你爱我吗,可以抱着我气球飞走也不松开的那种。”
宋亚轩太不舍得了,他每收起一只干瘪掉落的气球就更想刘耀文,爱人是否能充当永不泄气的氢气球带着他飞走,两个人寻路总比一个人更精明。
他不想上演一场爱恨交织的感情戏,他们不是演员,重逢的机会来之不易,再也没有剧本可以安排他们再见,那么每一次重逢都该抓住,紧紧的握在手中。
“爱,但我爱你不能用任何事物类比。”
他们用两年恋爱没品出来爱是如何,就只能被惩罚用五年的分离打磨自己,换来再见时的更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