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抬起头望着夜空的圆月,周围的稀星都被明亮的月光掩得失去了光彩。深夜的大街上人迹罕至,更显得暮秋时节的气氛肃杀起来。
身旁的何音——大学同学兼室友,搓着双手不住地跺脚。边掌心里哈气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两人并排在人行道上快步走着,他们要穿过一座中心公园,才能抵达彼此租住的家。
“我说,明天早上一起去美容店化妆么?”何音把手揣到兜里,一副恨不能将脖子都缩进衣领里的样子。
安然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是想多睡会。”
“那你可别迟到啊。
“毕竟……这是最后的面试了。”
——最后的面试。
安然和何音一同于今年夏天毕业,一同向一家500强企业交了简历,在过关斩将之后终于抵达了最终的面试,且都被安排在了同一天。
何音是做任何事都必须争个高下的类型。从入学以来,校内所有竞赛都愿意去比上一比。而安然则不然,人如其名,她并不热衷于竞争,只是习惯于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情。两个人的性格如南辕北辙般迥异,唯一的共同之处大约只是成绩优异这一点。
刺啦——
“什么声音?”
何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个小公园夜晚没有路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冷不丁听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响动,是人都会打个哆嗦。安然把何音护到身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往草丛边挪去,一边打开了手电,照亮那个把她们都吓了一跳的东西。
“喵呜——”
那东西叫了一声,是只小猫。
两个人凑过头去看,碧绿色的草丛底下埋着一坨小小的黑团,好像受了伤,正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安然皱了皱眉,伸出手要去触碰。何音赶紧一把拉住了她:“别,野猫是会伤人的。”
“看这样子也活不久了。别管了。”
像是听懂二人交谈的样子,小猫又颤巍巍地喵了一声。它慢慢昂起一张小脸,睁开了金色的眼睛。
安然的各种念头在脑内转了几个弯,但最终一个想法占据了上风。她解下了围巾,轻手轻脚地把猫包了起来。
“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哪有这个能力养动物啊?”
何音拿眼睛斜着安然怀里的猫,不住地叹气。
“养猫可是很费钱的。”
“我就照顾一晚,明天送宠物店去问问。”
安然用围巾盖住小猫的脊背,像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总之今晚不能把它丢在这里。”
晚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空气里有南方植物独特的气味。
小猫赞同似地咕噜了一声。
一、糟糕的一天
次日是个阴天,天色昏沉得像还没睡醒。然而何音在更早的时候就已出门,桌上还留着没有收拾的早餐碗盏。安然揉着眼睛踱到客厅,正看到小猫跳到桌上吧嗒吧嗒舔着盘子里剩余的奶油。
“这不能吃。”安然把小猫抱下来,其实她也不太确定猫能不能吃奶油,只是直觉性地认为不卫生。她左思右想了一会,从冰箱里翻出了珍藏的蟹肉棒,递到小猫面前。
小黑团子皱着湿漉漉的鼻子,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随后便大快朵颐地用起餐来。
小猫从桌子上跳下来,用鼻尖拱了拱盘子,还伸出小舌头舔着盘子上剩余的食物残渣,发现安然出来了,抬起头高兴地喵了一声。
“你闯祸啦?”安然又气又好笑,怎么一眼没看着就闹情绪呢?她赶紧取来了扫帚,把碎片归置到一个快递盒内。小黑猫亦步亦趋跟在旁边,讨好似的拿尾巴蹭着裤腿。安然收拾好残局,弯腰把小猫捞了起来举到眼前。
话说昨晚还缩在围巾里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这一早起来就像换了只猫。身上没有丁点伤口不说,连精神都振奋起来,这会被举在半空中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四只小黑爪子慢悠悠扑腾着,眼睛舒服地眯成一条细线。
“我得出门去面试了,祝我好运吧。”
安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和动物说话,或许只是为了缓解紧张。但小猫应和似的喵了一声,好像在为这个初出茅庐的姑娘打气。
“你乖乖在家哦。”
亮晶晶的猫眼被掩在了门后。
她从挎包里取出简历,又从上而下地检查了一遍。心里预设着与HR的会面。正默读背诵着,下一站到了,从地铁门口进来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哆哆嗦嗦地拄着拐杖,安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起身让座,老太太眯起细长的眼睛还想推却,安然索性扶着她坐到了座位上。老人拉着安然的手,掌心粗糙的老茧摩挲着女孩光滑的手背。
“谢谢你啊小姑娘,还给我这个老婆子让座……”
“这是应该的。”安然冲老人笑笑,此刻心思全在另一处。地铁朝前行进着,显示屏上飘过下一站目的地的标识,转眼就到了下车的节点。车厢内的乘客们鱼贯而出,安然被裹在其中朝外快步走去。等回到地面时候,清晨时候聚拢的密云已经被驱散,此刻阳光普照。
穿过斑马线往街对面走去,五分钟就可抵达公司大门。可刚走出出站口没多久,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在地铁上遇到的老太太。
方才还好好的老太太,这会像个卸了重量的米袋一般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安然赶紧扑过去扶住老人的脑袋,用自己的包枕在底下。老人紧闭着眼一动不动,身躯还有均匀的呼吸起伏。不像是晕倒,更像是睡了过去。
这可怎么办?
随后是,漫长的等待。
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急救的护士要了安然的联系方式,说是方便家属之后道谢。安然压根顾不上这些,等确认老人被安全抬上车后,赶紧往公司冲去。可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两分钟,面试官用原子笔敲着桌面,脸上带着愠色。
“我不想听什么借口,守时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质。”
“非常抱歉……”
安然竭尽全力才把气喘匀,然而一摸脑袋,头发已经乱成了一抔稻草。她犹豫了下,觉得刚才的经历实在是太过巧合,说出来也不像是真实发生的事。便还是咽了回去。
好在HR也是位年长的女性,并没有再过多为难。她翻开安然的资料,上午的面试正式开始了。
“喂,你在哪呢?”
“我等了好一会都没看见你,你是迟到了吗?”
“恩。”可不是迟到了么,“路上有点事耽误了。”
“你面试怎么样?”
“恩……还不错。”
何音信心满满的样子,看样子是志在必得了。
“你呢?”
安然哑口无言,要说面试过程还算是顺利,可最先的迟到一定给面试官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是之后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弥补的。
“我估计是没希望了……”
“别这样说嘛,万一有奇迹呢。”
对方的声音里听不出丁点黯然,她完全沉浸在自我的喜悦之中了。
“所以下午有什么打算,我们逛街去?”
下午啊。安然的脑子里浮现出小猫打滚的样子,看来何音是完全忘记家里还有第三位来访者的事实了。
“我带小猫去附近宠物店问问,没准有人愿意领养。”
“对对对,”何音恍然大悟的样子,“赶紧送走,越远越好。”
安然不知道同伴为什么对小猫有这么强烈的敌意,仔细一想,好像大学四年也确实没见何音亲近过什么动物。大约每个人天性使然,有的人就是不爱猫猫狗狗一类的。
安然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把小猫抱进怀里。
“还是你好啊,都不用为工作操心。”
屋里出门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安然把包和外套挂到衣架上,洗完手出来瞥了眼墙角的快递盒,里面已经空了。同时桌子上凭空又多出一张盘子来。完完整整的,没有一丝裂缝。
——长得跟早上摔碎的那个一模一样。
大概是何音回来收拾过了吧。不过怎么这么快又买了个同款?不像她的作风啊?
安然没想太多。挽起袖子给自己煮了点拉面当午餐,一边吸溜一边搜寻附近的宠物店。查来查去,有一家叫“灵岛”的专营店,看上去还有些靠谱,在距离八百米的样子,步行可抵达。
小猫又悄无声息地挪了过来,一咕噜躺倒在地,拿爪子抓着拖鞋上的兔耳朵玩。
安然把猫捞起来,用指尖揉着热乎乎的小脑袋。小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下午的天色比正午又要晴朗许多。安然找了个牛皮纸袋,底下垫了围巾,把小猫装进去。沿着街边慢慢前行,也权当消解上午经历的途径了。
“我也想把你留下啊。”安然不自觉地又开始和小猫对话,“但我还没找到工作。没钱养你啊QAQ。”
“希望你能遇上个好主人。”
小猫安安静静地卧在安然的怀里,一下一下撩着她卫衣的绳子。似乎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毫不关心。
这家名叫“灵岛”的宠物店坐落于街角一处僻静地,南北都被笼在树荫下,只留出西面一间小门。安然小心地推门进去,头顶的风铃发出叮当的响动。
“请问……”
咕噜。
立在悬梁笼子上的鹦鹉歪着脑袋看了看新来的访客,眼睛眨巴眨巴,抖了抖全身金黄色的羽毛。墙角的壁炉上伏着一只硕大的波斯猫,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若有似无地朝这儿望了一眼,优雅地甩了甩尾巴。
屋内充斥着不知名的香气,安静得像是一间寺庙。安然的视线被整个屋子琳琅又古朴的装饰给扰得不知该往哪看,市区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
“欢迎光临。”
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一个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是个瘦高的年轻男人。挽着袖子,一手还握着个动物齿梳。
他用骨节顶了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想找点什么?”
“那个……”安然觉得自己像误入兔子洞的爱丽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昨天捡到一只流浪猫……想问问您这儿有收养业务吗?”
“这倒是很少见。”店主笑了笑,放下东西擦了擦手,“能让我看看吗?”
安然把牛皮纸袋搁到柜台上,小猫立刻从里面钻了出来,趾高气扬地转着脑袋巡视了一圈,然后冲着男人不客气地喵了一声。
“哟,脾气还挺大。”老板从兜里掏出一个猫薄荷球放到桌上,小猫闻了闻,立刻左右开弓地拍打着玩了起来。
安然没说话,看着老板微微皱眉观察的样子,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上午面试时候的场景。
——那会儿HR并没有明确给一个答复,只说是回去等邮件。而此刻的她也在等待着一个回答。
“这种猫可不一般呐。”老板摘了眼镜,把小猫抱起来举到眼前细细观察。
“纯黑的,不掺一点杂色毛发的猫可是少见。”
“你说是哪儿捡到的来着?”
“就后边那个公园。”安然比划了一下,“它从树上掉下来了。”
“猫是不会失足坠落的。它们有很强的平衡能力。更何况猫的夜视力也非常强。”
“搞不好……”
老板卖了个关子,他静静地望着安然。
“是它主动找上你的。”
——是它主动找上你的。
安然打了个寒噤,但很快意识到店主实在开玩笑。她撇了撇嘴,觉得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长的男人像个小男孩一样没个正型。
“我不做动物买卖的生意。但是领养的话……没准会有人来打听。”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儿没有能寄养的地方。”
没有吗?安然左右环视了一圈,那只大得像只小羊羔的波斯猫缓慢地眨着眼睛,像是宣示着主权。
“你可以先把猫带回去。留下领养信息。等有人来打听了我联系你。”
“在这儿写下你的联系方式。”
安然刷刷写下自己号码。老板递过来自己的名片。一边的小猫已经自觉地钻回了牛皮纸袋里,跟来时一模一样。
“猫可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会记得人的好与不好。”
男人悠悠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不知在指代着什么。安然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离开了这间宠物店。她把名片放进口袋。
——吴央。这是老板的名字。
“这猫怎么还在啊!”
何音一进门就嚷嚷起来,小猫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子,没有要拿正眼看这个咋呼的女人的意思。
“我说安然,你下午不是去送养了吗?”
“不是送养,只是问问能不能委托领养。”
安然突然觉得有点头痛,一天奔波下来,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我会把猫安置在房间里。等找到领养人了就托付出去。”
何音撇了撇嘴,顾自洗漱去了。
安然叹了口气,把猫抱到房间放在飘窗上,猫踏踏实实地蹲坐在垫子上,歪着脑袋看着她有些哀愁的神情。
“今天实在是很糟糕……”
“不过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就算今天这家公司面试没有过,我也可以找其他家嘛!”
小猫懂事地钻到她手掌下,呼噜呼噜地发出安慰的声音。
“虽然你的喵生也不大顺利……”
安然揉着小小的耳朵,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
金色的铃铛被猫爪子拨来拨去,发出kilakila的声响。
“就叫killa吧!”
小猫的爪子软绵绵热乎乎的,像一块年糕。
Killa眨着眼睛一脸好奇,看了看安然撑在垫子上的手。像个朋友一样把爪子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二、奇怪的室友
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安然是被小猫的四只肉垫踩醒的。才睁开眼拿起手机没几秒,只见屏幕亮起了个未知号码的来电。虽然带着强烈的困意,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接听键。
“请问是安然女士吗?”
对方的用词很是讲究,标准的普通话不带一点口音。安然下意识地回答了“我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会是公司的回信吗?
“您还记得昨天在xx公司门口救助了一位老人这件事吗?”
安然的脑子一下清醒过来:“是,她还好吗?”说话的大概就是老人的家属了。
——之后忙面试的事,可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
“是的,多亏有您的帮助。”
“现在她已经完全恢复了。”
“啊,那就好。”安然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有点失落。并不是公司的回信啊。
“如果方便的话,请提供一个可收件地址,我们想寄送一些薄礼聊表谢意。”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祝阿姨身体健康。”
安然用力揉搓着猫肚子,Killa挣脱开去,用爪子洗着脸。
”嗨。哪能要这种礼物呢。“
她自嘲似地笑笑,随后又振作起来,收拾好被褥去洗漱。
何音没在家,大概也是不愿意和猫待在一块。安然有些歉意地看了看猫,又看了看何音的房间。让两个水火不容的室友共处一屋也确实对谁都不好。好在猫不会说话,不会大呼小叫地抱怨。
上午闲来无事,打扫完卫生后,打开电脑准备重新海投简历。Killa在笔记本旁转来转去,最后一屁股坐到了键盘上。文字框里立刻哒哒哒哒打出一串?????来。
安然刚把猫抱到膝盖上,就听到了手机唱起焦急的铃声。
“安然!你收到公司邮件了吗?”
是何音的声音,听上去情绪有点失控。
“我我……我竟然被刷了!”
已经发布通知了吗?
安然的心立刻悬到半空,还没等落下来,电脑屏幕的角落簌地闪出来一条最新消息。
是公司发来的邮件。
喵。
Killa有些不满安然的迟钝,干脆跳上桌子用爪子按住了触控板。邮件瞬间被点开放大了,她立刻非本意地撞见了对方的信件。
“您好,安然。
恭喜您被本公司xx部门录用,请于x月x日前于人事处报到……”
——这是真的吗?
“喂!安然!你收到邮件了吗!”
何音一嗓子把安然的魂魄给喊了回来,听声音是真急了。
“我……我收到了……”
安然犹豫了下该怎么委婉地告知对方这个事实,然而大脑一团乱麻,身不由己地就说了实话。
“我被录用了……”
“这样啊。”
何音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就算没见着面也能猜到她这会的表情。
“那,恭喜你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被录用了……”明明迟到了,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安然突然感觉此刻的心情比落榜还要忐忑,她无措地捏着手机,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同伴。
“没事。至少我们俩有一个能付得起房租了。”
何音故作洒脱地开着玩笑,随后简单地说了有事要忙,就结束了这段不太愉快的对话。
安然望着恢复桌面的手机,整个人有些出神。
Killa伸出爪子沾了点杯子里的茶水舔食,安然才想起来家里没有任何适合给猫吃的食物。大梦初醒般把猫抱走,
“我有工作了……”她傻呆呆地自言自语,Killa歪着脑袋,一副讨要奖赏的模样。
“走吧,我们去超市。给你买点猫粮。”
初冬的天色总是暗得特别早。好像太阳前脚刚下山,蓝色的天空就立刻被掩上了黑色的缎布。
万家灯火璀璨明亮,每间窗户后大概都有一个不同的故事。
“这是哪来的烤箱?”
“啊这是……”
安然从房间跑出来——是何音回来了。她立刻向面无表情的室友解释。
“是我去超市买猫粮时候抽中的奖品。”
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想买点猫粮,结果就被导购阿姨硬生生拉着参加了个什么周年庆的抽奖。结果一抽就是头等奖,这烤箱在家电专柜的售价可是要四位数呢。
何音刚从外面回来,身上似乎还带着夜路的气息。她盯着那个纯白色的崭新的烤箱,眼里是复杂的情绪。
“我说,安然。”
“你不觉得最近自己的运气特别好吗?”
安然愣了一下,脚踝感受到另一种暖烘烘的触感。Killa慵懒地靠在拖鞋上,慢腾腾地眨着眼睛。
她在心里思忖了一下何音这句话的含义。
“算了,没什么。”
自知失言的何音勉强地笑了笑,转身就往房间走去。Killa依然赖在路中央没有移动,冷不丁被焦躁的脚步踩中了尾巴。一声凄厉的猫叫立刻响彻了整个屋子。
安然赶紧把猫抱起来,Killa哼哼唧唧地叫着,尾巴僵直着不能动弹。
然而何音只是头也不回地走了,随后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她心情不好。”安然向小猫解释。她最近总有一种Killa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的感觉,也不只是哪里来的错觉。
“伤得重吗?”
Killa软绵绵地喵了一声,尾巴柔柔地圈住了安然的手腕。
它眯起眼睛,盯着何音紧闭的房门。
“安然,晚上一起去庆功宴啊~”部门主管经过安然的工位,往她的桌子上放了一盆碧绿的夺肉。
“这个送给你。下班了稍等一会,我开车带你过去。”
“谢谢……”安然红着脸,她这种慢悠悠的性格,总是对特别热情的对待消化迟缓。但她知道大家都是好意。
手机屏幕亮起何音的消息,她问:晚上一起吃饭么?
安然想了想,打下“抱歉,今晚部门有聚餐。”发了过去。
那头没有再回信。
同部门的同事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女性,平均比安然只大了三四岁。所以凑在一起也没有劝酒之类的恶习,大家温声细语地交谈着,且在七点前就结束了晚餐。安然搭同事的顺风车到了小区附近,道谢过后往家走去。一个人慢慢穿过熟悉的公园,无意间又回想起了刚遇到Killa那时的场景。
她停住了脚步,打开手电往草丛里照了照,空空如也。又举过头顶照向树冠,才发现为了这儿的树木能安然过冬,都在不知何时锯掉了枝芽,树干上光秃秃无一物,也没有能攀附的地方。
安然楞了一下,关掉手电快步往家里走去。
电梯依然是空空荡荡,一路直达目的地楼层,中间也没有停顿。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安然跨步出去,却看到眼前有个红色的钱包。她捡起来打开看,试图寻找一些有用的身份信息,但皮夹里除了厚厚一叠现金外,什么都没有。
明天交给物业问问吧。安然这么想着。正准备打开家门,却突然听到了从屋内传出的喧哗声。
“自从你来了后,我的日子就再也没有正常过!”
“你这个祸害!灾难!扫把星!从这里滚出去!”
是何音的声音,听上去正歇斯底里地和谁奋力争吵。安然连忙打开门,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正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着满屋子抓捕Killa的身影。
“何音!”
受到惊吓的何音刹住了脚步,Killa一个箭步冲向安然,熟练地躲进了她的怀里。
“你在……你在做什么?”
何音气喘吁吁着在原地发抖,眼睛红得像刚哭过。她跌跌撞撞往前冲了几步,作势又向安然的怀中伸出了手。
“这只猫不对劲!”
“你快把它丢掉!”
“你冷静点……”Killa趁松手的瞬间,立刻跳下地板朝卧室逃去。安然扶住何音的肩膀。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你不要把我当疯子!”
何音甩开安然的双手,反之掐住了她的肩膀。言语支离破碎的女人掐得非常用力,好像要把对方捏碎一样。
“安然你醒一醒……这只猫……它是在害你啊……”
“你在说什么……”安然皱起了眉,她抓住何音的手腕,勉强才能让对方稍稍松开一些。
“你以为……你以为最近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是这只猫在作祟啊!”
“要不然你怎么会迟到了还能入职……随便买东西就能抽中礼物……”
“还有昨天……前天……上个礼拜的那些事!”
安然没有说话,她一边斟酌着何音的发言,一边朝房间瞥了一眼。确实,最近遇到了很多称心如意,有些甚至超乎预计的好事——刚才在门口捡到的钱包还在袋子里。她不是个无神论者,但也并不相信真的有神力这种存在。所以最近的发生的这些事,能说明是猫的缘故?
……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大约是见对方太久没说话,何音感觉受到了冷落和侮辱。她松开手指,骨节已经被捏得发白。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好友,擦着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大门被咔哒一声关上了。
Killa听到客厅安静下来,才重新出现在灯光下。安然扶着膝盖蹲下身,小猫亲昵地用脑袋来蹭她的手心。
屋子里寂静得像是空气停止了流动一般。
三、匿名的邮件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何音都没有露面。
安然有些机械地整理着出门要带的包袋,猫碗里装满了猫粮,好像还是昨天的分量。Killa并没有吃太多的样子,但体型却是肉眼可见地膨胀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只黑猫看上去比刚来时候好像要大上一圈。
今天的出行依然顺利得畅通无阻。甚至还比以往提前了五分钟抵达公司。安然刚坐下,就有同事姐姐放了个热腾腾的饭团到她桌上。示意一会工作间隙补充能量。
安然礼貌地道了谢。打开电脑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竭力把一些胡思乱想的念头抛到脑后。她对着屏幕敲敲打打了大约两个小时,觉得眼睛有些疲劳。站起身到露台看了一会绿植,呼吸了新鲜空气回来后,却觉得室内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周围的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一边议论着什么,一边若有似无地拿微妙的眼神瞥着她。
安然有些不解,走到工位上坐下后,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一角有封新的邮件。标题是,《xx公司高学历新人背后的卑鄙真相》。
——主页赫然一张安然的照片。
学历造假……竞赛作弊……贿赂评委……论文抄袭……
诸如此类的信息满满地充斥着一整个页面,来龙去脉写得绘声绘色有理有据,每一条罪状下还辅以照片图片,角度都颇有深意。
——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
“安然,你来一下。”
部门主管招呼已经傻掉的姑娘进了自己办公室,然后坐到办公桌的后面,静静地望着她。
“你对这封邮件,有什么想法吗?”
安然木然地摇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不知道。”
“但上面写的……都是……都是假的。”
她太震惊了,震惊得几乎一时忘了反驳。
“上面写的,都不是真的吧?”
“当然不是!”
安然终于如梦初醒般叫起来,她一路品学兼优,从小到大都没有说过一个谎,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些事来?
“是有人在诽谤我。”
“你能想到和什么人结过怨吗?”
安然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她一时不知是深陷于该邮件带来的恶劣影响的恐惧,还是为暗中伺机而动攻击自己的敌人而惶惑。
“我没有印象……”
她用几乎要停转的大脑费力地检索着回忆,等抬起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了太久。
“请问……接下来会……怎么处理?”
主管望着年轻女孩的眼睛,视线里是说不分明的东西。
“这封邮件是群发的,公司高层也已经收到了同样的内容。现在我们担心的是,会否也有其他家企业也收到了这封邮件。”
——光是公司内部则还好,要是被扩散到整个行业,那安然未来的社会性死亡就是必然的事情了。
而在邮件的末尾,发件人还特别点出了xx公司包庇违规员工,危害行业公正的内容,这无疑是戳在了最明显的痛点上。
“网络部会即刻着手进行深度查询,人事部也会在半小时后通知你去楼上进行面谈。”
“虽然对你说这样的话很残酷……”
主管的视线往下垂了一秒,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婉转。
“但我们还是会对邮件所述的内容进行必要的调查。比如,去你的学校核实。”
——必要的调查。
意思就是,不相信我的清白……是吗?
安然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行尸走肉一般遵照主管的安排重新回到工位,周围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如同雷鸣一般在脑海里轰炸开来。
——她们是不是认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主管刚才的态度是相信我吗?
——到底是谁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我会……被开除吗?
“安然。”
“是!”
惊弓之鸟的姑娘像被点到名字一样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眼前的是几位平时关系交好的同事姐姐。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一定很难受……”
其中一位开口道,其他几位面露体谅的神色点点头。
“职场上的争斗也是有的,用这样的手段来进行攻击的确实是少数。”
“但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
安然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正想发出声音,听到了主管叫了她的名字。
“人事部要开个小会,你跟着上来一趟。”
宽敞的会议室,一尘不染的落地窗隔绝了外界的气息。安然孤零零一个人拘谨地坐在圆桌的一头,对面是一排铁青着脸的判官们。
“安然……是吧。”
说话的是人事部的主管,头也不抬地盯着手上的资料——看样子是已经把邮件内容打印了出来。远远看去,还用红笔圈出了一些重点,安然觉得这样的场面有点像审讯。
“虽然在入职的时候我们也进行过基本的调查和筛选,但不排除如邮件所说,有造假的可能性。”
肥头大耳的男人语气懒洋洋,看着令人生厌。
“你能证明这封邮件是虚构的吗?”
安然的心脏往下坠了半截,看样子这位主管并没有要帮自己说话的意思。
“所有的学历与获得的奖项,都已经清楚地写在简历上了。我愿意以性命为自己的名誉做担保。”
“所有的简历内容都是真实的,发邮件的人是在恶意报复。”
“什么人会花这么一番心思来攻击你呢?你想过没有?”
“是不是你确实做了什么亏心事,导致给人家留下了把柄?”
——这说的是什么话?
安然的血液一下冲到了头顶,受害者有罪论?在没有经过调查的情况下,要自证是最困难的。可她明明就是清白的啊?
“我现在想不起来曾经和谁有过过节,但假以时日,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安然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但她硬撑着最后一丝尊严。
“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几位男性高层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阵,安然看到自己的部门主管坐在非常边缘的位置。即使想为自己的部下解释几句,也实在插不上话。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社会的不公正。
人事主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用肥硕的手指敲着桌面。
“这不公平!”
安然自己也没能预料到地,就大叫起来,胖男人有些没料到的样子,皱着眉啧了一声。
“你说什么?”
“我说……这不公平。”
安然站了起来,她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不知名的力量。
“你们在还没有调查明确的情况下就对我下达停职的处理,这是违法的!”
男人冷笑了一声:“别太天真了,小姑娘。”
“要进我们公司的新人不知有多少。你前脚走,后脚就会有人把你的位置顶替上。”
他摇摇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和旁边的人抱怨。
“要是一开始招的是个男的就好了。哪来这么多破事!”
安然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不仅是因为恐惧,更是因为愤怒。
——为这个残忍的,荒唐的,不讲道理的世界感到愤怒。
“我不同意。”
一个有些苍老,但极有穿透力的女性声音从门口响起。安然泪眼婆娑地转过脸去,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屋子中心走来。她眯着细长的眼睛,古木的拐杖每一下都敲出沉闷却坚定的响声。
“我看谁敢?”
四、白发老太太
安然抹了一把眼泪,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到了安然的身边,中途还甩开了试图要来搀扶的员工。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人事部经理这会已经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且微微欠身,周围一圈所有的高层也都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身体。
——这老太太是……
安然的脑袋里飞快闪过无数种可能性,但已经有人恭敬地喊出了老人的称谓。
“林总,您怎么来了?”
“我自己的企业,还不能来看看了?”
老太太撇着嘴,颤巍巍走到圆桌边,立刻有人端来了椅子让她坐下。
“刚上七楼就听说你们又在这开会。开会开会,整天哪有这么多个会可开?”
安然感受到了肃穆的气氛,一动不敢动地站在旁边。老太太和之前在地铁口弱柳扶风的样子截然不同,这会儿声音中气十足,一句顶十句地能把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次又是什么事?”
“是公司收到了举报这名员工的匿名邮件,您过目。”
人事部经理殷勤地把资料呈上来,老太太扫了两眼就不爱看了。随随便便地丢到桌上。
“这种东西,你们也信!”
“我们也是不信的……”男人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解释,“但为了以防万一……”
“造谣诽谤,这都什么年代的手段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拿拐杖往地上敲了敲。
“连个落款都没有,明摆着是在糊弄你们这群酒囊饭袋!。”
“是是是,我也是这么说的。”经理前后不一地开脱着,“所以暂且做了停职的处理也是为了保护员工……”
老太太一时发了怒,举起拐杖朝男人的小腿打去,实木的拐杖正好敲在他的胫骨上,痛得他脸色涨红,又不敢吱声。
“不过是怕麻烦,一刀切罢了。找什么好听的说辞。”
“你要是真想保护员工,这会子早把发件人的信息给查出来了,还在这装神弄鬼!”
安然的眼泪慢慢收了回去,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位检察官,铁面无私,但又正义凌然,令人信赖。
她重新找回了理智和信心。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她平静地陈述。
“就算要接受调查,要当面对质,我也不怕。”
老太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脸朝几个早已抖如筛糠的高层发话。
“听见了吗,还不快去!”
屋里的人都被清空了,现在只剩下了老太太和安然两个人。
安然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老人身边,她的心思百转千回,但最终不知为何问出的还是那个最开始的问题。
“您身体还好吗?”
“好。”老太太气色红润,完全看不出是曾经倒地不起的样子。
“上次多亏了你。”
“我后来听他们说了,有个小姑娘帮我叫了救护车。”
“本想给你送点礼物,又怕你觉得俗。今天不知怎的想来公司看看,一打听新来的小姑娘竟然就是你。”
——结果就撞上了这么一出事。
安然小心地吐了吐舌,说是无巧不成书,但这也太巧了不是?
“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睛老花了,耳朵也重听。但心眼可没有瞎。”
“一个人的本质是不是良善的,我还是能辨别得出来。”
安然没说话,她的鼻子又开始发酸。莫须有的伤害突如其来,而之后人性的关怀又更令她感到特别的温暖。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没话找话地扯到了上次的事情。
“您这样一位重要的人物,怎么出门还挤地铁呢?”
“哪是什么人物啊,”老人摆摆手,“不都是普通人么。”
“我是不爱搞那一套,现在年纪大了也不管事。企业全交给儿孙们去打理了。”
“我还能活几年啊,这个世界总是要交给年轻人的嘛。”
这位年长的女性身上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气质,安然不自觉地就被征服了。
“不过说起来……”
老太太眯起了眼睛,精亮的光芒从她的双目中迸发出来。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一些事?”
“看着稀松平常,但连在一块考虑,又觉得有些诡异?”
安然愣了一下,不是出于本意地,感觉自己被看透了。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把从捡到黑猫开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位老人。
老太太啧了一声,并没有表露出惊讶的神情,也没有觉得她在胡言乱语的意思。
——她好像听说过这样的事。
“听你描述的……应该是遇到了灵猫。”
“灵猫?”
安然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听上去像是聊斋故事里的传说。
“什么是灵猫?”
“猫都是有灵性的。尤其是纯色的猫。毛皮的眼色越纯净,灵力越强。”
老人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
“它们和普通的猫没有两样,只是对人的影响更大一些。灵猫能给人带来好运,比如升官发财,心想事成。”
“当然……也会有反噬的厄运。”
安然打了个哆嗦,回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这会才切身地感受到了诡异之处。
“具体的反噬……是指什么呢?”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过去,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后来,这户人家过于依赖灵猫的运气,开始变得好吃懒做,也不再想着积极工作,在待人接物方面也变得轻狂而傲慢。最终,他们挥霍光了所有的财富,而灵猫也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他们。”
“那后来呢?”
“后来啊,这家尚算气数未尽。还有个孩子没有受到太多灵猫的影响。在经过几十年的辛勤拼搏下,终于重振了家业,摆脱了灵猫的诅咒。”
“诅咒?”安然感觉毛骨悚然,“您刚不是说,灵猫会给人带来好运吗?”
老人这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像在回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灵猫能敏锐地捕捉到人性的欲望和弱点,并将其无限放大。贪财的人会越来越贪财,傲慢的人会越来越傲慢。它其实并没有恶意催生人的阴暗面,只是用了一种迂回的方式,致使意志软弱的人自取灭亡。”
“只有坚定不移,内心正直善良的人,才不会被灵猫的意念所影响。”
安然好一阵没有说出话来,她想到了一些显而易见,但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你已经知道是谁发的邮件了,对吧。”
老太太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安然的心思,然后看着她面容凝重地点点头。
“谁都会犯错。尤其是年轻的时候。”
“迷途知返,尚有可为。”
“谢谢您的教诲。我记住了。”
安然站起身,鞠了个躬。临转身前,又停住了脚步。
“那您说……我该拿这只灵猫怎么办呢?”
老太太掸掸膝盖,撑着拐杖站起身。
她拍了拍安然的肩膀。
“灵猫留不住一个独立的灵魂。当然,人也留不住灵猫。它是自由的。”
“你回去吧。答案可能已经摆在眼前了。”
安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五、再见,灵猫
安然回家的时候,正好撞上在收拾东西的何音。两个人面面相觑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何音脸上带着尴尬,转过身就要走。安然平静地叫住了她。
“何音。”
“我都知道了。”
Killa慢悠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蹲坐到一旁。
“你的事,我也知道了。”
安然看着黑猫,黑猫同样静静回视着她。
何音的背影一抖,站不稳似的跌坐在地上。
她掩面痛哭,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啜泣,后来就放声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能对安然的大学生涯了如指掌加以利用的人,还能有谁呢?
“我等发出去的时候就后悔了……但是已经不能撤回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写了那封邮件……好像有魔鬼在操纵我一样……”
何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安然蹲下身来扶住她的肩膀。
猫远远地蹲坐在一旁,没有上前来。
“我也该向你说对不起。”
“我没有听取你的警告。”
安然回想起来何音之前晚上歇斯底里的大闹,只是那会她还不理解朋友的愤怒来自何处。
“都过去了。”
何音回身抱住安然,彻底放松地大哭起来。
——两个人这样彼此搀扶着抱了好一会,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我会去自首的。”何音擦干眼泪,有些摇摇晃晃,但坚定地站了起来。
“无论有什么处罚,我都接受。”
“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要自己面对。”
何音笑了笑,重新拥抱了一下好友。
“谢谢你愿意给我第二次机会。”
安然目送着何音走出家门,她的背影比过去看上去挺拔了不少。
“至于你。”
安然蹲下身来,Killa优雅地走了过来。
“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错。”
“但我不能再收留你了。”
啪嗒。什么东西从桌上飘了下来。
是“灵岛”的名片。
安然捏在手里发了会呆,突然明白了老人说的“答案就在你眼前”。
——这或许是命运的牵连。
吴央习惯性地喊出这句话,抬头看见了抱着黑猫的安然。
“来啦。”
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安然自嘲地笑了笑,最近的蹊跷事还不够多么。
“最近没有什么人来领养呢。”
“恩。”安然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这儿。但总有股直觉在催着自己往这儿来
“你们相处得还好么?”
“不算……太好。”安然笑笑,“但也不算太糟。”
“但我们该重归自己的生活了。”
“不觉得可惜么?”
吴央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女孩。
“灵猫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多少人想借助它的力量实现愿望呢。”
“我没有什么愿望。”安然摇摇头,猫抬起脸来,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人本身就不是靠虚无的愿望生活下去的。”
吴央努了努嘴,好像听到了什么新鲜的说法。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
黑猫蹲坐在两个人之前,旁若无人地舔了舔爪子。最后望了一眼安然,轻巧地沿着柜台跳上了窗台,纵身跃到窗外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了。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安然自言自语着,“为什么会找上我?”
“灵猫会被纯净的灵魂吸引。这是它的养分。”
“它会不遗余力地回报给饲主,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发散过度的影响。”
“应该说,你是幸运的。”
“是。我是幸运的。”
手机上收到了物业发来的,找到钱包失主的消息。
——看来魔法已经消失了。
“你遇到过灵猫吗?”安然有些不明为何的怅然,她迫切地想找些别的话题分散一些注意力。
“开了这间宠物店这么久,应该也遇到过吧?”
“我没遇到过。大概是我的灵魂不够纯净吧。”吴央开玩笑似的笑笑,但立刻正色道:“但是我奶奶年轻时候遇到过。”
“她说,她当年也差一点就要入了魔。幸好最后迷途知返。”
“所以她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吴央,无恙。
——良知无恙,别来无恙。
安然簌地抬起头,盯着男人的眼睛,他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像新生的月牙。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倒是很好奇现在的灵猫是什么样的。”
吴央手托着下巴,笑容温柔得如同一汪春天的湖水。
安然的心脏震颤了一下,她有一瞬间看到了很多的内容。彩色的,温暖的,如春花般柔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