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随着虞夫人这句话一起落下的,还有她眼眶里含不下的泪。
她的儿子自在她腹中就饱受苦难,更是在临盆之际被温氏逼上了门,强灌了一碗气味诡谲的药剂后,生生晚了近两个月才出生。
生产当夜暴雨如注,虞夫人至今还记得那一晚惨痛的记忆,当她千辛万苦终于生下了这个孩子之后,产婆却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就连近身服侍的金珠和银珠都不肯让她看一看自己的儿子。
只因她的孩子……在她腹中十二个月的孩子,天生异于常人,阴阳同体。
产婆是她生产江厌离之前就服侍在身边的,眉山虞氏派来的老人了,自然是信得过的。金珠和银珠自幼同她一起长大,不会把这事儿往外说,故而这件事情除了...
产婆是她生产江厌离之前就服侍在身边的,眉山虞氏派来的老人了,自然是信得过的。金珠和银珠自幼同她一起长大,不会把这事儿往外说,故而这件事情除了她们之外,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和江澄自己晓得。
江澄出生之后便体弱多病,不论请了多少名医来治,都含糊其辞地说这孩子恐怕活不过三岁,直到他周岁生日那一天,有一位四方游历的医师不请自来,说是让他往琼月池边多走动便会不药而愈。
说来也怪,自听了那医师的话之后,江澄的身体便渐渐好了,想来是龙鳞锦鲤自带的灵气滋养,又或许是江枫眠救了魏无羡的善心感动了上苍,如此这般,好歹是磕磕绊绊把江澄养到了六岁那年结丹。
幼时的江澄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常人有什么两样,小小的一个孩子认真识字念书,修炼习剑。渐渐的,夫妻二人也几乎忘了他身体的异常,只当他是个男孩子,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却没想到有一天他跑进父母的房中,扬起稚嫩的小脸,懵懂地问他们,说师兄弟身上为什么和自己不一样?
虞紫鸢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自己的心是多慌乱,她的模样应当是吓到了江澄,很少在他面前哭的孩子在她的质问下哭着摇头,说自己没有给他们看,只是一起在湖里泅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他们的和自己的不一样,他害怕自己的‘不一样’会让师兄弟们觉得自己不合群,以后他们就不和自己玩了,所以就想从父母身上找到答案。
一个小孩子,最怕的便是今后没人陪他玩,他想不到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虞紫鸢抱着江澄痛哭了一场,和江枫眠一起用最浅显的表述方式,努力让一个七岁的孩子知道了自己的‘不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江澄仍是一知半解的,却记住了父母再三的警告: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不一样。
等到他再大一些了,某一天,魏无羡偷偷摸摸把他拉到池边的柳树下,递给了他一本自己从集市的犄角旮旯里掏来的‘好书’。
江澄在那一天终于知道自己的‘不一样’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闷闷不乐地回了房,闷在被子里偷偷哭了一夜,却还是在第二天的卯时末准时起床练功,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他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只是,不论是师兄弟也好,魏无羡也好,都再没见过江澄同他们一起脱光了衣服泅水。
江澄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拳紧紧压在膝盖上,“儿子……儿子知道,可是父亲也说那青蘅君是正人君子,他还娶妻生子了的,儿子想,应当不会有事的。”
江枫眠:“他是正人君子,但也是个药罐子!整个姑苏蓝氏现在看着风平浪静的,私下里暗涛汹涌成什么样子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他指着门外,压低了声音咬牙道:“那位大公子心思沉稳,他既早知你身份,为何还要帮你隐瞒?早早把你送回来才是正道,而不是等着我俩上门讨人!”
江澄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父亲,“他不把我送回来是我求的!”
江枫眠:“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你求了他就照做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对他们蓝氏有什么好处,啊?”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食指几乎戳上了江澄的脑门,“他要是把你送回来了,自家这边他就没法交代,江家和金家为了联姻都使出‘代嫁’这一招了,他们蓝氏总不能半路截了花轿,到时候他们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让温氏对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倒不如先把你扣下瞒住了外头,等我们俩上门了再见招拆招,反正你人已经在蓝氏了,我们怎么说都是被动的了,你懂不懂?!”
江澄的脸霎时褪去了所有血色,今天一整天面对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公子在父亲的口中好像变得和他从前认识的完全不是一个人了,他微微摇了摇头,似是不信,心口却疼得如同豁了一道口子,一说话就抽抽地疼,“蓝曦臣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想的!”
虞紫鸢道:“外间早有传言,蓝氏父子不睦,否则青蘅君病成这个样子却仍不肯交出宗主令,十三位长老更无一人肯出面提这事儿,一个个的装聋作哑,你以为呢?!”
今日一早,蓝知白意味深长的那句话,此时如钻进骨缝的蚂蚁一般,嗜咬的江澄头皮发麻。
【你……罢了,没事,你是他的继母,他也还要外头的好名声,应当不会对你如何,咳咳咳,去吧。】
“不会的,他……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江澄红了眼眶,倔强的、又无甚底气地反驳,“就算他是这样的人,可是他对蓝忘机是情真意切的呀!父亲,母亲,你们是没有看见蓝忘机身上的伤,他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分明是有人虐待他!”
虞紫鸢神色一凛,“你怎么知道?”
江澄:“我,我……”
尽管此事二人心中多少有些数目,然而当现实摆在了眼前,他们仍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江枫眠更是第一次动手打了江澄,一拳捶在他的肩上,“你疯了吗!那是云深不知处的二公子!偌大一个姑苏蓝氏,你不知深浅就敢管这种事,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江澄现在脑子里也一团乱,曾经他看到的、听到的、认为是对的事情,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好像全都颠倒了,他跪坐在地上努力回忆着为数不多的和蓝忘机相处的时刻,而蓝忘机对蓝曦臣的依赖和信任是全然做不得假的。
即便蓝曦臣真的是一个城府颇深的人,至少他对自己的弟弟不是假的。
也就是说,蓝忘机身上的伤,绝不可能是他弄的,肯定还有其他人。
想通了这一节,方才席卷肺腑的疼痛便如潮水般退去,江澄仿佛又重新感受到了呼吸,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却也不欲再添父母的伤心和怒意,恭谨地磕了个头,再不起来。
江枫眠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口,勉强稳住语气,问:“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
江枫眠:“你说啊!你还想不想回去了?!”
只要江澄肯说出蓝忘机的下落,那么今天他们就有了把他带回去的把握。
虞紫鸢牢牢盯住江澄的脸,把方才同蓝氏谈判的内容说得仔细,她看着江澄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道:“你想清楚了,这是你能回去的唯一机会,否则未来的八年,你只能在这深不见底的云深不知处做男妻,你可有把握不被他们发现秘密?你可有想过八年之后回来要面对的种种?”
德室内静了很久,蓝曦臣默默站在外面垂头不语,手中的‘朔月’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起伏,微微冒着寒气,直把他的心口都冻住了。
忘机,我终是……护不住你。
若是江澄今日把蓝忘机的下落供出来,哪怕为了无辜被牵的昆仑,他也要亲自上山把弟弟重新接回家中,可是接回来以后不论是他也好,忘机也好,会面对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江澄的声音清澈而有力,仿佛是把蓝曦臣捞出深渊的一双大手。
蓝曦臣近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怔愣地看着大门被打开,身着白衣的少年跪在地上俯首不起,江氏夫妇满脸的疾痛和失望,双双走出了德室,往莲花坞的方向赶去。
他缓缓走进德室,亦跪在了江澄面前。
“江公子,你……何必呢?这是你回去的唯一机会了。”
江澄抬起头,面上泪痕未干,他倔强地一抹眼睛,只看向一旁的盆栽中种着的名贵兰花,良久,才说:“蓝曦臣,我虽不知你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是我相信对于蓝忘机,你至少是真心的。”
蓝曦臣的心仿佛被极细的匕首快速划过,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便已血流不止,他强自微笑,依旧是那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多谢江公子还愿意相信我的人品。”
江澄听了这话,心里没来由的一紧,他看向蓝曦臣,只觉得他好像是要哭了。
安慰人的话就在嘴边,心底的疑窦却压得他开不了口,终究还是撑着膝盖勉强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说:“你的人品究竟如何我尚不可知,我只是相信着蓝忘机对你的信任,望你不要辜负了你的亲弟弟。”
人已走远,一声轻笑自蓝曦臣喉间溢出,他踉跄着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整理好仪容,昂首走了出去。
待续……
我想抱抱大蓝蓝QAQ
时已入秋,阳光柔和而温暖,一俊美青年倚栏坐于湖心凉亭中,手持一卷书,慢慢翻看着,眸光流转,唇边噙着一抹笑。
有一人自岸边缓步而来,见他看书看得入神,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坏主意”,于是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他身后,刚想开口那人便转头看来,四目相对。那看书的青年笑着开口:“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寻你。”
“我特意敛了气息过来,你是如何发觉的?”
青年歪了歪脑袋,故作思考,“可能这就是心有灵犀吧。你快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是什么让你看的这般开心?”
“一群奔赴热爱的人,为你我筹备的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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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心相吟】活动结束啦,来做个总结。
本次活动分为10月8日和11月5日两场,共35位同人创作者共同参与。
从9月19日活动正式初宣,到11月5日活动结束,中间空窗期穿插图文形式彩蛋共计55篇,由12位创作者共同创作。
其中有《蓝宗主观察日记(22天)》《江宗主观察日记(22天)》,同人图21副,同人小短文14篇,曦澄表情包,视频,书法作品等。
10月8日和11月5日活动组,56时
00:00作者凑数的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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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感谢所有参与活动的太太,和所有喜欢曦澄支持曦澄的小伙伴们!曦澄因为有你们而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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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万般万喜,常自在。
岁岁朝朝,伴安宁。
不负相遇,沐光同行。
蓝曦臣生贺文《谁说我蓝曦臣娶不到媳妇》后续
澄儿子,生日快乐,忘了这是第几年了,希望明年还在。
人物属于原著作者,OOC归我所有,不喜勿入,自娱自乐,开心就好。
——————正文
秋高气爽,气候宜人,连邪祟都不怎么出来活动了,修真界最近太平无事。
人一闲,闲话就多了起来,如今的修真界,话题最多的无非是泽芜君和江宗主。
不过,蓝家最近事多,蓝老先生经常往金麟台去,泽芜君很少带着亲眷弟子外出历练,除了他娶不到媳妇这个话题,蓝家没啥让人议论的。
倒是江宗主,听说最近在相亲,这就有的说了。
江澄外祖父虞氏当年在射日之征之后,人丁凋零,只剩下了虞夫人的一...
江澄外祖父虞氏当年在射日之征之后,人丁凋零,只剩下了虞夫人的一个远房堂兄。
虞舅舅身体羸弱,没有重振虞氏的野心,未娶,所有的资源都投在江澄的身上,江氏能重新壮大起来,少不得他的一份功劳,江澄把他当自己的亲舅舅敬重,在这世间,虞家,他也只有虞舅舅这一个血缘至亲了。
中秋节,江澄去虞家探望,才发现虞舅舅病得不轻,赶忙把舅舅接回了莲花坞,一问之下,虞舅舅身边的侍从才说了实话,端午节之后,虞舅舅就已经断断续续病了好久。
江澄自责不已,日夜陪着虞舅舅,请了不少名医给舅舅治病,病情倒是少有起色,闲谈间,虞舅舅希望能看到外甥媳妇,莲花坞能有个当家主母。
几番思量,江澄让管事江叔挑选各家未婚适龄的女子,开始了相亲大业,但,并不顺利。
三毒圣手的凶名在外,各个世家的适龄女子几乎都是被迫与江澄见面,迫于家中长辈的压力,不敢对江澄当面说出不敬的话语来,一转头,谁也并不想去莲花坞当主母。
江宗主娶不到媳妇的谣言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越传越邪乎,江澄倒也不在意,他不会为了完成舅舅的心愿而去强娶。
黄鹤楼,这次见面的是冷家的嫡长女,十七岁,是修真界难得的剑修天才,除了年龄差了一大截,容貌身段修为都符合江澄的要求。
冷莹莹对江澄也是满意的,当然,除了年纪,但她觉得可以忽视,年纪大点会疼人。别人都在传江宗主的谣言,她半信半疑,如今见了面,谈吐之间,三言两语就能发现江宗主的细心体贴。
她对江澄没什么要求,笑吟吟,大大方方朝江澄问道:“江宗主对莲花坞的未来主母有什么要求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个心情,以往那些女子找借口离开,他倒是松口气,不必端着装着,不中意他,他还不中意这些个没眼光没本事的绣花枕头,明面上敬仰他,暗地里怕他,恨不得绕着他走,人蓝曦臣怎么就那么喜欢跟他在一起。
冷莹莹不一样,天才剑修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眼中的敬仰可不是装的,刚刚还求着他比试一下,想亲生体会一下江家剑法的精妙。
“莲花坞的主母只需做到两点,待金凌如亲儿,待我莲花坞的弟子如亲人,外头的一切风雨我都会一手遮挡住。”
冷莹莹点头笑道:“那,江宗主,冒昧再问一句,婚后,像我这样的身手还能外出历练吗?”
江澄轻笑:“成为莲花坞的主母不是失去自由,只能待在莲花坞不得外出。”
这又是谁在传他独行专制不成,娶了妻,妻子就必须被困在莲花坞?
莲花坞的主母若是修为跟他一般高,带着弟子外出历练,这不是给江氏挣脸面的事,他高兴都来不及。
冷莹莹抱拳,笑道:“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斜里冲出一个白衣少年,梳了个高马尾,眉目俊朗,一声“阿爹”喊出来,带着哭腔,直接跪在了江澄的面前,嗷嗷叫了起来,“阿爹,你是不要我了吗?我会乖乖听话的,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给我娶后娘!”
冷莹莹花容失色,江宗主有这么大的儿子?早婚?死了老婆?没听说啊!
江澄啧了一声,一把将扒在他身上的少年甩开,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抬起头,果然看到了躲在一旁的人,见他缩缩身体,以为柱子挡着没看见他,心里冷笑。
都怪今天黄鹤楼没包厢了,要不然,喊爹的这位也不可能直接撞门进来。
不过,哼,这小子还真有胆子撞门进来直接喊爹。
“抱歉,冷姑娘,小孩子瞎胡闹,扫了兴,下次我亲自去冷氏赔罪。”
冷莹莹凭他的一句话听明白了,这喊爹的少年不是江宗主的儿子,忙展开笑颜,摆手道:“没事,没事,下次江宗主请我到珍馐坊吃一顿,我完全不介意。”
喊爹的少年被江澄拎着,扭头看了她一眼,暗想:你还想和江宗主一起吃饭,小心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江澄应了声好,丢下一块碎银,拎着喊爹的少年一个瞬移,人已经到了外头的半空,紫电在一瞬间化作长鞭,将躲在柱子后头的人缠住,一拉一收,啊的一声,柱子后头的人被带走了。
一手拎一个,江澄迅速消失在黄鹤楼前,三毒踩在脚下,到了人迹罕见的山林,直接把人丢在地上。
喊爹的少年抱头喊叫道:“不关我的事,是金凌逼我这么干的。”
金小宗主气鼓鼓上前踹了一脚,怒斥道:“蓝景仪,你不讲义气。”
蓝景仪揉着被踹痛的小腿,哎呦哎呦装可怜,求救道:“江宗主,你外甥可凶了,我打赌输了不得不听他的,是他不想你给他找舅母才让我演你儿子,我可亏死了,还要挨揍。”
紫电化作短鞭,若不是看在蓝曦臣的面上,江澄是真要抽过去了,倒霉孩子,这都是第几次跟着金凌一起破坏他的相亲大计了。
哼笑,嘲讽道:“怎么,喊我爹,你吃大亏了?”
蓝景仪察言观色,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能喊江宗主一声阿爹,我占尽了便宜。”
江澄作势要抽他,下的蓝景仪忙不迭躲到金凌身后去了,合着双手连连赔罪。
“这次,你又哪里不满意了?”江澄暂时饶过他了,朝金凌责问道,“上次那个,你跑来说人家太胖,会吃垮我莲花坞,上上次那个,你说人面相尖酸刻薄,以后会苛待你这个亲外甥,还有杜家的那个,个子太矮,生出来的孩子怕要遗传母亲的身高,我的好外甥,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舅母啊?”
金凌悄悄退了两步,看了看他亲舅的脸色,尚可,被紫电狠抽一顿的可能性较低,松口气。
蓝景仪不等他回答,从金凌身后探出脑袋,妙语连珠:“他压根不要你给他找舅母,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他都不满意,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想要独占你的宠爱。就像我一样,我师父当年想要收另外一个亲眷弟子当徒弟,我就每天哭给他看,他心一软,至今才只我一个徒儿。”
江澄瞪他:“你还挺骄傲的。”
金凌转身又踹了蓝景仪一脚,“你才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蓝景仪的话,江澄自然是赞同的,自从他开始相亲后,金凌往莲花坞的次数可比以往多了许多。
江澄挑眉,问道:“你这么闲,宗务都处理完了?蓝先生布置的课业完成了?”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没带护卫,真是不把自己当金氏宗主,万一有个意外可怎么办。
“先生布置的课业完成了,宗务还有没处理完的。”金凌如今也不敢顶嘴了,万一他舅舅告到先生那里,先生给他布置的课业就多到不睡觉都做不完了,那可比处理宗务难多了。
三毒出鞘,江澄一手拎起一个,一眼千里,带着他们回金麟台,把金凌丢到宗主书房里,拎着蓝景仪回莲花坞,临走的时候说道:“平时出门,最少要带两个护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金凌被蓝启仁教了这几个月,自然听懂了亲舅的意思,嗯了一声,道:“我会培养几个亲信,舅舅,你别带景仪走,他是被我逼的……”
江澄冷哼:“他不是叫我阿爹,我带着儿子回莲花坞理所当然。”
蓝景仪惨叫:“江宗主,我不敢了,你别带我回去,我会被小鱼儿笑死的。”
“我先抽死你。”江澄冷飕飕威胁道,回头看了外甥一眼,给他一个且安心的眼神,带着好大儿离开了。
金凌没拦住,只能祝愿兄弟好运,至于亲舅座下的大弟子江鱼儿,黄鹤楼相亲就是他透露的,他不敢笑话蓝景仪的。
————
云深不知处,蓝曦臣处理完一堆宗务,才起身走了两步,好徒儿蓝景仪的联络蝶从他的袖口飞了出来,他手指轻轻点在银色的蝴蝶上,蓝景仪的嚎叫声传了来:“师父,我被江宗主掳走了,快来莲花坞救我。”
蓝曦臣无奈摇头,这孩子,一天天的尽给他惹事,怎么就招惹了阿澄?
算算日子,也有半月有余没见面了,正好,家里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去莲花坞走一趟也好。
吩咐宗主小厨房做了桂花糕,上次他和江澄在外头用膳,一盘桂花糕都是江澄吃的,足见他是喜欢吃的,他便想让江澄尝尝蓝家的桂花糕。
提着食盒半路遇到了蓝启仁,蓝曦臣忙见礼,蓝启仁只瞥了眼他手里的食盒,不用问就知道去莲花坞。
大侄子和江澄走得近总归是好处多一些,至少现在能担起宗主的职责,家里的事不用他操心了。
“江澄最近在相亲,你也老大不小了,考虑考虑。”
蓝曦臣应了一声是,心里嘀咕:阿澄相亲是因为想圆了他表舅的心愿,再说了,一般女子,他也看不上。
如今他到莲花坞不用递拜帖了,莲花坞上下哪个不认识他,就连厨房的大婶都知道泽芜君一袭白衣,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
今天在大门口值守的是江鱼儿的好兄弟,见泽芜君来了,忙见了礼,说蓝景仪被宗主带去主宅了,蓝曦臣道了谢,直奔主宅。
相亲是上午的事,江澄带蓝景仪回莲花坞是下午,主宅的小厨房做了一桌好吃的,大胃王蓝景仪吃了个痛快,傍晚时分,他师父来了,他正在主宅的湖边跟江鱼儿比谁钓的鱼多。
江澄倒是惊奇蓝曦臣来得快,也不在意蓝曦臣这个外人进他的主宅书房,请人倒茶室入座,蓝曦臣从食盒里取出桂花糕,笑道:“用灵力温着,还热乎着,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接手江澄煮茶的工序,让他先吃桂花糕,不把自己当外人,接着煮茶。
江澄嗯了一声,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满口花香,不由惊奇,道:“你蓝家的桂花是什么品种,竟这般香甜?”
蓝曦臣:“不是什么特别的品种,只是这几株种在宗主书房周围,也不知什么缘由,比别的地方要香一些,每年都会采摘下来制成桂花糕,桂花茶,阿澄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一罐子今年新制的干桂花,下次来,我带过来。”
他每次来莲花坞,江澄招待他的都是荷花茶,十里莲湖,每年能制成的荷花茶也不过三五斤,听着平常之物,实则稀缺珍贵的很。
江澄轻笑:“那不如我去你那里吃。”
蓝曦臣:“好呀,你也很久没去我寒室坐坐了。”
“你的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江澄喝口茶,埋怨道:“送人生辰礼物不应该偷偷准备起来吗?你怎地还问起我想要什么礼物,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给我去摘不成。”
“倒也不是不成。”
江澄瞧他笃定的样子,不由心情开朗起来,轻声骂道:“蓝曦臣你也有说大话的时候。”
“我少年时去西域历练,得了一块玲珑剔透的水晶石,阿澄若是想要星星,我不妨打磨成星星的形状送与你。”
江澄这会儿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在蓝曦臣面前,不必端着宗主的身份,左手轻托着下巴,眉眼带笑,卸去了一身的戾气,只给蓝曦臣看到的真实的江晚吟。
“你少年时得的,藏到如今还未打磨,必定是心爱之物,我怎可夺你所爱。我生辰那日,你来莲花坞陪我吃一顿饭即可,不必什么礼物,你人到了,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如今的修真界,我江晚吟也只你这一位知己好友,任由外人怎么议论我,我都无所谓,只你,蓝曦臣,我希望你能懂我。”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被他的笑意掩去,蓝曦臣的心却用力抽疼了一下,他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包裹住江澄的手背,温柔地拍了拍。
“阿澄,我定不负你。”
江澄不由面色一红,抽回自己的手,嗔道:“蓝曦臣,你会不会说话,我们俩谈情说爱了吗,什么负不负的,你不能懂我,以后,江家和蓝家不必走这么近便是。”
蓝曦臣忙道歉:“是我说错话了,阿澄别见怪,我这个人嘴笨,你是知道的。”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你是真不会说话。”江澄横他一眼,瞥见蓝景仪鬼鬼祟祟在书房门口张望,将他喊了进来。
蓝景仪立马换上一副开心的笑脸,蹦跶着进了门,给蓝曦臣见了礼,“师父,你来了。”
看到一旁的食盒,桌上的祥云纹描金蓝花盘子,宗主小厨房的标志,一股子淡淡的桂花味,必定是宗主小厨房里最得意的桂花糕,师父对江宗主真好,千里迢迢带着桂花糕来。
“你师父知道我去相亲是想圆了我舅舅的心愿,你若是将我舅舅哄高兴了,身体恢复了,我就不去相亲,金凌也不会跑去搞破坏,你就不会被他拉去一起当坏人。”
蓝景仪有点惊讶,“江宗主也有舅舅啊!”
蓝曦臣笑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江宗主自然有舅舅,如今身体有恙,正在莲花坞休养。”
“我最会哄人了。”蓝景仪考虑到自己再帮着金凌破坏江宗主的相亲大计,估计这双腿要保不住了,忙应承下来。
蓝曦臣:“我带了两株百年老参来,希望能帮到表舅。”
江澄谢了他一声,拎起蓝景仪往后院走,带着师徒二人去见虞舅舅。
虞舅舅本就身体不好,这些年无论怎么调养都不见好,一直很瘦,蓝景仪第一次见,左一声舅爷爷,右一声舅爷爷,把虞舅舅哄得咧嘴直笑。
江澄说蓝景仪是他的义子,虞舅舅还说父子俩长得可真像,一高兴,晚饭多吃了半碗,江澄直接把好大儿留在了莲花坞。
蓝曦臣独自一人回了云深不知处,江澄送他到湖边,目送他御剑远行,一转身,蓝景仪笑嘻嘻站在他身后。
“舅爷爷睡了。”
江澄哼笑:“你倒是叫得熟稔。”
“多叫几声不就熟了嘛!”蓝景仪笑得跟朵花似的,“江宗主,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人。”
“我还两个人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师父最在意的人。”
江澄进门的脚步一停,回头看了眼有些局促的少年,“陪我到湖边走走。”脚步一转,朝湖边走去,难得清闲,好久没有这么悠闲地散散步了。
蓝景仪忙跟上,嘟嘟囔囔:“是真的,我自幼跟在他身边,就算含光……”意识到不该在江澄面前提这个名字,立马改口,“我们蓝家宗主书房的桂花是老祖宗种下的,每年收下来的桂花仅供宗主食用,这是规矩。从未给过长辈们,师父的兄弟朋友,也从未有这个先例,也就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吃过宗主小厨房做出来的桂花糕,师父他,千里迢迢带着桂花糕来给你品尝,你算是第三个吃到的,师父肯定特别在乎你,不然,宗主夫人才是第三个能吃到桂花糕的人。”
江澄顿时无语凝噎,好一会儿才道:“以后别让你师母知道我也吃过桂花糕。”本还想着蓝曦臣把那罐今年新制的干桂花拿过来,他调配出一些桂花味的荷花茶来,看来,此事就此作罢。
蓝景仪听了他的话又嘟嘟囔囔了:“谁知道师母在哪里呢,他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过要娶个媳妇知冷知热,闭关那会儿,我都不敢外出历练,天天守着他。”
江澄被他逗笑了,老大不小了,这话,肯定是蓝先生说他大侄子的时候,蓝景仪在旁听来的,小小年纪,知道的还挺多。
“我第三个吃桂花糕,你不高兴了?”
蓝景仪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那没有,那没有,晚辈是敬重江宗主的,没有江宗主把我师父从寒室里拉出来,他现在估计还在寒室里自怨自艾。”
江澄心想:你小子还敬重我,当初是谁作为晚辈,在一众人面前顶嘴的,蓝家最强嘴炮名不虚传。
算了,看在蓝曦臣的面上饶了他,就不提大梵山这事了。
蓝景仪还在嘟哝:“江宗主要是女的就好了,嫁给我师父,我们蓝家以后就有了个最强主母,看谁还敢唧唧歪歪我们蓝家。”
江澄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子,气笑了:“就不能你师父是个女的,给我莲花坞来当主母?”
蓝景仪惊跳起来,慌慌忙忙跳开几步,揉揉被打通的额头,委屈地看着他,道:“我师父除了性别是男的,非常符合您的选妻标准。”
江澄蛐蛐他:“你师父的修为比我高。”
“那他在您的面前肯定修为不如您,您想打他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还手。”
话题转换的有点离谱,但江澄倒是没觉着生气,轻叹了声,道:“你和金凌年纪相仿,但你比他懂事,见着他的时候,帮我劝劝他,不用担心我以后有了妻儿会对他冷淡,他母亲是我亲姐姐,他是我这些年支撑下来的唯一动力,我娶不娶妻,对他没有影响,况且,你看那些世家小姐们,哪个愿意多看我一眼。”
“冷莹莹啊!”蓝景仪倒回答的快,“我看她挺中意您的。”
这都尊称上了,江澄白了他一眼,他对冷莹莹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没以往那些相亲对象找各种借口离开,大方得体,坐在一起喝喝茶,聊了聊,没有特别的好感,还不如蓝曦臣给他送来一盘桂花糕,让他心中欢喜。
他的脚步一顿,心中欢喜?
是啊,蓝曦臣来的时候,他满心欢喜,心里眼里都是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
蓝景仪又在一旁助攻了:“冷莹莹和我师父比起来,没我师父好看,对你没我师父在心。”
“你是给你师父做媒吗?”江澄又给他一个脑瓜子,“你师父什么都好,就一样,他不是女子,当知己尚可,当莲花坞主母,不成。”
蓝景仪扁扁嘴,他也没想要自家师父当莲花坞的主母,就是跟冷莹莹一对比,他师父啥都好,除了性别。
“又不是不能当道侣。”他聪明地落后几步,嘀嘀咕咕道,“我师父当了莲花坞的主母,您也可以休息休息,啥事交给他就好,我们蓝家,您也知道的,小门小派的人都敢在蓝家弟子面前蛐蛐我们蓝家之事,有您当主母,谁敢蛐蛐,您一鞭甩过去,天下太平。”
这若是放在以前,蓝景仪估计已经被一鞭子打飞了,现在,江澄只是微微一笑,瞪了他一眼。
“蓝景仪,你真是我的好大儿,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让我给你蓝家阻挡流言蜚语……”
蓝景仪打断他:“流言蜚语肯定是少不得的,咱说句远的,您真要跟我师父结为道侣了,您别揍我,我就是假设一下。”
蹦开几步,见江澄没真要抽他,胆子大了起来,“你和我师父就是互补,他处理宗务一把好手,您可以放心带着弟子外出历练,不管是江家的,还是蓝家的,带弟子,您可比我师父强多了。当然,你们两个结为道侣,肯定是我师父占便宜,您护短,特别护短,绝不允许外人对自家人说三道四……”
说到这里,蓝景仪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晚辈僭越,蓝家有您不想见的人,不见便是了。”
“那是他亲弟弟。”江澄嘲讽道,“不是僭越,是天花乱坠,蓝曦臣再好,他也不可能成为我江澄的道侣,事实不允。”
江澄伸手摸摸少年的头,“好大儿,我和蓝曦臣绝无可能。”
“凡事不能绝对啊!”
江澄嗤笑,转身走了。
——————
蓝景仪还真有一套,在莲花坞住了十来天,虞舅舅被他哄得开心,喝药也不嫌苦了,精神头也好了,江澄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给蓝景仪自由进出莲花坞的特权。
要不是蓝家有要紧的事,蓝景仪在莲花坞住得还挺开心,带着一大堆江宗主给的各种灵器灵药,依依不舍回了云深不知处。
十一月初五,江澄生辰,金凌午饭前到的,探望了舅爷爷,陪舅舅一起用了午膳,被考问了几桩宗务,江澄放他回金麟台,临走的时候欲言又止。
江澄见不得他犹犹豫豫的样子,问道:“何事?”
金凌:“听景仪说,蓝家给泽芜君安排了相亲,长老们都中意骊山苏家的长女苏苗青,舅舅,我跟您说句实话,泽芜君挺好的,您要去争取。”
江澄一头雾水,用上尊称了?因为他和蓝曦臣走得近,误会他们谈情说爱了?
“蓝景仪跟你说我和蓝曦臣断袖了?”
金凌没想到自家舅舅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后退了几步,生怕紫电抽他,“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景仪说,自从您……”
“好好说话,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每次见面都跟我顶嘴的嚣张样儿。”
“你去相亲,泽芜君茶饭不思,他不就是喜欢你呗,你愿意让他自由出入莲花坞,不就是对他有情,断袖怎么了,泽芜君这样好的人,你上哪儿找第二个去?”
那肯定是蓝景仪在金凌面前说了什么,大外甥竟然能这么理直气壮支持蓝曦臣。
“蓝先生不会答应他大侄子也搞断袖,蓝家的主母不可能是你舅舅这样的人。”
金凌顶了一句:“凡事没有绝对。”
一旁传来轻笑,“倒也没白费我教了你这么久。”蓝启仁带着蓝景仪过来了。
江澄和金凌赶忙见礼,蓝启仁摆手说免了。
“这是曦臣给你的礼物。”示意蓝景仪把手上的盒子递给江澄,“他去处理东岳的邪祟,今日恐怕赶不回给你过生辰了,老头儿我过来跟你说一声,顺便看望你表舅。”
江澄有些懵懵地接过蓝景仪递过来的锦盒,打开一看,是手掌大小的一颗星星形状的水晶石,晶莹剔透,正中间有一朵盛开的紫莲,正是云梦江氏的家徽。
蓝景仪:“师父每天晚上都在赶工,紫莲是他的灵力所化,要紧的时候,能保护江宗主。”
“这是他十二岁去西域的时候带回来的,一直珍藏在寒室。”如今终于送出去了,虽然是送给江澄,蓝启仁觉得也不是不行,总比一个人闭关到天荒地老的好。
“东岳的深潭,可能是蛟,若是阿澄能助他一臂之力,再好不过了。”
江澄顿时惊道:“蛟?”那就棘手了。
抱拳跟蓝启仁说了声招待不周,手里握着新得的礼物,喝了一声“来”,三毒从主宅方向像一颗流星般飞了过来,随后,江澄也流星般的离开了。
金凌:“额?”
蓝景仪:“啊?”
蓝启仁捋着胡子微笑,没白来这一趟,看来,江蓝两家的喜事不远了,若是真成了,大侄子以后怕是连闭关的机会都不会有了,真好。
所以,他也带了礼物来,怎么说,“婆媳”关系搞好了,以后,他可就省心多了。
蓝曦臣这回遇到的蛟有点本事,他带了十个高阶弟子来除妖,三天下来,不同程度都负了伤,连他的左臂也被蛟的尾部鳞片刺破,十来个时辰,鲜血就没停止过,雪白的校服沾满了血渍。
受伤归受伤,蛟被封印在蓝家的阵法里,比的就是耐力。
直到一道紫色闪电打破无声的对峙,长鞭缠住蛟身,蓝曦臣因为阵破产生的推力飞出去几丈,被轻轻揽住腰身,稳稳落地。
“阿澄!”惊喜交加。
“安魂。”
江澄没多余的话,脚下一点,朝蛟飞了过去,蓝曦臣不敢托大,举起裂冰,安魂曲化为蓝色蝴蝶落满蛟身,融合江澄紫色的长鞭,深深嵌入蛟的身体,蛟妖上下翻滚,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奄奄一息的被蓝家的另一个阵法困住,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化为点点银光,被蓝家弟子收入乾坤袋中。
江澄一直在蓝曦臣身后用灵力支撑他,看着他浑身是血,心如刀割。
事毕,若不是他撑着,蓝曦臣直接就倒地了。
“阿澄,幸亏你来了。”
江澄扶他坐下,取出伤药给他暂时止血,一边吩咐蓝家弟子收拾残局,尽快到附近的镇子上找地方疗伤。
弟子们见宗主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照做,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觉得不妥,毕竟,自家宗主这些年来交往的人当中,也只有跟江宗主来往中最为开心。
找到一个镇子,包下客栈,蓝曦臣用了净身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江澄端着清淡的米粥回来了。
“先喝点粥。”
蓝曦臣满心欢喜地看着他,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喝一口,看江澄一眼,被江澄狠狠剐了一眼。
“阿澄,今日是你的生辰,没能给你好好过,你想要什么,我肯定给你办到。”
“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我办到?”江澄狡黠地笑了笑,“可别说大话,蓝宗主。”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蓝曦臣就差拍胸脯保证了,“你说,你有想要的吗?”
“我考虑考虑。”
喝了粥,江澄陪他打坐,直到天黑,蓝曦臣才缓过神来,睁开眼睛,见江澄还在入定,不由痴痴地看着他,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看够没?”江澄睁眼,收了体内循环的灵气,“下次出门打怪,言语一声,你泽芜君也不是天下无敌,总有对付不了的。”
“好。”蓝曦臣答应地挺爽快,笑容里多了几丝缱绻,“阿澄好看。”
“你最好看。”
“阿澄,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江澄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侧头,垂眸,再次抬眼望他,眼中多了一分坚决。
“蓝曦臣,这样呢?”他们面对面坐着,他直起身子轻轻一吻落在蓝曦臣的唇角,“我莲花坞少一个主母,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一刻,蓝曦臣的身体里仿佛盛开了一朵花,整个人轻盈的像是要飞起来了,连声追问:“真的吗?阿澄,你当真的吗?”
啊,他梦想成真了。
“我愿意,阿澄,你可不能耍赖,我真的愿意。”
瞬间将人扑倒,这一刻,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
后来,江蓝两家联姻了修真界多了各种话题,但,泽芜君娶不到媳妇,莲花坞没有主母,这种话题已经过时了。
江澄和蓝曦臣成了修真界最恩爱的道侣,外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祝江宗主生辰快乐,往后余生,泽芜君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要幸福下去哦!
补档,没错我又被屏蔽了,而且是解屏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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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蓝曦臣生贺文
涣出场十七过十八岁生日,澄比涣小三岁
私设蓝曦臣继任宗主前的住所叫“锦室”,锦:寓意美好
人物有OOC致歉
正文:
“魏……魏兄,不行了……”
夕阳下,少年气喘吁吁地停下奔跑的脚步,“不行了,我……我实在跑不动了,你们先走吧。......
夕阳下,少年气喘吁吁地停下奔跑的脚步,“不行了,我……我实在跑不动了,你们先走吧。”
跑在前面的少年踩着小碎步倒退到他身边,调笑道:“怀桑兄,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来,我拉着你走。”
聂怀桑摆手,“我走不动了,说什么都走不动了,我要歇会儿,你们先走,不然晚了会受罚的。”
魏婴不干,扯着他的胳膊,说什么不能拋下兄弟云云。
江澄站在前方扶额叹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身边有个踩点达人和一个体力不佳的人就是这种效果,可偏生他也做不到丢下他们自己走。
他这口气儿还没叹出去呢,就感觉有东西在蹭他小腿,软乎乎的,伴随着细软的猫叫。
“喵~”一声引得几步开外的那两人纷纷侧头看来。
江澄低头,一只成年的橘黄色猫咪围在脚边,戴着白手套,体型匀称漂亮。尾巴高竖着,将小脑袋不断地往江澄腿上蹭,“喵呜喵呜~”地撒着娇。
江澄蹲下身,摸摸猫脑袋,挠挠猫下巴,橘猫眯着眼睛,喉间发出舒服地呼噜声。他细细观察着,只见这猫皮毛触感顺滑,身上也很干净,像是个有主的。
那边拉扯的两人见他撸猫撸的欢快也围上来凑热闹,谁知刚一伸手,刚才还温顺的猫儿瞬间变了副嘴脸,冲二人龇牙哈气。
“嘿,凭什么他摸得,我就摸不得?”魏婴不服,撸了两把袖子,一副“小爷我今天还就不信邪”的架势做势要抓猫。
橘猫一改刚才的温顺模样,半压身子,目露凶光,嘴中呜呜威胁之意更甚。
“行了,别吓唬它了。”江澄一把将他的手推开,略嫌弃道,“你平日里有多被这些动物嫌弃心里没点数啊?”
日常被猫嫌山鸡蹬的魏婴颇为遗憾的收回手。那边同样被猫嫌弃的聂怀桑可就伤了心,他盯着扭头跑开的猫,目光幽怨:“为什么?我平时很受小动物欢迎的好吧?”
猫跑了,江澄拍拍衣服站起来,对二人说到:“行了,休息好没?走了。”
说完也不待他们回答便转身往云深方向走去。其实晚了也没什么处罚,不过就是说教几句,抄一遍家规而已。让他忧心的是平时的表现会被记录在结业评分里。
耽搁这一小会儿天光又暗了几分,距离云深山脚还有两里路,蓝家仙府位于山顶又不能御剑,今天显然是在亥时之前赶不回云深了。也不知结业时先生看到自己的违规记录会是何反应,江澄在前面走着,心中有些烦闷。
身后很快便传来脚步声与嘻嘻哈哈的笑闹声,魏婴冲前面的人喊到:“江澄,反正现在也晚了,咱们也就不急了。”
聂怀桑跟着附和。
江澄没搭话,却只觉得心中越发烦闷,就算是晚了,晚一刻钟和晚了半个时辰也是不一样的,对于评判此事的先生来说这是态度问题。可若是他把这些说出来,那二人恐怕也只会笑他太过敏感。
他做不到像身后二人这般什么都可以不管的随性,同样的,他们也理解不了江澄为何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如此在意。
江澄抿了抿嘴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修士视力比常人强上许多,更是常在夜间狩猎邪祟,此时一行人也不点灯,借着月光慢悠悠地向前走着。聂魏二人一路有说有笑,江澄偶尔附和两句。他平日里插话不多,倒也没人察觉他心中不快。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也终于到了云深山脚下,耳边又传来了细细软软的“喵喵”声,刚才跑掉的橘猫又跑了回来,围着江澄撒娇。
江澄终究还是没抵过毛茸茸的诱惑,弯腰摸了它几下,温声道:“乖,天晚了,回家吧。”
谁知那猫竟不走,一路跟着他踏上了上山的石阶。就这般亦步亦趋地跟了百十阶,江澄瞅着它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你们说我现在把它带回去能行吗?”
聂怀桑道:“能行啊!这猫看上去不像是流浪的,先带回去,明天可以找曦臣哥帮忙找找主人。”
聂怀桑对云深比他二人熟悉,他都这样说了,江澄也不磨叽,弯腰捞起猫咪就往山上走去。怀里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中憋闷散了些,随口问到:“你们说今日留守山门的会是谁?”
“谁都好,可千万不要是蓝忘机。”聂怀桑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他在蓝家听学三年,早与同龄的门生们混熟了,遇上谁他都敢厚着脸皮去求求情争取宽大处理,除了蓝忘机。至于蓝曦臣……
开玩笑,谁家会让少宗主来守山门啊!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夜色中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只是忽见前方出现了一抹白色。江澄走在最前面,他揉了揉眼睛,对身后二人道:“哎,你俩快看,山上是不是有人下来了?”
说话间那抹白色又近了些许,二人打眼一瞧,齐齐惊讶道:“还真是有人下来了!”
从这个方向下来的白衣人定然是蓝家弟子,不过都这个时辰了为何会独自下山?
三人揣着好奇继续往山上走去,没一会儿便与那人碰上了面。月光在云纹白衣铺了一层银辉,甚是好看。
“蓝曦臣?”江澄试探地喊到。
实在不能怪他,朦胧月色下俊美少年神色冷峻,周身气场透着严肃。若不是比他们高许多的身量猛一看还以为是蓝忘机!
蓝曦臣早就看到了夜色中往山上走的三人,他放缓脚步走近三人面前,拉过离得最近的江澄,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再看那二人身上也没有打斗痕迹,面色稍缓。
可心中积起的对几人夜不归宿的火气没那么容易散,蓝曦臣几乎下意识地想斥责几句,一抬眼对上少年们疑惑的目光,到嘴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他虽是主人家,但一不是授课先生,二无掌罚之权,没有立场训诫他族弟子
他压下心中情绪,只道:“没事便好,快回去吧。”说着转身准备往山上去。
三个少疑惑地对视一眼,聂怀桑试探道:“曦臣哥,你……是来找我们的?”
“是。”
只一个字,少年们心下俱是一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江澄忙问到。
“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子时了。”蓝曦臣说到。
快子时了?!
江澄心中暗惊,羞愧懊恼之意涌上心头,不禁涨红了一张脸。另外两人垂着脑袋,一副乖乖受训的老实模样。
蓝曦臣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道:“今天好像是赶集的日子,热闹吗?”
一提这个,俩活宝顿时顺着杆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尴尬气氛散了不少,不知不觉便到了云深大门口。
“这猫……”蓝曦臣看着在江澄怀里窝了一路的猫有些疑惑。聂魏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道来原委。
“这猫除了江兄谁都不让碰!”聂怀桑有些哀怨道。
“是吗?”蓝曦臣有些好奇,试探着向猫伸手,然后果真被哈了,他不信邪又试了一次,猫伸爪子打他。
蓝曦臣无奈,“那看来要劳烦江公子陪我一起去安顿一下这只猫了。”
“啊?”江澄懵了一瞬,他把猫带回寝舍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不过蓝曦臣既然这样安排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江澄点头答应。
几人分道而走,临近子时的云深只有月光照明。江澄抱着猫,跟着前面的人走在隐于林间的青石小路上,转过好几个弯后终于忍不住问到:“我们要去哪儿?”
“去我的住处。”
“啊?”
蓝曦臣回头看他,“这般晚了,大家基本都睡下了,除了我那儿还能去哪儿?”
江澄有些胡疑:“你有养猫?”屋中有猫的用具所以才让他过来的?
“没有。”蓝曦臣答的坦荡。
江澄蹙眉:“那为何不让我直接带回寝舍?反正就留一晚。”
“然后让一个人裹着被子生闷气?”
“我生什么闷气?”江澄有些莫名道。
蓝曦臣却说到:“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应该是五岁,莲花坞的一次清谈会,当时欧欧阳家的小公子也来了,然后他不小心打碎了你刚买的瓷娃娃。那瓷娃娃是在集市上买的,不值几个钱,所以长辈们都没在意,也让你不要在意。你当时什么也没说,好像真的不在意,最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不是……你说这个干什么?!”江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妨碍他因童年糗事被抖出来而想炸毛。
蓝曦臣接着道:“想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受了委屈就自己憋着。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拖到这么晚才回来?我不了解魏公子,我还不了解怀桑吗?他是个贪玩儿性子,如果有人跟他一起那就更收不住了。而你向来是个不愿意多费口舌的,劝不动便由他们去了,可偏生又做不到不管他们自己回来。这俩性子跳脱,若不看着点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结果现在回来晚了要被罚,心里可不就别扭着吗?我想拉你出来,好歹能透透气。”
“我……!”,江澄下意识就想反驳,可惜剩下的话在喉咙里卡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今天太阳下山时他便提过该回云深了,结果拖到近子时才回来,心理怎么可能没有怨怼呢?可是那两人也明确说了让自己先走,是自己不愿走,又该怨谁呢?
“好啦,别瞎想了。”蓝曦臣轻柔的声音传来,抬手轻轻抚开他皱起的眉头,“作为家族的引领者,责任是第一课。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丢下族人和同伴,只顾自己,独自离开,你没有做错。”
江澄愣了愣。
蓝曦臣继续说到:“不过第二课还得学学,树立和保持一个领导者该有的威严。你是少宗主,很多时候你需要考虑的是更多人的利益,所以不必事事迁就。”
江澄眨眨眼,反问到:“那若有一日与蓝家利益产生矛盾的是蓝忘机呢?你又如何?”
蓝曦臣想了想,说到:“忘机不会。”
江澄没再说什么,不过是举个例子,在此跟蓝曦臣争个输赢毫无意义反倒徒增嫌隙。不过这一翻交谈后他心中郁结确实散了不少。
一如五岁那年,瓷娃娃被打碎了,他看着一地的碎片红了眼眶,而所有人都在笑呵呵地说“不必计较”,只有一人牵起他的手,温柔又认真地问到,“我们去买瓷娃娃好不好?”
那人能敏锐地察觉出他心中委屈,亦能温和的将那抹委屈抚平。江澄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只是少年人都是好面子的,江澄才不会承认有被感动到,他语气生硬道:“蓝大公子,你家规训石上写着背后不可语人是非。”
蓝曦臣笑道:“这说的是不可以言语搬弄是非,要就事论事,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江澄:“……”
行吧,你家的家规,你说什么都对。
江澄不再理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不一会儿便听到身边那人说“到了。”
一抬头,茂密林木已在身后,几步开外一方精巧小院还亮着灯火,院门前一个身着短褂的中年男人向外张望着,看到从林中走来的二人立马殷切地迎上来,“大公子,你回来了。”他又看看后面的江澄,试探道:“这……我去准备客房?”
“不必麻烦,他与我同住就好。”蓝曦臣说着,抬手示意窝在江澄怀中的猫,“还要麻烦赵叔找一个能给小猫垫窝的东西来。”
男人点头答应着。蓝曦臣领着人走进院中,眼瞅着那人直直朝主屋走去,江澄终于忍不住三两步上前拉住他:“我与你同住?”
“是啊。”蓝曦臣回头看他,“有什么不妥吗?”
江澄:“……哪里妥当了!”
谁家上学会跟校长儿子睡一块儿去啊!
蓝曦臣疑惑地眨眨眼睛,忽然俯身逼近他,笑盈盈地说到:“干嘛?怕我吃了你呀!话说——”
他故意拖长语调,“话本子里常写两名男子同行时,有人提意同住,不同意的那一方往往是女扮男装。”
江澄无语:“你能再离谱点吗?少看些无良话本子。”
蓝曦臣笑着推开主屋房门,用灵力将屋中蜡烛点燃,光亮瞬间填满房间。江澄亦跟着踏进房间,屋中环绕着与蓝曦臣身上别无二致的淡雅清香,他目光在屋中粗略扫了一眼,见案几上摆着一方铜制香炉,此时香已燃烬,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他撇了撇嘴,嫌弃道:“连张多余的软榻都没有,多来个人都不知道睡哪儿。”
蓝曦臣走到桌边,提起茶壶边倒水边说到:“若是不想睡床,拿两床被子席地而眠也行。”随后将水杯递过他,“我出门时才烧的热水,现在还是温的。”
江澄走了一路也确实渴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怀里的橘猫也扭着身子跳下来,抖抖毛发,开始东张西望地“巡视领地”。
“一月之内连续三次晚归,明日你们估计得挨戒尺,做好心理准备。”蓝曦臣说到。
江澄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随即屋中陷入沉默,只有江澄拎着水壶倒水的声音。在他喝完第三杯水后赵叔拎着一个竹筐和一些软布进来,快速的垫出一个猫窝,在他身后还有两名侍从,一个端着热水,一个端着托盘,看上去是放着寝衣。
“江公子,这是我们家公子以前的寝衣,是洗干净的,您将就穿一下。”侍从将托盘放在他手边恭顺道。
江澄浅笑点头,“好,多谢了。”
三人放下东西很快便退了出去。
“先洗漱吧,我去书房睡。”蓝曦臣说到。
江澄坐着没动,手肘抵着桌面撑着下巴说到:“我忽然有些事情想问你。”
蓝曦臣温声应和,“好,不过你还是先洗漱吧,待会儿水凉了。”
江澄没急着说什么,转身抓起托盘中干净的棉布准备洗脸。水有些烫,少年白皙的手一放进去立马浸出一层粉色,他就像是没什么感觉一般慢悠悠地将棉布拧干,然后搭在脸上,柔软的布料由细长的手指带着拂过面颊,落于脖颈之上,然后摁着搓了搓,衣领也随着动作被弄开了些……
江澄侧过身看他,胳膊顺势搭在椅背上,“现在我可以问了吗?”
蓝曦臣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想问什么?”
“休学日晚上如果有人没回来,蓝家应该也不会派人去找吧?”说是询问,可江澄语气却很笃定,“夜归者不过卯时不得入内。而且云深附近的几个城镇都有蓝氏产业,求学的学生们有没有离开姑苏境内你们一清二楚,没有危险自然也不会派人去寻。”
蓝曦臣赞许地点头:“观察的很仔细。”
“所以你本不该来找我们的。”
蓝曦臣笑道:“哪有什么该不该,只有想不想罢了。”
江澄接过衣物,问到:“你真要去书房睡?”
蓝曦臣歪了歪脑袋:“你如果不嫌弃我的话,当然就不用去书房睡了。”
闻此江澄哼了一声,“那我嫌弃你。”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起身径直往内间走去。
蓝曦臣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边来到床榻前的江澄捏了捏手里质地柔软的洁白寝衣,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淡雅的兰花香将皂荚味掩盖的严严实实,沁人心脾。片刻后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一张俊脸瞬间红到了脖子!偷偷往外瞧一眼,还好还好,蓝曦臣还坐在桌边,而且这屏风也遮得严实,对方应当没看到。
莫名心虚的江澄三两下换好寝衣,然后迅速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贴着墙躺着,喊到:“我换好了。”
他拿被子蒙住头,鼻间全是那淡淡的兰香味,与蓝曦臣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惹得脑子乱哄哄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衣服还胡乱扔在床上没收拾。于是他赶紧掀开被子坐起来想把自己的衣服叠好,结果一起来就看到衣衫半散的蓝曦臣!
那人已褪下外袍,中衣衣带松散,劲瘦的胸腹半露不露。
江澄脸上本就没褪下去的红色又深了些,在夜色烛光中藏都藏不住。
“你……你干嘛?”他抱着被子结巴道。
蓝曦臣颇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换寝衣啊?”说着弯腰去拿放在床上的衣物,那里衣险险遮住的风景在江澄面前暴露无遗!
少年皮肤白皙,漂亮的锁骨往下,胸前两点粉色极为显眼,腰腹劲瘦肌理分明,两条清晰的马甲线隐于腰间布料中……
江澄迅速别开头,胸腔中的心脏不听话地快速跳动起来。他捂住心口,暗骂一声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思及此他果断扭头看向蓝曦臣。
那人已拿着衣物背过身去,也没有刻意避着他,利落地褪下衣物。轻薄的布料滑落肩头,少年尚且瘦削的脊背上纵横交错的十几条新旧伤疤也尽数落在江澄眼里,刚刚还狂跳不止的心脏好像被人揪住一般,漏了一拍,痛了一下。
这本是最寻常的事情,作为仙门弟子在夜猎中受伤在所难免,只是……
伤口都会疼的。
蓝曦臣很快换好衣服,一回头就看到一个挨着墙的“大蚕蛹”,他笑着伸手拉了拉被子,“阿澄,分我点被子呀。”
“你这儿没多余的被子吗?”蒙着被子江澄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
“有,但是就用一晚,明天还得把被褥清洗一遍再收起来,有些麻烦。所幸这床被子够大,我们两个人盖足矣。”
闻言,江澄掀开被子露出头来,一抬眼便看到蓝曦臣笑盈盈的脸。他抓着被子想说“就不放!”可转念一想自己就睡一晚,确实没必要再多浪费一床被子。思及此他将裹成一团的被子铺展开来,顺道看了眼自己散乱的衣物,已被叠的整整齐齐堆放在床脚的矮柜上。
蓝曦臣熄灭灯火,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下去。他平时一个住,这床也不算大,不过这俩人一个挨着墙,一个躺床边上,中间像是隔了条河。
江澄正睡得香甜,隐隐听到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见房间蒙蒙微亮,已是晨光熹微,床边站着一人已穿戴整齐。
那嗓音实在温柔,江澄此时薄弱的意志实在没抵住这温柔的诱惑,倒头又睡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床尾的柜子上,昨夜放着他衣物的地方此时摆着一套蓝氏的云纹白衣,上面还有张蓝曦臣留得纸条,大意是他的衣服送去洗了,这套先将就穿上,一会儿回寝舍再换。
江澄拿过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看上去挺合身,不用猜也知道是蓝曦臣十四五岁时的衣裳。倒不是蓝曦臣扣门不愿给江澄新衣,是因为蓝家的每一件衣服是根据人数量体裁衣,每一件衣服自做出来就被打上了名字。而且现在也不是裁衣的时候没有新衣,与其去借别人的,还不如就穿蓝曦臣的。
反正江澄也不嫌弃蓝曦臣,利落地换好衣服,将头发梳好后推开房门。清晨的阳光温暖柔和,蓝曦臣正在给一棵小树浇水。那树莫约只有人的小腿粗细,长得比直,看上去比站在一旁的人高不了多少,树冠不大也称得上枝繁叶茂。
昨日来得晚,院中事物未曾看清,现在看蓝曦臣此番动作江澄不免好奇起来。他走过去抬手扯过一节细枝,只觉树叶模样甚是熟悉,想了想问道:“这是玉兰?”
“好小一棵。”
藏书阁外的玉兰要三四个人一起才能抱住,对比明显。
蓝曦臣将水瓢丢回捅中,说道:“这是我出生时父亲种下的,听说种下的时候还是棵小臂长的小树苗,已经长得很快了。”
江澄了然点头。
二人交谈间侍从端来热水,简单洗漱过后,一起坐在院中玉兰下用早膳,简单的清粥小菜倒也爽口。
吃饭时昨日还不让碰的大橘竖着长尾巴踱步到蓝曦臣身边,歪着脑袋蹭他裤腿,喉间发出亲昵的呼噜声,明显一副讨食模样。蓝曦臣伸手摸了摸它,然后很上道地给它夹了一小块南瓜。
大橘嗅了嗅,然后嫌弃扭头。江澄一手支着下巴,笑盈盈道:“真没想到,泽芜君也会有被嫌弃的一天。”
蓝曦臣看着橘猫背影无奈又好笑:“还挑食。”
院中路过的赵叔见状,笑道:“刚吃完一碗,估摸着正撑着呢。”
吃过早饭,蓝曦臣往江澄手里塞了个巴掌大的白玉小盒子。江澄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种白色的膏状物,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这是什么?”他问到。
“止疼的。今日兰室留守的是穆先生,他打人下手可重了。”说着,看一眼院中的日晷,“辰时过半了,我还有事要忙,得先走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到院门口。
“哎,你就这么走了?”江澄冲他背影喊道,“不怕我偷你东西?”
蓝曦臣回头笑道:“喜欢什么,拿去便是。”
“那你可别怪我把你院子给搬空了!”
话音落下,那人也不见踪影。
这院中唯一熟悉的人走了,江澄觉得无趣,准备去兰室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写了,昨日玩了一天,今日可不能再耽搁了。
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后江澄从寝卧出来,见那大橘正侧躺在他们刚才吃饭的石桌上晒太阳,好不惬意。江澄走过去想揉揉它的肚子,结果手还没碰到,那猫就扭头过来做势要咬他。
幸好江澄撤得快。他曲起食指轻轻敲了一下猫脑袋,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大橘甩甩尾巴,躺回去继续晒太阳。
眼瞅着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巳时了,江澄也没心思再逗猫,撸了两把便快步走出院子。一出院门看见几条岔路江澄有些傻眼,昨夜跟着蓝曦臣来的,而且天黑,他没记住路。
回头见院子里几人各自忙碌,他也不太好意思打扰,根据模糊的记忆随意选了条顺眼的路走了上去。
与前院视野开阔功能分明不同,后院居所大部分保留着山形原貌,茂林修竹中缀着园林庭院更称的几分雅致宁静,风景甚美。
美则美矣就是地形稍显复杂,江澄已不知经过了多少岔路口,若刚才还有些模糊记忆,那么现在是彻底绕懵了。
他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抬步往前面一座大院子走去,还是得找人问问路。这里是后山蓝氏弟子所居之地,他们这些外来听学的人没怎么来过,迷路也很正常吧?江澄这般安慰自己。
垂头丧气地走到院门前,抬手准备敲门,抬头间看到院门上方的牌匾时愣住了,“寒室?”
他歪了歪头,觉得这院名有些耳熟……
正思索间面前的院门忽然开了,江澄惊地后退两步。
开门的是一个身形很高,鬓发花白的男人。他很瘦,蓝氏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挂在了一副人形架子上,过度的消瘦让他的面容有些脱相,但看上去并不老,只是眉宇间满是疲惫与忧思,五官细看之下与蓝曦臣有五六分相似。
江澄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青蘅君。
寒室——姑苏蓝氏历代宗主居所。
修真界对于青蘅君成亲之后忽然闭关的原因众说纷纭,蓝家也从未对外做过解释,最多的说法便是养伤。如今见到真人,江澄猜这原因应该不是养伤这么简单。
两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几秒,青蘅君率先开口道:“其他家族来听学的?”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语气却是笃定。
江澄回过神来,大大方方地向他行了一个揖礼,“云梦江晚吟,叨扰前辈了。晚辈在这后山迷了路,想问问兰室怎么走。”
青蘅君了然点头,指了一个方向,“沿这个方向直走,第二个岔路口往左拐,便能看到藏书阁了。”
看到藏书阁,兰室自然也就不远了。江澄又抱拳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青蘅君含笑点头。
“不过前辈是怎么一眼看出我非蓝氏门生的?”江澄忍不住好奇问到。
青蘅君温和答道:“你身上的衣裳是曦臣的。”
这又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江澄好奇地低头研究身上的衣裳。只听青蘅君继续道:“蓝氏宗亲众多,每一个分支家袍除了卷云纹外,其余点缀的纹路都略有不同。而曦臣是长兄又是少宗主,他的衣裳绣线用的是金线,忘机则是银线。你看袖口。”
江澄依言拉住袖口细看,袖边果真有金色丝线绣的是某种花朵纹饰。
“前辈果真是慧眼如炬。”他真心赞叹道。
青蘅君笑笑,温声道:“曦臣幼时常提起你,这些年提的少了,我还以为你与他生疏了。”
闻言江澄有些脸红,幼时的糗事可不少。蓝曦臣年长他几岁,认得字多,看得书也多,讲的故事也有趣,所以幼时的江澄只要一碰到蓝曦臣就喜欢缠着他。还把蓝忘机气哭过。
江澄红着脸尴尬道:“幼时不懂事……”
“他很喜欢你。这些日子在云深你可多与他来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忘机是个沉闷性子,蓝家同龄人能同他说话的人其实并不多。”
“啊?”江澄愣了愣,“蓝曦臣人缘挺好的啊?我看不管是蓝氏族人,还是来听学的都和他相处的不错。”
青蘅君却摇摇头,“人缘好不代表关系近。”
那确实。江澄对此深表同感。
反正蓝氏也为他们这些前来听学的学生们定做了与蓝氏家袍同制式的校服,只是将卷云纹改成了各家家纹,也没强制性要求穿。他现在一身白衣也没什么奇怪的,反正已经走了一路,也没人说奇怪。
入了巳时,兰室中聚集了十几个人,没有授课先生在讲台压镇,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写课业。江澄粗略扫了一眼,果然在角落看见了凑在一块的魏婴和聂怀桑。二人还时不时抬头往门口看一眼。
江澄从自己课桌上拿完东西,便走过去坐到他们旁边。两人察觉到动静一同看过来,本就有些茫然的神色在看到他后变得更加茫然。
“江澄?”聂怀桑喊到。
江澄挑了挑眉,“作甚?干嘛这副表情,昨日还亲切地喊我江兄,今日就不认得我了?”
聂怀桑揉揉眼睛,“不是,你怎么穿着蓝家的衣服?”
“我衣服脏了,蓝曦臣帮我拿去洗了,我总不能光着身子乱晃吧?”
“也对。”聂怀桑觉得有理,也不纠结衣服是谁的。
旁边魏婴一手摸着下巴,目露审视,“厉害啊江澄,你竟然敢在泽芜君眼皮子底下睡懒觉。吃早饭了没?我这儿还有早上从膳堂拿的一个馒头,先垫垫?”
江澄故作惊讶:“哟,你今天竟然当了回人。多谢,我吃过了。”
“去你的!”魏婴笑骂道。
三人说说笑笑围在一起写着课业,莫约半个生辰后略微嘈杂的兰室忽然一静。几人好奇地抬头看去,原来是蓝忘机来了。
魏婴毫无危机感地冲他挥手,“嗨~忘机兄!”
蓝忘机径直走到他们面前,一看到江澄身上的衣服本就冰冷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周身气场能把人冻死!
“先生有事叫你们三个,跟我来吧。”他冷冰冰地说到。
至于叫他们三个干嘛,几人是心知肚明。
跟着蓝忘机来到隔壁授课先生们所在的会室。昨夜晚归的人不止他们三个,此时一同站成一排听训。穆先生显然是个不会训人的,翻来覆去都是“目无规矩”,“成何体统”之类的话。
训完一通先生顺了顺气,喝了口茶,再瞥一眼那一排看上去乖巧,但实际上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的半大小子,火气顿时又上来了!他拿起桌上的戒尺掂了掂,“所谓事不过三,你们中有人就这一件事情已经连犯三回,所以这次处罚也会重些,希望你们能长长记性!其他人也是一样,三次过夜不归者,罚戒尺三下。”
穆先生第一个走到魏婴面前,眼睑半垂,压迫感十足,他沉声道:“伸手,左手。”
“啪!”一声脆响,听得其余人龇牙咧嘴。饶是自诩皮糙肉厚的魏婴也痛地忍不住抽手。可惜蓝家人是出了名的古板严厉,说打三下那就是三下。
第二个是聂怀桑,穆先生拿戒尺指着他的鼻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三年了,你小子还没记住!手伸出来!”
毫不留情的三下打完,聂怀桑眼泪都出来了。
第三个轮到江澄,他乖乖地摊开手掌准备挨打,却不料穆先生双手往背后一背,说到:“来,你背一遍《爱莲说》。”①
这走向属实出人意料,江澄目光茫然地看向穆先生。
穆先生背着手,徐徐开口,“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云梦江氏以九瓣莲为家纹,你应学学出淤泥的莲花,而不是什么都不顾,只瞎讲什么江湖义气。”
“啪!”一声,戒尺毫不留情地落在他手掌上,手心顿时红了一片!江澄痛得下意识缩了缩手,但到底是没把手收回去。
穆先生继续道:“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更要清楚自己的目标和立场,莫要被外界言论扰了心境。”
又是毫不留情的两戒尺落下。可能是第一下被打麻了,后面两戒尺也没那么难熬。江澄收回手向他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教诲。”
穆先生踱步回到书桌旁,把戒尺往桌上一丢,态度也平和不少,“行了你们出去吧,照例抄一遍家规,三日后拿给我。”
一众人等鱼贯而出,皆不敢在会室门口多呆,纷纷散去。一出门聂怀桑就捂着自己的左手,对着通红的手心呼呼吹气,略带懊恼道:“唉,昨日玩嗨了,忘了这茬。”
魏婴拍了拍江澄的肩膀,模样难得正经,“江澄是我连累你了,你那份家规我来抄。”他也不是傻子,穆先生那番话的言外之意自然听得出来。
江澄本打算将蓝曦臣给的药膏拿出来,不过一听魏婴的话顿时改了主意,收了动作。
“好啊,你帮我抄。”他答应的爽快,“记得字写好点,学像一点。”
魏婴拍拍胸脯,“没问题。”
这一翻折腾也差不多到午时了,三人嘻嘻哈哈往最近的膳堂走去。蓝氏的饭菜虽然寡淡以及偶尔整几个苦哈哈的药膳外,伙食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除了红烧茄子!
江澄一看到盘子里油乎乎,腻兮兮的东西就没了食欲!偏生蓝氏讲究荤素搭配,这茄子今天不想放盘子里是不可能了。最后结果是其他饭菜扒拉完,红烧茄子一口没动。
江澄吃完饭,拿出手帕擦嘴准备走的时候,有人曲指敲了敲他餐盘旁的桌面。只听一道熟悉的温润声音传来,“蓝氏家规第86条,不可浪费粮食。吃完再走。”
江澄抬头,果然是蓝曦臣那张好看的脸。
“不吃。”江澄看着他,简言意骇地回道。那眼神分明写着:你大不了就多罚我抄一遍家规。
蓝曦臣笑了一下,歪头做思考状,“那……我就只能跟江姑娘打小报告了,有人不好好吃饭,瘦了好~多。”
“你……!”江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不讲武德!”
蓝曦臣笑得人畜无害:“阿澄好好把菜吃完我就不说。”
江澄绷着一张脸,“饭吃完了,茄子太油,吃不下。”
“那就再打一碗饭。”蓝曦臣理所当然道。
江澄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到:“蓝氏家规第97条,饭不可过三碗。”
蓝曦臣眨眨眼睛,“你也没吃到三碗啊?你从进来我就一直看着呢。”
江澄败下阵来,乖乖地又去打了一碗饭,准备把剩下的红烧茄子消灭完。
什么?你问另外两人为什么不少话?事情发展实在有点超乎预料,他俩看热闹正看得起劲儿呢!
江澄憋着一口气,三两下把刚盛的饭和茄子扒拉完,然后将空碗往桌上一拍,毫不客气地瞪了蓝曦臣一眼,大概意思就是:行了吧?
他嘴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全部咽下去,脸颊一鼓一鼓的,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可爱的紧。蓝曦臣把那暗戳戳想揉他脑袋的手给摁回去,只拿出一张帕子放在他手边,“擦擦嘴。”
茄子吸油,现在江澄嘴边也是油乎乎一片。他毫不客气地拿过蓝曦臣的帕子往嘴上一擦,洁白的布料立刻沾上油迹,他瞅一眼塞进怀里,“等我洗干净了一同还你。”
蓝曦臣应了声“好”,又问到:“下午能抽出空吗?与我一起去找找猫的主人家。”
江澄有些稀奇,那大橘虽然昨晚还对蓝曦臣龇牙咧嘴,但今天已经开始对他撒娇了,显然是用不上自己。不过蓝曦臣既然这样说了,那应该有他的道理。“行,什么时候?”
蓝曦臣:“申时初吧。”
“好,到时候我在哪儿找你?”
“山门口等我就好。”
两人约定好后一道出了膳堂。江澄课业还没写完,与蓝曦臣分别后他准备继续回兰室赶功课去。另外两人显然跟不上他这节奏,纷纷表示吃撑了要回寝舍缓缓。
午时人基本都去吃饭了,兰室空荡荡的。江澄径直走到座位上铺纸、研磨、提笔便写,其实剩下的课业不多,不到半个时辰便写完了,距申时还有一个时辰,江澄决定先回寝舍休息会儿,换身衣裳。
往日里风度翩翩的人儿此时毫不顾忌地蹲在地上,拿着一只狗尾巴草逗着猫。那猫是个懒的,只支起上半身,伸出爪子去勾那头上晃动的狗尾巴草,但凡距离远一点它就呆坐在那里,只有脑袋跟着草叶的轨迹转动。
蓝曦臣是个有耐心的,见拿远了它不动便放近些。离得近了大橘猫果然开始跃跃欲试,只见它紧盯着那晃动的草穗,接着一个敏捷的扑击,将晃动的草穗成功按在爪下!
被摁住了没得玩儿,于是蓝曦臣试着抽出草穗,结果橘猫眼看着到手的“猎物”要跑,果断开启撕咬模式,爪牙齐上,顿时草屑混着尘土翻飞,蓝曦臣猝不及防被灰尘糊了满脸。偏生罪魁祸首是只猫,他也只能无奈叹气。
这般狼狈模样实在少见,江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蓝曦臣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草穗站起来,喊了声“阿澄。”
江澄走过去,抬手冲他招了招,“你稍微蹲下些。”
蓝曦臣不明他何意,依言半蹲下身子,只见江澄抬手,貌似在他发间拿了什么东西。目光巡着他的手上看去——原是被猫抓咬的飞起的草穗。
江澄打趣道:“这猫好生厉害,竟能让泽芜君甘愿低头。”
蓝曦臣也被他逗笑,而一旁的橘猫像是听懂了一般,放开光秃秃的草茎,冲江澄“喵喵”叫了好几声,声音不像平时撒娇般绵软,听起来还真像是在抱怨。只可惜没人能听懂它在“控诉”什么。
“等了多久?”江澄问到。
“我也刚到。”蓝曦臣说着,弯腰抱起大橘,“走吧。”
江澄抬步走在他身边,看一眼乖乖窝在他怀里的猫,“这猫竟然让抱了?我还以为你是让我来拿猫的。”
蓝曦臣摸了摸橘猫顺滑的背毛,说到:“不能是来陪我散散步吧。”
江澄煞有其事地点头,“行,那本少爷就大发慈悲地陪你散散步。”
惹得蓝曦臣忍俊不禁。
出了山门走下百余阶台阶,蓝曦臣忽然把猫交给江澄,然后从乾坤袋中取出朔月,默念剑诀,朔月飞出,横剑悬停在膝盖的高度。他踏上朔月剑尾,向江澄伸手,“上来。”
他身量本就高出江澄许多,此时站在悬停的飞剑之上,江澄只能仰头看他。
站在飞剑上的人背着阳光,正好将太阳挡住,从江澄的角度不太看得清面容,只感觉他脑袋后面像是多了光圈,宽大的衣摆随风轻摇,恍惚间像是真神下凡。
“作甚?云深不知处不是不能御剑?”江澄问道。
蓝曦臣狡黠地眨眨眼睛,“上山不能御剑,没说下山不能。快上来,离云深最近的村子差不多五里路,咱们还要一家一家的找。”
只是剑身狭窄,他怀里还抱了只猫腾不出手来,实在控制不了平衡,双脚踩上剑身的一瞬间身体便随着惯性止不住的往前倾。这个角度看到的是灌木丛生的陡峭崖壁,这摔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失重感加上强烈的视觉冲击江澄一瞬间寒毛竖起。幸亏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揽住了他的腰身,稳住了平衡。
身体有了支撑江澄下意识反手就抱了上去,眼中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蓝曦臣顺势将人抱住,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不消一会儿江澄缓过来了,只觉得上飞剑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这事儿实在丢人,臊得满脸通红。他轻轻推了一下蓝曦臣,“好了,我站稳了。”
意思就是你可以松开我了。
可惜蓝曦臣貌似没听懂,他只松了些力道,两条胳膊依旧环在江澄腰间,只说了句:“站好。”
江澄抬头瞥他一眼,知道拗不过这人,慢腾腾地调整了一下站位,面朝剑柄的方向。朔月并非重剑,想站两个人便只能紧挨着,江澄能清晰感受到后背隔着衣衫的坚实触感和那强有力的心跳。
感觉怀中人没了动作,蓝曦臣说了句:“准备好,我们出发了。”朔月便缓缓升空。
蓝曦臣御剑很稳,哪怕是刚才江澄在剑上东倒西歪的时候朔月也没有晃动过半分。起飞的刹那也没有恶趣味的骤然加速,稳稳当当的往目标地飞去,同时他还分出灵力,罩了层结界来挡风。
蓝曦臣收了朔月,忽然说了句:“你穿蓝氏家袍很好看。”
江澄不解其意,“我觉得我穿什么都挺好看的。”
嗯,不错,缓过来了。
蓝曦臣弯了弯眉眼,“好了,走吧,我们进去问问。”他伸出双手,“把猫给我吧,你抱了一路了。”
他话音刚落,大橘便挣脱江澄的怀抱跳到地上,抖了抖身上的毛发开始舔毛。二人心中一喜,猜想它是不是看到了熟悉的环境。
大橘悠闲地梳理了好一会儿毛发,一抬头发现两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它,立马站起来凑到二人脚边,开始“喵喵喵”的用脑袋蹭人撒娇,半点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
看来猫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了。蓝曦臣抱起猫往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一声热情而惊喜的“蓝大公子!”
二人寻声看去,几十步开外一个头戴草帽,穿着粗布短衫,皮肤被晒的黝黑的精壮男人向他们挥着手,笑着冲这边跑过来。
距离不远,曦澄二人也向他走去。碰上面,那男人气还没喘匀便问到:“大公子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我能帮上忙不?”
蓝曦臣指指了江澄怀里的猫,“在云深山脚下捡到一只猫,看上去像是家养的,所以来找找猫的主人家。”
江澄配合地将猫面扭到男人的方向,好让他看清楚。
男人半弯下腰,凑近些观察猫身上的橘黄花纹和碧绿的眼睛,挠了挠头道:“这种猫挺常见的,看不出来是哪家的,我去问问村里有哪些人家丢了猫。”
蓝曦臣浅笑颔首:“多谢。”
男人憨笑两声,“太客气了,这有什么好谢的。”他将猫抱过去,说到,“大公子,还有这位小仙师,你们先去我家坐坐,这猫的事我去问。”
江澄警惕地瞅着那猫,却见它乖巧的一动不动。真是稀奇,过了一晚上转性子了?
男人看蓝曦臣答应,热情地在前面带路。
江澄看向男人的背影,小声问到:“这村子里的人对你挺熟悉?”
蓝氏作风端正,行事温和,十分受姑苏百姓爱戴,但像这样能直接喊出蓝曦臣身份的确实少见。
“嗯,这个村子处在碧灵湖下游,受到过水行渊怨气波及,我来村里给村民们驱过邪。”蓝曦臣答道。
“那水行渊你们是怎么处理的?”江澄有些好奇的问到。云梦多水域,但这东西他也只在书上看过,书上说想要根除水行渊只能抽干河水,将河床暴晒个三年五载。他们昨日去了彩衣镇,碧灵湖水位依旧,湖上船只来往,半点不见水行渊的影子。
这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蓝曦臣也不瞒他,“沿河道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开了个水渠,把水行渊赶过去,再与主河道断开,抽干水,周围铺上炽阳阵,最多两年便可根除。”
他几句话说的轻松,江澄听得咋舌。水深为渊,水行渊作为异化的水域所占之面积必定不少。开渠、引诱、布阵,样样皆是费人费力的大工程,特别是需要持久运行的炽阳诛邪大阵,一年下来怕是要耗费蓝家半数资源。而且……
“姑苏是不是快入雨季了?”
蓝曦臣默了一瞬,答道:“是。”
水行渊遇水而涨!就怕挖出的河渠会在连绵雨季中与主河道相汇
江澄想了想道:“我跟父亲说说,让他派人来学学治理水行渊的方法,攒些经验,万一以后云梦也遇上了呢?”
蓝曦臣忍俊不禁,这表达的想帮忙之意还真是别具一格。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男人家门前。那家女主人见到蓝曦臣亦是掩不住的激动,听完男人讲完事情始末,知道曦澄二人会在他们家中小坐,眼睛顿时一亮,忙不迭招呼着二人上坐,又招呼着家里小辈抓鸡准备晚饭。这一看这就是要留饭,蓝曦臣赶紧把人拦住,指了指江澄道:“我这位朋友是云梦来的,姑苏的吃食他不太吃得惯,打算一会儿带他去镇上吃。”
闻言女主人看上去有些失落。江澄早已换回江氏的束袖莲纹家袍,年纪虽小,但那周身沉稳矜贵的气度叫人无法忽视。她虽不知云梦修士是穿何种衣服,但姑苏确实没有会穿紫衣的修真家族。
她失落片刻又很快调整过来,从屋中拿出新采摘的枇杷和自制的果干招呼他们。
拳头大小的枇杷个个圆润饱满,堆积的果干裹着糖霜,香甜清香绕在鼻间,看得江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蓝曦臣就直接多了,伸手拿了一个柿饼递到他面前,“尝尝?很好吃。”
江澄有些迟疑:“真的可以吗?”
“东西已经拿出来了,不吃才是拂了人家的好意。”他说着又将柿饼往他唇边递了递,“尝尝?”
柿子的甜香浓欲,江澄终究是没抵住诱惑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好吃,好甜!”
女主人就在一旁看着他们互动,听到夸奖脸上笑容更盛,眼睛弯成月牙。
“柿饼不可贪多,你还可以尝尝其他的。”蓝曦臣说着,自己也拿了块红薯干。红薯干没有柿饼那么甜,外皮嗮得很脆,里面却是软软糯糯。
在蓝曦臣的记忆里,幼时母亲也常晒些果干零嘴,每月去见她都会被塞一大包。其实蓝氏对于小孩子吃零食有着管控的严格。不过叔父对他母亲的做法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亲走后他便很少吃了,不是没有,是找不到那种味道了。每一个人所做的零嘴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两人坐了莫约两刻钟后男人抱着猫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这结果早有预料,二人便准备去下一个村子看看。
男人踌躇片刻说到:“你们这样大海捞针一样的找也不是个办法,如果大公子你们能信得过我的话,这猫我想留下来养。至于它的原主人……说实话像这种丢猫丢狗的情况很常见,他们也可以再养一只。”
蓝曦臣看向江澄,“你的想法呢?”这猫毕竟是江澄捡到的,自然要尊重他的意愿。
江澄反问他:“你会嫌麻烦吗?”
蓝曦臣笑到:“我不嫌麻烦,如果今天找不到,可以明天再找,反正就在这十里八乡,左右出不了姑苏。”
江澄点头,对那男人郑重说到:“多谢大哥好意,不过我还是想试试找到猫的主人。不是怕猫在你这儿过的不好,是怕原主人找不到猫着急,刚才你也看到了这猫很乖,养到这么大了肯定是有感情的。”
“那确实。如果找不到原主人,这猫不好安置的话可以送给我养。”男人笑着说到。
要走的时候两人又被塞了两框枇杷。告别了这对热情的夫妻,两人一刻不停地去往下一个目标赶去。这里的村落不少都受到过水行渊的波及,对于无偿帮助过他们的蓝家人也是格外热情,即使是蓝曦臣有意避开,也还是被塞了不少东西,大多是一些自己家制的吃食。
他们四处找了近两个时辰,辗转了好几个村子,半点没有关于猫主人的线索,而那猫一路上被人投喂了不少东西,看上去倒是挺开心。
蓝曦臣看了看西沉太阳,说到:“明天我再来找吧,我们先去镇上吃些东西,然后回去了。”
江澄点头。
正在朔月悬空,蓝曦臣伸手准备拉他的时候,江澄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探出个小脑袋。修士目力极加,一眼便看清躲在树后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俩小辫子,手里貌似还抱着一个娃娃。
江澄抬手示意蓝曦臣等一会儿,他走过去蹲下身,让视线与她齐平,温声问到:“怎么了小妹妹,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葡萄般漂亮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小声问到:“大哥哥你会治病吗?我……我爷爷病了,你能…你能给他治病吗?”她说着,将布娃娃递给他,“我…我把娃娃给你,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我爷爷?”
江澄听得一愣,低头看了一眼布娃娃,娃娃有些旧了,身上穿着一条蓝色的小裙子,莫约成人手臂长,脑袋做的很大,五官皆是绣上去的,十分精巧也被打扮的十分漂亮。
江澄抬头对上小姑娘盛满期盼的眼睛犯了难,他不会治病。
蓝曦臣的声音适时在身后响起,“你爷爷是哪里不舒服呢?”
“爷爷的腰和腿一到下雨天就疼,阿爹说快到雨季了,要下好久的雨,爷爷会很疼。”小姑娘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蓝曦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江澄却瞧得清楚,问到:“这种病症我有所耳闻,貌似只能靠药物缓解疼痛,你有其他办法?”
“那能帮就帮呗。”江澄几乎想都没想地说到。
江澄剜他一眼,不悦道:“什么话?我在至少还能为你护个法。”
“若去了,今晚怕是又会回去晚了。再罚可就不止是罚戒尺这么简单,屡教不改是会通知家里人的,你确定?”
一听通知家里江澄心里就有些发虚,他是真怕被母亲骂,至于父亲……怕是骂都懒得骂他。但是……
他低头看向抱着娃娃,眼眶微红的小姑娘,她仰着头看他们,眼里满是希冀。她明明很害怕,却依旧在天快黑的时候跑过来向两个陌生人求助。
江澄再次蹲下身,看向她的眼睛,指了指蓝曦臣,说到:“这个哥哥有办法,你快求求他,他最心软了。”
小姑娘一听,小心翼翼地拉住蓝曦臣的袖子晃了晃,“大哥哥帮帮我爷爷好不好?”她将娃娃举高,“我…我可以拿娃娃做报答。”
蓝曦臣完全抵挡不住小姑娘的这般央求,轻声叹了口气,将娃娃推回去,也蹲下身让视线与她齐平,“哥哥不用娃娃,你带我们去吧。”
小姑娘眼睛一亮,顿时开心起来,应了声“好!”便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蓝曦臣赶忙喊到:“慢些,莫摔了!”
往前跑的小姑娘举起娃娃挥了挥,估摸是在说:放心。
曦澄二人也赶紧跟上去。
蓝曦臣偏头问到:“你不怕被罚?”
“怕呀!怎么可能不怕。”江澄神态轻松,“但我挨几句骂,挨几下打,能换来一位老人的身体健康,我还挺有成就感。”
蓝曦臣弯了弯眉眼。
“对了,你打算怎么治?”江澄问到。
蓝曦臣:“用灵力在体内跑一圈,驱驱寒气,至少能保证今年雨季不会再犯。”
“就这样?”
“嗯,就这样。”蓝曦臣点头,一脸坦然。
小姑娘家离得不远,说话间便到了。家里的大人显然也发现孩子不见了,正焦急的在屋外四处寻找。她一出现,家长们立刻围过来,片刻心安之后便是几句训责。小丫头毫不在意,扭头指向身后二人,高兴地说到:“爹娘快看,我找到神仙哥哥来给爷爷看病了!”
夫妻二人抬头一看是有惊又喜。
这话听得二人一惊,连忙摆手说不是钱的问题,钱本来就是他们该给的,多少都愿意。
女主人也点头附和,算是救治老爷子的报答。
蓝曦臣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
夫妻二人见他点头,忙去安排着。曦澄二人也很快见到了老爷子。早已须发皆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痕迹。他耳朵不太好,要凑到他耳边大声喊才能听清。
好在老爷子口齿还很清晰,听清原由后便自顾自地讲述起病情,耳朵不好的人说话声音也会特意大声一些。蓝曦臣探了探脉,看了下舌苔,表现出来的病因跟先前判断的一样,至于其他的一些病症他可就治不了了,毕竟也不是医修。
他示意老人家坐好,借着左手搭脉的姿势将灵力送入老人体内,顺着血液循环游走全身。
正如最初猜想的一样,老人家身体不好,灵力不可一次性输入太多,需缓而慢,且不可间断。这般精准的控制灵力对于只有十七岁的蓝曦臣来说有些困难,不消一会儿额头上便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紧张出来的。
好在开始之前他以治疗环境需要安静为由把其他人都支出去了,只有江澄在身边。
江澄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反应,老者闭着双眼,看上去很放松,想来是感觉不错,蓝曦臣紧张到冒汗对比鲜明。江澄拿出一张手帕轻轻给他擦拭汗珠,轻声说到:“老先生看上去状态很好,你也别紧张,放轻松。”
说着他另一只手捏了捏蓝曦臣空着的那只手以示安慰。
蓝曦臣像是找到支持一般反握住他的手,然后慢慢调整呼吸节奏,继续控制灵力游走。
将近半刻钟他才控制着灵力走了一个周天。灵力送得少,这一周天的效果微乎其微。想要动摇几十年的寒湿之气至少还要运行十个周天,蓝曦臣觉得自己“能治”的话说早了。
好在有了第一周天的经验,也没那么紧张了,前几股灵力打通经脉,后面运行周天也快上许多。蓝曦臣憋着一股想让老人家安慰度过今日的劲儿,灵力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送,即使每次送得不多,大半个时辰下来也有些支撑不住,脸色也不知不觉变得苍白起来。看得江澄忧心不已。
“要不换我来吧?你歇歇。”他提议道。
蓝曦臣摇摇头,“真实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很多。老爷子身体不是很好,多股灵力在他体内无人引导消化怕是会相冲。”
即使是修炼同一种功法,不同的人灵力也会有细微的差别,若要给旁人输送灵力,在无人引导运行的情况下不同的灵力会产生碰撞摩擦,严重者甚至会爆体而亡。
现在蓝曦臣正全心控制着灵力输出和运转,已无心管其他,江澄也不敢贸然给他输灵力,便劝到:“那你就先停下歇会儿,让我给你送点灵力,不然你先撑不住晕过去。我可抱不动你。”
外来的灵力一进入,蓝曦臣体内残留的灵力便自动运行起来,一副要将外来者赶出去的架势,他赶紧凝神控制着。
而老人家一直闭着眼睛,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垂着脑袋,发出轻微的鼾声,对于外界变化一无所知。
歇了一刻钟左右又继续与淤积的湿寒之气做斗争,终于在艰苦奋斗半个时辰后达到了“让老人家安稳度过今年”的目标。
将老人家放平躺好,二人推门出去。
门边趴卧的橘猫立马站起来,仰着脑袋冲他们“喵——”,尾音拖得很长,似在抱怨为什么还不回去。两位主人家也在客堂守着,桌上煤油灯亮着,微亮的火光照亮桌上简单的四菜一汤,其实就是一荤一素分成了两份,一份红艳艳的辣,一份食材原样的清爽。
听到动静女主人忙站起来,“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去把菜热热。”
女主人的手艺很好,至少是江澄这两个多月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次。两人简单吃过饭便告辞离开,虽然刚才耗费许多灵力但好在只有几里路程,蓝曦臣御剑还是不成问题。让江澄惊讶的是他直接御剑到了云深山门前。
走下飞剑入眼就是高耸的规训石,江澄抱着猫懵逼地回头看他。
蓝曦臣收了朔月,见他这副表情还以为他是在为明天受罚的事情担心,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慰道:“放心吧,我会跟长老们说明今天发生的事情。蓝家虽然家规森严,但也不是不讲道理。”
江澄默默移开目光,算了,蓝曦臣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放弃纠结他把猫塞进对方怀里,“那我就回寝舍了。”
蓝曦臣想了想道:“现在水房关了,寝舍没有热水能洗漱沐浴,要不然你同我回锦室吧。”
枇杷成熟的季节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一日不沐浴便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昨日太晚了不方便,今日江澄是打算用冷水冲一冲,听蓝曦臣这么一提议顿时有些心动。
他纠结片刻还是没抵过热水澡的诱惑,点头道:“好,我先回去跟魏无羡说一声,拿些换洗衣服。”
蓝曦臣自然没有异意,同他一起去了学子们所住的寝舍。蓝氏安排前来听学的学生们两人住一间,江澄便与魏婴住在一起。
亥时就寝,寝舍也是一片漆黑,但灯息了不代表人睡了,正如江澄推开门就看见衣着整齐的魏婴在房间里转圈圈。一看见他,立刻三两步跨到面前,张口就是一句:“我还以为蓝曦臣把你卖了!”
保持着推门姿势的江澄:“……”
他下意识回头瞥一眼几步开外等着的蓝曦臣,魏婴这家伙声音不算大,他应该没听到吧?
“嗯?你看啥?”魏婴见他回头看外面,也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
结果江澄一步跨进屋内,将门一关,说了一句“没什么?”便径直走到衣柜前找贴身衣物和明天要换的衣服。
魏婴见他找衣服,以为他是想沐浴,便出言提醒道:“现在水房关了,云深不知处地势高,水凉的很。你简单擦擦就行,就别洗澡了,免得着凉。”
江澄很快找到了想要的衣物,说到:“我去蓝曦臣哪儿,晚上就不回来睡了。”然后也不待他有所反应,直接出了门。
锦室的侍从们对于第二次见到江澄没有什么意外反应。尽职尽责地准备热水给他们沐浴。
蓝曦臣让客人先洗。江澄也不跟他客气,迅速洗完然后往主卧床上一躺。忙了一天,一沾枕头困倦之意立马席卷而来。待蓝曦臣回来时他也差不多快睡着了。
然后正睡得香甜的江澄被一阵欢快的锣鼓声吵醒,胸中顿时涌上一股被打搅的火气,他睁开眼睛正想骂那个搅他清梦的家伙,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
只见天上金乌高挂,而他正站在云深山的石阶上,莫约还有百来阶便能到山门口。山门前和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满了红绸,欢快喜庆的鼓乐之声正是从云深不知处内传来。江澄揉揉眼睛,又往山下一看,红绸顺着石阶挂了一路,好生气派!
“这是谁要成亲了?也没听蓝曦臣说啊?”江澄嘟囔着,抬步往山上走去。
刚踏上最后一阶石阶就看到一群头戴抹额的蓝家人向山门走来,为了与在喜庆的日子适配,白色的蓝氏家袍外面还罩了层红衣,若不是那标志性的抹额还真容易看岔了。其中最为惹眼的莫过于被人群簇拥在中间一袭大红喜服的蓝曦臣!
比蓝家有人要成亲,而蓝曦臣没有透露半点更让人懵逼的事是:成亲的人是蓝曦臣。
江澄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蓝曦臣走到面前,二人视线持平,四目相对,那人眼中星河流转,他笑着喊到:“晚吟。”
这声“晚吟”轻柔婉转,听得人骨头都酥了,江澄脸上也不自觉地爬上两抹薄红,心中却犯着嘀咕:“这个蓝曦臣有点奇怪,他好像变矮了,也有可能是自己长高了……”
头脑风暴间又听到那人说到:“我正要去云梦接亲呢。”
“嗯?”
娶得是云梦的姑娘?江家的吗?娶谁?爹娘也没跟他说啊?
还真是世界孤立我,任他奚落,江澄选择保持沉默。
然后就见那人牵起他的手,满目柔情,“那现在我们去拜堂吧。”
“哈?”
江澄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手上传来拉扯感,惊得后退三步,满脸不可置信地问到,“你说你要和谁拜堂?”
“晚吟?”蓝曦臣见他如此反应,面上欢喜之色被伤心取代,满目星河破碎,“你不是说愿与我相伴到白头的吗?”
“我……”
江澄心脏一紧,顿觉自己像个负心汉,可偏生又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记得抓耳挠腮,无措间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也穿着大红喜袍,顿时一呆!
蓝曦臣叹息的声音传来,“罢了,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你等等!”
江澄大喊一声,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哪有什么身穿喜服满脸落寞的蓝曦臣?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依稀勾勒出房间的点点轮廓,以及周遭静谧微微虫鸣。
“怎么了?做什么梦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江澄扭头看去,那人已坐了起来,夜色朦胧只能看见他着一件白色中衣,墨发披散,
江澄依旧有些懵懵的,问到:“你成亲了?”
“什么?”
江澄后知后觉地揪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刺激下大脑顿时清晰,“没事,我做梦呢哈哈。”他干笑两声倒头就睡,然后默默缩进被子里再次COS蚕蛹。
蓝曦臣见他这反应猜想应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也不再追问,躺下继续睡。
江澄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是何时再次睡过去的,反正再次醒来是坐在锦室玉兰树下的石桌旁。依旧是天光大亮金乌高悬,江澄目光在院子里巡视一圈,没看到任何人影,只有昨晚捡回来的橘猫一路向他小跑过来。
“又是梦?”江澄皱了皱眉,心中暗暗警惕起来。修士引灵气入体,身体素质和精神力远超常人,鲜少做梦,这般接连的梦境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
江澄目光转向跳到石桌上的橘猫,神色平静地问到:“你想做什么?”
橘猫歪头看他,一道清朗的女声传进江澄耳朵,“嗯,反应够快,不错。”
江澄调整一下坐姿,与它正面相对,双臂抱怀毫不掩饰审视的目光,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的姿态,可以说是相当傲慢
橘猫也不恼,仰起脑袋,颇为骄傲的说到:“我是姻缘殿的一名红线仙,来给你搭红线的。”
“哦。”江澄面无表情,“不信。”
橘猫显然是早已见惯了他这种刺头,扭头不知道从哪儿叼出个巴掌大的红色薄本丢到他面前,“来,这是我的工作证,上面有天道印章,是不是真的你一看便知。”
江澄瞥她一眼,毫不顾忌的拿起来翻看。
橘猫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我在上面施了什么手段来阴你?”
江澄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是你主导的梦境,你想做什么还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
小本字上的金色文字不是凡间的任何一种,神奇的是人的目光落到上面的时候便会明了其中含义。
“姻缘殿壹零捌号红线仙。”江澄念着,一道金光从薄本射出来落在橘猫身上。大道之印,万灵见之皆有所感,是最不可能做假的东西。
江澄将薄本合上推到她面前,“怎么没有名字?”
橘猫昂起头,“工作证只是用来证明身份的,真神之名哪能随便透露。”
江澄轻“啧”一声,“红线仙竟然是只猫?”
橘猫晃了晃尾巴,“这是为了工作方便。我要是以人形出现,还得先费劲心思跟你打好关系。变成猫你自己就把我带回来了。”
江澄揉揉太阳穴,只听说过路边的人不能随便捡,没听说过捡猫也有风险的。
“你说你是来跟我搭红线的,那我红线另一头是谁?”
“蓝曦臣。”她十分认真地说到。
“谁?”
“蓝曦臣。”
江澄惊得差点跳起来,“你开什么玩笑?他是个男的,还是蓝氏少宗主!你别在这儿乱点鸳鸯!”
江澄:“那我前三次红线是什么样的?”
提到这个红线仙怨气飙升,“第一次,我牵了个游走天下悬壶济世的医修,人美心善,与你们江家所推崇的游侠之风非常契合,结果你说人家不会理财之道,不适合做江家主母。第二次我牵了个蓝家女修,品貌、修为、能力样样顶尖,结果你说:江家和蓝家的习性大相径庭,实在难以磨合。第三次,我干脆就在云梦找了个女修,除了家势比不过蓝家,其他方面同样顶尖,我看这回你拿什么堵我,结果你直接装都不装了,说她不是你的心上人,我问你心上人是谁?你死活不肯说。这是第四次,我来找你就是想看看你心上人是谁?结果一看,好家伙!竟然是蓝曦臣!你早点说,我用费那么多力气折腾这么多回吗?”
说到最后橘猫气到炸毛!
江澄愣了两秒,严肃道:“不可能!蓝曦臣是个男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呵~你不喜欢蓝曦臣,那上一场梦境你要和蓝曦臣拜堂成亲又怎么解释?我告诉你,我们红线仙织的梦境所呈现出来的就是梦主人最想成亲的对象!你敢说你从小到大没动过要跟蓝曦臣成亲的心思?!”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莫名有些心虚,“我……我只是想过如果蓝曦臣是个姑娘该多好。”
“哦,他如果是个姑娘你就可以娶他了,你不能娶他是因为世俗规定男人只能娶女人为妻,男人娶了男人那叫养男宠。蓝曦臣这样的人不该被世人误认为是别人的男宠,所以你不能娶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澄反驳道,“那时候我最多六七岁,做不得数!”
“哦~”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他了,难怪我千挑万选的人你一个都不喜欢。”
江澄没好气道:“我那时候才六七岁,不过是在长辈们聊天时听了些东西,能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长相厮守?”
“哪现在呢?”她问到,“昨夜他下山来找你们时,你心中没有半分触动?今日午时他邀你一同下山,你心中没有半刻欢喜?”
闻此江澄茫然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那可是蓝曦臣,蓝氏少宗主,世家品貌榜第一的泽芜君!过宵禁而未归,他亲自下山寻人,谁看到会没有触动?又有谁不想与他交好?”
橘猫用前爪捂住脑袋,一脸惆怅,什么是: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就是!
“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你俩的红线现在是牵上了。哎,你先别急着说我乱牵红线!我刚才说了,红线只是一个媒介,能不能牵成功关键点在人。也别说什么我乱了蓝曦臣的红线,他的红线也是我负责,他要是牵线成功过,我现在能把你俩牵一块儿?”
江澄眉头微蹙:“别费劲了,我俩不可能在一起。”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用猫爪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是云梦江氏少宗主,要为江氏的未来考虑,婚姻之事也该尤为慎重。一宗之主枉顾人轮,与一个男人不清不楚,江家必定沦为世人的笑柄,而且那个人还是蓝氏少宗主,还会连累蓝家。你有这般顾虑,同样身份的蓝曦臣也会有这般顾虑。家族的责任不可能说扔就扔,就算我说再多,把这份感情剖得再清晰也没用,对吧?”
江澄:“既然你都知道那还说什么?我喜不喜欢蓝曦臣根本不重要。”
“重要!”她大声说到,“江晚吟,做一个合格的宗主不代表要放弃自己的感受!我知道你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你:你未来是要做宗主的,你的一举一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家族的未来。你是如此,蓝曦臣也是如此,但是人多不一定代表正确!房梁在变成房梁之前得先长成一棵树,你想做一个好宗主,得先学会做一个人!将自己的感受全部摒弃的,那不叫人,那叫傀儡。一个一生都需要有人在身后把控的傀儡。”
江澄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张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小听到大他听的话是“你以后是要当家主的”,所有人都在跟他说“该不该”,没人问过他“愿不愿”。
她见他如此,放缓了语气,“我只是给你指一条路,你可以选择走,也可以选择不走。红线仙的规矩,这次过后不管你的红线能不能牵上我都会离开。人生没有标准答案,你可以选择寻找爱人与之相守,也可以独自享受生活。”
江澄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红线仙的规矩是必须要给人牵上红线。你病急乱投医,所以把我俩男的牵一起了。”
红线仙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男婚女嫁,传宗接代是你们人类自己定的规矩,跟我们红线仙可没关系,我们讲究顺其自然。我言尽于此,未来如何你自己看着办。”
她转身欲走,却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再过两天蓝曦臣又要出门游历了,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回来就差不多生辰了。”②
蓝曦臣回来不过一个月,江澄忍不住蹙眉:“他又要走?”
随着她话音落下,江澄也从梦中醒来,做了一夜的梦,身体没有半分疲惫,头脑也是十分清醒。天光微亮,耳边有钟鸣声声,已是卯初时分,他感觉到身边的人掀被起身,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云深以钟声为号,卯时起,辰时授课,他莫约还能躺半个时辰。果然蓝曦臣见他还未醒也并未喊他,穿戴好后便推门出去。
只不过江澄可没心情再睡什么回笼觉,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想捋捋思绪,只可惜被褥间全是与蓝曦臣身上别无二致的味道,惹到脑子更乱了!
他索性掀开被子坐起来,就是说……蓝家人爱熏香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磨磨蹭蹭过了半个时辰才起来穿衣梳头,一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外的蓝曦臣,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喊他起床。
江澄心里藏着事,吃过早饭后便匆匆往兰室跑去,简直是一刻都不敢多呆。
正如蓝曦臣昨晚说的那样,上了一日的课并没有人让江澄去领罚。
其实在蓝家听学除了家规森严,饭菜寡淡之外其他体验感还是不错的。比如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寝舍里的洗衣篓里,每天定时会有人来收取,洗好晾干之后再原样放回去。毕竟都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让他们自己洗衣服实在有些困难。
江澄穿的那身蓝曦臣的衣服第二日便干干净净的放在了他寝舍里,他趁着午时空闲送回去时并没有见到蓝曦臣。那只橘猫红线仙悠闲地躺在院中石桌上,给他传音道:“呀!只一天没见就开始想念啦?”
江澄不理她,把衣服交给侍从以后转身就走。
红线仙继续喊到:“他明天早上辰时就走!下次见可就是一百一十五天后了!”
上了一天的课,江澄早早地洗漱完上床准备睡觉,可偏偏脑子活络的很,怎么也睡不着。蓝曦臣平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在兰室附近很少能遇见他……
怎么老会想到这个人?江澄在床上滚了几圈,烦躁地拉过被子盖住头!今夜有些失眠,很晚才睡过去。本以为第二日早上会起不来,却不料卯时的钟声一响他便醒了,睁开眼再无睡意,他索性起了床,练了半时辰剑,想了想往山门方向走去。
他留下一句:“多谢,不用了。”便匆匆往兰室跑去。
却不料疾跑中躲避不急与蓝曦臣撞了个满怀,那人也不知怎的只顾低头走路,也不看前面。
“阿澄?”蓝曦臣将他扶稳,“你去哪儿了?我在兰室等了许久没等到你。”
江澄不解:“你在兰室等我作甚?”
“我要出门游历几月,不知何时会归,来与你道个别。我不在,你可莫要挑食。”
江澄原本有许多话想说,此时却尽数化作一声“嗯。”
“还有叔父说,江氏派来协助处理水行渊的人今天便能到了。”
江澄微微惊讶,“这般快?”
江澄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回头问到:“你回来不过月余,怎得又要出去?”
蓝曦臣笑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过尘世喧嚣,才能更好的在尘世中立足。好了,你快去吧,不然要迟到了。今天第一堂还是叔父的课。”
江澄没再说什么,扭头继续跑,只觉得蓝曦臣的脚步实在太快了些,青蘅君就这般着急退位吗?
蓝曦臣离开半月,魏婴与金子轩打了一架,由于屡犯过错,听学生涯提前结束。在山门前送别了父亲与魏婴,江澄心中有些落寞。
江澄瞥它一眼,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自言自语的傻子,只能蹲下声,小声回到:“你来干嘛?”
“我来安慰你啊!”
“那您还是闭嘴吧!”
江澄说完这句站起来就走。橘猫迈着小短腿小跑着追上他,“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给自己找些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想想给蓝曦臣准备什么生辰礼物。”
江澄一点都不想理这个三句话有两句不离蓝曦臣的家伙!结果某只猫十分没有眼力见儿地跟在他身边继续叨叨。
日子就这般平静过着,有一只嘴碎橘猫在旁边也不嫌烦闷。这家伙最爱干的事情就是问他给蓝曦臣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江澄全当耳旁风,一句也不回,反正得不到回应,没一会儿橘猫自己就闭嘴了。
这日休学,江澄正在兰室认真写课业呢,抬笔蘸墨的时候那猫忽然凑到他面前,“你好像没有否认过喜欢蓝曦臣这件事情了哎!”
江澄翻了个白眼,用胳膊把它挡开,“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务正业的红线仙。”
“瞎说,我很敬业的好吗?我这不忙着给你牵红线吗?”
“呵~”
橘猫也不恼,作为红线仙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顾自地说到:“蓝曦臣今天晚上到徽州,明天就能回云深了。”
江澄写字动作一顿,一滴墨迹滴到了纸上。
橘猫看得真切,得意地晃了晃尾巴,小样儿,想她几百年的红线仙了,还能凑不成两个相互有好感的人类?
“应该是明日申时初到云深不知处,你要不要去接他?”
江澄没好气道:“接什么接?我明日上课!”
“哦~那就是想去接。”
蓝曦臣为什么不让人把这倒霉玩意儿送走!
第二日,正如她所说蓝曦臣回到了云深,至于具体是不是申时初到的,江澄就不得而知了。
上完课回到寝舍时,锦室的侍从给他送来了些各地的特产美食,至于蓝曦臣本人,正在汇报旅途心得,今日是见不到了。
这次回来的蓝曦臣貌似空闲许多,至少能经常在兰室附近或者藏书阁看到他。只是江澄还没想清楚如何面对,有些故意躲着他。
可惜躲不过某个家伙在耳边说风凉话,“放心啦!蓝曦臣也不知道你喜欢他。”
好像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蓝曦臣并没有察觉什么,他只当是江澄课业太忙了。
就这般很快到了蓝曦臣生辰前一日,很不巧,这几日都是上课的日子。下学后江澄难得主动找一回蓝曦臣。
“我想下山,今晚不回来,该向谁请假?”江澄问到。
蓝曦臣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你要作甚?为何不回来?”
“我有些自己的事情,我不出姑苏城,明日一早就回来。”
“那我与你一起。”
“不行!”江澄果断阻止道。
蓝曦臣眉头皱得更深,“那你总得告诉我大概是什么事情吧?”
江澄:“我找蓝先生去!”
“叔父更不可能同意的!”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蓝先生竟然同意了!蓝曦臣去问却又问不出来半点!
弄得蓝曦臣十分郁闷,回想回到云深的这大半个月发生的事情,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澄貌似在有意躲他!
莫不是江澄发现什么了?不应该啊,他明明把心思藏得很好!
橘猫跳到他手边,歪头看他,“怎么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表情?你这是想清楚,准备直面内心的情感了?”
蓝曦臣看她一眼没说话。
橘猫轻“啧”一声,怎么这俩都一个德性?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作为一个合格的红线仙她怎么可能只找一个人谈话?只是在他们没有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前,她什么都不能说。
蓝曦臣心里想着事儿,然后直挺挺地躺床上失眠了。
莫约睡了两个生辰,强大的生物钟又推着他在卯时准时醒过来,收拾完自己,照例准备在院中练剑。练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听到了院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会这般早?
蓝曦臣心理犯着嘀咕,过去开门,院门一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阿澄?”
江澄冲他笑到:“蓝涣,生辰快乐!”
他提起手中的油纸包晃了晃,“我买了彩衣镇东街的李记枣糕。你之前不是说这家好吃,可惜排不上队买不到嘛?这可是第一笼哦!”
“你……”蓝曦臣愣了半晌,“你昨日说不回来就是为了买这个?”
“不全是。你就让我在这儿站着啊?”
蓝曦臣如梦初醒,赶紧让他进来。
江澄在院中石桌旁坐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锦盒推到他面前,“送你的生辰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蓝曦臣想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可又怕这话太直白把人吓着。只能沉默着依言打开锦盒。
盒里躺着一副金制的发冠,中心处镶嵌着一块卷云玉佩。
“这是……?”
除了收到礼物的欢喜,蓝曦臣难免有些疑惑,他今日过十八岁生辰,按礼制还不能配冠。
“明年你生辰我应该来不了。待你冠礼时,第三冠应当是族兄为你加冠,我先提前送你,就当是提前为你加了第三冠。”江澄笑着解释道。
冠礼加冠三次,前两次都是长辈给加冠,第三次便是同辈好友加冠,独此一份的殊荣与情义。可江澄是江氏少宗主,他来加冠所带来的政治意味多于情谊本身。
蓝曦臣伸手摸了摸那发冠,触感温凉,他眉间染上笑意,“多谢阿澄,我很喜欢。”
江澄松了口气,“喜欢便好,原本是想用玉的,可惜我找不到那么大块的玉,玛瑙也找不到成色好的。”
江少宗主还没财富自由,能力实在有限,就这一个金冠几乎掏空了他的小金库。
蓝曦臣盖好合子,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阿澄送的,我都喜欢。”
他眉眼弯弯,“今日你是第一个对我说生辰快乐的人。”
住了几日那可不是白住的!
将人留下吃过早饭,江澄踩着点着急忙慌地跑去兰室上课。蓝曦臣今日倒是难得空闲下来。
橘猫跳到他面前,说到:“生辰快乐,希望你能在枷锁下寻得自由。”
蓝曦臣笑了笑,“谢谢。”
“我要走了,来跟你道个别,后会无期。”她说到。
蓝曦臣有些惊讶,“今天?”
橘猫歪了歪脑袋,“你要是舍不得我的话,我可以明天再走。”
蓝曦臣想了想,冲她抱拳道:“一路顺风。”
她扭头就走。到院门口时还是回头对他说到:“红线能不能牵成功关键在人,但红线牵成,万事顺遂,恩爱白首。我费尽心思牵的这红线,你可要把握住了。”
(完)
(反正剧情能接上)
①魔道原文里有从明朝末年才传进来的辣椒,我这里背个宋朝的《爱莲说》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手动狗头jpg.)
②姑苏的枇杷成熟季节是5到6月,文里水行渊已处理完,只有后续收尾工作,所以至少是6月,外出三个多月再回来就九月了。
③蓝曦臣一直喊的是“阿澄”不是“晚吟”,是因为文中设定他们从小就认识,那时候江澄还没取字,小时候蓝曦臣喊他“阿澄”。长大后再见面,称呼未改,儿时情义还在。
0.
江澄内心有两个小秘密。
第一个秘密,江澄觉得十分难以启齿——生日那天,他的双腿会变成一条紫色的鱼尾,湿湿漉漉的,仿佛缀了水晶那样闪闪发亮。若说这第一个秘密江澄已经暗下决心隐藏一辈子,第二个秘密,便是他打铁了心带到地底下去的——
门传来咚咚两声,苦思冥想的江澄吓了一跳。对应上那一双蔚蓝的、宛若蓄了一汪海水般的眼眸,江澄不得不带点窒息的承认,第二个秘密是,他喜欢自己的舍友,蓝曦臣。
1.
江澄刚刚有记忆的时候,还是在十八岁。
他一醒来就躺在医院里,白花花的床单和亘古无波的滴滴声,交织了江澄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印象。护士说他出了车祸,记忆全无,没有亲人、朋友,江澄干笑了...
他一醒来就躺在医院里,白花花的床单和亘古无波的滴滴声,交织了江澄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印象。护士说他出了车祸,记忆全无,没有亲人、朋友,江澄干笑了两声,心想那我钱怎么付,小护士下一秒话锋一转,说但是在你身上发现了两袋子黄金。
语气极其犹疑,差点把你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写在了脸上。
江澄嘴角抽了抽。
两、袋、子、黄、金?
“呃,你确定是我的吗?”
小护士又深深看了一眼江澄,江澄发觉自己的嫌疑更大了,赶紧补说,“呃,我失忆了。”
小护士点点头,“经警方调查,确实是你的。”
出车祸却只是失忆,随身携带两袋黄金!命大还是超自然?
数据库不存在的他,为何坐拥天价资产?请看奇异男子江澄车祸事件!
江澄把手上报纸揉成皱,恼怒地丢进垃圾桶。此地的舆论环境是不适合他久留了。他把目光游移到闪闪发光的金子。
说起来,他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呢。
于是,十八岁的江澄就出国了。
再然后,他就碰到了蓝曦臣。
2.
江澄和蓝曦臣的相遇很偶然。想他一个暴发户,游离于各国之间,今天去撒哈拉沙漠体验风沙,明天就能到卢浮宫欣赏蒙娜丽莎,铁骨铮铮我江澄,实属是没料到十九岁的时候,踏上去往冰岛飞机的第一步,双腿突然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在这感觉刚刚生出的时候,江澄就想飞速地跑入厕所,毕竟他实在不想自己再上头条新闻——江澄已经有些料到自己或许不是个普通人。
然后好巧不巧就撞到了蓝曦臣。
蓝曦臣西装革履,一袭长发披肩的,江澄一抬头就能对上他深蓝色的眸子。
"Itseemslikeasea."他说。
"What?"
"Imeanthatyoureyesseem——呕,Sorry,"双腿霎时刺痛,江澄干呕一声,感觉脚跟发麻,坚实的地恍然变成流沙,把他拖入往里,"Makeway,please,I'mnotfeelingwell."
一个速冲,宛若箭在弦上,江澄飞速进入了厕所,关门反锁一套动作行如流水。
江澄坐在马桶上,睁着一双懵逼的眼睛,眼睁睁地体验了生物多样性——他的双腿变成了一只鱼尾。
一只紫色的鱼尾。
江澄摸了一把,黏黏腻腻,丝丝滑滑,手感还挺好。
所幸这航程足够久,江澄顶着可能被别人谩骂的耻辱下在厕所里面呆了足足三小时后,异样的感觉终于逐渐褪去,鱼尾的鳞片逐渐凋落,江澄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鱼尾变成了两条腿。
他踩了一把大地,感激涕零。
嗯,是踩在大地上的感觉!
江澄满面春风走出厕所。
蓝曦臣满脸担忧凑近江澄。
“先生,你还好吗?”
江澄怔了一怔,这声音里面包含着的担忧实在有些陌生了,另外,这蓝眼睛的厮居然会说中文?“呃,挺好的。”
“我姓蓝,”蓝曦臣递上一张名片,“在国内的新闻上,我看见过你。”
江澄接过名片,一看属地中国江苏,脸上的笑容破裂了一下,听见蓝曦臣的后半句,又破裂了一下。
“哦,老乡啊。我姓江,叫我江澄就行了。”
“江先生是要去旅游么?”
“嗯,去冰岛看个极光。”江澄道。
“那不如带上我吧,看江先生刚才那副模样,路上有个人一起,也有个照应。”
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江澄一句不卡在喉咙里,一句行卡在支气管里,两个想法差点就要在自己身体里打起架来了。
于是他在蓝曦臣深蓝色眼瞳的注视下,缓缓的,点了个头。
3.
当江澄发觉自己这一天已无再发生变异的风险时,对于携带蓝曦臣这件事感到十分悔恨。
虽说蓝曦臣不花他钱,似乎也是个暴发户,还十分贴心,住宿打扫吃饭全包,但江澄羞愧啊。
一看见他那眼睛,江澄就觉得自己心里砰砰直跳,血管扩张,血压升高,在江澄否决了有心脏病这一最后可能的时候,他终于不情不愿的承认了一个事实——也就是江澄的第二个小秘密——他可能有点喜欢蓝曦臣。
他们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从冰岛的极光到日本的富士山,蹉蹉跎跎五年过去,江澄终于全部领略了这大好山河后,毅然决定回国。
问,就是没钱了。
于是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同居了。
房子是蓝曦臣的,江澄打死了也要出租金,一月一千,满打满算还能住一年。江澄一无业游民,也没工作,一直宅在家里专心研究画画,把这几年蓝曦臣相机拍的张张风景颠来倒去地看,终于锻炼出了高超的——
摄影技术。
而今又是一年生日,蓝曦臣踏入门来,满脸笑容。
“江摄影师,明天你的生日,我们去看海,给你自己拍个照怎么样?”
“……我生日喜欢一个人呆着,”江澄思考了两秒钟。“你明天没有工作吗?”
这几年每逢生日,蓝曦臣都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处理,江澄就十分称心如意地在房间里呆了一天,故这么多年,蓝曦臣仍没有察觉江澄的第一个小秘密,至于这第二个小秘密——他当然是(自以为)隐瞒的天衣无缝的。
“我想陪陪阿澄。”蓝曦臣笑了笑,“工作推了。”
“不用陪我一个人挺好的,”江澄语速飞快道,“后天去吧。”
“那行,想吃什么,晚上回来给你做。”
“减肥,不吃。”
“……”
门关上一瞬间,江澄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演技指数五颗星,欧耶。
4.
冰凉的海水,像是夜。
江澄脸颊绯红地蜷缩在床上,这次变异格外猛烈,他的太阳穴生疼,一些像是不可名状的回忆一并袭了来,然而只是些模糊的碎影。譬若海底辉煌无比的建筑,矗压在自己的头顶上的深色的幽暗,和江澄离开前对上的最后一双不舍的眼睛。
他要逃离。他听见自己的梦里说。紫色的鱼尾摆动,荡开一纵一纵的波浪,他很快的游往前,身后是无数的灯火粼粼。
我不当宗主。
你离开了,就别再回来。
你走吧,晚吟。
你要逃离,你不属于这里。
你的生命自由,飞跃池海。
他蓦地睁开眼,积蕴在眼窝处的眼泪滑落下去。
那双眼睛模糊不清,那又是谁?
5.
十八岁的江澄,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二十四岁的他会因为自己的双腿不再变为鱼尾而忧伤。
他遗忘了一些东西,并且这东西显然在离他远去。
江澄翻出枕头下他与蓝曦臣的合照。江澄不喜欢拍照,照片上表情总是冷硬,蓝曦臣却爱笑,一明一暗,这张照片却是恰好相反的——江澄站在敞亮的光下,而蓝曦臣站在纵纵波涛的海边。
他们遥遥相望。
江澄走出家门。
“海边。”
“你等我,我去找你,我有话对你说。”
驱车到海边时,已经是极深的夜了。一团墨缀在海边,蓝曦臣坐着。
江澄奔向前去。
“蓝曦臣,我记起来了。”
蓝曦臣回过头去,扯出一道温柔的笑,“我也记起来啦,晚吟。”
江澄扑去蓝曦臣,紧紧地抱住他,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人揉进骨子里。
重新看到这双眼,江澄几乎全部都想起来了。他想起来十八岁宗主交接时,自己毅然决然的转身,想起江枫眠在身后的气急败坏,想起蓝曦臣一向温婉的笑容。
他想起他说,“晚吟,你想走就走,我帮你。”
江澄于是跑去与巫婆做交易,让自己的鱼尾变为双腿,他要去看看外面的大好山河,海洋广阔,世间廖俊,他不愿被束缚。变为双腿的代价当然是失忆——他不再记得蓝曦臣,由蓝曦臣在沉船上送来的两袋子黄金也忘得干干净净,当然,后面也上岸的蓝曦臣自是也不记得他了。
但江澄想,不论身在何处,他们永久都是相爱的。
“蓝曦臣,你生日那天腿是不是也会变成鱼尾?”江澄笑在他旁边坐下,出声来。“我说你怎么总有事呢。”
凉风无信,海风滚滚,一阵温润的气息扑了来,江澄和蓝曦臣坐在沙滩上,任涛涛往前奔涌的浪沾湿衣襟。
“蓝曦臣,”江澄转过头,注视着蓝曦臣深蓝色的双眼,“我喜欢你。”
蓝曦臣微微一笑,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我知道,晚吟。”
“你怎么知道?”江澄思忖,“我觉得我瞒的很好。”
“错觉。”
6.
蓝曦臣内心有三个小秘密。
第一个是,生日那天,他的双腿会变成一条蓝色的鱼尾。第二个是他喜欢自己的舍友江澄,第三个是他觉得自己和江澄天造地设,因为江澄根本瞒不住他眼睛里的喜欢。
7.
“生日快乐,晚吟。”
0
再次看到你时,我才惊觉这过去的日子如同过眼烟云般,云烟散去后,脑海里只剩下往日里与你相伴的记忆。
而未来的生活,我也期待着能和你一起度过。
希望,你我未来的生活能够一如那烟云散去后显示的记忆一样,平淡而幸福。
蓝曦臣敬上。
1
9月1日,又到了一年一度大一新生入校园的日子。
阳历的九月还踩着夏季的尾巴,刺眼的阳光依旧在散发着它的热量,无差别地晒到所有人。路上行人匆匆,多数都带了遮阳工具,也有一部分人选择开车出行。
今天是姑苏大学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江澄和魏无羡带着金凌和江云谦踩着日期的尾巴,一起来报道。
原先说蓝忘机也要来,但后来像是他负责的一个项目突然出了点问题,临时有...
原先说蓝忘机也要来,但后来像是他负责的一个项目突然出了点问题,临时有事走不开,最后来送金凌和江云谦来上学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江澄和魏无羡是开车来的。姑苏大学的校门口有很多停车的位置,两个人把车停好后刚下车就看见站在大门旁等待的蓝思追,以及站在他旁边带着蓝景仪来报道的蓝曦臣。
说到蓝曦臣和江澄这对,魏无羡可有一堆话要说。
这两人刚开始交往的时候,那叫一个如胶似漆,基本上是属于没人不知道他们俩在一起。当时已经夸张到只要有一个人在场就能听到关于另一个人的话题,朋友见面时最常见的询问就是“怎么蓝曦臣/江澄没来?”。
后来,他们也是不负众望。江澄大学刚一毕业,蓝曦臣就带着江澄去民政局领证,婚后的生活也一如他们恋爱时的样子,恩恩爱爱,无差别伤害他们身边所有的单身狗。
但世事无常,当时两个人有多么如胶似漆,现在就有多么老死不相往来。虽然说老死不相往来有点夸张,但两个人一直见面又一直维持着众人看不清的关系。别人问起来他们两个人现在是什么关系,江澄还会直接黑脸,蓝曦臣则好一点,但也只是笑笑,不回答问题。
说到这对散了的原因,其实至今为止,都没有谁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就连像魏无羡和蓝忘机这样和他们有着密切联系的人都不知道最详细的原因,更不要说其他只是看热闹的人。
他们光速结婚,又在几年后后光速离婚。原本众人以为他们俩会老死不相往来,毕竟孩子一出生就离婚的人可不多见,而且当时江澄生的是对双胞胎,就这样还是毫不犹豫地离了。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的。
这两个人现在还在一个圈子里工作,所在的两家公司也不是什么竞争关系,而是合作关系,两家公司的对接工作也是由他们两个人负责,所以两个人基本上是属于抬头不见低头见。
两个人的朋友原先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应该会破镜重圆,但一直也没有。这十年来间两个人一直保持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
2
这次江澄和蓝曦臣会在姑苏大学“偶遇”,这完全得益于江云谦和蓝景仪这对双胞胎。其实魏无羡本人对于这两个人现在的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但听江云谦和蓝景仪两个人对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就选择在里面推波助澜了一把。
“走吧。”
江澄像是没有看到身边这几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等金凌和江云谦从车里面把行李拿出来之后,抬腿就往大门那里走,像是完全没有看到站在阴凉处眼含爱意的蓝曦臣。
他们一行人来时正值中午,是一天中日头最毒的时候。江澄没有带伞,直直地往学校里面走,其他三个人见状只能打着伞跟上去。
金凌和江云谦两个人共打一把伞。他眼神微移,分出一抹余光给江云谦,疑惑道:“你确定这样能行?”
“那间房间你也知道,就只有一张床,总不能是我妈放着客房不让我爸睡,非要让我爸他睡地板吧,所以他们两个肯定是睡在一张床上的,而且盖的还是同一张被子!”
“江云谦……”
江澄在前面隐约能听到后面传来声音,定神一听,这明显就是江云谦的声音。知道是谁以后,江澄不用听都知道这俩小孩谈论的内容,刚想回头让他们闭嘴,结果刚一回头,就注意到自己头顶上的伞,他的视线继续往上移,看到的就是蓝曦臣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江澄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见状,蓝曦臣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把遮阳伞再往江澄那里倾斜,确保江澄整个人都不会被太阳晒到后,这才停止了动作。
魏无羡走在最后,从他那个角度来看,刚好可以看到蓝曦臣的手已经揽住江澄的腰。对此,又没看到江澄有什么反抗的动作。
又是那熟悉的腻歪劲,所以他们又是为什么离的婚呢?又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复婚呢?
魏无羡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蓝景仪和江云谦虽然选的不是同一个专业,但是江云谦那个专业男生很少,刚好和蓝景仪那个专业的人合宿在一起,那个宿舍里面刚好也有蓝景仪。
此行自然蓝曦臣也在。
毕竟在吃饭的时候刚好能让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好好谈谈,说不定就能解开心结,复婚了。虽然在江云谦和蓝景仪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缺少过双亲的爱,但自幼时到现在,让双亲复婚也算得上是他们两个人的一个执念,毕竟和双亲住在一起肯定比现在让他们开心。
江澄没有对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说些什么,只是给魏无羡发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结束。
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魏无羡的回信,说他这边已经好了,现在他和金凌还有蓝思追三个人正在学校小吃街那边逛,问他要不要出去一起吃个饭。
金凌的宿舍是蓝思追在他们来之前就把能做到基本上都做了,所以魏无羡和金凌也就是把东西归整了一下,这过程中蓝思追没少帮忙,所以基本上就一会儿,他们就都弄好了。
他们把东西归整好后蓝思追就带着魏无羡和金凌在校园里面逛,收到江澄消息时,魏无羡就问江澄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毕竟下次再见时就是国庆了。
江澄看到消息后就招呼其他三个人往外走,说出去和魏无羡他们一起去吃午饭。
蓝曦臣也是开车来的,但两辆车刚好就可以把人全部装下,最后简单商量了一起,决定让江澄和蓝曦来开车。
3
“金凌,你坐到我这辆车上面来。思追坐另外一辆车上去。”
江澄降下车窗,看向正偷偷准备摸上蓝曦臣车的金凌说道。
金凌看着江澄这副严肃的神情,只能撅着嘴往江澄这边走。
除了这个小插曲,这顿饭吃的还可以,最起码江澄是这么觉得的。但也不一定,魏无羡周围那群人吃的倒是有点胆战心惊,生怕出什么意外,他和蓝曦臣倒是吃的挺香的,蓝曦臣还给江澄夹了不少菜。
吃完饭他们也没有在饭店里多耽搁,结完账后就往外走。魏无羡刚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蓝忘机。他神情一顿,马上飞奔扑到蓝忘机怀里。
蓝忘机自然地把抱住魏无羡,眼角含着几分笑地看向魏无羡,随后又朝其他人问好。他神色有些疲倦,像是忙完之后马上往这边赶的。
蓝忘机来时没有开车,蓝曦臣就把自己的车钥匙给魏无羡,而他自己则很自然地坐到江澄开的那辆车的驾驶座。江澄看到蓝曦臣这么自然的动作,也没对此说些什么,只是转过身来对着愣在门口的四个小孩说:“是我们送你们回学校还是自己在周边转转再回学校?”
站在门口的四个小孩已经呆滞住了,听到这话的四个人则急忙挥挥手,异口同声道:“我们自己在这里转转,你们先回去吧。”
见他们这个样子,江澄就自然而然地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坐到副驾驶的位置。透过窗户,四个人就看着蓝曦臣像是做过几千次般一样,倾身帮江澄系好安全带,随后又在江澄的脸上亲了一下,最后降下车窗,朝他们挥手说“再见”。
而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处在视线中心的两个人则习以为常,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
至于站在门口的四个人,则石化地跟如沐春风的蓝曦臣还有坐在一旁神情自若的江澄挥手再见,跟热情洋溢的魏无羡和坐在一旁的眼神温和的蓝忘机挥手再见。等到家长们全部都走完了,四个小孩才开口说话。
“我就说他们两个非常腻歪!一点不像是结婚又离婚的样子!”
“确实是这个样子,但为什么不复婚呢?”
“不清楚,但我感觉他们两个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相处方法,其他人无法理解的相处方法,我们还是不要再管他们吧。”
“确实,那我们现在是出去玩一会儿,还是回学校?”
“出去先玩会儿吧,明天就要去军训了,先快活着再说。”
“赞同。”
“同意。”
“那我们走吧,我记得这周围有地铁,让我想想该怎么走。”
“好耶!出去玩了!”
4
“逗人家小孩,好玩吗?”
蓝曦臣突然听到江澄这么说,这时刚好有个红灯,车子停在原地。蓝曦臣乘机探出身子在江澄脸上又留下一吻,笑道:“怎么会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一吻结束,红灯已经过去了,现在正好是绿灯。蓝曦臣启动车子继续向前开,目视前方,温声道:“几个小孩让我们两个人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两个复婚吗?”
听完蓝曦臣的话,江澄就沉默下来,没有接上蓝曦臣的话,只是转头看向车窗外。
抵达目的地后,江澄解下安全带,准备下车,却听见车门被锁的声音。他疑惑地看向蓝曦臣,问道:“怎么了?”
“阿澄……”
蓝曦臣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目光触及江澄的眼神后就止住了声音。江澄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无措,以及难以掩饰的痛心。
蓝曦臣知道现在问江澄这件事情还是太早了,他还是太过分了。最后蓝曦臣伸手擦去江澄眼边的泪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留下一吻,低声道:“是我的错,是我太急了。对不起,阿澄。”
“我们可以按照之前的节奏继续来,等阿澄再次接纳我的时候我们在谈其他的,”
“好不好?”
说到后来,蓝曦臣自己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无措,像是做错事的幼童一样,无措地拭去江澄脸上的泪。
在这个寂静又空荡的车内,两个人一样的无措,一样的痛心。
5
希望他能满足江澄的一切需求,这一直是蓝曦臣最大的愿望,即使江澄的需求无法达到两全其美的程度。
江云谦和蓝景仪这对双胞胎其实不是江澄和蓝曦臣的第一个孩子,江澄在此之前还怀过一次,只是那次怀孕,他们周围基本上没人知道。
如果说江澄的身体能抗住倒还好,但江澄头几月的孕反特别严重,他的身体正在排斥这个孩子的生长。当时他整个人的体重也在疯狂往下掉,到最后蓝曦臣出差两天后回来,只是简单地抱一下江澄,他都感觉到他的阿澄瘦得只剩下骨头。
蓝曦臣在刚开始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时,就意识到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和江澄第一次去做产检时,医生把他拉到一旁跟他说,从江澄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态来看,现在都不适合要这个孩子。
而且如果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就江澄现阶段的身体素质可能根本扛不住,即便真的生下来,这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对孩子来说,生下来就要长期待在重症监护室,江澄也要在重症监护室躺上几年,最坏的结果是最后大人和小孩都活不下来,而且这种的概率最高。
其实一开始,蓝曦臣就想着和江澄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情,他也和江澄说过那些话,只是当时的江澄几乎是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蓝曦臣看到江澄的眼神,他根本狠不下心来让江澄去把孩子打掉。
那时江澄眼神很亮,亮到蓝曦臣几乎要落泪。他的阿澄的灵魂像是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的阿澄在燃烧着他的灵魂,熠熠生辉。
自从他的阿澄的父母和姐姐姐夫意外去世后,蓝曦臣几回没有再看到过江澄那样的眼神,他根本狠不下心来拒绝。
他的阿澄的灵魂始终在燃烧,始终闪烁着令人向往的光,吸引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沉沦在那双闪闪发光的杏眸里。
他当时屈服于江澄的眼神,但他也有理智,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但天不遂人愿,江澄的身体素质在第二次产检中得到的还是不合格的结果,还因为正是是孕反严重的第三个月,他的身体状况反而更差。
他知道如果按照江澄自己的想法,可能到最后,手术台上活下来的只有那个孩子,那个还没有成型的孩子,那个一出生就夺走母亲生命,那个从一开始就不被父亲所选择的孩子。
没有必要,孩子,他和阿澄之后还会有的,但是阿澄如果没有了,他的灵魂也会跟着阿澄一起没有,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
是他太自私了,即使事到如今,在无数次回忆过往,令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江澄越发消瘦的身形,和那越发突兀的肚子。
他从不后悔放弃那个未成型的孩子,自始至终。
原先蓝曦臣是想再等一个月就和江澄摊牌,毕竟月份越大,江澄就越危险。但是江澄像是知道蓝曦臣所想一样,每次都躲着他,好几次产检都是江澄自己一个人去的,即使医生在事后也会告诉他有关江澄身体的一切,但他还是知道,他的阿澄在躲着他,他的阿澄在害怕。
最后,在十月的第一天,那个孩子在江澄的精心保护下,还是走了。
这倒不是因为蓝曦臣带着江澄去医院做人流的结果。那时江澄躲蓝曦臣已经到了不回家的程度,还是蓝曦臣看江澄九月份的产检报告没有送到他手里才采取强硬的措施去找江澄。
江澄八月份产检是月底的时候才去的,产检报告的结果显示江澄的身体还是非常差劲。为了这个孩子,江澄的身体已经快要到了油灯枯竭的程度。江澄自己也知道,他当时在拖,拖到这个孩子满六个月的时候,就算蓝曦臣为了江澄的身体放弃这个孩子,到时候也做不了什么。
当时江澄已经有过很多次的的预兆流产,但每次这个孩子都挺了过来。而那一次江澄也以为可以像前几次那样,撑过去,但这次没有。
在江澄费尽心力的情况下,这个孩子最后还是走了。
6
当年的他们两个人谁都不轻松,谁都站在悬崖上,他爱蓝曦臣,但他不能接受他对他们的孩子只是爱屋及乌式的爱,他需要他发自内心地爱他们的孩子。
这才是这些年一直根深蒂固在江澄心里的一根刺。
因为无法接受这一点,所以一直无法接受来自蓝曦臣全心全意的爱。
即使后来从蓝曦臣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对他们的孩子是发自内心的爱,那为什么第一个孩子时会是那个样子?
他无法理解,所以不能接受。
江澄起身去衣柜里面拿衣服洗澡。从水汽蒸腾的浴室里面出来后,他刚一躺下,蓝曦臣就像是按了什么GPS一样,伸手把江澄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江澄在无人时总是格外坦诚。
他亲了亲蓝曦臣的唇,自言自语道:“这么累吗?”
随机,转念一想,他声音一扬,说:“就这样还要来啊,不愧是我的事事必应的蓝曦臣啊!”
大约是今天又回忆起过去的那段日子,江澄突然想要当年的蓝曦臣是怎么想的。
当年的他是不是也这样?
当时的他,躺在床上,平整得和一个死人一样。他当时已经浑身上下连肉带骨头都没有七十斤,整个人看着应该很像木乃伊。
也不知道当时蓝曦臣是怎么笑着照顾他的,当时其实江澄自己也知道那个孩子保不住,但是他是在是太渴望能再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一天之内,血亲接二连三地离开,再强大、再坚韧的灵魂也快扛不住,还好当时有蓝曦臣愿意陪他胡闹,即使知道他是在拿自己的身体胡闹,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后退,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他。
当时魏无羡还在国外照顾金凌,金凌当时年纪还小,即使心脏上有点小毛病,精心治疗和照顾下,是有自愈的希望。
当时魏无羡正陪着金凌正在国外治疗,当时刚好是金凌治疗的关键点,魏无羡走不开,不然那个孩子都不会在他的肚子里呆上五个月。
要是让魏无羡知道自己在拿命换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孩子,刚知道魏无羡就会压着他去医院把孩子拿掉,然后再好好修养几年,而不是在两年后他刚把身体养到一半,觉得身体可以承受住了,马上就要孩子,又怀了一胎。
其实当时蓝曦臣也不知道,江澄没和他说。只是在发情期的时候暗搓搓地让蓝曦臣弄到他的生殖腔里面,这才有了江云谦和蓝景仪。
和蓝曦臣离婚其实也是因为江澄产后抑郁症发作,看到蓝曦臣就想到自己第一个孩子,想到蓝曦臣如此冷血地对待他们的孩子,无法控制自己不崩溃大哭。蓝曦臣见他这样,就说了离婚。
即使到现在,看到蓝曦臣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想到蓝曦臣的冷血,还是会不自觉地心痛到无法呼吸。
当时,蓝曦臣的眼神和当初的他一样,全是绝望。他想收回那些话,但是他还是没有说。他还是太过难受,还是太过心疼,还是希望蓝曦臣能够发自内心地爱每一个孩子。
让他的孩子不要走他的老路,这是江澄一直以来的执念。
要在幸福的氛围下生活,自始至终,江澄都坚信这个观点。
等他和蓝曦臣离婚后,江澄的产后抑郁症反而有所好转,但也没全好。即使事到如今,他还要每月定期去心理医生那里做检查。
等到那时,江澄想就把结婚证作为礼物送给蓝曦臣吧,他不是很想要吗?就带着他再去拿一次。
希望他们未来的生活能少一点坎坷,多一点美好,最后能够白头偕老。
抱着这样的想法,和蓝曦臣一样,江澄也陷入了睡眠中。
7
十月一号。
今天刚好是江云谦、蓝景仪和金凌他们三个人军训完回家的日子。三个人三十号晚上就到家了,说是在学校一天都待不下去,蓝思追那天晚上还有晚课,只能等到一号早上坐车回来。
他们没有待在姑苏那个家里,选择回云梦。刚好当时江澄、蓝曦臣和蓝忘机四个人也在云梦,就让他们回云梦这里。
原先大家已经商量好了,说等蓝思追回来就出去好好吃一顿,但那三个晚上回来的小孩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才起床,所以江澄就让蓝思追洗完澡之后再出去,毕竟也坐了几个小时的高铁才回来的,整个人也透着疲惫,洗个澡刚好可以放松一下。
魏无羡是刚刚结束了一个项目从外地赶来了,而开车从外市回云梦都要经过郊区的那个墓地。所以魏无羡一说,江澄就知道了蓝曦臣的位置。
郊区那个墓园离江澄现在住的地方还挺远的,江澄开车过去大概用了一个小时。等他到那里时,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江澄带着把伞就从车里面出来。
江澄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这个墓地很大,蓝曦臣那么大、那么引人注目的一个人江澄居然没有一开始就找到他!
走到靠近山的地方,江澄才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走到近处才他看出来是蓝曦臣。
“怎么在这里淋雨?冷不冷啊?”
一边说着,江澄一边把手里面的伞往蓝曦臣那里倾,只是伞还没有将蓝曦臣笼罩,江澄整个人被狠狠摔进蓝曦臣的怀里,伞也掉到一旁。
江澄原本想开口说让蓝曦臣不要发疯,先到车里面,在这个淋雨算怎么回事。但话还没说出口,他的视线先撞到了蓝曦臣身前墓碑上的文字。
江澄,蓝曦臣,爱子,蓝幸江,之墓。
江澄蓝曦臣,爱子蓝幸江,之墓。
江澄蓝曦臣爱子蓝幸江之墓。
能够和你有短暂的相识已经把我的幸运用完了。
千言万语全部都在噎在江澄喉间,说不出来。
江澄猛然抬头看向蓝曦臣,一双杏眸里满是泪,眼神极其复杂,既心疼又生气。
心疼蓝曦臣数十年如一日地爱着这个孩子,又对蓝曦臣这样的行为感到非常生气,为什么不说?他们可以一起承担。
“这是什么意思?蓝曦臣你说啊!”
蓝曦臣没有说话,只是将江澄抱得更紧。
其实不用蓝曦臣说,江澄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自始至终,蓝曦臣没有不爱那个孩子,只是在他和孩子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而已。
他发自内心地爱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但他更爱他。
雨势渐大,蓝曦臣渐渐回过神来,准备弯腰捡起伞带江澄回车里面,突然听到江澄的声音,一切行动都停在原地。
“蓝曦臣等民政局开门的时候,我们就去把证领回来。”
行动又开始转动,蓝曦臣抱着江澄的胳膊越发收紧,即将大雨倾盆,他闷声回道:“好。”
最后国庆这天江澄和蓝曦臣双双感冒,最后领证的时候也没有好全,没事,他们还有一生去治愈,让周身的疾病全部痊愈。
8
雨过天晴,冬去春来,云烟散去,春光乍泄。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CP曦澄
*现代向宿舍文学,纯HE
*2024澄澄生贺文
*感谢您的观看
设定两人的年龄是一样的,不然没法当舍友。现代向的设定总是跟古代向原著向有些许不同,不介意的话请食用正文~
一
大学的学生相对比较自由,与高中不同的是没有固定的教室,下课后大家一般是回宿舍,要么就是去图书馆。
江澄回宿舍的路上顺便买了杯饮料喝,天气太热,店里琳琅满目的解暑饮料总是忍不住让人想尝尝。
这所学校很大,他没有代步车,只能靠双腿走路。江澄借着树荫...
这所学校很大,他没有代步车,只能靠双腿走路。江澄借着树荫的遮蔽,左躲右闪的终于走到宿舍楼下。
江澄把东西都放到桌上,边用手揪着衣领呼呼散热,边找到遥控器打开空调,“这鬼天气真要命。”
“是啊,今天的太阳很大。”
屋里有人?江澄揪衣领的动作一顿,顺着声音回头看去,见他的其中一个舍友蓝曦臣从卫生间出来。
他不是有课吗,江澄想起自己刚才的吐槽,有些尴尬,“你在啊,我还以为你们今天的课都排了一上午。”
“临时调课了。”蓝曦臣好像也是前脚刚回来,因为出汗先去洗了把脸。他用毛巾擦擦眼睛和额头,额头上的发梢微微湿润,显得他的脸更加清澈干净。
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水珠坠在下巴上,滴进了衣领里。江澄不小心瞥到这一幕,默默地转走了视线。
宿舍里渐渐凉快起来,蓝曦臣晾着毛巾说道:“今上午的第二节课改到周六去上,反正没事我就回来了。”
“哦。”江澄坐到自己桌前,把吸管插到饮料里,喝了一小口尝尝。他不喜欢很酸的饮料,这款还行。
蓝曦臣也坐到了自己的桌子前,他俩的床铺是挨着的,一个1号一个2号,宿舍条件还行,是上床下桌的样式。
江澄没再管他,拿出笔记本插上电源,准备做作业,可电脑开了半天还是黑屏,他鼓捣了半天也没什么反应,看来周末得去修电脑。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这次的作业要的着急,周末再做肯定不可能,眼下只能借别人的电脑先完成再说。
宿舍里除了他就只有蓝曦臣,江澄犹豫了一会,终于伸长手臂敲了敲旁边的桌子。
蓝曦臣正安静地对着书写笔记,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露出疑惑的神情。江澄有些不好意的开口:“那个,我电脑坏了,能不能借你的用一下?”
“可以。”蓝曦臣马上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电脑,连着充电器一起递过去,“要写作业吗?随便用。”
江澄长舒一口气,结果电脑打开,“谢了,电脑开不起来,等周末再去修。但这节课的作业要的很着急。”
蓝曦臣理解的点点头,转而继续看书,可下一秒江澄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给你当做感谢。”
是一杯插着吸管的饮料,江澄怕他嫌弃,先开口道:“我回来的时候买的。刚才就只尝了一点点。”他边说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出来,“真的只尝了一点点。”
蓝曦臣先是惊讶,听江澄解释完又注意到他的动作,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目不转睛的盯着江澄看。
好吧果然是不太合适。江澄准备把饮料收回来,“算了,我现在去给你买一杯新的。”
撤回去的手腕被拉住,蓝曦臣顺手接过了饮料喝了一口,评价道:“不用买新的,这杯就挺好喝。”
江澄愣了一下,看蓝曦臣毫无顾忌的又喝了一口,他本来想说可以把吸管拿掉,撕开封口再喝的。
难道一点都不嫌弃?
也许都是男生,还是住在一个宿舍的,并没有那么多介意的地方。
电脑显示出密码输入的界面,江澄刚要让他过去输一下密码,蓝曦臣却‘噢’了一声,直接把密码说了出来,“密码是xxxxxx。”
江澄按照他说的输入,顺利打开电脑,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都甩出去,开始认真查找资料,完成作业。
不得不说蓝曦臣是个很体贴的舍友,有人在旁边做作业,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刷手机不玩游戏,就在一边静静地看书。
江澄一做事就格外投入,全部完成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他把电脑关上,心里一没了正事,就觉得饿了。
转头一看蓝曦臣居然也还在,江澄把电脑递给他,“你怎么还不去吃饭,这都十二点了,不饿吗?”
“做完了?”蓝曦臣站起来道:“想等着你一块去吃。”
江澄心情不错,爽快点头,“行,正好请你吃饭,多亏了你的电脑才能把作业写完。”
二
因为周六要补一节课,蓝曦臣起的很早,宿舍里其他三个人还睡得很香,床帘都拉的紧紧的,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周末嘛,大家的生物钟都很一致,蓝曦臣特地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吵醒他们。但当他洗漱完回来,不经意间瞥了眼江澄的床,发现床帘打开了一条缝。
蓝曦臣想了想走过去,悄悄叫他:“江澄,你醒了吗?”
江澄睡得头发微乱,睡眼惺忪,声音放的低加上还未清醒,显得他像一只小动物一般。蓝曦臣看到他这个模样心都柔软了十分,“我吵醒你了吗,再睡会吧,他们还没醒。”
“不睡了。”
江澄早上醒了之后就很难再睡回笼觉,索性把窗帘全部打开,歪着头半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看,打算找找下午去哪里修电脑。
蓝曦臣收拾完后走到他床前,忽然说道:“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给你买点早饭吧。”
江澄忙从手机上抬眼,蓝曦臣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用麻烦了。”江澄完全没料到现在的情况,不过对于他人的好意他第一反应永远是拒绝,“你还得上课,别迟到了。”
江澄简直犟不过他,只能随便说:“就粥和馅饼就行。”
他记得距离他们宿舍最近的第二食堂能买到这个。
“行。”蓝曦臣轻轻打开门出去,宿舍里马上没了声音。
事实证明蓝曦臣来得及,十分钟后江澄拿着牙杯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看到蓝曦臣进门,手里提着早饭。
他把早饭放下就要马上走,江澄还没说出口的谢谢卡在了嗓子里。
算算宿舍到教学楼的距离,他忍不住开始脑补蓝曦臣在路上狂奔的画面,差点笑出声来。
江澄放好东西,桌子这一小块地方已经被饭香包裹,但他敏感的鼻子却闻着不对,这可不是馅饼的味道。
打开袋子一看,果然不是馅饼,而是三鲜豆皮。
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早饭,江澄心里猛地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比起馅饼他的确更喜欢三鲜豆皮,可蓝曦臣是怎么知道的。
江澄顾不上吃热乎的,马上站起来从枕头边摸出手机给蓝曦臣发消息:你的早饭呢?别告诉我没买。
对方还没回消息,江澄紧紧盯着手机,简直要把它盯出个窟窿。要是蓝曦臣敢说没买,那他现在就去教学楼,把这些早饭给他送去。
幸好,蓝曦臣回的消息是买了,下面还有一张图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塑料袋。附加一条消息:刚吃完,正要去扔垃圾。
江澄:“...............”
这谁能看出吃的是啥?
他回到:为什么不买馅饼?
这次蓝曦臣回的很快:我知道你喜欢吃三鲜豆皮,快趁热吃。要上课了,回头再说。
江澄无奈地放下手机吃早饭,不知怎的,今天食堂做的豆皮好像格外好吃,粥也是,比平常还好喝。
早餐的香味终于弥漫了整个宿舍,床帘拉开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个舍友伸着头,闭着眼,鼻子猛吸,舍友X陶醉道:“什么好吃的,香死我了。”
舍友C已经看清了一切,“是三鲜豆皮!这可是去晚了就没有的好东西,橙子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是蓝曦臣帮我带的。”江澄疑惑道:“你俩不是要睡到中午吗?”
听到这回答,舍友X和C心照不宣的对了个眼神,两人立刻开始说相声:“羡慕!果然曦臣就是对你好。”
“就是!曦臣真是偏心,怎么不给我带一份?”
江澄忍无可忍,“谁让你们起的那么晚,给你们带午饭还差不多。再胡说就不给你们留了。”
“别别别!”两人忙爬下床,衣服都来不及穿,一齐凑到江澄桌前,抓紧享受限定早餐要紧。
三
江澄无法,只能又返回宿舍把电脑放下,先去帮学长干活。
跟学长约的是教学楼前,见江澄来学长招呼他一起往楼上走,现在正是课间,用电梯的人多,两人选择走楼梯。
要去的活动室在六楼,没想到蓝曦臣竟然也在这层楼的教室上课,江澄一拐弯,正好跟在教室外和同学说话的蓝曦臣撞了个对眼。
江澄的腿不听使唤的停了下来,而蓝曦臣也不说话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他心里没来由的一咯噔,竟然觉得蓝曦臣这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重感。
旁边学长的胳膊还搭在江澄肩膀上,气喘吁吁地吐槽:“才六楼,怎么、怎么这么累。”
“咋不走了,那是你同学?”学长也察觉到蓝曦臣的注视,问江澄:“他在看我们吗?”
“嗯,是我舍友。”江澄把学长的胳膊拿下来,抬手朝蓝曦臣打了个招呼,“学长你先过去吧,我跟舍友说两句话。”
这会儿学长的气也喘匀了,他向来神经大条,完全没觉出问题,“行,我先去活动室把空调打开。”
蓝曦臣见江澄过来,开门见山:“我记得今天上午你没有课,不是要去修电脑?”
“本来是要去的,学长临时让我帮点忙。”江澄解释道:“就在旁边那个活动室。电脑的话下午再去也行。”
蓝曦臣点点头,恍然间又恢复了如沐春风般的气场,进去上课前又说:“下午一起吧,我也想出去一趟。”
“好。”
江澄往活动室走的时候还在想,蓝曦臣也不说下午出去干什么,万一他们不顺路呢?
活动室里学长已经把药整理的资料拿出来,江澄沉下心专心开始工作,早点弄完下午才能出去。
忙了大约一小时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资料整理好,学长如释重负,说下面的收尾工作自己来做,让江澄先回去。
等一走出活动室,江澄赫然发现蓝曦臣竟站在门口,悄无声息的,也不说一声,“你等多久了?”
“我刚下课。”蓝曦臣自然地走在他身边,“我本来想问问你几点结束,没想到正好看到你出来。”
反正也中午了,正好一起去买饭,两人跟着人群走出教学楼,去餐厅的路上江澄跟蓝曦臣讲了早上的事。
听完后蓝曦臣笑的爽朗,完全没反驳,只是在餐厅帮另两个舍友也买了午饭,一起捎回宿舍。
定好修电脑的地方有点远,不过江澄已经看好了公交路线,但蓝曦臣一直也没说他要去哪,是不是同路。
校门口就有公车站,江澄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其实我没什么事,”蓝曦臣看着远处慢慢驶来的公交车,“今天下午主要是陪你,顺便出来放放风。”
江澄早就注意到了蓝曦臣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心想他估计是想出来拍拍照片。
按照手机的导航提示,两人下了公交车后走了十分钟左右,最终找到了一家大型商场,修电脑的店就在商场里面。
蓝曦臣却有想法,这家商场他来过,知道有一家很精致的咖啡厅,本来他就打算去那里拍拍照片。
江澄表示没意见,反正也不知道去哪。
因为是周六下午,咖啡厅的人还不少,江澄找了个角落坐下,远远地看蓝曦臣去跟老板说话。
蓝曦臣似乎跟老板很熟悉,两人聊了两句后他就拿着相机去到处拍,主要是对着咖啡店里的布景和装饰拍照。
服务生端着托盘送了两杯饮料,江澄表示自己并没有点单。
“是老板送给二位客人的。”
他下意识的看向吧台的方向,老板对着他的目光微微点头。饮料是微黄色的,用薄荷叶点缀,杯壁上有点点露珠。
看着样子大约是柠檬水之类的?江澄并不爱喝酸味的饮料,不过人家是好意总不能不领情,于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先小小的尝了一口。
嗯?竟然不酸,甚至有点甜,味道十分棒,江澄不自觉露出笑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怎么样?”蓝曦臣拿着相机坐到对面,也拿起饮料来喝,“我知道你不爱喝酸的,让老板做的甜一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蓝曦臣知道自己的喜好了,江澄又察觉到了心底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如同眼前这杯饮料,又酸又甜。
可他还是想问清楚,“你到底怎么发现这些的?”蓝曦臣思考了一下,最终得出结论,“因为我这个人很细心?”
江澄轻轻摇头,笑着纠正:“不,因为你很温柔。蓝曦臣,你跟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在你身边常常会感受到温暖。”
“别夸我了。”蓝曦臣忙摆手打断这个话题,举着手里的相机说:“阿澄,你喜不喜欢摄影?要不要加入摄影社。”
江澄记得蓝曦臣在刚开学选择社团时就加入了摄影社,而他因为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至今还没加入任何社团。
看来蓝曦臣是真的喜欢摄影,可惜要辜负他的盛情邀请了,“我对摄影技术一窍不通,没接触过,还是不加了。”
蓝曦臣却认为这不是问题,“没关系,大家都是学生,也不是专业人士,只是看到好看的风景就用相机留存下来。”
“况且加入社团也是有学分的,不如跟我一起。”
确实,差点忘了这事,江澄点点头,“那我考虑一下。”
在店里待了快一小时,江澄决定还是去维修的店里等着比较好,于是两人出来溜达着往四楼去,逛着逛着却被一家店吸引了目光。
竟然是一家狗咖。江澄见过猫咖还没见过狗咖,透过玻璃看进去,果然全是狗狗。
从很小的时候江澄就喜欢狗狗这种动物,奈何家里有人害怕不能养,突然看到这家店简直是两眼放光。
蓝曦臣正举起相机想拍什么,就被人一把扯住了手腕,接着听见江澄用从未有过的声音兴奋道:“蓝曦臣,我想进去看看。”
从来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四
这里简直是撸狗的天堂,狗狗品种还多,有大型犬有小型犬玩具体等,两人一开门进去就被一帮狗狗给围住。
江澄马上融入氛围,蹲下挨个摸头,边滔滔不绝地向蓝曦臣介绍不同种狗狗的名字。
蓝曦臣:“...............”
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江澄,可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快乐足矣感染到他,蓝曦臣默默地举起相机,熟练地取景、按快门。
最终江澄抱了只白色小型犬坐下,两人终于脱离了狗狗大队,蓝曦臣虽然不害怕不讨厌,却也被这热情弄得有些狼狈。
蓝曦臣看着江澄与怀中小狗亲亲热热,问道:“你这么喜欢它们,以后要不要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狗狗?”
“当然。”江澄抬头笑道,“但是要等毕业以后。”
隔着玻璃又望了一会,蓝曦臣觉得江澄这样就像看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可爱又可怜,“走吧,以后我们常来。”
顺利的拿到了修好的电脑,回到宿舍江澄打开电脑翻了一遍,幸好所有资料都没少。
舍友XC还在旁说相声,调侃他们出去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去哪玩了,跟约会似的,怎么不带回点纪念品。
江澄心情不错,笑着回敬了几句,三人又开始日常嘴仗,唯独蓝曦臣在旁边习惯性的听着,照样干自己的事。
没过几天,蓝曦臣又问起江澄考虑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加入摄影社。说实话江澄差点都把这事忘光了,被他一提才又想起来。
正好四人都在,舍友X躺在床上道:“加呗,反正橙子好像没加入任何社团。”
舍友C:“我看行,社团里有熟人更好,橙子能放开。”
又开始了。江澄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么喜欢怎么不加入摄影社?”XC异口同声:“因为我们已经加入别的社团了啊。”
江澄:“我有想加的社团。”
“撸狗社。”
X:“嗨!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C:“哪个大学也没有这种社团啊!”
忍无可忍不能再忍,江澄终于拍案而起,“我说你俩能不能别整天在这说相声一样一唱一和,没人给你们鼓掌!”
舍友XC哈哈大笑,开始互相甩锅,江澄懒得理他们,反正说了也不听。
等三人闹够了,蓝曦臣终于转身正经问道:“怎么样,阿澄要不要加入。”
江澄不想拂他的面子,但自己是真的没技术,兴趣也不算浓厚,“我是真的一窍不通,也没有相机。”
“没关系。”蓝曦臣好像早就料他会这么说,从自己桌上拿了个东西递给江澄。江澄接过来看时,发现是一个用硬纸板做的长方形的框。
就像是照片框一样。
“这是干什么的?”
蓝曦臣解释道:“我知道你没有相机,也不用去买。摄影社可以单独行动也可以两人一组,一人负责找景,一人负责拍,阿澄你可不可以跟我搭档?”
“你来负责找,我来负责拍。”
江澄拿着相框半信半疑,他没有摄影的知识,也不知道蓝曦臣是瞎说还是真的。他拿着相框慢慢移动,对着宿舍阳台的窗户,瞬间相框里就装满了晚霞。
真美。江澄看着相框中的风景,“是......这样吗?”
不知什么时候蓝曦臣已经来到了江澄身后,“对,就是这样。”他举起相机,按相框的定格图拍下了一张照片。
舍友XC也下了床,跑过来喊着要看成品,待看清后马上举起大拇指一顿表扬,“太牛了橙子,自信点,你就是适合找景。”
“拍的好拍的好,我看你俩就是天生的搭档。”
蓝曦臣把相机递给江澄,“阿澄看看怎么样。”
确实不错,原来这就是摄影。
“好吧。”江澄抬头笑道:“那我就加入摄影社。”
五
以至于江澄都差点忘了自己还加入了一个社团,顺便把学分也搞定了。平时只有蓝曦臣叫他一起出去拍景时,江澄才会拿上那个小框框跟他一块去找景。
但近期蓝曦臣找他的次数少了许多,因为快要考试了,江澄发现自己还有好几门都没有什么把握。
倒不是他逃课不好好学,而是因为这门课实在难,学起来费劲。
考期临近舍友XC也有了紧张感,竟然破天荒的要结伴去图书馆学习,理由是在宿舍待着容易颓废。
江澄本来也打算去,不过转念一想,这俩活宝走了那宿舍就相当于变成了图书馆,毕竟蓝曦臣向来是安静得很,不会打扰别人,那还不如待在宿舍里学习。
“哎,好难啊。”江澄拿着笔抓抓头发,眼前明明是上课时自己记得笔记,现在怎么还看不懂了呢?
蓝曦臣本来也在看书,听到江澄唉声叹气,就悄悄搬着椅子坐到了他旁边,“怎么了,很难学吗?”
“吓我一跳!”江澄条件反射的往后一缩,“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过来。”蓝曦臣拿起江澄的书看了眼封面,“我是听着你好像有问题才过来看看。”
这本书的书名是那熟悉的四个字,正巧蓝曦臣也要学这门课。
“阿澄哪里不懂?”
江澄睁大眼睛,瞧他这架势是要帮他辅导,“你.....要帮我复习吗?”
“对。”
江澄赶紧摇头,“算了算了,你肯定也有很多东西要复习,你现在来教我,自己的考试怎么办?”
“没关系。”蓝曦臣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我复习的差不多了,满分考不了,接近满分的话还可以。”
江澄:“......................”
有这么个学霸在旁边,不用白不用。他不再啰嗦,拿起书来翻着,一口气把所有不会的地方都指了出来。
蓝曦臣嗯嗯听着,没有任何嘲笑的情绪,也拿了支笔开始给江澄讲题。
江澄从前没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声控?平时上课跟听天书一样费劲,现在却觉得内容还挺通俗易懂的。
蓝曦臣的声音低沉温和,不急不躁,说出的话像流水一样淌进耳朵,仿佛把大脑都滋润了。
两人一个讲一个做,江澄渐渐听了进去,笔记也能看懂了。当然也有很难懂的知识点,蓝曦臣非常有耐心,就给他反复的讲。
“来,这是这个知识点的典型题目,你做做看。”
江澄拿起笔来解题,蓝曦臣在旁边静静看着,眼神落在江澄的笔尖,十分专注。可惜这个知识点仿佛跟江澄有仇,又写错了一个地方。
“这里不对。”蓝曦臣恍然大悟,总算是知道了哪里不会。他握上江澄的右手,带着江澄移动到错误的地方,圈了出来。
江澄‘哦’了一声,其实在蓝曦臣握上来的一瞬间他的手心就开始出汗,现在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心无旁骛。
幸好蓝曦臣很快松开了手,江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失落。
“终于!”江澄把笔一扔,总算是把这个知识点攻破了,仰头感慨道:“真累。”
蓝曦臣笑着帮他揉揉脖子,突然提议,“阿澄,我们休息一会,出去拍拍照片怎么样?”
“行.......”
江澄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谁也不知道脖子是他的命门,极其敏感,只是触碰到就感到腰眼一麻。
幸亏蓝曦臣没有发觉,起身去拿相机做准备。
外面正好是好天气,秋高气爽,校园里风景也很好,江澄拿着他的相框走在前面,蓝曦臣跟在后面,不时对着景物拍一张。
拍了两张后蓝曦臣叫住江澄,“阿澄,你走慢点。有没有找到好景色?”
“有。”江澄恍然回神,举起相框对着天空,相框右下角有一点树叶入镜,衬着湛蓝的天空与浮动的白云。
蓝曦臣满意道:“漂亮,阿澄果然别出心裁,今天就是应该多拍天空。”
按相框的角度,他举起相机连续按下快门,然后招呼江澄一起看成品。蓝曦臣微微偏头,察觉到江澄的不对劲,“阿澄,你好像有点紧张?”
江澄确实有点紧张却不是为这个,忙打哈哈过去,“是吗,那我们多拍点,趁着今天天气好。”
连续找了几个景物拍,江澄发现自从跟蓝曦臣一起摄影开始,就没见过他拍过人物,只是对着景拍。
“蓝曦臣,为什么你的画面中不加入点人物,我觉得那样的构图会更好,现在这样拍会不会有点单调?”
“不会。”蓝曦臣从镜头中抬头,“我不拍人物是因为没有想拍的人,我认为摄影是需要感情的,每一张照片都寄托着摄影师的情感。”
“只有对眼前的事物真的有感触,拍出来的照片才会感染别人。”
江澄默默点头,打心底里觉得蓝曦臣说得好,况且他又不懂摄影,几乎还算个门外汉,还是不要随便建议了吧。
两人拍了十几张照片后才回到宿舍,眼睛和大脑也休息够了,蓝曦臣坐在自己的桌子边整理刚才拍的照片,江澄自己把剩余的题目做完。
反正经过蓝曦臣的讲解已经能够做明白了。
等完成最后一道题目,看右边的蓝曦臣正专心地在把照片往电脑里上传,他突然来了兴趣,也想看看刚才拍的怎么样。
于是江澄也学着蓝曦臣,悄悄站到人身后,稍稍弯腰看电脑里的照片。
拍出来的风景果然不错,江澄心里很高兴,也许是他景物找的好,也许是蓝曦臣的拍照技术绝佳,总之就是很好看。
江澄忍不住夸赞:“蓝曦臣,你拍的真的很好看。”
“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蓝曦臣并没有被突然凑近的江澄吓到,反而转头看向他,眼神中是清澈认真,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江澄却清晰地察觉到了,人类的眼睛也是一种镜头,而镜头背后藏着的情感,他察觉到了。
视线下移,双唇近在咫尺,江澄在心底告诉自己,此刻正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彼此慢慢推进。
门把手突然一压,伴随着舍友XC的声音,“哎门没锁。幸好幸好,咱俩都没带钥匙.......”
江澄瞳孔猛地收缩,用手一撑椅背,狼狈的起身立正,但他实在有点着急,脚下没站稳,接着左脚绊右脚,踉跄了好几步。
舍友XC一进来就看见这出,X忙伸手扶了江澄一把,哈哈笑道:“怎么回事这是?在宿舍里练踢踏舞?”
C笑嘻嘻地补充:“我看是交谊舞吧,跟曦臣一起跳?要不我也行,我也会一点。”
“拉倒吧你。”
江澄脸色实在不好,耳廓发红的厉害,不过两个活宝都没在意,只以为江澄是觉得尴尬,放下书包去了卫生间洗手。
江澄不敢去看蓝曦臣的表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把脸埋在手臂上叹了口气。
六
但不一会X就说要去买饭,C也要一起去,江澄摇头说自己还不饿,要等一会再去。蓝曦臣也不去,“你们先去吃吧,我跟阿澄一起去。”
宿舍里只剩下他们,江澄不知道该怎么跟蓝曦臣说话,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刚才的事。
倒是蓝曦臣主动,过来叫江澄一起买饭,“阿澄,咱们也吃饭去吧。”
“哦。”江澄拿着手机,把钥匙也带上,全程不敢看蓝曦臣的眼睛。到宿舍楼下两人心照不宣的决定去距离更远的第一餐厅买饭,距离远的话,还能说说话。
天空是微醺的红色,东边已经出现了隐约的星星,路上都是去餐厅的学生,大家三三两两的,也有不少情侣。
也许是天气的问题,又或许是晕晚霞,总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江澄踟蹰再三,终于鼓足勇气拍了拍蓝曦臣的肩膀,“那个、刚才的事,你别.......”
蓝曦臣突然不走了,江澄反而走到了他前面,不解的回头,“怎么了?”
“阿澄,”蓝曦臣脸上没有笑容,只是用平时的语气说话,“刚才我没生气,我们先不讨论这个。”
蓝曦臣抬起手摸上了江澄的额头,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眉头都皱了起来,“下午我就看你不太对劲,果然是发烧。”
江澄后知后觉,自己抬手摸额头,真是生病了。蓝曦臣改为拉住他的手,脚步加快了不少,“赶紧去买饭,回宿舍吃点药。”
等他们买好饭回去的时候看到了等在门口的XC,显然是又没带钥匙。从刚才开始蓝曦臣就一直没松开江澄的手,另一只手还提着两份饭,江澄微微使劲,想把手抽出来,要不还不得被舍友调侃一年。
可蓝曦臣却不放开,在XC开口前就先发制人,“阿澄生病了,钥匙在我口袋里,你们拿了开门。”
C忙仔细看江澄的脸色,“果然一脸病恹恹的,橙子你不早说,我帮你带饭不就行了。”
江澄勉强笑了笑,“我也是刚感觉到。”
生病的时候根本没胃口,江澄吃了两口就不想再动,谁知蓝曦臣直接搬椅子坐到他旁边,一句一句的劝他把晚饭吃光,就差亲自喂了。
晚上又吃了退烧药,早早地上床躺着,舍友XC也很有眼力见,知道生病的人不喜欢吵闹,难得一晚上都没吵嘴说话。
退烧药的药性上来,江澄并没有想象中的可能失眠,而是很快睡得人事不省,连宿舍几点熄灯的都不知道。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宿舍里漆黑一片,江澄动了动身体,感觉头疼的厉害,摸着额头的温度倒是不烫了。
江澄慢慢坐起来,觉得嗓子里干的难受,这么下去肯定睡不着,他记得睡觉前舍友X帮他倒了水在保温杯里,应该还在桌子上。
他坐着缓了一会就要爬梯子下去,却突然看到床帘后面有光源透出,那是蓝曦臣的床。还没等江澄反应过来,两人床相连的地方的床帘被掀开,传来了蓝曦臣的声音:“阿澄,你醒了吗?”
江澄愣在原地,嘴比脑子快的回道:“嗯.......”
光源更亮了,蓝曦臣把手电筒调出来,手机反扣在床上,招呼江澄坐近点。两人就守着这小小的光,被床帘包裹着,共同在这处小天地依偎着。
说依偎也不合适,江澄把头靠墙,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在这种安静且私密的环境里,他的心跳实在控制不住的加速。
蓝曦臣把手放到他额头上,声音低低的,“好像不发烧了,哪里还难受?”
“想喝水。”江澄指指喉咙,“我正要下去拿水,把你吵醒了?”
蓝曦臣摇摇头,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保温杯,正是江澄的杯子,“我就没睡踏实,怕你半夜有什么需要。”
江澄边听边小口喝水,温热的水滋润了喉咙,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好多了。”江澄拧紧杯盖,催促蓝曦臣赶紧去睡觉,“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我睡到明天早上应该就好了。”
说着要把帘子放下来,蓝曦臣挡住他的手腕,嘱咐道:“好,你别胡思乱想,不行的话明天请个假。”
“嗯。”
宿舍里再次恢复了黑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澄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第二天早上四个人都有课,其他人洗漱完后发现他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也就不打算叫他了。
舍友XC自告奋勇,“橙子导员的办公室我们知道,给他请个假算了。但把他自己仍在宿舍里是不是不太好?”
“我留下。”蓝曦臣举着手机给他们看,“我也刚请完假,留在这照顾他就好。”
“行,那我俩走了,中午给你们带饭。”
江澄这一觉睡到了九点多,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床帘开着,天光大亮。
不好!睡过头了,闹钟怎么也没响?不对啊,舍友怎么也不叫他。
江澄立马抓过手机,迎接他的并没有来自导员的信息轰炸,反而风平浪静。视线中突然出现了蓝曦臣的脸,他正站在窗边,抬头笑着看江澄。
“阿澄别紧张,”蓝曦臣解释道:“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今天就踏踏实实休息。”
江澄还是反应慢半拍,“那你呢,逃课了?”
“没有,”蓝曦臣帮他把粥摆好,示意他下来吃饭,“我也请假了,负责照顾你。”
江澄默默点头,下来一口一口把桌上的热粥吃光,又去洗了把脸清醒清醒。
宿舍里有体温计,测过之后温度已经变得正常,但蓝曦臣还是准备好了感冒药,看着江澄把药全咽下肚。
既然都请好假了就好好休息,江澄吃完药又爬上床,侧躺着看蓝曦臣走来走去收拾他吃剩的垃圾,还把杯子也刷干净。
等一切收拾完,蓝曦臣来床边让他再睡一会,“阿澄,你脸怎么又有点红?”说着情不自禁伸手,碰碰江澄的脸颊,想试试温度。
江澄却突然箍住他的手腕,把手掌禁锢在枕头和自己的脸颊中间,压住了。眼睛直直的等着蓝曦臣,似乎想看他怎么办。
蓝曦臣完全没料到这一招,眼下胳膊不能动,手也被压着,可他不仅不生气,还觉得江澄这样冲他撒娇,甚至有点可爱。
“阿澄要干什么?”
“你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的。”江澄道:“只是舍友生病而已,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
蓝曦臣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更靠近床边,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眼睛像带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低声道:“我为什么做这些,阿澄,你不明白吗?”
江澄真觉得自己要分裂了,他心里想点头,可说出来的却是:“不明白。”
“不明白的话......”蓝曦臣无奈的叹气,把手抽出来揉了揉江澄的头发,“不明白的话就先算了,过几天就要考试,可能阿澄满脑子都是考试的事,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这展开不对啊。“哎,蓝曦臣。”
蓝曦臣手指抵在唇前,“嘘。先考试,等考完试咱们再说。”
七
考试过去后宿舍里的氛围都好了很多,XC终于松了口气,大呼总算不用去图书馆泡着了,生活又步入了正轨。
江澄在旁嘲道:“你们的正轨就是天天玩游戏?”
“我们虽然爱玩也没耽误学习。”舍友X朝C使眼色,“对吧。”
舍友C狂点头,“就是,这次绝对没有挂科的。我说橙子,你还有空关心我俩,自己的事捋明白了没?”
江澄听他话里有话,“什么事?”
“这个。”舍友X递给他一张明信片,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曦臣让我给你的,今天是你的生日,他给你准备了礼物。”
舍友C起哄道:“什么礼物这么神秘?还要我们橙子出去看?”
“因为宿舍里有两个大灯泡。”舍友X笑道:“橙子,你们晚上可快点回来,我们订了蛋糕,咱们一起庆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江澄难得没有还嘴,一直看着明信片。上面说晚上的时候来教学楼楼顶,有礼物送给他。
教学楼顶楼?江澄站在教学楼前抬头看,心想蓝曦臣没写错吧,顶楼能上去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蓝曦臣发来的消息,让他放心上来就行。
还好是晚上,电梯总算不像白天那么挤,江澄坐到最顶楼,又找楼梯去了天台。
没想到天台真的没锁,门开着,他推门出去时一眼就看到了蓝曦臣。
“阿澄终于来了。”
“天台不都是锁着吗?”江澄走到他旁边,“你怎么进来的。”
蓝曦臣解释道:“这是摄影社的特权。社长交涉了许久才拿到了钥匙,因为社里曾举办过关于星空的摄影比赛,在这里能更接近天空。”
“坐下。”蓝曦臣竟然还带了坐垫,两人并肩而坐,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在天空的覆盖下,世间只剩下他们。蓝曦臣看着江澄的侧脸,语气十分温柔,“阿澄,生日快乐。这是我第一次跟你一起过生日。”
江澄伸出手,“你要给我的生日礼物呢,该不会就是这片夜空吧。”
“当然不是。”蓝曦臣从旁边拿出了一本相册,“这才是我准备的礼物。”
相册十分精致,现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能看到相册了,大家都用手机拍照,收藏在电子相册中,几乎不再洗照片,再装到相册里。
江澄带着一股欣赏的心情,翻开了相册。
第一页却不是照片,反而是一张纸,纸上写着三个字:暗恋时
江澄不明所以,转头看向蓝曦臣,蓝曦臣笑而不语,让他往下翻。
再翻过一页,江澄的瞳孔猛烈收缩,心脏砰砰的跳起来。这些照片,根本不是风景照,而是人物照。
全部都是人物,全部都是一个人。
江澄看的说不出话来,照片上的全是他。有在军训的,有在吃饭的,也有跟舍友们在路上嬉笑打闹的,还有在咖啡厅喝到好喝的饮料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神情,还有在狗咖被狗狗们围着的他.......
还有,江澄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那是他的背影,他正举着那个相框对着天空找合适的景。
而每一张照片的下面,都写着一行小字,或是介绍照片的情景,或是写下拍下这个瞬间时摄影师的感觉。
江澄的脑中不可控制的响起蓝曦臣的话,一遍遍的重复:“摄影是需要感情的,每一张照片都寄托着摄影师的情感。”
“蓝曦臣........”此时江澄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蓝曦臣竟然一直暗恋他吗,他竟然从没察觉到,实在是太迟钝了。
他曾苦恼如何把心中强烈的爱意传递给蓝曦臣,却不想别人也有同样强烈的爱意要传递给自己。
蓝曦臣说出的话直白而热烈,“阿澄,我喜欢你,想拍下你所有开心的瞬间,让我怦然心动的瞬间。我不是个勇敢的人,虽然喜欢你却不敢说,只能用镜头记录下我的情感。”
“但是现在我想勇敢一次,把这些照片送给你,连同我的真心。”
“这本相册还有好多页,但后面的内容由你决定。”
“我等着你的答复。”蓝曦臣说完从旁边的地上拿出两张纸,一张上写着:到此为止。一张上写着:恋爱后。
“噗。”江澄本来心底还很感动,看到两张纸的瞬间差点破防,简直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同意,这本相册就不会再更新了,如果同意,你还会再拍下去。”
蓝曦臣罕见的有些紧张,默默点头,眼睛紧紧盯着两张纸。
“二选一啊。”江澄摸着下巴思考,“那我要选了。”
江澄轻轻抽走其中一张,小心地放到贴到相册上,“蓝曦臣,这根本不是二选一,还是从头到尾我心里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把相册合上交给蓝曦臣,眼中满是笑意,“后面的照片就请你继续拍了。”
蓝曦臣紧紧闭着眼睛,无声的点头,此刻的幸福也许无法用相机来记录,却可以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他睁开眼睛,看到江澄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相框的样子,对着天空。“阿澄是想拍星空吗?”
“不是。”江澄向他靠近,彼此之间再无距离,“这是自拍,拍我们的合照,是恋爱后的第一张照片。”
“那你我约定,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要拍这样一张合照。”蓝曦臣举起相机,这一次对准的却是他们自己。
指尖轻按,流星与镜头同时快速闪过,一个是永恒不变的愿望,一个是瞬间定格的爱意。
亘古长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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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澄澄生日快乐!
江澄宝宝生日快乐!!!
也祝我生日快乐!和你同一天生日很幸运!
年下,现代,有私设
江澄年幼时可以选择与何人相处,不与谁相处,可在父母双亡,被数位家中长辈虎视眈眈江氏股份之后,他不得不早早明白人心险恶,学会与人虚与委蛇,以及忍耐,步步为营。
*
慌乱
水晶吊灯下成璀璨星河,悠扬交响乐流淌其中,长裙铺地,西服着身,左手搭肩,右手扶腰,俊男贵女们纷纷在河中作舞。
而一旁灯光昏暗的角落,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位少年,白色西装,晴蓝领带,他端着红酒杯抿了一口,眼睛却始终盯着舞台中央的一人——
剑眉入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腰是极细...
腰是极细的,似乎一手就可以环过。
一曲完,男方女方互相行礼,有一名侍者很有眼力见的各送上了酒杯,玻璃杯在碰撞下发出清脆声响。
“合作愉快。”那女子气质非凡,浅棕色卷发披肩,身着黑色鱼尾裙,肩上搭着白色披肩,向江澄举杯示意,言笑晏晏。
江澄优雅点头,“合作愉快。”
两人对视一眼,女子莞尔离去,袅袅娜娜,步步生莲。江澄淡淡收回目光,转身却险些撞上一人。
少年长得很高,比他小上个五岁现下却至少已有一米八八了。那差距的三厘米横空让江澄生出几分不爽来。他掀起薄薄眼皮,说了句抱歉。想绕过人走,那少年再次挡在他身前。
这就是故意的了。
江澄眸中带了寒意,他蹙眉,“大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蓝家百年世家,文化底蕴以及在上层的地位皆不容小觑,这任家主诞下的两个少爷更是个个拔尖,智力拔尖,情商手段也是拔尖,长子蓝曦臣今年不过二十,已能看出日后在商业中叱咤风云的趋势。
蓝曦臣脸上挂着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一言不发的攥着人手腕,拉着人离开宴会厅。这里人太多,拉拉扯扯难免失了礼数,也因此饶是江澄不爽达到顶峰,也按下不耐跟了上去。
喧嚣被留在身后,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月光披肩,虫鸣不绝。
没了人,江澄立即抽出手冷冷的看着他,等着人解释,只见蓝曦臣指尖微缩,后攥紧拳头,负手在后,他道:“我也可以。”
这话说的没由头,江澄却听懂了,他眯眼,嗤笑,毫不留情的拒绝,“不可以。”
蓝曦臣歪头,神色变淡,“我家族地位尚可,长相尚可,性情也尚可,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家族联姻首要考虑是在日后职场上对彼此有利的,蓝曦臣不失是一个好选择。
江澄暗道麻烦,救了这臭小子后,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怎么都甩不掉。
“我不喜欢小孩。”
“我不小。”
江澄退后一步,昂起下巴重复,“我说小就小。”
天上月亮慢慢往云朵后一缩,周围变得昏暗。
蓝曦臣抿唇,“她不喜欢男的。”她是指刚才同江澄跳舞的那名女子,也是江家给他安排的未婚妻。
“哦。”江澄有意想让蓝曦臣放弃,他故意说道:“那又如何,我喜欢她。”
“舔狗不好。”蓝曦臣很认真的说道。
江澄:……
“关你屁事。”他冷笑。他还有个文件没处理,宴会结束便要速速归家,没功夫在这跟他废话,他看了下钟表,“告辞。”
一辆黑色轿车在大门外等候已久,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伫立在旁,看起来极为干练,他弯腰为江澄打开车门,走到驾驶室,看了眼车视镜。
“家主,您看起来心情并不好。”
江澄右腿自然搭在左腿上,放松的靠在座椅上,阖眼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小麻烦又自个跑上门来,怎么可能心情好”
他口中的小麻烦指的是谁江逸立即有了答案,自从蓝大少爷被绑,家主顺手救了后,蓝大少爷就对家主念念不忘了。
至于说又找上门来,摆在眼前的就是江家即将与宫家联姻之事。
江澄与江逸从小玩到大,是他的心腹,因而也能开几句玩笑,“其实说起来,联姻之事,宫家并不是最优选择,蓝家也不错,何况蓝少爷早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觉悟,合作起来想必也会更愉快些。”
江澄瞥他一眼,呵了一声。
江逸继续说道,“蓝少爷长的也是格外俊俏,手段和智力也不俗,家主当真艳福不浅。”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江逸摇头,一本正经的说:“蓝少爷这等人物也只有家主拿得下,小人实在不行。”
江澄翻了个白眼,踢了人座位一脚,懒得再听他胡说八道。
他们这个圈的人,玩玩男人可以,但是要真想娶回家那是不行的,家族都在乎颜面,自古以来阴阳结合被打破,那你就是众矢之的,别人饭后的谈资。
他们江家尚且不行,蓝家更不行,蓝家是出了名的规矩严,家规多的他们一度以为还活在古代。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事不考虑后果,八成也就是一时兴起,当不得真。
说到这,江逸不由想到了一件事,好几年前闹的沸沸扬扬的——林家冒牌少爷顾殊和真少爷林遇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是死敌,谁知最后在一起了。即使林家无数长老反对,但都没用,原因无他,这事发现的太晚,林遇之已慢慢完全将林家掌握在手,顾殊又才华出众,林家不少策划由他提出,早已是林氏集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近年也有另开一公司的打算,也因此其他人根本没办法。
当真真爱无敌,不顾流言碎语。
不过也是,只要站得够高,这问题也就不攻自破了,说到底也只是流言,不痛不痒罢了,根本影响不了现实分毫。
江逸再次抬头看了眼镜子中阖眼休息了会又重新投入到工作的江澄,暗暗摇了摇头,蓝少爷这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啊,最重要的一条直接pass,他们家主根本就是个直男啊。既是直男,在同样可以为江家带来利益的方案前,何须选择一条会丢脸的路。
又假若家主真喜欢男的,还恰巧喜欢上蓝少爷,这说不准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就像林家两位少爷。
可家主他是直的,再加上是工作狂,根本没有谈情说爱的意思。联姻对他,对宫家,说到底都只是个让两家族走的更长远的一个手段,没有真情之说。
江逸叹气,综上所述,蓝少爷和家主完全没可能,十九一枝花何必在家主这铁汉面前吊死呢。
他座位突然又被踹了一脚,江逸一激灵,江澄抬眸,“表情变得快到能去演戏了,要我为你现场搭个戏台吗?”
江逸立即认怂摇头,专心开车了。
江澄收回目光,看着电脑上的文件,却迟迟没翻下一页,在思索着什么。
各怀鬼胎
冷静
宴会上,蓝曦臣被迫结交些不想结交的朋友,看着明明不熟,却还要装着关系好的各家少爷千金,他们言笑晏晏,而他端着酒杯,也不得不披上了一张温和侃侃而谈的面皮,心中尽是疲倦。
直至宴席散去,与众人一一道过别,在回家车上,蓝启仁冷着脸,蓝曦臣知道他为何如此,他却依旧淡定。
蓝启仁呵斥:“你今天又去找江澄作甚,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你作为蓝家家主继承者的礼数呢!”
“没有拉拉扯扯,在外人看来,我只是有事与江澄商量,拉个手腕应该也无妨。”
“那是人江澄知礼,没有当面与你闹掰,他假如当着所有人面挣脱,你该如何!”
“他不会,我才做。”
蓝启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怒火,他问,“你喜欢上他了?”
蓝曦臣一怔,平静转头看他,他温和一笑,“叔父是希望我说是还是不是”
“我年纪也快到了,叔父和父亲早开始物色我的未婚妻一事,而蓝家日后想进游戏娱乐这一圈,扩大市场,当选的有楼家,顾家,许家。”
“我若真喜欢江澄,与他定亲会给蓝家带来其他几家比不过的利益,喜欢这便不算坏,我若不喜欢…”蓝曦臣顿了下,“反正也对蓝家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他说话句句温和,不急不躁。
在绝对利益面前,颜面有时候并不算很重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站得高站得稳才是硬道理。
蓝启仁怒言:“再怎么样也用不着你…”同如卖身般的做派这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冷哼,“少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自古刻在骨子里的就是同性之间不是正轨,是伤风败俗的。他不同意,蓝家也不可能同意。
即使真的是与江家联姻利益最大化,那也得求而其次,毕竟楼,顾,许三家也都是不错的选择。
蓝曦臣点头,温声答应,便不再说话了。
蓝启仁还有些不放心,毕竟自从那次意外——蓝曦臣被绑架,恰巧江澄路过被救后,他这个侄子便对江澄开始不同了起来。
他不希望他引以为豪的孩子走上伤风败俗毁其颜面的一事,也因此,蓝家开始对蓝曦臣平时的人际交往把控更严了。
上下学皆有人接送,学校老师也会定时汇报蓝曦臣在校情况。
蓝曦臣表现得都很乖巧,也没去再找江澄,似乎那日之事只是意外,幻觉,他的日子继续按部就班进行着。
一次蓝曦臣正与客户沟通项目,手机忽的一响,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动作一滞,随后继续投入到工作中。中途他找了个机会去了洗手间。
他洗了把脸,额前碎发被浸湿,眼睛却亮,羽睫微颤,努力抑制开心到发抖的手。
破绽。
江澄并没有担心蓝曦臣会出现像电视剧里扯淡到来他公司闹他,公然送999朵玫瑰花这种在他看来像脑子被马蜂盯了个包以致感染最后脑子不清醒了的行为。
似乎那夜蓝曦臣只是冲动,他依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爷。
江澄满意了,这人还不算无药可救,好好一个大男人非耗在他身上作甚。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一套小朋友还是回家自己玩过家家吧,他可没空。
这几日心情好,连带着对江逸和‘晴’这个id的人也难得和颜悦色了几天,但谁知江逸颤悠悠的说,家主你要不还是骂我几句吧,你这样我害怕。
江澄让他滚,江逸松了口气。
而被关上的手机里,旁人不知,屏幕最上方的是一位笑的没心没肺的小萨摩头像的人,id‘晴’。
心安理得,投其所好
江澄并没有与网友聊天的爱好,手机对他来说只有两个用途,工作和工作,偶尔玩个游戏,而这位是例外,他并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加上的他,也不知它躺在他列表里呆了多久。
偶然发现列表里还有这一位,纯属是看朋友圈刷到了这一条,三张图——张张都是小狗,几个月大的样子,长得甚是可爱。
这条在他正经的一清色带着自己人生名言感悟或者风景照的朋友圈里脱颖而出,在看头像,也喜欢,是个格外喜欢小狗的。
有品味。江家主面无表情的点了个赞。
谁知几个小时后,不知是对面看到了红点,也疑惑这人是谁的时候,江澄收到了一条信息。
晴【萨摩耶傻笑头像】:你是
江澄了然,看来对方也不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哪场宴会中偶然被长辈要求加上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避免一切麻烦的可能,江澄说自己叫江逸,他等待对面人的回复,打算做个备注。
聂承。
他指尖微滞,聂家三少爷,最近才被认祖归宗的那位,听说性子极为刚正,刻板,与大少爷聂明玦倒颇有几分相似,因而两人交情不错。他发了句ok,然后麻溜下线。
正常情况下,他们之间的聊天框就要停步于此了,谁知在几天后,他又收到几条消息,江澄为数不多的几条朋友圈里是他小时候养的几张小狗照片,聂承看到后,问他是不是也喜欢萨摩,柴犬这几类品种的小狗,他这正好有几只幼崽,正愁没人领养。
江澄想到正好金凌也喜欢,如果合适就买来送给他,于是“卖家”和买家接连发了好几天消息,慢慢的这消息也从狗变成夹带着自己日常的图片,比如去哪个画展比如有什么茶最好喝推荐给他,一来二去,聊天框越来越长。
江澄也不知不觉中知晓了他的爱好,比如喜看书画画,打羽毛球,喜欢碧螺春等一系列茶叶。
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没想到传闻如聂明玦如出一辙的人也会喜欢诗歌绘画之类的玩意。
收到狗后,江澄返图给他,这下又聊起了狗的照料问题。
他发现不对劲后,去查过,可是事实证明,聂家确实多了很多条幼犬,聂承也会常下棋作诗,与蓝曦臣,聂明玦一同打羽毛球。
都对得上……
江澄端起茶杯站在落地窗面前,看底下车辆穿行,高楼大厦灯火通明,他左手有节奏的敲杯,若有所思。
上套
江逸发现家主好像多了个朋友,他经常看到江澄在处理完文件后靠在座椅上懒懒的打字,后随便一丢,他却感觉到他心情好了些。
仿佛两年前的那次宴会上遇到的,只是幻觉,已经被停留在记忆深处的一角,不知何处又会被翻起。
谁知好景不长,一件事打破这一阵宁静。
眼看江家与宫家订婚没多久后,宫郁被爆出与一女子的恋情,与其说是被爆,更不如说是宫郁主动,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两人的图片——结婚证以及两人怀孕的证明。
到国外办的证,同时靠现代技术孕育出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打的宫家措手不及,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宫郁把结婚证还有医院报告甩到桌子上,掀翻了之前宫家为她安排的道路。
她道:“我自己的人生自己说了算。”
这一场风波的另一个主角江澄此刻脸一阵黑,他看着屏幕背后的宫郁,沉声说道,“怎么提前了”
他与宫郁做好交易,先假装订婚混淆宫,江两家视线,江澄帮她掩盖出国做的一众事的痕迹,成就宫郁和楼欣二人,她帮江澄解决蓝曦臣,再者让出手中的两块地皮——地理位置极好,江澄看中很久的两块,价值连城。
屏幕里的宫郁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遗憾道,“sorry,答应了另一个朋友的,要想熊掌和鱼兼得,只能折中了。”
“现在一堆人说你很惨哎,要不我现在顺便也把我和你的交易说出来,证明你不是被戴绿帽的那个”
“你和谁又有了交易”
当真是商人本色,利字当头。
宫郁笑眯眯的说道,“保密。”
江澄皱眉,想破坏宫家和江家联姻的,必然是担忧江家因此蒸蒸日上的,他心中顿时有了几个人选。
蓝曦臣早已开始接手公司,他手段高,有远见,做事果断,让蓝家不少人哑口无言,只能看着他坐稳总裁一位。
不出意外,家主人选是他无疑。
位置变高了加上最近的表现尚好,蓝启仁不再对他产生怀疑,只以为他收了心,还颇觉欣慰。
江澄因为被“戴绿帽”,即使后来澄清是做戏,依旧处于风浪尖头,无数人回眸侧观,公司新产品热度越来越高,数据可观。
发布会上,时隔两年,除却在报纸新闻上看到的他,这是江澄第一次再见他。
他比前两年似乎又高了一点,瘦了些,褪去少年气,转而变得成熟了,他带着金框眼镜,很好隔绝了他眼底的情绪。
两年给人的变化如此快的吗,江澄不动声色的打量。
“江总。”
“蓝总。”
两人短暂握手,很快抽离。
发布会来的人很多,多是各个世家掌权者,其中不乏包括带来的公子千金,作增长阅历用,聂家也不例外,反而来的很齐全,聂家掌权者聂明玦到了,二少爷聂怀桑也被揪着耳朵到了——此刻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座位上听演讲,三少爷聂承也到了。
江澄不动声色扫了过去,后自然收回,途中对上一人视线,那人似乎心情不好,神情不虞。
不过与他何干。
江澄继续介绍公司新产品,中途也接受了媒体的提问,一一解答后发布会完美结束。
他心里存在个问题,他有意去搞清,抬腿却见蓝曦臣与聂家二兄弟聚在一起,聂承不见踪影。
他挑眉,江逸秒懂,凑在他耳边说聂三少爷提前有事先行一步走了。
江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是怕暴露,受人所求提前跑了。”
江逸啊了一声,有些不解,江澄却没打算再多解释,他已信步朝蓝曦臣一行人走去,分别点头示意。
主要是了解日后合作的一些事,蓝家聂家有意进军娱乐一圈,江家有意扩大,进军珠宝一行。聂怀桑一听这个就头疼,还不如回家斗蛐蛐来的有趣,他刚想找借口走就被聂明玦瞪了一眼。
老实了。
“马上要成家的人了,还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样!”聂明玦沉声说道。
说起来聂明玦最大,与江澄同岁,今年26岁,蓝曦臣今年21岁,聂怀桑20岁,聂怀桑都要订婚了,蓝曦臣怎么还没动静?
不应该啊。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棋子罢了,除非,蓝家对蓝曦臣另有打算。
蓝曦臣在一旁温声相劝,聂怀桑下意识往他身后躲,试图转移大哥炮火,江澄也随口宽慰几句。
后来聂明玦告辞后,又拎着聂怀桑回去,蓝曦臣也要坐车离开前一刻,江澄叫住了他。
他单手插兜,似乎只是好奇,“听说蓝总也要成婚了?”
蓝曦臣抬眸,莞尔一笑,“江总从何处听来”
江澄无辜摊手,道:“看聂少爷这样,以为蓝总早订过婚了呢?”
蓝曦臣身份特殊且重要,无数人暗中在窥探,订婚这么大的事江澄不会不知晓,他这么说了,是想试探什么,而且是故意让他知道他想试探。
也可当作完全不把蓝曦臣放在心上过。
蓝曦臣并未恼,温和说道:“家中管得严,二十五以后才有成婚打算。”
想想就知是那位蓝夫人出的力,她倒是极为爱自己的孩子的,想让他们晚些成为局中棋。可他们从出生起,就已经在局中了。
江澄垂眸,心中涌起波澜,若他母亲还在,也定会护着他。
“江总呢,不曾有过成婚念头”
江澄掀起眼皮,他忽的冷笑,作遗憾道:“我心中始终有一人,想等他。”
蓝曦臣笑容似乎有一刻的凝滞,随后恢复如常,“是谁”
江澄却不再说话,食指抵唇,作噤声状,他眨眼,眸中带了些狡黠,转身离去。
蓝家与江家最近有合作,共同开创信德度假村的项目,两人因此见面不得不多了些。
只谈项目,不谈风月。
蓝曦臣有耐心,江澄更有耐心。
大厦最高层,董事长办公室极大,甚至有可提供休息的卧室和盥洗室,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进来,悄悄看着房内的二人。
江逸神情凝重:“家主,有人最近在查您。”对方很聪明,网址账号上一秒还在用下一秒就注销,一时难以找到源头,怕是来者不善。
江澄却淡淡点头。确实不善,他想。
“能找到吗?”
“能。”就是会比较麻烦。
江澄再次点头,“不给他们丢个大麻烦是不是不太好?”
江逸眼睛一亮,摩拳擦掌,一本正经认同,“我也这么觉得。”
江逸坑人水平一向高,他废了好几个小时终于顺藤摸瓜找到源头,一口气丢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病毒,病毒传染,连带着某一座大厦里一层楼的主机同时瘫痪,一个大大的中指展现在屏幕上,怎么都关不掉。
他伸了个懒腰,得意的也比了个中指,什么玩意,敢惹到江家头上来。
他悠哉悠哉坐在椅子上脚一蹬转了个圈,光芒温顺的停留在指尖,椅子转得快,光随之也一颤,似乎点了点他。
像是提醒。
这日同样风和日丽,空气清新,江澄心情大好,他喝了一口咖啡正准备打开电脑处理工作,却见闪出一个大写的“CHEAT”。
骗子。
他错愕。
办公室门被敲响,江逸快步走进来,神情焦急。正欲开口。江澄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已经把屏幕对着他,挑眉。
江逸抿唇,垂头丧气道:“是我大意,您罚我吧。”对面防-火-墙实在好闯,他还以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谁知对方也偷偷为他埋下隐患。
轻敌是大忌。
“两年年终奖没了。”江澄点了点他。
江逸垂头丧气的点头,他知道这已经是从宽处理了。
看江澄脸色淡定,应该是有了应对措施,他后怕有余同时也松了口气。
江澄慢悠悠的转了圈椅子,幸好他早有准备,这电脑里的文件早被拷贝了另一份,全部销毁删除,而对面得到的怕是一堆删也删不掉的大小中指,中英文都翻译了一遍。
胆大包天的家伙。江澄冷哼。
而就在这时,几里外的大厦顶层中,一位青年看着屏幕,迟迟没作声。
他忽然轻笑,后背靠在沙发上,电脑被丢在一旁,他拿出了另一台。
暗中这样的比试已进行了一轮又一轮,是挑衅。
他与“晴”的聊天中也带了试探,看着人面不改色的应对,说着各种各样看起来很正常自然的理由。
江澄兴味愈浓,乐此不疲。
江逸欲言又止,哪有受到挑衅越来越兴奋的,这更像调-情吧。
不知不觉中蓝家和江家的合作已慢慢成板上钉钉,江澄找了个良辰吉日宣布开建之日。
而随后在某一天,两人约好一同到工地看建设情况,彼此都带着安全帽,各买了几箱的柠檬水雪糕等,为员工解暑。
江澄踩着水泥地上楼,蓝曦臣紧跟其后,两人站在高处向下望,外面是长长大河。
许是这层只有他们两人,又许是心情放松。
“可否冒昧问一句,蓝总,你图什么?”江澄突然开口。
说的仓促,但这疑问憋在他心底已久。从小经历使然,他不太信一人能无条件无理由的对一人好,定是有利可图的。
蓝曦臣一怔。
“就因为我救了你一次,你就准备一直演一出话本里的以身相许大戏”江澄蹙眉看他。
“不是。”
江澄挑眉,终于玩够了
谁知蓝曦臣认真的说道,风撩起额前碎发,话语依着风揉了揉江澄耳垂。
语气温柔至极。
“不是一次。”
“是很多很多次。”
“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很喜欢很喜欢你。”
江澄盯着他一直未曾开口,越听他眉越皱越紧,他终于忍不住道:“你找错人了吧?”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搞什么?别认错了,玩替身那一套,他不要那么狗血的剧情!
要说救人,小时候救了一个差点被火烧死的小女孩,后面他跟朋友去冲浪,还救了一个差点淹死的……可跟蓝曦臣有什么关系
综上所述。
“你没变过性吧?”江澄警惕的问道。
江澄觉得说的有点直白,他改口,换了个“委婉”的话语,他道:
“你现在还知道我是谁吗?”
蓝曦臣:……
他努力缓解那些一句句戳心窝子的话。
江澄见他没有回答,莫名松了口气,得出结论,“我现在就打120。”
江澄其实并没有真的要打120的意思,他等着蓝曦臣阻止他,蓝曦臣却没有动作,心中奇怪,这人真呆了?
他侧身,却见他眼眶微红。
江澄顿时瞳孔一缩,这就伤心到哭了?他踌躇不决,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僵硬着身子拍了拍他肩,“男人流血不流泪,怎么像个姑娘家一样!”
蓝曦臣垂眸,似乎被伤透了心,“晚吟先把我认成姑娘的。”
江澄一时不知该反驳姑娘那个还是该反驳晚吟这个称呼,他抿唇,干脆拨打120,这人脑子真抽了。
“哥哥。”蓝曦臣却突然开口,他拉住人手,轻轻摇了一下,眸中含委屈和想念,恍惚中,与十几年前那个小孩重合。
指尖一颤,心跳快了几拍。
风又捏了下江澄耳朵,这次都捏红了。
他手里文件摊开,那一页却迟迟未看完,每个字都入了眼,大脑已不能自觉将其理解吸收了。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年轻时难得做的几件好事,只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得都是同一人。蓝曦臣小时是犯了天条吗?,不是溺水就是火灾就是车祸……
他手中笔转了个圈,失手落到了桌面上。
想来也是,当年蓝夫人杀蓝家一股东,进狱呆了好几年,蓝家主执意不离婚,为蓝夫人在狱中打点了一切,后自罚禁一切娱乐,每日过的生不如死,闷闷度日,直至生了病,心理身体双重折磨。
江澄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让人死心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可对于蓝曦臣,他总是莫名下不去手。
但言归正传,再怎么说,他也不是他良配,他们之间没可能,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下去,找个姑娘家才好。何必在他身上吊死。
江澄这么想着,他把“聂承”删了,除了和蓝家必要的交涉时,尽量减少与蓝曦臣的碰面,他甚至有意开始为蓝曦臣介绍对象。
只是蓝曦臣来找他是他没想到的,他借着交涉聊项目细则的由头,来到了江澄公司,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因而他说他要和江总聊聊其他合作时,不少人都心中欢喜,还热情的为人刷了电梯卡。
江澄眯眼,他不喜欢这个貌似受人牵制的姿势,他冷眼看他,冷声说什么事,边问边走到沙发边,右腿搭到左腿上,昂起下巴等人答复。
“江晚吟。”蓝曦臣开口。
“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介绍人给我,你作践我。”后几个字蓝曦臣一字一顿的说道。
江澄蹙眉,他没这个意思,但他怎么会说出来,见蓝曦臣误会,也来了火,懒得解释,反而呛了回去,“怎么着,就因为小时候救过你,我还得以身相许了?”
“蓝总想玩,我可没工夫陪你玩,我记得有不少人巴不得凑上去,你挑一个就是。”
“你…!”
就在一瞬间,蓝曦臣快步上前!——
江澄两只手腕被攥在一起,被蓝曦臣一掌按下,左手按住江澄欲踹人的腿,他垂眸,发丝垂落江澄脖颈间,他张口,狠狠咬了上去!
丝毫不留情,直至清晰的闻见血腥味。
江澄眸中闪过狠意,他挣脱,摸向脖子那,摸到了血,他大怒。
“你发什么疯!”
蓝曦臣静静的看着他,“下次别那样做了。”他耐性没那么好。
“江晚吟,你总得给我个追求的机会,我有分寸,也有追求的权利。”他语气极淡。
他知道他做的有些过,以江澄的性子定会恼,关系怕是会僵化,他做完自己想做的,话说明白后,便从容认错,细数自己犯得罪责。
江澄本欲发火,见他这么快低头反倒一时没反应,只见他垂头,只见头顶发旋,他语气很轻,又刻意放缓,“可以不生我气嘛?”
这人怎么能这样……
江澄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那种,又格外好哄,他莫名其妙的只觉怒火被哄的消散不少,当然蓝曦臣还是被他踹了出去。
他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颈间有个清晰的牙印,很深,还溢着血。
这要他如何见人!真挑的好位置!江澄看都不看蓝曦臣留下的创口贴,他却没扔,只是一脸恼的放进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创口贴。
才不贴他的。
江澄还是非必要就躲着不见蓝曦臣,有一些人敏锐的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以为江蓝两家合作快掰了,便向江澄表忠心,踩低蓝家,又说蓝曦臣年纪轻不堪用,以求能附属于江家,由江家照拂。
正所谓拍马屁拍到了马尾上。
结果却被江澄泼了一头咖啡——他很少这般,他眸色极冷,“你算什么玩意”
说完就走,只剩下那人一脸错愕。咖啡顺着发丝一点点的滴下,狼狈不堪。什么情况?他观察有误
有实权在手,便有了说话的资格,他借着理由推脱了很多个婚事。蓝启仁问他什么意思,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事情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你果然还惦记着那江晚吟!”
蓝曦臣低头任蓝启仁呵斥,始终不反驳,只为让蓝启仁发泄完火气,只是这句,他点头,苦笑。能怎么办呢,他太好了。
他的命是他一次次救来的,江澄嘴上说着顺手,但海洋大火,这一个个哪一个不是在阎王殿前敲门的,可他还是救了。
不知道是蓝曦臣身份,不为其他,只是想救人。
这本就是换作任何人都忘不掉的,加上一次次的接触,发现了他那坚硬外壳下偶尔孩子气的一面,发现了他喜欢小狗,发现了他的各种爱好,越深入了解,就遏制不了的心动。
忘不掉的。
他同时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私事而任性妄为,从而影响工作,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公司尽心尽力。而作为私事,他觉得他有权去争取一次。
即使面临着长辈的各种反对……
顺从了一辈子,总得有一瞬间是为自己而活。
江澄家住在11层,落地窗外一片桃花林,到了季节后盛开,花瓣随风卷来。
他实在看不惯蓝曦臣这受了委屈的样,认命的一脸不耐烦的拿着从药店买的药,为人上药。
跪了一夜,膝盖又红又肿,难为他还屁颠屁颠非过来找他。
江澄从来不是铁石心肠,他终于忍不住心软了,收回了一点尖刺,露出一点总是藏的严严实实的柔软。
“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他嘀咕道。
怎么都赶不走,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以选。
他放松了身体,任由人将他抱个满怀,叹息似的,阖眼,张口回应,气息交--缠。
“晚吟……”蓝曦臣呢喃道。
江澄翻了个白眼,敷衍的拍了拍他脑袋,强要面子,“爹在呢,啧,你再咬一个试试!”
步步为营,棋局局势不断转变,终于有了胜负。
将军。
吃。
【江澄·11.05】
北京時間2024年11月05日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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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于灼灼天火涅磐复生
从少年血骨中交织盛放
破茧蜕变,人定胜天
傲骨前行,莲花一梦
长夜破晓,与光同栖
万千灯明,不息永昼
从此涩苦逢明,行抵山山恒青
“...
“”
五万字小甜饼。
夏秋交接之际暑气不降反升,秋老虎来势汹汹,热糟糟的教人心不安,可云深半点不见暑气,水色溶溶、岸花如绣,放眼望去更是绿树参天、燕语莺啼,实不负洞天福地仙人府的名头来。
只可惜,在幽静舒心的景色也难平心里头的烦乱。
蓝氏训规石,说来是石头,其实就是一面山,三千多条家规刻其上,密密麻麻,所有不可为之事皆在其上,蓝曦臣在这石头前面看了一天又一天,也不曾堪破心中疑虑。
这诸多不可为中,可曾与他所爱留一条活路来?
训规石就在山门,他每日来此上上下下不知要走多少路,有时也会想,这般走走也好,能静静心来想想前程。阶石终有头,他走了不下千百遍,却也没想明白。
“少宗主?”
后头有人...
后头有人唤他,蓝曦臣回头,眉眼间的忧虑退散个干净,又是如沐春风的模样。
“明安。”
来人是唤明安,才接了聂家的名帖,正要回去的。
“少宗主,这是聂家家主派人送来的名帖。”蓝明安将东西交与他,“是月余后的八面峰武会,邀蓝家赴会。”
名帖是聂家惯用的松绿,兽头作暗纹,打开见墨迹就能知道出自何人之手,印也改了“明玦”二字。
蓝曦臣接过东西,仔细瞧了才收在怀里,“该来的到底要来,这东西我与叔父拿去,劳你跑一趟,睿泽和二公子都要嘱咐好了,八面峰万不可出错。”
“弟子明白。”蓝明安也不敢怠慢,急步离开。
他们少宗主不过志学之年,虽年幼却隐有掌权之力,修为也是日渐精进,独当一面指日可待。
只…为长者总还是觉着这般太劳累了些。
差遣了明安,蓝曦臣这才想起来要回去,他已在这儿立了许久,只怕清言长老寻他不着。
山底下的暑气到底是教他乱了心性,那些明白不明白的,早该有定数,是他心生怯意罢了。
捏捏衣襟里的名帖,蓝曦臣心头的疑虑也有些消散,八面峰得见一面,这是他不可多得的机会,改要好好准备的,总不能丢了蓝家的脸。
…也不想在阿澄面前丢脸。
“八面峰武会不必太过忧心。”蓝启仁仔细看了名帖,“聂家如今这时候开武会,一来是立威,二来是拉拢,你可知武会真正目的是什么?
蓝曦臣颔首,“侄儿愚钝。”
蓝启仁将手中东西放到桌子上,瞥一眼端坐一边的人,“你自小就不是愚钝的人,武会明面上是说文争武斗,教小辈挣个名头,其实就是看媒说亲。”
“看媒!”蓝曦臣心下惶恐,“可眼下仙门并无可看媒的公子仙子啊?”
“以联姻之名,行制衡之事?”
蓝启仁点头,慢条斯理的沏茶,蓝曦臣见状,连忙代劳。
“你觉得‘曦臣’二字如何?”蓝启仁问道。
茶壶在桌面上磕出一声响来,蓝曦臣理好茶具,这才答话:“曦者光明也,臣者、赤胆也,自是好的。”
“你年岁不小了。”蓝启仁又道。
蓝曦臣征神,难得漏出些不安来,“叔父的意思是…”
“该取字了,你父亲与你敲定的字,可喜欢?”蓝启仁拍拍他的肩,慈爱的看他。
“喜欢。”他道,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日光透过兰窗洒在茶盏里,蓝启仁笑呵呵的声音里带着欣慰,“这么些年难得见你露出这种茫然无措的情绪来。”
“叔父?”
“哼,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装什么老成?你爹还没死呢。”
“我不是!”
蓝曦臣猛然起身,带的凳子都哗啦一声响,蓝启仁看着侄子的动作,眼底难遮疼惜之色。
“我、叔父…涣失礼了。”
“也改学着失礼。”蓝启仁叹气,伸手拉他重新坐下,与他推一盏茶过去,“今年你过了生辰才十五,何须这般为难自己?你早慧,叔父从来都是放心的,可我想错一件事,万不该太过放心。——聂武峰去世之际,曾邀我夜谈,托我多替他照看明玦,说是未尽为父之责,教明玦从小到大都过的不痛快,叔父想了想,你又几时痛快过?有些事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莫要逼自己,万事还有叔父在。”
蓝曦臣听惯了弟子规圣人训,就是母亲也少与他说过这般多的话,压在肩头的担子似乎不那般沉重了。
“侄儿谨记叔父教诲。”
蓝启仁看着他,眉眼中含几分无奈,“这几日叔父看你总往山门跑,可是心中有不解之处了?”
轻飘飘一句话压在心上,蓝曦臣微微一愣,才缓缓点了下头,果真是瞒不住的,“叔父,训规石上不曾写的是否都是可为的?”
“训规石上所不曾写的,未必都是对的。”蓝启仁摇头,“云深不知处不可杀生,那出了云深呢?在山林处祟驱魔饥寒交迫之时可猎飞禽走兽饱腹,总要杀生的,这无可避免,也算人之常情,但有人借此行草薙禽狝之事,虐而杀之,这便是大错,无敬畏之心,视生灵为草芥,错上加错。”
“所以训规石规诫的是人之贪欲?”蓝曦臣福至心灵,听懂了叔父言外之音,“并非万万不可,而要懂适可而止,不可贪、不可痴、不可入歧途。”
“孺子可教。”蓝启仁对他的答复分外满意,“你如今已经学会思考是非了,也知晓训规石的用意,日后面对是非对错你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秤,一头是善恶是非,一头是因果报应,是蓝家宗主也好,是云游散修也罢,切记万事三思而后行,人言可畏,人心难测,所行极端,必祸自身,众生泛泛,良善者甚多,奸恶者亦有,如何能天下归心,如何能安身立命,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是,曦臣记下了。”
心头绕着的迷雾终于散开了,前头的路摆在眼前,若将哪点贪好的心思摆在台上,只怕往后的路不好走,他不愿拉那人在荆棘丛生之地谋生,深陷囹圄无法抽身。
罢,罢,罢,常道相思难作罢,不言又何妨?若可岁岁见,孤注亦无怨。
告别叔父自兰室出来之际,外头日已三竿,少有的能察觉几分燥热来,只立秋已过,热不了几天了。
“涣哥哥,是不是苍天不爱,才教它开在隆冬。”
这是两年多前江澄同他说的,那年清谈会开在寒冬,是梅山许氏开的宴,漫天飞雪颇有一番风情。小小的江澄裹在毛绒绒的直领披风里,看着小团雀一般,瞧见他的时候一步一蹦的朝他跑过来,暖呼呼的手握住他微冷的指尖。
“涣哥哥!阿澄好想你!”他脆生生的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而后又垂下眸子去,欢快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今日之事阿澄也想出去帮忙,可阿爹不许,要是我也同涣哥哥一般厉害就好了。”
何故说他厉害呢?
蓝曦臣在瞧着那只有叶的梅树,是了,那年大雪纷飞,清谈会中有小儿贪图欢乐,擅自跑出去,又在雪地里迷了路,多少人都出去找,他也去帮忙,却遇狼群,情急之下不得已让朔月饮了血。
“阿澄有心帮忙,已经是最最好的了,等日后你同涣哥哥一般大,也会这般厉害。”他摸摸江澄绾的圆鼓鼓的头发,在丸子头上轻轻一捏,“怎了?谁惹阿澄不开心了?”
江澄摇摇头,想把他的手晃下去,“没有不开心,我听父亲说,涣哥哥遇到狼群了,那、那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叔父去的早,狼群不敌自然逃命去了。”他拉着他小小的手,带着他往廊下走,“你看涣哥哥不好好的?”
小团子认认真真打量他许久,才又眉开眼笑,“嗯!涣哥哥最厉害!”
就是那时,他们看见许氏别院里栽着的梅树,红彤彤的花血沫子一般艳丽,在白雪陪衬下更是惹眼。江澄驻足,眼神直愣愣盯着那花,半晌挪不动步子。
他本以为是瞧着新鲜,喜欢梅花来。
“涣哥哥,它会不会冷?”江澄小声问他。
蓝曦臣心头教闷锤一敲,嗡嗡地发着疼,那弦外之音太过分明了些,他倒不愿相信。
“自是不冷的,它于隆冬绽放,又何畏惧这些风雪?”他笑吟吟说着,将心里哪点念头压下去。
“怎么会不冷呢?”江澄又说,“别的花儿都挑春夏盛开,再不济也是秋老虎正凶的时候露头,若非苍天不怜,怎会独自受霜雪欺压,苦寒无依。——爹娘总因我的事情争吵不休,可从不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涣哥哥,爹娘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会,”蓝曦臣强颜欢笑,俯下身抱住比他矮上许多的人,“梅盛放于隆冬,并非苍天不怜,偏是最爱才予它抗衡风雪之力。”
“真的?”江澄将信将疑,却还是抬胳膊抱他。
“真的,”他头一次这般庆幸自己熬过诸多伏案苦读的日夜,才不至教他以简短一字问住,“严冬乃是修养之时,世间万物沉寂,唯梅花盛放,光辉夺目,可教万物避其锋芒,人人得见。”
他仔细理好江澄耳边的发,捧起他的小脸,瞧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珍而重之的答道:“我的阿澄不必妄自菲薄,你是最好,此世无双,如明珠璀璨、金石之坚,尘霜藏不住,风雪压不倒。”
“我…当真这般好?”他问的那般小心翼翼,眸子里的哪点儿希冀针一般扎在蓝曦臣心上。
“是,当真这般好。”他这般答道:“阿澄不必惧怕,自大胆往前走,有风乘风,遇水借水,涣哥哥在前头等你。”
“嗯!”
有风乘风,遇水借水。
“纵有狂风拔地起,”
纵有狂风拔地起,
“亦可乘风破万里。”
我亦乘风破万里!
不管严寒酷暑,莲坞里花开又谢,人走又来,独独不变的是校场上日以继夜练剑修身的江澄,两载光阴道短也长,言长也短,足够教一人蜕变许多。
“涣哥哥在前头等你。”
剑锋挑破飘落的汗珠,江澄自寒光四溢的剑刃上瞧见自己的影子,汗流满面却肆意快活,时至今日他才懂那日蓝涣意犹未尽之言。
年幼者御剑不稳,非万不得已之际,剑刃不可饮血,想来那时必凶险万分,那人才不想教他知道。
两年来不曾相见,却书信不断,凡有困顿之处,皆可其解,问有所答,求有所得,时至今日他受益良多,两年所长蓝涣可谓功不可没。
又忆起些惹人沉溺情动的醉心事,免不得羞臊,左右才练完剑,还有个借口搪塞。
“师妹!吃饭了!”魏无羡在远处喊。
“来了。”江澄一抹脸上的汗珠,压住躁动的心思,快步跑去了。
涣哥哥,八面峰上,阿澄必教人另眼相看!
真是…浅尝情滋味,醉心又醉神。
蓝曦臣蓦然回神,才惊觉在树下驻足良久,腰背都泛出些酸困之意来,微微一动都觉困顿僵硬。
这可不大好,要是教人看见,该说蓝氏少宗主耽于玩物,荒废修行了。
他揉揉膀子,款步进了屋里,案几上放置些不大难应付的宗文——是叔父拿来教他练手的,除此之外还放置块儿材质不错的布料,上头歪歪扭扭绣着蓝氏云纹,从左往右来看,一簇绣的比一簇好,最右端的那个云纹,已经颇有神韵了。
这是他私底下问绣娘学的绣法,蓝氏抹额为极贵重之物,他想赠一人,又恐手艺不精辱了抹额,也怕怠慢了心上人。
他早慧,初遇江家小公子的时候,疼惜这个与自己过往相似的孩子,那三天两夜的相交让他知晓,小公子比自己还要多些磨难,那般粉雕玉琢、通情达意的小娃娃不受父亲喜爱,这比终日不得见还更教人难过,是以他上了心,宽慰他并非如此,他明白这话终究无法宽慰他一辈子,可到底想求他快活一时,莫同自己一般,习得万卷书、识得刀剑无眼,冷冰冰守着宗文,尝着人心冷暖。
若说苦寒无依,他也要占两分的。
九岁那年窗外晃晃悠悠飞来一只歪扭的信鹤,那时起,这教他心疼的小公子就在心里扎了根,小娃娃总问他累不累,有没有歇息片刻,然第一只信鹤只写了“思之若狂”。小公子当是不知道这四个字出自哪里,又是何意,只知道自己想他这个远在云深的哥哥了。慢慢的,信鹤就飞的越来越勤快,来的鹤也越来越漂亮,这是灵力渐稳了,也是好事。
两年前得见时,他心头那朵云梦泽撒下的荷终于生出些含苞待放的心思来,他知晓这多有不妥,可两载光阴何谈短?红笺寄情养芙蕖,花开之日他便知道,心头莲再无凋谢之意了,也亦无得见天日的时候。
如此惊世骇俗的情谊,真摆在眼前与欺负他有何区别?与其教他受别人冷眼,不如做一挚友相伴左右,抹额…便藏在匣子里罢。
一如叔父所言,人言可畏,人心难测,若行极端必祸及己身、殃及池鱼。
八面峰武会那天可是热闹的很,御剑过去远远就能看见人影,大大小小的宗门都赶来凑这场好戏,日后仰仗谁可就看武会如何了。
“姑苏蓝氏到——!”
蓝曦臣同叔父一起入会场,与这家宗主,那家公子周旋。聂家兽纹迎风招展,半分没有颓败之色,等都到齐了,武会才算开场。
场上的陈家姑娘呐、李家小子啊,凡能碰到一头儿的都算不得太清白,里头的事儿不说也能猜出几分来。
不知道此番又有多少结亲联姻的。
玄门少有一窍不通的痴儿,短短半天局势便摸的差不多,金氏要占着风头,蓝家还没动真格的心思,江家那几个娃娃还小,至于温氏么…中规中矩。
这几年面上过得去,实际已经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象了,温氏宗主温若寒近些年实力与日俱进,已有与江蓝金聂四家齐头并进的姿态,不,聂家易主…风头怕还要变一变。
胞弟对上江家大弟子属实教蓝曦臣意外,在看看后头那带着怒意的江澄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怕是拦不住人在呕气。
“不若我与魏公子比,如何?”
蓝曦臣有意替下弟弟,他二人还小,所谓树大招风,本就不少眼睛盯着的,若是为此惹人惦记实在算不得好事。要出风头的人到底是拦不住的,江澄兴冲冲唤他,要同他斗曲,眸子亮晶晶盯着他,那里头的欢喜教人挪不开眼,又烫的人躲闪不及。
斗曲时江澄拿来了小紫檀木的琵琶,蓝曦臣记得清楚,琵琶也是他教的,那时江澄七岁,瞧着他手里的裂冰艳羡不已,嗫嚅着问他能否指点一二,这孩子啊太教人心疼,他倾囊相授又恐揠苗助长,只好一遍遍劝解,眼下看来与他念过的话都是字字句句记着的。
将蓝涣所言奉为圭臬、铭记于心的怕是只有江澄一个。
对面那人坐在椅子上,抱着怀里琵琶奏曲,十指尖尖、行云流水,一曲《梅花三弄》婉转悠扬,蓝曦臣盯着他的眉目,恍然间意识到,他的阿澄以不似两年前了,而今成了少年郎,眉宇间更多蓬勃生机、意气风发,许是有了自个儿的心思,不在纠结那子虚乌有的东西来,故而轻松快意许多。虽还不曾见到,他也猜想这人日后是何等风姿。
鲜衣怒马少年郎,侠肝义胆荡风霜。
江澄是最该教人捧着的,冰魂素魄、白玉无瑕。
“好、好曲。”蓝曦臣眸里化不开的欣喜,藏着的那朵芙蕖愈发艳丽了。
“涣哥哥…”
如雷贯耳的称赞声中蓝曦臣听到有人唤他。
夜间用膳时,蓝曦臣正想寻个由头去找江澄,却看见魏无羡拉着人吵啊闹啊从弟子门生中间走来,江澄脸上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脚底下却是半步也没落。
“大公子,二公子。”
到跟前来的时候先瞧见的是蓝曦臣,魏无羡眸子转了一圈,瞧见蓝忘机了才笑嘻嘻与人相交。
“魏公子,江公子。”
“蓝大公子。”江澄在后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蓝曦臣眉眼含笑,微一皓首算作应答,江澄却是一偏头,没敢瞧他。魏无羡是冲着蓝忘机来的,今日比武他惊觉此人剑术了得,若不是与金子轩缠斗耗去些气力,鹿死谁手实在难定。故而被江澄有意甩开时还呆愣了许久。
“你大哥与我师妹…啊呸!师弟了?”
“不知。”蓝忘机答道。
夜风微凉,指尖被人攥在手里,少年拽着他跑出四方楼阁,往人间烟火升起之地奔去,那般自在快意,胸腔里盈满期待,心头小鹿乱撞。
是不是…是不是涣哥哥终究是不一样的?
“涣哥哥,我记着今日是你生辰。”
“阿澄不曾记错。”他强行镇定,怕自己会错意,那流露的情感吓着他。
“我答应过你的,”江澄摸出一个锦囊来,“我赠你的必不同旁人一样。”
“我记得。”
锦囊里头是银白的铃铛,那制式一看就是亲眷子弟所配,他蓝涣何德何能得如此珍宝。
“阿澄?”分明欣喜欲狂,偏又情怯。
“这是我照着亲眷子弟的样式质得,手艺生疏,你不嫌弃才好。”
江澄捧起他的手,锦囊带着铃铛一同放置手心,那份情谊沉甸甸压在心头,仔细瞧瞧那铃铛工艺精巧,只细微处还差些火候,也不知道跟着师傅在铃阁里磨了多久才打出这一只。
“阿澄如此情深义重,涣哪儿有嫌弃之理?”
这话不是同他虚与委蛇,自幼时起,就少有人赠过他这般珍重之物,少有人视他为珍宝,时时刻刻惦记、只瞧见他便欣喜若狂。母亲与父亲恩怨情仇他不知道,自记事起,他就是奶娘带着的,父亲闭关不出,母亲似乎不喜他,儿时也哭闹过,只除了奶娘不曾有人在哄着,后来叔父接他过去,却是因着少宗主之责…父亲与母亲的隔阂从未曾消除,隐约记得父亲出关一回,后头就有了胞弟,终于他有了与母亲相见的机会,只记不清了,母亲的模样那般陌生,抱着他念“娘的阿涣”,总觉被抛弃的时候,母亲又抱住了他。
八岁那年母亲病逝,之后少有人真心实意惦念他了。说来也巧,正是同年八月份,同叔父一道去莲花坞赴宴,正巧遇见这人,那时江澄小小一个,拿着剑舞,后又独自伤心难过,他投机取巧采了朵莲花来,拿去当作哄人的玩意儿,被指着鼻子骂了句“采花贼”,而今时隔多年,他竟真做不成正人君子。
眼前捧着铃铛的人望眼欲穿,一颗真心送到眼前等他开口审判,他又怎敢弗了他的心意?
得了答复江澄喜笑颜开,哪点忧愁全然不见,又小心翼翼探着他,分明是有事瞒着,“我最近新学了一曲,想请涣哥哥品鉴一二。”
“荣幸至极。”蓝曦臣将铃铛贴身放了,在偷巧安抚一下心头乱蹦的小鹿。
江澄在乾坤袋里翻找,最后也没寻到那小紫檀叶的琵琶,而今箭在弦上已是蓄势待发,就是回头取来也要了却这桩事,他不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蓝涣这人又太难教人放下,他不愿就此错过。
“阿澄。”蓝曦臣拉住他的手,计上心头,“涣哥哥记着你是会吹箫的。”
最开始教着他弹琵琶时就先学的萧。
“会、会的。”江澄攥着衣裳,半分不敢动。
裂冰就在身上,灵器与主而言何等重要,萧这等物件儿更是亲密,抬手送出去时,蓝曦臣这般正直之人也不敢说没有私心。
玉箫清冷不解情,却是和音道相思。
“我、我吹错了可别笑我。”琵琶他都是练了许久的,萧许久未碰实在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阿澄曲子谈的那样好,哪儿有出错的说法。”蓝曦臣耳热,眼前景色都如雾里看花般,醉人又虚幻。
江澄找找音准,这才试着吹奏,只一个音蓝曦臣就听出来何意了,——《越人歌》呐,他的阿澄也有自己的心思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亦知。
“涣哥哥觉得此曲如何?”江澄问他。
“此曲甚好。”蓝曦臣盯着眼前人,恨不能直接将人带回云深去,带回去藏在寒室,教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在伤不到他,“我的阿澄不是小孩子了。”
这话说得隐晦,还顾虑重重的人哪儿听的出来这意思,只疑虑着抬头,唤他一声“涣哥哥”。
“莫怕,涣哥哥只问你,可是想明白了?”想明白要同蓝涣相守一生,想清楚认定蓝涣了么?
“想明白了的!我…想了许久!”江澄攥住他的袖子,那答复脱口而出,半点没有犹豫,“绝非一时兴起!”
如惊涛拍岸般的喜悦朝他扑来,有人不顾世俗,眼里只剩他一人。
“那阿澄可要给涣哥哥一些时日,兹事体大,容我仔细思量,谋算前程。”
蓝曦臣搂住心上人,安抚下他内心忐忑,这话说与他听的,亦是说与自己听的,不能教这份情谊冲昏了头脑,心血养出来的芙蕖,他哪儿舍得教人摧折了去。
若前程荆棘遍布,他便砍出条路来,若有人想将他二人压在脚下,他便立与巍巍高山,守望尘世情缘。
“阿澄?”那人在他怀里闷闷不乐,也不应答,蓝曦臣只觉好笑,怕是将他的话当做拒绝了,“莫要胡思乱想,涣哥哥绝不骗你,且在给我些时日,可好?”
“…好。”少年郎终于肯与他相拥,窝在他怀里嗅这衣裳上的玉兰香。
到底是人心不足,总贪念许多。
蓝曦臣心中感叹颇多,也算对不起叔父的教诲,可怀里人实在太好太好,叔父啊,教蓝涣任性一回罢,只一回便好。
两个人偷跑出来有些时候了,也不大愿意回去,在树下相拥好一会儿才突生出些羞臊来。江澄攥着他的衣裳,想推开又舍不得,将人白袍捏的皱皱巴巴。
“夜里凉。”蓝曦臣下巴磕在他头顶,心情颇好,“该回去了。”
“嗯。”脸颊在这人胸前蹭蹭,柔软的料子贴着极舒服,耳朵边心跳怦怦响,原是涣哥哥也不似面上镇定,不过强装罢了。
当是闷的久了,江澄觉着两颊发热,目光游移不定,怎么也不敢看人,蓝曦臣也教这氤氲暧昧的氛围熏的头晕,眸光落在人身上又偏开去,生怕盯着久了失了礼数。
“回罢。”他呢喃轻语。
“好。”江澄应答,跟在他身边。
出来时心里惦记着事儿一路疯跑,眼下要回才发觉已然不知东西南北了,二人面面向觎,又噗一声笑起来,那些个没来由的拘谨都散的一干二净,顿觉松快许多。
“咳!”江澄正正神色,“下月初五是我生辰。”
“那我去云梦寻你。”蓝曦臣心下明了。
“若你脱不开身,不来也罢。”总显的好似他离不开这人似的。
“脱得开身的。”蓝曦臣慢悠悠跟上去,“阿澄生辰涣哥哥哪儿能不去?”
小少年惯会嘴硬的,至于是何原因嘛,蓝曦臣自认明了,阿澄的话要反着听。
两个孩子不远不近挨着,缓缓往回走,偶尔停下来认认路,从上头往下只能看到点点灯光,回去的路啊有些波折。
“哎!”
脚底下有石头,江澄一时不察,教石头绊个正着。
“阿澄。”蓝曦臣扶住他,带着人往后退两步,“如何?可有事?”
“无事。”江澄摇摇头,又不大好意思的笑笑,“早知道不跑这么远了。”
“不远,在几步就到了。”
蓝曦臣指给他看,抬眼看过去,不净世的光已经能看到了。
“阿澄。”
“涣哥哥今日很开心,特别开心。”
他瞧着那点点灯光,柔声细语,带着教人听不真切的喜悦,江澄盯着他的眉目,忽的明白过来。
“那涣哥哥日后也要开心才是。”他抬手,想想还是没敢动,最后轻轻拉住这人雪白的衣裳,——连带垂下的抹额,也轻轻攥在手心。
“会的。”蓝曦臣莞尔一笑,“阿澄知道涣哥哥为什么高兴?”
“不是为了…生辰么?”原想问是否是因着他,到头却问不出口。
“非也,”他道,抬脚朝着灯光的方向走去,“因为我的阿澄呐、长大了。”
“本也不是小孩子!”江澄心里头又羞又气,脸都臊的通红。
蓝曦臣到是开心的很,什么也不同他说了,不懂无妨,他自个儿明白就好。
“阿澄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他又问。
江澄皱眉思索,又想不出什么想要的物件儿,“你这般问,我倒不知该如何答了。”
想要的东西、实在羞于启齿。
“那涣哥哥就擅作主张了?”
前头灯光愈发亮了,脚下路也顺畅起来,等进去可就不好在说这些透情的话了。
“嗯。”江澄小声答应,“涣哥哥挑的东西必然不会出错。”
蓝曦臣笑眯眯不答话了。
从小江澄就没少收到过这人送他的东西,得灵剑时赠的紫珠玉剑穗,修灵力时得的心法,就连那琵琶也是他废着心力寻来的。
无碍,他的涣哥哥最是谦谦君子、克己复礼,既是收了清心铃,也、应了那首曲子,自然该算…心意相通。
“叔父,师叔。”
本还思衬纠结的人陡然回神,一抬头,那头出来的人不是蓝启仁又是谁,身边还跟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江澄心下大惊,乖巧的唤了句蓝老先生,急匆匆想放下手来。
蓝启仁本也未注意到两人,只同蓝叶说着些陈年旧事,听见有人喊才瞧见站在外头影子里的娃娃。
“曦臣?”
“嗯,来外头走走。”蓝曦臣答道,神色自若,仗着衣袍宽大单手往后一托,稳稳拿住江澄胳膊,“叔父也散心么?”
涣哥哥!
江澄杏眸圆睁,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原以为偷偷拉住不曾教人察觉的,这意思是——不教他松手么?
这般想着,才萌生出的念头散的无影无踪,掌心慢慢拢起又攥住雪白的衣裳。
“与你师叔下山去。”蓝启仁心情不错,应当是与旁的宗门谈妥了生意,“你与江小公子散心莫要太久,早些回去。”
“是。”蓝曦臣低眉垂眼,“叔父也慢些。”
“蓝老先生慢走。”江澄低声细语唤一声,生怕教眼前长辈看出些什么来。
小小年纪就与人家侄子勾勾搭搭…嘶!倒不是勾勾搭搭,涣哥哥这年岁本也到了该看媒说亲的时候了,谁教他男儿身呢,总怕人看见的。
“哎。”蓝启仁笑眯眯应一声,与蓝叶一道离开,“自小你就药痴,可没少糟践师父的东西。”
“你这话说得,”蓝叶可不背这黑锅,非得在拽一人来,“分明我与兄长一块儿糟践的。”
“是,可给师父气的不轻,禁足三日都还不长记性。”
两人说笑着,慢慢下山去了。
江澄悬着的心呐终于放下去,手一松往后退半步,不看蓝曦臣了。
“不拽了?”蓝曦臣眉眼弯弯,瞧着他的眸子里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不稀罕拽了。”江澄眨眨眼,心里头陡然升起些悲凉。
哪点情绪才升起来,蓝曦臣便知晓不对,也收了逗人的心,“怎了?愁眉苦脸的?涣哥哥惹你不高兴了?”
“谁说我不高兴了?”他嘴硬,快步走到前头去了。
还是太莽撞了,该在想想的。
蓝曦臣盯着他的背影,将抹额挑到前头来,末端那段软乎的料子已经教人攥的不成样子了,他勾唇一笑,又追着人走,“阿澄,你等等涣哥哥呐。”
“哼,可说你那徒弟,跟你一个德行。”蓝启仁两人又聊到小辈上去了。
蓝叶笑呵呵的,也不恼怒,“要不怎么说是我徒弟呢。”
“哎呦,徒弟随师父可真是教你们师徒俩应验了。”蓝启仁笑,又突觉不对,“嘶…等下。”
“怎了?”蓝叶不解。
具体如何蓝启仁也说不出来,只回头瞧着两个娃娃站着的地方,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人影,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惹着江小公子了,不大高兴的跑走,徒留侄儿一个人在哪儿,约莫有两息功夫赶着追人去。
“娃娃说话呢,你也要去听听?”蓝叶打趣他。
蓝启仁眉头微蹙,摇头没接他的话,“当是我看错了。”
蓝叶笑他,“你才多大就老眼昏花了?”
“哼,比不得你,瞧谁都像瞎子。”
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说来哪点疑虑也算不得什么,却是不大能教人忽视的,方才那江小公子紧挨着曦臣,又是黑夜他便没看仔细,也只顾着跟蓝叶说话,在一想才品出点怪异,两个娃娃似乎在藏着什么,等他细看却又无甚异样。
罢了,这等年岁自是有些不愿说的心事儿,左右闯不出祸来,那江家小公子也是个好孩子,随他们去罢,多与世家子弟交好对侄儿也有益处。
这般想着,蓝启仁与师弟愉快的下山去了。
不净世比之云深的婉转清丽要更多豪迈,比之云梦的侠气要更多些不羁,也是少有的风情。这会儿还不到歇息的时辰,里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离不开的还是那些个宗门事务,清河局势如何还得看这几天武会能笼络几人,又能压住几人。
江澄在前头走的快,蓝曦臣撵几步都未追上,方才人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心情欠佳,定是又想了什么。
“阿澄。”他小跑两步拉住人。
在教这人逃命似的走法,进了江家歇息的院子,他可就追不上了。
“怎了?与涣哥哥说说,”蓝曦臣揉着他的手心,轻声问他,生怕声音在大些就将人吓着了,“方才不还直言不讳?”
“困了。”江澄撇过眼,心里头莫大的悔意,他怎能把这样好的人拉进泥水里?“我想回去睡觉。”
蓝曦臣自然不信他,“骗我呢?”
江澄语塞,“…没骗你。”
是不是撒谎他两人都清楚,蓝曦臣总能看清楚江澄心里的别扭。
“不喜欢涣哥哥了。”蓝曦臣一叹气,那模样是真伤心的很。
“没有!”江澄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没有不喜欢涣哥哥。”
明知道这人故意说给他听的,还是忍不住想要解释一二,舍不得看他落寞难受,也不愿他忧心忡忡。
“那阿澄…”
“赠我一株姑苏的兰罢。”
蓝曦臣终究是得不到答案的,小少年不给他在问的机会。
“好。”不愿说他也不想强迫,总能想明白的,总有一天蓝涣能摸透江澄所有的坏情绪。“那阿澄想要什么兰?”
兰花他院子里多的很,有野生野长的,有师父长老送的,也有母亲留下的。
“君子兰。”江澄道。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犹记得那年相见时,莲叶接天,芙蕖成片,千娇百媚不入眼,唯见素青乱心田,一眼不回魂,回魂心不在。
涣哥哥,阿澄却不敢那般自私了。
“与我带一株君子兰吧。”
“好。”他要,他便给。
君子兰他有一株最好的。
本就早冬的时候,夜深露重,两个少年就此作别,江家与蓝家的院子隔的远,想顺路走也不成。
“阿澄。”告别时蓝曦臣唤住他,“莫要多想。”
“嗯。”江澄笑着答应。
他到底还是猜出来一些的。
武会要开四天五夜,暗地里的腥风血雨不少,蓝曦臣也少不得要抛头露面,虞家的少主,李家的公子,也与温旭打个照面,到底还是他天赋好些也勤于修行,未曾落得下风。
江澄瞧着他,越瞧越喜欢。
怎么舍得拱手让人呢。
又觉自己配不上他,一场武会教他看清,多的是人比他厉害,争来争去已不知输几场了。
五天何其短,总觉才见着就要离别,想了五日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太了解蓝涣这个人了,骨子里的执拗,认定了便不松手,铃铛他收了,那曲子虽未曾直言,却也是仔细宽慰他,一并承诺了的,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前还能耍耍赖,涣哥哥心软就应了,这等事与他耍赖…
“不喜欢涣哥哥了?”
只想想那晚他略有落寞的神色就狠不下心同他说一句不。
可前路泥泞不堪,沼泽遍地,他怎么就带着人走来了呢?
离别那日多的是寒暄周旋的人,蓝曦臣一时还真找不到机会与江澄说句话,江蓝两家的关系也就利益往来,真要商讨些什么也不是在别人家的地界上,他抽空看过去,那小少年跟在父亲身边,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眸光四下转,转到他这头又立马收回去,分明是心事重重。
这几日他也思索过,自偶遇叔父后,阿澄就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处处躲着话也不说两句。
总不能后悔与他表露心思了。
可是阿澄呐,便是悔也晚了,你该知晓的,涣哥哥最是一意孤行、执迷不悟。
他不来找,蓝曦臣也就随了他的心意,跟着叔父回云深去了,那三千家规的训规石是横在他前头的第一个考验,如何说服父亲,如何得宗门首肯,得看蓝涣的决心,又如何让旁的宗门俯首,如何让天下人接纳,得看蓝宗主的本事。
若与卿卿同心结,天下为棋何不可?
阿澄,莫怕,前路涣哥哥替你探。
“师妹啊,你最近怎么了?总兴致缺缺?”魏无羡在心大也察觉出不对来,“怎了?被姑娘家比下去心里头不高兴?”
“滚!”提起这事儿江澄心里更是难受。
魏无羡笑嘻嘻凑过去,“这怪不得你,蓝二都没打赢那姑娘呢,啧啧,沈家那姑娘真是彪悍的很。”
沈家丫头沈自在一手落樱剑法打的人招架不住,莫说江澄了,就是蓝忘机、金子轩都落了下风,蓝曦臣也只快了一剑,险盛半分,是以武会结束,有些实力的宗门都去拉拢沈家,意图结亲。
“一群草包。”这是魏无羡对此的评价,“如何有脸与沈姑娘结亲,当然了,师妹除外。”
江澄是个要强的人,为着这事不愉快实属正常。他是个活波性子,平日里就喜欢跟小师弟一起打闹,看着他眼下的模样实在心疼。
“让我静静。”江澄提着剑走了。
太怪异了,若是往日肯定要拌嘴的。
“阿澄!”魏无羡唤他。
“让我静静!”是生气了。
这…不应该啊。
魏无羡百思不得其解,江澄绝不是一个因为比武输了就一蹶不振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旭日东升时,蓝曦臣已在灵室外跪了一夜,父亲自闭关起就不常见人,除了叔父少有人能进灵室,自幼时他与胞弟进去过一回,因为母亲病逝,他牵着弟弟过来,那夜有雨,还是叔父将他们两个娃娃领回去。
此事他并无昭告天下之意,却还是要让父亲知晓的,如若连劝说父亲的能力都没有,面对族人、面对叔父、面对天下人他又有几成把握?
“进来吧。”
兰室门缓缓打开,蓝曦臣只觉恍若隔世,他有太久没听到过父亲的声音了。
得了应允,他才起身往兰室里去。
蓝启礼闭关多年,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因果轮回到了这等无解之地,每每冥想之时如入无人之境,对外界半分感知也无,甫一回神只见儿子跪在外头,那疲累模样已不知跪了多久。
莫不是捅了娄子,启仁罚他的?
不,不对,真这般应该是去跪祠堂,当是别的原由。
他唤人进来,等那身影进了他才发觉,舞象之年的孩子已颇为老成,站在他面前的模样一如往昔的自己。
也是个犟脾气。
“怎的跪在外头?”蓝启礼问他。
蓝曦臣不答话,白袍一撂又跪下去,“孩儿自认无错,可这事若拿到面上说,确实该跪。”
“无错为何要跪?”
“恐引父亲勃然大怒。”
“看来此事你叔父还不知晓。”
“是,未敢与叔父言明。”蓝曦臣承认的落落大方,“叔父对我寄予厚望,实不敢辜负,只得先禀明父亲,等万事俱备在与叔父言明。”
蓝启礼一笑,微瞌的眸子睁开,重新正视自己的孩子,“先斩后奏,对你叔父的性子确实有用,你到说说,何等离经叛道的事连你叔父也说不得。”
蓝曦臣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那视若珍宝的东西来——将锦囊里藏着的铃铛取出,仔细捋顺了流苏,这才置放在父亲面前的案几上。
“八面峰武会之时恰逢孩儿生辰,有人赠我一礼,借此表露心迹。”他缓缓道,眸光一瞬不瞬盯着银铃,似乎又看到那个少年,“孩儿、亦有此意。”
这话说得极直白,蓝启礼又有何不明白的?单单看他神色就明白,是如珍似玉的宝贝坯子,松不开手的。
蓝家人都要去了情路不回头么?
“清心铃。”蓝启礼低吟,“江家的姑娘?”
江家似乎只一个女儿,年岁么,与阿涣倒也相配。
“………”
这便是他忧心的事,也是他此行的原由。
“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
“是、江家小公子。”
此言一出,蓝启礼震愣原地,胸中似有烈火却又无处发泄,对上儿子那与自己相似的眸子,满目执拗竟是将年轻气盛的自己学了个十成十。
“怪不得你要跪在外头。”
“孩儿自知此举何等惊世骇俗,更有损蓝氏威望,危及声誉,亦不敢撂下少宗主之责,以此伤了族亲之情,故而先求父亲成全,来日方长,孩儿必将前路艰险一一清除,世间少有双全法,舍取得失皆有道,倾尽此生无憾。”
蓝曦臣言之有序,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尽数道出,他自知没有半分退路,八面峰之时他就已有思量了。
“你、可想好了?”
早冬的风吹的人头疼,冷的要受不住,荷也败了,叶也落了,那些雀呀燕呀也早早走了,处处都是上的萧条。越是没个生气,越是觉着寂寥,江澄这些时日是做什么也没提不起劲儿,他纠结许久,最后又想起蓝老先生,外人的嘴好堵,那亲人的泪如何擦得干净?
本想练练字静心,最后发觉越练越烦,反倒埋怨起蓝家人的死心眼了,若是有个回旋的余地,就同蓝涣说一句“就此作罢”好了,可他偏舍不得,就贪恋着哪点好。
窗户外头飞进来一只纸折的小犬,巴掌大小,憨厚可爱,可惜江澄并不蹭注意,那只小犬在窗台前等了片刻,尾巴摇的欢快,见人不理它,就凑上去顶他握着毛笔的手。
江澄心烦意乱之际忽觉手背处异常,侧眸看去,登时开怀起来,将那纸折的小犬捧在手心,腕子一抖,小犬呼一下躺在掌心化作信书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短短两句话,信都算不上的。
瞧着那字迹他就想笑,拿先贤那些酸话来哄逗他,真是…有辱斯文!
心里头想着,江澄把信书仔细捋平,又读一遍,这才折起来,小心安置在怀里,提了三毒直奔校场。
落木无边江不尽,此身此日更须忙。
左盼右盼可终于到了生辰那天,江澄一早就避开人独自出去了,虽不清楚为何涣哥哥约他在坞外,但这约定总是要赴的。
待他到时,蓝曦臣已经在哪儿等着了,码头人来人往,他捧着一株细叶君子兰立在路边,那兰花娇弱就用灵力护着,仔细拢在怀里用敞衣挡着冷风。
“涣哥哥!”江澄欢天喜地跑过去。
蓝曦臣瞧见他漏一个极温柔的笑来,将护在怀里的君子兰拿出来。
“生辰快乐,阿澄。”他道。
这株君子兰啊,还是母亲在世时他从龙胆小筑里带出来的种子,到今日已伴他近十余载了。
“咳!呕——!咳咳!”
本在塌上歇息的江澄陡然睁开眼,胃里翻腾的难受,连带着整个腹腔都闷挤着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蔫儿悠的没精神。
既是醒了就睡不下,索性翻身下床,倒一温热的茶水舒舒胃脏,自蓝曦臣生辰宴结束已有十多天,这些日子一直在筹备合籍大典,宗主合籍乃为大事,半年多前就已经在做打算,而今也只剩尾声,请帖以备好,只送出去就可静候时辰了。
扭头瞧瞧窗台上蔫怏怏的君子兰,江澄莞尔一笑,走到窗前摸摸那爽打的叶儿,手上捏诀,一缕如发细的灵力喂进去,那兰花霎时有了底气,头也抬起来迎风吐艳。
君子兰,是个好东西。
轻嗅兰花幽香,总觉得跟那人身上的味道差不得多少,却更少些温度,也少些脱俗的雅淡。
这几日他总吃不下东西,胃里闹腾的难受,江云舟直言他清瘦了许多,不过十来天,在清瘦下去生辰、不到生辰那天人就得抓着他按在云深了。
啧,胃里又难受了。
顺着窗户看出去,抬头池子里的是亭亭玉立的绿荷,还有几个含苞待放,是废些灵力温养,不过这荷他有大用处。
江云舟,你动作可快些。
江澄望着晴空,轻转一下紫电,微光流过院子里的荷更多几分神采。
荒郊野岭里百兽沉寂、休养生息,忽而听叫喊声一片,接着一赤着双足的人跌跌撞撞的跑,虽一副要倒地的模样,速度却快的很,他衣着破烂不堪,披头散发,身上恶臭难闻,后头追他的人身着黑红衣裳,整装待发,胸前正中一个“捕”字,原来是官家人,那疯子般逃命的人正是要犯。
“站住!别跑!”
“驾!”
为首的捕快虽骑着高头大马,那人却如鬼魅一般,怎么也抓不住,他啐一口唾沫星子,一夹马腹,鞭子抽的一声响,良驹吃痛,更是没了命的跑,前头人口吐献血,瞧见局势不对更是没命的跑。
不能,不能回去,不能死!
人之本能就是求生,这人催了自己那不成型的金丹,在快几步路,可他已经跑的太久了…
太久了…
“他跑不动了!”
后头的捕快是轮番追着,眼见人要追上,立马打了鸡血一般,狂奔而来。
“留人!”
朱紫的剑自天上下来,一众捕快停不住,撞在一道无色屏障之上摔的人仰马翻。
来人正是江帆,他带两个门生停与半空,方才飞出去的乃他佩剑飞云。
“这、是、是仙家人!”
捕快从地上狼狈的爬起,为首的那个脸色更是难看,却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来的三个人身着紫色衣裳,上头绣着莲花纹缠枝,中间那个更是华贵,腰绅上银线走针的湘绣莲花,带着一个极华贵的坠子,瞧着像是什么令牌,怕是仙家里了不得的人物。
为首的捕快吞一口血沫子,还来不及问,那头江帆就扯了腰上的坠子,往前一送教他们看个清楚——紫金鎏纹真龙佩!
“先皇与众仙门有盟约,互不干涉,不得枉而杀之,逞凶肆虐,修道者违之,上达天地诸神,下至黄泉地府,身死道消,轮回不入,为官者违之,其罪、当斩。”江帆娓娓道来,将那佩又收回掌心,“此佩为证,诸君,与某行个方便?”
“…哎!”为首的头头面目狰狞,也不得不低头,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能做的就是给自己和弟兄们挣个活路,“仙家,也该给个保命的东西罢?”
“冬月芙蕖,能作保否?”
江帆抬手,几朵莲花乍现,身后两弟子也拿许多花儿,那颜色娇艳欲滴,楚楚动人,实在不负出水芙蓉弱美人的说法。
“这!冬上还有莲花开着?”
“真是仙家之宝啊。”
捕快们议论纷纷,为首的人脸色才终于缓和,至少保住了身家性命。
“云梦泽莲花坞江云舟,回去与你们州府只会一声,他自然知道谁救的人。”
说罢,江帆手一挥,将地上那逃命的人提至跟前,御剑而去了,那朵朵莲花慢悠悠落下来,停在众人跟前,伸手接住,只觉香气四溢,清新淡雅。
“多谢仙家救命。”
得了保命符,自然就好交差了。
“师父。”
蓝宴才塌进寒室的院子,就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近些日子云深是愈发清寒起来,师父的院子虽落在灵脉上,却是冷的紧,年年寒冬屋里头都得教师母放着许多温和生热的宝贝来,师父早就习以为常,为此没少被师母数落。
“仗着灵力护体为所欲为?我进来可冷的慌,到底是修为不如泽芜君。”
每每师母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师父都如暖春的草木一般,笑的分外灿烂夺目。
“师父?”蓝宴又唤一声。
生辰宴后,师父差他跑了一趟民间,有十多天不曾回来,才有些眉目师父又教他回来,合籍大典不能出差池,其余事都只能先放放。
寒室外走一圈,未曾见到有人,门也闭着,微一思量,恐怕人在丹颖小居——自打动了心思,师父就修缮起那小居来,说是躲清闲。
只怕是给师母躲清闲用的。
弯弯绕绕往寒室后头走去,才进了丹颖小居,就看见师父坐在玉兰树底下的石桌子前,身着素白直袍未作打扮,乌黑似玉的发也垂披在肩上,神色专注的瞧着手里头的东西,半分也不曾留意来人。
估摸是赠于师母的东西,来时路上就听说了,师父这些天总蜗在这厢不出去。
“师父!”蓝宴站在门口遥遥唤了一声,这才走近去。
“嗯?”蓝曦臣回神,抬头望去,原是自己亲徒儿回来了,“回来了?坐。”
“哎。”蓝宴行了半礼才坐下,“不知师父这回召我回来是有什么急事?”
坐下来才看清,石桌子上放一个小匣子,里头有几颗成色极好的玉珠子,还有个盒里全是秋水蓝的线,一把剪子放置在一旁,一缕黑发压在下头。
师父这是在编青丝手绳?
蓝宴疑惑,但不问。
“不是急事你就不回来了?”蓝曦臣手里捏着线,已经编了一段结出来,“好看否?”
他问。
“……”蓝宴沉思。
“哪便是不好看了。”他道。
“并非不好看,总觉有些…”蓝宴企图挽回。
“歪扭。”
“难登大雅之堂。”
两人话说到一处,未免有些冷场,倒是蓝曦臣先笑,顺手将编了一节的线放到一边,拿了新线重新起头。
“这倒也是。”
蓝宴摸摸鼻子,颇觉脸热,那话说得确实有些重了,“若是师父赠的,师母怎么都会觉着欢喜。”
只是不知这等编法,师父得剪多少头发。
“正是他不论如何都欢喜,才更要多上心些。”蓝曦臣缓缓道,又问他,“教你查的事情可有下落了?”
“有。”蓝宴神情严肃,“闽南卢家似乎与州府有所往来,最近在抓什么人。”
“那便没错了。”蓝曦臣抬眸,眉宇间尽显忧愁,“当年温王之乱,玄门死伤无数,更有甚者满门被灭,温氏猖獗肆虐,不光仙门深水火热,黎明百姓过的更是苦不堪言,烽火所起之地民不聊生,先皇在世也曾派人救护过百姓,可到底斗不过修士,全成了无用功,王公贵族都沦为刍狗,更遑论手无寸铁之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昨日血泪每每忆起都是透骨酸心,“是以伐温之战鸣金收兵时,仙门与人皇立下盟约,以紫金鎏纹真龙佩为证,上表天地,下达地府,玄门与尘世不得干涉其道,若有滥杀无辜,暴虐无道之行径,修道者身死道消,轮回不如,为官者其罪当斩。”
师父说的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那时的蓝宴才几岁大的娃娃,记忆里只有一场滔天大火,朦朦胧胧能认出师父的影子,抱着他从火海里逃出来。
“师父是担心玄门重蹈覆辙?”虽不曾见过那血流遍地的惨境,却也能感受到师父内心的悲痛,那是场空前绝后的劫难,“可要徒儿做些什么?”
莫要在横生灾祸了,玄门本就不太平。
脑海中又出现一个金色的影子,也不知那人现在过的好不好,宗主之位可能稳得住?
“掀不起什么浪。”蓝曦臣垂下眉眼,又编起手绳来,“而今蓝家还站在仙门之上,我一日不死,玄门便太平无事。”
他神色淡淡,说这话时也玩笑一般,可蓝宴知道,师父有这样的底气,世人敬仰名满天下的泽芜君又不是只靠容貌换来的。
“师父这话教师母听见,可不依你。”蓝宴笑。
师母可是最听不得师父说那个字的。
蓝曦臣撇一眼他,“你莫说与他听,他不知道的。”
“那得看师母问不问了。”他道,“师母若问,我瞒着也是错。”
这可一点都不假,真瞒着到头来心疼的还得是师父。
“哎,”蓝曦臣叹一口气,“学聪明了,上次也是你同晚吟露的底儿吧。”
这指的是云深醉酒那回。
“江主事都寻我来了,带着师母口谕,我哪儿敢不从?”
“罢了,这事得我与晚吟说道去。”三两句话算作翻篇,“我听闻义安李宗主家有喜?”
义安?
蓝宴想了片刻,“是,李宗主长子新婚大喜,就这两天。”
蓝曦臣又问,“蓝家可有收到请帖?”
“尚不清楚,得去景梦哪儿查查。”
“嗯,”蓝曦臣低吟,又吩咐他,“若无请帖,你教景梦挑个中规中矩、吉祥如意的物件儿作贺礼,寻个附属宗门一并捎带去,就说是我吩咐的,别的什么也别说。”
“是。”蓝宴起身,走了两步又倒回来,“险些忘了,白云观道长托我问问您,几时去山上,这些日子道长有事外出,去晚了恐怕无人招待。”
“这般急么?”蓝曦臣眨眨眼,那模样甚是无辜,“我才沐浴净身、斋戒五日,恐怕…”
“道长说心诚则灵。”蓝宴将道长堵他的话越来堵师父,“道家祖师爷无那般多的要求。”
“啊。”蓝曦臣点点头,“那我尽快去。”
“哎。”
话带到了,蓝宴也不多留,扭头去查请帖的事。
徒弟走了,只剩蓝曦臣一个人坐在院里,他看看手中线,又叹一口气,“哎!不好看。”
随手在放一边,那装废线的盒子都已经放置一半多了。
说起来义安李家跟蓝氏关系算不得太好,听说是结仇了,李家颇有恩断义绝的意思,不过没了蓝氏依附,聂家太远,金家凉薄,江家为着给心上好撑腰也不搭理,现在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实在没法子了才想了个联姻的昏招出来,为何是昏招?既然已落魄,能有几个靠得住宗门可联姻?
朝夕蜉蝣罢了。
“有了!”蓝景梦翻了许多请帖也不见有义安李家的,倒是在另一处看见了李家长子的名字,是许家嫁姑娘的帖子,嫁的就是李家,“南剑州许知音。”
南剑州?
蓝宴霎时明白过来——闽南!原还想不明白师父是何意图,竟是这个打算。
南剑州在闽南地带,今年水灾频发,那处死了许多人,茶叶供奉不上,江前辈还为此跑了趟闽南,只怕茶叶是假,查水灾是真,他这回下山也查了不少,水灾过后接踵而来的就是鼠疫,南剑州也好,三元百越地也好,都深受其害,怪不得师母有火气,卢家确实太没本事又野心不小。
许家联姻只怕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想给女儿寻个出路,只可惜李家也有些自顾不暇了。不过——正好给师父个由头,蓝家要插手闽南的事,还真得从义安下手。
“景梦,挑个好礼,我跑一趟楚州,与林宗主商议些事。”蓝宴计上心头,请帖也揣怀里了
“哎。”蓝景梦立马去找贺礼。
义安李家眼下境遇算不得好,挑个中规中矩的就成,那就、翠青双雁比翼盘,这摆件大气庄重,玉石青花飘飘甚是好看,大雁双飞更是顶顶好的意头。
“大师兄。”蓝景梦捧着盘与他拿来。
蓝宴仔细瞧瞧并无不妥,将东西收在乾坤袋里,“有劳。”
“大师兄路上小心。”
楚州不远,片刻就到。
“这才好看些。”
丹颖小居里,蓝曦臣挑开头发,从那顺着肩头溜下去的青丝中漏出一张倾世绝尘的脸来,日角珠庭,金声玉振,眸似秋水含波,唇若朱砂点红。抬起臂膀来,素净的衣裳顺着胳膊往下滑,漏出半截小臂,手指间捏着一条极漂亮的手绳,碧落的色泽配了玉白编的金刚结,中间还穿了绿水飘花的小巧玉石,甚是好看。
金刚有不坏之躯,可免受世间苦难折磨;亦有此生不变之恒心,守护此情长久时;他要晚吟岁岁年年平安无事,也要与他朝朝暮暮携手共度。
骨节分明的手指泛起水蓝的光,手绳在阳光下更耀眼夺目起来,起阵要有落阵的东西,那颗绿水飘花的玉珠子就是阵眼,灵力自玉石为中心向两头飘开,打个转儿在回去,来回三次咒术也就成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蓝曦臣捏住手绳,起身往屋里去,脚步轻快,心里头忽的升起些念头来,——要去云梦,要见见他的晚吟,想抱抱他,想嗅嗅他身上那冷冽的莲香,想说些宽慰他的话,在讨个柔情蜜意的吻。
哎呀呀,还有些羞人。
他欢天喜地,步履如飞,要穿着他喜欢的衣裳,还要配那云梦的铃铛,裂冰的坠子要挑打眼的地方放,银冠换成莲花冠,簪子也要戴人与他送的,鞋子也得寻藕花云履。
本是雅静端庄的人在屋里头寻衣裳,没寻到,还得去寒室里头,这小居放置的本就不多,这几日窝在这儿也是为了教房子多些人气,不至于显得清冷,更是为了留下些身上的味道,教那人躲清闲时也能心安。
莲花坞仙人府,一步多一景,奇妙无比,那坞里头的荷碧绿清脆,偶有花骨露头,羞羞怯怯瞧着来往的人,鱼儿在叶子底下游的欢快,撞的花儿啊叶儿啊乱颤。
江帆领着自己劫回来的人走在廊上,后头那人走的踉踉跄跄,两个弟子盯着他,时不时扶上一把,回来时江主事探过经脉,给输了灵力,性命无虞但旧伤繁重,若不是急着带人去见宗主,确实该教他歇息几日。
这是主人家娶亲的屋子。
那疯子一般的人抬眼,楼阁上头门匾上铁画银钩的三个字——凤栾阁。
还真是娶亲的喜房,只是不知道娶过门没,给这等人家的人做事,稍有不慎就得没命,还求主人家给他条生路。
“扣扣”
江帆扣门,门里头灵力涌动,接着门缓缓打开,夜来香的味道更甚,还夹着冷冽的莲香,少许梅香。
得了应允江帆挥退两个门生自己往里头走,里头烛光摇曳,红纱幔帐,层层叠叠看不清里头,除却一个江涟孤零零站在外头,其他人是瞧不见的。
江帆与人对视一眼,江涟指指里头,又晃晃算盘。
懂了。
“宗主。”江帆行礼,“人带回来了。”
“可会悬丝诊脉?”里头传出来一个女声,是江婉。
“…会。”
疯子答到,听声音已是耄耋之年,又没个人样,江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这就是宗主找的人?
里头江婉款步走出来,双手捧着两根丝线。走上前交到他手里。
“多谢姑娘。”
疯子在破烂的衣服上擦擦手,这才去接那丝线,待丝线到手,左手将线定住,右手捏线,仔细感受那头的脉搏。
不多时,那疯子就皱起眉头来,“来往流利,若珠滚玉盘,自脉象看已有一月身孕了,——敢问罪臣医治之人可是男子?”
他这话问的极卑微,立在哪儿的三人都是暗惊,半分情绪也不敢外漏,这会儿只当耳朵聋了,眼睛瞎了,脑子也坏了,什么都理不清,什么都不知道。
线忽一断,疯子心里霎时没了底,接着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逼近。
“当年温王之乱深受其害的不止一个江家,听闻药王谷因拿不出起死回生的药材也惨遭屠戮,其门下弟子无一生还。”帷帐后头有人走近,那疯子站在哪儿逃也没法逃,只能听着人说当年的旧事,“可我还听说,化丹手温逐流故交也在哪儿,跑了个无足轻重的门生,本宗主所言可有错否?叶、文、竹。”
江澄掀开纱帐,冷冰冰瞧着眼前人,他可以同情这人,却不能心软。
“早已恩断义绝。”叶文竹淡淡道,“我与他最先算是师兄弟,只因他要报恩温家,我二人就此一刀两断,我投奔药王谷,意图学得医术,以救人与危难,只是最后…”
“最后成了害死药王谷的凶手。”江澄道,“药王谷隐世不出,而你与温逐流虽恩断义绝,可你身上留着他的旧物,反倒成了温家寻找药王谷的契机。”
那些血淋淋的旧事说出来就教人痛心,叶文竹承认的大方,江澄更确定内心的猜测。
“这么些年的苦楚,可够你赎罪了。”江澄审视着眼前人,“本宗主问你,这世上当真有逆转阴阳之物?令男人孕子?”
“有。”叶文竹道,“药王谷有一奇花,温氏前去也是冲着拿东西的名头,想寻起死回生之法。”
“什么花?”
“月阳。”
自古以来阴阳交替,大多都是以阳为先,而这东西是以阳之精华养月之阴精,顺其道而反之,确实听闻有逆转阴阳之功,当初温家拿男子试探,也是为了这,至于能不能起死回生,就不从得知了。
江澄思衬至此,又问道:“那我腹中这胎能养否?”
叶文竹虽有猜测,亲耳听到却还是觉着不可思议,毕竟从不曾见过,“能。”
“能保否?”
“能。”
“能取否?”
“…能。”叶文竹迟疑片刻,“江宗主,你眼下虽有孕子之能,却、并无诞子之功,只能开膛破肚。”
倒还真是这个法子。
江澄早有准备这,那东西不知掺多少水,当时下肚后他就扣着嗓子逼自己全吐出来,他是看到过被灌了药丢进军营中充当军姬的人是何等下场,恐惧和恶心教他几欲寻死,金丹被化他同常人无异…还好逃了出来,还好魏无羡不曾放弃寻他,还好蓝涣千里昭昭带他回云深,若不然他一个人拖着一副那样的身子,怎的也逃不掉。
这是他最不愿回忆的事,除却蓝曦臣知道那药的存在之外旁人一概不知,他二人以为那东西没用了,这不惑之年了等来个小东西。
“你有几成把握?”
“若有人灵力助阵,九成。”
“够用。”江澄捏捏眉心,“江涟,带叶公子下去…休养生息。”
江涟本就是要走的,江帆进来的太不时候,眼下不过顺手带个人回去,等他领着叶文竹离开,江澄才又吩咐了江婉,教她盯着点人,别在莲花坞给他闹出乱子。
等人走,屋里头的氛围骤然缓和,江澄深吸一口气,教自己放松下来,又拍拍尚且平坦的肚子,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左右他与那人都正缺个血脉。
这般想着,他心情还算不错,打开凤栾阁的门,那荷花瞧着赏心悦目。
“莲花坞的事,接下来一年还得你操心。”江澄踏步出去。
江帆跟在他后头半步的位置,“总不能教江涟操心。”
“我看你是愈发想罢工了。”
“天地良心,弟子绝无。”江帆说着,将腰上的牌子取下来,“宗主,鎏纹佩。”
江澄撇一眼玉牌,捏手里把玩,两人正往寒英院去,那是他平日居所,就在凤栾阁前头,中间水榭相连,风景宜人。
“卢家是觉得自己能比肩温若寒了。”江澄冷言嘲讽,“跟州府勾搭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以为无人知道,叶公子照料好,待合籍大典过去,我在与他清算。”
“回来时已经吩咐过江宁了。”江帆应答,“弟子多嘴,小公子的事儿…”他大着胆子瞄一眼江澄肚子,“主母那头用弟子跑一趟么?”
“这事儿我亲自与他说。”江澄笑他,“他当爹又不是你当爹,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这话怎么接?
难得看见自己手底下的人吃瘪,江澄心情颇好,话也多两句,“本到了不惑,身子骨当不如从前了才是,泽芜君倒是老当益壮呢,你说呢?”
“………”江云舟不想说,“弟子突然记起,还有些琐事不曾处理,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江澄答应,健步如飞的逃命去了。
他还单身,他不想听!
“哎!教孩子认你当干爹!”江澄在后头喊了一句,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愉悦的拍拍肚子。
他这个主事啊,是个太讲义气衷心的人,若非无人可用,教他做莲花坞的长老都绰绰有余。
“阿嚏!”
远在云深的蓝曦臣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才收拾妥帖预备出门就遇到这情况,又转身回去找了件薄厚适中的斗篷来披上,这才踏出寒室门。
若是得了伤寒免不得又得教人念叨,御寒的毯子也得尽快铺上,再过半月合籍大典人就来了,瞧见寒室那情况,必然要恼的。
“宗主!”
江澄才收拾打扮好,那头江明就有事来报,这教他脸色不太好看。
“有屁快放!”
“明日义安李家新婚大喜,楚州林氏带着贺礼去了。”江明半句话也不敢耽误,“那咱们用不用寻个宗门跑一趟?”
楚州林氏,蓝家手底下最大的附属宗门,李家与蓝家不和的事人尽皆知,林氏的作派怕是另有隐情。
“有请帖么?”江澄问
“没有。”江明摇头,“哦,倒是有姑娘家那头的请帖,出嫁的是南剑州许家姑娘许知音。”
“噗,随他们去。”江澄登时反应过,笑一声作罢,“这事你不必理会,你们主母安排的。”
“啊?好。”江明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江澄不理会他,正准备御剑,那头就来了消息,“想不明白?正巧你们主母来了,若不然你问问他?”
“问我什么?”
蓝曦臣不曾御剑,用了传送符过来的,正正好落在寒英院,——他实在等不及要见道侣了,这般急切的心思催着他快快来,于是他就来了。
“没什么,弟子愚笨,才想明白。”江明头摇的飞快,扭头就跑一如来时。
蓝曦臣不明就里,呆愣愣看向江澄,“不是有事问我?”
“想明白了。”江澄笑,又瞅瞅他那身打扮,更是喜欢,“姑苏那般冷么?披风都配上了?不是说灵力护体无甚大碍?”
“这不怕染了风寒在惹晚吟恼怒心疼。”蓝曦臣展开双臂,“晚吟可喜欢涣这身打扮?”
月白的袍子银线绣的莲纹,腰带上宝玉雪青,清心铃和裂冰转挑惹眼的地方挂,头上银冠也是莲花样,脚上还登着藕花云履,那披风更不得了,丁香紫的料子后头绣一树梅,跟那袍子交相辉映,确实好看。
浑身上下都写着“江晚吟”三个字。
“花枝招展。”江澄止不住笑,拉着他的手仔细瞧了一番才作评价,“泽芜君专程跑来云梦勾引某的?”
“江宗主这般说涣可要伤心了。”他攥着江澄的手贴在脸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见相公哪里是勾引了。”
江澄瞧见他就欢喜,这会儿更是开怀不已,拽着他就往屋里去,“进去脱了衣裳,相公在告诉你个喜事。”
“哎?晚吟!”眼看是真拽着他进屋,蓝曦臣霎时慌乱了心神,企图抽开手不进屋,说话都结巴起来,“不可、白日宣淫。”
“可某实在欲火焚身。”
江澄扭头,冲他一眨眼,戴着紫电手顺着自己腰腹往下,眼看要撩起下摆…蓝曦臣一把拉住他的手,打住这大胆又撩情的举动,“…进屋去。”
门口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下回再也不打扮了,晚吟怎的一瞧见他就如狼似虎。
待到他关上门,一回头就瞧见江澄抱着胳膊冲着他笑的揶揄,“不可白日宣淫?”
“不知夫人有何事要兴师问罪?”蓝曦臣自顾自解下披风,眸子却是半分也曾从他身上挪开,“若是棘手的事,要与涣知会一声。”
江澄瞧着他解带的动作,只觉赏心悦目,“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那就好。”
蓝曦臣扭身去置放披风,猝不及防腰身被人从后头抱住,一颗脑袋埋在他颈间。
“怎了?”蓝曦臣声音轻缓,握住腰间那双手,轻轻抚摸,“谁欺负涣的晚吟了?”
江澄趴在他肩头,闷声闷气与他说话,“你。”
“好,涣的错。”那人赖他,他就认,扭身将人抱在怀里,教他趴的更舒服些,“那日涣欺负你欺负的狠了?”
这说的是那日两人心知肚明,江澄嗤笑一声,“那可欺负的太狠了——泽芜君威风的很,三毒圣手也能欺负的哀告苦求。”
“泽芜君心狠却是个惧内的,你向他夫人告状,必不敢再犯。”蓝曦臣笑容浅浅,抚摸着道侣脊背,“不过他夫人未必帮你,那人心软,舍不得踹他。”
“下次就将你踹下床去。”江澄捏着他的下巴,“莫与我哂笑,对你真心软不得。”
“好。”蓝曦臣收敛了笑意,眸子里的爱意汹涌澎湃。
“涣哥哥。”江澄盯着他的眉眼,如痴如醉。
蓝曦臣不由得收紧双臂,总觉得接下来的事天大,这人回回这般唤他,不是受了委屈就是有事耍赖,“嗯?”
“可还记得温狗横行时,温晁那斯灌给我的药?”江澄缓缓说道,见眼前人神色骤变,立马捂住他的嘴,垂下眸去不敢在看他的眼睛,“涣哥哥,阿澄有孕了,这孩子你要不要?”
果真是跟他耍赖来了。
那事蓝曦臣知道,江澄言犹未尽下的血腥与苦楚他也知道,那些日子他时常握着他的手,怕他陷进噩梦里,想抱抱他、哄哄他也不敢,生怕自己同为男儿身,靠近时在教那如影随形的恐惧吓着他,就是二人圆房那日他都惴惴不安,怕那道坎还横在他心头,最后倒教江澄按着扒光了衣裳。
“你与旁人不一样。”他趴在自己身上,肌肤相亲,“你总是疼惜我的,蓝涣。”
他不敢,也害怕那药还有余力,教江澄平白受苦,受世人冷眼另说,怕是性命也有威胁,阿澄那身子他何尝不曾见过?亦是英姿飒爽男儿躯,并无女儿莲花身,何以孕子衍生息?如此有违天道…
“蓝涣?”
蓝曦臣迟迟没有动作,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无要说话之意,等他抬头,却瞧见这人清泪顺着脸颊而下,滴在他手上温热的疼。
“晚吟。”蓝曦臣拿开他的手,那张能说会道、惯会哄得道侣欢心的嘴也笨拙起来,“我们、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
“这孩子已经有一月了。”江澄蹙眉,去擦他的眼泪,“哭甚么?这是天大的喜事,我找回了药王谷尚在人间的弟子,他说这胎能养,安稳的很。”
“可、可你并无女儿家的莲花巧道,”蓝曦臣愈想愈难过,眼泪扑索索往下掉,“瓜熟之时如何落地?”
“……”果真是忧心这个,“有法子的。”
先哄住再说。
“那等法子?”蓝曦臣陡然松开手臂,往后退开,也是要与他耍无赖了。“开膛破肚么?这算什么法子?药王在世也不敢保得母子平安。”
温家横行作乱的时候,他也见过那美妇人如何被折磨,有孕者也难逃厄运,破开孕肚时血流满地,若非足月,婴儿的啼哭声教两人听见,这世上就在少一个江婉。
江澄瞧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哀愁模样心疼的紧,“蓝涣,我好好的。”
“晚吟,这般铤而走险的法子,不能用。”他摇头,哽咽的嗓音听的人心疼。
最初圆房那夜,蓝曦臣便是这样,怎么也不肯在他身子里留下什么东西来,一直过了两年多——那日两人情浓不曾留意,泄了身才觉坏事,蓝曦臣当即便抱着他去沐浴,后头提心吊胆个把月,甚么事也没有,又在江澄有意无意的宽慰鼓励下,两个人才渐渐胆大,十余载相安无事,半辈子都快过完了得一个孩子。
“涣哥哥。”
江澄知道他对这事格外抗拒,这也是不教江帆去的原因,他总心疼这样的蓝涣,为何不能自私些?分明他们是道侣。
“晚吟,不要。”
“你摸摸。”江澄带着他的手放于腹部,哪怕眼下什么也摸不出来,“涣哥哥,这是你的血肉。”
蓝曦臣手掌微颤,又瞬息间抽回自己的手,他怕自己真的要同意,“你若还认涣哥哥,我们便不要这个孩子。”
这话说的极狠,江澄登时红了眼眶,“你我二人的骨血说不要便不要么?蓝二断袖你也分桃,蓝家不要了?!”
他二人之间,这道坎始终没过去。
“还有瑞泽。”蓝曦臣瞧着他悲伤便想退步,又知道不能退,退了就是再拿晚吟的命赌,“瑞泽新婚已有一年,马上、马上就有孩儿了。”
“那江家呢?”江澄又问道,知道他要如何说,更是将他后路堵了,“玲珑心思的泽芜君莫同我说你看不出子卿和如兰的情谊。”
两个小娃娃自认瞒的好,实际上谁都心知肚明。
蓝曦臣垂眸,自然知道如何说都无用了,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拆散两个年华正好的孩子。
“江家…”
趁着他分神之际,江澄想在哄他一哄,“蓝涣,只一个孩子,没事的。”
“江家子嗣绵薄,是我考虑不周了。”蓝曦臣擦擦眼泪,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又笑着过去搂他,“晚吟,有法子的——若是江家无后,可在抬房妾室绵延子嗣。”
“你说什么?”江澄气极,一把挥开他的手,心口疼的欲死不能,眼前人分明舍不得,又要说出如此锥心的话来刺他,“你好的很,这孩子是我江家的,要不要跟你没半分关系!江家的事轮不到你做主!”
这话又是何等伤人,蓝曦臣脚下踉跄,险些没站稳,又极不可置信的抬头,才止住的泪又往下落,“晚吟?不说了,涣不说了,别、推开我。”
“是你…”先不要我的。
【“晚吟,涣不添乱,别不要我。”】
江澄瞧着他的神色,那日醉酒时也是这个模样,他猛然回过神来,“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慌乱极的抱住这人,眼泪一并落在他身上,“我不是那个意思,蓝涣…我口不择言。”
“晚吟。”蓝曦臣拥住他,紧紧抱着,“晚吟,倘若今日有身孕的是涣呢?”
“蓝涣?”江澄茅塞顿开,恍然间明白了他心里那些忧虑不安的情绪。
“倘若今日有孕的是涣,怀胎十月开膛破肚,”蓝曦臣一字一句说道,“晚吟还要这孩子么?”
“我大抵,要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江澄情绪渐稳,心里头的火又随着眼泪熄完了,“那你也不该拿抬妾的话伤我,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情谊。”
“可涣别无他法了。”他字字泣血,“我宁可与她人共侍一…”
江澄在听不下去他的话了,仰头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狠狠咬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子压过去,逼得人连连后退最后抵在桌子上,他吻的凶,封住唇就咬,蓝曦臣想拦他,才张嘴就教人勾住舌头,最后一口咬上去。
“晚、嗯嘶!”
听见蓝曦臣吃痛的声音,江澄才放开他的唇,“在胡说八道,我咬掉你的舌头!”
“晚吟…”
蓝曦臣委屈巴巴,舌头也疼得慌,嘴角也破了皮,衣领子也皱皱巴巴,衬这那张惊为天人又梨花带雨的脸,跟教人强迫了的小娘子一般。
想着想着就笑,事实上也没与他客气,江澄理理他的衣服,“涣哥哥在说那些个伤人的话,阿澄就在不理你了。”
“可…”他还想争辩。
“我命硬。”江澄哄他,“算命先生说了,我能长命百岁,把心放肚子里去。——嗯?这是什么?”与他理衣裳,倒翻出条手绳来,瞧着是极养眼的,“赠我的?”
“生辰礼。”蓝曦臣木偶似的点点头,瞧见那手绳又来了神采,“那晚吟答应涣,诞子时,要教涣在身边陪着。”
“血淋淋的你瞧它做甚?”江澄想拒绝,看见他的眸子又不敢再说了,“你怕那药王弟子害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教你陪着。”江澄把手绳塞在他手里,“与我带上?”
蓝曦臣拿起那个小玩意儿,仔细绕过他的手腕,系一个漂亮的扣,那手绳更衬得江澄臂若美玉。
“你可要答应我,到时不哭才行。”江澄把他按到椅子上,跨坐在他腿上,“省得我哄完孩子还要哄你。”
“晚吟得先哄我。”蓝曦臣漏出半点笑来,搂住他的腰,“方才就想问问你为何又清瘦了,现在却是不用问了。”
“问过叶公子了,有孕时都这样,胎坐稳了就成。”江澄温言软语跟他说两句话,“你不在这几日我还常睡不稳,也不全是孩子的错。”
蓝曦臣听出他的弦外之意,漏一个酸涩的笑,托着大腿把人抱起来,“是,你们父子俩都无错,是我这做爹爹的没照顾好人。”
算是哄回来了。
江澄心头舒一口气,“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那晚吟可得好好歇息。”将人放到床上脱了鞋袜,自己也跟上去,“养足了精神头儿在做给你吃。”
“倒也奇怪,你陪着比安神香管用。”江澄搂住他的腰身,“只躺着便觉困倦。”
“困倦了便睡。”
蓝曦臣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直到人熟睡。
晚吟呐,是涣哥哥教你伤心了。
蓝涣,你怎能如此自私?
蓝曦臣抱着道侣,瞌眸时掩去悲伤寂寥。
这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蓝曦臣在他身边假寐,身上搭着条薄毯,倒也不冷。
“什么时辰了?”江澄睡的迷迷瞪瞪,搂住这人,在他怀里蹭蹭,“梦到桩旧事,那时的泽芜君真是貌美无双呐。”
“申时二刻。”蓝曦臣任由人在自己怀里磨蹭,“晚吟这是嫌弃涣人老珠黄了?”
“你?”江澄挑眉,顺势坐起身来,“你若是人老珠黄,面有菜色,江某这肚子可大不起来。”
蓝曦臣瞄一眼他的肚子,“没大呢。”
“大起来你就舒服了?”江澄踢踢他,“起来,找些东西来吃,饿了。”
“晚吟想吃什么?”一听他饿了,蓝曦臣起的格外利索,翻身下床与他取来鞋袜,“堂前已经备好吃食了,可去瞧瞧合不合胃口?”
“当是睡得好,我可什么都吃得下。”江澄盯着他的脑袋,忽得伸手上去揉了一把,“该让孩子学学你,日后也好出人头地。”
“若最后真的平安无事,孩子还是顺遂安康就好。”蓝曦臣扬起脸看他,“若是能,就晚些日子接手宗门,你我二人都过的不大痛快,少教孩儿受苦才是。”
“也对,出人头地这事儿得看天赋。”江澄又想起些往事,喜上眉梢,“可不是谁都与泽芜君一般弘毅宽厚、虚怀若谷。”
“不论像谁都该是争气的。”蓝曦臣扶他起来,“净手用膳吧。”
半下午的用膳,江澄也不想闷着,就到泽芝小亭去了,那头四面通风,风景如画,是个散心赏月晒太阳的好地方,用了膳在窝在椅子上赏景曝晒,别提多惬意。
吃食上以清淡为主,早就教江婉提前布过来了,待到俩人到了,江澄又没胃口了,面对这一桌子菜意兴阑珊,蓝曦臣也看出来,盛了碗清汤给他。
“尝尝?涣头一回做,也不知道晚吟喜不喜欢喝。”
盛的是鲫鱼豆腐汤,孕时喝两口能开胃安胎,蓝曦臣趁着人睡着时取来的鱼,腌制许久觉鱼腥味淡了才敢熬制,熬制时又在热锅里抹油过了一圈,鱼皮焦香,炖汤时鱼肉也不易散落稀碎,故而鲜美有余而腥味儿全无。
江澄就这他的手尝了一口,入口时淡淡豆腥却不难挨,一口下去肠胃里也暖和了,他眉头一挑,“不错。”
蓝曦臣喂这他喝了半盅汤,有胃口时才吃些南瓜蒸蛋,白灼青菜,没吃多少就说着吃不下,教人撤了菜,拿来点果子解解腻。
“才这点就吃饱了?”蓝曦臣任他靠在身上,两人依着围栏晒太阳。
“已经是这些日子吃的最多的了。”江澄将手里冬枣喂他嘴里,“晚上怕是吃不下。”
“少喝些汤罢。”蓝曦臣捏捏他的手指,“涣才该吃不下东西。”
江澄没吃完的都进了他的肚子。
“那泽芜君可是要胖上几斤。”
“这可不成,若是变得肥头大耳,晚吟该嫌弃了。”蓝曦臣摇头,“晚上不吃了!”
“你敢!”江澄捏他的手,“本就硬邦邦抱着隔人,在瘦就顺风飞了。”
蓝曦臣笑盈盈瞧着他,“晚吟才是要顺风飞了。”
两个人说着情话,那头江涟领着叶文竹过来,人已经收拾妥当,一身荷绿衣裳,发也梳洗整齐用木簪子挽着,只身上的伤还看着骇人,明明不到知命之年,却已如耄耋老人一般。
“宗主,叶公子带来了。”江涟行礼。
“江宗主。”叶文竹也行礼,“某多谢江宗主搭救之恩。”
蓝曦臣瞧着眼前人,眉头微蹙,心里头那股慌乱又升起来,眼前人看着一副摇摇欲坠之态,全然不像康健的模样,如何保得晚吟平安无事?
江澄瞧着眼前如改头换面一般的人甚是欣慰,挥手让二人落座,“叶公子无需与我客气,若非你自己逃出来,云舟也未必能将你救回来,生路是你自己挣得,某只是做了顺水人情。”
“若非遇见江主事,我早就命丧黄泉了。”叶文竹摇头,郑重承诺,“无论如何,江宗主所托之事,文竹必不遗余力,保得小公子与宗主无虞。”
药王谷江澄还是给几分信任的,毕竟救人无数,医者多少都心怀天下,这人还欠着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还也得还。
“我自信你——不知你可有去处?”
“不怕江宗主笑话,我眼下已与流民无异。”
“在莲花坞了度余生如何?”
叶文竹诧异不已,“江宗主愿收留我这流民?”
“有何不可?”江澄反问道,“你保得我父子安康,这功劳可不小,日后我这孩儿若是想学个医术,药王谷可是个不错的名头。”
“江宗主。”叶文竹起身,在行大礼,“承蒙厚爱,文竹无以为报,小公子若愿意,我必倾尽毕生所学为小公子指点迷津,莲花坞能用的到文竹,实乃文竹大幸。”
“这是我娘子。”江澄笑,抬手免了他的礼,又拍拍蓝曦臣的手,“教你认认脸,坞里主母别认错了。”
被心上人唤醒,蓝曦臣又挂上那春风化雨的笑意,“叶公子。”
江家主母是个男人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叶文竹回礼,“江夫人。”
他这句话说出口,在场三个人都愣了愣。江涟小声提醒他,“坞里唤主母。”
“啊?”叶文竹不明就里。
“是蓝宗主。”江澄也没怪罪,“你有所不知,我娘子是姑苏蓝氏宗主,坞里头见了都唤主母,外头碰头可就是蓝宗主了,不唤夫人。”
“文竹明白了,主母勿怪。”
“无事。”蓝曦臣轻轻摇头,“不知叶公子有几成把握能保得晚吟父子平安。”
“十成。”叶文竹郑地有声。
江澄眉头一挑,不做声了,蓝曦臣不可置信又大喜过望,“你当真有十成把握?”
“有。”叶文竹道,“姑苏蓝氏我早有耳闻,只流落民间仙家的事就不曾在听说,既然主母是蓝氏宗主,灵力自当醇厚无比,又与宗主心意相通、恩爱非常,那输灵时必然如顺水行舟,文竹本有九成把握,而今加上主母,宗主定可平安无事。”
叶文竹说得清楚,蓝曦臣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江澄也跟着松口气来,“现在可信我了?”
“信了信了,晚吟莫在笑话我。”蓝曦臣何尝不知道他的用意,说什么教叶公子认人,不过是想教他安心罢了。
“云烟啊。”江澄喊人。
“哎。”那头江涟正往嘴里塞冬枣,“宗主吩咐。”
“带着你的枣子跟叶公子走。”瞧着他没出息的样江澄就想生气,本想说滚,又念及叶文竹在场,才入江家别在吓着了。
“喳。”江涟一把将冬枣揣怀里,拉着叶文竹就走,又偷偷给他塞两个,“尝尝,贼甜。”
“多谢。”叶文竹哭笑不得。
莲花坞似乎是个好去处。
江澄原以为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谁知道沾了床就瞌睡,迷迷瞪瞪的入梦去了,一夜无梦,等醒来时,枕边人已经没了踪影,一摸床榻,好么,都凉透了。
总不能连夜跑回姑苏去。
这一觉睡的足,精神头也好,等他收拾完出去,门外候着江宁,手里头拿着食盒。
“宗主。”江宁行礼,“主母吩咐弟子教膳食拿来,嘱咐弟子转告宗主,今日与白云观道长有约,故而一大早奔赴太行,来不及与宗主道明,约莫暮时回来,教宗主不必忧心。”
“太行山白云观,他去哪儿做甚?”
“弟子不知。主母只说有约。”
“知道了,布膳吧。”
江宁得了吩咐,利索进门布膳,江澄瞧着外头的太阳,估摸着推算下时辰,也才卯时三刻,那人倒是走的早,绕是他二人心有灵犀,他也猜不出这人去太行的目的。
罢了,等他回来了在问问罢。
“对了。”江澄在桌子前落座,“去找江明把合籍大典要给虞家递的帖子拿来。”
“是。”江宁退出去,片刻不耽误的去找师兄。
传闻太行山上有金乌,更有许多神仙在此处飞升,是少有的仙家宝地,云深遭遇无妄灾祸时,蓝曦臣逃亡途经此地,得山中道长相助,后战火平定,他回来还愿,正巧救下灵晔,那灵犬跟着自己一道跑,最后追到观里头,道长说灵犬与自己有缘,可带回去养着,逍遥镇因为有了灵晔在哪儿,惹人头疼的邪祟都少许多。
太行是个好地方,这里头或许真的有救世的神仙,若神明有知,也请饶恕蓝涣心中贪念,保佑道侣与幼子相安无事。
登山时那几千余石阶,蓝曦臣不敢御剑上去,每走一步就在心里头念一遍道家祖师爷的名号,三步一祈祷,五步一拱手。本是伽蓝后人,而今跋涉千里到太行,只不过因为道侣游侠出身,受道祖庇佑。
待到日上三竿时,蓝曦臣才终于到了白云观,门口道长早就恭候多时,两人碰面互相行了礼,这才往里头走去。
那道长也是见过诸多人的,自然分辨得出真情假意,面对这等温润儒雅、心思纯净之人,自然更多欣赏,“蓝宗主言重,早些日子见到爱徒还向他打听,听闻是想斋戒沐浴?”
“正是。”
两个人往观里头走,一路上蓝曦臣见到不少道士在修行,已是冬上却不见棉绒上身,个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
“蓝宗主心诚,祖师爷自然会应你的愿。”道长笑呵呵的同他说话。
“如此倒是在下的福分。”蓝曦臣颔首,“敢问道长,在下唇畔伤口…可会冲撞了仙人?”
他说得是昨日教江澄咬出来的口子,今日走的急,也没涂抹些金创药。
“你即是为他来的,这些个小伤又有谁会在乎?”老道一语中的,似乎早就看破哪点真相。
蓝曦臣总觉脸热,又不好再说什么,只点点头轻声答应。
到了供奉祖师的神龛,道长引他进去,里头供奉的是三清道人,传闻中多少神仙都与三位祖师有渊源。瞧着那庄严肃穆的神像,蓝曦臣心中满是虔诚,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从里头取出一条丁褐银白的单结手绳,手绳上有一朵极漂亮的紫玉莲,他将东西交到道长手里头。
“有劳道长。”他道。
老道接过手绳,缓步上前,放到香案前头,又取来香支,请他拜神。
拜神的香共九根,三根为一组插进香炉,三组成鼎力之形。
上了香,在退后去,双手合抱,左掌在上右掌在下,拇指交叉抵住掌心,手掌收拢,其形正是阴阳鱼。躬身跪在蒲团之之上,一礼三拜,起身在跪,共三礼。
涣所求无几,惟愿此世诸苦皆与爱妻无缘,万般劫难冰解得破。
三礼拜完,应要念咒请香,是为开光,可忽有一缕清风吹拂,那本应落下的香灰正正好落在蓝曦臣眉心,似有若无的光钻到那紫玉莲里头。
“祖师爷显灵了。”道长念了一句,缓缓跪下身来,低头叩拜。
蓝曦臣眸中热意升腾,双手合抱在拜,“涣拜谢祖师。”
有祖师恩典,那香灰就不用在请了,道长将开了光的东西取回来还给他,这事儿就算成了。
“多谢道长。”蓝曦臣起身,接过手绳后又向道长道谢,那条手绳越看越喜欢。
两人离开神龛,道长这才向他言明,原这世上,如他一般所求有应、受神灵偏爱的人少之又少,纵然道长一直守在白云观也不曾见过几个,说起上一个,还是五十多年前了。
“一个虞家姑娘,叫虞紫鸢。”
这些个传闻蓝曦臣本不曾上心,得祖师喜欢已是他修来的福气,那条手绳他更是想快快拿回去给晚吟,可又突然听到丈母娘的名讳,这下就是不愿上心也得上心了。
“虞夫人正是道侣的母亲。”蓝曦臣神色正正,“还请道长言明,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与你一样,”道长摸摸心口,“为所爱而来,迎朝露而来,踏夕阳而回。”
这事,还是莫与晚吟说了。
两人并肩而行,道长一路送他到观门,外头已西沉,暮云霭霭,甚是好看。
“在下告辞,今日有劳道长了。”蓝曦臣做平礼。
那道长笑吟吟与他回礼,“蓝宗主,眉心。”
眉心?
蓝曦臣疑惑,伸出手指在眉心一点,指腹上灰蒙蒙的香灰,他一怔,又觉着不该擦了去。
“擦了罢,祖师喜欢你,这点香火当赏于你的,神意已经传达,出了道观香灰就可擦了。”道长为他解惑。
他眉心的香灰算不得多,却也极显眼的,蓝曦臣拿出帕子来仔细将哪点香灰抹下来包住,轻飘飘的东西教他心里有了着落。
神明的那份垂怜呐,教人受宠若惊。
眉山这地方要比云梦或是姑苏好点,至少冬上不冷的彻骨,教人裹着棉绒都还觉寒凉,只夏季湿热火毒实在让人挨不住。
上次来虞家还是两月前,外祖母生辰前来贺寿,这一晃又到年关,少不得要多多走动,今年是热闹,合籍大典就要碰头,也不知道表哥若是知道自己与蓝涣的打算该是什么表情。
等门生引着江澄进去的时候,就瞧见自己的表哥在陪两个娃娃练练剑,老大已经七岁,虞家剑法已经行云流水,老二还是拿个木剑耍耍的小娃娃。江澄瞧着,没来由的想到:若是日后他们的孩儿出生了,蓝涣是不是也会这般带着孩子习剑?十几岁的年纪就有一剑破苍穹的势头,他带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如人中龙凤。
“表哥!”江澄唤了一声,“好兴致啊。”
虞景州回头,两个小娃娃也看过去,小的那个噔噔噔跑过去抱江澄的腿,“表叔!表叔!”
“哎!来,表叔抱抱。”一把抄起小娃娃,抱着往表哥哪儿走,“抱着可轻了,表哥你还亏待儿子?”
“你什么时候抱他没说过轻?”虞景州深知表弟是个什么性子。
乖乖站在父亲身边的老大见江澄过去,恭恭敬敬行礼,“逸天见过表叔。”
“免了,领你弟弟玩儿去。”江澄说着,变戏法一般掏出个红包,塞到怀里娃娃的衣领子里,“去找你哥。”
小娃娃眼都亮了,连忙去掏自己的衣服,江澄又趁机给了老大一个,瞧着比弟弟的大,“装着。”
“你又给他俩塞东西。”虞景州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这表弟老喜欢给孩子塞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差也要给个红包,他曾拦过,但没用,“你以后可别要孩子,非得惯坏…不对。”
他跟蓝曦臣应该没有孩子。
“你管我?”肚子里已经有一个的江澄分外任性。
打发走两个娃娃,院里才清净下来,两个大人就着冷风与寒梅议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又咋了?”
虞景州也真不与他客气,语气上颇有不满,表情确实分外高兴他能来。
江澄掏出帖子递上去,眼底眉梢都是高兴,“好事。”
虞表哥眉头一挑,心里头有了计量,将那莲纹卧舒云的请帖接下来,“合籍大典?”
“嚯,定在你生辰。”虞景州也是真高兴,“那不只余十来天了?来得及么?”
“如何来不及?”江澄也笑,“莫说合籍大典,你就是现在教蓝涣把我抬进云深,喜事他也能办的分毫不差。”
虞景州闻言,掀起半边眼皮,颇嫌弃的撇撇嘴,“都不惑的人了还同黄毛小儿一般春心萌动,二十余载春秋还如胶似漆、啧,也是真腻歪呐。”
“不惑又如何?”江澄不接他的话茬儿,“这人我就稀罕的紧。”
“去!”虞景州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越大越不学好,你表哥我什么没经历过,要你在我这儿说那些风花雪月?”
“那我与你说个正经的?”他道。
“说。”
“合籍大典结束,我与蓝涣预备完婚。”
这可是个太正经的事儿了,虞景州也不与他说笑了,瞧瞧表弟的神色也该知道,不是来跟他商量的,只是送帖子来知会他一声儿罢了。
怎就与姑姑一般犟呢?
“江宗主,你可想清楚了?”虞景州问他,不是阿澄,是江宗主,是莲花坞的江宗主,是云梦城的江宗主。
“江宗主想不清楚。”他答道,“但是江澄想清楚了,江晚吟想清楚了,江宗主只要能担得动就成。”
“……那江宗主担得住么?”
担得住这天下蔑视的成见么?
江澄嗤笑一声,“云梦城最大的笑话就是江宗主无能。”
他眸子里那样坚定又决绝的情感,谁也不能拦着他合籍,谁也不能拦着他完婚,谁与他作对那就斗到底,这次江澄说得算,谁也改不得。
江宗主给人兜过那么多次底儿,也该给自己撑回腰了。
“你与姑姑真是如出一辙的犟呐。”虞景州也不在劝他了。
江澄静默一瞬,玩笑似的开口,“我眼光比我娘好。”
“那倒是。”
简直太好了,二十年如一日的捧着对方,这世上有几双夫妻能做到这地步?
“几时完婚?”虞景州接受了这个事实。
“怎么也得到年后了。”江澄缓缓道。
“谁娶谁?”表哥八卦道。
“平亲。”
“什么?!”虞景州闻之色变,“平亲?你这意思是,我要备两份喜礼?”
江澄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眉眼间笑意明媚,“若是还给蓝家递礼,就是四份。”
“……”虞景州气结。
所谓平亲,要么不备喜宴,合籍大典一过就算道侣夫妻,要么、两场喜宴,娶一场嫁一场,交情好的得备礼四份。
虞景州将帖子往桌子上一扣,又给他推回去,“商量个事,若不然你就当没我这表兄?”
都是大家氏族,四份礼也不多,就是带上江澄这个表亲身份,差不多把虞家一半家底搬出去的样子吧。
“这事儿你得跟舅舅和外祖母商量。”江澄又将帖子给他推回去。
“造孽!”表哥只能痛骂一句作罢。
晌午饭定是要留下的,来都来了,舅舅和外祖母不能不见,给外祖母请过安,陪着说会儿话,又跟舅舅下两盘棋,到最后晌午都没逃过那一顿骂。
“你说说!蓝家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外祖母拐杖敲得邦邦响,“怎么就、非他不可了?”
表兄是指望不上的,表嫂在哄孩儿,舅舅一副知道内情不愿帮忙的模样,苦留江澄一个人挨着,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外祖母看蓝家人那么不顺眼。
祖辈之间还有什么辛密不成?
“外祖母消消气。”江澄盛一碗汤递上去,“实在消不下去,您打我也成。”
“老婆子哪儿敢打你?”外祖母嘴一撇,“跟你娘一样,倔驴一个!”
江澄笑笑,只怕当初母亲也没少让外祖母操心,嫁给父亲…确实算不得什么明智之举。
“外祖母。”他温声细语道,“是我娶他,欺负不到我头上的。”
“你表兄都告诉我了,平亲!”虞老夫人一点儿不信他的鬼话。
江澄语塞,眼刀子冲着虞景州飞,表哥自然也心虚,环顾四周而不看他。
“你看你表兄也没用!”
“娘,消消气。”虞锦清终于决定发发善心,帮帮外甥,“至少蓝家人都是死心眼,认定了就不改的榆木疙瘩,无论如何阿澄都不会吃亏的。”
“……”榆木疙瘩?蓝家?
这似乎不是他记忆中的蓝家。
“哼!”虞老夫人冷哼一声,终于罢休,“十一月初五,你与我一同去蓝家。”
“成,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虞锦清自然知道老夫人的心结在哪儿,一句话了事。
“谢外祖母成全。”
眼瞅着偃旗息鼓,江澄立马给外祖母买个乖巧,教老人家心里头好受些,外祖母哼哼一声,扭过脸去不看他,想向舅舅要个信儿,舅舅却不要他多问。
看来这里头事儿不小,不是他能知道的东西。
下午陪着外祖母逗逗鸟看看戏,闲扯一会儿又说到母亲,江澄知道,外祖母是不愿意提母亲的,可终究还是自己的骨血,哪儿有母亲不爱女儿呢?
“她到底是太犟。”虞老夫人看着戏台子上哪出《对花枪》,眷恋的语气中又带着恨铁不成钢,“阿澄,莫学你母亲,耽于情爱而误了终身。”
“嗯。”江澄点点头。
外祖母放心不下自己,毕竟这事儿太惊世骇俗,可这世上大概不会在有人那般在意自己了。
誓作高山不倒松,守望人间与清风,红尘茫茫三千世,垂枝偏颇心上宠。
看完哪出戏,差不多已到日落,天边彩霞如火,耀眼夺目,照的房屋也黄灿灿,外祖母看了戏就教门生搀着回院儿里了,江澄送别外祖母,就跟表哥打招呼预备回莲花坞去,虞景州留不住,只能送他出门。
“这般急着回去呐?合籍大典不是在蓝家?”按理来说江家不忙。
“那也得回。”江澄瞧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心情颇好,“实不相瞒,我有一人间至宝藏在坞里,时常赏玩,爱不释手,近些日子可谓是多事之秋,我那宝贝可得盯紧了,要是丢了去、可不好找。
“你几时得的宝贝?”虞景州眉头一皱,总觉得他在诓骗自己,“我怎么不知道?”
“得许多年了。”江澄挑挑眉,“说起来你还见过。”
“我见过?”虞景州更觉诧异。
莲花坞寒英院他是去过不少回的,那屋子里头确实有些宝贝,不过多是珍重少有的凡品,都是些文房四宝此类的东西,也有清心镇神的法宝,多为常见宝器,世家大族都有,真论起来,那屋子里最算得上宝贝的就是他手里的紫电。
他到底想不出来,江家库房他又没去过,“我几时见过?”
江澄在点他,眉眼间带些许戏谑的笑,“见过许多次。”
“想不起来。”虞景州眉头越皱越深,又问他,“你莫不是在诓我?这世上还有人敢惦记你的东西?”
“我诓你做甚?惦记我那宝贝的人多了。”江澄瞧他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也不准备再说了,“走了,回去守着我那珍宝去。”
虞景州不绕他,一把拽住他腕子,“说清楚的,到底什么东西?我真见过?”
“真见过。”江澄叹气,又意有所指,“这宝贝你也有。”
“我有?”虞景州一头雾水,“我几时有的?”
“……”江澄眸子里鄙夷之色溢于言表,最后张口就骂,“榆木旮瘩。”
“啧!怎么跟你表哥说话呢?”
“走了。”
甩开表哥的手,潇洒一个剑诀召出三毒,留给虞景州的只有江宗主挺拔伟岸的背影。
虞景州百思不得其解,念叨着回了自己院里,一脚踏进去时恍然大悟。
靠!还是风花雪月的事儿,怪不得说他见过,可真是见过太多次了!
回到莲花坞时已是夜幕,天上繁星若尘,坞里头明灯点点,待他进寒英院时正巧遇见打着灯笼出来的蓝曦臣。
“晚吟?”那人唤他一声,“回来了?”
“回来了。”想起跟表哥逗趣儿的话,江澄又想笑,都说他见过许多回了,“进屋罢,外头起风。”
“那晚吟冷不冷?”蓝曦臣上来迎他,牵住他微凉的指尖往屋里头去,“听云舟说你虞家了晚间能回来,本想去寻你,可天色已晚,又怕与你错开身来,昨日你说想吃桂花糕,就趁着哪点光景做了,趁热吃些暖暖身子。”
江澄被他牵到屋里头,他看着这人点亮桌子上的烛台,在将灯笼熄了,屋子里有了光,白色的影子看着就更真切了。
打开桌子上的食笼,里头热气腾腾的何止糕点。
“蓝涣。”他走上前去,从后头抱住他。
“嗯?”蓝曦臣停下布菜的动作,转而握住腰间那双手,“怎了?”
江澄嗅着他身上还能闻到的淡淡香火味,开口问道:“今日你去白云观求什么?”
“手绳。”他二人向来是不做隐瞒的,更何况他生辰那天两人还立了誓,“晚吟要看看么?”
“看。”江澄下巴往他肩膀上一磕,“给我的?”
蓝曦臣从怀里掏出那条开了光的手绳,牵起他绑着手绳的手系上去,“是啊,涣怕一条不够,所以去求求道家祖师,多多保佑我的晚吟。”
“那祖师爷答应你没?”江澄笑着问他,他自己是不信神的,自莲花坞覆灭时起。
“答应了的。”蓝曦臣又想起那庄事,“还落了香灰在我眉心,道长说,是祖师爷显灵,赏于我的。”
“哪儿用他赏你。”
“晚吟,不可乱说。”蓝曦臣去捂他的嘴,“教祖师爷听见要生气的。”
江澄懒懒盯着他,伸舌头在他手心舔了一下,吓的这人手一哆嗦,犹犹豫豫就要收回去,教他一把抓住。
“你说我若是现在将你按在榻上,明日叶公子能保住我腹中孩儿么?”
他自觉这话没什么不妥,更是问的无比真挚,蓝曦臣将他按在椅子上,盯着他的眼神里尽是狐疑,“你这两日…怎如此急色?”
“谁知道?”江澄努努嘴,自顾自拿了块儿桂花糕,“十余日不曾见你了,还不许我亲近亲近?”
“亲近自然能的。”蓝曦臣为他布菜,“只现在不许想榻上那些风流事,你身子不是时候。”
江澄打趣他,“是时候了就成?”
“那是自然。”
“三个月后胎就能坐稳。”江澄眯着眸子,与他贴的极近,“可同房。”
“胡闹。”蓝曦臣屈指在他眉心一敲,“几时将娃娃生下来,几时养好身子在想这事。”
“那可要一年多。”江澄低眉垂眼,叹息连连,自顾自夹了菜,吃的没滋没味,“忍不住呐。”
蓝曦臣瞧瞧他唉声叹气的愁苦模样,又计上心头,哄他道:“将孩子拿了就不必忍着。”
江澄哪儿听不出来话外音?轻哼一笑,“你看这孩子还真是不顺眼。”他说着,话头又一转,“那你舍得我忍着小产之苦、尝着丧子之痛?”
舍得?如何舍得?若是在伤了根基,往后日日都得受着痛处。
灯火影影绰绰,蓝曦臣低垂着的眉目那般教人心碎,江澄慢悠悠夹起块儿烧茄子递过去,“张嘴。”
“嗯?”茄子贴在唇上,他顺势带进嘴里,接着眉头就皱起来。
“酸否?”
“酸。”蓝曦臣没舍得吐,囫囵吞咽了。
“我吃着正好。”江澄给他递了桂花糕,“蓝涣呐,日子要往好处算,才有盼头。”
待到甜蜜蜜的桂花糕下肚,他才觉得胃里头舒坦些,又听见他的晚吟慢慢悠悠宽慰他,总觉着、似曾相识。
“你觉着孩子不该来,是因为瓜熟蒂落时太过凶险,开膛破肚呐,我哪儿能不怕?”
江澄与他推心置腹,又在他想开口的时候夹一块儿茄子过去。
“酸罢?我总觉得后劲儿甜的慌,”他道:“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你我大婚在即,今日你拜见祖师爷又得了赏,这不算是神仙给我二人的喜礼?只尝十月苦楚,便能后顾无忧,何不美哉?”
“晚吟…”又是茄子贴上来。
“叶公子说了,十成十保我无虞,有你在身侧陪着,他不敢生害我的心思。”说着他又笑,“在你眼皮底下害我性命,只怕是全尸都留不下了,泽芜君要是发起狠来,三毒圣手都要自愧不如。”
“可…”
“我这人跟我母亲一样,都是犟种。”江澄拿了半块桂花糕喂他,“我嫁你的事儿我外祖母是不同意的,怕我步了母亲的后尘,可你二十年如一日的捧着我,这份情谊如此真挚,就算是块儿冰也该捂化了,所以我从不后悔,我就是要抬你过门,在嫁到蓝家,孩子也是绝计要留的,我的蓝涣就该儿孙满堂,福禄双全。”
“晚…”
“你再说我就偷跑出去,教你寻不到我。”江澄横他一眼,决定在下剂猛药,“等生了孩子再回来,那时的江澄大抵该是瘦骨嶙峋、苦病缠身,可怜无人照应。”
“不成!”蓝曦臣猛的抱住他,“不能走,哪儿也不能走,涣不说了、不说了。”
“蓝涣呐,神明都偏宠你,江晚吟又如何舍得你委屈?”江澄拍着他的背,“相公答应你,先哄你,好不好?”
“……好。”
“在哭眼可要肿了。”
蓝曦臣趴在他肩膀上,听见他的话又笑,“那相公心疼么?”
江澄挑起他的发,似有剪过的痕迹,在瞧瞧腕子上的手绳,榆木脑袋也该想清楚了,他不说,他就当不知道,只轻轻吻上那细碎的青丝,“相公最疼你。”
总算是哄住心头好,江澄本以为能安安生生吃顿晚饭,这人又处处盯着他,恨不能数数他吃下几粒米,咽了几口菜。
“泽芜君呀,”终于是忍不下去了,筷子一撂,准备问罪,“不知道江某吃了几口菜,喝了几勺汤啊?”
“……晚吟。”蓝曦臣回神,可怜楚楚喊了他一声。
江澄拿他无法,总狠不下心去,“我与你说得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是不是?”
“听进去了的。”蓝曦臣搅着碗里的汤,“你总得教涣回回神,在喘口气。”
这是还没反应过来呢,听到了,看见了,心里头还执拗着较劲儿。
“那一夜能回过神么?”
“困难重重。”
“啧。”
江宗主难得生出些无可奈何的颓废,向来雷厉风行、才思敏捷的人头一次这般深刻的明白何为心病难医。
蓝涣,你若不那般爱我,是不是就不会损了心性、战战兢兢?
“我在改改。”蓝曦臣夹菜喂他,“相公在宽限娘子几日罢。”
“守在坞里罢。”江澄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蓝二不是回来了么?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蓝家代宗主,教他在云深待些时日,你也清闲清闲。”
听他的话,蓝曦臣面露难色,“忘机不曾处理过宗务,怕是有心无力。”
“那就学呗。”江澄一口闷了碗里的汤,“叔父不也在云深,怎么?我身怀六甲还留不下一个蓝宗主?”
他眉梢一挑,笑的极张扬,挑起心上人的下颚,“某眼下身子不便,得个贴心儿的人照看着,你不愿意?”
“愿意的。”蓝曦臣眸子亮着光,“待我修书一封与叔父和忘机言明。”
“相公等着你。”
江澄在他唇上亲一声响,心情愉悦的往里屋去,既然他心中不安总想守着他,那就教他守着,多与他一起腻着荒度些光景或许能有所好转。
得教叶公子多说些吉利话才成。
嗯,吩咐一声罢。
十多日的光景过的极快,自打那天敲定了主意,江澄就将莲花坞的事务大半推给江云舟,自己成天跟着道侣在坞里腻着荒废年华,也常出去逛逛,挑些喜庆东西,弄的整个云梦城都知道宗主主母喜事将近。
在看蓝曦臣,陪在江澄身边几日后,慢慢平复下情绪来,不在如先前那般心慌意乱。那叶文竹也是奇人,每日都给他请脉,除却交代些忌口是一贴药也不开,问起来就是用不着,胎落的安稳,宗主身子骨也硬朗的很。
“倒是该注意些,”叶文竹如是道:“我瞧着宗主这些日子丰盈了许多。”
怕是跟着江涟他们学歪了。
偷闲的日子总过的快,眼一眨就到了初一,一大早的二人还未起床,蓝曦臣就赖在他怀里,蹭啊摸啊贴着他的肚子。
“晚吟,今日该去云深了罢,合籍大典的日子就快到了,”
“去,”江澄摸着肚子上那颗脑袋,“泽芜君听出什么来了?”
“晚吟肚子饿了。”蓝曦臣笑。
江澄膝盖一顶,要将人推开,“知道我饿还不起?”
“起,这就起。”蓝曦臣在用脸蹭蹭他的肚子,这才起身。
江澄知道,其实他也喜欢这个孩子,只比起孩子更看重自己。
乖崽,你可安生些,你爹爹瞧你不顺眼呢。
心情颇好的拍拍肚子,江澄慢悠悠起身,“夫君,起不来了。”
“来了。”蓝曦臣穿着里衬过来,从架上拿来他的衣裳,“来,娘子侍候相公起身。”
江澄眉眼一弯,笑得开怀。
两人用了饭就准备动身往云深去,江澄交代完江主事,扭头就看见江涟领着叶文竹过来。
“你…”有事儿吗?
“涣教叶公子过来的。”蓝曦臣揣着披风出来,仔细给他披上,“此番去云深,涣想着让叶公子一同去,若是哪里不舒服,也好及时诊治。”
“依你。”
还放心不下呢。
江澄心里暗道。
叶文竹叹息,这几天看下来,他大约能知道些东西,就眼下的境况来看怕是一年半载都不得安生,宗主身孕算不得难,可主母的病根儿…不好除啊。
冬上寒凉,云深更是清冷,蓝曦臣拿的朱紫连理枝披风到真派上用场了,也不知道是在寒英院窝的太舒服还是如何,一到云深还忽觉冷的慌。等几个人到山门的时候,正好瞧见一抹白,定睛一瞧正是叔父,看那样子是要回去的。
“叔父。”
蓝启仁听见后头有人喊,一回头瞧见自己侄儿牵着心上人顺着石阶上来——江澄身着乌紫交领直袍,前胸到腰根儿上斜绣着一枝雪梅,半截挡在腰封里,青玉佩的禁步和着清心铃一步一摇,身上在披一件薄厚适中的披风;在看蓝曦臣,品月广袖袍,玉兰绣在肩头往后腰绕去,腰封用带钩束之,清心铃挂在侧,白玉洞箫也一并收在哪儿了。
仙姿玉貌的两公子,恩爱无疑羡煞人。
“回来了?”蓝启仁舒眉,心头终于有了着落。
他二人后头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江婉,另一个应该就是信中提到的药王谷弟子。
两人正预备行礼,蓝启仁伸手拦下,不露痕迹的扫一眼后头跟着的人,心下有了计量,“繁文缛节先免了,叔父有事问你们,先回去。”
叔父神色太过严肃,曦澄二人不疑有他,跟在后面进去。关于叔父要问的,他们心里也能猜出来几分,半路上蓝启仁唤了个门生,教他引着叶文竹和江婉去蓝叶哪儿,如此一来两人更坚信那份猜测,蓝曦臣心中不悦,眉头紧锁,那模样分明一个字都不想说,江澄稍稍动动手指,又教人握的更紧。
“松些。”他心念一动,与这人传起音来。
蓝曦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松开眉头,扭头瞧着江澄,玩闹似的与他传音,“晚吟不教涣牵着了?”
江澄横他一眼,“别闹,想清楚如何与叔父说了么?”
“……能不说吗?”
看看道侣不情不愿的样子江澄心里说不出的暖和,总是有人在乎他心头那好透的伤口是不是还疼的。
“你不说如何教叔父安心?”他与道侣十指相扣,“无事,说罢,你若怕我难受,我不听就是。”
“曦臣。”
蓝启仁陡然出声,两个人抬头,才发觉已经到了寒室门口,叔父站在两人前头,看不清神色,只听那略带沧老的声音关切的询问。
“叔父…”
“总该知会叔父一声罢?”
他何尝不知道侄子心里头想的什么,可若不知晓一二,往后如何帮衬?若有人问起孩子的来历,说是过继的还是捡来的?那药王谷弟子还得教启和盯着,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进屋罢。”最后还是江澄先开口,“这事儿没什么不好说的,都在外头站着像什么?”
蓝曦臣瞧瞧道侣神色,若说毫无芥蒂是不可能,而今谈论起来的时候更多释然。
“走吧,进去。”江澄拍拍他的手,瞧着他往院儿里走。
院儿里梅花都有些许骨朵儿了,隐隐能闻见香,蓝曦臣忽的停住两步,仔细理理道侣的衣裳,“你先进屋里歇着,涣与叔父说完就进去陪你。”
“成。”
江澄向蓝启仁行了半礼,往屋里去了,这是有意不让他想那事儿,怕他心上在撕一道口子,虽是旧梦一场,伤也大好,可终究还是膈应,也就因为是蓝涣,他如今才如此珍视这个孩子,爱屋及乌大抵如此,而这人也将他视若明珠。
“叔父见谅,涣实在不愿在教晚吟想起哪桩伤心事了。”瞧着人进屋,蓝曦臣才引着叔父往偏院里去,两人在玉兰树底下底下落座,石桌子什么也无,他便从乾坤袋里取出来才拿的藕粉栗子糕。“叔父尝尝?”
“不了,”蓝启仁摆手,开门见山道:“我知晓你心疼阿澄,不愿教他在回想苦楚是人之常情,叔父也并非一定要知道个中因果,只问一句,你二人给这孩子何等身份?”
蓝曦臣缄默,这是他还未曾想好的,本以为叔父是为了问询原由,却是他二人想错了。
“还不曾想好,”他黯然神伤道,“只晚吟格外喜欢那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我若多说一句、便要与我恼怒,只一点我能做主的,孩子是要姓江的。”
“姓不是大事了。”蓝启仁瞥一眼垂头丧气的侄子,“以阿澄的性子,这是你的血肉,他舍不得落了去。”
“我最怕是为着这个。”蓝曦臣神色悲戚,“晚吟堂堂正正男儿身,瓜熟蒂落时除却开膛破肚别无他法,叔父、你教侄儿怎么办?我反倒期盼晚吟不那般在乎我。”
言尽于此他已是泪眼朦胧,蓝启仁如何不心疼这两个孩子?他自看得出来侄儿的心病在哪儿,可这又何尝不是江澄的心病?自古以来情之一字绊倒多少人呐。
“曦臣,叔父会教你师叔盯着那药王谷弟子的。”蓝启仁拍拍侄儿的肩,“信不过旁人,也该信得过你师叔罢?阿澄执意要走这一遭,任谁都改不了,那索性你陪着他走,后头的事儿有叔父与忘机处理,莲花坞若是放心不下……你与阿澄商量一声儿,老夫也能多走一趟。”
“这也算喜事成双不是?”蓝启仁宽慰他,“你二人合籍大典在际,如今又添娇儿,何不为圆满?曦臣呐,多往好处想想,你心疼阿澄,阿澄又如何不心疼你?眼下这节骨眼上,更别教他忧心才是。”
蓝曦臣静静听着叔父劝导,眸光追进前院儿里,他的晚吟正在屋里头等他,或是靠在软榻上,或是靠在床头,亦可能翻看他放置在桌上不甚重要的宗文,或许要胡思乱想,为了肚里的娃娃,也为了他不在忧愁。
“是侄儿愚钝了。”心头闷堵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他长舒一口气,“无论何等境地涣都是要陪着晚吟的,反过来亦然,晚吟无论如何都是要守在涣身边的,这孩子若要留,那便留下罢。”
最差不过黄泉路上走一遭。
蓝启仁捋着自己的宝贝胡子,“你能想清楚最好。”
“教叔父徒增烦恼,是侄儿的错。”蓝曦臣又挂上如沐春风的笑来。
“不是你叔父就不操这个心了。”蓝启仁拍拍衣裳,施施然起身,“陪着阿澄去罢,老夫去你叔父哪儿瞧瞧。”
“是温王之乱,”最后的最后蓝曦臣还是说出口,至少不能瞒着叔父,“莲花坞满门被灭时,晚吟曾落于温晁之手、备受折磨,那时温家手中有药王谷里头强取豪夺来的奇药月阳,此药可逆转阴阳,更听闻有起死回生之功,我不知道温晁那药是真是假,只知道他为了折辱得罪过他的贵族子弟,给遭逢此难的公子少爷全都灌下此药……丢入军营…充当、军姬。”
“大逆不道!”蓝启仁越听眉头越紧,最后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这、这畜牲怎敢做如此罔顾人伦、丧尽天良之事?”
“叔父!”蓝曦臣眼疾手快扶住人,“莫要动怒,温家已灭,晚吟的仇已报了。”
蓝启仁呼呼喘气,半晌才终于顺过来,“怪不得你不愿提起此事,那温晁真是猪狗不如!良家子竟是无一人能幸免于难。”
“正是如此晚吟才对温家深恶痛绝,那时若非晚吟机敏,跳进池子里从暗道逃出,怕是、也要折了骨头。”蓝曦臣在乾坤袋里摸了摸,还真掏出个紫砂壶来,给叔父沏杯茶水,“此事过去多年,我与晚吟、咳!…也未曾有不妥,故而以为此药并无作用,谁知…”
“孩子打了你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喝两口温水顺顺气,蓝启仁已不似方才那般急火攻心,“也是天意。——曦臣,你与阿澄两心相悦,往后余生可不能轻易说那些伤心话,明白否?”
“侄儿明白,若教晚吟伤心,那自是天大的罪过。”
“你啊,到底还是不明白。”蓝启仁摇摇头,“不与你说了,去找你师叔探探风口去。”
蓝曦臣眨眨眼,显然没听懂叔父的意思,回过神来的时候叔父已经走到院儿门口去了。
“涣说得不对么?”他喃喃自语。
“哦对了。”叔父站在院门口,侧身瞧着他,“想好孩子是何等身份了与叔父知会一声,外人若问起我心中也有个底儿。”
“是宗主之子,”蓝曦臣脸上带着极温柔的笑意,“生身骨肉。”
见侄儿心意已决,他也就放心离去了。出了寒室门没走多远,蓝启仁就遇到了往过来赶的忘羡二人,魏无羡眉头紧皱,神色焦急,被蓝忘机牵着宛若失魂一般。
“叔父。”蓝忘机瞧见躬身行礼。
魏无羡甫一回神,行礼时干巴巴唤了句“蓝老先生”,蓝启仁眉头一撇,没多说什么,合不合礼数的,得等他们自己来与他说。
“你二人是来问原由的?”蓝启仁问道。
蓝忘机点头,“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放心不下。”
蓝启仁点点头,心下了然,“那就不必问了,这事莫在与你兄长提。”
“……伤心事。”蓝忘机笃定。
“是极伤心的事。”蓝启仁挥挥手,“若想去看看你兄长那便去,旁的莫要多问,免得在惹你兄长难过。”
“忘机明白。”或许又与当年温氏有关。
“蓝湛!”魏无羡猛地回神,眼眶红了一圈,直勾勾盯着寒室,“我们、我们回罢,不问了,不问了。”
“婴。”蓝忘机皱着眉将人扶过来,“想起何事了?”
“一桩旧事。”魏无羡吸吸鼻子,“哎呀,回罢回罢,回去与你说,——叔父再见!”
“魏婴。”
蓝忘机被他推着走,不管他怎么问道侣都不与他说,只说有点印象,要在想想,他本也不善言辞,只好与他讲一句“想好了告诉我。”
“会的会的。”魏无羡笑嘻嘻跳到他背上,“哎呀~二哥哥,羡羡好累,你背我回去罢。”
“好。”蓝忘机答应。
魏无羡趴在他背上,那眼泪险些落在他衣裳上。
江澄,你到底瞒着师兄多大的事啊。
想着要给他们叔侄俩预留些说话的空间,江澄一个人进了屋,进去瞧见地上的毯子他就乐出声,往年教这人铺上去都得念叨好几遍才成,今年倒是勤快。解了披风放置在云纹衣架上,解开鞋子赤脚踩上软乎乎的毯子,蓝曦臣总喜欢铺兔绒的毛毯,软和又保暖,只铺里屋那一块儿,说起来就是只在那屋睡觉,别的地方用不着,后头江澄就差人送来一大块上好的兔绒毯,里里外外铺落整齐了,是以他进屋总喜欢赤着脚踩在上头,等蓝曦臣来抱他。
他懒洋洋窝在窗台,外头有太阳,这位置晒着正好,屋里添置了东西也不觉着冷,暖呼呼的想睡觉。
这些日子实在太舒适了,一闲暇就犯困,懒散的没个正形。正迷迷糊糊瞌睡着,隐约听见有人唤他。
“是困倦了?”
“闲着就总觉得困。”江澄虽是迷瞪,却还打起精神来回他的话,“与叔父说完了?”
“是呀,叔父才走。”蓝曦臣脱了鞋子,穿着足衣过来,“涣同你看一个不困的东西。”
江澄一挑眉稍,哪点困顿也散的差不多了,只见这人绕到画着空谷幽兰的紫竹折屏后头,将那屏风暂折一扇,后头衣架上搭开着的是两套色泽、制式相差无几而绣纹大不相同的衣裳,——当是为合籍大典准备的。
两套衣裳都是黛紫的料子,不必想也知道定是极好的布,流光溢彩、端庄大方,他瞧着那衣裳,慢慢直起身来,一步一步挪过去,左边那件衣裳绣的莲纹,为了衬料子的色泽,特意绣的紫莲,衣襟处缠枝纹作装饰,腰封上废了心思,专门裁成莲花样,在用线一针针复绣,出落的栩栩如生。江家以窄袖轻袍居多,尤其江澄,他要舞鞭子,更多配一双护臂,这套衣裳也是窄袖,配一双美轮美奂的革制锦绣护臂,外头是个荷花边的偏襌,既是江家风格,又多几分清丽雅静。
在看右边那套,制式上与左边那件衣裳没甚么区别,只不过外头不是偏襌,是一件黛紫湘绣红梅大袖,一树梅花绣在背上,肆意自在的很,更有一雀衔枝与肩头,更是惟妙惟肖,腰上银玉作配,比起莲纹袍,这件可太洒脱了些。
“这套衣裳叔父怎么允你的?”江澄弯着眸子,摸摸绣着梅的衣裳,“合籍大典那等日子,这衣裳怕是拿不出手。”
“如何拿不出手?”蓝曦臣反问他。
真比较起来,红梅大袖可是比之莲衣更为重工,只是少了些江家的作风,穿出去怕是都教人认不出是江宗主。
“教我选?”江澄问他。
“就这件罢,”他顿了顿,“虽拿不出手,却深得我心。”
最后还是看上那件红梅大袖袍,穿一辈子莲纹的衣裳了,他想试试别的,尤其梅花算得他喜爱的。
“依你。”蓝曦臣笑盈盈抱住他,手掌覆在他小腹上,“初五那日忙的很,你眼下身子不便,涣想着你在寒室里头待一会儿,我教阿凌过来陪你,如何?”
“这会儿月份还小呢,”江澄寻到他的手十指相扣,“不打紧,初五外祖母和舅舅要来,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虞老夫人要来这件事说实在的蓝曦臣很开心,自然也不惧怕,不若说他这人一直都想与道侣长辈打个照面,好能名正言顺的应了父母之命那句话来,他会好好待晚吟,黄泉碧落寻两地,生不弃来死不离。
“晚吟怕舅舅打我?”蓝曦臣同他玩笑。
江澄靠在他怀里,又去咬他下巴,“舅舅若要打你我可拦不住。”
蓝曦臣低头与他亲昵,又拦住他得寸进尺的想法,“用不着拦,涣受着便是。——晚吟,安生些。”
“偏不安生。——哎!”
江澄扭身想去抓他,却被人一拧腰身,整个人按在怀里,接着眼前景一花,整个横斜着教人抱起来,如抱小儿一般,他惊的去搂这人脖子,正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又升起两分羞臊的恼怒,捏着脸上的皮肉一扯。
“吓死人了你。”
“晚吟先胡闹的。”蓝曦臣任他扯,抱着人往床榻上去,“衣裳选好了可要试试?——涣帮你更衣。”
“泽芜君怕不是想假公济私?”江澄不愿意往榻上坐,一双长腿勾住他的腰身,硬赖在人身上。
蓝曦臣无法,一掌拍在他屁股上,“夫君看不得?”
“那个是你夫人?”江澄一撇嘴,“你我二人还未成婚呢。”说着他又脸色一变,泫然欲泣,“哎呀,这般说来还算是妾…”
“晚吟!”蓝曦臣拧着眉头,在他臀上狠狠掐一把,“胡说八道?”
“不说了、不说了好哥哥。”江澄在他怀里捣腾,“别拧了,拧肿了可疼着。”
嘴上说的委屈,实际也瞧不见有多难挨,这么一闹倒是在提不起犯困的心思了,这人教他试试衣裳,结果是半天都没试好,倒也不是蓝涣如何,是他自己忍不住,看见他就想笑,一想到喜事将近便忍不住想挑逗他,或许是太高兴,故而生出些孩子气的闹腾。
“晚吟。”
给他试衣裳倒是自己累的不轻,蓝曦臣心里哪儿同面上这般八风不动?合籍大典的日子敲定下来时他也常开心的夜里睡不着觉,去看看绣娘早早就送来的衣裳,想着晚吟穿该是何等风华绝代,心里头念着的都是合籍大典。他二人两心相通,却是半辈子没有着落,而今要尘埃落定他哪儿能不欢喜?不惑之年的泽芜君也当了一回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毛头小子,白天里瞧着铜镜都觉面上发热,分明已是最最亲近的人了,可只要一想就是忍不住的高兴,念起晚吟的眉眼更是心动不已。
“晚吟。”蓝曦臣按住他,“莫在与涣哥哥闹了。”
江澄衣裳穿了一半,那红梅大袖,松松垮垮挂在胳膊上,护腕还没戴,一抬手里头的直袖也跟着滑溜下去一节,白生生的胳膊搭上去,撩拨着他的耳朵。
“并非我想与你闹。”江澄瞧着他,眸子里的情感如浪涛翻涌。“我是真高兴。”捏捏他的耳垂,又反手推他,“你出去、出去,衣裳我自己换,你在眼前晃着我总想吃你豆腐。”
“哎?又是涣的错了?”蓝曦臣教他推到折屏外头去,又要将折屏拉回去,他一把按住那屏风,“晚吟?真不教夫君陪着?”
“相公今日不便教娘子侍候。”江澄冲他一笑,顺手把他胳膊捋下去,“外头候着。”
瞧着人要走,蓝曦臣又拽住他,极快的在那薄唇上偷个香,“想轻薄人的,可不止江宗主一个。”
他神色暗暗,江澄没来由的一阵悸动,又觉羞臊,一把拉回折屏,“不正经。”半晌又听了极小声一句,“胎坐稳了再说。”
越是好事将近,越要按住性子,可不论怎么按都是一颗心呐蹦的欢快。
“那不成,要等你出了月子的。”蓝曦臣瞧着折屏上的空谷幽兰,低声道,“先将身子养好不是?”
寒室里头的隔断有三个,外头正堂一个,卧房里头一个,前两都是大的,这第三个就是眼前头的折屏,为着江澄宿在这儿特意拿来的,以防有急事找人,进门时在看见些臊人的事。
“这事儿日后再说。”江澄推开折屏,衣裳已经换好了,发冠不曾戴上,就那般披散着头发,用抹额随意绑了一节。
蓝曦臣怔怔地瞧着他,恍然间似乎看到他的晚吟要来嫁他。
“芙蓉不及美人妆,”他缓缓抬手,理顺江澄鬓边的发,“好看,好看。”
“你几时瞧我都好看,”江澄给他一个脑瓜崩,“只教我换衣裳,你的呢?不教我看看?”
“我的放在成衣室,还不曾去取。”蓝曦臣拉过他的手,“晚吟,涣真想快些与你合籍,在吩咐操办婚宴,”说着他便把人抱在怀里,如获至宝,他道:“晚吟,涣想娶你,等不及的想,想的、抓心挠肝。”
“我又何尝不想?”江澄拍着他的背,一字一句道:“江晚吟没有一天不想的,想抬蓝涣进莲花坞的大门,谁也不能刁难,八抬大轿,三书六礼,龙凤花烛,明媒正娶,鸿雁作聘,双棺为注,生不弃、死不离。”
蓝曦臣心里头滚烫的喜悦,昭告天下的作派教他受宠若惊,在一想是江澄,又觉着心安,这辈子只嫁一个人,而这个人又实实在在疼着他,到底还是三生有幸。
江宗主不管他如何想,又允他一个承诺,“明年三月,我抬你过门。”
“好。”蓝曦臣抱着他的胳膊愈发用劲。
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③,相遇相逢皆是缘,分在人为两心同。
十一月初五时云深可谓热闹非凡,一扫往日的清冷,来往的门生手里头都有不少活儿要忙活,还能看见抱着仙器弟子匆忙奔走,今天这日子啊,掌罚长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惹不出乱子,随他们去的。蓝启仁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一番,云纹袍也比往日繁琐一些,侄子合籍大典他作为长辈,也该多注重些仪表,也好教外人知道蓝家对江澄是何等的看重,免得教人随便欺负了去。
“蓝老先生好!”
路上与他碰头的弟子匆忙唤一句就赶着做活儿去,蓝启仁也不恼怒,笑呵呵应下,“脚下当心些。”
可惜门生跑的快,也不知道听见没。
“二哥哥,今日好热闹。”
那日从寒室回去后,魏无羡言简意赅地说道与温家有关,蓝忘机心中猜测得到实证,更不敢去找兄长多问一句,合籍大典在即,江澄又有身孕,两个人闷头在静室里埋头苦干,硬是将堆叠宗文处理完。
“大哥和江澄也忒不容易。”魏无羡累的手指发软,“怪不得现在才怀上孩子,一年到头儿他俩都未必见过几次吧?”
“许多次。”蓝忘机神色淡淡,到还真回想起来,半晌又说道,“兄长舍不得,未能有孕,恐怕是不曾同房。”
魏无羡眨眨眼睛,瞧着蓝忘机的脸仔细想想,“按你们蓝家人的性子,确实有这个可能,”他一咂嘴,“兄长还挺能忍的。”
“婴,不可在说了。”蓝忘机深谙道侣性子,及时打住他越发孟浪的言语。
是以今日魏无羡格外高兴,还规规矩矩穿了蓝氏家袍,虽然还是走路带风,但好歹是收敛了许多。
“蓝湛,我好紧张。”他拽着道侣的手,“马上,马上江澄就能如愿以偿了。”
他心里头一直不曾放下过这个师弟,怎么能放得下呢?那是他从小到大最要好的师弟啊,是他答应了江叔叔和虞夫人要保护好的师弟。
“今日若有谁敢坏了他的好事,我刨他祖坟!”魏无羡放此狠话。
蓝忘机垂眸敛目,“婴。”
他回头,捏这人下巴就亲,“这不一样,江澄是家人,你是道侣,最重要的还是你啊。”
“不知羞。”他道,又拽住道侣的手,“去会客堂。”
“这般早?”魏无羡诧异。
“有人坏事,刨他祖坟。”蓝忘机语不惊人死不休。
魏无羡乐的肚子疼,乖乖跟着去了。
外头天光大亮,都热闹好一会儿了寒室那窗帘才终于掀起来,蓝曦臣已经换上吉服,水蓝的广袖衫,外头是件偏襌,腰封也是银玉作配,清心铃挂在一边和紫玉兰的禁步交相辉映,江澄那衣裳绣的红梅,他就绣的玉兰,衣襟处在用缠枝纹君子兰打点,正与他本人一般,端庄雅正,冰清玉洁。
“这会儿若是教我闻见你身上的兰香,这身衣裳可就穿不成了。”江澄还赖在榻上,懒洋洋看着他换衣裳,越瞧越喜欢的紧,“过来,我与你编发。”
“晚吟可得答应我,不能解我衣裳。”蓝曦臣眉开眼笑,拿着银冠坐在榻上。
劈手夺过发冠,一把掐在他大腿上,满意的看着人皱眉头,“我就解怎么了?”
“胡闹。”蓝曦臣手模进锦被里,才碰到人就被攥住手丢出来。
江澄眉头一横,“做甚?”
蓝曦臣靠在他肩头,吴侬软语同他耍赖,“突觉手痒,想掐一把温香软玉。”
“不给掐。”江澄推开他的脑袋,仔细与他编头发。
鬓边的发打两条辫子,在捞一把头发挽起来,发冠一扣,戴上抹额就算成了,这发型江澄没少给他弄,三两下就弄好。
“现在去前头?”
“去。”蓝曦臣起身,在理理衣裳,“你的衣裳放在床头,一会儿阿凌就来陪你,若不想起就教他在外头候着。”
“我不起合籍大典你与谁办?”江澄拉拉被子,将胳膊缩回去,现在的天确实冻的慌,“你先去,我就起来。”
前头人在等着,蓝曦臣在道侣额上留一个吻,这才离开寒室往会客堂去,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上他都笑逐颜开,瞧着比往日开心的不是一星半点。
“总觉得师父、花枝招展的。”
忙着与礼官议事的蓝宴瞥见师父,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而后有默背家规,继续做正事去了。
会客堂那可真是人声鼎沸,谁家到了要有报,套近乎的套近乎,谈生意的谈生意,真是好不热闹,他才到,叔父那头就已经与好几个宗门打过招呼了。
“梅山杨氏到——!”
“徐州白氏到——!”
“汴京曹氏到——!”
“蓝老先生,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
“阜阳王氏到——!”
“哎呦,白兄!你来的早。”
“才到才到。”
“凉州段氏到——!”
“段宗主!别来无恙啊!”
“曹宗主?甚好甚好!多谢兄长挂念,愚弟一切安好呐。”
“南剑州许氏到——!”
“沂州黄氏到——!”
“蓝老先生!恭喜恭喜!”
“铜川周氏到——!”
“蓝宗主!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蓝曦臣脸上难掩的高兴。
“义安李氏到——!”
“台州乔氏到——!”
“楚州林氏到——!”
“蓝宗主!”林宗主一到就去寻人,“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义安怎么也来人了?”有人小声嘀咕。
“楚州前些日子给送了贺婚礼。”
言尽于此,其余的都心知肚明。
“兰陵金氏到——!”
“清河聂氏到——!”
清河聂氏自然是聂怀桑跑这一趟,他领着一对双生子赶来,见了蓝曦臣也是满脸笑意。
“江宗主生辰,又逢合籍大典,此双喜临门之事怀桑恭贺蓝宗主。”他这两句话说得滴水不漏。
蓝曦臣见他行礼,立马打断他的动作,“怀桑,不唤曦臣哥了?”
观音庙一事,聂怀桑得认,他确实动了利用蓝曦臣的心,可那时只有他一个人有那等能力,本以为从此疏远了…
“曦、臣哥。”聂怀桑喊的犹犹豫豫。
“怀桑今日能来,曦臣哥甚是高兴。”蓝曦臣带着他往里头走,“别的事不必多说,怀桑,我还会是你二哥,永远。”
哪怕是弥补曾经的错也好,蓝曦臣的话终归是又给了聂家一条活路。
“那怀桑等着吃曦臣哥的喜酒了。”
“定然。”
两人说了好半天,那头还没看见金家的影子,众人各有猜测,金家没等来,倒是等到了江家。
“云梦江氏到——!”
江澄和蓝曦臣的合籍大典,按理说江宗主本人应该就在云深才对,那云梦江氏来的是——江帆!
“云梦江氏代宗主江云舟见过蓝宗主。”
江帆领着几个门生进了会堂,身上的衣装与江澄平日穿的宗主服差异不大,只江澄穿的是复纹,江帆穿的是单纹,且在少个宗主长冠,用的银冠代替。
“江宗主。”蓝曦臣回了一礼,“上座。”
纵然是代宗主,在外头见了也得喊句宗主。
这下好了,清河聂氏和蓝氏交情不断,金氏没见着影子,江氏来了个代宗主,那江澄估摸着早来了云深,怕是这几日都享云雨之欢,无意搭理他们。
嘶!蓝宗主也是奇人啊!
众人觉着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蓝宗主!来晚了。”
门口是个少年的声音,抬头看去是金家的人,却不是金凌。
金家又什么情况?
“兰陵金氏代宗主金如玉,见过蓝宗主。”小少年倒也没给金家丢脸。
“金宗主好。”蓝曦臣也回礼,“上座。”
金家这是…什么意思?
“舅舅!”金凌身着一身藤紫衣裳,噔噔噔跑进寒室里,极欢快的喊人,“舅舅!我来陪你了!”
“那个用你陪?”江澄已经穿好衣裳,正在束冠,“金家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的。”金凌过去,接过舅舅手里的金冠,“我教如玉去了,这两天清理了几个心思不正的,眼下金家还算稳定。”
“如此最好,若拿不住主意,就寻你舅父去。”
“是。”金凌笑道,又佯装嗔怒,“自从有了舅父,舅舅是什么事也不管我了。”
江澄喜笑颜开,“都有你舅父了我还管着做甚?他可从不教我操心。”
“是,舅父最舍不得你操心。”
“哦?听你这话,意思是子卿教你操心了?”
“舅舅!”金凌面热,“干大师兄甚么事!”
“舅舅胡说的,莫生气。”江澄心中好笑,也不在逗他,“走罢,去前头看看去。”
舅甥俩说笑一会儿,才终于动身往会客堂去,那厢人都坐的差不多了,蓝曦臣左顾右盼也没找到眉山虞氏的人,心下担忧不已,生怕虞氏不同意,无人前来。
“眉山虞氏到——!”
正胡思乱想着,那头眉山就来了人,抬眼看去,好么,几十号人,虞老夫人走在前头,虞锦清在旁边扶着,儿子虞景州和儿媳秦可卿跟在左右,一人手里领着个娃娃,后头跟着门生弟子。
“虞老夫人!”蓝曦臣登时喜上眉梢,小跑着迎上去。
“晚辈蓝曦臣,见过虞老夫人。”到了跟前,蓝曦臣行了大礼,“虞老夫人快请上座,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还是先歇歇的好。”
这般说着,他便想引着老人家进去,虞老夫人却是不动,给孙子使了个眼神。
“蓝宗主,恭喜。”虞景州从乾坤袋里掏出样东西,拉着蓝曦臣的手塞给他。
蓝曦臣疑惑,在一瞧手里头的东西登时喜出望外,金丝玉纹梳。
“虞…”
“嗯?”虞老夫人眼一横。
“外祖母,上座。”蓝曦臣意会,立马改口,扶着人往叔父那头去。
“虞老夫人。”蓝启仁行礼。
“那些繁文缛节就不必再说,老婆子我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虞老夫人冷哼一声,又看看蓝曦臣,“尤其你,忙你的去。”
蓝曦臣又些无措,竟是拿不住主意,还是蓝启仁冲他点头示意,“去罢。”
“那曦臣先失陪。”蓝曦臣在行大礼,珍而重之将梳子贴身放了。
“吉时已到——!”
礼官声音嘹亮。
“外祖母,涣迎晚吟去了。”
“去罢。”虞老夫人看得清,眼前这个人是个极好的归宿。
若是女儿执意嫁的……罢了,还是不想的好。
领走,蓝曦臣又给舅舅表哥都行了礼,放心将人交给叔父,这才急匆匆离开。
吉时已到,宾客上座,蓝氏弟子抱着乐器立与周遭,整装待发,在看那桌上摆着的莲花,一看就是灵力养的,娇艳欲滴,香气袭人。
蓝家此番是下了大功夫的。
门口淡紫的绸缎飞进来,一路带着芙蕖花瓣,两个仙子怀抱睡莲,一朵含苞待放,一朵娇艳迷人,枕着绿叶更显得绝尘,两仙子落地时,轻扯着绸缎往前走两步,绸缎一拉成了隔挡,中间摆出条路来。
“云梦江氏宗主、姑苏蓝氏主母江晚吟到——!”
礼官又喊,蓝曦臣眼巴巴盯着大门,心头砰砰直跳,直到江澄的影子出现在门口,黛紫的吉服,掐丝莲纹金冠,抹额绑着头大一并用冠束着,飘在脑后别有风采。
“晚吟!”蓝曦臣唤他一声,赶忙过去到他身边,迫不及待牵起他的手。
“姑苏蓝氏宗主、云梦江氏主母蓝曦臣到——!”
礼官无奈,又喊一遍,偏偏蓝曦臣不以为意,高高兴兴牵着他往上头走。江澄挠挠他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两只手紧紧握着,都出些汗星子。
“梅花?怎么不是莲纹?”
“蓝宗主身上也不是云纹呐。”
下头有人在议论。
“你们不知道么,江宗主最爱梅花,合籍大典无关宗族,明白否?”
“你放…呃,虞宗主。”
“同喜。”虞景州拿茶杯子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笑而不语。
教你嘴贱!
那人狠狠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甲辰年十一月初五,姑苏蓝氏、云梦江氏合籍大典将成,闻、君子如玉,公子倾心,结、海誓山盟,表天庭地府,白首同心!此证!”礼官念词,又问,“可有疑否?”
“无。”两人满怀喜悦。
“请族谱!”礼官一声落地。
礼乐起,门口金凌和蓝宴捧着礼盘,领着几个门生缓缓进来,金凌穿着藤紫的莲纹袍,是以江家的身份来的,怪不得今日来了个代宗主。
蓝曦臣和江澄瞧着两个娃娃,礼盘里头是族谱,如画卷一般卷着,瞧着不多大,其实也是个灵器,若是展开,祖祖辈辈的人都在上头,还能找出人像,用灵力一激就可出现。
“凤凰于飞,梧桐是依。雍雍喈喈,福禄攸归。”礼官唱道,“今盟约已定,生死不改,若有违心,六道除名!”
长卷缓缓打开,流光溢彩,祖祖辈辈的姓名都在上头,江澄瞧见阿爹阿娘还有阿姐的名字,不由得又想起伤心事,只眼下他来不及悲秋伤春,有更重要的事要他来做。
“起笔!落名!”
“今云梦江氏子弟江晚吟愿与姑苏蓝涣结为道侣,生死不离。”
“今姑苏蓝氏子弟蓝涣愿与云梦江晚吟结为道侣,生死不离。”
二人心中默念,拿起定缘金毫在族谱上写下道侣姓名,这笔写上去的东西是擦不掉的,所以名定缘。
最后一笔落下,道侣的模样赫然出现在纸上,用一激便如画中仙脱画而出。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礼成!”礼官又拿来另一张礼单,“姑苏蓝氏宗主蓝曦臣,赠雪青凤凰昆仑玉一块,贺道侣生辰吉乐!”
昆仑玉!传闻昆仑是神仙最偏爱之地,虽常年大雪封山人不能进,却是灵力浓郁,宝物众多,据说有雪怪守山,若能从那里头带出些东西,此人必定是灵力深厚,不,该说比当年的温若寒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该庆幸蓝家与世无争。
“你几时得的昆仑玉?”江澄不解,低声问他。
“前年。”蓝曦臣很是得意。
江澄掐他的手心,“你骗我说去漠北寻药的那次?”
“真寻药去了。”蓝曦臣捏住他的手,不教他动弹,“去昆仑算是意外。”
两人正耳语着,那头就推上来一个龙凤和鸣的箱子,足有半人多高,宽五尺有余打开来看,里头白玉如雪山冰晶,纯白无暇,内里半点杂质也不见,自下而上成高山之状,草木花鸟,应有尽有,在精雕细琢一只凤凰绕山而飞,衬得那山也小巧玲珑起来,这玉雕做的美极,仙门上下怕是难拿出东西与之比较了。
“聘礼。”蓝曦臣瞧着道侣难得一见的呆愣模样,小声开口,“可满意?”
“惊喜至极。”江澄心头小鹿乱撞,恨不能抱着人生啃几口。
“乖乖,好大一块儿玉!”虞景州说出了多少人的心声。
“倒是有心。”虞老夫人轻哼一声。
“姑苏蓝氏弟子拜见主母!”
这一嗓子措不及防,接着拜见声震天响,像是要比个高低来,好一会儿才停。
“云梦江氏弟子拜见主母!”江家也不服,还没成婚呢,凭什么他们宗主一定得嫁?
蓝曦臣一边觉着不合规矩,一边又觉得心甜意洽,贴心的捂住江澄的耳朵,等停了才松手。
“谁起的头?!”江澄教他们震的耳朵疼,又笑着问罪,“自己承认我饶你一回!”
“我!”蓝景仪无所畏惧的站起来,胸膛挺的老高,骄傲极了。
江澄高兴的得极,随手捏了个红包,“喊的好,赏!”
意外之喜来的太快,蓝景仪喜不自胜,立马给红包揣怀里,喊的超大声:“多谢主母!”
“诸位,在下与蓝宗主意欲平亲,来日大婚还请赏脸,某以茶代酒,敬诸位!”江澄说的豪迈,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
“江宗主言重,我等一定到场,”汴京曹宗主倒是个爽快人,“恭贺江宗主新婚大喜。”
“那表兄就静候佳音了。”虞景州一笑带过。
有这么俩人带头,慢慢的开口应承的就多了,谁也不想跟这几个世家大族结仇不是?掏钱就掏钱吧,以后跑勤快点就行。
礼成之后便能开席,那玉就在搬下去,送到寒室去。这回合籍大典酒席做的极丰盛,倒是尽了地主之谊,宾客相谈甚欢,庭中还有弟子奏乐仙子伴舞,多都是大雅之曲,听着实在舒心。
“叔父能答应你也真是不容易。”江澄同他坐在上头,两个人低声耳语。“这奏乐伴舞都敢搬出来。”
“有何不敢?”蓝曦臣还骄傲的极,又给他布菜,“晚吟喜欢才是最好。”
“与叔父请罪了么?”
“叔父说用不着请罪。”他洋洋得意,又从衣襟里掏出那把梳子,“晚吟你看,外祖母赠予我的。”
金丝玉纹梳,外祖母这是同意了。
江澄瞧瞧外祖母坐的位置,蓝启仁正和蓝叶都在哪儿,整跟虞老夫人和舅舅说话。
“你若亏待我,外祖母可不饶你。”他笑。
蓝曦臣又宝贝的摸摸那梳子,在放进怀里,“我今日总怕外祖母不来,”他牵着江澄的手,“不中意我事小,若是不来人,谁给晚吟撑腰?”
江澄明白他在想什么,冲他眨眨眼,“泽芜君不给江某撑腰?”
“撑腰,日后谁欺负晚吟,涣刨他祖坟。”
“咳!”坐的离兄长最近的蓝忘机险些教茶水呛着,堂前失仪。
魏无羡想笑,掐着大腿肉才没笑出来,怕不是他俩说话教兄长听见了。
那头江澄捏着他的手,“说什么混账话!”
“不说了不说了。”蓝曦臣求饶,“晚吟别捏了,疼。”
“再说混账话我教你更疼。”他这话半点威胁也没有,蓝曦臣连连点头。
“晚吟吃菜。”
下头一舞毕,又换了曲子,这回是《凤求凰》,陆陆续续上来好几个仙子伴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实在好看的紧,众人赞叹不已,江澄却不甚在意这舞,他在意的是曲子,这曲子当年蓝涣也给他吹过。
手中蓦然一空,接着箫声起,其情令人动容,江澄侧目看着心上人,不知几时摸出裂冰来,一首凤求凰吹的极好,说是如听仙乐也不为过。
“撩拨我呢?”江澄笑的缱绻。
蓝曦臣没办法说话,但眼底眉梢的表情是这个意思。
“成,”他点点头,“某便陪泽芜君在丢回脸。”
说罢,江澄潇洒起身,一捏剑诀,飞身而下接住飞来仙剑,两指一抹剑身,挽一个剑花起式,接着伴着曲子舞起剑来,伴舞的那些个仙子都识相的立在一旁。
原本泽芜君吹曲示爱已是骇人听闻,这会儿三毒圣手舞剑助兴更是教人大惊失色,总觉这是顿断头饭!虞景州倒是接受良好,他这表弟近些日子如开屏孔雀一般,习惯了。
“你们蓝家,倒也非全是木头。”
虞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是欣慰极的,这都是给旁人看的,曲子也好舞剑也罢,个中情谊才是要捧出来的真心。
蓝启仁捋着胡子,“阿澄与曦臣,向来是情比金坚。”
“江澄拿的是大哥的朔月吧。”魏无羡一眼便注意到了,银芒如冰雪,清冷如仙尘,正是朔月!
“二哥哥?”没等到回应,魏无羡扭头看一眼道侣,好么,碎了。
不行,是有点吓人的,师妹都会给人舞剑助兴了。
“师兄,你怎么了?”蓝景梦看着身边的人。
“让我想想怎么哄你嫂子。”蓝瑞泽生无可恋,“也没人告诉我大哥谈情说爱起来是这么个花枝招展的模样啊!”越想越气,自己娶媳妇儿那会都没这么大阵仗!
蓝景梦不说话了,还是干饭吧。
金凌完成了任务,坐回金家宗主的位置,与蓝宴遥遥相望,瞧着舅舅与舅父的情深似海心里头也多有艳羡,他也要如此强势,等他撑起兰陵金氏了,就把大师兄抢、啊不,娶回去做金家的主母!
可怜的蓝宴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面临什么。
江澄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上头那给他吹箫的人,这曲子他听了太多遍,偏又回回都心动。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阿澄不开心?”
求学时还年少,那日他一个人在外头练剑,闷闷不乐,因为父亲来时未曾看他一眼。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谁与你说得?”他不愿承认。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涣哥哥这般想的。”蓝曦臣哄他,又摇摇手里的东西,“瞧涣哥哥与你带了什么?”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桂花糕!”他喜极。扬手就抢。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蓝曦臣不依他,“你还不曾与涣哥哥说,为何事忧心。”
提到着,他又不那般高兴了,“不是什么重要事。”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若不重要便不会失魂落魄。
蓝曦臣是能猜到的,他缓缓道:“阿澄,涣哥哥或许已经无法在宽慰你,但你大可多信我一些。”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什么?”江澄不解。
“涣哥哥从不骗你,若是伤心难过,便来寻我。”他拆开那纸包,桂花糕香气扑鼻。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你来问我就是知道了。”江澄将剑收起来,“我去寻你,便能改变这事么?”
“不能。”蓝曦臣道:“但涣哥哥能哄我的阿澄高兴。”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心跳恍然漏了一拍,本就极钟意的人那时瞧着更是心动。
“涣哥哥!”他一把抱住人,泪险些落下来。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涣哥哥在呢。莫难过阿澄。”蓝曦臣拍着他的背。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桂花糕是吃了的,吃两个又觉得腻,那剑刷了两下,又听到那人吹箫,回头张望。
“你要练剑,涣哥哥陪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凤求凰啊凤求凰,少年时春心萌动,尝着人世间最甜的蜜糖,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蓝涣啊蓝涣,是他最放不下的念想。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一日道侣终生夫妻,千年缘分百年婚。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蓝涣,你合该教江澄偏宠一生。
晚吟,生辰快乐。
祝江宗主生辰快乐,与蓝宗主岁岁年年!
写在前面:
ooc有,杂事太多,脑子比较乱写的也比较艰难,感谢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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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美人如花隔云端
江澄在藏书阁里温书。
许是早上吃茶吃多了,他越看越觉得心中烦躁。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犬吠,随后又戛然而止。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啪的一声合上书,东西也没收就出了藏书阁大门。
蓝忘机正面无表情站在台阶下,小爱在他怀里蔫头耷脑趴着,看到江澄出来,非常委屈的甩了甩耳朵。
江澄黑着脸抱过小爱,嘲讽道:“你们家禁言术还能对狗用呢?”
蓝忘机淡淡开口:“它抓静室里的...
蓝忘机淡淡开口:“它抓静室里的兔子。”
“怎么,谁教它进静室的?趁我和蓝曦臣不在给它们喂肉喂到吐的不是你?”
蓝忘机沉默几秒,又坚定道:“反正不能抓兔子。”
见他转身要走,江澄纠结了片刻,觉得机不可失,于是开口把人喊住。
“喂!”
“你哥哥回来了吗?”
蓝忘机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道:“反正回来了你也不能见。”
江澄差点拔出三毒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江枫眠上个月在姑苏碰见俩孩子同住,回到云梦后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犹豫了两天,还是同夫人说了这事。
他说的模糊,虞紫鸢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道:“他们自小不就在一起?”
江枫眠小心翼翼提醒:“不是在一起,是住一起。”想了想又补充道:“阿澄下个月,就十六岁了。”
坤泽出生显坤向,十六至十七岁显征。
虞夫人一怔,拍桌大怒:“这么大事你怎么才说!”
言罢立刻要去云深商议亲事。
所幸江澄自被父亲抓包后就搬回了学舍,这次才没又被母亲又抓个正着。等他到了议事厅,看见父母和蓝启仁都在,上座竟还坐着青蘅君,再一瞧,蓝曦臣正跪在厅中间,他脑子一嗡,下意识跪到了他旁边。
“娘。”他结结巴巴开口:“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干!”
坏了,不会一起睡了一觉就要被沉塘吧。
哪料所有人都因他这一跪一句而一愣,虞紫鸢瞪了儿子一眼,江枫眠和蓝启仁一对视,一齐喝了口茶,蓝曦臣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青蘅君同江澄见的不多,不太熟悉,此刻也觉得颇为有趣,不由莞尔,“江公子放心,我们不是在兴师问罪。”
待江澄稀里糊涂坐下,蓝曦臣向长辈们叩头,接上先前被打断的话继续道:“我一定担好责任,为夫为兄,敬他爱他。”
青蘅君微微点头,忽然看向了江澄,“那江公子如何想?”
纵是江澄反应再慢,也该知道当下是在做什么了,他看了眼父亲母亲,又重新跪在蓝曦臣身边,也郑重的叩了头:“高堂在上,天地为证,我也愿与他相扶相依,共度一生。”
虞紫鸢有些触动,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轻哼了声,微微扭头拭了拭眼角。
江枫眠宽慰了她几句,又对江澄道:“婚期定在了腊月中旬,你求学结束的日子。”
江澄诧异,“这么快吗?”
“喜服,喜轿,还有别的所有东西,都是从你们刚出生就开始准备了。”江枫眠笑道:“除了要提前发请帖,在哪个日子行礼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有一点。”顿了顿,他又道:“向来婚前双方不见面,但阿澄还在姑苏住着,多少不太合礼。”
接下来是指派自家孩子的事情,蓝启仁从善如流接过话茬:“所以曦臣,我与江宗主,还有你父亲商量过后,决定让你去西域历练一番。”
时至今日,江澄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到蓝曦臣了。
他把小爱放到地上,拍了拍它的脑袋,“以后别往静室跑了,那兔子是他养着睹物思人的,不是养给你吃的。”
小爱伸着头呜呜了两声。
江澄恨铁不成钢,道:“哭也没用,我不会解他们家禁言,你还是等你爹回来再告状吧,或者下次趁他禁言前狠狠咬他。”
他进藏书阁拿了书,带着小爱回了云阁去。院子里的桂花开的正好,妃妃和茉莉追逐玩耍着,见他进门,全都围了上来。
江澄立在那给它们每个都扑了一遍,终于被允许往屋里走。
二、几回花下坐吹箫
蓝曦臣不在云深,学舍又不许养灵宠,江澄只能继续将妃妃茉莉小爱放在云阁。白日里有家仆门生来照顾,他则每日下学后来呆上一会儿,赶在宵禁前回去。
今日茉莉似乎格外好动,围着蓝曦臣作字画的桌子不停的打转。
他瘫在床上,懒懒抬眼去瞧,啧了一声:“怎么还往桌上跳……哎哎哎,别咬那纸,贵得很,是你爹心肝宝贝,笔随便咬,他从蓝忘机那顺的。”
茉莉歪歪脑袋,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它叼起一个白玉腰牌放到床上,还拿鼻子拱拱示意江澄看它。
江澄一眼认出这是蓝曦臣随身带的,不免有些纳闷,他这次出门没带吗?到底带没带来着?
他起身来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沓子信,全是蓝曦臣走前写的,让自己想他了就拆一封。结果江澄一个时辰不到就全看完了,倒不是真有那么想,主要是好奇写了啥。
几十张纸也已经被江澄看包浆了,他漫不经心的一张张翻过,却突然瞧见了份未拆封的信。
清心铃恰到好处晃了起来,三声长,两声短,是另一只清心铃在呼唤它。
他猛地站起,几步跨到门口就要推门,门却被人从那边抵住了。对面那人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似乎是在要他安心。
他转而又去了窗户边,桂花随风在空中打着旋儿,玉兰树早已过了花期,叶子也掉了许多,徒留空荡荡的枝丫,竟也有几分雅致。
白衣人在交错的枝杈后悄然立足,江澄不太能看清他的脸,却见他举起了裂冰,应是蓝曦臣无疑了。
裂冰独特的清冷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瞬间洗去了江澄好多日的烦躁感。他爬上小榻,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拆开了那份崭新的信。
其中多是蓝曦臣在西域的所见所闻,只在最后加了一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之如狂,愿可同君共度生辰。”
江澄的心瞬间怦怦直跳,五分惊喜三分酸涩两分惶恐。他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垂,自暴自弃般把脸埋在了枕头里。箫音安心定神,他胡思乱想间隐有困意上涌,渐渐便睡过去了。
走到院门口,鬼使神差往玉兰树下望了望。
自然是空无一人。
便是早就知道如此,他心里也涌起一阵失落感。
三、愿我如星君如月
云深不知处男修女修的学习生活区域划分森严,江澄很多年里就没怎么见过蓝氏女修,连女性的家仆也没见过。
那天却突然有个嬷嬷敲响了他的学舍,一堆姑娘手捧着托盘鱼贯而入,给他吓了一跳。
江澄试着迈了一步,差点没摔倒,幸亏嬷嬷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没关系,小心些就好了。”嬷嬷安慰了几句,细细瞧了瞧江澄,见他眉梢微蹙似有愁绪,忽然问道:“公子,是有点害怕吗?”
江澄一惊,连连摆手。
嬷嬷笑道:“没关系,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许多普通百姓要一直到成亲那天才能知道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哪能不紧张。”
周围姑娘们嬉笑开来,江澄面颊微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他看着铜镜里明媚的红衣,忍不住去猜想蓝曦臣穿上喜服又是何种模样。
喜服极其合身,嬷嬷说要送回云梦去。她们前脚刚走,聂怀桑后脚就摸进了他屋里。
他非常熟练地脱鞋上塌,笑嘻嘻问道:“如何,成亲的感觉怎么样?”
江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己结个亲不就知道了!”
聂怀桑缩了缩脖子,“我又不像江兄你是坤泽,我家大哥还没成婚呢,我哪敢啊。”
也不知哪句话点了江澄的神经,他抿了抿唇,盯着桌上的信件发呆。
聂怀桑探过头,“看什么呢,这是曦臣哥哥的字吧?一日不见……哎呦哎呦!江兄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江澄哼了一声,一边收信一边对他道:“我要你帮我个忙……唉算了。”
他略带烦躁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想一想再同你说。”
聂怀桑哦了一声,怕一不小心又挨了打,赶紧穿好鞋溜了出去。
这边江澄同兰室告了两天的假,蓝启仁问他要做什么,他支支吾吾只说有事,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他现在除了学习和备婚还能有什么事,而这些事蓝启仁可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好在蓝启仁没有为难他,竟还笑了一笑,非常爽快批了假,该给他塞了些银两,让他办完事出去逛逛玩玩。
有钱不拿是傻子,江澄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接受了好意,随意收拾收拾便往金陵方向去了。
他御剑飞的低,一路上人群景色都看的十分清楚。行至金陵城外一座山头,他落在一条溪水旁,胡乱洗了把脸。
水面映出少年俊秀的面孔,他长相肖母,肤色腻白,细眉杏目。幼时脸上肉嘟嘟,大人看到都想来捏上一把,最好将他惹急惹哭才心满意足。后来渐渐长大,却有凌厉之意,唇角似勾非勾,天然一派讥诮。
江澄喜欢娘亲,也欢喜自己同阿娘长得像,偶尔师兄弟被娘亲训了之后,见到他下意识一抖肩,也是十分有趣。
可父母姐姐远在云梦,蓝曦臣又因婚前不能见面被长辈支开了,他能找谁倾诉,总不能对着妃妃茉莉小爱汪汪汪吧。
若是被蓝曦臣知道自己对成亲的期待并不强烈,他会难过的吧。
江澄悲伤的抱住了自己。
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江澄抬头去看,竟是个送亲的队伍。修仙之人耳目清明,他听见轿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犹豫片刻,他悄悄跟在了队伍后。
直到夕阳西下,他们才到了目的地,一处四方院,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新郎下马至轿前,小心翼翼牵出新嫁娘,婆家的亲戚们全都凑过来,簇拥着新人去拜堂。
刚才接亲路上,新娘的哭声越来越大,新郎在前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转身掀起轿帘,磕磕跘跘同她讲了些什么,竟把新娘给逗笑了,后半程路再也没哭过。
整个宅子都挂满了红绸,一派喜气洋洋,大喜的日子,娃娃们尖叫奔跑也不会被打,反会被说是添了福气。
江澄把蓝启仁给的银子当了份子钱,大摇大摆进了人家家里。
拜完堂入洞房,然后新娘在房中等待,新郎继续宴宾。
同桌的宾客似乎是新郎家的亲戚,对人家家事颇为了解。说二人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可新娘家里后来搬去别的郡县断了联系。新郎一直念念不忘,长大后一个人寻去外地,竟还真给他找着了,当即便传信回家,要爹娘来提亲。
江澄不禁发问:“可我听说来的路上新娘一直在哭,两情相悦为什么要哭?”
一桌子人全笑了,一上了年纪的大叔拍着江澄肩膀道:“小公子,人出生时候不也是哭着出来的嘛!那会儿是和母亲分开,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成亲也能算是把你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一半留在父母那,一半交给另一个人,也算一种新生嘛,总要哭一哭的。”
江澄撇嘴,什么歪理。
那大叔瞧出他不服气,笑道:“好吧,确是我瞎说的,那你又不能说没道理,成家可不就是两个人一起从头开始嘛!姑娘家多愁善感,离了父母哭上一哭多正常,万事开头难,从小就有的情意,总不能说因为害怕就当看不见吧。”
江澄点头,这说的才像话。
那新郎官怕是眼里心里全装了新娶的媳妇,每个桌子匆匆喝上两口,丢下一院子人自个儿跑了。
江澄悄悄跟上他,跳到他房间屋顶上观察着。
可这新郎官是个傻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却带着新娘在小院里赏花。
“娘子,我还记得你喜欢梅花,早早就种上了,今年冬天就能开了。还有还有,桂花树也种了,但今年开的不多,等明年我做桂花糖给你吃。”
新娘下午哭的厉害,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她抿唇忍着笑,好像在想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郎君。
新郎官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拉着妻子的手放在心口,认真承诺:“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少年人总是喜欢海誓山盟,未来的事无法预料,但至少此刻的心是真的。
接下来的事,江澄觉得自己不必再看了。
夜已经很晚了,他跳下围墙,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呼出一口浊气。
江澄提前回了云深,钻进聂怀桑房里把他从被子里揪了出来,道:“我想好了,你去帮我给蓝曦臣递个信。”
聂怀桑离开被窝,被冻了一哆嗦,“递什么信,你怎么自己不去。”
江澄道:“他与我约好生辰前一日陪我一晚,我现在同他不能见面,递信被蓝老头发现了怎么办。”
聂怀桑哀嚎:“我被发现就没事了吗?!”
四、平芜尽处是春山
眼看小爱蓄力就要开始叫了,江澄眼疾手快摁住了它的嘴。
“要是被发现了,我让蓝忘机给你禁一辈子言。”他恶狠狠道。
小爱此犬惯会卖惨,看到蓝曦臣进来,委委屈屈趴在了地上。
蓝曦臣笑道:“没关系,我布了结界,让它叫吧。”
小爱立刻高昂起了头,被江澄拍了下屁股,又乖乖趴了回去。
不敢动,这个是真的会揍狗。
妃妃茉莉在一旁投来了鄙视的目光,傻狗,活该你被揍得最多。
二十多天不曾见面,江澄仿佛又忘了如何与他相处,只顾低着头一个劲儿撸狗。
蓝曦臣有些无奈,蹲到他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笑眯眯地问:“想不想我?”
此时月光恰好洒下,落在泽芜君完美无瑕的脸上,简直如天人一般。
江澄呆呆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说话,直到小爱从他手下艰难的扭了出去,这才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睫,小声答道:“想的。”
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扫的蓝曦臣心痒痒,他靠近些亲了亲江澄的眼睛,然后是额头、鼻尖、脸颊,最后交换了一个深吻。
“我专门为了你回来这一趟,明日还要再去西域,待到大礼前七天。”他将人揽进怀里,轻声说:“晚吟,幸好你愿意见我,真是太好了。”
江澄大囧:“我当然愿意见你,你不要说的这么可怜……”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瞬间理直气壮起来,“而且!你来吹箫那天晚上想要开门的可是我!是你自己把门堵上的!”
“哎呀!”蓝曦臣故作惊讶,“我思念难抑,这几日每天晚上都来吹箫,晚吟说的是哪天晚上?”
江澄气势立刻少了一半,他之后几日都没来,哪晓得这人是不是真的每晚来吹箫啊!
蓝曦臣把人逗了一通,心头顿感舒畅,也懂得及时收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明珠。
那明珠有人脸那般大小,通体透亮,发着幽幽的蓝光。
江澄伸手去接,那物什竟轻飘飘同羽毛一般重。他惊讶的看向蓝曦臣,却见蓝曦臣取了根他的头发置于明珠之上,不一会儿那头发就像被吸收了,取而代之的是珠体中一个活灵活现的江澄小像。
江澄大为感兴趣,立刻有学有样拔了根蓝曦臣的头发,几秒钟后,小江澄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小蓝涣。他又依次从三条狗身上拔了撮毛,不多时,明珠里就被他们五个挤的满满当当的了。
江澄非常满意,决定把这个摆到莲花坞自己的房间里。
“这是西海的,我下次给你找个东海的。”瞧着江澄玩得开心,蓝曦臣突然说道。
江澄歪头,“怎么,还有不一样?”
“也不是,但是故事里那些神仙都喜欢闹东海,我猜东海里的宝贝更值钱点。”
江澄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不由觉得十分好笑,“东海也忒惨了些。”
“咳咳。”背后突然传来轻咳声,蓝曦臣下意识转身把江澄挡在身后。
竟是青蘅君。
青蘅君温声道:“你挡什么,我都看半天了。”
蓝曦臣:“……父亲,是我的主意。”
“你建这院子前看没看风水啊!”江澄悄悄拽了下蓝曦臣小指,小声咬牙切齿道:“怎么三天两头就被抓包!”
蓝曦臣苦笑,他看了啊,这个位置就是旺姻缘啊,不是挺对的吗,上次碰到江宗主后立刻定了婚期,这次碰到父亲,只怕要提前到月底就成婚了吧。
江澄眼一闭心一横,探出了头,“青蘅君,其实怪我,明日是我生辰,他为了陪我才……”
青蘅君微微一笑,道:“你们不用急着担责,我又不是你们叔父,不会说什么的。”
说罢,他竟真的摆了摆手走开了。
江澄目瞪口呆,问:“真的没事吗?你爹应该不会秋后算账吧?”
蓝曦臣有些迟疑,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但如果真的不打算做什么,应该不会过来告诉我们他看到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江澄挠了挠头,道:“算了,看到就看到了呗,我们连婚期都定了,干嘛做得像偷情。”
蓝曦臣赞同,“是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婚期提前。”
江澄装作镇定的嗯了一声,耳朵却整个红了起来。
蓝曦臣继续道:“不过婚期再提前也要等到月底,眼下还有别的事情更加要紧。”
他微微低头,与江澄额头相抵,水灵灵的杏眸带着几分慌乱,就这样被深深刻在了心底。
“生辰快乐,我的晚吟。”
祝我澄宝生日快乐!就这么水灵灵的又爱了一年(ˉˉ)
都看到这里了就点个小红心小蓝手吧好不好嘛求求你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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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江宗主生辰快乐,平安顺遂,恩爱白首两不疑。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橘金色的光洒在略显空荡的院子里,破旧水缸中唯一一朵荷花合上了瓣,直直立在几片绿油油的荷叶里,勉强算得上茂盛的柿子树投下一方影子,树下摆着一张与周围氛围格格不入的做工精致的摇椅,摇椅旁摆着一宽大树根做的桌子,上面一壶茶。
江澄翘着二郎腿仰躺在摇椅上,眯缝着眼,不至于阳光刺目。
难得好天气,更难得手头清闲。
江澄长舒一...
江澄长舒一口浊气,才端起杯子,就听见有叩门声。
“来啦!”在角落择菜的老仆将手在身上揩揩,快步过去敞门。
好心情就像是满碗的豆子扣在了地上,碎的稀里哗啦,连到嘴边的茶也失了兴味。
“江大人好兴致。”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落了一地的豆子凭空长满了碗,江澄绷紧的背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又将刚刚认命放下的茶端了起来,浅啜一口。
青年俯下身来,将摇椅压低,一手不忘托住江澄端茶的手。
“侯爷,挡光了。”江澄抬手推人,又将手里的茶轻轻往人手里推,见人不动,江澄补充道,“侯爷,舟车劳顿,理应好生招待,只可惜府上穷困潦倒,只有这一盏茶了,望侯爷莫要嫌弃。”
“晚吟。”蓝曦臣笑着叹了一口气,将人扶正,自然地接过老仆送来的春凳在人一旁坐下,“江大人清廉,这茶还是年初我托人捎给你的。”
“这里水甘甜,都是我自己去井边抬的。”江澄手指向院中的储水缸。
蓝曦臣啜一口道:“果然好水配好茶。”
江澄失笑,接过蓝曦臣递回来的茶盏,“你怎么来了?”
“得罪了温家泥腿子。”
江澄刚入嘴的水差点喷了出来。
“怎得了?”蓝曦臣取了手帕给人揩嘴。
“你这算不算近墨者黑?”见人敛眉疑惑江澄笑着解惑,“从我这里听去的市井词语你倒是学的快。”
“有何不可?晚吟举止不也端方了不少?”
江澄一记白眼,“打算来此住多久?”
“暂时不知道。”
“那你知道些什么?”
蓝曦臣将折扇塞给江澄,握着江澄空出来的手把玩,“我知道晚吟该吃些山珍海味补补了。”
“你不上……奥,侯爷不上朝也有饷粮拿。”
“我上次送你来时候,给你招的人你怎么都遣散了?”蓝曦臣看着略显空荡的院子,和院子里唯二的住户问道。
“我哪有那么金贵,这么大个院子你想容纳多少人?何况我不是留了这个?”江澄拍拍身下摇椅。
“可你比分别时候瘦了好些。”蓝曦臣将人手包在两手之间揉搓。
江澄现下官职不高,俸禄刚够勉强过活,偶尔也是能吃点肉改善改善伙食,若是顿顿吃肉要么家有余饷,要么狼狈为奸,偏偏江澄两袖清风,又对那些腌臢事不去铲除就不错了,又怎可能同流合污。
蓝曦臣不知想到了什么,莞尔道,“看来之前晚吟给我过生辰时候,确实花光了所有银两,都没有余钱买些酒肉犒劳自己了。”
江澄咂嘴,将头偏向另一面,露出了红彤彤的耳朵,“那你快马加鞭回京去问问温太师什么时候能不给我塞案子,我自然就胖了。”
“此处离京城尚远他如何……”
“大鱼叫小鱼,小鱼找小虾,小虾转头就来欺负我喽。”江澄见将生辰那事翻篇,又转回头来,“你来此,朝中岂不是温太师更胡作非为?”
蓝曦臣摩挲着江澄手上的茧,顺着指缝将自己的插了进去,十指相扣,“现下温太师自顾不暇,掀不出风浪。”
“此话怎讲?”
“那位生辰将到,他从南海寻到一个天然缀鲛珠巨珊瑚,劳民伤财一路护送到了京城。”
“在京城让人摸了去?”
“那倒不是,押送的小厮蛮横惯了,招摇过市,冲撞了贵人。”
“不会这么巧就是那位吧?”江澄挑眉嗤笑道。
蓝曦臣点头,“适逢那位来了兴致,带着孩子要微服私访。”
“温太师可伴左右?”
“听闻是。”
听罢,江澄的笑声便将原本空荡的小院填得满满当当。
“那他一把老脸一定赤橙黄绿精彩纷呈。”
蓝曦臣按江澄说的想了想,也跟着笑了出来,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还想说什么,听见推门声,就见老仆提着好些东西进来。
“我买的都是些熟的,待我取出来,二位大人就可来吃饭了。”
两人应声,起身洗手预备吃饭。
给两人布上菜,老仆便退了出去。
“当地人自己卤的,吃过几次,味道还不错。这个和这个比较辣,你吃的时候悠着点。”江澄取了一个菜饽饽给蓝曦臣,“这是用当地现剜的野菜做的。”
蓝曦臣接过去,不客气地咬了口,食物咽下去开口道,“这个吃起来好香啊。”
听罢,江澄露出那是当然的表情,“你把菜饽饽从中间掰开,夹上这个和这个会更好吃。”
“晚吟俨然入乡随俗。”蓝曦臣笑吟吟地说完,便按照江澄所说夹好,吃到嘴里后眼睛都亮了光。
之后,二人便不再说话,埋头干饭。
饭后,两人出门本是消食,结果却收了不少居民给的瓜果吃食,到家之后更撑了。
院子里,老仆早已经在墙下摆好桌凳和一些小零嘴,见人回来,又给二人沏了茶端上。
两人微仰着靠在墙上看着天,今日月亮明朗,繁星如坠。
“晚吟?”
“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那位的事……”
“起落本就是常事,只留在京城一隅,你我哪尝得这些个珍馐?”
“那生辰之事呢?”
“已经备好了,本想着过两日去找驿馆送去京城给你的,现下你来了,待你离开时正好捎带上。”见蓝曦臣好奇,江澄也不藏着掖着,“我也拿不出什么名贵品,算是有感而发做了幅画。”
“晚吟过谦了,前些日子那位赏画时候,还额外找出你画的再赏一番。”
“看来我正中靶心了?”不知道想到什么,江澄突然惋惜地叹了口气。
“怎得了?”
“无事,只是想到若是我不和温太师做对,现下他是不是亲自提着重金来求我了?”
蓝曦臣点头补充,“还可能给你美言几句,给你提个肥差。”
两人聊着聊着,手边茶水见了底,许久未见,话匣子却轻易地打开,他们知道,话很多,总是聊不完的。
“明日再聊吧,先去睡觉。”
“江大人明日忙吗?”
“大事没有,小事一堆。想去给我当师爷?”江澄打趣,两人行至江澄卧房门口,“你房间在那边。”
蓝曦臣点头,推着江澄进屋,顺势将门落了锁。
“我明日还堆了不少案子。”
江澄拒绝。
“晚吟都邀我做师爷了,那些算不得事。”
拒绝无效。
阳光还缀在东边地面,城门已经敞开,与寂静的城内比要热闹些许。
推着车的人、抱着包袱着急赶路的人、领着孩子的人,三五个前后走着。
蓝曦臣牵着马和江澄一路从住处走来,说了一路。
到了城门口,蓝曦臣转身看着江澄,依依不舍。
被人看得久了,江澄红着脸道:“你再不走,我看马自己走,现下已经快到京城了。”
蓝曦臣也不恼,点头答应,抬腿欲上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来,“阿澄,我还给你订了些吃食。”
“李记的羊肉胡饼我预付了两月的钱,每三天送一次;城南那个卤味铺子也付了,胡饼第二天送到,也是三天一次;还有……”
“你……”江澄微微蹙眉,既而舒展,“多谢。”
抬眸看见蓝曦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天知道他又有什么坏主意,江澄开口打断施法,“快些走吧,再不走天黑前到不了驿站,你就露宿荒野吧。”
知道人嘴硬心软,话也在理,蓝曦臣便与人道别。
望着人背影远去,江澄活动活动腿脚,今日还有许多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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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翻得快,江澄收到调令,从北部越过了京城去了江南的安城。
甫一到任,赶上了几天的连绵秋雨,空气里都沾满了水珠。
安城府衙有膳堂,吃食解决了,公廨后还余了几间空房,便暂时宿在那里,住处暂时也解决了。
从干爽的气候中,一下子将人泡进了水桶,加上一路风尘,老仆才到,便因水土不服倒下了。
在公廨住了几日,江澄发现,住在这里,除了上职近,其他哪哪都不方便,加上大夫说了老仆身子弱,公廨空的那几间房湿寒,确实不合适再住下去,需要快些找到合适的房子。
江澄原先的俸禄一般留够糊口的便都拿去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了,新到任的安城还不到发放饷粮的日子,多亏蓝曦臣走后预定了不少吃食,在口腹上省下了些,现下来了这里都花进了医馆。
钱花了,江澄倒是并不心疼,毕竟哪有身子重要,老仆身子转好这便是值的。
初来乍到,除去客套,江澄暂时没有过重的任务,他告假一日,上午寻了牙人看房,下午去租了匹快马直奔临都。
此处距临都倒是近,快马半日来回足矣。
江澄在临都摸爬滚打呆了好些年,在那里确立了自己的为官理想和志向,因此对那里有难以言明的归属感,想着以后致仕了,便在那里安享晚年,于是从一举家北上的商户那里购置了院子。
现下那处房产恰好解得燃眉之急,他本想将房子托与红雨,让她帮忙寄售,没成想被人拒绝,反而和江澄打了无息借条。
支了钱他又快速赶回去,赶在牙人歇息前将合同签了。
第二日老仆拒绝了江澄再告假搬家的提议,将人送去了公廨,自己租了牛车,一次性就将东西搬完。
待到江澄回去时候,窗明几净,还有有热腾腾的饭菜与茶水。
江澄攒了几月俸禄将钱还上,之后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颇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但京中却是波涛汹涌。
原先在北地时候,周围都是温太师的小虾米,消息自然闭塞,现下同僚关系好了,闲聊时候也弥补了江澄几年来未曾明了的消息。
皇后膝下无所出,长子为圣上偶然临幸的宫女所生,三年前年便到了出阁念书的年纪,至今那位都未准许长子出阁念书。
对此,朝臣从去年起便有奏本向上递,无一幸免全被驳回。
今年,圣上与温贵妃所出的七皇子也到了念书的年纪,他却想越过长子,让七皇子去念书,此想法一处朝臣蜂拥而上,奏本如雪,乌泱泱地呈上。
起初圣上还打太极,次数多了便动了怒,给几个冲在前面的言官赏了打屁股(廷杖)。
那位本以为如此朝臣便能偃旗息鼓,却未想到适得其反,引来朝臣更加猛烈的抨击。
朝中氛围待到江澄听到消息了,已然到了白热化阶段,偏偏蓝曦臣快马飞鸽送来的信上,从不言忧。
江澄才听说言官受廷杖之刑不过一月有余,就得到了温贵妃晋升皇贵妃的消息。
望着昭告的皇榜,江澄的心没由来地揪着,忧心忡忡地过着按部就班的每一天。
“晚吟,你这摇椅确实舒服啊。”
下值回来,江澄在摇椅上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聂怀桑。
那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卧在铺了厚厚锦被的摇椅上,手上还拿着竹条编着什么。
“你这是不和稀泥,当手艺人了?”江澄挑眉上前,接过老仆拿来的小被子,给聂怀桑团团垫在腰后。
聂怀桑也不客气,一只手伸到身后又扑了扑被子,让自己更加舒服的靠在被子上,“后悔了,太后悔啊,乱七八糟带了两马车,竟然忘记要带上我的宝贝摇椅。你这个大宝贝就算是你舍得,我也害怕侯爷追杀。”
“我什么时候说我舍得了?”江澄挑眉,目光在院中寻找老仆的身影,想让他去备些酒菜。
“啧”,聂怀桑咂嘴,“欸,晚吟你别麻烦,我已经差人去买吃食了,过会直接用饭。”
“行吧”,听罢,江澄就近扯了个春凳坐下手搭在摇椅扶手上睨着人,“说吧,怎么被贬了?”
“你怎么知道我被贬了?”聂怀桑一个激动,扯到了上,瞬间呲牙咧嘴,看着眼前人不答,只是眼睛有意无意地往自己伤处瞟,忙伸手护住了屁股。
“不被贬你捂着屁股从北跑到南?是出门炫耀它被打得又红又圆?”见人两条眉毛拧成麻花,嘴巴撅得挂油桶,江澄不再打趣,“你去哪?”
聂怀桑报了个地点,比此处南上许多。
“你在此几日?”江澄问。
“至多三日。”聂怀桑觑到人点头,没忍住发问,“怎么了?”
“南方多瘴气,我从前在临都任职时候,认识不少南边来的商人,问过他们后给你置办齐全了再走,免得去那里叫天天不应。”
“还是你想的周到”,聂怀桑拱手言谢,“这事先放放,先吃饭。”
江澄顺着聂怀桑努着的嘴,看向门口提菜回来的人。
“也成,你先别动,我去桌前安排下,你坐着也好舒坦。”
“好。”聂怀桑接着编着手里竹条,等待吃饭。
饭后,江澄飞鸽传书去了临都,太阳西斜时候就收到了回信,单子上列的长长一串。
江澄扫过后,便将单子给聂怀桑,“缺的多吗?”
“这南北差异还真是大,这个,这些,还有这里”,聂怀桑在单子上用指头点画,“我都没有。”
“这几个安城倒是有,其他的可能还要去临都买。”
“那干脆都去临都买吧,再看看说不定还能再多置办点。”见江澄点头,抱臂单手支颐似在思考,聂怀桑折扇一收,“等等,你不会是想告假去买吧?”
“那你倒是活蹦乱跳啊。”江澄挑眉道。
既然聂怀桑都这么说了,江澄也不强求便应承下来。
聂怀桑在江澄这里歇了三天,忍着屁股上的伤痛,呲牙咧嘴地玩了个尽兴。
“常来信”,江澄看着候在城门外的马车拍了拍身边人的肩。
聂怀桑应了一声,“你说我们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说不定后年。”
“怎么说?”
“明年京察,说不定你就有机会又补位回京城了。回京城时候途径这里不就见到了?”
“才不要,要都在京城才好。”
“但愿如此。”江澄长叹。
这几日两人天南海北聊了不少,京中消息自然在内,但江澄从未单独提过蓝曦臣名字,聂怀桑也没说。
“你且安心,那位准许了读书,这事可以消停几年,我这板子也算没白挨。至于侯爷……”聂怀桑拍拍江澄,又拍拍胸脯,“他说没事定然没事,指不定哪天你突然就在哪个山包上抓到他了。如若不是,那么三日前你将面对世上最难的问题。”
“是何?”江澄挑眉。
“我和侯爷同时被打屁股,谁能坐你的宝贝躺椅?”
“我自然给你”,江澄看人面露惊喜,将话补全,“在凳子上多垫几床被子。”
“重色轻友,没天理啊。”聂怀桑长叹,“受伤了,伤透了,我走了,我要快马加鞭离开这个让我伤心欲绝的地方。”
两人笑着作别。
江澄好鱼,此处江南,水多鱼多,加之老仆手艺精湛,每每做鱼江澄都能多吃一碗饭。
难得江澄有如此口欲,老仆四处奔走,在城外山上寻到一处钓鱼的好地方。
江澄几乎每次休沐有闲便跟着去,在溪边支灶,现钓现烹,再配上老仆清早烙的菜饼,口齿生香。
这日江澄下了职,回家并未见到老仆,想来还在在山上钓鱼,前几日也有这样的事情,江澄并未放在心上,先洗手淘米煮饭,连带着青菜也择了,只等老仆回来做饭。
为防止米变得焦糊、干硬,米熟了江澄便歇了灶台的火,现下米已经温凉却不见人回来。
江澄感觉眼皮微跳,当即拢了衣服,锁门去寻人。
安城宵禁在子时,现下戌时一刻,外面灯火通明,但越向城门靠近人越来越少,熙攘的人声逐渐被抛在后面。
还未出城门就看见一佝偻身影向里走来,江澄目力极佳,自是看出是自己要寻的老仆,几步上去,接过他抱了满怀的东西。
“还有栗子?”江澄看着老仆用扎了好些细孔的外裳包着的大包。
老仆点头,“今天上山时候看见好些栗子树,怕明天就没了,就去兜了栗蓬去剥。”
“那也不能用衣服兜,山上冷,要是害了病不是得不偿失?”江澄看老仆憨笑,心下知他是为自己,拿他实在没什么办法。
江澄掂量掂量手里的栗子,“明日带着银钱去挑只肥鸡。”
老仆欢喜答应,又问了江澄今晚鱼的想法。
一到家,老仆拎着鱼钻进庖厨处理鱼,江澄放下栗子,也进去帮忙。
不过片刻,炊烟袅袅。
“还有事惦记?”江澄将木柴丢进灶膛,看老仆揣着手惴惴不安。
“鱼竿我忘在了湖边,我怎么就忘了……”老仆面上的褶子因为自责堆砌如山,“等下饭好了,您先吃,我回去取。”
“天色已晚,明日早些我同你一同去找。”
“可……”老仆粗裂的手不自觉相互摩挲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仆本善,奈何遇上无耻豪强,导致家人横死,他带着病弱的小孙儿苟活于世,直到江澄上任后沉冤得雪。
江澄念他祖孙二人生活不易,便接来与自己同住,让老仆做些饭菜,收拾些轻便家务,自己每月给他支些月钱。可怜孙儿生的时候因为不足月,终是没挺过十岁,之后老仆一人跟着江澄奔走。
对于江澄送的任何物什,老仆总是收起来和他孙儿送他的保存在一起,时不时取出来擦擦,要用的,更是小心保护,所有的都放在心尖上。
自从他发现了两钓鱼好地方,江澄趁着闲暇功夫给他做了个鱼竿,替换掉了原先那根磨损不成样子的鱼竿,阳光好不钓鱼的时候,江澄总能看见老仆坐在春凳上依靠着墙眯缝着眼睛,拿着帕子擦拭鱼竿。
江澄难以轻易说出“不过……而已”这般字眼。
江澄看了看老仆,低头添了两根柴,“饭好了你先吃,不要等我,我去取。”
说罢,不等人反应,便出发去。
今夜天气尚好,月明星稀,映照林间小路。
“何人?”江澄听到窸窣鬼祟的响声,拾起地上的木棍,疾步跃过去。
手中提灯从身侧举起,却见得熟悉的身影。
“是我,晚吟。”是蓝曦臣的声音。
“你……在京中可好?”
蓝曦臣拢过人,如实道:“先前过得确实不好,现下陛下已经恩准二位皇子同时出阁念书,此事也算暂时告于段落。”
“当真?”
“陛下的圣旨已经拟了,过两日便颁了。”蓝曦臣将下巴依在人颈窝,“所以我才能来此。”
江澄应了一声,抬手掐在蓝曦臣颊上的肉,倒是没有消瘦很多,“你既来了,为何要窝在此处,不去我那?”
听罢,蓝曦臣脸上难得露出赧然,“晚吟可否在此等我一会?”
“行,但我还要寻鱼竿……”
江澄话还没说完,蓝曦臣便扶着他的肩将人转了个身。
“晚吟莫回头,片刻就好。鱼竿我替你收着了。”
说罢,江澄感觉手里一沉,檀香骤然远离,由浓及淡,直到完全飘消散在空气中,才低头看手里的东西,一解开,桂花香扑鼻,是桂花糕。
江澄心下好奇,微微侧身想要觑一眼,没想到被人抓了个正着。
“晚吟莫要回头,先吃手里的东西。”
江澄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灯挂在就近的树梢上,一解开绳结,桂花香与蜜糖香扑面而来,取了一个咬下,软糯的糕点口齿生香,并不甜腻。
“晚吟好了。”
声音从身后高地传来,江澄收了糕点,提着灯笼慢慢朝着立在远处的人走去。
江澄握住蓝曦臣伸来的手,向上一跨,看清了眼前景色。
月光洒在平静无波的水荡上,将水面上的每一朵深秋荷灯描摹。
蓝曦臣从另一只手变出一只未点燃的,递给江澄,“晚吟许愿吧。”
江澄伸手接过,却并没有动,看了一会转头看向蓝曦臣,眼里是疑惑。
“晚吟先许。”蓝曦臣取了火折子,在侧笑吟吟看着江澄催促道。
“好。”江澄闭眼许愿,松手让荷灯入水。
“恭喜晚吟迈入新的一岁,新的平安顺遂的一年。”
听人说完,江澄数了数水面的灯,数量比自己年龄大一,刚想反驳,才后知后觉问道:“今日是我生辰?”
蓝曦臣笑吟吟看着江澄并未接话,等人自己想。
“可今……”
江澄并不善于照顾自己,反倒是对别人全心全意,自己生辰很少记得,更不要提什么大办酒席来庆祝。
从前在京城过生辰时候,若是清早见到的是蓝曦臣,那一整天就会与他一道在各处游玩,晚上尽兴而归。
若是被聂怀桑逮到,会被人直接拖去酒楼,以庆祝为名大吃一顿,再去勾栏瓦肆狠狠宰聂怀桑一笔。
近几年外出调任辗转,都是老仆清早端上来了长寿面,江澄才反应过来今日自己生辰,取钱要老仆买些酒菜晚上好大快朵颐。
若不是蓝曦臣讲得直白,他可能还要再猜个一时半会。
“这都是你做的?”
“晚吟刚许愿那只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至于水里的,骨架是聂大人扎的,纸是红雨老板糊的,我只来得及安上蜡烛,涂上颜色。”
“你们那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江澄想起聂怀桑路过这的那三天时不时就拿出竹条编着什么,任他怎么打趣聂怀桑也不说个所以然,还以为是路上给自己找的解闷活计,没想到是扎灯。
现在想来,以聂怀桑藏不住事的性子,很多都有迹可循。
不过,促成这件事都应当是蓝曦臣。
“你什么时候做的打算?”
“去看你时候,你不好花草,院子里却额外养着莲花,问起,才知你想念江南十里荷塘了。”
江澄感觉眼眶麻麻的,笑道:“我这不已经到了江南,待明年夏日难道还见不得十里荷花?”
难得见善辩的蓝曦臣无话,但却听见江澄郑重道:“但不及今日万分之一。”
蓝曦臣笑着应一声。
“只可惜当年晚吟送我三朵花,如今我只有两朵。”
当年江澄给蓝曦臣过生日,江澄赠桂花、烟花、美人花。
“所以我的美人花在哪?”江澄瞧着人打趣道。
“晚吟是不是说错了?”蓝曦臣往脸上贴金。
江澄抬手,示意手中提着的桂花糕。
“我竟是算漏了,那这是三花送齐了。”
“那桂花糕是你和红雨学做的?”
“晚吟怎得吃出来的?”
“红雨做的糕点软糯是独一份的,但她从不吝啬加糖,最多两块就会腻死。你做这个学到了软糯,却并不腻口。”
江澄对吃食不算挑剔,非要说便是更喜欢不算太甜的糕点,他不表现出来,因而红雨自然不会知晓,但蓝曦臣知道。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发出了抗议声,两人相视而笑。
江澄取了糕点,一人一块。
“快些回去吧,今日烧的鱼。一会回去路上,趁着夜市再买些你喜欢吃的。”江澄转念一想,蓝曦臣必然是和老奴串通的,“现在家中应当都有,那等下去酒肆买些酒。”
“我从京城带了你喜的酒。”蓝曦臣去取了鱼竿。
“极好。”
“那晚吟一会可还有胃口吃我做的面?”
江澄挑眉,想到桂花糕蓝曦臣学的不错,这面定然不成问题,“自然是有。”
月色轻盈,两个人并肩向城中去,灯火阑珊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祝我们澄澄生日快乐,曦澄要长长久久!!!
&半原作向,曦澄自幼婚约
&哨向,暗恋
&谨以此文,恭祝江宗主生辰吉乐,岁岁平安!
十一月的冷风拂过湖面,本应只剩残荷败叶的十里荷塘因着灵气的润泽,依旧莲叶亭亭,朵朵粉荷俏立其间,芬芳四溢。
有谁能想到从血气冲天的血池到如今灵气围绕的灵池也不过三年光景。
湖心亭的栏杆边,一身紫衣的人凭栏远眺,紧身的宗主服显得他越发高挑却毫无瘦弱之感,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一个背影就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明日就是他的生辰了。
大仇得报后的第一个生辰。
他曾经无比期盼的……二十岁生辰。
莲花坞惨遭血洗后他就再也没过过生辰了,他没空也没心思管...
莲花坞惨遭血洗后他就再也没过过生辰了,他没空也没心思管这些琐事。射日之争、重建莲花坞、应付各路牛鬼蛇神等等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
莲花坞百废待兴,即便有着姐姐和魏无羡帮衬,宗务依旧积压如山。
可今年的生辰,他心里却忍不住冒出点隐秘的期望来,即便这三年因着各种各样的人、事,他们不知为何慢慢疏远了,他还是忍不住期待。
“阿氿,你说他会来吗?”
语气轻得一阵风就能刮跑。
一只尾巴尖尖泛着紫色的雪白小狐狸冒了出来,蹲在江澄的肩膀上,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拿小脑袋蹭了蹭江澄的下巴。
江澄将小狐狸搂进怀里,思绪却飘回了三年前。
自己为了帮魏无羡引开追兵,被抓回了莲花坞,亲眼目睹了莲花坞的惨状——残垣断壁、血流成河,师兄弟的尸体堆积如山、父母死不瞑目……而自己在温晁扭曲的大笑中也即将被温逐流化丹,极度的痛苦与愤恨让他的识海剧烈震荡,一声狐啸响彻云端。
极度暴乱的精神力随着啸声笼罩整个莲花坞,首当其冲的就是面前的温晁和温逐流,灵力极其平庸的温晁不过一瞬就被重创了识海,若不是温逐流回护及时,早已一命归西。
巨大的九尾白狐悬空而立,边小心翼翼地将陷入昏迷状态的江澄用尾巴卷起护在了背上,边操控着暴乱无序的精神力直冲勉力支撑的温逐流而去。
只不过哨兵者因为五感过于敏感而需要向导以精神力梳理识海动荡引起的精神暴乱,而向导分化时若受到强烈刺激也会出现精神暴乱,熬不住会精神力枯竭而亡,在其笼罩范围内的所有人也都会被无差别攻击。
而江澄虽在周岁时被测出了会分化为向导,却直到十七岁依旧毫无分化的迹象。
听着外界的流言蜚语、看着阿娘难掩失望的眼神、还有藏在心底里的人……他那般努力过却无能为力,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迎来了他一直期望的分化。
看到温晁吐血濒死,温逐流也即将陷入精神混乱,想必留在莲花坞的所有温家走狗都逃不了了,他才放任自己陷入了昏迷,即便熬不过去,自己也能有所交代了吧。
只是大抵命运还不愿放过他,他再次醒来时是在一间陌生的茅草屋里,魏无羡正睡在他手边。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即将陷入永无时,一股温暖熟悉的灵力顺着他的经脉不断流转,一点点梳理安抚着他还在躁动不安的精神力和灵力,如同甘霖滋养枯竭的经脉。
淡淡的兰草香萦绕在鼻尖,是熟悉的温暖气息。
“江澄!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
“魏无羡。”未尽的话语被打断,“我睡了几天?”
“半个月了。”
“......”竟然半个月了,“这是哪?”
魏无羡小心的瞧了眼面前浑身低气压的人。
“这里是莲花坞的后山,这屋子刚搭建不久,”看着江澄疑惑的眼神,魏无羡叹了口气,将这大半个月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那群温狗因为精神暴乱全部自相残杀而死,温逐流本来带着半死不活的温晁逃出来了,刚好撞上了我,被我杀了。但是莲花坞被烧毁了,所以......”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江澄却明白里面的凶险,只是......江澄捏了捏手心,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是谁救了我?”
身体被重创,灵力和精神力都几近枯竭,还有那无法接近的精神力暴乱。在那种情况下,他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可......
“是泽芜君救了你。”魏无羡突然语气郑重道,“你分化时产生的精神暴乱笼罩了整个莲花坞,我赶到时根本无法靠近,我本来打算强闯,被泽芜君拦住了,他一个人进去了......”
“他可有留话?”
“并无。你如今尚未恢复,可别......”
魏无羡后来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仇人身死的释然、家门破灭的悲愤、亲人离去的哀痛交织在他的心头,如同翻滚的沸水,那份失落似乎连点水花都没翻起就被淹没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本打算赴死的,他却执意以身犯险相救,救了就走,连一句话也不愿留与自己,似乎没有半点留恋。
蓝曦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澄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也是,自己向来不讨喜,不管是父母还是姐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灌下手边最后一口酒,江澄忍不住闭了闭眼压下那点涩意。狐氿感受到江澄识海深处传来的疲倦与失落,伸出小爪子拍拍江澄的手。
“阿氿,他要是不来,我就不等了,好不好?”
“呜啾~”
修长洁白的手里捏着一张泛着黄的契书,那是两家长辈生前定下的婚契,待他年满二十岁,蓝家就来提亲以结秦晋之好。
“宗主。”是莲花坞的主事,江明。
“何事?”
“明日是您的生辰,宗主可有什么安排?”
“通知下去,明日休沐一日。其余的准备就不必了,明日我会待在湖心亭,无事勿扰。”
“是,宗主。”江叔应了声,原本想劝说的话语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江叔是少有的江家老人了,当时刚好出门有事避开了那一劫。等他赶回来时,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早已褪去了稚气,在一片废墟里自己给自己加了冠,在一无所有的江家里给自己换上了宗主服。
如今这个加冠礼办与不办也无甚区别了......
江叔行了一礼正打算回去嘱咐那群小子明日别惹事给宗主添麻烦。
“等一下,江叔,”江澄脸上淡淡的,细眉微皱,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若是蓝家有人来访,便直接带过来吧。”
“...是,宗主。”
看着主事远去的背影,江澄不是没感受到江叔欲言又止的担忧与关怀。
他和蓝曦臣的婚约早已避而不谈数年了,之前是因为他迟迟不来的分化——普通人是无法安抚哨兵的精神暴乱的。
后来那三年,江澄没忍住苦笑了声。本就战事繁忙基本见不到面,每次相见不是礼貌客套的互相致意,便是意见相左的争执,最终不欢而散。
自云深求学之后,他们竟再也没有相谈甚欢的时候了,甚至越来越疏远。在三尊结拜后更是如此,一个向导两个哨兵的结拜,让风言风语如同烧不尽的野草般在整个修仙界蔓延。
他不屑也不愿去要所谓的说法。说到底婚约能结也能解,喜欢蓝曦臣也不过是他单方面的事。
夜风习习,枯坐了一下午的江澄最终还是没顶住醉意的侵袭,放任自己早早的倒在里间的软榻上睡去。
冬日的夜是寂静的,没有蛙鸣蝉叫,没有嘈杂的吵闹声,静得仿佛连雪花落在荷花花瓣上惊起的颤动都能听到。
大雪纷飞,菡萏摇曳。冬日的孤冷也不能阻止那般热烈的盛放,就如同那人一样。
蓝曦臣心想。
停在湖心亭外,蓝曦臣能明显感知到里面的人儿已经沉沉睡去。
尚未开口,引路的江主事已出声道:“抱歉泽芜君,是我思虑不周。宗主他已经歇下了,天色已晚,不如移步客房休息。”
敏锐如他,即使江明掩饰得很好,他还是感受到了面前人看向自己时淡淡的敌意。若是以往,他定会秉持着君子理念和世家礼仪客随主便。
“无妨,此地景色绝美,涣想再多待一会。”
江明本欲出口的婉拒在看到蓝曦臣手中物时戛然而止,他神色莫名的看了眼前人一眼,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担忧。
“既如此,烦请泽芜君照顾好我家宗主了。”
直到坐在了江澄床边,那被刻意加重的照顾二字依旧在耳边回响。
他望着卷缩在床上的人,即便睡着了眉头依旧是皱着的,巴掌大的小脸泛着醉酒后的潮红,唇色却依旧苍白。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这个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离他越来越远的人儿。
“晚吟...”
手腕一痛,下一秒整个人就被钳制住压在了榻上,那人从迷茫到清醒怕是连三秒都不到。
“泽芜君?呵,想不到蓝家人也会深夜擅闯他人寝室啊!”
“我...”
“我什么?泽芜君莫不是认错了路,这里可不是金陵台。”
熟悉的嘲讽迎面而来,蓝曦臣看着那人眼底淡漠的情绪和犀利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即将宣告破灭。他若无意,自己此番打算和强迫又有何区别。
正在僵持间,一块玉佩从他衣袖中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江氏主母令。
“呵,泽芜君这是连明天都等不及了,今晚就打算来退婚了是吗”
苦涩在心底翻涌,化作愤怒冲上了面容。
落在呆愣住不知所措的蓝曦臣眼里,却是突然间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或许、或许江澄并非不愿。
想通这一点的蓝曦臣脸上忍不住露出点喜色,落在江澄眼里,就如同印证了他之前的所有猜测一般,满腔怒火瞬间散去,原本还带着点希冀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神采。
感受到束缚自己的力量骤然消失,蓝曦臣挣开双手将身上突然变得死气沉沉的人搂进了怀里。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本就醉酒昏睡中被惊醒,心中那点期冀又破灭消亡,江澄只觉得心中绞痛,逼得他只想远离这个令他窒息的环境,挣扎的力度越发大了起来。
是自己痴心妄想,若没有期待又怎会遭这番苦楚。
“蓝曦臣!别逼我动手,唔......”
被强吻的感觉并不好受,那温暖的气息就像罂粟引诱着自己继续贪图本不属于的自己的爱。
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期待,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便绝不甘心放手。
像他这般贪塡痴俱全的人,有谁.......
“我不是来退婚的。”蓝曦臣看着似乎终于清醒一点的人儿,抵着他的额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心悦你,江澄。你可愿与我成亲?”
......
后面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这猝不及防的反转让他无所适从,下意识的放出精神力侵入了眼前人的识海,本以为会遇到阻碍,却没想到那般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蛰伏着的白龙卷走了他的小狐狸,他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却泛起了热潮。
“晚吟,生辰吉乐。”
粗重的喘息声唤回了他的神志,是了,向导二十岁成年时的结合热。
“我当晚吟的成年礼物可好?”
雪霁风清,冬阳明媚。
窝在蓝曦臣怀里不愿挪动的江澄已经盯着眼前人看了许久。
他不明白,分明前一秒自己还在痛苦于被放弃,下一秒却得到了心上人的全部。
可那又如何,望着眼前人恬静的睡颜。
他虽想不明白事由,却笃信蓝曦臣绝不会骗他,至于其他的矛盾误解,他们还有余生慢慢解决。
只愿岁岁朝朝,与君归。
时逢劫难后的第一个生辰,江澄在心底偷偷许愿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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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来迟了,(д;)。
让我们感谢金宗主为我们发来的现场报道。
呱唧呱唧。
舅舅生辰!!!
(0)
“要听你和泽芜君的故事。”
“阿凌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些。”
莲花坞湖上小亭子内。
江澄皱着眉头眉眼间有些心虚。
蓝曦臣脸颊微红羞涩一笑。
金凌勃然大怒一拍桌子——
“因为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今天早上忽然给我发了喜帖啊!!!”
还有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还有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我让你叫我阿凌了吗?!
(1)
“要说初见,晚吟可能不记得了。”
“是,当时我都没足岁,确实是记不得了。”
“那是什么时候?舅舅刚出生的时候?”
“怎么可能,刚出生怎么会给一个两三岁的蓝家小孩看,是周岁宴。”
“是的,晚吟那时候小小的,可爱的紧呢。”
“闭嘴,抽你。”
周岁宴时,各大宗门宗主家眷都来到莲花坞一睹江家少宗主的风采,主要是想看看紫蜘蛛和江宗主的孩子会抓到什么,是武器还是纸笔。
才一岁大的江澄瞪着杏眼,小嘴“咂咂”地吸手指,小脸肉嘟嘟又粉嫩嫩的,望着前面摆着的一排东西发愣。
“阿澄,快去找个自己喜欢的。”江枫眠拍拍小江澄的背,温和笑着。
“啊呜啊呜……”小江澄好像收到了信号,嘴里边嘟囔边往前爬去,又停在了桌子边缘,左望望右看看,就是不选。
这时候不知怎么的,一只小狗冲了上来,汪汪叫着往小江澄怀里扑。小江澄被吸引了注意回过头,倒也开心,“咯咯”笑着张开双臂,旁人都没来得及拦,那只小狗“刷”的一下冲进小江澄怀里,连带着江澄一块打了个滚掉下了桌子。
好巧不巧,前方正是才几岁大的蓝曦臣。
蓝曦臣没想到漂亮弟弟刚刚还在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现在就朝自己滚过来,张着小手急忙要去接,却没想到一只江澄加一只狗的重量是他所不能承担的。于是,仙门百家都望着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小江澄,脸上挂着一滴疼出来的眼泪的蓝曦臣陷入了沉思。
主要是因为小江澄抓着蓝曦臣的抹额不放,眼睛亮亮的,朝自己父亲快乐的挥着手,好像在说——
“父亲!我喜欢这个!”
(2)
“后来父亲与江宗主觉得我们有缘,等晚吟能走路了,常常让晚吟来云深玩上一两天,也经常让叔父送我到莲花坞来。”
“嘁,”江澄托着腮,回忆起小时候初到云深见到家规石的事情,“差点被你们家的规矩给憋死,你倒是来云梦玩得开心。”
“后来大了有课业来回不方便,就新生了个法子互通书信。”
“什么法子什么法子?”金凌眼睛亮亮的,颇为激动。
江澄眼神一厉,刀似的“唰”一下过去,“这么好奇,着急和谁互通书信,嗯?”
金凌:<(。_。)>
那日彼时的江宗主抱回了魏无羡,瞧他害怕,便差人要把江澄的妃妃小爱茉莉三条小狗送走,江澄只觉天都要塌了,当下气得夺过狗绳,带着三条小狗就离家出走,誓要与自己的小伙伴们共存亡。
“父亲不要我的小狗,也不要我,那我也不要父亲了,哼!”
江澄是这么对抱着云深特产枇杷饼来找江澄的蓝曦臣说的,虽是赌气,但还是小孩子,想到自己的阿爹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还是气哼哼地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
豆大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掉落,江澄倔强觉得哭的丢脸,两只手放在眼睛旁使劲擦,脸颊与眼眶红成一片。
蓝曦臣怕人揉坏眼睛,把江澄搂过来让他抓着自己的衣服哭,眼泪也随便蹭在自己身上,心疼得不得了,就算旁边叔父在也顾不得衣着规范了。
蓝启仁也站在旁边,看着颇为不忍也心疼起来,但也知晓自己在这儿两人相处更不自在,便告诉蓝曦臣自己会先去莲花坞拜访,让他带着小江澄在街上玩一玩散散心,不必顾虑江宗主。
“曦臣哥哥,父亲不喜欢我,才要送走小爱他们对不对。”
蓝曦臣牵着江澄,江澄牵着三条小狗,两人三狗慢慢走到郊外一条河边儿上。
“阿澄,我们不必讨所有人的喜欢的。”
不愿提什么“天下哪有父母不在意自己的孩子”的话,江澄身在其中,他没有感受到喜欢与爱,便不用用这些话反而来苛责自己,最后变得更加在意。
蓝曦臣停下,与江澄在河边坐倒,三只毛茸茸的小狗在他们身上拱来拱去的倒是欢快的很,一点也没有被送走的悲伤。
“我们只要做好自己,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就好了,阿澄现在想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江澄抱着小爱,手掌陷入软乎乎的绒毛里,“想成为可以保护好我朋友的人,到时候谁也送不走我的小狗!”
“那在这之前,比起小狗被送走,我们一起去给小狗找一个能保护他们的新家吧。”
“好!”
把小狗送给小河旁住着的婆婆,也约定好可以常来探望,江澄再三拜托与感谢,才依依不舍地与自己的小伙伴们告别。
“曦臣哥哥,你好久没来莲花坞啦。”
“云深课业太繁重了,让阿澄久等了,不好意思哦。”
“没什么啦,我也有很多课业,以后见面会越来越少的……”
“不能见面,可以写信呀。”
蓝曦臣神秘一笑,从乾坤袋里掏出这次他特意带来的阵法图案,“这个,叫传信阵,是我从藏书阁里找到的,我已在寒室建了一个,马上再去你的房间建一个,只要把信件放上去,即刻就可以送达。”
“哇,真厉害!”江澄眼睛亮亮,“不过父亲说晚上要我和那个人一起睡,我的房间也要分一半给他,传信不太安全。”
江澄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眉眼一展,“有啦,我之前在莲花坞找到一个秘密树洞,只有我知道的,把阵法建在哪里就好啦!我会日日都去看的!”
蓝曦臣弯着眼睛,心中也是无比期待。
(3)
“后来呢,你们就每天都互相写信吗?”
“哼,寒室的信都堆成山了,几十年了也一张都不许扔。”
“晚吟可爱,小时候当日记写给我呢,我可舍不得丢。”
“那泽芜君的信呢?舅舅你还留着吗?”
“咳,放在书房角落里,总忘记,真占地方。”
蓝曦臣:^_^
“说起来,这传送阵倒是也能送些别的东西,你说是吧泽芜君。”江澄嘴角上挑笑得促狭。
“?什么东西?”
“晚吟说的是,抹额吧。”
蓝曦臣再次羞涩一笑。
挑明心意的那天,是到云深求学的前一年,江澄的生辰那日。
自然是要办生辰宴的,各家来人庆贺,从小就与江澄关系好的蓝曦臣更是早早地就来了,带着一尊他亲手做的小狗样式的白玉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江澄一见便欢喜的不得了。
只是长辈面前需得稳重,便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私下宝贝地放到书房自己的书桌上。
出了书房门,谦谦君子站在桂花树底下,白衣玉立,面如春风,玉兰清香与桂香交织,随着温柔秋风一起拂了江澄满面。
“晚吟,我有话对你说。”
早在几年前,蓝曦臣就改了对江澄的称呼,这是独属他一个人的称呼。
不同以往的郑重让人心慌,江澄压下胸口杂乱的心跳,强装镇定地走过去,拉住蓝曦臣朝他递过来的手。
随即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江澄措不及防撞进蓝曦臣怀中,被蓝曦臣拥了个满怀,腰上的手臂紧紧的,好似永生永世都不会放开。
“晚吟,我给你寄了礼物,你今晚去看,好不好。”
“在你的树洞里,还有我新写的信,看完信后,若你还愿意见我,我明日亲自来与你说一遍,若你不愿意,我还是你的阿涣,是你的兄长,好不好。”
江澄似有所感,抱着他肩头的手也微微发紧,“现在说,不好吗?”
“我肯定愿意的。”
“我心悦你晚吟。”蓝曦臣飞快地说了,缠绵缱绻的语调没有了,抑扬顿挫的断句也没有了,一个字一个字秃噜出来,几乎是压着江澄的尾音,紧张得说话都微微颤抖。
江澄愣了一下,被蓝曦臣难得的窘迫与不稳重逗笑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说有一封信吗?怎么就六个字?”
“怕晚吟不耐烦听,先挑最重要的与晚吟说了。”蓝曦臣听到江澄的玩笑话,显然知道了江澄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便也放松下来,还带了点撒娇语气,“那晚吟呢?现在还愿意吗?”
“那我得先去看看你给我的另一份礼物是什么,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江澄轻轻挣脱出蓝曦臣的臂弯,先一步朝着莲花湖后的林子中,树洞所在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条,绣了莲花图样的抹额。
夹在信里,塞的信鼓鼓囊囊的,更有几分好笑。
到拆开信,才知道蓝曦臣为什么说怕自己没耐心听,十几张信纸,满满当当地诉说着情谊,甚至从小时候第一次抱他,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留宿莲花坞,第一次带他在寒室睡觉,很多很多第一次写起感受,写出感情的堆积与变质,写出他一直压在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热烈。
江澄更加明确地认识到,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啊。
久到如今他捧着沉甸甸的信件直接掉下泪来。
“蓝涣,祝我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晚吟。”
“再和我说一次心悦,要慢一点。”
“我心悦你,晚吟。”
“我亦如此。”
(4)
“这么早就在一起啦?!”金凌跳起来,“舅舅你瞒我瞒了……舅舅你从我出生开始就瞒我瞒到现在!!”
“没有,你出生的时候我们不在一起……”
江澄目移,挠挠脸。
“没错,晚吟后来有好几年都不要我了。”
蓝曦臣垂下眼帘,故作委屈,手悄悄移到江澄旁边,抓住了江澄搭在石桌上的右手的小指,也不用力,只是轻轻搭着。
面对这段过往江澄总是有些愧疚,当下反手抓住蓝曦臣的手,握的紧紧的,摇一摇安抚他。
金凌:啊?O_o……啊!(▼益▼)
“总之是一段曲折的过往,这段就不提了。”蓝曦臣一秒被哄好,恢复笑眯眯的样子。
“如今天下太平,想来现在也没有人敢指着我和他骂,干脆公开,省的有人老给我们俩塞人。”
蓝曦臣点点头附和,骄傲得很。
我,有家室,不约。
他,有我,也不约。
(5)
“好吧,看来你们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同意啦!”金凌抱臂,欣慰地点头,被江澄一掌拍在后脑勺上当场破功,“哎呀舅舅你干什么!”
“小兔崽子搁这儿装什么深沉,你踹我房门的事还没和你算账,你给我自己去修,修不好我打断你的腿!”
江澄横眉竖眼地和他生气,金凌也不怵,这么多年他要是再看不出舅舅嘴硬心软的本质他就是蠢狗。于是拿出乾坤袋在里面掏掏掏,掏出来一个盒子,打开后是一盒东珠。
“差点忘记了,今日本是来贺舅舅生辰的。”金凌嘀嘀咕咕,也不怪他,主要自己一睡醒就接到自家舅舅的喜帖,吓得三魂没了五魄,踩上岁华就飞过来了,正好撞见二人在房里亲亲热热地一块吃长寿面。
“一盒东珠,祝舅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金凌说完掉头就跑,狂奔出残影才堪堪躲掉江澄追来发动的紫电攻击——
“舅舅,生——辰——快——乐!!”
蓝曦臣笑着拉住江澄阻止他冲过去把金凌腿打断的冲动,“好了好了,阿凌也是好意的。”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给我等着的!”
“好了,今日是生辰,要高高兴兴的。”
“晚吟,生辰快乐。”
递上来的,是这些年第十七条绣着莲花的抹额,与以往不同,这一条抹额,是红底,金线。
这是大婚时,要亲自从头上取下,一圈一圈,牢牢缠在江澄手腕上的抹额。
是他们永生永世的羁绊。
舅舅生辰快乐噢~~~~
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噢!!(被pia飞)
(4)的拓展可以看《春山可望》,小情侣破镜重圆~
【曦心相吟生贺视频彩蛋】
家破人亡,火烧云深时,都从未求神拜佛。命运不公,我就自己踏出一条道。凭借一己之力振兴家族,成为世人敬仰的高位者。
他是傲视仙门的三毒圣手,他是少年天才温润如玉的泽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