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打过的位置,是斑纹出现的地方」
「溅哥哥血的地方,也是斑纹出现的地方」
开饭
你纪念死去的我我纪念爱笑的你
你猜我为什么不写ooc,手动狗头
天若有情天亦老,柏闻笑来好不好
(别左滑!别左滑!)
#整活致歉
怪盗基德
三个人解决了六条烤鱼,萧萧坐在凳子上摸着吃撑的肚子,满足的感叹:“好饱啊,班长,你的手艺真好呢。”
霍雨浩正在解决第六条烤鱼,他正细嚼慢咽,听见萧萧的话,他笑着放下烤鱼:“你要是喜欢,下次继续。”
萧萧高兴的问:“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霍雨浩回答:“省得我整天除了上课就是被金哥催修炼。”说着还眼带幽怨的瞥了阿金一眼。
阿金刚放下吃完的烤鱼签子,听霍雨浩这么说,他反驳到:“业精于勤荒于嬉。”
“打住!”霍雨浩打断施法:“这就回去修炼,您老歇着。”
萧萧笑的满地找头。
解决完手里的烤鱼,霍雨浩有些纠结看着烤炉上正烤着,就快要熟了的另外四条烤鱼。很显然,他高估了三个人的...
解决完手里的烤鱼,霍雨浩有些纠结看着烤炉上正烤着,就快要熟了的另外四条烤鱼。很显然,他高估了三个人的饭量。
恰在此时,小吃街的学生们产生了一小阵骚动。
萧萧从椅子上跳起来,完美发挥八卦小女生的本色,抻着脖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她的椅子本就不结实,再加上她站上去左摇右晃,塑料的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阿金看的心里突突,在那椅子即将倒地的前一刻,他往前跨了一步,控制着椅子下的土地猛的隆起,稳稳接住萧萧。
萧萧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
霍雨浩也吓了一跳,他也往前走了几步,护着萧萧从土包上下来。他凶巴巴的拍了一下萧萧的后背:“干什么,我跟金哥的心脏病要被你吓出来了!”
萧萧心虚目移:“我错了我错了,不好意思嘛,班长。”
他们这边小插曲才结束,那边骚动的源头忽然注意到了这里,往这边走来。
这是两个很漂亮的少女。
左侧的少女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头金色大波浪长发海藻一般垂在脑后,被扎成一个漂亮的高马尾,用来束发的发圈有对兔耳朵装饰,那装饰随着少女走动的步调来回晃动,显得格外灵动。一双漂亮的紫色桃花眼眼波流转,温柔潋滟。一身紫色校服劲装勾勒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流畅的曲线。
右侧的少女与身侧的金发少女年纪相仿,步调轻快。一头黑色长发编成蝎子辫,随着她轻快的步调俏皮的甩动。浅蓝色的眸子清澈灵动,显示着少女活泼的性格。她的校服也是紫色,却没有身侧少女的校服的精细。
两名少女笑着走到霍雨浩的摊位前,黑发少女率先开口:“小学弟,你的烤鱼好香啊,多少钱一条?”
霍雨浩眨了眨眼:“学姐,我不是卖烤鱼的,不过您要买的话就一个银魂币一条。”
蓝发少女犹豫起来,她身边的金发少女开口:“有点贵了。算上工钱,五个铜魂币就好,学弟你还有的赚。”她嗓音轻轻,语气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攻击性。
一边的阿金微微皱了一下眉,萧萧有些惊讶于霍雨浩的烤鱼竟然引来了这两位。
“哇,是唐雅学姐和江楠楠学姐哎。”萧萧小小声惊讶。
“学姐,”霍雨浩咧嘴笑起来:“我的鱼是今天现抓的上好青鱼,调料钱也不便宜。而且,我也不是出来摆摊的。只是跟朋友出来加餐的而已。”
金发少女愣了一下,小脸微微一红:“啊,抱歉,我老毛病犯了。”
“一个银魂币也行,给我来四条!”
“臭小子,你敢不卖!”
黑发少女的声音和远处一个有些气愤的男声一起响起。
硬物破空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金色的事物,擦着霍雨浩的脸颊钉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那是一枚金魂币。
霍雨浩望向金魂币飞来的方向,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形向自己飞扑过来。似有所感一般,顾不得被金魂币擦过的疼痛,他下意识的将烤炉上的四条烤鱼抢入手中。
飞扑而来的人抓了一手燃烧着的炭火,他竟也不嫌烫手,生生将炭火捏碎。
这是个长相英俊,身形高大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紫色校服。墨发红瞳,一脸凶相。
看见来人,金发少女表情一冷,黑发少女将金发少女护在身后,扬声喊到:“徐三石,你干什么,欺负小学弟吗!”
被叫徐三石的少年,冷哼一声:“欺负?我付过钱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懂不懂。”说罢劈手去抢霍雨浩手里的烤鱼。
金发少女见霍雨浩要挨打,扬声阻止:“徐三石,你给我住手!”这个地方空间太小,她发挥不开,不然高低给徐三石踹进海神湖!
阿金和萧萧被徐三石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去救人,一个身影闪电般越过两人,护住霍雨浩的同时,一掌劈向徐三石。
双掌相抵,徐三石和来人齐齐倒飞出去。
来人是个长相儒雅俊俏的少年,蓝色碎发,紫色双眸。和徐三石年纪相当,同样一身紫色校服。没有徐三石那般壮实,但力量丝毫不输徐三石。
黑发少女见来人眼前一亮:“贝贝!”
名叫贝贝的少年站直身体:“欺负小学弟,徐三石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徐三石龇牙咧嘴的甩着手:“怎么,你想跟我打一架?”
贝贝冷哼一声:“打就打,咱俩去斗魂场。”
“贝贝加油,”黑发少女欢呼:“上啊,揍的徐三石生活不能自理!”
两个少年互不相让的提前离开了。
被这魔幻发展搞的大脑宕机的霍雨浩三人迷茫的看着欢呼的黑发少女。
金发少女收敛了些愤怒的神情,温柔的笑着安抚霍雨浩三人:“抱歉,吓到你们了吧。”
霍雨浩最先反应过来:“没关系的,学姐。”
黑发少女将四枚银魂币递到霍雨浩面前:“哎呀,烤鱼我们都要了。”
“不用了,学姐。”霍雨浩将钱退回去,又将烤鱼递上去:“我不是摆摊的,烤鱼送给学姐吃啦。”
“小学弟你还怪好的嘞。”黑发少女爽快接过烤鱼:“相见即是缘,认识一下吧。我叫唐雅,是四年级的。”然后指江楠楠:“这位是江楠楠,也是四年级的。”
“唐学姐好,江学姐好。”霍雨浩回应:“我叫霍雨浩,是一年级的新生。这是阿金和萧萧,我们三个是一个班的。”
唐雅塞给江楠楠两条烤鱼,自己抱着烤鱼很没形象的咬了一大口:“好吃!!!”星星眼.jpg
江楠楠还是很在意形象的,她优雅的咬了一口,点头表示赞成。
“走啊走啊,学弟学妹们。”唐雅飞快解决一条鱼,相当自来熟的说:“咱们去看贝贝徐三石打架啊,学姐请客!”
“谢谢学姐,你们先去吧,我们需要收拾一下这里。”霍雨浩说着,指了指被贝贝和徐三石搞的一地烂摊子。
目送唐雅和江楠楠离开,霍雨浩转身将被贝贝和徐三石的魂力掀飞的烤炉扶了起来。
影子落在霍雨浩身边:“少主,让属下来吧。”
“辛苦。”霍雨浩便不再动作,对一直闭口不言的阿金和萧萧说:“走吧,去看看两位高年级学长的对战。”
前往斗魂场的路上,萧萧星星眼:“哇哦,没想到,今天一晚上就碰见了四位学院里的风云人物。”
霍雨浩一歪脑袋:“刚刚那四位?”
“对吖对吖,”萧萧点头,掰着手指头给霍雨浩和阿金两个修炼狂魔科普:“刚刚的两位学姐被称为外院两大美女,‘疯魔柔兔’江楠楠学姐,和‘蓝森万象’唐雅学姐。这两位学姐据说都是三环魂尊级别,江楠楠学姐的武魂和初代史莱克七怪中小舞先祖的武魂一样,是柔骨兔,她还被称为‘外院第一敏攻’;唐雅学姐的武魂是蓝银草,是和初代史莱克七怪唐三先祖一样的,她又被叫做‘外院第一控制’。抢班长烤鱼的学长和保护班长的学长被称为外院双子星,一个是‘永恒之御’徐三石,一个是‘电龙霹雳’穆贝贝。徐三石学长的武魂是玄冥龟,大陆第一防御系武魂。徐学长又被称为‘外院第一防御’,穆贝贝学长的武魂是蓝电霸王龙,一种极其霸道的强攻系武魂,所以穆学长也被叫做‘外院第一强攻’。”
听着萧萧如数家珍一般的长篇大论,插不进话的霍雨浩和阿金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就是女孩子八卦的威力吗!
【补充一些我流这一代史莱克七怪和编外人员】
【穆贝贝:看上去成熟稳重的大师兄,其实是个腹黑毒舌的阴暗批恋爱脑
和菜头:看起来和身材一样可靠的二师兄,其实抽烟喝酒打架彪脏话样样不落
徐三石:本来就不靠谱的三师兄,沾到江楠楠就是一整个江楠楠专属显眼包挂件
江楠楠:温柔强大的四师姐,虽然财迷,但是靠谱
阿金:心理年龄比七个人的骨龄加起来还大好几倍的面冷心热、嘴硬心软、心细如发爹系老父亲款五师弟
萧萧:爱吃爱玩的六师妹,外柔内刚,曾经创下过一鼎创飞仨封号斗罗的辉煌战绩
霍雨浩:团宠小师弟,绿茶、戏精、白切黑,做事只凭心情。但是师兄师姐们滤镜超厚,“我们雨浩是多么天真善良乖巧可爱的宝宝”。有个人形醋缸属性点满的爹系男朋友。
唐雅:编外人员一号,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心思敏感,心直口快第一人。
王冬:编外人员二号,霍雨浩那人形醋缸属性点满的爹系男朋友,冷酷腹黑毒舌护短恋爱脑、老婆奴,他真的,超宠。】
【碎碎念:关于我码字时总是把霍雨浩打成慧育孩和霍玉海这件事(抽烟.jpg)】
【碎碎念×2:贝贝到称号改一下,原著里的那个“霹雳贝贝”属实是有点敷衍。】
【碎碎念×3:唐雅和江楠楠也做了调整】
1.
研磨发烧了。
是在和乌野的垃圾场对决之后。
黑尾手忙脚乱道歉,毕竟研磨已经很久没有发高烧了。
“不是你的错,小黑,这是我的选择,翔阳很有意思,让排球这项运动也变得有趣了呢。不过,这次…是我先gameover了…”
躺在家里的研磨只觉得昏昏沉沉的,眼睛有些睁不开。身上烫的吓人,却裹着被子不撒手。
冷,好冷,冷的发抖,冷的睡不着。
隐隐约...
隐隐约约的,好像小黑在给自己擦额头,喂药,
“真是麻烦小铁了,快回家睡觉吧,打排球打的那么累,还要照顾研磨…”
“没事的妈妈。”黑尾眸子里满是愧疚,目光停留在研磨烧的通红的脸上,不愿离开。
因为研磨从小身体不好,家里总是会备着一些药,退烧药尤其多,所以除非特别严重,不会去医院,研磨自己也不愿意去,觉得家里更舒服一些。
这次发烧并没有持续很久,昏睡了一晚上后,已经好多了。
学校排球馆
“欸?研磨前辈来了!前辈你还好吗?听说你发烧了!”
是列夫,他高举着自己加起来快一米八的双臂向研磨问好。
砰!“啊!”
球砸到了列夫头上。
“喂!列夫!都说了多少遍了!打球的时候专心啊!!!不是每一球我都能救起来的!”
“啊啊抱歉,夜久前辈!”
研磨病好后总是觉得乏,浑身密密麻麻的疼,没有去理列夫,去找了黑尾。
“嗯?研磨,好些了吗?这会乌野大概在对战欧台,一起去看吧”
路上,研磨难得没有低头玩游戏,他问黑尾
“小黑觉得这次谁会赢?”
“乌野确实是有力的对手,但是能站在那个舞台上的队伍都不会差,谁输谁赢,还真挺难说。研磨觉得呢?”
“我相信翔阳。”
研磨没有再去细想,累的了靠在黑尾肩膀上便睡着了。
2.
“应该发烧了”
“但是我哪儿都不疼!还能动!我还能跳!”
“不是受伤!我没有受伤!!”
研磨看着极度想证明自己,想留在场上打排球的日向,默默走下台,向工作人员借了平板,走向场外的日向。
“研磨?”
“我来安慰朋友了”
“我想继续看比赛,你有什么办法吗?”
“嗯。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研磨将平板递给日向,眯起眼睛来
“研磨!!!”研磨看着日向还在冒热气的脸上两个蛋花眼,笑了笑。
“要一直有趣哦,翔阳,我期待你的下一场比赛。”
回到观众席,黑尾问他“交给他了吗”
“嗯!看比赛的方法或许有很多。可是翔阳现在的手段是传统型的手段。我的平板屏幕大,看起来比较舒服。不过,乌野的人或许也有平板,也有智慧型……”
“研磨同学……
“沮丧的时候只是看朋友的脸,心里就会好很多哦!”
研磨没有否认,只是感觉鼻腔里一股热流,耳边是小黑焦急的询问。
“研磨?流鼻血了,太干燥了吗?”
“应该,不过没关系。我去洗一下。”
卫生间的洗手池里是研磨的血,不知道怎么了,血总是止不住,一直流,一直流,流的他有些头晕了,索性拿纸一塞,转身看到了黑尾。
“流了这么多血吗?研磨,不像是简单的上火哦。”
研磨看着小黑快成川字的眉毛,刚想笑笑说小黑真像我妈妈,眼前却出现了很多小黑点,小黑点越聚越多,研磨脚下一软倒在了黑尾怀里。
“研磨!研磨!?”
耳边传来的声音渐渐被一片黑暗埋没,什么也听不见了。
3.
研磨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层膜缠住了身体,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带着热气。身体很疼,隔着皮肤打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冒着小红点。他拼命喘气,想挣脱束缚,睁开眼睛。
“研磨?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黑尾的语气听不出感情,有一种茫然,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隐忍,像是在掩盖什么。研磨没有见过这样的黑尾
鼻腔里蔓延的医院的消毒水味儿,他不喜欢这个味道,这意味着他又病了,再一次成为了需要人照顾的病号。
“嗯”
“研磨还觉得难受吗,身体疼什么的”
“还好。”
“肚子饿吗?我带了苹果派…”
“小黑有事瞒着我”
研磨看着眼前手足无措像是小时候打碎了花瓶想要掩盖事实的黑尾铁朗,像是想要用目光穿透他。
“哪,哪有”
“有哦,我听到了”
“研磨很早醒来了吗,怎么不告诉我”
“不是,只是在昏睡中勉强听到了一些。所以小黑一定有事瞒我,让我猜猜,是因为我发烧,流血,身上的小红点吗”
“研磨……”
“黑尾君也有犯难的时候啊。”
不是,不是的,黑尾垂着头,不敢抬眼去看看研磨猫儿般的瞳孔,他怕他知道……
“白血病?”
“研磨!?你怎么……”
“小黑,身体有了什么不对劲,身体的主人一定会感知到的吧。”
“而且,我也不是瞎子,床上贴的诊断单很容易就看到了。”
黑尾有那么一刻恍惚,想开口说话,舌头好像打了结,只是埋在了研磨蓝白相间条纹的肩头,留下两团湿漉漉的印记。
“小黑像小孩子”
“才没有,我只是,只是……”
“难以接受吗?”
“这种事情觉得好接受才奇怪吧!”
研磨看上去像平时一样冷静,但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颤抖,他回抱住了黑尾。
他只是理智,只是社恐,只是有些懒,这不代表他可以在知道自己得了一个几乎绝症的病时还能像平常一样。
两个人抱在一起,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却好像诉尽了千言万语。
4.
两个人在第二天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前一天的糗样,孤爪夫人嘴上说没关系的,现在医学很发达,会没事的。可研磨知道,妈妈在尽全力去平复他的心情,她明明哭了一宿。
黑尾不记得他是怎么出的医院,怎么回的学校,怎么上完一天学再次到医院,怎么这样循环往复一天又一天。
他只知道,研磨更严重了。
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浑身冒着血点,检查单上血小板少的可怜。
他的免疫力太低了,医生也无法保证他能否撑过后期难熬的化疗。
傍晚,烧稍微退了一些,研磨半眯着眼,眼白里都是红血丝,他侧卧在洁白的床上,艰难的喘息着。
孤爪夫人一直守在他床边,看到黑尾来了,通红的眼睛恳求的看着黑尾。
“和他说说话吧小铁,他好久没清醒过了…”
声音带着颤抖。
“好,妈妈。”
孤爪夫人点点头,出去了。
“研磨?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好像突然觉得自己这些话很废话,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哭了。
“研磨,小不点来看过你了,上次比赛你还没有看完就晕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比赛结果”
“乌野输了”
他顿了顿,似是感觉研磨会不喜欢这个答案,又说
“但是他们那次比赛确实太不巧了,千疮百孔的乌鸦刚好就对上了欧台。”
“小不点下次估计会赢吧。”
“你前几天网购的新游戏卡到了,我替你试了试,太难了,但是如果是你肯定能通关。”
“赤苇和木兔那家伙也来过几次,可你一直没有醒。”
“这几天列夫叽叽喳喳说什么都要来看你,我猜你不会想让他来,就拒绝了。”
“比起列夫,现在的小黑更吵哦。”
“还有……研磨?你醒了?!你等等我去叫妈妈”
研磨轻轻扯住了黑尾的袖子,力道很小,但已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先等等”
研磨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黑尾没有听清,等到他凑过去想要仔细听听时,研磨却什么都不说了。
于是这份难以言说的喜欢,就这样悄悄藏匿在研磨的心里
妈妈看到研磨醒来很高兴,拉着研磨的手,不断的摩挲着,这几天她头上增添了不少白发,但看到清醒过来的孩子,作为母亲总是会竖立起温柔而强大的高墙,将孩子护在自己羽翼下,希望他一辈子都平安健康。
一辈子的平安健康对于研磨来说有些不可能了,于是孤爪夫人终究是没忍住,将研磨揽在怀里,像他小时候一样,只是现在的研磨没有去挣扎的逃出母亲怀抱,去寻找惊掉的游戏机,而是安静的靠在她身上,他深知自己没有多少个下一次了。
研磨抬头看看旁边无措的黑尾铁郎,弯了弯嘴巴。
5
研磨开始了化疗。
化疗的副作用使他一吃东西就吐,骨穿的时候难受的浑身战栗,生理性眼泪顺着脸侧淌下。
原本就偏瘦的他,现在黑尾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抱起来去化疗。
化疗的时候护士姐姐说,“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两个人笑笑没有说话,但不约而同的,心里都有一个对对方的另一种称呼。
男朋友。
今年烟火大会的时候,研磨已经好多了
宽大的浴衣套在他身上空落落的。
可以装下两个他。是黑尾的评价。
小河边,有两朵漂亮的烟花,黑暗里,研磨手中的滋滋作响的烟花棒把他照的若隐若现,淡黄色的光总让人觉得暖暖的。
晚上有些冷,研磨不愿意加衣服,黑尾就把他搂在怀里,用身体去暖他。
咻—啪!
夜空中炸开一朵金花,好像石头打入水中,泛起涟漪。
然后是接连不断的花朵,在空中竞相开放,把黑尾对研磨说的一句话掩住了。
“嗯?小黑?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今天你很美”
研磨狐疑的看着黑尾,不过好像猜到了,便抬起头吻了上去。
黑尾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惊讶,但立马回吻。
他吻技不错,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烟花很美,声音很大,没有人看向他们,没有人发现什么,只是各自许下心里的愿望—往后平安喜乐。
那份研磨自以为遮掩的很严实的喜欢,就这么赤裸裸的被黑尾掀开,如爬山虎般肆无忌惮的蔓延,开出星星点点的白花,缠的研磨无法呼吸………
“明年烟火大会也要这样哦,研磨”
“当然”
6
回到医院,研磨没由来的发起了高烧,这次发烧来势汹汹,把他送进了ICU。
心率不断下滑,血压早以偏离了正常数值,小猫苍白的脸上,连眉头都没有力气去紧皱。
黑尾今天心很乱,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明明两个人才刚刚确定了关系,明明他们可以很幸福很幸福的在一起,明明他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上学下学,坐在一起打游戏………
就因为那场病!现在他的爱人只能躺在冰冷的医院里,倒计时自己的生命。
这是他在得知研磨生病后第一次这么生气,他有些发疯了。
冲出医院,他需要冷静,需要早晨的风让他冷静下来
黑尾越走越快,汗水一滴滴顺着脸侧留下,他不知何时渐渐跑了起来,像在冲刺。清早有很多人在晨跑,却没有他那么快。
哪怕满头大汗,气都喘不上来也没有停下。
突然听到研磨的声音使他一愣,才惊觉是他缠着研磨录的提示音。
虽然有些瑕疵,后面状况外的研磨说的那几句话,黑尾觉得有意思,也没舍得剪掉,一直留着了,现在却像一柄锤子用力砸向他的心头。
他颤抖着点开手机,是妈妈,他和研磨的妈妈。
“小铁啊,你来医院一趟吧,研磨说,他想见你”
“好”
那个字用尽了他全身力气,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急匆匆赶到医院,他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想看到的画面。
研磨躺在床上,苍白到尽乎透明的身体插着各样的管子,心电图滴滴答答露出看上去就无比冰冷的锋芒,拼命跳动,却只泛起一点点波澜。
“小…黑……”
研磨的声音像从是一个破风箱里挤出来的,不仔细听根本无法辨认。
“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像……小孩子一样…”
“是,研磨也是小孩子吧”
“我……”
“什么?”
“想…打游戏”
这句话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却让黑尾心里一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想……回家…”
“好,回家,我和妈妈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想……和你”
“想和我干什么,我都陪着你,别睡过去,研磨!求你别睡。”
研磨没再说话了,只是抬起手,轻轻将黑尾翘起来的头发压了下去。
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他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在家打游戏,直到隔壁搬来一个头发很厉害的男孩。
他觉得那人的头发怪有意思,像游戏里拯救世界的中二男主,有时候妄图把他的头发压下去,但是无济于事。
像现在,黑尾拼命想要叫醒他,也无济于事。心电图上那条拼命想要跳动的线还是停了。
黑尾像那次烟火大会一样将他揽在怀里,却再也捂不热他的身体了。
二编研磨小番外
垃圾场决战真是让人意味犹存,现在想来,真是感谢当年那个坚持让我打排球的小黑,这项运动的确有趣。
只是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才刚刚喜欢上排球啊,就再也无法去触碰了
说是喜欢这项运动并不全,我喜欢小黑总装作大人般对一切人热忱的样子,喜欢翔阳总是充满活力,锲而不舍的坚韧,即使是猛虎,列夫,也在我不长的生命里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很庆幸可以遇到他们,我的离开也一定不会让这份友谊消逝。
猛虎总说斗志啊什么的,我不赞同这样的说法,把所有的努力说成斗志,相当令人恼怒。
但化疗那几天,说不清的,好像有一种另样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支撑着不让我睡去,是斗志吗?是毅力吗?我不得而知,只是在疼痛过后,可以看到小黑的笑脸,看到妈妈满是心疼的眼睛,爸爸宽慰我的宽大的手掌,,那东西是什么,似乎并不重要了。
游戏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了,早知道上次小黑催我睡觉时不该听他的,我应该一次性打完,想着97%的游戏进度,真让人心痒痒。
生病以后小黑不让我碰太久电子设备,我每天也累的总在睡觉,剩下的3%也不可置否的没有完成。
小黑哄我说等我好了,一定陪我玩新出的双人成行。
可是我食言了,没有机会和他一起玩游戏了,明年的烟火大会也只能委屈他一个人了。
小黑,男朋友这个词听起来相当轻浮,所以,你是我的爱人,我遗留在世间的欧泊,你要不留遗憾的过完你的一生,你的一生,应当璀璨夺目,繁花似锦……
死的是锖兔,陪葬的是义勇
传说,圣魔大陆有一种能够实现愿望的魔兽,名为心愿兽。
这种魔兽通体雪白,光滑无毛,体型不过巴掌大,生长在常年下雪的极寒之地的冰潭深处,千百年都不一定有一个人能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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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人类战胜魔族已有五年,圣魔大陆在人类领袖光明之子,联邦主//席龙皓晨的领导下,和平安宁,繁荣昌盛...
距离人类战胜魔族已有五年,圣魔大陆在人类领袖光明之子,联邦主//席龙皓晨的领导下,和平安宁,繁荣昌盛。
当然除了我们伟大的主//席和由六大圣殿组建的联邦外,还要感谢边关辛苦驻守的将士们。
即使魔族被灭,从前的魔族境内还是有很多魔族遗留的能量四处乱窜,一大部分进入了魔兽体内,让它们魔化从而开始攻击人类,所以守在边关的将士们时刻需要提防、抵御这些“敌人”,除掉它们身上的能量。
其中最难对付的,就是边关中最苦寒的御龙关,那边流窜的能量最多,都是魔神的遗留能量,致使被它们魔化的魔兽各个都升级成为了九阶甚至九阶巅峰,所以需要神印骑士驻守。
而驻守在御龙关的神印骑士,正是骑士殿殿主,拥有恐惧与悲伤神印王座的毁灭与宽恕之神印骑士:韩羽。
五年以来,他一直待在御龙关,从未离开过。
因为他的存在,最危险的御龙关反倒成为了让其他将士们最安心的地方。
但最近几天,御龙关出现了混乱。
原因是,他们最崇拜的殿主……不见了。
他们这位殿主大人工作向来认真严谨,兢兢业业,五年中没有一天出现过懈怠的情况,即使因为打魔兽受了伤也都会准时出现在骑士殿中或者边关城墙之上亲自巡逻,当然他们殿主作为圣魔大陆顶尖强者,基本也没有受伤的时候。
殿主在御龙关蒸发了。
这可吓坏了骑士殿的几位高层,这些高层全都是韩羽一手提拔上来的,又跟随了韩羽五年,对韩羽很是亲近,韩羽消失,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哪里还有平日里对战魔兽的威风。
“殿主应该是有什么急事离开了吧?”
“不可能!以前殿主离开御龙关都会提前向咱们打好招呼,安排后续工作,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我觉得殿主只是累了,想一个人待几天。”
“难道殿主就没可能遇到什么危险吗???!!!该不会被什么魔兽抓走了吧!!”
“你有没有脑子!咱们殿主一招就能把整个御龙关夷平,谁能把他抓走?上一次殿主受伤,还是为了……他么。”
“虽然但是,殿主应该打不过他吧?”
“他?呵呵,我看不一定。”
骑士殿正殿的会议室内,几位副殿主和骑士团团长围在一起商讨这件事,从愁眉苦脸,心急如焚到提到某个人后全都黑了脸,殿内一瞬间更为压抑起来。
唯有一人,恍然拍手:“是啊,最近太忙,马上是什么日子了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说完几人恍然,哦,是啊,已经八月了,某人的生日要到了,所以他们殿主又去……
一位副殿主叹了口气:“想来殿主又去准备那个人的生日礼物了吧。”
另一位却重重哼了一声:“生日礼物还不好准备吗!随便找个咱们这的特产送过去得了,花尽心思又能换来什么!”
“老楚!别这么说!那个人毕竟是咱们圣魔大陆的……”
“我这不是心疼咱们殿主么!”
龙皓晨,这位带领他的猎魔团战胜魔族恢复大陆和平,受到圣魔大陆全体人民敬仰崇拜的光明之子,在御龙关名声却有一点点瑕疵。
准确来说,是在骑士殿内部,一个名叫“最爱殿主大人”的小圈子里。
比如:殿主大人的感情。
尽管殿主从没在人前透露过任何,五年来也极少从御龙关离开,但他们经过每日的观察与探讨分析,都隐隐明白殿主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尤其在临近八月的时候,每年殿主都花尽心思寻找到能寻到的最好的礼物送去圣城,却从不踏入圣城半步。
也永远在那个人生日那天,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对月饮酒。
那种浑身都散发着哀伤的孤寂,让躲在暗处偷偷陪伴的众殿主小迷弟迷妹们,心疼地落泪。
在前年殿主第一次喝醉,隐约说出了一些话,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众人拼拼凑凑,似乎拼出了一种爱而不得,表白被拒的意思后,即便他们拿不准殿主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在心里殿主永远第一位的众人,一致对殿主心里那个人的印象降到了谷底。
八月八日,在殿主失踪两周,出现了许多需要殿主决策的事务,死死瞒住殿主不见私下里悄悄寻找的众位高层就快抵不住的时候,这天晚上,殿主回来了。
就在这晚会议室内几位高层们还在犹豫要不要上报时,门被猛地推开,一位骑士大声说了句“殿主在城外”,紧接着这几位高层直接展开灵翼从窗户飞了出去。
几道灿金流光在夜空划过,很快,他们落到了城门外,看到了被众骑士围住的韩羽。
此刻被一名守城门的小骑士搀扶的韩羽情况有些糟糕,浑身的衣服都被浸湿,就好像刚刚掉进了水里一般,小骑士没有用整个手掌仅仅用手指扶着韩羽,指间都快要被冻住,又冷又疼让他满脸痛苦。
韩羽却一脸平静,看小骑士这般难受,一边释放灵力给对方暖身一边挣脱了对方,也没允许其他人继续扶他,独自慢慢往前走。
“殿主!!”
只是韩羽刚走了几步,脸就比刚才还要白了几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几位副殿主到了,其中两位把人扶住,视线一下子落到韩羽脚下,已经汇聚了一小滩的鲜血。
尽管韩羽摇头说自己没事,场面还是一度混乱,尖叫抽吸声此起彼伏,接着背人的背人,叫牧师的叫牧师,遣散其他骑士的遣散,每个人的脸色也不比韩羽多好。
一位副殿主飞到已经休息了的牧师家,把这位御龙关最好的牧师直接从床铺上搬了起来,把进入梦乡的牧师吓个半死。
后来牧师到了骑士殿给韩羽治疗,几位高层们在门口走来走去,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过去殿主去给主//席准备什么礼物,可从来没这么惨过,今年这架势,要是主//席再不表示点什么,他们就打到圣城去!
不一会牧师出来了,表情却透着为难,在众人的询问中,牧师说,殿主身上有一些小伤,都没什么事,殿主自己也能治疗好,唯独左腿的膝盖,整个碎裂了,本来就不好治疗,也不知殿主去了哪里,伤口处沾染了极寒的冰雪,想要恢复得用极致的光来每天对伤口进行疗愈,不然哪怕是殿主用自己的光元素,也得养个几年才能慢慢愈合。
但恐怕会留下病根。
这世上谁拥有最纯粹极致的光元素呢?不就是……
几位高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头痛不已。
半夜的时候,殿主的贴身骑士进来照顾,发现韩羽未睡,靠在床边,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主,您怎么这么……”骑士眼眶红红的,哽咽着想说一句您怎么这么傻,何必为了一个不爱您的人准备如此用心的生日礼物,连命都不顾了,可这些话又不能对韩羽说出口。
“我的伤没事,你别担心。”韩羽以为骑士是在心疼他的膝盖,轻声安慰着,随后微笑着将灵力注入戒指,眼睛发亮地望着慢慢浮现在自己面前的白色光团。
骑士都看傻了,结结巴巴道:“这……这难道是传说中那个……”
韩羽轻轻点头,把光团收回去,闭上眼睛,遮住眼中隐含的情愫,低下声音:“有些事,该做个了结了。
小于,通知骑士殿的各位,明日我要开会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之后……我要去圣城几日。”
八月十日,圣城联邦,刚刚开完联邦大会的联邦主//席,接受到许许多多的采访和问题,又在微笑着与路过的每一位下属打招呼后,几位见到主席的女孩冒着星星眼,暗自叹息没能获得主席的青睐。
“主席今年二十五岁了吧?还不打算成家吗?”
“成家?还早呢,主席身边不是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么。”
“是啊,主席这么完美的人,眼光肯定也很高的。”
“主席喜欢的难道不是咱们刺客殿的殿主吗?我听说他们从小就认识,还一起战斗了这么多年,主席对待她比别人都亲近呢。”
“也对,可能人家两人不喜欢公布恋情吧,没准背地私下里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走吧走吧,不管主席喜欢谁,都和咱们无关。”
回到主席办公室,龙皓晨卸下了完美的面具。
他靠在门口发了会呆,视线扫过桌边已经绑好的气球,没有一点欢喜的表情。
明天他就要生日了,即便他再三拒绝,伙伴们还是给这个只属于他的节日提前做了很多装扮,连办公室都不放过。
龙皓晨对伙伴们的心意很感激,可心里总有一处空落落的,致使每年生日,他都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
青年慢慢走到窗边,摘下了一朵小花拿在手中,然后回到桌边。
他盯着这朵小花看了又看,犹豫间伸出手指,小心揪下一片花瓣。
“他今年会来……他今年不会来……他今年会来……他今年不会来……他今年会来……他今年……”
“……不回来。”
花瓣全被摘下,光秃秃躺在青年手掌中。
龙皓晨眼角发红,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不会来,怎么样那个人都不会来的。
谁让自己把对方吓到了呢,吓得对方逃离了圣城,永远离开了他。
五年前的八月十一日,正是打败魔族的第一年,龙皓晨刚刚当上联邦主//席的时候。
龙皓晨准备了好多天,打算在那天晚上,把韩羽叫出来,诉说自己多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爱恋。
他喜欢韩羽,好喜欢好喜欢,想要和韩羽度过一生。
龙皓晨想,他这辈子的人生都不能没有韩羽。
但韩羽这些年一直对他淡淡的,他也拿不准韩羽对他的态度,只得先小心翼翼说着这些年他对韩羽的感情,等说完他再来句告白。
谁知,龙皓晨说到一半,韩羽似乎猜到了他要告白,直接打断了他,冷着脸说正好御龙关缺一位神印骑士守护,他自请前去,也不需要轮换,他会一直留在那里。
龙皓晨的心碎成一片一片,这不明摆着韩羽厌恶他的爱,乘机离他远远的嘛。
他怕连朋友都做不得,只得点头应下。
之后这五年里,韩羽再也没来过圣城,即使他过生日,所有伙伴都到齐为他庆生,韩羽也只是命人送来礼物,人不出现。
龙皓晨想,大概这辈子韩羽都不想再见他了,他也不敢前去打扰,生怕韩羽离开御龙关躲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在御龙关他还有个念想,每次都要抚摸从御龙关送来的每一份文件好久,那些礼物更是珍藏在他亲自打造的贮藏室中,早起摸一遍睡前摸一遍。
正当龙皓晨情绪低落到连明天生日都懒得过时,门被敲响,他只得打起精神,微笑着让下属进来。
“主//席,骑士殿殿主已经到圣城了,是安排他在联邦住下还是……”
“嗯,在联邦……等一下,你说谁?”
作为联邦主//席,他这个时候去接待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心里莫名有点怂,竟是飞到了角落处偷偷观看。
同时他心里翻腾不停,韩羽来圣城了,这个时候来,是为他庆生吗?不,可能有什么要事禀报……不,或许韩羽不是来见他的……
龙皓晨在脑海乱七八糟想着,视线紧盯着远处的黑影,五年不见他的心上人没什么变化,就是好像比之前瘦了不少。
难道在御龙关过得不好吗?也是,御龙关寒冷又贫瘠,他应该再多送一些物资去的。
等会!小羽的腿怎么了!!!
在看到韩羽一瘸一拐从飞艇上下来,龙皓晨待不住了,直接冲了过去。
“小……咳,韩羽。”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韩羽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尘封在心底的爱浮上来。
“好久不见……”他平静开口,就像每日向下属们安排工作那样,“主//席。”,又利落行了一个骑士礼。
龙皓晨视线一黏上来就再不舍得离开,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也稳住情绪开口:“好久不见。”
光之晨曦的其他伙伴,都不会如此待他,只有韩羽,现在变得这样客气又疏离。
龙皓晨想说不用这样,他们还是朋友,可心底忍不住冒出一个疑惑,韩羽真的待他还是朋友吗?还是厌恶到,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汇报工作的上司来看呢?
他不敢再想,只得视线下移,紧盯着韩羽的双腿,“你的腿怎么了?”
“不小心被一只九阶巅峰的魔兽伤到了,没什么大事。”韩羽面不改色说道
“我去叫牧师……”
“不必了。”韩羽提高声音打断龙皓晨,“主//席,赶路两天,我有些累了,可以先去休息吗?”
他怕龙皓晨看到自己伤处会怀疑,赶忙转移话题。
龙皓晨脸色微微发白,心碎韩羽如此讨厌他,讨厌他到多待在他眼前一刻都不行,他只得点了下头,“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房间,我……我找人带你过去。”
青年目送心上人离开,孤孤单单继续站在广场,夏季的风吹不暖他凉得透彻的心。
龙皓晨站了许久,最后在心底安慰自己,至少小羽来了,他能再见到小羽,就已经够了。
这是他今年收到的,最开心的礼物。
这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同时失眠,回忆过去两个人并肩作战,亲密非常再到五年前告白失败后两人形同陌路,让人心酸不已。
这也导致第二日,两人十分默契地出现了明显的黑眼圈,站在一起看起来甚是般配。
今日是龙皓晨的生日,龙皓晨早早结束了工作,一回到家就迎来了惊喜的彩带与所有人的共同喊着“生日快乐”。
因为今晚韩羽也在,拿着几个气球笑望着他,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日子,让龙皓晨激动地眼泪差点落下来。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因为今天他生日,韩羽不愿破坏这个气氛罢了。
今年的生日派对氛围比以往更好,毕竟今年他们光之晨曦猎魔团终于聚齐了。
从第一次,还在与魔族对战时期,为龙皓晨过生日的时候,大家就喜欢搞一个小派对,即便在很恶劣的环境里,也想让他们团长在这一天过得开心快乐。
这个项目一直保留,所以今天一早韩羽就赶到龙皓晨家中,看到了几位比他还早到的伙伴。
大家对韩羽的到来惊喜不已,虽然他们偶尔也会去御龙关看看韩羽,但平日里工作太忙,见面次数其实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寒暄过后十人开启装扮活动,因为韩羽的腿伤,几人没让他多走动,就只坐在沙发给气球打气就好。
林鑫和司马仙也坐在他身边,两人笑闹着差点把布置好的场景给弄坏了。
韩羽一直在旁边笑看着,余光却总是不停扫向餐桌那边忙碌的几道身影。
准确来说,是那道紫色的身影。
哪怕他知道,自己这段感情什么都不是,看到圣采儿,还是不断有名叫“嫉妒”的情绪缓缓冒出。
他喜欢龙皓晨,这份爱恋已经刻入骨中,再没法剔除。
可是他的喜欢不能说出口,因为龙皓晨喜欢圣采儿,圣采儿也喜欢龙皓晨,他说出来只会遭人嫌。
不过或许自己的爱已经被龙皓晨察觉,不然五年前龙皓晨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那么喜欢圣采儿的事。
他永远不会忘记,月光下,他爱的小主人望着天空的月亮,眼中露出从未显露过的磅礴爱意,漂亮的脸蛋多了几分红晕更显动人,用最温柔最温柔的话向他诉说着:
“小羽,你知道吗,我心底有个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我一直没敢告诉他,但今天,我不想再藏在心里了,我想让他听见我对他全部的爱。”
当时韩羽很想很想逃离,他一直带着主人没有心上人这个侥幸的心理偷偷喜欢着,可他也清楚主人和圣采儿之间那种独有的默契,更何况,他之前有听到过圣采儿对陈樱儿讲说很喜欢龙皓晨,虽然没听到全部,但喜欢这是毋庸置疑。
那时他暗暗想,龙皓晨还没说过喜欢谁,他或许……或许还有机会。
哪想这一天,龙皓晨就给了他致命一击。
韩羽脑袋里乱糟糟,自嘲自己和龙皓晨感情确实好,好到龙皓晨可以先让他听听告白的词,或许他应该提提意见,让龙皓晨修改地更好。
“……他平时不爱说话,冷冷淡淡的,喜欢一个人待着,可是他不知道我的目光一直悄悄追随着他,看到了他很多可爱的瞬间……”
那边龙皓晨还在讲,韩羽听到了,即便龙皓晨还没说喜欢的人的名字,韩羽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说圣采儿。
“……他和我说过,他的家庭破碎不堪,很希望未来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想告诉他,我想成为他的家人,想照顾他保护他,想一辈子对他好!小羽,我喜……”
大概是心里太痛苦,痛到滴血,韩羽几欲昏厥,耳边龙皓晨的声音越来越小,模模糊糊,他努力维持神情不至于崩溃,听完龙皓晨这段话确认他说的就是圣采儿无疑后,终于无法再继续待在这里,站起身打断了龙皓晨的话。
也就是这一刻,他做好了前往御龙关,再也不见龙皓晨的准备。
还见什么呢,留在这碍人家小两口眼吗?
这五年里,他一刻不停地工作、战斗,只希望忘记这段感情,可是不行啊,做不到,且感情竟然越来越浓烈。
每当从圣城回来的骑士,聊天聊到龙皓晨和圣采儿时,他总会放轻放慢脚步,倾听有关两人的一切。
五年来了,两人居然还没在一起,但感情也很好,并没有吵架,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主人和采儿姑娘都没有向对方告白么?
韩羽有这样的疑惑,这些骑士也有这样的疑惑。
韩羽知道偷偷爱一个人有多么折磨人心,他喜欢龙皓晨,想让龙皓晨幸福,五年了,龙皓晨或许和他一样被这样的情感折磨了五年。
韩羽不想让龙皓晨像他一样继续痛苦,他想,可能两人还需要一点点推力,彻底捅破这层窗户纸。
如果……如果能让龙皓晨幸福,那么他愿意当这个垫脚板。
生日派对最令人激动的时刻是什么呢,自然就是送礼物的时刻。
每个人都手捧着自己精心包裹的礼物,笑着递给龙皓晨。
龙皓晨每拆一份礼物,都会露出惊喜的神色,无人知道他此刻其实有多么心不在焉。
再等等,等我拆完这些礼物,就送你离开,你就能回到属于你的快乐天地了。
龙皓晨在心中默默流泪,翘起的嘴脸就快要支撑不住往下撇去,一旁的圣采儿好像看出点什么,干脆快速拆掉自己的礼物,把崭新的铠甲套装球自动放到专属于她这个妹妹送的礼物柜中,然后来到唯一还没送出礼物的韩羽身边,赶紧问:“韩羽,咱们主//席每年最期待的就是你的礼物了,还不快给他看看!没看到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嘛。”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都笑了,纷纷点头称是,龙皓晨的确每年都眼巴巴盼着韩羽的礼物。
韩羽先是愣了一下,因为沉重的心情一时没仔细去想,他想站起来,被圣采儿按在那说他腿有伤就在这里送就好,龙皓晨也早已走了过来,神情看上去有点紧张。
韩羽却执意站起身,看了看圣采儿,再看向龙皓晨,一边动用灵力运转空间戒,一边有些歉意道:“主//席,这个礼物本来应该你亲自来许才对,但它只能由抓捕到它的人来许,所以很抱歉,只能我来说了。”
随后韩羽手中一亮,一只雪白的团子落在它手中,安安静静并没有动,显然韩羽已经降服了它。
众人仔细看去,场面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了剧烈的惊呼声。
心愿兽!!这不是古书上记载的心愿兽么!!!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韩羽,也不知道该惊讶这世上真有这东西还是该惊讶韩羽真的找到了,还拿来送龙皓晨。
龙皓晨也傻了,呆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紧接着他听到了韩羽的许愿声。
韩羽声音十分清晰,眼角却含着泪,就快要落下。
“我许愿,我希望此时此刻,我的主人龙皓晨能得到幸福,那个他心里爱的,也爱他的人出现在主人的怀抱中!”
两周极寒之地的探寻,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跳进了冰冷刺骨的寒潭,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心愿兽,也只为许下这个愿望。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特别傻,但这是他心底唯一的愿望了,也是他最想送给龙皓晨的礼物。
他想要主人得到幸福。
龙皓晨听到这个愿望时,先不管到底能不能实现,脸色先是变了,还没等他说什么话来,心愿兽已经浮在了空中,众人眼前一片大亮。
随即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张开,有什么落到了他的臂弯。
光芒散去,心愿兽消失不见,似乎已经实现愿望的画面出现。
不过这个画面……分外古怪。
因为向心愿兽许愿的这位青年,正被赐予祝福的另一位青年公主抱着。
韩羽许下愿望后,就感觉双脚一轻,身体好像飘了起来,然后好像落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但这个地方,为什么……为什么是主人的怀抱!!!!!!!!
此时韩羽整个人都僵住了,瞪大双眼无措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脑海都要炸开了。
等一下等一下!!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被主人抱着?不应该是采儿姑娘吗?难道心愿兽搞错了????
“主人……我……我……”
他急着想要下来,可抱着他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没让他挣脱,就只能躺靠在那宽阔的胸膛上。
“咳,那个……时候不早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林鑫突然出声,拉着已经开始姨母笑的李馨就要离开。
很快,伙伴们一个接一个意识到自己太亮了,都找了理由迅速离开……还把他们垂涎已久的蛋糕也端走了。
最后离开的圣采儿,笑着朝慌乱非常的韩羽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跟大家一起去吃蛋糕了。
等到整栋别墅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龙皓晨才依依不舍把人放下来,但哀凄的心情已经变成心花怒放。
韩羽双脚落地后迅速后退,被龙皓晨一把握住手臂。
“小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不灵,我……我本来是想让你和采儿姑娘……”
“小羽!”
温暖的双手捧住青年的脸颊,龙皓晨盯着韩羽的双眼,那双含泪的,快要碎掉的双眼。
“你喜欢我,对吗?”
“我也喜欢你,小羽,我喜欢你。”龙皓晨温柔抹掉那些掉落的泪,把人拥入怀中。
“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惊喜过后就是极度的悔意,他终于发现他和韩羽好像误会了什么,让他与韩羽失去了五年应该在一起的时光。
怪他,应该说得更清楚些的。
大悲大喜的感觉,今天韩羽算是体会到了。
他坐在龙皓晨卧室的床上,眼神还是恍惚的。
龙皓晨说喜欢他,从刚签订契约不久就有好感了。
而对圣采儿,是对家人的照顾,把圣采儿当亲妹妹看待。
五年前那场告白,就是要对韩羽讲的,可惜当时韩羽太伤心了,很多话听到了也没进脑子里,真正听到的几句,还太让人误会,更别说韩羽已经主观认为龙皓晨喜欢圣采儿。
这么一想,韩羽发现,自己还真和圣采儿挺像的,性格也像,经历也有一点像。
韩羽忍不住捂脸,不过主要还是自己没听完就跑了,导致他与主人生生错过了五年。
他望着浅色的床单发呆,虽说是错过了,但幸好误会解除不晚,主人也喜欢他,真是太好……太好了。
好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不会真是梦吧?
韩羽顿时心中一紧,要去掐自己,龙皓晨刚好从浴室里出来。
已经抱在一起互诉好几个小时情愫的二人分开去洗漱了一会,再见面,突然都红了脸,暧昧的气氛萦绕整个房间。
龙皓晨慢慢靠近,韩羽有点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鼻尖满是爱人沐浴露香味,让他耳尖脸颊全都红了。
“小羽……”
“嗯……”韩羽轻轻应了一声,以为越来越靠近的主人要说出什么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时,龙皓晨突然指着他的膝盖,“现在能让我看看了吗?”
“……”
不过这次龙皓晨不等韩羽说话,已经撩起韩羽的睡裤裤腿去看了。
膝盖没有缠绷带,狰狞可怕的伤口一下子进入了龙皓晨双瞳中。
就像一块拍扁再打碎的烂泥,几乎看不出那是韩羽的膝盖,大量积血导致四周还高高肿着。
龙皓晨难以想象韩羽就这么撑着走了好
几天。
发现伤口边缘竟有寒霜,龙皓晨明白这伤是怎么来的,红着双眼看他:“是不是找心愿兽时弄伤的?”
韩羽含糊点头:“就是摔了一跤。”
龙皓晨自然不信,看着这伤心脏又疼得碎成一片一片,随后听到韩羽一句“但是值得。”时,“唰”一下泪流落下来。
很快整张脸都湿了。
他的小羽,本来不用冒这么大的险,不用受这么大的罪的。
都怨他。
可是,如果没有心愿兽,恐怕这辈子他们就真的错过了。
韩羽急着要给人擦眼泪,被龙皓晨躲开,然后被龙皓晨拉住手,惩罚地重捏了一下,“要是今晚的事不发生,你是不是就这么挺着回去了?不会告诉我?”
韩羽沉默了,龙皓晨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今晚这事,他自然是什么都不会告诉龙皓晨。
龙皓晨叹了口气,在韩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唤出光匕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韩羽一惊,来不及阻止,龙皓晨已经将自己一团血与光元素揉在一起后,注入了伤口的位置。
膝盖先是痛了一下,很快韩羽感觉那里被暖流包裹,痛感和冷意都没有了。
光明之子的灵力,不愧是天下最好的治愈元素。
龙皓晨掌心在韩羽膝盖搭了一会,确保自己灵力全都进去了,才慢慢挪开。
效果很明显,寒霜消散,淤肿也消下去了一点。
“这个月都不要乱动了,就在这里休息,御龙关那边的事我先负责,等你好了咱们再商量以后的安排。”
龙皓晨柔声说着,“以后你来圣城还是我搬到御龙关都好,我不要和小羽再分开,一天都不行!”
韩羽还没消下去的红晕再度浮现,情话他不太会说,也不太懂该怎么回应,只得点头称“好”,忽然想起什么,“主人,今天你生日,你还没吃蛋糕,吹蜡烛。”
龙皓晨想到刚才派对上,自己怕韩羽待在这不耐烦,特意把拆礼物环节提前,后来林鑫他们把蛋糕拿走了,他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最好的礼物就在眼前,根本不需要再吹蜡烛许愿了。
看韩羽似乎很重视这个环节,龙皓晨眨眨眼,说:“可是蛋糕已经没了。”
“要不我去给你做一个?”韩羽提议。
龙皓晨凑近,嘴唇几乎要贴到韩羽耳朵上:“可是,我想吃鎏金黑森林蛋糕。”
“这……家里有食材吗?这么晚了外面好像没有卖的。”韩羽对龙皓晨这个提议有点发懵,仔细思索自己的手艺能不能做出来。
哪想回应他的是主人的闷笑声。
韩羽没明白龙皓晨在笑什么,就听龙皓晨冲他挑眉:“哪还用制作,我面前就有现成的啊。”
现成?面前?
韩羽怔了一下,猛地理解了龙皓晨的意思。
这个鎏金黑森林,指的是自己啊。
“那……那……你吃吧。”
韩羽整张脸都红了,自家小主人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随便两句话都让人面红耳赤。
好吧,五年不见,他的主人已经彻底长大了。
他有点不甘示弱,说完竟先一步把唇贴在了龙皓晨唇上。
龙皓晨双眼放光,果断回吻回去。
虽然龙皓晨说情话的时候游刃有余,但接吻对他来说还是太新鲜了,吻得有点乱糟糟。
不过夜很长,足以让他熟练掌握。
不知过了多久,被亲软了身体,躺倒在床的韩羽,眼含清丝望着身上的爱人,气喘吁吁问:“蛋糕还继续吃吗?”
龙皓晨点头:“切开一点点吃掉还是得等小羽腿好了,”他侧头瞧了眼窗户的方向,随后扭过来在韩羽唇角重重亲了一口,“不过么……
长夜慢慢,在这之前,让我先在心爱的黑森林蛋糕上,放上一些草莓吧。”
为什么在这时候公开呢是因为纯当送给我自己的高考祝福和六一礼物
又名《魔法少男小冬之嘴炮拯救世界》(车总御赐)
冬浩bl向,半原著向,王冬第一人称向,有一句话衡桃cp向
和合集里的《甜甜圈洞》属于类似系列都是对抗世界意识的故事,但是这个有点类似战后。
本质是吐槽原著,黑tjss向,所以过激原著推慎入,觉得原著人物塑造非常好的也慎入!
(PS:里面出现的原著人物不完全是...
(PS:里面出现的原著人物不完全是原著人物)
(PPS:有王秋儿改名“帝瑞秋”的设定)
如果以上可以接受,那就请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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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我已经向你迈出了九十九步,一次又一次。”
“曾经是命运使然,我们分离。”
“如今,我再一次站在九十九步的节点,”
“我向你发起质问——”
“我告诉你,霍雨浩,我不会等你,”
“这一次,我不会再等你。”
01.
严格来说,一个人拥有记忆应该是从作为新生儿降临人间的睁眼刹那,而拥有准确记忆怎么说也得三岁之后。
但是,我不一样。
轰鸣声响,接踵而至的是机械发动的嗡鸣与齿轮的咬合,视野彻底清晰后我看见一双由人体血肉皮肤与机器零件共同拼装而成的手臂,抬眼是一位深蓝色长发的青年。
他拥有着一双很神圣的,极度与他不符(至少我这么觉得)的金色瞳孔,相比与那张无时不刻涌动着莫名其妙的圣洁与悲悯的面庞,但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是激动的,正如孩子历经千辛万苦获得他梦寐以求的糖果。
……当然,与他那身用散发的令人不适的不入凡尘气息格格不入的,还有那件沾满机油的,类似工作服的衣裳,弥满在空中的油味直令人皱眉。他的眼底压抑着激动,颤抖着手伸向前(许是想触碰我的脸),而我本能地瑟缩躲避。
——我似乎吓到他了。
意识到了我的拒绝,他甚至仓惶地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倒了放在边角桌上的书,书本落到地上。
见那人无作反应,我便试着伸手去捡,而随我的一举一动,则有钢铁铜片碰撞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虽然我不知为何。
那本书……像是笔记本,它的纸页有些泛黄,像是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上面潦草着记录这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的人头昏脑胀。
我看不明白上面的文字,本想着盖上放回原处,可不知为什么,一股强烈的念头,驱使着我将这本本子抓在手心,所幸我身上这件来了不明的衣服口袋宽大,正好能塞下一本手掌般大的小册子。
做完这一切以后,我抬起头,重新将视线放回仍无动作的青年的身上。
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似乎只是死死盯着我的脸,他半张着嘴,咿咿呀呀地发不出声来,直到僵持着的沉默在我们之间静止了几分钟,他才姗姗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
他是想问我记不记得他。
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但是我就是知道。
这种直觉蛮奇怪的,就好像我曾经和他是认识一样,但是我认真地搜刮脑子,只能得到一片空白。
理智于身体本能先一步反应过来,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说:
“你好,我认识你吗?”
“……我……又是谁?”
那天,我看到了从我有意识起最终生难忘的一幕。
我看到眼前的青年眼中的那抹星光迅速黯淡,像是被榛子树属于层层遮挡的青草地,只有被斑驳的,碾碎的阳光零星地被丢弃,也像是被云雾和漆黑交织的夜空,星辰于银月于今日都不复存在,永远都不被提起。
我是不是该安慰他,或者说点什么?
我凝视着眼前人,如同感受到一个早已遍体鳞伤的灵魂再一次接受千刀万剐的酷刑洗礼,可惜我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终于,他再次说话了,声音像是在寒风中已经破旧不堪的风箱,在狂风的呼啸中裹挟着一丝弱不可闻的呜咽,大概不希望被人注意,也不会有人为其驻留。
“不,我们不认识。”
“嗯,我们不认识。”
“啊……其实也没什么。”
“不重要的。”
“……嗯。”
02.
“恕我直言,我认为你脑子有病。”
红瞳的少女面色阴沉,她撩起同旭日般耀眼的金发,倾斜而出的一字一句满是不客气的意味,“所以,你造出这么一个四不像,失败了,然后就想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手抛给我?不,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同意的。”
“就通融一下……”他恳求着,语气里却像是夹杂着少许不容拒绝的意味,“就这一次。”
我默默地往两人的方向瞥了一眼,估摸着两人争论的火热程度也没我什么用武之地——索性回过头继续蹲在河边斗鱼戏鸟,尽管我已经进行了这样重复的操作好多次。
——在三十分钟之前。
我看见眼前的青年片刻间收拾好自己所有外泻的情绪,他像是一个早已破碎的瓷瓶,用胶水粘合后强装完好无损的模样,却又时不时地从缝隙渗出无人知晓的泪水。
他没有再回头看我,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背对着我,低声呢喃着不知所以然的,许是咒语的陌生字句,只消眼皮睁闭的分秒之间,就从群鸟遨翔的纯白云上来到郁郁葱葱的森林。
……叹为观止。
没等我好奇心作祟,一少女从天而降(像是等候已久),她的眉眼间英气十足,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她提起那柄随她降落嵌入土中的黄金长枪,选择性忽略了我,走到带我来到这里的那人面前,长眉一挑:“你终于来了?准备解决那些事了吗?”
我见他的身形明显一顿,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虽然感觉有点像是装的,至少七分假最名三分真吧),他挠挠头发,悻悻地笑了笑:“啊……不是的。”
“我这次来的目的是希望你能——暂时收留他。”
少女朱色的瞳孔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将犹疑的目光地转向我这里。
我不自在地摩挲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我并不喜欢来自她的注视,似乎充斥着不满与复杂的不知所以然。
万幸的是,她的目光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多久,几秒种后,就归回原处,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消失,甚至嫁接到这位带我来的那位青年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戏剧性地,一场惊天动地的辩论(已经算得上是吵架了)就此拉开序幕,字句如连珠炮般满地乱窜,交流之间浓重的火药味近乎化为实体。
他们交谈着一句句我似懂非懂的话,那话语间的主题大概率是我——但似乎并不需要我对此作,出什么发言。
百无聊赖之下,我自己走向了河边,逗弄着往来的游鱼,也就是现在。
机械的嗡鸣仍伴随我的动作有节奏地响起,恕我反应迟钝——至阳光于我指间折射,我才后后觉地发间那抹金属的光泽,以及湖面中的我的身影。
所有的,比起正常人类少了很多的皮肤或多或少都与坚硬的铜色金属表面接壤,部分镂空的表面还能发现里面不少零件与血肉相连,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将近半金属的脸颊上的双眼与我相对视,一只粉蓝色的瞳眸与一只由未知的幽蓝水晶拼凑的义眼(但并不影响视力里倒映着困惑与少许意味不明)。
被白衬衣遮挡的左胸口有一处浅浅的凹陷,相比是心脏的位置,我拉下衣领,只见心脏处是一块触目惊心的大窟窿,本该放置心脏的中央放着一块葱绿色的金属,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方才所说的“四不像”……大概就是我吧。
我不知对此作何评价。
……为什么呢?
只是觉得,这每一寸的铜与皮都透着一股奇异的厚重感;每一秒奏鸣的嗡声,都仿佛牵扯着来自遥远时空的某位无名氏一声一声的祈祷与泪流,也同远古洪钟般一遍一遍地震荡我的心神,直到我与那痛苦,与那哀求之人感同身受。
我默不作声地收回那只揪着衣领的手,将衣领回归原处,那边的争辩也看样子进入了尾声——少女的对论看强硬,态度却已经软化,只是在试图做最后无效的挣扎。
“我俩从某种意义上还是情敌,我不想和我的情敌待在一起。”
“噗——事实上,严格来说你们两个只见过一面,而且,我敢打赌你甚至没看他一眼。”
“……”金发少女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妥协了,“好吧,我可以把他留下,但你最好打包票他不会给我添上一丁点的麻烦——我每天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忙,没工夫管他死活。”
“谢谢你,”深蓝色半长发的青年笑了,可那勉强的笑容更像是用尽全力鞭策疲惫的皮囊凹出一个弧度,“你帮我大忙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
“有事!当然有事,八百年都见不到,你一面——怎么可能没事!”少女低吼道,她那双朱红色的眼珠诡异地变成了竖眸,她的声音里混杂着几分如野兽般的啸叫,“你是真的一点点却不打算关心关心你自己的事件吗!你知道我已经和你说了多久哪——”
“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他低垂着头,同样拔高了音量,却多了几分茫然无助,“我没能完全打败祂,而他的诅咒从未离去,将随我至尽头。”
他的声息又弱了下去:“你说的那些,我无法看到,那大概是世界的不可解吧——属于世界,更属于我的无可解,身在局中的我挣脱已是难以置信,我已经无力去清洗身上的污垢。”
“放过我吧。”
“我已深陷囹圄。”
少女咬咬牙,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见对方已无话,他轻声唤我过去,我聆声而来,却见他又在我靠近时后退了一步,像是害怕,像是懦弱。
我装作对他们的谈话一无所知的模样,只是好奇地用眼睛望着他,揣摩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来向我解释。
几秒钟以后,他又整理好表情,上去抚着我的头发,笑意吟吟。
“不用担心,你的外表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保证,相信我。”
……原来他知道我的小动作。
“啧啧啧,确实不会,”少女抱着双臂感叹道,“你完全可以相信他的实力,我也是乘了他的东风才能看到你的真面目,不过你能看到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毕竟霍——”
“帝瑞秋。”
包含着警告的声音响起,那位名为“帝瑞秋”的少女轻哼一声,不情愿却体贴地保持了沉默。
“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不愿意让我知道他的名字。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并对此感到困惑——或者说,这位霍姓先生,他的所有话,所有行为都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们认识对吗?可是你在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同时,甚至不愿意告诉我我自己的名字。”
“我到底是谁?我不明白。”
“又或者,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对么?”
令人信服的微笑在他的脸上浮现,我的心里却猛地响起了警铃,仿佛不知是哪一位调皮的小精灵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都安装了辨析谎言的仪器,正在对着眼前之人下一秒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置于天秤之上,对黑白做出最后审判。
“我们不认识的。”
谎言。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算是你的监护人,我在一处地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你,正好把你救活了,只是你失了旧时的记忆。”
……谎言。
“至少对于我来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而我么……我的名字不重要。”
“都不重要的,反正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羁绊。”
“不重要了。”
全是谎言。
……彻头彻尾的骗子。
03.
他走了。
我没有挽留,怕是也无力挽留,只好送他的身影没入尽头,去向不明。
还有那本我无意间留下的他的本子,我之后用尽浑身解数,都没能将它打开,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恐怕是属于他的独一份的防范——比如预防今天这种情况。
尽管是误打误撞地闯入这个世界,但融入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帝瑞秋小姐将我安置在星斗大森林的传灵塔中(我想这大概是一处有关魂兽与人类相契约的地方,就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与兽而言,而帝小姐是这里的主事人——就每天从她手里经过的文件与找她的那么多人来说),我想我很喜欢顶层的环境,至少每天夜晚来自玻璃穹顶上的繁星点点总能让人安眠。
算是蹭了足帝小姐的面子,周围的魂兽每一位都愿意与我和睦相处,碧姬小姐总喜欢在午后时分拉着我喝杯下午茶,难得无事的帝小姐偶尔也会加入我们的茶会,再捎上几个人,闲聊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当时帝小姐所说的确实应了证,至少在我所见过的每一个人里,没有人对我的金属面貌评头论足(也不排除他们体贴地保持了沉默)。
照理说,在如此恬静温馨的包围下,我应该像一只猫薄荷过量的猫味般慵懒地度过每一天,但很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我和乎每天都在做梦。
并没有合适的措辞去形容这繁多的,光陆离奇的梦,只能说在每一次午夜惊醒,迎接我的永远都是精疲力尽与受惊之后微弱的喘息。
梦的内容时而单一,时而繁杂,有时是无数快速划过无法捕捉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场景,有时是在漆黑之下数不清的,不同情绪不同人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刺得耳膜生疼,每当此时,那份熟悉的,伴随哭腔的祈祷永远都是绵延不绝,一步步束缚心脏至即将崩裂。
但更多时候,是一片花海。
我每每穿行在盛大的鸢尾花海中,上空是凝滞的云与飞鸟,身周是静止的银玉*,与簇拥着它的蓝蝴蝶融为一景,今阳悬挂在花海之尽头,以朱红的光茫浸透每一朵云与霞光。
在花海的中央是一樽水晶的棺材,棺材中似乎有一位少年,与这的一切一样陷入定格的沉眠——只是我无法将其一览无余,每当我试图靠近,梦境总会在刹那间戛然而上,留我一人在大梦初醒黑夜中怅然若失地自嘲着轻信这虚无飘渺的梦境的自己。
捉摸不透的,无法预测的。
——过多的幻梦积压得我喘不过气,但出于某些我也不明祈的玄奥情绪,我也没有别人交流的兴趣,每当这时,我会出一趟相对远的旅程,纯当排遣解闷。
其实,这趟远门说远也不远,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在星斗大森林的不远处瞎转悠。
森林之北,是一座学院。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就是和传灵塔来往最频繁的,尽管我不知道学院的名字,也没什么兴趣去了解。
我喜欢他们学生街的红茶屋,入门的风铃与偏暖色调的装潢总是能让我有一种别样的感受,像是陷入暖融融的漩涡,在夕阳的草坪上惬意地感受微风拂面。
在那里坐上一个下午都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来来往往,总能观察到一些有趣的情景。
我通常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会其他人交谈,沉浸在内心的世界里,但也不乏有自来熟的客人或者服务生闲来无事与我搭话。
就有一位热情的小姐,她有时拉着金色长发的闺蜜,但更多时候她更喜欢带着自己那位拥有温柔紫眸的男性朋友(我想应该是爱人)。
当时凑巧红茶屋人满为患,她也是不拘小节的主,大大咧咧的就和单独一人的我拼了桌,趁同伴去点餐的功夫,怕也是闲来无事,索性拍拍我的肩膀,热情地向我问好:“你好呀,我是唐雅!我好像以前没在学院见过你……你是?”
我愣了一下,我也没想到有人能够那么没有距离感,许久以后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是嗯,从别的地方刚刚过来的,我……”
“噢噢噢原来如此,”那位自称唐雅的女生拍拍胸脯,一脸秘辛的凝视着我,“先生,有兴趣了解一下唐门吗?加入我们!”
……诶诶诶?
“好啦小雅,你都把人家吓到了,”她的同伴——那个紫发的男生在此时为我救了场,“哪有像你这样招揽成员了,待会把别人吓走了可不好。”
“贝贝!”唐小姐不满地撇撇嘴,但更多上玩笑打闹之感,“这叫有眼缘所以亲力亲为!”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又停顿了几秒,嘟囔般地补上一句:“只是……觉得熟悉。”
熟悉。
我再次将目光放在唐小姐的身上。
……熟悉吗?
不争气的脑子给予我只有照例的混沌,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过泛泛之交,但终究是如同风影般无法觅寻。
想到这里,我又不由自主地忆起霍先生,那位让我所有的情感都在叫嚣的人,俨然已经化作了一种执念,深入骨髓的。
啊。
我忍不住在内心嘲笑自己,搞的好像我的前生经受过无数非人能承受的苦楚或是无数次被洗去记忆,但用各种方式提醒自己需要记住的愿望浸为灵魂深处无法忘却的本能。
……哎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从思维里脱身,眼前的两位已经咬起小耳朵,那位被唐小姐称作“贝贝”的先生指了指我左耳上的吊坠,语气间多少带了几分无奈:“小雅……那个标志,可是传灵塔的标识,要挖人的话,也不好从我们的合作伙伴上下手吧……”
传灵塔的标识吗?
我摸摸我耳朵上的吊坠,那是一个竖眼形状的饰品,边框是某种透明的材质作的,内部流动着幽蓝色的光,类眼珠的部分是一颗深蓝色的宝石,石间是一些我看不懂的金色纹符,流光溢彩。
是当时帝端秋小姐在将我带回传灵塔后,传灵塔大万的琉璃穹顶金光一闪而过,于中央的宝石自动脱落,在空中变幻成型,落在她的手上。
她轻哼一声,随手就将那只耳坠丢给我,像是在掷投一个不值钱的玩意,看样子也不是很想和我解释的意思,只是低声恶狠狠地抛下一句“两个傻子”,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
只是没想到,我在陌生人的口中得知了真相:“而且那个耳坠上的宝石,可不是普通的宝石,是镶嵌在传灵塔大厅天花板上的宝石,能拥有它,一般来说就完全可以称作是传灵塔高层了,甚至可以说是和那位有所关联,毕竟它被称作那位审视人间的一只眼,你这样算是去挖别人的高层人员啊……而且我最近去交流确实已经被摘下来了——”
“等等,请问一下,那位……是谁?”我捕捉到了那两个字眼,潜意识地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但我似乎是问了一个傻问题,他们两位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不可置信,蓦然成为焦点我多少有点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这……是一个很令人惊讶的发言么?”
“那位啊那位!你不知道?”唐小姐仍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她瞪大眼睛望着我,“是神明啊!世界的神明欸!你居然不知道么?学生街的中央还有立着他的雕像……不对啊,你们传灵塔也有……你真的不知道?”
………雕像。
我总是选择性忽视它,每每看到雕像上那张和霍先生一般无二的脸,总是有一种深深的割裂感。
我目前为正有记忆的人生里,就是在某天的夜深人静里,走到那尊立于传灵塔的雕塑前,在与那双石头做的眼睛对视良久后悄无有息地将其碾碎。
那大概是我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
我仍记得雕像脚下的大段大段歌颂伟大的铭文令我头昏脑胀,而心中那抹念头不断念叨着,作崇着——它在告诉我毁了它,它在告诉我他根本不是神明。
我照做了。
换来的是次日传灵塔的兵荒马乱,人们祈祷着,唾骂着,他们称这是对神明的亵渎,他们说毁塑者罪该万死,那时我站在角落。
我格格不入。
被人群簇拥着的帝瑞秋远远地望了我一眼,她安抚骚乱的人群,做出的决定却不像众人所想的那般英明神武。
她说不必慌张,她说不必追究。
她说塑像不必重筑,以后都不必了。
我知道她在众人哗然的瞬间正在看着我,正如我知道她知道雕像是我毁的,而即使在多少次重建后我都会做出重复的事情。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只是她什么也没说。
就像当初将耳环予我时的无言,如今她似乎也不打算对此发表分毫见解,不打算向我询问原因,更不打算告诉我什么。
我们在默契中体贴地保持了沉默,而我也在缄默中收拢住那段异样感,在每一个人的面前竭力不撕下那张泯然于众的皮囊,封存那份格格不入。
就像现在这样。
我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窒息,接踵而至的是反胃感与眩晕感,我与他们的距离似乎在眩晕间变得有些远,朦胧间我似乎看见当时霍先生留去的背景,疲倦,不论是再怎么散发神圣的气息,都像一个经历一生悲剧的老人,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眼神都在恳求着。
谁能救救他,谁能来挽救一个曾被悲哀千刀万剐如今孤苦无依的灵魂?
他也不过是一个少年郎
04.
我没能在他们将一切赞扬完后才离去。
祷词那每一个字眼都像是苍蝇与蚊子发出的喧闹的嗡嗡声,不由分说地光临我的头脑,污染我的思想。
我没能控制住我的表情,只能粗鲁地留下一句“失陪了”就仓促离去。
明明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转换心情,但似乎并没能得到一个愉快,反而是烦躁。
我打算漫无目的地走走。
今天似乎恰巧是学院的开放周,从世界各地来的,穿着各色衣服的少男少女怀着激动与憧憬,与同行的朋友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指着某处的建筑捂着脸偷乐。
如果目的是散心的话,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围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决定绕着人群走。
树林错综复杂,喧闹渐弱趋息,直到在一处破旧的房屋前站定,我才恍然发觉我迷了路。
按理说,我应该返回试寻原来的路,但我的思维与身体却在刹那间分了家——神使鬼差之下,我推开了那扇门。
想来这里应该是被废弃的招生处,不然也不会在每一个教室里只放上一张有着招生办名牌的长桌,不然也不会积满厚厚的尘土,寂静无声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遗失文明掀开了它悄无声息的一角。
穿越走廊,一个个教室令我感到熟悉而不熟悉,但千篇一律的模样有些让人索然无味,眺望不见尽头的长廊,没有人气与静谧像是冷硬的铁杆将这里包裹,成为一个巨大而孤独的牢笼。
我点不想在这里久留了,多一秒的停留,就是多一份窒息,可眼前所见却彻底将我绊住。
我看到那间不知名的教室间无数心状锁扣串连的桃色锁链将一名少女束缚在半空,还有一根将琵琶骨彻底穿透。
少女的粉蓝色卷发紧贴于身侧,双眸紧闭,没有血色的皮肤衬得她像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
哀伤感操控了我。
未知的情绪驱使着我推开了尘封的木门——陈旧的教室就像一只有意识的怪物,在我踏足他的领地的那一刻,粉色的光圈以少女为中心向围扩散,光束留下刺眼的白。
待我回过神来,教室的门与窗,任何能通向外界的地方,都被一层半透明的粉色薄膜覆住,看似无害的教室俨然成为一座囚笼。
……被困住了。
我试着踢踢那层粉色薄膜,那像是一脚陷进泥沼,徒留无用与不耐——想即刻逃跑的念头可以在此时宣告结束了,最多只能等待有人发现我的失踪前来救援。
但我不并打算坐以特毙,我决定尝试勘测。
回头,当前悬浮在空中的少女已经没了锁链的困缚,跌落在地上,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的那双粉蓝色瞳孔在恢复清明后,犀利的目光将我锁定的同时,一并发出的是莫名其妙的话:
“哦,你啊。”
她像是认识我一样。
尽然直接出去的办法是毫无头绪,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一直存在于此的女生这里寻找突破口——这么想着,我试探着与爬坐起来的她搭话:“你……认识我?”
说回来,我也认为此人有几分熟悉,退一步来讲,可能是和我认识的某人在气质方面上有些相似,不过我暂时想不起来。
我将这一切归功于失去的记忆影响了空白大脑的思考,将混乱的头绪放在一边,我聚拢注意想去倾听她的回答,谁知她只是言简意赅地抛出一句在我看来没有任何用处的话:“认识,你不就是她吗。”
……这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此路不通,只能另辟蹊径。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以及……你是谁?”
“我怎么知道?”少女皱了皱眉,反问的是一点也不留情面,“你不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吗。”
……这天是没法聊了。
这位小姐应该天生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被动聊天就算了,还是个天聊死。
刚燃起的好奇心火苗瞬间成为被浇灭的黑烟,我看着她,她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丝毫没有想搭理我的意思,我也没有那个闲心自讨没趣,在再一次确认这个房间即使是暴力拆解也无济于事后,我索性走向房间的一角,倚着角落缩在一旁。
“其实我很高兴,有一天我们能够再次见面,以平等的身份。”她忽然冒出这话来,没给我发表疑惑的机会,她又说,“鉴于我们都为他而死。”
“……我没有为他而死,我是为——”我下意识反驳道,在编织理由时才再一次后知后觉脑海里突兀的空白。
他是谁?
我为什么会为什么而死?
……等等,我死过?
我的话没有答完——她将其默认为我对事实的否认,她一挑眉:“难道不是吗?为爱情而死——属于你们人类特有的死亡方式,伟大而高尚,人人如此。”
“……第一,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爱情而死,”我愣了一下,身体的本能操纵着回答了她的发言,“第二,并不是所有爱情都是高尚而伟大的”
“……你似乎变了很多,”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结症所在和信息的不对等,“你似乎忘却了许多,甚至背弃了你的曾经。”
打哑谜般的话语注定只能让我一头雾水,不过好消息是她的交谈欲却难得一见地上来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尽力摆出友好(鉴于我看不见,只能说大概)的笑容和倾听的姿态,毫无心理负担的顶替她口中的指向者:“是的,发生了一些意外——介意与我聊聊过去的事吗?”
05.
瑞兽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类。
她为这份爱情奋斗过,放弃过,挣扎过,莽撞过——将自己的一切献祭给了那个奄奄一息的人类,那份爱情,在金色火焰炙烤生命消失殆尽时,她终于口听见自己的无望爱情的痛苦回音——她心甘情愿,她心满意足。
很浪漫……吗?
我无法回答。
依照我自己的想法,我像是看见了一块精美绝伦的蛋糕,在切开之后却是霉绿的发烂腐臭的内坯。
我不知从何说起,只感受到故事令我无所适从。
献祭。
独属于魂兽的古老而美丽的传说,我曾听碧姬小姐提起,是魂兽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某位人类,包括自己的灵魂——献祭,往往代表这连生命都不会再残留于世间。
我不知对此作何评价,但是我不喜欢这个行为。
和我抱持相同观点的还有帝瑞秋小姐,她曾在碧姬小姐说起“献祭”时不留情面的发起嘘声,也没有多说,只是冷笑溢于言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瑞兽。
故事里的瑞兽让我不禁联想起了另一位与她身份相同的——帝瑞秋小姐。
帝小姐似乎不曾拘泥于爱情,她若是某日成为传灵塔员工的饭后谈资,那一定是因为她又通宵做完了一堆事务,争取在内卷自己的同时卷死下属和同事——帝瑞秋小姐是传灵塔出了名的工作狂,且广受诟病。
我记得那天。
那天的碧姬小姐放下茶杯笑着调侃:“你就饶了你手底下那些被你压迫得生不如死的小可怜吧——不过我也很好奇他们所说的,你如此热爱工作的原因,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知道某天从森林边缘回来才有这样的变化的,你以前是——”
“不是热爱,”帝瑞秋的脸色沉下来,比起碧姬玩笑的心态,她可严肃多了,她像是在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不是热爱,是为了赎罪,为了忏悔曾经的自负与任性,为了缅怀我曾不珍惜的一切。”
没人知道当时她所说的“曾经”是什么,她又是在为了什么而“恕罪”,又是在“缅怀”什么——因为这个话题因帝瑞秋小姐临时而来的工作不了了之,而后来也再没有提起。
茶会。
隐藏在遥远他乡的王国的继承人爱上了风趣的吟游诗人。
因为这份爱,她能够在诗人奄奄一息时偷出国家的镇国之宝守护石来救他的命,她能抛下所有和诗人远走高飞,浪迹天涯——他们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很浪漫的故事,你们觉得呢?”在故事的结尾,碧姬小姐眉眼弯弯,笑着说道。
那是难得帝天先生与帝瑞秋小姐都在场,两人的神色却没有那么好看,他们并没有对这份爱情故事有所感动,反而是陷入了某种思考当中,沉吟片刻以后,帝天先生开口了。
“浪漫吗——我不认为如此。我不论她摒弃国家的继承权和统治国家的责任而不顾,只一心为自己的爱情,也不论这份爱结果如何,就单说她盗取守护石一事,她不曾考虑且她任性的行为是否会为自己的子民带来灾祸,给王国带来影响,从头到尾,她都只想着自己和自己的爱情——看客只注意她们似乎是浪漫,但在他们'浪漫’,爱情的背后,是千万万因他们的愚蠢与自私而受苦受难的人民。”
“嗯……”相比起帝天先生的流畅,帝瑞秋小姐在斟酌片刻之后,才慎之又慎地放下自己的答案:“如果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不管她的家人对她所做的一切是否感到怨恨,总归都会担心心——”
“当然会担心,”帝天先生接应上帝瑞秋没说完的话,仿佛能感同身受般,他的声音轻轻的,“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在我身边发生——比如碧姬你,比如秋……我一定会担心的。”
我记的那天的帝瑞秋小姐神色变幻莫测,而话题由碧姬小姐一句抱怨般的“就是一个没什么营养的小故事怎么都认真起来了”作为结果,也是没有终局的谈论。
仔细想想,当年的那个故事与此时此刻的讲述巧妙地重合在一起,就像是在向我索取我在那场交谈里没有说出的回答。
书写童话故事的那支笔是狡猾的,祂总是偏向于去描写美好的那一面,也不会告诉你在这一系列行为背后有多少人受到伤害,也不会告诉你在看似美好的停笔结局的后来又会如何。
如果我问她,“你会后悔吗”,她应该会回答我不后悔吧,我这样想着。
说实话,如果我作为她的朋友,我应该会劝她,告诉她,为了一份虚无飘渺的爱情献出一切只为挨得一句“我爱你”实在是不值得,以死亡换取爱情的买卖很难说对等;而且身为帝皇瑞兽,三眼金猊,不管是哪一个地域的,消逝都代表着不可挽回的损失。
但我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驻足的片刻偶然间收获了一个故事,我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在当事人面前评头论定。
想想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空白人也要和一个应该是爱而不得的人高谈阔论爱情也是挺可笑的,说起来我失去记忆之前有没有所爱呢?
不记得了,应该也不重要吧。
我是这样想的,我当然是这样想的——可思维和身体却在此刻爽快地分了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慢吞吞地说:“你会后悔吗?”
“怎么会有后悔?”正当我懊恼于我所问的蠢问题,她却像是被激怒了,异常大声的问复我,“是爱情——使我变得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做人并不必要需要爱情,”我低声反驳着,心理状态是抓耳挠腮,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它本就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不是必需品,但残余的一定会存在。
心里那抹莫名其妙的遗憾在放大,我想我许是失去过所爱,或许没能在过去的某一瞬间将爱意说出口,才会在提起爱情的时候拥有如此陌生的不舍。
还是有的好奇的,关于我的所爱。
幻想中忽然浮现出霍先生的身影,正当我暗自谴责了一下自己的浮想联翩,那边的她开口了。
“所以,”她的眼睛眯起,瞳仁凝成兽类的竖眸,危险的气息蔓延,“你是在指责我吗?我以为我们的看法是相同的,毕竟你也曾说过'他就是我的天’这样的话……”
她所说的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啊。
我感到一阵烦躁,她所施放出的攻击感让现场变得有些针尖对麦芒,我的言辞也逐渐刻薄起来:“所以呢?这能证明什么?只能证明曾经的我愚蠢至极——在自私的爱情里沾沾自喜,不知悔改——”
“你说什么——”她愤怒地站起身,捏起拳头,凌厉的拳风从我脸上划过,但并没有真正揍到我的身上——因为那句话。
我漠然地望着她:“充满热烈的爱情在鲁莽之后也该醒醒脑了——你真的没有想过,在这种热血之后,给别人带来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她后退了。
她跟跄着后退几步,眼中深上了几分惶恐与怯弱——我应该反思一下我的语言如此的尖酸刻薄,然后悬崖勒马,但冲动上头以后,我好像有点刹不住车了。
我深吸几口气,竭力让那股被牵动的狂躁情绪平息,在又一次回想起帝天先生关于“家人”的观点,我想我可以试着借用。
我尽力放柔语气:“你有家人么?”
而她显然将我的问题当作再一次的宣战:“我当然有,他们虽然对我很严格,但是他们都很关心我!我——”
话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来与我四目相对,在缄默之中,我们都能理解其中之意。
他们会为此悲伤么?他们会为此忧心么?
——他们会的。
这是无言中的我们都知道的答案。
她颓丧地瘫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当时的理直气壮感,恐怕她自己都在思考,拿自己的一切和死亡去博弈一份轻飘飘的“我爱你”究根问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有几分感动几分愧疚,有几分成功几分失败。
而热血议后带来的又是什么?
心底里永久的刻痕?不可挽回的灾难?还是黑色的哀悼?
“不对……不对,我把命运之力给他之后,我告诉他要赶回去!”她望着我,充满希冀地寻求认可,“他会为我留下,他会为我留下,他会——”
“他不会。”激动的声响被她自己画上了休止符,她苦笑道,“他不会为我留下。”
“连承认爱都是在你死后,我花费千辛万苦得来的,而他志在四方,怎么会为了我的一句话而终生留在那里……他不会啊,”她说着,“而我的任性,又让我获益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啊。”她的音有些哽咽,形也在渐渐消散,我睁大眼睛站起,而她却没有大大的反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大梦初醒的语气继续喃喃自语,“我甚至害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好像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挽回了……”她抬起头,泛着水光的双眼将我我凝望,“原来是这样啊……
“我好像有点……后悔了啊。”
覆盖在墙上的粉光消退,收拢到了她的身体之中,强光在我的眼前炸开,强烈的脑晕感激得人有些头痛。
朦胧间,我似乎来到了那一片我无数次尝试靠近都以失败告终的蓝蝴蝶花海,蓝色的碎瓣拂过我的发梢,微风推着我走向那樽水晶的棺子,没有噩梦再一次将我拉扯惊醒,棺中少年粉蓝色的半长发深铺在底部,微弱起浮的胸口兆示着他大概是仍有生命体征,他的双眸闭合,面容生冷的空白。
……多少是想营造一点恐怖的效果吗。
“你甚至不愿意听听我给你的选择,”陌生的声音响起,我猛地回头,梦幻的花海了无踪迹,只有血色的天空和像是将要沉下来的黑云,血红中插着一只充满恶意的紫色眼睛,不出意外是方才声音的主人,“真是遗憾呐,我许诺可以完成你的愿望,可以让你们互通心意从此自由生活,可是你还是只想着逃出去——打败我,真是太可笑!敬酒不吃吃罚酒!”
……嘶,这是在说什么?什么选择?祂是在和我说话吗?还有,那互通心意什么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然不知道对话者是何人,但我的心也被这些话一并牵动起来,似乎我的身心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和冷讽祂所说的话,我甚至不自觉地捏紧拳头,脑海里尖锐的哀嚎声刺的我神经生疼。
“其他人也没什么重要的,只要有自己的幸福就足够了不是么?管得那么宽也没有任何用处啊,”那个声音又放软下来,虚情假意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
不!不是这样的!
我猛地抬头,内心深处有什么呼之欲出,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如果我放弃了,我只顾着我自己,谁来救救那些被你抛弃的人、被你扭曲的人?”
一个人走到我的身边,虽然也同样是无面之人,但是凭着身形与独特的发色足矣证明他就是刚才那个在棺中沉睡的那位。
这是要做什么?这里又是哪里?
我暗自思忖,无意间的抬手,指尖却穿过了他——大差不差,这应该是属于回忆里的旧日倒影,他的声音略微有些耳熟(真的,空白的记忆真是令人困扰,那么多熟悉的声音我都一个也想不起来):“他们将力量,希望,都交付于我,我必不能辜负,我们之间只会——”
“不—死—不—休!”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也赢得了对方的怒极反笑,恶狠狠地:“好好好!你可别后悔!”
这是……那个人的记忆?是想告诉我什么?其实简单的背后是巨大的阴谋?
记忆不会回答我。
旧日的影像潦草地在我的眼前消失,只能遗留一个满腹疑惑与怨诽的我,以及清醒之后直接感受到的巨大摇晃力——要不是一直没吃饭,我毫不怀疑我的胃都要把最近吃的食物尽数返还世界。
我睁开眼,粉色的薄膜已经不复存在,要不是确定刚刚的一切不是错觉,看着这空荡而残破的教室,我都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喂,你没死透吧?”
是帝瑞秋小姐的声音。
……也可能是刚刚那剧烈摇晃力的元凶。
“我没事……”只不过可能差点要被你晃死了而已,我松松衣领,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转头看向她,直到此时,我忽然觉得她与刚刚看到的那位女生有些相似——仅仅从气质方面来说,“话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好吧,反倒是她觉得奇怪了,审视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来回扫视,“你失踪了将近一天,你常去的地方都没有你的身影,刚好在排查的时候来到这里刚好发现,毕竟这里离星斗大森林很近——毕竟你是别人交代我照顾好的,再怎么说也得负起责任,不然有人可能会急疯的。”
“……谢谢你啊。”
她没有听懂我的言外之意。
在确定我没有大碍后,她起身环视四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但结局是遗憾的无果。我看着她,猜测着问:“你是在找她吗?”
帝瑞秋小姐愣了一下,她显然知道我所说的那个“她”,但她似乎同样惊异于我的知情:“你知道她?不对,你看得见她?”
“……难道是看不见的吗……很明显啊……”我不太能够理解她的话中之意,但她也同样将一点信息透露给我,“不过,你好像知道她是什么。”
看出了我的疑问,她也没有卖关子,只是环顾空空荡荡的教室,眼底里闪烁着复杂的怀念:“我当然知道她,她是来自旧世界的碎片,是曾经的我的尸体,是我任性过,错误过的证据。”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啊。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我还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幸运地是,她没有继续念叨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不幸的是,压力再次回到我身上:“话说,她怎么不见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毕竟这种,嘴炮把人给干消失了的奇妙场景,好像也只能发生在小说,在现实中发生不管怎么样都有些离谱扯淡。
我是不是该编出一个惊天动地的事迹掩盖嘴炮的事实,我想着,但估计到谎言终究不会永久有效的这个缘故,我还是说了实话:“只不过是和她聊了一句,然后她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就不见了。”
我隐瞒了我所看到的那些,在“她”无迹之后出现的记忆,以不知道的原因——大概是直觉使然,也可能是觉得不必要吧,不过她的重点显然和我并没有共处一处:
“聊天?你能和她说话?”
很好,又是一个今天的惊爆点,如果可以配上表情包,此时能够与我相匹配的一定是那只满头问号的熊猫头:“……原来不行吗……”
她没有问答我的问题,只是凝视着我,直到把我盯的有些不自在了,才移开目光,释然地望向已是夕时的窗外:“原来是这样吗。”
“或许你应该自信一点。”
“说不定他真的能救我们呢。”
“说不定,他也许真的……”
“就是他呢……”
06.
理所当然地,我又双叒一次没能明白她所说的(虽然没用,但我还是想表达一下对这种不断抛出问题但全没有答案的行为的厌烦),但我恐怕再很难有机会将其弄清楚。
因为在几天后,我就被狠狠外派了。
很难不怀疑不是公报私仇(但至于这个私私的是谁我也不好说,反正直觉反应的第一念头怎么样也不是那么靠谱不过)——当然是开玩笑的。
我依稀记得是在“人没”事件(因为目前知情人只有我和帝瑞秋,而她没什么表示,所以我决定自己潦草地给那个事件定个名)之后的某次例行特训。
本来只是纯体术的拼比,也不知道为什么,巨大的蝴蝶翅翼从我后背伸展,来不及反应,这双新生的,看品相应该是蓝色多瑙河蝶的翅膀就在帝瑞秋震惊的眼神中把我带向天空。
还好本人英明神武聪明绝顶(谢谢,不是自夸),很快掌握了这位不速之客的使用要领,控制着它缓缓下落并在落地将其收回。
有点小帅。
忽略我心里的沾沾自喜,帝瑞秋的表情倒是有些五彩斑斓,她好像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了然的瞥了我一眼,而在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我的历练通知。
美其名曰的是“多出去走走,积累积累经验反正早就出师也没什么好再教的了”,但至于真实的目的我还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我本人倒是没太大意见,能出走更远的路,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能收益到许多意想不到。
当然,我没忘记带上那本我一直没打开的本子,虽然我并不确定什么时候我能将它打开,反正也算不上什么重量。
像很多俗套的故事一样,我踏上了旅程。
而到现在满打满算,也足足有一年有余。
我经历了许多的风景。
星罗帝国戴家的那位大公子与自己的父亲母亲高调宣称断绝关系,与明艳如火的红发的凤凰小姐公布了婚讯,我有幸目睹了那场世纪般的婚礼,红黄的明媚与纯洁的白色相撞,一对壁人在欢呼声中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洁白的花束被高高抛起;而那位大公子的父亲在不久以及被曝与妻子情感不合,出轨多年,而其夫人则因此精神失常,虐待自己的儿子,尤其是与其丈夫长得更相似的大公子——至此两位声名岌岌可危,成为平民百姓的饭后谈资;天斗帝国本体宗以宗主为首,在入世的同时跟随时代步伐重现辉煌……
好多,好多形形色色的人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圆满,也得到了应有(……等等,为什么是应有人的惩罚。
只是,看着这一群欢歌笑语的人类,我总觉的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不应该只有他们,这里还少一个人,我身边还少了一个人。
应该多一个人才对。
是谁呢?
新的一次的旅行地点,我选择了日月帝国。明帝国算是当今最奇葩,也最强盛的国家——他们是以邪魂师为国教的,但在他国都是邪魂师行凶作恶时,这国教却难以置信地是根苗正红地在做善事——他们专门收容那些一不小心走入魔的魂师,帮助他们稳定情况,恢复神智;当今的皇帝帝后伉俪情深,帝后是魂导与谋略的人才,而皇帝是慧眼识炬,两人将本好战国力衰颓的帝国焕然一新,大胆启用新人。
在日月帝国里,我实打实地体验了一把什么是高速发展,幻想与科技齐飞。
在明都停留三日之后,我打算翻过西山,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说来也很奇怪,作为一个高科技国家的首部,去往西山方向的路上却是人迹罕至,在行了一段很长的路以后,才堪堪找到一家破旧的小酒馆。
“稀客啊!客官请进!”老板大概也是很少能见到来客了,他欣喜若狂地跑出来迎接,待我入座后,应该是为了和我闲聊,他问道,“客官,看你这样,不是不打算去西山?”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您……真的是去西山?!您是不知道啊,西山这条路啊,早就荒废好几年了,大家都不来这里了!听说啊,是翻越西山的路特别特别的危险!”
啊?也没人和我说过啊……
说到高潮处,老板还不忘手舞足蹈地描述:“听说那乾坤问情谷来历也是很神奇,听说是什么神界爱神被自己的爱人背叛,悲恸欲绝,陨落人间而成,乾坤颠倒,日月为湖;也有人说是痴情女子为爱人而死灵魂滞留久久无法散去吸收天地灵气化形而成的——”
“所以说,”我总结道,“这个乾坤问情谷,主要是和情侣有关系,对么?”
“理论上来说,是,”老板点点头,“但是如果……”
“好的,谢谢您。”我压下两倍的饭钱,就当作给这一情报的报酬(反正传灵塔财大气粗也不会在意我这一点小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除非……除非祂要算上我没有的那些记忆的话。
应该……不会吧?
……
在西山同一条路上兜兜转转了十遍以后,我终于确定了我真的被困住了。
蔓延而来的雾气将我包裹,无人能识别出我内心的难以言喻——毕竟如果真的到乾坤问情谷的话,一片空白的我能回答出什么?
一片金、银双色的光晕,如同潮汐一般从远处奔涌而来,恍惚间,黄色光芒会聚成一个巨大的黄色光球,将我包覆其中,牵引着我到达一片湖泊。
一片浩渺的湖泊,于群山环抱之间,湖水金银双色交辉湖的一边,浓烈的金光向外弥漫,像是在散发着温暖的烈阳它的旁边,占领湖水的另一半是一轮弯弯的银月围绕银色的半月,它与太阳相依相偎,散发着银芒。
金球像是一个引路人,载着我向湖中心前行。
这应该就是老板所说的乾坤问情谷了。
我试了试发挥自己的武魂(在这一年的历练里,我想我大致能把这个,嗯照他们的话来说是“武魂”的蓝色多瑙河蝶熟练掌握),晶蓝色的蝶翼舒展,翼尖触碰到光球的内膜,就像是割破一层薄薄的果皮,简直轻而易举。
顺着洞口,我腾空而起,环视四周。我猜它概是要将我带到湖中央的圆台,但既然挣脱了束缚,我必将不如祂所愿,我停在半空中,没等发话,几条金色的藤蔓措不及防地像我袭来。
身体本能与训练加持,我躲过了那几根来势汹汹的藤蔓攻击,后翼落下的点点星屑,洒在藤蔓上,金色与金色相撞,瞬间炸开。
“我觉得,试探也没什么必要了吧?”我拍拍衣袖上因为爆炸而沾上的金屑,“不如现在我们就开始吧。”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声叹息,流动的金银河水同有意识般聚拢在圆台之上,成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生。
粉蓝色的直发倾泻而下,她的脸上戴着一个灰色面具,不知是不是距离的缘故,我感觉她的脸上好像流淌着什么东西,也许是错觉吧。
她微微扬起头,空灵的声音在整个山谷里回荡:
“你有爱人吗?”
没有记忆真的要回答这种问题吗……万一她把我失去的记忆也算上了怎么办?不过这么来说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帮我找回我的失去的记忆力?
暗自腹诽的同时,思维错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也看出了我的神游天外,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有爱人吗?”
“我没有。”我回答的很肯定,这没有什么好质疑的毕竟我确实没有,在传灵塔时期有人向我表白,但是我都拒绝了——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一点也没有。
她似乎是被我的回答逼出了某种情绪反应,过了很久才缓缓搭腔:“可是……我能感受到,在你的内心深处,有一个你很爱很爱的人。”
“所以呢?”我问,“我什么也不记得,纠结于我曾经爱过他的这个事实,有什么用处吗?”
那个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爱情是伟大的。”
……怎么和之前那位一个性质。
我不经回想起上一次那句“爱情是伟大而高尚”(还是什么的有点记不清了),仔细看这两位的发色还是一般样(欸等等好像我也是这样),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回答她的话:“所以呢,关于我失忆这件事及以我不纠结这件事,这和伟大的爱情有什么关联吗?”
“……”她好像有些答不出来了,就像是机械性的程序,她强行终止了与我上一个话题的讨论,“我能感受到,你的挚爱与你相同——爱的盲目,违背人伦,不可取,但至情至性,肯为爱奉献,其情可悯。”
“所以呢?”
她这话我就有些不爱听了,我按压微微被挑起的怒气,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情绪,毕竟对他人口不择言这件事我不能再犯第二次了,我一定——
“我想……我喜欢谁和您也没什么关系吧?我请问您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对我的无论是行为还是爱情评头论足?”
好吧,还是破功了。
这一次,她陷入更长久的沉默之中,抬起手一道金光闪过,像是一条鞭子,即将向我这里袭来,我闪身躲过了这措不及防,只听见她的声音飘飘忽忽地落入我的耳中:
“对本座不敬,罚三鞭。”
……没被打到真是对不起啊。
像是走流程,她的下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如果有一天,他面临生死危机,你会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吗?”
她意识到了我的无言,又将问题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如果你们两个之中,只有一个能活下去,让你来选择,你希望是谁?”
我仍以缄默将它回答。
也有些按捺不住,她又说:“连续三次不回答,惩罚为死——”
“爱情是用死亡来定义的吗?”我轻轻地说着,刚刚的那些话对我的异样感始终存在,不是因为她始终默认我有一个爱人,而是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是说,爱情能于死亡画上等号吗?”
“为什么不能?”她的音调总算有了几分人味,“为爱情而死,不是衡量一对爱人感情多少的基本课题吗?”
“不,这样太廉价了。”我摇摇头,“当有人将爱一味的以某种既定的框架去定义,只能展示出他的固板与愚蠢——再者,世界上有多少份爱情需要遇到像那样的生离死别?即使你能让他们在这里做出选择,你能保证今后他们所做出的选择能与现在的一般无二?”
“这本来就不过是一个测试……”她的气势有些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稳定,“无须深究。”
“无须深究?是无法深究吧?”我凝视着她那张没有任何雕琢的灰色面具,心里蓦然响起几声冷笑,“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没有人能站在至高点去肆意审判他人的爱。误入歧途的时候可以去劝阻,但拿着模板去框定别人的爱是万万不能的。”
“爱情本就有自己的五光十色,也无需被他人定义,”我死死地盯着她,内心似乎有什么将要翻涌而出,“更何况,在定义别人的时候不朽问问自己——有些人呐,他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怎么就能安下定论称我不懂爱呢?”
“我也没指名道姓,你怎么就对号入座了?”我忍不住扬起微笑,或许在她看来颇有冷嘲热讽的意味,“也行,话说的直白点,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呵。”
“你……”
她似乎也被我勾的起了几分火气,微微仰起头,混着紫的光束从高处冲淋而下,金色的藤蔓也在一瞬间蜂拥而上——双拳难敌四手,两面夹击之下也只好暂时放弃抵抗,大不了就是硬吃一招也不会怎么样……
想象中的袭击并没有应验,待睁眼之时,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森林,照景物来看,应该是星斗。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尝试触碰周边的草木,不出意外地穿透而去——果不其然,估计又是类似很久很久以前那不知名对话般的旧日倒影,我还想做点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没什么好实验的了,”她信步而来,一如既往的灰色面具,“这里也没什么会伤害到你的,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而已。”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捏紧放置于口袋里的魂导储存器(谢天谢地帝瑞秋在临行前给我塞了不少东西,总有一个是有用的):“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我不懂爱,”她轻描淡写地说,但从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浓厚的不屑,“这里是我的记忆所在,你好好看看——我不仅懂,而且我能做到最好。”
“哈,那我拭目以待?”
我同以不甘示弱相回应,眼前的景象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一下,中央的大树下忽然出现了两个横躺的身影,一位甚至还有些熟悉,似乎是那年教室消散的女生,还有一位……!
昏迷不醒的男生与记忆里那位同纸般脆弱的霍先生有些相似,但与旧影中的那位青年早已有些模糊,这让我不敢妄下定论。
曾经从他那里无意中带走的笔记本至今处于未开封的状态,安安分分地躺在我的储存魂导器里,像是一个上锁的潘多拉魔盒,藏着未知与隐约的不祥,只是在法术解开之前,一切都是未定。
风声掠过草叶的动响由远及近,仰头,莹蓝色的翅膀撞入视野。那个女孩,那个蝴蝶女孩,应该就是如今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她泪流满面,踉跄着奔向昏迷的男子,一把抱住他,与此同时,来自她的心灵声音蓦然响起:
“他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没事吧?”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我暗自盘算着,结合刚刚她所说的话来看,这位与霍先生大概是相似的男性,应该就是她所要展示自己的爱的对象,也就是她的爱人。
记忆里,她颤抖着手去感受他的鼻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
“还有呼吸!太好了!”
安心之余,接踵而至的是困惑:
“为什么会昏迷呢?是哪里受伤了?”
眼眸环顾四周,在看见躺倒在爱人小腿的那个人影,粉蓝色的卷发随着微风轻拂,却黯淡下了她的目光,破碎的呢喃在我的脑海响起:
“他们……为什么躺在一起?”
“发生了什么?”
我笑不出来。
在听到她那句话以后。
心底模糊地有了些猜测,直到回忆里另一个人赶到安慰着“不要多想啊”与她“通情达理”般的“我没瞎想,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才彻底地,绝望地,让荒诞无稽的想法落了地。
“真是个好孩子啊。”
“……能有你这样的女友,真的是太幸运了。”
我选择保持沉默。
旁人的称赞只能让我觉得这一切更加滑稽可笑,我知道的,我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认为他出轨了。
她相信他没有。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爱啊。
呵。
07.
我不想对此做任何评价。
……没有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无法忍受那一句句看似消除敌意亲切友好地提出“姐妹相称”甚至隐隐有邀请着二女共侍一夫的走向,也无法忍受那“她是来示威的吗?难道她真的以为他永远属于他了?”的窒息言论(我就知道那时的旧教室的那梦一般的瑞兽与人类的遗憾故事一定有美化成分),更无法忍受那无时不刻的不信任,无时不刻的怀疑变心。
在她说出“难道……事情真的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的时候,我几乎快要忍不住我讥讽的笑声,内心的想法难得与之前所不认同的那位达成了一致:
“我真替他感到不值。”
本质上是疯癫的,为了爱情(真的是爱情了吗)的,这种演绎着的,拙劣的荒谬戏剧,我真想感叹这里一切的感情的扭曲(说真的,拥有这样的男朋友/女朋友真的是世界上巨大的不幸,希望不会有我一个),内心的莫名的嘶吼从未停止,无语凝噎在持续发酵,直到这里的时光碎片来到这里,我看着碎片中的她侃侃而谈着“我曾经想要想撮合她们呢”和“那么,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告诉他我是怎么死的,只是让他当我失踪了,这样,在他心中至少还有一份寄托。而未来的日子里,你好好爱他,让他的爱逐渐转移到你身上”的那一瞬间到达了巅峰。
“够了,”我闭上眼,“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为什么?”她似乎自己都被这昨日重现的景象所感染,“这难道不感人吗?如此美好的爱。”
“美好?”我咬牙切齿道,“我真的为此感到悲哀,为你们每一个人。”
战火终于还是一触即发,如果面具能刻印上表情,她此时的脸色一定是困惑与微弱的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这就是你的所谓爱吗?”我的太阳穴似乎在一抽一抽地痛,“我想我只看到了扭曲的思想与处处充斥的不信任——原来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
“你…说什么?”
“能说什么?字面意思罢了。”我想我真的不想再与她有半句话的交流了,“如果说刚开始,我只想否定你用着古板框架去定义每一份感情,那么现在,我连这个框架都要否认,不,是彻底的轻蔑——没有任何一丝信任,别说爱了,连朋友都无法称得上!”
也许是我的情绪激动,连带着她也有些着急:“我明明是相信他的,你——”
“相信?你拟心自问一下,你真的相信吗?这真是我听过的年度最好笑的笑话,”我发出一声冷哼,我已经完全维持不住我自己的礼仪架子(应该也不曾有过),“你说着你不会再产生幼稚的想法,却从未摆脱过它,我弄不明白,一而再再而三地任由怀疑在内心滋长空竟有什么能够自豪的——他都受伤了,满身伤痕地躺在那里,生死未卜,你却只能注意到他是否是在私会!”
我忽然想到之前在旧教室所听到的那句“他就是我的天”,想必当初她口中的那位就是如今我面前的这位。
当你把爱情放在至高处的时候,你就输了,你无法成为与爱人平等的存在,甚至会逐渐成为他的附庸。
……想想,也是一位可怜人啊。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悲剧?
想到这里,我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了一块,宛若在触碰一块可怖的伤口,痛彻心扉,我默默地咽下那句“也不知道基本没有交集能约会什么,又有什么私会能深受重伤险些重伤不治”,毕竟话以至此,再说更多也没有更多的意义了,干脆说句话做结尾就罢了:“喂,我说如果一份爱无法拥有足够的信任,还是在你认为他足够爱你的情况下,那么再多的借口与伪装出的宽宏大量也不过形同虚设,没有信任的爱情不配被称之为爱,它——”
“一文不值。”
有点过了。
我喘息了几口气,强压那股在内心不断翻腾的狂躁,而对面的人在三分钟前就开始一言不发。
是我说的太过分了吗……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
在我在在衡权之际,她却弯下腰,小幅度颤抖着捂住那灰色的面具,那张面具已经有轻微的纹裂,闪着不详的紫色光芒。
“不对的,”我听到她在说,“不对的,我的安排明明是最完美的,为什么你们都不听从我的安排,为什么?”
刺耳的怒啸与清脆的面具碎裂声不约而同地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张那么奇怪的脸,半张是正常的,只是紫色的瞳仁略显癫狂,但另半张脸却像是流沙所经,应有五官的位置已然不见,只残留着凹陷疯狂蠕动,她扬手,腐烂的,蛆动的,万物所恶破土而出,奔袭而来。
“没关系的,只要把你杀掉!杀掉就好了……就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这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明明估摸着我们的实力应该相差无几,可实际情况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只能勉强闪避,像瓮中之鳖般,即将走头无路。
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我注视着那些张牙舞爪的黑色藤蔓,心中却是诡异的平静,就像是我已经历过无数次,无数次地被撕裂,直到肉体和精神都麻木不仁,只有内心深处的那抹执念不曾湮灭,在一次次拷打中死灰复燃。
……执念?是什么样的执念?
是我忘却了的。是我想记起的。
这一次的结局,还会一样吗?
我木然地想着。
被碾碎?被抹杀?
肆意的攻击静止在一瞬,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
我的右眼,那只镶嵌着蓝色宝石义眼的眼球与眼窝的贴合处似乎有些发烫,闪烁蓝色的光芒。
蓝色的幽光交相辉映——金属碰撞的声音,我的耳坠,那只银与深蓝之眼,悬浮在了我的胸前,中央的深蓝色宝石像是一只深邃的眼眸,饱含着不明的,复杂的意味与我相视。
深蓝色的眼睛。
容纳一切的大海。
若有所感地,我伸出手,像是眼前有一位我想要拥抱的人,任由蓝色的雾状丝线将我的臂弯缠绕,直至脑海中闪烁那只金色的眼瞳剪影。
意识里,远处似乎有人在将我呼唤。
是我的名字吗?
昂扬的,激动的,相拥着的。
我知道未知的彼岸有人在将我等待,等待着我们相逢成为最无懈可击的一体。
“璀璨中的凋零,黄金之路。”
金色的蝴蝶破开笼罩于世间的阴霾,回应着亘古不变的祈祷,星光的碎屑铺成指引的曲径,我于银辉洗礼中看到了梦中的花海。
鸢尾花在风中摇曳,花海中央的水晶棺却已是人去楼空,刺骨的冰凉顺着指尖上攀,拨去残余棺面上的几片花瓣,遥远的风携来细碎的呢喃,眺望,盛大的花海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棵巨大的桃树。
桃树下蜷缩着一个人。
过度的距离让我只能判断出他深蓝色的短发,和霍先生,还有属于乾坤问情谷回忆里的那个人一样的发色。
最震惊的不过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了。
这个想法莫名地浮现在脑中,我晃晃脑袋,将多余的念头暂时禁止。
“你还记得吗。”
不知阴晴的天空发出空灵的念词,于耳畔响彻,我不自觉地走近那棵树,宛如只要我看清了那副面容,就能找到我失去的记忆的线索。
我是忘了多少呢。
我究竟失去了多少重要之物呢。
树下的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站到那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板凳上,双手下拉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的麻绳,将头一点一点地套入。
不……不!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极力迈动我的四肢,挥动手臂,用尽一切办法靠近,却也只能离那颗洋洋洒洒下粉色花瓣的树越来越远。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来不及了。”
潮湿与血腥一并冲入鼻腔,这里大概是一个地牢,血水流淌在已经分不清本色的地砖上,放肆般地彰显着自己的阴森恐怖。
“可真是来不及了呢,”记忆回溯,那只紫色的眼睛俨然化作人形的实体,抓着无面人的脖颈,“我可真的佩服你的勇气,属于渺小蝼蚁的孤注一掷,明明在与我斗争后知道自己再无可能了,还要拼死拼活地把消息传给外面的人……”
“你真的是不知死活啊。”祂狞笑着,手上的力用的越来越重,激起对方一阵挣扎,“你莫不是忘了,他们可是都在我的操控之下,你能把真相传给他们,哦不,应该只有他而已,又有什么用呢?你就那么信任他?信任他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而清醒?飞蛾扑火。”
“你甚至是在这里遭受无数次的撕心裂肺的折磨,你又是何苦呢?明明你有更好的生活可以享受,只要不忤逆我……为什么呢?我给你们安排的所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为什么你要为了你那可笑的爱情和世界的生命……你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耐心,”同丢垃圾般,祂厌恶地丢下手里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人,却听见对方虚弱却不失气势的笑声,那双紫色的眼睛徒然瞪大,是愤怒的火焰在跳动,“你笑什么?都沦落至此,你还有心情笑?”
“我在笑你。”他挣扎着爬起,挑衅着,“笑你的恶毒与蠢笨,世界意志……哦不,愚蠢至极的伪神。”
“我当然相信他,我怎么会不相信他,”他笑了,丝毫没有落败的感觉,反倒是对方像极了一只气急败坏的恶犬,“我永远都会相信他,因为——”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奇迹,也是属于我的最强王牌。”
“相信他能带来这个世界的胜利,相信他能创造属于这个世界的新生。”
“我相信他,从始至终。”
“而你,就应该在阴沟里忏悔终身,”他指着对方的脸,“你连地狱都不配,魔鬼都胜过你的纯洁。”
“很好!很好!”祂重新扯起他的头发,“就算他能胜利,你也不会有看到的那一天了……不如我把你做出一个礼物送给他怎么样?”
“一个不可思议的,痛哭流涕的大惊喜,一个绝无仅有的伟大作品。”
抱歉啊,我相信着你能胜利,但是我似乎等不到那一天了。
来不及了。
奄奄一息的人在粗鲁的拖行中闭上眼睛。
安详的,遗憾的。
没能真正告诉你的我的心意,真是抱歉。
但是,可一定一定,要赢啊。
鲜血满墙面,濒死之人却再也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与之相同还有我那干涩的发不出声音的喉咙。
我似乎能感同身受。
那种如鲠在喉,那种窒息感,同溺水般一步一步索取我的生机,好像我就是那个无面人,这个记忆的主人公,赌上性命,拼上力量,为自由,为爱情博出一条血路,却没能像小说与电视剧的主人公那般顺利,在轰轰烈烈一场后潸然落幕,连自己的心意都只能被埋入泥土,直到最后都配不上一句告别。
连爱也难以诉说。
要是没那么遗憾就好了。
我闭上眼,只有呜呜的风声如泣如诉,却没有落幕的答案,待在睁开眼以后,属于乾坤问情谷特有的金银已经不在,只剩下她——不再是半边模糊不清的容颜,完整的,温婉的脸庞挂着平静的微笑,她点点头向我致意:
“谢谢你。”轻柔的女声婉转悦耳,白裙的边角往上一步步变为逸散的碎片,“真好啊。”
“一定不要放弃啊,属于内心深处永恒不变的爱……那份感情,将引领你到达目的地。”
“爱不曾消散,它一直在那里。”
“它终将创造属于你们的,”
“独一无二的奇迹。”
“你说,我能领悟到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爱吗?尽管我是那个伪劣的替代品。”
在消散的最后一刻,她流着泪,这样问道。
“你不是替代品,”我望着她,“你就是你自己,终将拥有属于自己的,绝无仅有的珍贵宝藏。”
她释然地笑了,眼里闪着点点泪光,一字一句地,郑重地:“嗯,可……一定要赢啊。”
“真的是太好了。”
只是她留给人世间最后一句话。
白莹莹的圆形拱门在下一刻出现,没有丝毫犹豫地,我踏进了那扇门。
我知道这背后有我想要的一切,有我所失去的。
而我,将将一切拾回,赋予我自己新的生命,追寻属于我的真相。
08.
似乎是一个黑黝黝的通道。
我眯着眼睛,可惜这条直行道的幽深让我的眼睛失去了辨别的能力,只能如同盲人般亦步亦趋。
所幸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星星点点的光团弥漫天际,漂浮着,它们有意识地流动在我身侧,旋转——也不知道什么戏法,将我腰侧的魂导储存器取下。
它们应该是想告诉我什么。
幽幽的蓝光一闪,凭空掉落着一本黑皮的笔记本,那是之前我无数次尝试翻阅却无能为力的纸本,陈旧的模样一如往昔,不同于想象的是,那边本子的书页居然被光点撬动,揭开了只有在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份惊鸿一瞥。
“这将是一次复杂的行动,或许要耗费无数的精力与力量。”
“但我无怨无悔。”
“毕竟那是我仅剩的一切了。”
在纸页的第一页,他这样写道。
我感觉我的心狠狠地被某样不知名的事物捏在了手心,挤压力像是要把我的心脏变成碎片,胸腔已经在不自觉地剧烈起伏以夺取那在潜意识里有些稀薄的氧气。
——我能感受到那份字里行间的深情。
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去倾尽一切,耗尽所有的心力,他可以走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只为为爱人博得那一线生机,
他值得那灿烂盛大,他值得人间的繁华烂漫,他值得被爱。
你也值得被爱。
莫名有些想流泪的感觉。
脸颊似乎有些冰凉,我摸摸脸庞,能触碰到来自脸上的一片水感,我的身体好像与我的思想擅自分头行动,发出来自潜意识的召唤——就好像是搁置已久的执念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回应,不再是淹没在尘埃的缄口不言。
我擦擦眼泪,拾起那边掉落的本子,脑袋却在刹那间开始飞速转动,真相似乎将要呼之欲出——已知这本本子是霍先生的,就能够推测出他大概是要复活某一个,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甚至应该是擦肩而过的挚爱……!
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哆嗦着翻开本子,页纸上白纸黑字:
“他并不完整……这大概是目前为止最坏的消息吧。”
“不过世界意识残存的知识可以辅助我实现我的复活术,我能成功的。”
“我想,如果另一只眼球用稀有金属的宝石代替,只需要有一段内驱动能即可。”
“也许我可以用星空蓝宝石代替,圆一下他的那个过去的梦,在加上一点保护法术,保证他在遭遇不测的时候,我就能保护好他。”
“居然有剩下一点边角料!干脆随便赋予点力量当作传灵塔的镇塔之宝吧……不对,也许我可以给他做一个防护魂导器,打一个双重保险……不过我信息都发出去了,干脆就暂时储存在传灵塔好了,等到我将他彻底复活恢复记忆了在给他,这样就能暂时保证他不会再离开了。”
“我不想让他再离开了。”
“好消息是某些稀有金属能够有效的连接残存的皮肤,保证活性和行动力,坏消息是这样一定会很丑——他一定会很不喜欢的,但是我也没办法啦,就先这样吧。”
“……有点不太理解,新解析的信息里告诉我,复活需要三要素,我想想,应该是一具完整的躯壳,一个跳动的心脏……还有,还有一个是什么呢?”
“最新破解——我能用幻术帮他掩盖样貌上的不全了,这是最大程度还原他原本样貌的办法了,希望他不要失望。”
“感觉还是有些累呢,有时候想想用点邪术堆砌能够更高效……但是还是算了,他值得最好的一切,而不应该被玷污。”
“心脏……我觉得可以试试生灵之金,那可是世界上最具有生命力的物品了,希望不要再失败了,拜托了。”
“我等你回家,王冬。”
“记得要等我亲口说出那句话啊,冬。”
“我希望你也能知道我有多爱你。”
那是能够破除操控,在心底里不灭的至死不渝。
他没有写出那句话,但是我知道的。
日记在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接下来的剧情也许就是我以愚蠢无知的表情询问他他是谁,让他所希冀的一切成为支离破碎的,鲜血淋漓的笑话——我再无意中毁灭了他所有的,赖以生存的。
我应该就是那个,那个王冬。
明明刚开始只是猜测而已,现在怎么就在看一遍的基础上成为笃定了呢,我自嘲着,但并没有打算改变我的想法的意思。
我应该就是那个,霍先生的挚爱。
这种想法是在是有点恋爱脑与自恋,但所有蛛丝马迹都在明示这一点——就说一个,没有人用生灵之金做心脏的。
我不由自主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位于心脏的金属散发着绿幽幽的微光。
是的,没有一个人能因为目睹爱情,思索爱情的时刻不断回想起一个陌生人,只能是暂时被搁置的,剪不乱理还乱的纠葛。
我开始厌恶我的头脑了。
我无法回想起那份记忆,就意味着我永远无法回应这份同深海一般的感情,只能站在彼岸,同很多年前一样注视这霍先生离去的背影无能哀怨——说起来可笑,我现在连霍先生的全名都是一无所知。
当思绪浸泡在脑海的跃动中无法自拔,长廊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将灯光彻底地亮起,漆黑被驱赶,未知的灯光将这里照的如同白昼——这是一个纯白的长廊,以柱子作为间隔,每两个柱子之间有一个像镜面一样的东西,倒影这一帧一帧的画面。
——它们将我的思考彻底打断。
镜面上倒影的图案每一个都是霍先生(我想,我应该可以完全确定前两位口中的念念不忘应该就是霍先生,不过这是为什么呢),和一个女孩,她拥有与我所见到的那两位小姐一般无二的面容(原来绝世容颜也是可以烂大街的),似乎是郎才女貌的,可我所见的都是极尽扭曲之事。
他们在所谓爱情中不断深陷,直至迷失自我,一个成了美丽的,无思想的花瓶,一个成了背弃初心的为爱痴狂。
多么可笑啊。
也许是刚知道我与霍先生那点尚且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作祟,虽然疑点重重难以理清头绪,(就单说霍先生和这么多女生拥有爱恨纠葛这一点却又直言深爱我就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不过)我忍不住举起我的拳头(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一击,一击就好了。
“你在做什么。”
不和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头也不回,不带一丝犹豫:“我想要毁了它们。”
“为什么?”
她继续发问,我也没打算吝啬我的答案:“所有人都在这份扭曲的感情中迷失了自我,那么这段没有任何收益,犹如毒品般的爱情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愿意看到那么没有意义的东西,因为没有必要——我想毁了它们。”
没有回应的语句,却蓦然响起脚步声,那位身穿白衣的女子走到我的身边,她的手抚上冰冷的镜面,眼神里是那种熟悉的意味深长,仔细来看,她似乎就是那位镜子里的主人公之一。
“我曾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它,也曾无数次想要毁了它,”她说,“可惜……都没能做到。”
“我像是那只搁浅的鱼——也许另一位主人公也是这么想的吧,我们在虚假的戏剧里被迫穿上木偶线演绎着那场滑稽戏,连自己的真正思维都不配诉说甚至不配拥有,它们被强压下了,只能潜藏在内心深处,一辈子都处于虚假而愚蠢的爱情当中。”
“而直到现在……它们仍旧将我影响,我无法将它抹去,甚至要再强迫成为它的守墓人,在梦境里一遍一遍重复那种感受——明明我也想要自由啊,我也是独立的我,为什么呢。”她转头,对着我笑了一下,“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我想也是最后一个,我有那种预感。”
“所以。”
“尽你所能,行你所想。”
“你能创造出一个属于我们的,自由的未来吗?”
我可以吗?
我可以的。
不带一丝思考,我挥出那一拳——从眼睛与画面对接时就想的,带着所有的人的执念的——
“轰。”
以我的拳头为中心,所有的玻璃开始疯狂的碎裂,我似乎看到有只紫色的眼睛正在不甘地与我相视,但最终还是在震天的响声中彻底被抹杀,站在我旁边的白衣女孩笑了,她的声音有些细弱,同她渐淡的身形一同将短暂的言语掷于回响:
“谢谢你。”
只是那一瞬间。
圣洁的光柱从天而降将我笼罩,宏亮的号角声在耳畔响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金属的位置逐渐被新生的皮肉所覆盖,幽绿色的光黯淡下去了,胸口上再也不是一个硕大而恐怖的窟窿,这是属于人类的,一具完整的躯体了。
冰晶蓝的蝴蝶翩翩起舞,指引着我来到了那片花海,有一次地。
不再是空无一人——冰棺上坐着一个少年,正在小声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心情似乎很愉悦,他似乎感受到我的到来,欢快地从冰棺上弹起,落在地上,快步走到我的面前。
“你来了?”
无面人已经不再是无面人了,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脸——也是我的脸,我想我可以对这个事实毋庸置疑,他那双粉蓝色的眼睛闪动着生机与欢乐:
“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他闭上眼睛,一步一步的靠近我,直到双臂展开,将我揽入怀中。
“他在等着我们。”
“……我知道。”
记忆深处的开关被彻底波动,同潮水般将我席卷——我想我全记起来了。
我……是王冬。
我是王冬。
和他们一样,是这个故事的牺牲品,被世界意识关押着的。
这个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紧密的机器,而那个所谓的世界意识是自封的中枢,祂操控着每一个人的行为轨迹,排布出自己心仪的,荒诞的剧情,将其中的人(在祂的口中是“配角”)一个个丢弃在世界边缘。
很幸运地,我在十七岁那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却也在十七岁那年失去了一切。
——我死于霍雨浩回来的那天,死于向他告白的那一夜。
少年懵懂的心动被草率地关进不见天日的世界,也许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不能就这么结束,我知道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的人生,他们不是像祂所说的那样生来就是为主角所服务的,而主角也不是生来就要接受来自“上帝”伟力的摆布。
他们属于自由。
他们属于自己。
从那天开始,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我要逃出去,我要战胜他,还大家一个自由的净土,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该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如果可以,我还想将我没能说出口的那份爱意说出,毕竟是在深思熟虑以后,如果没能说成还是很可惜的。
带着所有人的力量与寄托,我踏上了旅途。
却远比我想象的艰辛。
对方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只能将他重创,却拨不出一丝的胜算。
大家都在等我,我不能让大家失望。
我决心孤注一掷。
破开边缘与世界的障碍,我重新回到了那片土地,见到了我日思暮想的人。
我将力量交给了他,我将希望交给了他。
我告诉他我相信他可以做到——霍雨浩永远都是那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但是。
——却没能说出全部。
在所有人的面前,我的爱情不值一提。
一边是他张惶的表情,和始终无法顺利连成句子的字句,一边是来自世界意识力量步步紧逼的撕扯,我忽然觉得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臃肿的感情只能成为累赘,在生死未卜时许下诺言永远是不负责任的行为——算了吧。
至少不管怎么样,我再他心里,都有一道深深地刻痕不是吗?
多余的,无用的感情,还是不必诉之于口了,没有必要,又只能平添哀伤。
我祈盼他一辈子也不要知道。
身体逐渐无力……我应该是要消失了吧。
就这样了吗?
就这样了吧。
可一定要……胜利啊。
我相信着的。
自言自语般的记忆伴随着画面一同汇入我的脑子,我睁开眼睛——还是那片花海,还是那颗桃树。
我知道我等不及了。
没等记忆完全回溯于我的脑中,我快步走向树下,强硬地忽视了记忆过载带来的疼痛感,我不假思索地抱紧了那个将要上吊的深蓝色头发的少年,他的声音哽咽,重复着的也无非是那几句话:
“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你。”
“对不起,我没能带你回家。”
“对不起,我……”
不必道歉啊,从来如此。
我松开拥抱少年,凝视着少年,轻声道:
“你做到了。”
少年充盈着泪珠的眼睛瞪大了,他不明所以的望着我,就如霍先生那般如同玻璃般易碎。
“你做到了,雨浩,你将我重返人间。”
“而现在,我要带你回家。”
少年笑了,他抱住了我的腰,由于哭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瓦瓦的:
“我们会幸福吗?”
“会的。”
少年化作金色的光束,一点一点地将我吞噬,眼前的花海逐渐逸散成片片花瓣,模糊了视线,但我却知道我即将前往何方。
“霍雨浩——”
09.
对于霍雨浩来说,从世界的真相被揭开之后——
这个世界就崩塌了。
他几乎想嘲笑自己的愚蠢与无知,对那么多次的破绽视而不见,享受着扭曲荒诞的“幸福”,活的像是站在舞台上拼尽全力表演的小丑,无知无觉地等待幕后的操控者露出满意的笑容。
——直到王冬的到来。
他像是做了一个可怖的噩梦,但是鲜血淋漓的十七岁王冬却告诉他是真的。
所以的人生全是假的,而他是那个屈辱的,可笑的丑角。
身边的朋友被世界一点一点的蚕食,连爱人都是连续替换了无数次的产品。
没有希望,没有救赎,爱情是假,苦难,就连自己的所爱自己都没能分清,沉浸在被操控着的虚假的快乐与重逢中无法自拔。
怎么会这样呢。
怀里的王冬那双于昔日熠熠生辉的粉蓝色眸子已经失去聚焦,眼神涣散地不知望向何处,他拼尽全力将世界边缘之外的众生哀怨传达给尚且在世之人,直到最后的最后,他都在一边一边重复着那惨烈的真相,以弱不可闻的音量坠入霍雨浩的耳畔。
“霍雨浩,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救救那些被世界丢弃的配角(人类),救救这些在虚幻中被摒弃自我的主角(人类)。
王冬的唇缝间涌出大量鲜血,生命在霍雨浩睁大眼睛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逝去,王冬勾起一抹微笑,想同往日一般——可惜濒死之人难以调动自己即将熄灭的躯体,那抹笑容更显苍白与悲凉。
他颤抖着唇还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上瞳眸化作尘埃散去——他被世界意识重新带走。
霍雨浩直觉王冬除了那份真相还有未尽之言,可惜王冬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他什么也没有说。
所以就算是有所错过,他也不会知道。
直到他拾起世界之外的大家汇聚给王冬而有王冬传递给自己的力量来到世界之外,打败世界意识,来到那片血腥荒原才知道自己天真得彻底。
遍地是不成人形的尸体,他们都是曾经为自由讴歌,为世界奋斗的勇士——但他们失败了,所以如今只剩下残破的怨魂在此地挥之不去,挖诉着亘古不变的仇恨与愤怒。
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隐秘地内心深处的祈愿加持,霍雨浩在这场残酷的角逐中获得了胜利,可将那把充斥万民之怨的匕首捅入世界意识的心脏,祂却疯狂地狞笑起来,魔怔得不像是一个将败者。
他那双紫色的眼玻饱含恶意,嘴巴像是淬了毒:“霍雨浩,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真是愚蠢!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王冬瞒了你什么?”
对方显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脸上的笑意更甚,音色若萧瑟秋风切割干枯枝藤般嘶哑难听,他放声大笑,一字一句同刻方般深深嵌入霍雨浩心里:“霍雨浩,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永远也我不到王冬。”
“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他人的爱。”
“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作他们的神明,受到他们的敬仰,却被世间人遗忘!”
霍雨浩的手颤抖起来,他发疯般地将匕首一次次捅入“神明”那颗漆黑的,腐烂的心脏,他希望对方能因痛苦而闭嘴,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次声音,只是无声地嗫嚅着。
“我把王冬藏起来了,你猜猜他在哪里?”
这是伪神弥留于世的最后的,饱含恶意的言语,在那颗被剁成肉泥的丑陋心脏从那充斥罪意的躯壳中滚落,白色的光柱拔地而起,极光蔓延,飞鸟颂歌,世界万物庆贺着新生的,仁慈的神明的加冕,但只有霍雨浩自己知道,在这具神明的胸腔中,存在着一个多么不安,饱受风霜的脆弱灵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胜利能否被自己所认可,他的内心世界是否完整。
新的神明将世界倒置,重塑,祝福众生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与喜忧,而万民将其赞颈,立碑立像,俨然将他奉为世界的至高——可这些他不在乎,他只想找回在旧世界中的所有朋友亲人以及,王冬。
他在旅途中做过无数的思考与剖白。
事到如今,他仍是当时那个缩在阴影里惴惴不安的小男孩,过去式幸福的缺失与旧日荧屏下的“爱情”演绎让他始终无法真正理解爱的真谛,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爱王冬的,那个曾在17岁的夜中死去的少年。
这份情感不出于对相同经历的怜悯,也不存在对救命之恩的愧作,不是在性别转换后自我读脑的话术——他只想纯纯粹粹地与自己的蝴蝶少年相伴,在每一次的回忆里次次先浮现的都是他,想要并肩作战的是他,能够是均力敌的是他,最了解自己的是他,每一次下意识回想的是他。
霍雨浩知道自己没那么懂爱,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但在此时此刻,此后的每时每刻,他都想和王冬在一起——对于他来说,王冬很重要,非常重要。
但是。
……好像,也不是那么可能。
霍雨浩找遍了。
他找遍了存在于新世界的每一个,他曾经认识的朋友,他们却都无一例外忘却了自己的存在,他本以为世界重塑之后自己仍有一席之地,仍能与伙伴共享那一隅回忆,不合理将被去除,合理将继续存在——至少,他所接收到的,有关世界意识的知识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看着自己所有的朋友都是一脸虔诚地望向自己,委婉地表示着自己生而平凡怎会与伟大的神明有所交集,霍雨浩忽然明白过来了,他想起来了,来自那个恶魔的诅咒。
所以。
所以在世间将美好播撒之时,他却被世界拒之门外。
所有人赞仰着神明的伟大,却无一人再能让他触摸到世界的真实——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那苍白的,无意义的字句。
曾经的恶意仍遍布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潜伏在暗处,将针头对准这个强大而又虚弱的灵魂,向他发起源于过去诅咒的回响,将他步步紧逼,直至摇摇欲坠。
霍雨浩不死心,他发疯似的走遍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怀着侥幸与绝望向每一个人发起问句,却无一例外取得了失望——母亲否认她的孩子,友人推拒他的存在,在诺大的世界里,他在刹那间成为了空白,成为遥远而庞大的概念。
帝瑞秋的到来更是在告诉他阴影从来散去,那位存在于史莱克日教室的“王秋儿”赋予了她旧世界的回忆,霍雨浩不知道那个“她”究竟是什么,他只是知道,他看不见帝瑞秋所说的那个“她”,也别提感知,甚至“她”有可能就是诅咒的产物,旧世界的渣滓,更可怕的是,像“她”一样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甚至可能散布在每一个犄角旮旯之中。
却是自己无能为力的。
他一步步地向后退,以插科打诨的方式婉拒这时刻逼问着他如何解决的帝瑞秋——他知道自己无法解决,就算他能看到,身为昔日的感情旧影也将让自己无能为力,自乱阵脚,无可奈何之下,霍雨浩也只能掩耳盗铃地在这个残缺不全的新世界里继续存活。
可惜。
可惜所有的暗流涌动都在逼迫着他于自欺欺人中恍然大悟——他并没有完全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仍旧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者。
他知道的,自己避无可避,即使万般抗拒。
恶意抽离了过去的自己,更将另一个人从这个世界完全地剔除。
王冬。
霍雨浩翻越千山万水,都无法找到那一抹身影。
在包含恶毒的报复上,世界意识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他许将王冬从这个世界剥离,成为只存在霍雨浩回忆里的一生叹息。
但霍雨浩没有放弃寻找,他翻找着新世界一遍又一遍,他相信着——
如果是王冬,王冬的话,他一定能认出自己,能回忆起自己,能够破除诅咒走向自己,霍雨浩这么相信着。
也许也是太多的打击深深地刺伤这颗摇摇欲坠的心脏,他本能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也不去质疑是否为海市蜃楼,也无力质疑是否是眼中幻影。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得有一个理由。
用一个理由来支撑自己在本我生如幽灵般的世界里苟延残喘,幻想来自彼岸那份恐怕难以实现的愿望与奇迹。
但是,他一无所获。
魔鬼的遗言又一次浮现耳畔,伴随着的是他最深不见底的恶与恨,激得霍雨浩全身的血液都将要倒流。
所以,王冬在哪里?
——这是他不应该有的结局。
他应该淋浴在新生的日光下,享有他应有的幸福,哪怕他也终将同世人般将共有的过去遗忘,也不该同连历史都不将铭记的旧梦一起化作隔世的风尘,这不该是他那赤诚少年应有的结局。
但霍雨浩终究是幸运的。
远古毒蛇的预言并没有应验,他在远古乱葬岗的地下牢笼中找到了王冬。
远古乱葬岗——旧世界意识存放没用配角的地方,即使是现在还是尸体推积如山的景象,但鉴于曾经所失去的都已复生,现在存放在这里的更像一些电子数据,一些模糊的虚拟影像,且随新人间的扩张版图与日俱增而崩塌,真正意义上成为只有一人知晓而可能再无法触碰的旧日遗迹。
或许是出于世界意识身份的灵敏感应,或许是那种罗曼蒂克的来自爱的共鸣(平心而论,霍雨浩自己更喜欢这种可能),他从重重虚影下找到了地下的囚笼的入口——那种专门关押不甘愿于此停留的“配角”。
地牢中的血腥味已经淡去,更多的是潮湿感,被路过的牢笼中是一具具尸体,那些霍雨浩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被恶趣味地制成不同的样子或摆上不同的姿态,以无声的画面倾诉着一生某刻的残影。
牢房的尽头是血腥味最重的,从远处看,牢墙上像是被血刷洗了一遍,霍雨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迈步,在站定的那一刻,他的眼球生疼,大片大片的干涸的血迹同利刃般根狠刺痛心脏。
残缺的皮肤,硫碎的肢体,孤零的眼球,那不全的,被割得不成人形的部粒被锈迹斑斑的铁钉深深嵌入墙体,也有少许因经年久而掉落,与地上干涸的血潭融为一体,衣料的残片粘在墙面上,像是一张巨大的以血色为底的畸形蝴蝶标本,又像是疯狂的艺术家笔下吊诡的抽象画,以缄默与撕裂代替撕心裂肺的啸叫。
荒诞的。
黑灰的墙体早已显不出原有的色泽,牢房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写满了用血液作笔的字句——那是王冬的笔迹。
霍雨浩强忍着呕吐感走进笼中,呢喃着那一句句以血为书的话,像是听见了时空回溯时的飘渺回音:
“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大家还需要我。”
“我还什么也没说,我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我们不会输,我们不能输。”
除了对抗压迫的呐喊还有……那份浓烈的,未能诉诸于口的——
爱。
霍雨浩似乎明白了那份深意,那份消逝前的眼神和那份未说完的话。
谁能想到,他们离互通心意最近的一步居然是在王冬生前所见的最后一面,只是他过于愚钝,在心底之梦近在咫尺时无法察觉,直至无法得偿所愿。
当时只道是寻常。
霍雨浩颓唐地跌坐在地上,身为世界意识的倒带能力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启动——
他看见王冬在被前世界意识一遍一遍地洗去记忆,一遍一遍的虐杀——他仍不忘执念,在喃喃自语中将爱与希望融进四肢百骸。
他看见王冬出逃,于私欲与拯救中从未犹豫地做出选择——他知道他的少年从来都是如此清醒。
他看见无论如何的威逼利诱,他的所爱永远地选择相信他,从未动摇。
他看见他的少年回眸一笑,在别人的询问间朗声回应着:
“我喜欢他。”
“为什么喜欢他呢?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刚开始,那确实是一种喜欢,是独属于少年的青涩心动。”
“后来呀,比起喜欢,更多了一种守护——我想,可能是他太累了,每个人都想向他索取,或者将他定位,未来的十级魂导师,极限单兵,他背负着大家的无数期望而活,包括自己的仇怨,在每一个人的面前摆出别人想要的。”
“可是那些都不是他。”
“我一路看着他怎么走来,在痛苦中一次一次的蜕变自我,满足别人的愿望,摒弃自己的某些本性。”
“那时我看着他,我就在想——我希望他能做自我。”
“我喜欢他……比起喜欢,我觉得说成守护更好,我希望他可以做自我,至少在满腹疲惫时,他在我的面前,可以永远地做他自己,哪怕任性,哪怕黑暗。”
“我愿意收留他的一切,他的伤心,他的破碎,他的愤怒,他的无力,由我来做站在他身边的人,而不是高处不胜寒。”
“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而正是因为守护与喜欢,所以我想去到他身边,我不会放弃去到他身边。”
“为了所有人的未来和这份情感,我愿意赌,赌他能认清,赌他也爱我。”
无论是在人为被裁判生命终止,亦或是迎接真正的毁灭,我的不会停止爱你,更不会停止信任你。
这是我对你的,永恒的,诺言。
笑奁如花的少年如蝶影散去,徒留一人对着满是陈血的墙体发出微弱的呜咽。
魔鬼将蝴蝶弃入了泥泞,藏匿于死亡,而深埋的情谊却在此时此刻破土而出,留下满地疮痍与不甘。
却只能是一声叹息。
10.
霍雨浩不打算这么结束。
一定有出路,一定会有办法。
从那个想法诞生时,霍雨浩就打算着手去做——关于复活生冬的这件事。
纵使似乎异想天开,但他还是决定执行——毕竟如今手握世界柄权的他已经不再是面对失去束手无策的孩子,而他的所爱不该是被定格在死之中成为怪诞的标本。
至少在用尽各种手段前,他可以一次再一次地尝试。
翻阅脑海里的知识,在游历大陆时拜访一本又一本的藏书,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与重复,霍雨浩不曾停止在未知的泥泞里扑腾出一丝出路。
在无数次败北的崩溃中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大型活人献祭的法术来重塑生命,这是最高效最便捷的方式,但终究没能实施——他不希望自己在邪法中彻底迷失自我,执念成魔,更不愿意至冬在邪术的未知的副作用下成为他不可挽回的后果。
没关系的,霍雨浩一路走来,从来不缺的就是耐心与毅力——而且是为了王冬,他愿意。
在数不清的繁奥的阵法堆砌,他以金属作为拼接肉体的桥梁,点缀法术使这张金属斑驳的面皮看似与常人无异——这是他测试出的最无害而温和的方法了。
很快,很快就能再相逢了。
融化生灵守望之刃替代那颗在所有部分拼接以后仍不知所踪的心脏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他甚至使用力量创造出与当年那块令王冬魂牵梦绕的星空蓝宝石外形一般无二的守护宝石,期待有一天的苏醒亲手做出耳坠送到爱人手中,作为新生的礼物。
只可惜。
只可惜青绿的金属唤醒的不止是爱人的身体,还有——
空白的灵魂。
明明以为自己终于峰回路转,却只不过是偶遇海市蜃楼。
魔鬼的诅咒不曾失效,他天真地以为的找回,却在熟悉面庞茫然地问出“你好,我认识你吗?”的时刻轰然破灭,原来坚若磐石的誓言也可以在一瞬间如此不堪一击,而从未逸散的恶意却在无时不刻地将自己包裹,直至缺氧。
霍雨浩望着与所爱一般无二的脸颊,却难以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一丝记忆的痕迹,他想对着那个人摆出一个笑容,嘴角却难以勾起,只好将所有的破碎掩藏,以若无其事作为伪装。
我果然是一个天生愚钝的不幸者吧,霍雨浩想。
所以才用尽一生都在错过。
他懦弱地逃走了。
在那个,拥有和他心恋之人一般面容的“怪物”说出令他懊丧的话伊始。
他本该知道的,复活才就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幻梦,而他这位半吊子的神是触不可及的。
很抱歉,濒临破碎的我无法拯救残缺不全的你。
——我甚至无法去判断他。
他不敢回应来自未知灵魂的质问,他甚至不敢回望那双充满能将他刺穿的疑惑的双眸,只能哆嗦着嘴唇抛下一个个苍百无力的字句,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他害怕,他害怕他再多停留一秒,就会窝囊地号啕大哭——毕竟即使他再努力拼揍,得到的结局仍旧渐行渐远。
但反复是人类的劣根性,理智告诫的远离,永远抵不上感性的蠢蠢欲动。
明知眼前非故人,却仍止不住地反复回眸。
他知道斯人已逝,也知道作替代品是最下流,最龌龊的行为,但他还是送出了那只未能赠予相应之人手里的那只耳坠——即使他不知道为何,也许是斩断思念,亦或是告诉自己。
——最后一次了。
而剩余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身心禁足于此方寸之地,竭止住那份可怖的痛苦与思念,做好那个远离尘世的好神明。
到此为止吧。
他深知他需要习惯这种孤独,他理解他需要接受这种忧伤——
金色的光辉冲破云层,惊动群鸟——不对,没有自己的允许和邀情,谁能来到这个只存在世界意识的空间?
……难道是有人解决了那些遗留的问题,成为新的神明?
声音的主人在光晕消散之后显现,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不正常的红晕,他扫视四周,在锁定完霍雨浩的位置后大步朝他走去。
……王冬?
……不对,是“他”!
霍雨浩本能地向后瑟缩,意念法术顺应着主人的意志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厚厚的透明障壁,对方又向前走了几步,手与那堵空气墙触碰,他似乎是想砸碎它,但是直到最后也没能动手——就好像,他知道如果这么做,会让霍雨浩应激似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那又又令霍雨浩如今都魂牵梦萦的粉蓝眸子凝视着霍雨浩,如同旧月里那位已去的十七岁少年总以专注的眼神盯着霍雨浩——
“我全知道了。”他说,“霍雨浩我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我在菀菀类卿,知道我在睹人思人?
霍雨浩张张嘴,花了几秒钟才彻底找回自己的声音:“啊……这样啊……我——”
“所以我说,”犹豫不决的话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截断,语气间多少染上几许恨铁不成钢,“霍雨浩,你能不能长点心,再勇敢一点?”
……欸?
“我说啊……”他的声音里带上几分轻快,但是说出的话却没那么轻松,“先说好,我不会等你。”
霍雨浩默然地望着那边侃侃而谈的少年,他的话还在继续。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碎裂,露出原来的内里和那一直所抑制的。
是真的吗。
我可以相信遥不可及的梦吗。
“请给我一个回答,我们都在等待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在有限的倒计时里。”
我能得到这遥不可及的爱吗。
“我告诉你,霍雨浩,如果结局是犹豫或者退缩的话——我不会等你,”
我是等到了吗。
明明说着决绝的话,可少年的语气与笑容却不似孤注一掷,而是胜券在握。
“不过,我相信你,一直都是。”
“三。”
什么是爱?
“二。”
构成复活术的三要素是什么?
一具完整的躯壳,一个跳动的心脏,和一抹……鲜活的灵魂。
真正的爱可以通过爱这个世界而爱你,也可以通过爱你而爱整个世界,它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的付出,而是两个人的并肩,相互的信任,无与伦比的勇气。
“一。”
爱能拯救世界,亦能拯救你。*
过去里没能开口的,梦魇里无数次尝试开口被截断的,与现实的,此时此刻的重合在一起,少年在他眼中溢满笑意,他的嘴一张一口作着口型:
“笨蛋,我爱你。”
——你在赌什么?
——赌你能认清,赌你也爱我。
无色的屏障一触即碎,泛滥的情感携带着记忆越过压抑与理智,一切的语言在此刻都不重要了,在接碰到柔软的布料与真实的皮肤后,隔世的记忆不再遥远,思念与爱化为了实体。
没有伪装魔法的痕迹,更没有机械心脏的嗡鸣。
“……王冬。”
是真的,真的是王冬。
“你这不废话吗……当然是我,你以为本大爷当人形魂导器去收集灵魂我容易吗我,”王冬不客气地回应怀中人的喃喃自语,像是在给予归来的实感和隐性的安慰,可能还有点不满,“你还——”
“你说的那个,我不认,“霍雨浩一下子从王冬的怀中挣扎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拍拍衣袖,抬头,熟悉的少年的活气在他的脸上滋生,他狡黠地眨眨眼,眼中倒映的是王冬怔愣的表情,他朗声道,“哪只有你走了九十九步了,我也走了九十九步,也不知道是某个人眼睛一闭全忘了。”
王冬脸颊涨红,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保持这个姿态相视片刻,都忍不住“噗嗤”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霍雨浩重新抱住王冬,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声音有点发闷:“欢迎回家,和……”
“我也爱你,冬。”
11.
“当金属齿轮无法填补残缺的心脏,思念与爱会将时空尽头的我带回到你的身边。”
“——正如蓝蝴蝶*所言。”
END.————————————
“爱能拯救世界,亦能拯救你。”*:出自《欢迎来到噩梦游戏》
蓝蝴蝶*:即鸢尾花,花语是“愿与你在此相遇”、“真诚的爱”、“希望、期待”以及“永恒的思念”。
银玉*:指蝴蝶。
(ppps:看心情以后会把我自己藏的彩蛋分析分析发出来随缘)
最后祝我自己高考顺利六一快乐~
最近看了很多文,突然感觉雨浩挺适合这个音乐的,所以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