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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现实背景,HE,全文2.3w字,预计阅读时长20min。

本文不主剧情,情感描写居多,很多本人毫无逻辑乱七八糟的废话。

建议配合四公《变废为宝》音频食用。

summary:

有那一天,你会拽着我逃跑。

直至世界尽头,我们相爱。

01.

刚拿到《变废为宝》歌词的时候,付辛博快速浏览了一下,然后看到了其中的一句——

“有那一天,你会拽着我逃跑。”

那一刻,正好练习室里的音响也里播放到这里。

好浪漫好浪漫的一句歌词。

付辛博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轻哼。

“等会的。”边上坐着的胡夏用胳膊肘了他一下,“你走调儿了。”...

“等会的。”边上坐着的胡夏用胳膊肘了他一下,“你走调儿了。”

付辛博也肘回去:“你唱。”

“有那一天——”清泉般的歌声瞬间流泻出来,“你会拽着我逃跑——”

胡夏不愧于他人间音准器的称号,听了一遍就完美地复刻,自带混响的嗓音在小小的练习室里回响,美到极致。

井胧和早安呆呆地“哇”了一声。

付辛博倒是没跟着这俩人一起犯傻,他静静地盯着着歌词稿,有些出神。

逃跑……吗?

这个词对于身为艺人的他们来说好像太过遥远,每天暴露在镜头与聚光灯下,暴露在千万人紧紧跟随的目光里,这样的人能逃去哪呢

他们好像从来都无路可逃。

我希望——

有一天我们有个收场——

先去趟所有没去的地方——

看蓝雨看极光——

音箱里的歌声还在播放,付辛博边听边无意识着看身旁微微靠着自己肩膀的胡夏。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胡夏也扭头看向付辛博。

大概是觉得这样莫名其妙对视很冒傻气,胡夏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抬手打了付辛博一下。

看着胡夏弯弯的眼睛,付辛博也笑了,他抓住胡夏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然后在镜头背后与他十指相扣。

谁说他们无路可逃。

在五年前一个漫天飞雪的深夜,胡夏真的拉着付辛博的手,带他逃到了世界尽头,看见了蓝雨和极光。

02.

2019年初,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傍晚,胡夏结束了一个行程回到北京,带着一身疲惫推开自己家门,一条腿刚刚跨进屋内就被猝不及防地溅了一裤子水。

胡夏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地站在门口反应了一会,慢半拍地打开了玄关的灯。

很显然,他家发大水了。

准确的说是楼上发大水了,殃及了他的家。

“哎妈呀,这么倒霉呢。”

他没忍住感叹了一声,低头看看满是积水的地板,再抬头看看还止不住哗哗漏水的天花板,然后淡定地接受了他家水漫金山的现实。

一位情绪稳定到脱离正常人类的正常人类。

从下飞机到现在还没歇上一秒钟脚,胡夏又拖着行李哼哧哼哧下了楼,站在北京深冬的寒风中琢磨自己今晚该上哪去。

他本想就近找个酒店凑合一宿,打开手机突然想起来他付哥的家离这儿也不远。

“付哥你在家吗?我家被水淹了,你今晚收留我一晚上啊,不回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现在直接过去了哈。”

对胡夏来说,付哥的家跟自己家没区别。毕竟他们认识十来年了,他在北京的时候一般有空就会付哥家串串门,跟付哥一块儿窝在家里打游戏涮火锅什么的。

胡夏打车到了付辛博家门口,驾轻就熟地输入开锁密码,推开门却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不在家吗?”胡夏边往里走边咕哝,“前两天聊的时候不是还说最近都没什么要出门的活动吗……”

他进屋开了灯,把行李箱往边上一丢,然后大喇喇地瘫在了沙发上。

“付哥,我已经到你家了,你啥时候回来啊?”他又给付辛博发了句语音,迟迟没有回音的聊天框让他莫名感到几分心慌。

“叮叮叮叮叮——”

胡夏心里一紧,快步走到浴室门口,迟疑地敲了敲门:“付哥?你在里面吗付哥?”

没有回音,但胡夏隐约听见里面有着水流的声音。

那一刻,过往中某些令人恐惧的画面在胡夏脑海中闪过,他心下一颤,猛地握住门把手撞进卫生间。

打开灯看清眼前情形的刹那,胡夏的手机哐当一声从手心脱落砸到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一瞬间。

在胡夏面前,付辛博衣服也没脱地躬身坐在灌满了水的浴缸里,几乎只漏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他眼睛一片通红却仍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墙壁,眼下满是泪痕,整个身体止不住地在大幅度发着抖,一只手无意识地用劲在另一只胳膊上抓挠着,脖颈上也满是抓出来的红痕。

“付哥?付哥!”

胡夏发誓自己这辈子没这么大声说过话,他几乎是有点踉跄地扑到浴缸边,猛地揪住付辛博湿漉漉地衣领低吼道:“付辛博!!”

胡夏的怒音在小小的浴室里回荡,付辛博涣散的眼神终于缓慢地聚焦,他盯着眼前人看了几秒似乎在确认这并非幻觉,颤着声道:“夏夏?”

“是我,付哥。”胡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付哥又突然出现这么大症状,但显然现在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

他狠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张开双臂搂住付辛博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我在呢哥,没事了,别哭,没事了。”

胡夏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分明还在颤动,但说出口的声音却伪装得如同湖水一般平静,正如以往无数次一样。

他轻轻拍着付辛博的背,即使身上的衣服被浸湿透凉,也固执地用自己的体温暖着怀里的人。

拥抱。

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几分钟后,胡夏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颤抖总算慢慢平息下来。

“付哥?”他试探着喊了声。

付辛博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紧紧环住的胡夏的背。他力道很大,像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弃犬贪恋着来之不易的温暖,想要把面前这个人凿入自己的身体。

良久,他终于嘶哑着开口道:“对不起,夏夏。”

听着付辛博的声音,胡夏深深闭了闭眼,高高悬着的心脏落回了胸膛。他松开付辛博,眼神扫过付辛博憔悴的面庞,心中猛地一痛。

他的付哥哥啊。

胡夏几乎不忍心再看,垂着眼用力把人从浴缸里拉了出来。

“你先洗澡,不然要着凉了。”胡夏从边上拿了条毛巾搭在付辛博脑袋上,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浴室。

“你别走。”付辛博条件反射地拉住胡夏,大概是还没有完全恢复,此刻他不想让胡夏离开自己哪怕一秒钟。

“我不走。”胡夏回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我就在外面等你。”

付辛博似乎也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很冒傻气,尴尬地放开胡夏,目光落在他被自己搞得湿淋淋的身体上:“那个,你先洗吧,都弄湿了,我等会给你拿件我的衣服先换上。”

“少废话,你洗。”胡夏语气是少有的强硬,他使着劲把人朝花洒下怼过去,“洗快点,别在里面再发神经。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你还不出来的话,你就算还裸着我也会冲进浴室把你拽出来的。”

他面无表情地威胁完,走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站在原地的付辛博无奈地笑了一下。

透过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他能隐约看见外面胡夏的身影,那一刻愧疚与心疼在他的胸口无限蔓延。

他这该死的病,把他的胡小夏弄得都不像胡小夏了。

胡夏从付辛博的衣柜随便扒拉出来件衣服换上之后,直接搬了个椅子杵在了浴室门口,侧着脑袋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时刻准备着破门而入。

那十分钟里他想了很多,想过去,想以后,想他应该怎么办,想付哥应该怎么办。

所以当付辛博洗完后拉开门,看见的就是一个扒在门边偷感十足却又发着呆还没来得及切换动作的胡小夏。

付辛博被他逗笑了,胡夏自己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又坦然。

他微微仰头看着付辛博,两人离得很近,付辛博刚洗完澡的身上热气还在蒸腾,他面上带着微笑,让胡夏很难把面前这个人跟刚才在浴缸中崩溃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但那就是同一个人。

胡夏垂下眼睛,收敛了乱糟糟的情绪,平静地开口道:“聊聊?”

付辛博却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夏夏,我真没事了。”

“……”

胡夏忽然觉得有点气闷。

他自问自己从来都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让别人剖开伤疤这种事确实也不好,但他跟付哥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他都陪了付哥这么久了,为什么付哥有时候还是不愿意跟他敞开心扉呢?他知道付哥可能也是不想让他担心,可难倒付哥不说他就不会担心了吗?

胡夏无法控制地感到一阵委屈,他瞪着付辛博的眼睛,委屈地咬了咬唇然后扭头就走。

看着胡夏的后脑勺,付辛博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大概是让他的胡小夏难过了。

他急忙追过去搭住胡夏的肩,温声道:“夏夏,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那是有点吗?”胡夏语气很冲,他在生气,但不知道是气付哥还是在气自己。

如果今天不是他临时决定来付哥家,付哥会怎么样?一个人在冰冷的水里面呆一晚上,任由情绪达到顶峰将他吞噬殆尽吗?

后怕的情绪占据胡夏的大脑,他开始责怪自己,认为自己最近跟付哥的联系有点少以至于没有及时察觉到付哥的不对劲,是他的错,是他的问题。

付辛博看着胡夏黑得能滴出墨的脸色,不知道他又在心里胡思乱想什么,有些担忧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没事了胡小夏,别瞎操心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胡夏拍开了付辛博的手,他有些无法控制地把对自己的愤怒也牵连到了付辛博身上

“那要是今天我没来呢?是不是你今天死在这了都没人知道?”胡夏声音发冷,“那恭喜你啊,之后一定会霸占热搜榜一一个星期,然后……”

“胡夏。”付辛博蹙起眉,无奈地打断了他。

“对不起。”胡夏的嘴唇颤了颤,他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懊恼地捏了捏眉心,“对不起,付哥,对不起,我……”

一个用力的拥抱截止了胡夏的话。

“你什么错也没有,胡小夏。”

付辛博环着胡夏的背,就如同刚刚在浴缸里胡夏抱他时那样。

胡夏闭着眼,把脑袋埋进付辛博的脖颈处。他不知道一向平静的自己今天怎么能失态成这样,明明是付哥心情不好,现在却变成了他在这耍脾气。

付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让胡夏的心绪逐渐安稳下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做点能让他们两个都彻底放松下来的事情。

这也是刚刚坐在浴室门口的那十分钟里他所想的事。

“去旅行吗?”胡夏突然道。

“什么?”付辛博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不是说感觉在家闷太久了吗?”胡夏从付辛博怀中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去旅行怎么样?”

付辛博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愣地接了一句:“……去哪?”

“你别开玩笑,当时不就随口一说。”付辛博有点哭笑不得,“而且你过两天不是还要去上海有工作……”

“推了。”胡夏直接掏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打字,然后把屏幕亮给付辛博看,“跟经纪人说了。”

付辛博意识到胡夏可能是来真的,微微瞪眼道:“你疯了吧胡小夏。”

“我没疯,你也没疯。”胡夏弯着眼睛笑了,“但是我们现在可以一起去发疯。”

“不是,你先等等……”

“别等了,走,现在就走。”胡夏语气雀跃,“我订票,你收东西。”

付辛博看着胡夏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也因为他的话无法控制地躁动起来。

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他俩之前就一起出国旅游过几次,都有五年多次的申根签证,因此现在想要说走就走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见付辛博还有点发愣,胡夏拉着他的胳膊一下子给人拽起来,推着他走进房间把他往衣柜面前一怼,语气很凶道:“收!”

付辛博眼睛有点发酸,心中暖意蔓延。

他知道胡夏从来都不是一个算得上有行动力的人,他总是懒洋洋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每每放假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家里瘫着躺尸。而现在胡夏却为了自己果断放弃掉过年这个短暂的假期,陪他去开启一场毫无准备的旅行。

说实话,付辛博很开心。特别开心。

他拒绝不了这个提议,他甚至已经开始暗暗期待这次旅行。

付辛博翻出来两个行李箱,分门别类开始往里面收拾东西,被胡夏看到后收获了胡夏的震惊:“你搬家啊,旅个游还要带俩箱子东西。”

“你东西带齐了吗?我帮你收拾点啊。”付辛博道。

“你收你的就行,我带着行李呢。”胡夏指了指他搁在家门口的大黄箱子道。他本就是刚结束出差拖着行李来的,直接一整个就是拎着包就能走的状态。

“你带了几件衣服?”付辛博问道。

“就一件外套一条裤子。”

“……我就知道。”付辛博叹着气翻了个白眼,“胡小夏,我们是去冰岛,你知道冰岛现在多少度吗,你知道我们要去几天吗?”

胡夏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挠了挠头:“……那我等会回家去拿两件羽绒服,哇呜——”

胡夏话还没说完,一大堆五彩斑斓的衣服裤子就丢到了他的脑袋上。

“把你那两件丑衣服都拿出来”付辛博说,“穿我的。”

03.

说走就走,胡夏一刻也不想等。

收完东西后两个人衣服一穿口罩一戴,拖着箱子直接就冲上了凌晨两点最早的那一趟航班。

他们没有计划,没有攻略,甚至没有决定什么时候返回,就这么疯狂地出发了。

在登机前的最后一刻,胡夏和付辛博站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廊桥上眺望茫茫夜空。

良久,胡夏歪头看向付辛博,挑眉一笑:“后悔吗?现在想打道回府还来得及哦。”

付辛博也抿着嘴笑了,他抬手一把搂住胡夏的肩,带着人一起往前走:“回什么回,来都来了。”

大概是跨国夜航的缘故,他们这一班机的乘客人数寥寥,整个公务舱里面除了他们俩就只有一个外国人。舱顶的灯光调得很暗,是胡夏很喜欢的湛蓝色。

胡夏跟付辛博并排坐着,胡夏盖着小毯子缩在座椅上,打开前面的小电视想选个电影看看。

“不睡吗?”付辛博小声问。

胡夏摇摇头:“还不困。”

“以往你都是一上飞机倒头就睡,今天竟然还这么精神。”付辛博笑道。

“可能是兴奋吧,你不也是不想睡的样子嘛。”胡夏睨了他一眼,把电视小屏拉到二人中间,“你挑一个,一起看。”

两个人精挑细选半天找出来一部片子,捧着零食凑着脑袋在一起准备好好欣赏欣赏,结果没想到挑中了一部超级无聊大烂片,他们越看越瞌睡,半个小时都没看到胡夏直接一歪脑袋搁在付辛博肩膀上睡着了。

付辛博也困了,他关上电视,帮胡夏调平座椅靠背,再给他拉上毯子严严实实地盖好。

胡大爷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在睡梦中轻轻砸吧了两下嘴,付辛博忍不住抬手悄悄戳了戳胡夏的脸,脸颊肉软软的手感特别好。

那一刻付辛博觉得幸福好像具象化了。

他在黑暗中躺下的时候心想,好像只要胡夏在他身边,他就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平静和幸福。

四个小时后,第一缕晨光划破天际。

睡在里侧的胡夏忘了拉上遮光板,阳光从小窗透进来,让本就没睡沉的两个人都醒了过来。

胡夏眯着眼睛用手挡住脸,光从他的指缝洒在脸上,很漂亮。

付辛博微微坐起来点,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景色。

远处的天是还泛着墨色的深蓝,火红的太阳却已经从东方升起,灿烂的光穿透千万层云,热烈地向前拥抱着尚未苏醒的广袤星空,如同野火燎原,闪烁起旺盛的生命力。

美得惊心动魄。

在绚烂夺目的光芒中,胡夏微微扭头,悄悄地从玻璃地反光中看向付辛博。

付辛博的眼睛都被染成了金色,很亮,带有笑意。

人们都说日出是度过漫漫长夜的奖励,胡夏不知道付哥的放松和愉悦算不算对他的奖励,但付哥的开心已经让他足够满足。

这就够了。

胡夏不知道,其实付辛博的柔和的目光里聚焦的并非晨光,而是包围在晨光里的他。

对付辛博来说,胡夏就是他的奖励。

看了片刻,他悄悄掏出手机,用相机记录下了他的奖励。

听到快门的声音,胡夏转过头看付辛博

“在拍什么?”

付辛博立刻息屏不给他看:“日出啊,不然拍你吗?”

胡夏懒洋洋道:“我这么帅,拍一下咋了。”

“哇你真自恋。”

胡夏乐了,捏着拳打了一下付辛博,付辛博回了他一下,胡夏再打,付辛博直接挠向他的腰窝,挠得胡夏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付哥哥。”

胜利者付辛博骄傲地挑了挑眉,停下来之后两个人后知后觉地被自己刚刚小学生般的打闹幼稚到了,忍不住又齐齐笑了起来。

破晓的晨光在舱内闪耀,给他们笑容洋溢的脸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色。

飞机降落前的最后几个小时,胡夏彻底开启睡眠模式,直接就是一个大关机状态,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甚至一直到飞机落地的时候胡夏仍然摊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付辛博半推半抱地才把人弄下来。

在行李转盘等行李的时候,付辛博一个不注意胡夏就歪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了。付辛博看着他耷拉着肉肉的脸,一时也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自己哼哧哼哧地从转盘上扛下来四个其重无比的箱子。

在冰岛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硬是给他累出一身汗来。

“胡小夏,你可真能折腾你哥。”付辛博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捞着某树懒,像骡子一样往出口走。

胡夏已经困到没功夫带上自己的本体眼镜了,两个人就这么裸着一张脸胡子拉碴毫无形象地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世界尽头冰岛。

“胡小夏,你订酒店在哪呢?”

付辛博在机场外面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带着胡夏一起钻进去,上了车才发现压根不知道该去哪。

胡夏从付辛博肩上费力地抬起头,迷迷瞪瞪地掏出来手机,划拉两下翻出来酒店订单,扔给付辛博,又打着大哈欠垂下了头。

付辛博指着手机上的酒店位置,用尽他毕生所学的所有英语能力跟司机大哥进行一番蹩脚沟通后终于成功上路。

司机大哥看起来倒是非常热情,一路上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感觉好像是在给他们介绍冰岛,可惜付辛博完全没听懂,只希望他能小点声音别吵着胡小夏睡觉了。

大约开了二十来分钟,总算到了他们住的地方了。付车费的时候付辛博简直要被冰岛的物价惊掉下巴,短短几公里的路程竟然最终让他无比肉痛地付了将近上千块钱。

那一瞬间他还真有点后悔跟着胡小夏跑来这个地方了。

这败家子儿。

到地方了之后付辛博才发现胡夏订的不是酒店,是一栋北欧风的民宿小屋,房子不大但看上去很温馨,大大的落地窗一眼就能看清楚屋外大雪纷扬的街景,就像童话里的小屋。

付辛博把胡夏扛进屋,俩人都累得像狗一样,衣服也没换,朝着进门最近的那张床倒头就睡。

冰岛之行DAY1:

两个人在民宿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over。

未完待续...

beta付×alpha夏

全文6k5

不拆不逆不上升正主

1.

在早安加入豚门以前,队里唯一的Alpha是胡夏。

2.

早安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后颈上贴着阻隔贴的皮肤红了一大片,他实在不擅长跳舞,加上因为作息不规律提前到来的易感期,全身上下都难受得很,但他也不好意思拖大家后腿,只能忍着身体不舒服练习。

付辛博过来休息时,早安正一边咬手一边无意识挠颈后腺体附近的皮肤,付辛博看了两眼,拍拍他的肩,说:“你要是不舒服就把阻隔贴揭下来,这样会好一点,反正这屋里也没Alpha和Omega。”

早安发出小小的疑惑声,他转头看付辛博,迟...

早安发出小小的疑惑声,他转头看付辛博,迟疑地问:“付哥你不是Alpha吗?”

付辛博摇摇头,有些吃惊地说:“不是啊,队里唯一的Alpha是夏夏,是不是因为我平时太强势了,所以让你误解我是Alpha。”

他一边说着,还低下头露出后颈,向早安证明他并没有信息素,是一个彻彻底底的Beta。早安这会也不咬手指了,他微微靠近付辛博,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迷惑地说:“不对啊付哥,你这……”

“你俩在干什么?”胡夏推门进来时,就看到付辛博低着头露出后颈,早安探过身不知道在闻些什么,动作看起来有些暧昧。

付辛博抬头看胡夏,解释说:“他觉得我是Alpha,我给他证明一下我没贴阻隔贴也没味道,是他搞错了。”

“这有什么可证明的,不是就不是呗,要不我给你证明一下我是Alpha。”胡夏慢悠悠挤在两个人中间,询问:“你们练习得怎么样了?我给你们点了水果。”

付辛博站起身,打算带着大家给胡夏看一眼练习成果。早安坐在沙发上看了眼付辛博,又看了眼胡夏,低着声问:“不是,你怎么在付哥身上留那么浓的信息素,浓到我们都以为是他自己的。”

胡夏装没听见,付辛博大喊一声:“早安,过来排练。”

3.

备采时导演问为什么要选血腥爱情故事,胡夏含糊两声,只说是突然有了灵感。导演又想问是什么样的灵感,胡夏赶忙岔开这个话题,谈起宿舍生活的插曲,导演顺着话题去问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胡夏沉思两秒,笑着说:“有梦到小说里的弟弟跟我聊天,还没聊明白就被闹钟叫醒了。”

导演觉得有意思,又追着问大概是什么样的内容,胡夏想了想,说:“弟弟说他和哥哥相处过程中很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导演追问。

胡夏思考了一下,开始笑着胡说:“打个记号呗,让别人看见就知道他俩有关系。”

导演感觉这句话里有话,再追问时,胡夏却不肯再多说,这个话题只好到此为止。

他走出备采间时,正好碰到练习结束的付辛博,他快走两步凑到付辛博身边,跟他讲表演时遇到的问题和趣事。付辛博强打着精神听胡夏说话,他累得睁不开眼睛,胡夏说了几句,看付辛博实在累,转而说:“回宿舍好好休息休息,我帮你按摩。”

付辛博点点头,勾住胡夏的肩膀,胡夏也没反抗,任由他付哥压在他身上。

所有人都觉得胡夏不争不抢,事事温吞,可胡夏却知道他根本不愿意放手付辛博,正好付辛博也放心不下他,他只要让付辛博心软就够了,让付辛博对他心软又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无论他做了什么。

所以胡夏敢光明正大的把信息素留在付辛博身上,背着付辛博向所有人宣示主权。

4.

“付哥,你易感期是不是要到了?”石凯坐在餐桌旁,边啃玉米边问,薄荷茶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餐桌附近,闻一会就有种凉透的感觉。

付辛博放下手里的汤,愈发疑惑,他来这个节目以来,好几个人都误把他当做Alpha,这回石凯的问题更是让他摸不到头脑,在他的印象里,Alpha的易感期典型特征就是脾气消沉或易怒和横冲直撞的信息素,他又没有信息素,且自认为自己情绪很稳定。

“我是Beta。”付辛博解释说。

石凯发出疑问,他看看周围的人,抓着同为Alpha早安问:“你闻到了吗?”

早安抿着嘴点头,他今早就被这股信息素冲得发晕,心想得离胡夏远一点,结果付辛博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更冲。

付辛博想起早安上次欲言又止的话,又看现在石凯两个人一脸疑惑的样,再联系早上胡夏那个难受的样子,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问:“胡夏一直把信息素留在我身上?”

“也没有一直吧。”早安找补。

“我见你第一眼你身上就有一股很淡的Alpha信息素。”石凯拆台。

“可能是他一直和夏哥相处的原因吧。”早安使眼色。

“可是同组的其他人就一点味道都没有。”石凯就当没看见眼色。

付辛博深吸口气,按照胡夏那个没事就往他身上凑,坐个车手都按在他腿上的行为来看,留信息素这个毛病指不定干多久了。他胡乱塞了最后几口,拎着盒玉米就要去宿舍找胡夏算账。

留下早安和石凯面面相觑。

早安问:“你干啥呢非把这事戳破。”

石凯指了指桌子,说:“他俩还挺血腥爱情故事的,付哥都生气了还不忘拿着玉米走。”

早安顿了一下,认可说:“还得是你啊石凯。”

从餐厅到宿舍的路上,付辛博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他倒也没真生气,只是不理解胡夏图什么,是没有安全感还是出于其他心情。

他推开宿舍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慢腾腾走向床边叫胡夏。胡夏把脑袋从床上探出来,也不说话。

胡夏易感期一直很稳定,可这次录节目太累了,加上队友一直淘汰,让他体内的激素乱成一锅粥。

“你起来把玉米吃了,一天没吃东西了,吃完我问你点事。”付辛博的声音很平静,但胡夏直觉有点不对劲,他从被子里爬出来,付辛博把玉米放在桌子上,转头打开了室内的灯。胡夏被晃得眯上眼睛,模糊间感觉付辛博表情不对,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今天除了信息素这事以外,还有什么值得他付哥这么给他挂脸。

他戴上眼镜,也不抬头看付辛博,喝了两口床头的口服液,难喝得脸直抽抽,赶紧吃两口玉米压压,纠结要不要先开口坦白。

“你知不知道我来找你说什么事?”付辛博坐在自己床上问。

胡夏点头,神色有点可怜。

付辛博叹口气,他还没开始质问,看着胡夏这样就心软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打算斥责胡夏,毕竟他自己对胡夏的感情就不清白。

“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夏?”

早上起床时胡夏就告诉导演把摄像头关了,他易感期太难受了,现在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难得有些尴尬。

胡夏吃了半块玉米,才慢腾腾说:“付哥我控制不住,你身上有我的信息素我才会有安全感。”

“你还怕我跑了?”付辛博想调侃两句化解气氛,但显然没有用。胡夏用很慢很坚决的语气告诉他:“付哥,你知道Alpha信息素之间会很排斥,我闻到你身上有别的信息素会很不舒服。”

“仅此而已?”

“当然。”胡夏低着头,不敢看付辛博的眼睛。

付辛博沉默一会,收起微妙的失望,他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但也知道那个答案根本不会出现,岔开话题问:“为什么大家都以为是我自己的信息素?”

从他在餐桌上意识到胡夏留信息素的行为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他,两个人的信息素一模一样听起来也太过荒谬,怎么就没有人怀疑。

胡夏抿唇,说:“因为我很少外露自己的信息素,我觉得那样很奇怪,像个战斗鸡。”

付辛博这下彻底被气笑了,他反问:“那我天天顶着信息素就不傻,你能不能将心比心?”

胡夏讨好说:“付哥你帅,你那是拉风。”主要是证明你是属于我的。

他没说出后半句话,只是眼巴巴看着付辛博,就等着付辛博说“随便你”这三个字,可对方却只是看着他,问:“胡小夏,你以后能控制住别在我身上留信息素吗?”

胡夏低头吃玉米,试图逃避这个问题,这个毛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养成的,他趁付辛博没注意干好几年了,只是以前考虑到工作问题只留一点点,现在有机会腻在一起好几天,他才稍稍放纵了一点。

“那你能不能保证你身上别有别人的信息素,尤其是在我面前时。”

付辛博表情无奈,叹气:“我又闻不到信息素,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沾到别人的信息素,再说大家一起生活,很难完全没有吧,我总不能让那些alpha的哥哥弟弟别靠近我吧,而且不小心沾上的信息素过一会就散掉了。”

胡夏略微失望,他低着声音说:“那好吧,以后我会注意的。”

看他这个委屈又失望的样子,付辛博沉默一会,长叹口气,解释说:“我都跟你换衣服穿了,肯定是不介意身上有你的信息素的,但是你不要留太浓的味道,对我是没什么影响,但是让其他Alpha哥哥弟弟很不舒服,不过你最好跟我说一声,让我有点准备。”

胡夏又低下头,看不清表情,付辛博以为他是易感期难受,加上刚才两人还小吵了几句,拿起床头的杯子去给胡夏倒水,想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他刚背过身,胡夏就没憋住表情,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啃玉米的速度都加快了。

想让付哥对他心软还不是轻而易举。

5.

得到了付辛博的退让,胡夏留信息素的动作也不再小心翼翼,光明正大靠在付辛博身边,在只有两个人时心安理得用信息素包裹住两个人。

“付哥哥,你用的浴液的味道和我信息素好像啊,就是比我的信息素更温和一点。”胡夏坐在付辛博房间的座椅上,边玩手机边聊天。

付辛博正在擦头发,闻言手一顿,水珠顺着脖颈流到深色睡衣上,洇湿了一小片衣服。他轻哼问道:“你现在赖在我酒店的房间要干什么,明天上午跟我一起跑商务?”

胡夏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看着付辛博,站起身去拿他自己行李箱里的吹风机,说:“反正你酒店订到后天去录节目之前,我又是突发奇想跑过来找你的。”

“所以呢?”

“所以我跟你一起住……”

付辛博打断他的话,问:“你现在去开一间房完全来得及。”

胡夏把吹风机插上电,走到付辛博身边,拿走他手上湿漉漉的毛巾。付辛博握住他的手腕,由于他刚刚坐在空调附近,胳膊和双手都一片冰凉,付辛博皱眉:“你别在空调直吹的地方坐着。”

“你想啊付哥,我这会去开房,万一被狗仔拍到,明天热搜上就得是‘90后歌手半夜酒店开房,疑似幽会神秘人’,我这不又得挨一轮骂。”胡夏把吹风机调到热风,对着付辛博头发一阵乱吹,吹的付辛博头发到处飞。

付辛博忍无可忍,一把扯过吹风机,说:“我自己来吧,饶了我这两根头发。你去洗澡,我再去要床被子,你怎么比小时候还粘人。”

胡夏得到准许后立刻收拾东西准备洗澡,说:“付哥你明天下午几点能结束,我请你吃饭吧,后天咱俩直接一起去节目了,我跟经纪人和助理都说过了。”

他这边心情爽朗安排计划,另一边的付辛博却偷偷叹口气,他猜不透胡夏的心思,也不敢去猜胡夏的心思,他怕理解错了踏出那一步后就万劫不复,两个人彻底恩断义绝。

另一旁胡夏在浴室里深呼吸,天知道他今天闹着一出鼓了多久的勇气,他胡乱用凉水冲脸,抓起一旁付辛博的浴液就往头发上抹,抹了两把发现情况不对,眯着眼睛一看产品名,发出痛不欲生的声音。他一边冲掉头发上的浴液,一边想他自己的信息素也这么凉吗。

“夏夏你要睡哪边?”付辛博在门外问。

“随便,给我留个位置就行。”

事实上付辛博不仅有浴液,他还有胡夏信息素同香调的香水,乱七八糟堆成一堆放在他的家里。认识十五年,他了解胡夏的一切,唯独不知道胡夏信息素的味道,起初只是单纯好奇,路过香水店时顺便买下来,后来便成为一种习惯,看到类似味道的东西总想买下来扔在家里,但是他也懒得开封去闻,只是图个名字相同,绝大多数都不幸过期只能扔进垃圾桶里,就像他说不出口的喜欢,根本没没有开封的余地。

未拉紧的窗帘漏出微薄的月光,匀称平稳的呼吸声很快从枕侧响起,借着微薄亮意,胡夏能看到付辛博微微弓起的背,皱起的睡衣领口和后颈的凸起,他微微起身,小声叫:“付哥哥。”

意料之内的安静让胡夏定下心神,他凑上前去,在付辛博后颈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闻到了付辛博身上的味道,跟他信息素有几分像,但却更温和——是沐浴液的味道。胡夏停了两秒,迅速缩回被子里,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其他原因,他现在一身汗。

他摸到床头柜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翻过身,试图掩盖刚发生的一切。

“刚才警告过你别只吹空调你肠胃会不舒服,现在你还要开着空调睡觉。”付辛博平静地说。

胡夏僵在被子里,干干巴巴叫了句付哥。

其实付辛博刚刚听到胡夏叫他了,可他太困了,抽不出力气回复胡夏,没想到胡夏会偷亲他

“把空调定时,你盖好被子。”付辛博翻过身,伸出手拽把胡夏的被子,轻轻拍他的身体,说:“是现在聊还是明天我下班我回来聊,但我有点等不到明天下班。”

“哥……”

胡夏想去开床头的灯,却被付辛博按住了手,他慢慢说:“你在我身上留信息素这件事我以前就知道,但我以为你是不小心蹭上的,加上我身边工作人员都是beta,所以我不太在意这个事,直到上次听他们说我身上信息素的味道特别冲。”

“夏夏,你说不清你是对朋友的占有欲还是其他,但以现在的情况看,不是这种占有欲对吗?”

付辛博闭上眼睛,他想如果他们都能勇敢一点,会不会就不会错过那么久,都怕失去都在试探,只各退一步却隔了道鸿沟。

“那你要和我谈恋爱吗,夏夏。”

“当然!”胡夏坐起,打开床头灯,看着付辛博充满笑意的眼睛,翻身隔着被子抱住付辛博,嘴上却怀疑说:“付哥,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我了,不会在哄我吧。”

付辛博不轻不重拍了胡夏腰一把,无奈道:“哪有拿这种事哄人的,也许我们回头可以聊一聊是谁先动心的。”

6.

Alpha的本能是标记爱人,可惜胡夏的信息素却不能永久留在他付哥身上。

“付哥……”

胡夏被易感期折腾地迷糊,天杀的工作安排天杀的Alpha身体。他缩在付辛博怀里,难受得头晕目眩。

他抬头去亲付辛博,黏糊的水声和喘息声交织,他顺势压倒付辛博,像只小狗一样蹭来蹭去,没一会就蹭得两个人满身都是汗。可惜付辛博是Beta,闻不到房间里浓厚的信息素。

胡夏总感觉付辛博像是隔离在他的信息素外,他也明白这是Beta的天性,可他不甘心,他咬着牙忍住撕咬的欲望,却听见付辛博在他头顶叹气,说:“咬吧,我最近没有需要露出身体的工作。”

尖锐的牙齿刺破退化的腺体,付辛博发出闷哼声,胡夏心疼地在伤口舔舐,最后变成轻柔的吻。

“要继续吗?”胡夏问,他想不如放纵一场,让付辛博陪他疯到最后。

床单在纠缠中皱起,扶在肩上的手指猛得用力,清亮的声音变得沙哑,浪潮席卷着胡夏,他被付辛博推着在海浪中摇晃,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对方骨节分明的手和柔软的唇。

“你轻一点,付哥。”胡夏揽住付辛博的脖子,声音在喘息中纠缠,他身上出了一层汗,身上泛起潮红,却还固执地回应付辛博。

付辛博亲亲他的眼睛,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点力气都受不住啊,养生健身的成果都哪去了。”

胡夏忍住绵延的异样感受,侧头咬在付辛博锁骨上,但却没用力,只是用牙齿磨损。

“真可惜啊,闻不到你的信息素。”付辛博感叹。

付辛博顶着一股薄荷茶味进来的时候,早安还以为胡夏又哪里不舒服,结果闻来闻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只是香水味。

他咬着指甲,不解地问:“付哥,你是喷了香水吗?”

付辛博把外套扔在沙发上,点头回答:“是的。”

井胧凑过去闻了闻,感叹说:“好清凉的味道,是什么牌子的。”

“别人送的香水。”付辛博笑了笑,拿出手机给胡夏发消息,让他一会从宿舍拿个外套过来。

“起来练习吧井胧。”听完这俩人的对话,早安想都不用想这瓶香水是送的。

而胡夏为了定制出和他信息素一样的香水,东奔西跑许久,他想让付辛博能闻到他的味道,而不是借他人之口去了解。

至于付辛博本人,则是拿着这瓶香水调侃胡夏:“我会把它时刻带在身边,提醒自己我是个有Alpha的人。”

FIN

(谢谢观看!蹲一个反馈感觉好像感情线写得有点奇怪)

*主辛夏,含一点早夏、桓夏、奇夏,洁癖慎入

*请勿上升

1w+

Summary:“我仿似跟你热恋过。”

———我是分割线———

00.

他们都度过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夏天。

到达长沙已经是深夜,集体宿舍里却没有一点夜深人静时应有的模样,吃夜宵的人围了张长条桌子,炸鸡烧烤小龙虾,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理负担巨大的食物堆了满满一桌子。带头犯罪的哥哥热情好客,看见有人拖着箱子路过就伸手招呼,“夏夏!才落地吗?来吃点呗!”

“不…好吧,吃点。谢谢了啊。”

胡夏卡了壳,...

胡夏卡了壳,一个“不”字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人塞往手里塞了几根穿着各色菜与肉的签子。他没拉椅子坐下,因为知道往这一坐,跟这群人一唠就不知道要到几点。手里的烤串竹签扬了扬,笑说,“那我先回宿舍休息了啊。”

有人是吃不了兜着走,有人是不吃也得兜着走,好像就没有人类能够空着手离开这张罪恶的餐桌,更有甚者居然是两只手拿满了食物。胡夏一时有点想不明白这哥几个是真的怕他没吃饱,还是今晚夜宵点的实在是太多了浪费可耻,他两手不空,就连箱子都是个热心弟弟帮忙推进寝室的。

于是付辛博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但好笑的画面,鸭舌帽压低到几乎看不见上半张脸的人站在门口,一只手捏满了烤串,另一只手提着一盒小龙虾,平光眼镜反着光,但依旧能看出这人在笑——笑什么,付辛博不知道。

哦,这人身后还站着个帮着送行李的国际友人,小朋友,笑着跟他打招呼:“hi!包子哥~”

“嗨…嗨……”

他把胡夏手里的食物接过来放桌子上,门关上后他问,“你落地先去打包了?”

“我路过被他们投喂的。”胡夏解释说,“可能是平时吃百家饭,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印象,所以觉得我啥都吃来着。”

“一起吃点?”他招呼付辛博。

“不…哎,算了,吃吧。”这次“不”字卡壳的人换成了付辛博,一个音节在嘴里转了半天也没转出什么结果。他就着那人伸来的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叼走指尖的一只虾,胡夏问他,“上次佳琦不是教你用嘴剥虾了吗,你学会了没?”

“学不会。”付辛博说,“学了也没多大作用,平时吃得少。”

他翻了翻外卖口袋,刚刚送宵夜的哥哥只放进去一副手套,现在已经戴在胡夏手上了。付辛博起身说我去外面再拿只手套来,话音还未落,一只虾就塞进了他嘴里。

“我给你剥,别去麻烦了。等下出去又给你逮住,唠半天,半夜还回不来。”

平日里上下翻飞弹钢琴的手指剥起虾来也灵活,付辛博有点受宠若惊,打趣他,“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胡夏抬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在假装不懂。

“拍戏啊?挺正常的啊。”付辛博不吃了,把他的手推回去喂进自己嘴巴里,他笑着说,“怎么了?你对我这部戏感兴趣,你想给我唱个角色曲?”

他就岔开话题提一嘴,付辛博自己想那么远,胡夏也听笑了,赶紧把这场白日梦掐断,说,“这事是你能拍板的吗?”

“不能,我只能拍板今晚上一起练舞。”付辛博说,“你继续吃吧,我去叫他们了。”

胡夏又抬头看他一眼。

“我陪你们。”他说。

“不是正式排练,就是随便跳一下,有什么好陪的。”付辛博起身,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当作saybye,他说,“不用等我回来,估计得大半宿。你吃完早点睡,连轴转好几天了。”

胡夏点点头,按着肩膀上那只手不让人走,抬手仰头把最后一只虾喂进了付辛博嘴里。

“早点回来。”

他知道说了没用,但不妨碍还是要说。

·

这个夏天在胡夏的眼里无疑是充实的,充实到可以填满很多个彻夜不眠的夜晚。长沙的夏夜闷热,演播厅的空调开足了马力还是聊胜于无,凌晨三点的舞台上一盏大灯打在头顶,背后突然也有一滴汗水顺着耳返线滚落下来。西装外套厚实不透气,有多好看就有多热,无异于一种美丽的折磨。

导演喊了“过”,他自己那首歌就算是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去了,90秒的独唱没什么好指摘也没有什么好配合的,为时尚早,重头戏当然还在后头。

台下那几个比他小的弟弟还眼巴巴地盯着呢,三十几度的高温天里,几身大红色的衣服站在那儿看得人眼眶子都发热,胡夏有些于心不忍,话筒还给导演之前又拿起来,补了句,“你们多休息一下吧。”

焦迈奇冲他挥手,队长叮嘱“保护嗓子”不让大吼大叫,就举着手机上滚动的小灯牌又做着嘴型地对他说“亲你一下”。台上的人不好意思了,下了台挨个拥抱了一遍,权当是感谢与奖励。

“早安呢?”他问一旁脱了外套只单穿了个马甲的付辛博。

“你忘了?他从那上面出场。”付辛博指了指舞台上方,说,“pd给领着上去了——你找他有事?”

“没事。”胡夏贴着他在舞台边坐下,“刚化妆间看见他那帽子挺好玩的,想凑近看看。”

付辛博张了张嘴,想回他一句什么,最后又吞进了肚子里。

“擦擦汗。”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毛巾递过去,嘴上说着,手已经先放上了身旁这人的脖颈。

胡夏坐那儿不动,乖巧地由得他代劳,只在付辛博的手指或是无意或是有心地碰到他耳垂时侧身躲了躲。

付辛博“啧”了一声,说,“你又躲。”

“你最近…一碰我,我就觉得很奇怪。”他转头一脸无辜地说。

“怎么?我吃人?”付辛博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像盯着盘子里一块即将被吃掉的奶油蛋糕。

“也不是,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对我。”胡夏冲他笑笑,笑得只见眉不见眼,像蛋糕上的奶油因为过分热情的温度而黏腻地化开,反问他,“是吧,付哥哥?”

明知故问,付辛博也不嫌肉麻,只把手上的动作加重了些,小声地提醒他,“旁边小孩子看着呢,别教坏人孩子。”

他努努嘴,示意胡夏不远处焦迈奇的存在。

胡夏歪头和他对视一下,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迈迈,过来。”

他下一秒就抬手把焦迈奇叫了过来,男孩穿个大红衬衫,不上台还听话地扣到了最后一颗扣子,丝毫不像他旁边这位已经把两只胳膊解放出来的哥哥来得“豪放”。男孩头顶的发胶和汗水都亮晶晶的,眼睛也像小狗似的亮晶晶,眨了眨,问他,“什么事啊夏哥?”

“没事。”胡夏抬手摸他的头顶,摸到一手生硬的发胶,只得尴尬地笑笑,说,“表扬你一下,你跳得很好,进步非常大。”

焦迈奇一被夸就害羞,挠挠后脑勺说,“包子哥昨晚上带着我们练了好久来着,还是他最厉害。”

“你也厉害,你这是从无到有。”付辛博也自觉地摆出一副谦让的家长姿态。

耳边催促了几声,唱跳的舞台要上台彩排了。小队长叮嘱又打气了几句,依依不舍地送到台口,又回过头去扶痛得一直皱眉的病号。付辛博从他俩旁边经过,说,“这个舞台彩排估计够呛,你要不带桓桓先去歇着吧。”

宁桓宇摆摆手,意思是还能坚持一下。

付辛博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看一旁抱着衣服的胡夏,千言万语最后只堆砌出一声叹气。

“好,那我们加油。”他有些无奈地说。

他找了一晚上的早安,其间被路过的王铮亮调侃,“大晚上找安,这是晚安;等你找到明天早上,早安就来了。”

胡夏被逗得发笑,笑得弯腰扶桌子,鹅鹅鹅地叫。所有人里就属他笑点最低,连王铮亮的烂梗也能轻松给他拿下。他笑着笑着,想起付辛博刚来的时候分不清人家到底叫早安还是晚安,于是乎笑得更大声了。

他在找的安正在舞台上极限走位,满场乱飞,但站在舞台顶上唱歌确实好酷。胡夏在台下仰着脑袋看,跟着哼哼唧唧地打拍子,每一句都卡在点上,宁桓宇问他,“你为什么不上这首歌呢?看你好像挺喜欢的。”

“谈不上喜不喜欢,他们训练室里我们不是都守着嘛。这舞台最多五个人了,六个人队形不好看,就让迈迈去吧。”他笑了笑说。

话音刚落,台上又被叫了停。

“夏哥桓哥,我们先去备采录了吧。”pd在旁边催了一句。

“等一下。”胡夏没动弹,“我想把这一遍看完。”

要去彩排《血爱》,他又套上那件黑白格子衬衫,穿衣服的时候烟灰色牛仔裤的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胡夏这才想起来这是昨天自己没带走的那张拍立得,他当着付辛博的面一点也不偷偷地藏进兜里的。

付辛博知道这人拿了自己照片,但是他向来不跟小孩子计较。小三岁也是小孩,还是依旧不计较,拿了就拿了。他甚至怀疑这个舞台表演完,那本道具相册都会被胡夏整个揣走。

那张拍立得昨天忘记带走了,彩排到天亮,把衣服换回来的时候能记得别穿反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谁还顾得上兜里有什么。胡夏伸手摸了摸照片边缘的棱角,差点摸出来交给pd帮忙保管,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贴身带着总觉得更放心。

他也不知道在放心什么,总之就是有付辛博在的地方总是会让人更放心,胡夏默默地想着,把好哥哥拉上自己的船——他拒绝承认这是贼船——真是来披哥之后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之二,就是毅然决然地选早安组队。

因为早安不仅给他的队伍带来了先前几次公演里从来没出现过的rap,还把宁桓宇也送回他身边了。快一个月没笑过的两个人来这之后天天嘴角咧到耳根子,尤其是宁桓宇,胡夏觉得他可完全不是什么“脆弱男人”,他没见过脆弱的男人被痛到捂肚子但还能笑出来的。

胡夏当然是变态的“受害者”,闭着嘴不说话,他觉得自己没有当众陈述这种事情的癖好。

于是早安开始挥洒墨水,终于把焦迈奇讲懂了,听懂的同时下巴也差点脱臼了,领口的麦克风还别着,他左看看右看看伸手去捂,小声地问,“骨科,囚禁,强制爱?你们这能播?”

“血腥兄弟情故事。”早安总结陈词,“反正就看广电老爷自己信不信咯。”

胡夏还是不置一词,耳朵倒是诚实地红了。

他耳朵很敏感,对此付辛博感到很好笑也很无奈,靠近他都不用开口和做动作,这人立马就躲,每躲一次都会被他按回来。付辛博装凶训他,“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痒……”胡夏实话实说,“你真的要靠这么近吗?你靠这么近,还在我耳朵边吹气,我真的很不习惯。”

他向导演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无辜到真就像是掉进了狼窝的小兔,可刚好导演是“为虎作伥”的那个,笑嘻嘻地说,“是要近一点啊,近一点镜头才拍的下。”

胡夏感觉自己好像被当三岁小孩骗了但又懒得反驳,任由着付辛博从背后搂过来,拿走他手里的照片和检查单,那只手像蛇信子一样在他后背和后脖颈上摩挲着滑过去,留下一串触电般的感觉。

他是不用躲,付辛博当然不会吃人,更不会吃了他。但这感觉总是会让他回忆起一些别的东西来,说不清道不明,像提着菜刀去砍电线,铁定砍得一路火花带闪电。

再被他这么摸下去指不定摸出什么事来。胡夏定住不躲了,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的失忆傻“弟弟”,赶紧把这趴翻过去了。

他抬头才发现早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盯着他俩一直笑,笑得意味不明。

坐在餐桌边的时候早安笑着过来抱他,笑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胳膊蹭过耳朵的时候胡夏下意识地又要躲,这次却没地方给躲了,再躲就贴椅子背上了。

他其实也没想过要躲早安这件事,上赶着贴贴还还来不及呢,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敏感的耳朵。早安在桌边和付辛博一起撑着桌子看着他,胡夏问,“怎么了?”

两个人不回答,只是相视一笑。

在这个舞台上,一切都很奇怪,胡夏心想。

最开始只有早安一个人奇怪,他那段rap词被团队上上下下担心了个遍能不能过审,最后发现确实不能,不过幸好不能过审的只有那两个字。

他每次唱到“亲爱的能不能梦到我”,眼睛都死死地钉在胡夏的脸上,再钝感的人都能够感觉到旁边这道炙热的目光像是快要把人灼穿一样。胡夏有一次回答他,“你别说,我昨晚还真梦到你了。”

“什么梦?刺激吗?”

早安口出狂言,像是一顿饭吃了半个红白相间的文学网站似的。

“诶诶诶,想到哪里去了?正经的梦!”他做了梦也要告状,说,“我梦到你和付哥哥抢我玉米吃,我追了一晚上,现在浑身都累。你俩自己看着怎么赔偿我吧。”

“抢你玉米,那赔你一块蛋糕?”

早安笑笑,拿他没办法,34岁正是爱告状的年纪。

他说着,去端桌子上那块道具蛋糕,学着付辛博在戏里的样子逼近胡夏,勺子举起来要往他嘴里喂,胡夏抿着唇就是躲。

这人自己要撩,被撩回来了又不经逗,敏感的耳朵根都红透。早安不让他躲,趁热打铁又放下东西,熊抱和摸脸,美其名曰“我觉得我们这个动作还可以改一改”。胡夏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但也没拿出那天揍宁桓宇的力气,而是乖顺地靠在了他臂弯里。

“你别动,我得抱你一下。”

“然后呢?”胡夏在他怀里靠着,收音麦被胳膊挡住了,闷闷地问。

还没等到早安回答,练习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付辛博“哦”了一声,问,“所以这是怎么个情况?”

“你回来了,那就从头过一遍走位吧。”

胡夏还是面不改色,耳朵尖已经要滴血了。

“那来呗。”付辛博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你还坐那儿干什么,你不是应该从旁边出来吗?”

他话是对着胡夏说的,眼睛是盯着早安的胳膊看的,俩人还抱着,被他足足盯了三秒才撒手。

付辛博又环视了一圈,练习室的沙发上还躺着个睡得天昏地暗的宁桓宇,要么说有人就是天生操心的命,他又问,“真的不用给桓桓叫医生来吗?”

“他刚从医院回来,我让他回宿舍睡,非要守着。”胡夏说。

“好吧,那过一遍走位吧。”付辛博叹了口气。

他第一次发现早安爱盯着他吃东西是那次他打开一碗汤被付辛博接过去喝的时候,胡夏吃饭吃得很专注,没有东张西望的坏习惯,先前自然也发现不了这人还有这种爱盯人吃饭的癖好。他给付辛博端汤碗,汤盛得有些满,怕洒了,端的人也认真,接的人也认真,终于递付辛博手里了,一回头发现背后还有个人正眼巴巴地盯着。

“我明天要喝鲫鱼汤。”接过汤碗的人开始理所应当地点菜,胡夏笑笑,也不说答应了还是不答应,明天忙起来饭能不能吃上还不一定呢,怎么就到汤了。他又回头去看早安,早安说,“夏哥,我也要喝汤。”

“怎么你们这是把我当点菜备忘录了?”胡夏装没听明白,心里想着你现在要真想喝,有胆子就直接去付辛博嘴边上抢,到时候我躲远一点就行了,汤别泼自己身上,这衣服不是自己的——

“等下!”他还没想完,脑袋里的思路刚刚到这儿,一筷子鸡肉就从天而降,直接往白T恤上砸——好的,这是付辛博的衣服。

衣服主人就在旁边,倒还怪不好意思的,穿走他的衣服数不胜数,但这是第一次当着人家的面把油滴在上面。胡夏说,“对不起,我洗好了再还你。”

事实上他就没还过,付辛博自己也笑说,“我什么时候让你还过我衣服。”

不还归不还,但态度要摆正,这桌饭的后半程胡夏吃得乖极了,付辛博说啥就是啥,鲫鱼汤的事情也是应下来了。他饭量不小,每顿都践行光盘,一盒米饭吃得底朝天,付辛博先搁下筷子,忍不住逗他,“留点肚子,等下吃蛋糕。”

胡夏差点被一口汤呛着。

“什么蛋糕?谁过生日啊?”焦迈奇眼睛都亮了。

“迈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太关心。”付辛博哄他,“明天我也买一个给你吃。”

“别别别,迈,他的蛋糕不能吃,他是坏人。”宁桓宇赶紧出来阻拦。

早安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一直埋着脸扶眼镜,总之伸手扶眼镜遮住脸就没人知道自己笑得有多灿烂啦。他假咳了两声,意思是你们确定真的要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吗?

胡夏心说你去看一次彩排就知道了,但是最后碍于脸皮薄,这话没说出来。他想,我好像还没有邀请别人过来观看自己被付辛博摁在桌子上强制这种诡异画面的爱好。这个故事里的胡夏是挺腹黑,但他本人还不至于那么open。

他也转过头对付辛博说,“你平时没事,不要端着蛋糕靠近我,怪吓人的。”

反正迈迈后面自己会知道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焦迈奇,默默地接过付辛博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

04.

其实舞台上的蛋糕他还是吃到了一点点味道。

那是真蛋糕,不是道具,吐得再怎么快,总有一些甜腻的奶油会在唇齿之间依依不舍地逗留。道具组每天都点同一家的同一个,纯白奶油草莓酱夹心,舞台上的灯光一打那果酱跟血的颜色一模一样的,嵌在白色奶油中间真是像从心口剜肉,付辛博举着勺子往他嘴里喂,这怎么可能不躲。

这血呼啦次的东西喂过来,躲是一种本能,躲不掉了被付辛博摁着后脑勺强硬地往嘴里塞。他和付辛博讨论过这段戏,胡夏打心底里就和演员本员不是一个逻辑——我们从实际出发,你非要喂我吃我不想吃的东西,那我不张嘴就好啦,他想着。于是非常自信地告诉付辛博,“你塞,我紧闭。”

歌手本手的逻辑付辛博听了就笑,镜头怼这么近,你张不张嘴难道拍不到吗?

不张嘴肯定是行不通的,张嘴,镜头一转走吐掉就好了,反正见招拆招。但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其实戏里戏外你都是该吐掉的吧。”

胡夏还在对着那抹红色果酱犯怵,抬头看了他一眼。

付导开始讲戏,说,“你讨厌我,讨厌被我控制,我喂你吃东西,你只会觉得恶心,所以肯定会吐出来的,你不用担心这里穿帮。

胡夏不解,“谁说我讨厌你了?我这不爱你还来不及吗?”

“我跟你讲戏呢胡小夏。”付辛博做出一副要挽袖子打人的姿态威胁他。

“我知道你讲戏啊,我也是在跟你说戏里我爱你啊,我表面一直忤逆你,激怒你,不就是为了让你独占欲爆发吗,我就是需要你这么对我——我这不是跟你解释过嘛。”胡夏睁大了眼睛看他,“哇,付哥哥,你想到什么了啊?”

这人撩了人又装懵,付辛博都见惯不惊了,只有桌子另一头的早安嘴角咧到耳根。

“你笑什么?”胡夏被他盯得都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你俩继续。”早安说,“现在还没到我加入的part。”

胡夏不想继续,只想这趴快点过去,他不讨厌甜食,甜蜜对于味蕾的刺激,会让人获取短暂而直接的快乐,但把这快乐变成一种表演,可就没那么快乐了。把付辛博塞进他嘴里的蛋糕吐出来,甜腻依旧残留在舌尖和嘴唇上,他隐约感觉到自己鼻尖好像也蹭到了,这哪是喂饭吃,这是在用蛋糕非礼人,他暗骂一声付哥哥不懂怜香惜玉。

等下——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直到终场,从地上起身,他才看清楚自己身上现在有多狼狈,左一块奶油右一团果酱。当然付辛博也好不到哪里去,刚自己抬手一挣扎直接把整块蛋糕拍他裤子上了,深色西装上一团意味不明的白色物质,胡夏看见就想笑,但又不敢当付辛博的面笑,怕真被他吃了,只好转过头去对着早安笑。

早安还蹲在他旁边,刚刚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人温热的鼻息就在自己的脸边。早安凑上来,用手指帮他擦脸颊边的奶油。

“我鼻子上是不是也有?”胡夏问。

他自己都感觉到了,那就是当然有,问这个问题本身就没安什么好心,就是不想自己动手才问。早安演了一堆傻子,但人又不傻,但凡不傻,此刻都能听懂胡夏在问什么。他伸手在这人架着眼镜的鼻梁上轻轻摸了一下,偏就不碰他的鼻尖。

“挺好看的。”早安说,“就这样吧,这是一种风格。”

“什么风格?”胡夏感觉自己最近应该是第二次听见这种话了。

“就是鼻子上蹭到奶油的风格啊。”早安大言不惭。

“早安,你跟着宁桓宇学点好的。”

胡夏又鹅鹅鹅地笑了起来。

05.

当然宁桓宇给这个联盟留下的,不仅是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梗,什么紧身裤练舞、衣服上滴油的风格和“你想象他把你的兄弟们都给打了”。胡夏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有点遗憾,四公阴差阳错选到一首抒情歌,再次回到了舒适区,只不过这次他的团队里少了一把吉他,也少了一台钢琴。

“要是桓桓和迈迈还在我们这里就好了。”他对付辛博说,“这次这个歌,他俩都会喜欢的。”

四公他们抢到的歌那简直是全场都喜欢,胜在了付辛博的运气和大脑,等到现任队长和前任队长读懂规则,估计天都亮了,外面牌桌上的人也走完了。

那天热心市民徐海乔把走失儿童焦迈奇带回来看望亲人,空巢老人胡夏和付辛博还搁沙发上睡着,一人躺一边,拿毯子把自己裹得原地入冬。两个人“迈迈、迈迈”地叫着,跟他打打闹闹,又唱又跳的。胡夏生出一种直接喜当爹的欣慰感,用一种看小孩的眼神柔柔地盯着他。

焦迈奇走之后他跟付辛博说,“迈迈真的很可爱。”

宁桓宇淘汰,焦迈奇出走,谁都说胡夏肯定肯定很难过,他想,徐海乔把焦迈奇带过来玩,也许也有点这个意思。胡夏精神稳定不内耗归不内耗,但叠上双鱼座+infp的双重buff,该有的敏感和心思细腻是一点也没少有。他看得出来,就算对热心市民徐先生没那么了解,但就是从焦迈奇的表情上,他也看得出来。

那晚他叼着玉米溜达到宁桓宇住过的宿舍,东张西望地站了半天,最后冒出一句,“我想他了。”

旁边的弟弟没听懂,看了他一眼。

“我想宁桓宇了。”他说。

他平日里话少,总是沉默寡言,但从来不会压抑自己对于任何一份情感的表达欲望,爱要说出来,不舍要说出来,想念也要说出来。这是很好的一点,人生很短,相处更短,有些话来不及说就会变成遗憾。

那根玉米最后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味蕾跟着感官走,连带着一起触景生情,闹了情绪。

回到宿舍里付辛博只抬眼一看就知道这人今天不对劲,对于不说话没表情的胡夏,他可以从眼睛和嘴角解读出他的各种情绪,这是认识15年的人引以为傲的熟悉与默契。正是因为太熟悉,他甚至不用问这人到底是怎么了,用猜的方式就可以了。

“录完之后我们几个聚一聚呗。”付辛博提议,“就,我们豚门。”

聚餐的提议从一个i人的嘴里蹦出来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胡夏感受得到,万年不出门的付哥哥为了让他开心一点,居然能主动说这句话——其实有这句话就够了,不管后面到底真的聚没聚,聚餐的时候付辛博是不是又不下楼了,但只要有付哥哥这句话,他的情绪就找到台阶下了。

“好啊!”胡夏顺理成章地微笑了一下,让付辛博放下心。

I人含量过高的饭局,最后总是会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流产,胡夏早已习惯这种事情,所以就没想过要去强求。

宿舍搬的搬,淘汰的淘汰,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作息规律生活健康的人。胡夏和付辛博都没有关了灯还要夜聊的习惯,付辛博睡在靠近灯开关的那一边,要去摁开关的时候突然被胡夏叫住了。

“等一下。”

付辛博以为这人要起身干什么,但胡夏只是说,“再聊两句。”

聊,聊什么呢?刚洗澡的时候把身上的收音麦摘了,但宿舍里还是架着机器和麦克风,聊什么都是听得见的,那看来胡夏就不是想聊什么很私密的话题,不过,付辛博无论聊什么都奉陪。

“五公你要不还是争取一下去克勤老师那里。”他说。

聊这个啊,那没什么好聊。

付辛博反手就把灯关了,胡夏“诶”了一声,但也没计较什么。

“之前说四公期间什么都听我的,现在舞台排出来了,赶我走?”

专业演员,演起委屈小绿茶来也是不在话下。胡夏就是太了解他才听得出他就是在演,《泪桥》的舞台上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是在演;《血爱》里的强制和施暴也是在演;就连今天他给早安送衣服的时候,旁边那句醋溜溜的“我也不缺衣服穿”,或许都是带了一些表演的成分在。

他知道付辛博动感情是什么样子,总之不会是舞台上那个样子,舞台嘛,就是要drama,把情绪放大地表现出来,才能方便观众去理解这个故事。他私底下不是这样的,付辛博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他知道,那是和他外显出来的表演方式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不去管付辛博是否在演他,只是说,“我选了早安,我没有遗憾了,我也不想你有遗憾。”

付辛博听懂了,也演不下去了,抿抿嘴,翻了个身,说,“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万一我们这一公拿第一,也锁组了呢?后面的赛制,我们也说不清。”

“嗯,我就是想希望你多考虑一下你自己,不要——”

“睡了吧,胡小夏。”付辛博又翻了个身,催促道。

06.

胡夏想,后来他再回忆起这个夏天,一定很难忘记那只羽毛枕头。

他和早安两个人因为舞蹈水平确实比不过付辛博和井胧,于是不用围着那张桌子跳他逃他追的现代舞,也遗憾地和羽毛枕头失之交臂了。

但那只枕头在舞台上散开的一瞬间真的很美,他在歌坛沉沉浮浮十多年,大大小小的舞台上过无数,都很难像这样用一个纯粹的“美”字去形容一个舞台设计带给人的感觉。羽毛逆着光在天空中纷纷扬扬,付辛博坐在光里,轻柔的白色羽毛把他包围了起来。

表演完的时候他垫脚帮付辛博摘头发上残留的羽毛,理了一会儿,故意剩了一根不给他弄掉,埋在头发里,像天空中偶然经过的一只白鸽留下来的痕迹。

然后白鸽飞走了,扑扇着翅膀,飞向更高远的夏日晴空。

付辛博也拈了一根羽毛,有些吃味地说,“刚刚谁在台上说我和早安选早安,说无条件爱早安?”

“是我啊。”胡夏从来不避什么讳。

“胡小夏。”付辛博喊住他,说,“要不是跟你认识十多年了,我真的会以为,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胡夏笑了笑,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他,“哪样啊?我不是也说过爱你吗?”

“是啊,然后我记得,你忘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付辛博又整个成了包子蘸醋吃,他说,“你的爱给过好多人。”

“但我给你的是最特别的。”胡夏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这话我也是说过的。”

付辛博想起来了,他说,“不对了,那时候我说好多人都爱我,你说,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你现在偷梁换柱了。”

清醒的大脑还不至于被这种文字游戏绕进去。

但胡夏才不管。

他说,“你只需要记住,我是特别的就好了。”

付辛博拿手里那根羽毛扫了扫他的脸颊,笑着说,“输了,跟唱情歌的人讲这种话,我是讲不赢的。”

胡夏凑上去抢他的羽毛玩,他说,“但你也知道,我不只是一个唱情歌的。”

付辛博站在原地不动,他扑过来的风把头发丝上最后一根羽毛带了下来,刚好擦过两个人差点碰上的鼻尖。

胡夏摁住他的肩膀,在他耳后吻了一下,鼻息温热,像聚光下包围住自己的满天羽毛。

原来直到立秋,夏天才真正到来。

07.

他也许对许多人都说过独一无二,也是许多人的独一无二。

但是没关系,因为人不活千年百年,偏就只活那几个瞬间。

而那些瞬间,因爱的点燃,就会变成每个人的独一无二。

你收下他送的纸糊玫瑰,他却哄骗你,这是真实存在的爱情。

是不是的,又有什么要紧。

至少我们所有人,都度过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夏天。

End

一、应钟半生瓜(勿催更)

代表合集:

(《无脚鸟》、《高涯树》、《万里花》……真的太绝了,这三个系列各有侧重但又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一个和原著截然不同的世界,但是完美在我的xp上蹦跶!真的超级喜欢,我还记得我当初看这个合集的时候半夜团在被子里用被子角来擦眼泪……真的是悲伤中带着甜蜜,但是故事真的有很温暖,抚平了我原著的遗憾!释怀后温馨幸福的锦言夫夫,长大了体贴温柔的陆言,被宠溺关怀的揽星……真的太绝了!比原著吸引我多了!无论是感情线还是立意。)

2、《雪上空留马行处》(一个破镜重圆,救赎向的故事。攻被折磨的精神有问题,复合后温柔宠溺的受,喜欢破镜重......

2、《雪上空留马行处》(一个破镜重圆,救赎向的故事。攻被折磨的精神有问题,复合后温柔宠溺的受,喜欢破镜重圆+攻身体病弱精神疾病的姐妹可以冲。质量还是有保证的。)

二、北辰(看文请先看置顶版

1、《长相思》

2、《长相依》

(这位太太是楚苏大户,写了将近300篇的《君有疾否》的同人文,堪称一个人撑起楚苏圈的半壁江山!真的,无论是原著向还是换背景都是一等一的绝。她写了很多原著的if线,也代入了各种背景,影帝×编剧、律师×律师、画师×心理医生、金融系学生×法学系学生、人鱼×永生实验员、小凤凰和仙人、小狐狸(莲花仙君)×照月仙君……人物和剧情都写的超级好,感觉无论是文笔还是立意都特别能打动我。看完她的同人文,感觉比当初看原著给我的感觉更惊艳!)

三、骑蜗牛的丘丘

1,《覆水难收》

(这本里面的攻的人设特别戳我,真的就是长在我的xp上的,温柔俊美,但又不怒而威。大大提过这本最开始只是为了塑造自己喜欢的攻才写的,她的剧情和受的人设可能没有那么好。最后几章真的是我反复看,看不腻!受隐于暗处,默默守护着攻,最后被攻正面发现了,强忍着心酸转身想离去,攻假装自己不舒服,他飞身就扑了过去,手颤抖着替他按摩身心脏处,问他是不是旧伤复发。最后留在攻身边,宠的不要不要的,感觉看的我叹为观止。)

2,《一叶障目》

(医生+总裁攻,高干子弟+后特种兵受

这篇人设我很喜欢,就是就是高干子弟一听就有点渣,两个人之间的极致拉扯有点狗血,加上大大写了一半,后来搬家去晋江了……)

四、塞北冀望

1,《锦言+人鱼短篇合集》

(这个合集里还有和应钟半生瓜大大的联动!看的可爽了,可以体验极致be美学和he的快乐)

2,《原创虐攻》

(这个里面有一个分为三篇的《楚楚不动人》,我觉得写的好好,受不渣,攻受相互喜欢只是一个说不出口,一个等对方先开口,特别是最后终于受先表白了,攻太难了,差点就病重救不回来了。)

五、酒七七

1,《原创短篇》

(这个里面有好几个长篇连载,比如《奢望》,《原点》,《上钩》……特别是《胆小鬼》,里面的郁大美人,郁检察官真的是标准的疯批美人,如果这个人设能写个大长篇我也会去看的!这里面的受也是很好的,他没有莫名其妙吃醋,并且很宠很照顾攻。《融冰》里面的攻有愿意支持他的家人,受也是很关心他的,不是那种渣渣。)

summary:裴文宣他是个傻的。

谢危x裴文宣(左右固定)

裴文宣的手一到冬日里就会生出来倒刺,他想事的时候总下意识扯着那块皮肉去撕。但翘起来的皮撑死也就一小条,所以偶尔纠扯不断,反而要他将口子弄得更深,浸泡到水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又不小心要自己受伤。

冬天于裴文宣来说是个不怎么好的季节,当上首辅之后,他身子差了许多,虽然曾经有习武的底子在,但仍然是会时不时有咳血征兆。

这日同皇帝议完事出来,朱红宫墙内的树木也不能免俗地在寒冬腊月天里变作枯枝,他身着朝服,立在树下,要远处的侍卫看来,裴相好像是融入了背景一般,如若不留神,可能就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裴文宣向来喜欢桂花,树......

裴文宣向来喜欢桂花,树干上皲裂的树皮要他莫名想到现在的时局,不觉有些发愁,牵动了别的心思,呼吸就不顺畅起来,胸腔中好似被灌入一道冷风,逼得他死命地咳,覆上帕子,果不其然又流血。

他用手指把嘴边猩红的液体抹去,指腹被染红的地方又被他揉搓掉,如果生命也是可以被看到的,那么这一瞬间里那些细细碎碎的凝固了的血液碎片应当就是裴文宣仅剩的寿数。

世家、寒门,这两股势力争斗了多年都不休,如今被他一手培植上位的皇帝,虽与他政见一致,都在着手削除世家,但毕竟皇帝也继位数十载,一个人的寿命再怎么样被祝福以长久,也终有限度。倘若他与皇帝一并相去,那么剩下的棋局将由谁来操控?

谢危吗。

谢危这人与他同朝为官,个人经历可以拿出去要大家当作戏本来演。原是薛家世子薛定非,当今圣上的表亲。少时逢京城大变,假扮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走到敌军阵前,而后又深陷平南王势力下十余年。母已去,父不配,谢危的字全为自己所起,更不用说男儿二十加冠,自是没有长辈为他操办。后来筹谋数载回京,因文采斐然智勇双全堪堪得到皇帝认可,得了少师名号。

裴文宣并非自夸之人,但要说朝堂上能够有与他抗衡之人,也应当是这位。只是这谢危行事实在要捉摸不透,除却为天家揭穿薛家为人与三百忠魂案等事项外,裴文宣一时想不出其他能够证明谢危政治取舍的事迹。他若支持寒门,那么天下可定。但若持定非世子的名号,保护世家脉络,凭借谢危为官为民积累的人脉、势力与声名,这些年来他与皇帝的谋划便将系数落空。

谢危除了上朝的时候,基本上是散发。有次裴文宣路过谢危教书的宫室,见他单拎出来一个女学生纠正人家琴音。不知不觉就站在殿外停了好一阵,裴文宣爱琴,最爱的一把名叫绿檀。听着朝堂上搅动风云的谢危在宫室内被那学生拙劣的琴音气到乱了操行的声音,裴文宣不禁扬了扬嘴角。

观棋不语是真君子,那裴文宣这个观琴又笑又说的算什么?他想不出来,只觉得这样的谢危难得。谢危披发的时候头发只在顶上扎一个发髻,发尾软软地搭在衣服上面。有时候一侧头发留下来搭垂在脸颊侧,要裴文宣想起来自己中举前读过的那些文人墨客的诗文。

谢危论年龄还比他小些,但其实力从不容小觑。他想如果要让大计安定,仅仅仰仗着皇帝对谢危的信任还不足够,还要能找到能真的制衡谢危的手段。

谢危硬不吃,那软呢?裴文宣忖度了一下,叫过来童业朝他嘱咐了几句。童业跟在他身边久了,对他处事的法子都门清,稍一提点就应下声来。一人提着个灯笼往那少师府去了。只不过夜里深些才传回来信。

他本是想约谢危一叙,结果谢危那边给的信只有几个字,“长公主在我府中。”当今皇帝潜龙之时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裴文宣与这长公主也曾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他也有想要好好同她相与,但因缘际会种种皆为落空,姑且维持着面子上的盟约关系。而随着两方观点愈发难容,自然连这种所谓的盟友情都几乎要断绝。

唯独留下一句誓言约束双方,有背叛盟约者,不得好死。裴文宣重诺,同样感念长公主对他曾经的相帮,于是一直念着这句,绝不越过楚河。

只是如今长公主摆明站在世家一边,于情于理裴文宣都容她不得。当然也容不了长公主结下谢危这个盟友,大涨势力。于是忙要童业备了马匹,随便挑了两三个近侍,朝谢府奔去。

情况紧急,他也没忘了礼数。沿街买了几块酥饼,团在怀里,免得失了温度。莫名就想起来和谢危见过的第一面。

他年少时前往各地搜集账本,那时遭到世家联合追杀,为保全性命伪造假死痕迹,一个人另走一条路,沿着悬崖往各地的府衙前进。那时正好是冬日,天气恶劣,动不动就飘雪,本就轻车简从,自然没有备足够的行囊,加上适才与仆从们走散,更是没有能够更换的衣衫。

黑色衣袍上被血洇湿大块的地方又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积雪,为了取暖他躲进一个山洞。才钻木将火打着,一会儿就又来了一位。这山崖也算不上什么名山,素日里渺无人烟,裴文宣正欲拿起刀防备,却见那人怀抱着一把琴,径自倒在地上。

裴文宣终究是爱琴,想了下左右自己武力尚可,何况目前这样的形势,自己才是主导局面的那一方,就把这个仍在颤抖着的人抬到篝火边,要他靠着山壁小憩。不一会儿得了温度,那人便醒转过来,面上也多了些血色。

山洞并不避风,所以仍然会有气流传到洞内。谢危垂落一边的发丝随之晃了晃,怔忡地看着面前这人。裴文宣造了个假名晃他,谢危将那名字放在嘴巴里咀嚼了几遍,咳了两声,却说出另一句。

“驸马当真好兴致。”

“你怎么知道?”

谢危从见面之初就没有给裴文宣任何藏匿自己计谋的机会。他从扬州上京路上,也逢追杀,仆从走散。这种情形下遇上裴文宣倒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同命相怜。只不过裴文宣没想通他是怎么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顺着谢危眼神停留的方向,裴文宣往下一瞥,原来是长公主给的令牌。谢危其人机敏,即便援离京都,却洞悉京城诸多事务,不得不小心对待。

他正要问些什么,山洞外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山谷确不太平,先是来了个敌友莫辩的谢危,再又是山猫群。

裴文宣捡起来一根烧火棍驱赶着猫,半晌没听见身后人跟着帮忙,不耐回头催促,却见刚刚还一语道破他伪装的人面上染着愁容,但要说是害怕,倒也不够贴切,更像是觉得恶心。

一个人与猫颤抖,到底应付不来,有几只朝着谢危那边窜过去,裴文宣眼疾手快,就要拽他的琴来给他抵挡,结果谢危虽是神情不佳,却对琴爱护得紧,这下给裴文宣弄得怒极反笑,他快步过去将点燃了的棍子肘在山猫前,硬逼退了朝谢危涌去的潮流。

嘴上还不忘报谢危那句挑破他身份的仇,“琴坏了可以再修。我也有琴的。”

收拾完狼藉,两人一时无话,原本也不相熟,确定了对方对他的任务没有影响后,裴文宣也就没了与他闲聊的兴致,只双手合臂,靠在一旁假寐。谁曾想今天劳顿一天,腹中饥饿,不自觉发出几声。

他有些尴尬地暗自祈祷那人没听到,不过好不公平,他好歹也帮了他一把,怎么连他的名字都不肯相与?裴文宣就是这样,凡事都想要个公平,也曾因为这句话跌过不少绊子,但却还是初心不改。左右睡不着,他正欲开口问问谢危他名字为何时,那人从琴袋旁边的包裹里掏出来一小包酥饼,放在篝火旁,朝他推过来些。

“这是什么?”裴文宣好奇打量。

谢危度过那段不太好的记忆后,心绪刚刚平复,语气稍微有些低沉,与他同时开口,“谢危,字居安。”

这倒是答非所问了。裴文宣一时语塞,这人又快他一步,名字给了他交换,那就算不得不公平,这样一想他就把谢危之前那点纠结琴的踌躇样抛在脑后。加上这些推过来的酥饼,也被他视为示好的讯号。

裴文宣从中掰了小块放在口中,原来是桃饼,甘而不腻,回口生香。他确实饿狠了,吃完这口又捏了块塞在口中。谢危见他行事洒脱,心里欣赏,面上也带了些笑朝他望过来。

就是这一眼,要裴文宣记到现在。行至中年,裴文宣经历过太多朝堂诡谲风云,但始终没办法将那个杀伐果断的谢危与在山洞中告诉他,没了琴不行的谢危联系在一处。

走到一半下起雪来,童业在外面传话说正好对上了长公主的轿撵,要不要碰一面。裴文宣抚着额想想还是下去,结果刚一掀开帘子,一只冷箭就从旁的地方射来,裴文宣躲闪得时,但也还是被划破胳臂,好在桃片糕放在茶杯旁,未被血浸染。

童业一脸担忧问他,怕不是长公主真的动了杀心,裴文宣边在抽屉里翻找着药包扎,边回他,语气里多的是无奈,“你知道她只是吓我。”

童业看着主人,欲言又止,自家少爷他最是熟悉,即便与公主政见不合,也断不会做那些违背誓言的事,但长公主那边呢?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维护两人盟约?童业不清楚,只估摸着要坐最坏的打算。

长公主轿撵停了一会儿,裴文宣没再出去查探,稍后便驶离了巷子。裴文宣要去往何处,长公主又是从何处来,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只不过最后的结果,谁能争取到谢危和他手中的那支黑骑,还尚未知晓。

谁知一进谢府,意料之中的对话却并未发生。裴文宣带过来的桃饼还温着,不过味道定是超不过谢危曾经的那份。谢危看了看盒子,要刀琴剑书拿过来一盒药粉。

“痛吗?”

裴文宣讶异于谢危的语气,但此行毕竟是有事相商,于是也就跟着软下声,“一点儿吧。”

“该痛。”

谢危伸手用指腹狠压了一下那处伤口,状似无意地问起来他与公主的感情,裴文宣还想着是谢危在判断他和长公主谁更有利于他,照实说了,两人分府已久,这些事京都早有传闻,谢危要想去查,自然也能查到。于是裴文宣往前边说了点,随口讲到蝴蝶峡的事,他与公主关系尚可的时候还曾一起相约去过那边游玩,只不过后面遇到追兵,于是也就不欢而散。之后情势紧张起来后,两人便再没有过那样共与的时分。

裴文宣话讲一半,没出口的是自己本来打算在那边同长公主讲明自己与秦真真确无感情,免得要两人误会进一步恶化,结果阴差阳错赶上公主的图谋,有些话一旦错开就再也没有能讲出口的机会。他见谢危替自己包扎的绷带还系上了个结,不觉想到山洞那日,于是脱口便出一句,“当年山洞想给你看的那把绿檀,也是那日损毁的。”

谢危抬起眼瞥了他下,“现在呢?”

“什么?”

“不是说琴坏了可以修吗?”

裴文宣想到山洞中的事于是说到琴,而谢危听到琴想到山洞那日。

裴文宣苦笑道,“有些琴坏了就再也补不回来。”

谢危没答话。

绿檀裴文宣后面送去找人修,结果修了一阵不仅琴没修好,更是修到没影子。店家说来人掳了去,又说是给重金赔付,这件事后来同其他琐事一起,搁在裴文宣桌台。等他忙完再料理的时候,早就没办法再去找其他线索了。

今日的谈话弄得裴文宣莫名其妙,带着来探谢危的底的目的来,却不自觉被他带着听了曲,下了棋,赏了花。被包扎好的伤口已经不再痛,而裴文宣想要的答案,谢危会给他吗?

待裴文宣一行人走远,刀琴剑书才重新步入房间,见谢危皱着眉头,想必是这场雪又加剧了他身体的不适。他们是谢危十分亲近得力的手下,素日里也会与少师开些玩笑。此刻仗着谢危阖眼休息,小声议论道,“长公主倒是开门见山提筹码,要少师相帮。”

“裴相倒是个开不了口的,说是求人办事,结果带来的饼他给吃了大半,茶也没少喝。”

他嗤笑一声,接上剑书的话,“裴文宣,他是个傻的。”

他挥挥手,要刀琴替自己跑一趟腿,将书房里案台上搁置的那物送到裴府。适才长公主来,耗费心力应付了片刻,这会儿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至于李蓉搬出来的那套谢危你也是世家说辞,谢危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他谢危从八岁起,就已经舍旧姓,弃旧名。朝堂百官大都活一家族之姓,少数由大力推行科举选拔上来的寒族,心中却还有惦念着些百姓。

而也只有李蓉和当今皇帝会觉得谢危还是那个被他们拉来顶替太子去敌军阵营的傀儡世子。圣上多疑,连归属于燕家的兵权都始终坚持不放,多番敲打,谢危也是在平南王与燕家间相互周旋,才将将好护得他们周全。

谢危的那一身世家血,早已经在母亲故去时候流干。再回京时,与舅父相认时,家中那棵桂花树早已经枯死,不再开花。现在还行走于世间的谢危,是那个在上京路上为拯救郡县百姓于苛政水火而甘愿被火烧死的普通书生。

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谢危一直这样想,也一直这样做。所以裴文宣想要的那个答案,其实谢危早就已经给他。要刀琴去送的物什,便是谢危曾经路过琴铺,正打算买些器材为自己所教授的那名顽劣学徒斫一把更适配的琴时撞见。

琴是实打实的好琴,可惜命途多舛。芭蕉木制的琴身被从中这段,琴弦也是纷纷断裂。琴店老板也是爱琴之人,抚着胡子叹气说没法修。

谢危花钱买了来,自己重新选的花色相同的木,手感相当的弦,一一重装完全。其实他并不擅长琴,只是被逼着学久了,也就算得上会那么几成。想想裴文宣那人,估计是真的以琴艺为长。

那他喜欢什么曲子?又能否弹奏出芭蕉焚烧尽,昆山玉碎拨弦生的琴音?正这样想着,派出去的刀琴却神情紧张地回来,带回来一则消息。

裴相马车才出府不久,便在白衣巷为公主的人马射杀。而剑书这边也是刚刚听了手下人的回禀,匆匆过门而入,“长公主薨了。”

谢危手里还捏着那块裴文宣带来的糕饼,手指一动就摔在地上。原来桃片糕并不结实,也是一碰就碎的物件。像瓷器,但明明他以为,裴文宣与他都是冬日熔炉里的铁器才是。

谢危的黑骑已经如裴文宣所愿埋伏在宫殿中,以防兵变。而对于长公主的那几个谋客,谢危也已经分别从他们的软肋下手予以拆解。万事都已经具备,差的就只是裴文宣抬手摔杯的东风。

可惜摔杯没等来,谢危只能靠坐在地上拾取那些已经裂掉的糕点,细细碎碎的,怎么都捡不干净。还是说一切是失魂症发作的梦魇?这些都是假象?

古话讲说冬日里不要去舔舐铁器,谢危深以为然,但真当事情发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才发现,其实自己的舌头,肌肤和心脏早已粘黏在那块名为裴文宣的铁上,无法挣脱。

“随我进宫,要黑骑随时听我调动。”谢危仍然是沉着地发号施令。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刀琴背上仍在背着那把琴,绿檀。

还有一封谢危迟到多年未寄出的书信,来自《诗经》。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说着天下已定,我固当烹的谢危,确实已经做好了等待结局的准备,但面对黑白子交叉一处完全如同死水的棋局,唯一能点破此局的人,现在却也不在局中。

就这样的苦果,谢危也还要尝尝吗?

白衣巷离谢府不远,颇为应景的是一旁还有个文人墨客素日里还去的小茶楼。裴文宣还曾在那边饮过茶。他不知道,谢危其实一直这样注视着他。看他喜欢甜口,看他对柠檬过敏。看裴文宣写诗做纳贤筒结交四海来客,也看裴文宣步步进爵荣登相位。

再到如今看着他了无生机,适才包扎过的伤口想必不痛了,胸口又被当胸刺破,这样深,这样多血,撒药怎么样管得了用?

于是这回,谢危捧起来雪,盖在那处贯通伤口子上。他想自己应当要恨极雪天。

summary:亲吻是食人的开始。

guke

01

2002年秋天,张凌赫家中又多了一个小孩。那会张凌赫已经五岁,到了懂事的年纪,所以当好事的亲戚问起来,有了二胎,会不会觉得自己被丢下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笑,说“我希望来的是个妹妹。”

都说提前讲出来的不灵,这句话到张凌赫这边就失去效力,尽管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听着妈妈在隔壁屋子因为怀孕发出不适的声音,他也会有一点想要家里就他们三个人足够的心思。那些闲言片语终究还是灌入他的耳朵。想要一个妹妹的原因再简单不过,要多一个小孩,也只能多一个和他不一样的小孩。

九月底张凌赫妈妈被推入产房,医院人杂乱,奶奶过来照顾他,带了张凌...

九月底张凌赫妈妈被推入产房,医院人杂乱,奶奶过来照顾他,带了张凌赫最爱的变形金刚机器人,要陪他先回家等。张凌赫摇头说不,就坐在手术室门口,颇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还反过来拍拍奶奶的大腿,要她别那么紧张。

张凌赫对自己出生时候的记忆十分模糊,所以他见证的第一个生命的诞生就是妹妹。护士抱过来他们探过头去看,张凌赫个人矮,远看不到襁褓中那人的面庞,还得要奶奶抱起来他。明明还是个小孩,却已经表露出大几岁的哥哥样。

边被追边发出假模假样地哀嚎,心里想这块团子像是家里新来的祖宗。标明9月29日日期的那一页,还存放了一张相片。是手术室外等到困挨着奶奶睡着的张凌赫,手里还拿着变形金刚。这张图后来好多次被麦麦拿来挤兑张凌赫,翻旧账谈新事,说他对自己没耐心,说等自己出生都会睡着。张凌赫也每次都会回,难得正经,“我真的有够专心。”

其他时候都是逗赵今麦居多,顶级幼稚。比如跟着她身后一下一下踩影子,说这样会灭掉她身上的灯。赵今麦就无语地转过来冲他打手电,刺目光要张凌赫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候,发现赵今麦也踩上他留下的影子的肩膀。

“现在你的灯也灭了。而只有我手上还有灯。”

回她的是张凌赫的笑,不知道谁更幼稚,“输了。”

比如揪赵今麦好不容易扎好的辫子。爸妈都很忙,家里两个小孩毕竟会照顾不周,所以如果是简单的马尾辫赵今麦起初还能自己摸索,如果是那些复杂一点的麻花辫或者换个花样的哪吒头,她就有些实操不来。张凌赫自告奋勇,结果他扎丸子头的方式就是提起来赵今麦的头发,让赵今麦自己原地转圈。

但赵今麦也昏了头,真的觉得他讲得有些道理,就跟着他的手打转,最后成功顶着一个别扭的发型出门,被路人注视得十分尴尬,遂伸脚过来绊张凌赫。他俩总这样玩,所以张凌赫也早已习惯在她出腿前先一步跳开。末了他又摆出老三套对付,个子太小,腿不长,再长大点了说。

不知道为什么,小麦长大得很慢。张凌赫后来已经不用的iPhone5s手机里还存有几张错焦的相片,但并不失真,全部归类在名为“小麦”的文件夹中。

第一张是赵今麦初中毕业坐在不用的书堆里揪头发,相片下方张凌赫一只手还在虚抚在她脑袋上,当时好像是在笑她怎么长大了还是只有这样小一点。

第二张是他被拉来见她老师,衣服兜里还带着她惯爱吃的零食,那会每家小卖铺都有卖,叫咪咪虾条,三块钱就能买下一整条。是冬天,张凌赫同保安登记信息时候,嘴巴里都在呼出长长的白汽。走到她们教室口,只剩下两个人没走。隔着窗户都能猜到赵今麦在和朋友讲他坏话,先神采飞扬,末了再叹气,对又是我哥来。

第三张也是冬天,路上走的人多的地方积雪已经凝固成冰,赵今麦用鞋子蹭着往前滑,张凌赫踩着单车在一边跟上。他说不会摔倒,赵今麦就背着走,看他在雪上骑行,等他栽。学校离家远,张凌赫又是先从自己学校过来接她,于是轮胎上早都粘黏上几层雪花,他手指用了些力,把着车子不要其失控。结果先摔倒的是赵今麦,身上全是雪,张凌赫叹完气过来扶她,结果被塞一脖子雪团。两人脖子出自一人之手的围巾就这样全部毁坏,同时留下一张两人一起扑倒在雪地里和雪人合照的相片。

张凌赫对镜头反比耶,赵今麦则顺着他背后另一只手往远处看,等到延时拍摄倒计时结束,张凌赫才提醒她回神,所以小麦的笑被曝光弄得很模糊。但张凌赫管这个叫艺术,还设了一周壁纸,动不动同人展示。

等到睡着都不会走的五岁小孩版张凌赫在一瞬而过的青春期里迅速抽条,变成校园里的风靡角色。他美得像猛禽爪子的收缩。还像后颈部软组织伤口中隐隐约约的肌肉运动,更像那总是由被捉的动物重新张开、可以独自不停地夹住啮齿动物、甚至藏在麦秸里也能运转的永恒的捕鼠器,尤其像一架缝纫机和一把雨伞在解剖台上的偶然相遇。

张凌赫书包里开始不断被塞满粉色信封,作业是不装的,因为在学校就已经写完。所以每次赵今麦放学出来看到路灯下拨弄手机背书包等她的张凌赫都会有点微妙的不公平感。

不过这刻却不是因为旁的,只觉得他不用写作业,还要背个包同爸妈装乖。而自己书包里还有几本留空的习题,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赶上黄金八台。

02

“麦麦,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体育课下课,朋友突然问赵今麦。步入高中,太容易脸红的青春期,班级里有同学已经开始交往。传纸条表达心意,送心仪对象平安夜苹果,甚至再普通一个日子也因为知晓对方心意而变得不同。谁请假了没来,谁故意借去卫生间无数次路过谁班级门口。这些事有共感的人都门清。

与赵今麦关系好的几个女孩也开始在闲聊时提到一些男生,但对于她们描述的对象,赵今麦无一例外地无动于衷。

好友不可思议,

追着她问,“你就没有每天想着的人,就……比较想亲近的那种?”

有。

赵今麦想到张凌赫。

她哥。

这话要叫她朋友听去,定要说她混淆概念。不过倒不是她刻意想着,就只是突然就在脑子里确定了人选。

张凌赫比她们学校任何一个男生都高,坚实有力的身体,麦色的肌肤,手掌宽厚十指修长,两个人的手相叠在一块,颜色、大小都不相同。

赵今麦有时和他闹着玩抢东西,十指交扣,用力夹对方的指骨,赵今麦每次都压不过张凌赫,他好像不怕疼似的,一直执拗着。但赵今麦又不肯轻易开口求饶,所以最后都是张凌赫松开手劲,五指回扣包裹她的手掌。皮肉挨着皮肉,滚烫的甚至会渗出汗。

赵今麦想到这儿,猛地低下头,故意忽略朋友投来的好奇目光,下意识否认道:“没有。”

像解题一样,一样考法类型的题见多了,作答的人自然就有了下意识的反应,至少不管别的,也会先写个“解”上去。对赵今麦而言,这个问题里的“解”便是张凌赫的名字。

下回再参与朋友的讨论,赵今麦发觉大家都不约而同开始用绰号称呼彼此心仪的人。因为名字里正好有三个a,所以叫3A级景区。因为鼻梁高,眼窝深邃,所以管人家喊异域男。五花八门的,赵今麦想,那张凌赫有什么能要人起绰号的地方?

她第一想到个子高,跟竹笋似的。上午做过的一篇阅读里说下过雨的春笋会疯长。张凌赫个子好像就是这样一节一节拔起来的。想好比喻后,她面上多了一点从容,觉得这样就同其他朋友保持一致,总不至于掉队。

张凌赫长她几岁,现在已经升入大学,所以只有周末回家。结果刚一碰上面,餐桌上就有道笋丝炒肉的菜。张凌赫筷子伸向自己最爱的辣子鸡,也不忘照顾妹妹把菜盘子往她那边推。

“怎么不吃笋?”

赵今麦闻言猛地咳嗽起来,想起来自己那个矫情的比喻,暗暗决定这件事一定不能要张凌赫知道。

“我不喜欢吃笋了。”

“怎么?今天买的很老?”

“就是不想吃了。”

回答她的是张凌赫的应声,“那吃别的。”

赵今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下的,早上醒过来还觉得在做梦,空荡荡的家里到处都是张凌赫的气息。

她从衣柜里随意找了件t恤打开门走出卧室,爸妈前些日子抱了团出去旅游,于是家里就只剩她和张凌赫。厨房有流水声,她转过身,张凌赫正半倚着橱柜歪头看她,“洗漱一下过来吃饭。”

莫名其妙地,又想起咬到嘴巴里脆生生的笋条,他又是那副挟带慵懒笑意的表情,素日里赵今麦会跟他呛声几句,今天就只是慢吞吞应声下来。

她低下头,暗暗提醒自己别露马脚。

“蛋包饭?”厨房里张凌赫问道。

“随便。”赵今麦看着自己的脚尖,动动脚趾,“我一会儿好像有补习班。”

“是吗?”张凌赫随口答道,“我记得你只有周日晚上有钢琴课。”

赵今麦停了停,“你背我课程背得挺熟啊。”

张凌赫装作没听出她话里有话,“谢谢夸奖?”

赵今麦撇撇嘴倒也没说什么,趿拉着拖鞋进卫生间洗漱。

热腾腾裹着番茄酱的蛋包饭上桌,张凌赫杵在桌子边不走,说:“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

赵今麦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等他的下文。

“把冰箱里那些笋处理了。”

赵今麦没忍住想笑,“浪费食物。”

“你不是不喜欢吃?”

张凌赫会在周末进行采买,走几个街区去附近最大的超市,他讲今天蔬果区的竹笋十分新鲜,又顺带着跳到另一个话题,是同一起过来的留学生去吃海底捞,笑着说有海拔8000米处的青笋。

赵今麦安置好行李,靠在书桌架子旁与他闲聊,听到这里才堪堪回应,“那你呢?有没有点?”

张凌赫的声音停了一会,之后才从话筒里传来,正巧进来一位同学,与赵今麦打招呼,所以她自然就错过那段短暂的停顿,只听见他嘻嘻哈哈的后一句。

“你不吃以后我也就习惯不吃了。”

跟她小时候玩的4399里面一块游戏一样,打砖块,底下人要操控着木板去接那颗不断弹跳的小球,往上要把砖头系数砸通,往下又不能要其跳出方框之外。每到后面困难的关卡,小球弹动速度越快,赵今麦就只能扶额长叹自己不是这块材料。鼠标都点到发热,也还是有接不住的那个瞬间。

这会的感觉就像极了那个时候,赵今麦再一次觉得挫败。

她头一回有点想要张凌赫也感受这样手忙脚乱的冲动。要他也措手不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那个总是冲自己喊再长大一点吧的,大她五岁的人,知不知道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其实自己已经长出来完整的心?

赵今麦到底是被宠长大,这样的小孩总会有几个时刻让冲动大于理智,毕竟一切结束后都会有人兜底。即便这样,距离她作出决定,要张凌赫也被惊雷吓到的日子也已经又过去了几年,她在等一个契机。

等张凌赫回国,等张凌赫找了工作,等张凌赫成日里同电机工程打交道,等张凌赫拥有自己的第一辆车,第一套房。

家里那间卧室里的东西前后几次被搬空,赵今麦毕业前暑假回去时,只看到几个收纳的箱子落在一起。他卧室桌子上不再是粉色信封堆,前几日在这边工作,于是取而代之为成摞的电线图,8K那样大的纸,然后几指厚的本子。

这样的张凌赫要赵今麦有些陌生。但陌生于她而言,才是好的事。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她觉得张凌赫没有那么的是一个哥哥。

夹在箱子底下的便是那部手机,苹果发布会定期开,他俩的手机就定期地换。imessage里面始终存着每次更新数据两人的记录。而张凌赫这款机子,她记得就是那个雪天,拍摄过她很模糊照片的那个雪天摔坏屏幕,后面又换新的。

她试了试给手机充电,竟然还能打开。按下home键,亮起的屏幕壁纸也还是那个雪天,她和张凌赫,她的哥哥,她的家人的相片。路边积雪不足以做完整雪人,于是就只能团几个球堆在一起,然后两个人靠在一处。她这才发觉,从小到大,光忙着与他斗嘴,耍赖,竟然没有哪一次是在清醒状态下当他面喊过哥哥的。就只是连名带姓,“张凌赫”,有时候还要故意拖长音,有时候呢又放快速度连读,几遍几遍地喊,喊到张凌赫也默认这种叫法,就是表示赵今麦心中最亲密的肯认。

她而复关了机,将手机重新放回原处。赵今麦想,自己大抵是已经找到了那个撕破窗户纸的站位。不是想要靠说出来得到什么,就只是想要与他舍割。

要他多一份不是来自妹妹的爱。

即便搬家,工作忙成这样,张凌赫也没忘了在赵今麦毕业礼上及时送到一束鲜花。搭配也是他亲自选的,问了几家店有没有提供麦穗,收到答案都是否定。只让他找到一家,唯一遗憾的是麦穗是其他质地,毕竟实在不会有人拿那些庄稼地里的粮食来充当另一用途。

一早醒来赵今麦手机上全是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发现是配送员。花束放在围栏旁边,看到小麦,她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然后再看贺卡卡片,是店员代签。

“世界是你的牡蛎。”

“小麦。”

张凌赫不常这样叫她,尽管他心里总把妹妹的存在当作一株小麦。高中时候他闲来无事养了盆番茄苗,结果撒多了种子,长出来的枝叶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根茎都太薄太脆弱,撑了不到一个夏天就死掉。

赵今麦名字也是一株植物,如果可以张凌赫会想让她成为世界最高的一棵,或者不长成硕果累累也没什么。他的话要反过来听,再长大点吧,其实是不要那么快就长大。

有天看到张凌赫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烟,要他尝尝。他靠在手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斜斜靠着阶梯,眼睛随意往下扫,等其他人给他点火。

然后突然听到常和他一起玩的人喊他名字,说你妹来找你了。几乎是瞬时,原本一派轻松的人迅速将未点燃的烟扔回去,然后起身朝那人所指方向去。再远就看不清,只能隐约望到两个身影,一个高一个矮。小个子那个女生朝他伸手比比,说了些什么,张凌赫弯下腰听她讲,两个人似乎在呛声。

这样的张凌赫,有些笨且慌乱的,莫名让人更喜欢些。

03

赵今麦有些怔愣,缓缓离开张凌赫,男人的手依旧温柔抚在她的头顶,手腕微微克制颤动。

“怎么了?”

“嗯。”赵今麦有些报复性地,“张凌赫。”

她一向理智,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越轨也只是对张凌赫。此刻她平静地宣布一个隐藏在她心中很久的秘密,如同在宣读两人结局,亦或是自己这边的结局,心里卸下一口气。

于她而言,她终于不用做那个永远先于张凌赫以外的所有人看向他的人。

张凌赫沉默,而后倾身抵上她的额头,他俩身高差太多,这个动作要张凌赫弯下腰才能够完成。于是赵今麦在决心放弃这段如同畸形肿瘤般的感情前,仍然被迫注视他的眼睛。

张凌赫先是回答她第一句话,“你喜欢我啊?”

“怎么会这样呢?”

此时这种形势下,赵今麦仍然有想与他逗嘴的冲动,毕竟除开被她喜欢的人这一身份,对面这人也还是她哥。她哪里知道,怎么会这样呢。她在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之前,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别哭了。”

赵今麦有一秒的僵硬,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

张凌赫可以扔掉所有人的情书,但没办法不对赵今麦心软。他心里听到那番表白时候,好奇与不确定多过其他一切情绪。

张凌赫想了又想,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而直到这个吻完成,赵今麦都在原地没有任何推开他的动作,心理学上管这个叫不排斥。

他复问道,“这下确定没?是不是搞错。”

赵今麦闭了闭眼,她也想过自己对张凌赫的感情会不会是由依赖产生出的别的,又或是确实没有接触过旁人而导致的结果。但这个吻结束,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长成的心,骨骼,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都纷纷因此开始瓦解,碎片,粉末,干涸。亲吻是食人的开始。张凌赫只要一个点到即止且可能没带多少感情的吻,就可以要麦穗上的颗粒悉数掉落,一个农民颗粒无收,一片麦田随之荒芜,原因就只有那个吻,或是一早就开始的惊雷。

她早就没有接住的能力。

“我没有一次搞错过,哥。”

防护罩也被击破,赵今麦一直逃避着想要把张凌赫拆分成一个被她喜欢的人和哥哥两重身份,现在对上张凌赫的答复,她也只能予以坦诚。就算张凌赫是哥哥,她也是喜欢大过于其他。

他的一切都可以给她。

那么今天的小麦,有没有长到很好的样子?

应当是有吧,即便与张凌赫设想不同,他也做不了拔苗助长的蠢人。允许赵今麦的爱存在,就是张凌赫给出的最好的爱。

是这样的,阅文只需要出一堆画的莫名其妙的王杰希谷就好了,而画同人图的画师要考虑的就更多了。(指翻来覆去找不到画哪个设…)

神界小公主的生辰宴向来隆重而热闹——众神来贺,奇珍异宝比比皆是。

不过在生辰宴之后,小七会和爸爸妈妈、绿阿姨紫叔叔再过一个小小的生日会。

一个简单的手作蛋糕,在妈妈与绿阿姨亲自布置的漂亮花园里,小七再次珍重的许下愿望。

——“我希望,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能幸福安康。”

——“我希望,爸爸和紫叔叔不要再吵架。”

——“我希望……”

嘘,还有一个愿望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啦!

啊…第二个愿望怎么还没实现呢?

装病真病/破镜重圆后遗症

缺爱且患得患失攻X心软略感情迟钝受

小说家X酒吧老板易暮枝X贺凛

全文/1.2w

是不是所有经历过分手的情侣,感情都不会像最初那样纯粹无暇了。

易暮枝眼睁睁地看着时钟指针稳当跨越十二点,而他还是一个人窝在床上,像是被黑暗挟持住的木偶。冬日的冷气顺着皮肤脉络钻入骨髓,随之相伴的还有脑海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把放在膝上的笔记本电脑挪开,意识到贺凛又一次把他独自扔在家里整天,而自己一个晚上只写了寥寥百字,沉重的心情终于在肩头栖息,让他失望地撇下嘴角。

易暮枝其实有点怕黑,没有灯光又空空荡荡的房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父母争吵再离婚、总是只有自己和保...

易暮枝其实有点怕黑,没有灯光又空空荡荡的房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父母争吵再离婚、总是只有自己和保姆的单色生活。又感受到一阵难堪的无所适从,易暮枝把自己蜷了蜷,心脏时剧时缓的跳动却莫名带出了些许不合时宜的感性情绪。

也正常,易暮枝提的分手,又是易暮枝求的复合,正常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可贺凛不管是在那种情况下表情都是淡淡的,要分手说好,求复合也说好,他摸不准人的心思,只觉得自己像凛哥的累赘。

之前分开是因为自己太黏人太幼稚,总是想时时刻刻和男朋友贴在一起,发短信的频率比喝水还高,自己发就算了,还要求人每一条都认真回复。易暮枝垂着眼检讨自己,调动全身自控力压住还想这样做的冲动。

易暮枝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只是点头,心里却有点异样。

贺凛和他的名字一样,做事果断说一不二,整个人像是强大冷冽的风,可以把易暮枝完全罩在里面护得严严实实,也可以把他推入暴风眼残忍无情地凌迟。

分手前的恋爱中敢那样肆无忌惮地闹,是因为贺凛的亲吻、陪伴、纵容、偏爱,让易暮枝可以完全确定男朋友的心里有他,而且地位很高,高到让他二十几年没被好好爱着而长出的棱角尽数磨去,只想猫一样翻出柔软的肚皮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可现在,他不再那么斩钉截铁了。

易暮枝吸了吸鼻子,颓废地任由负面能量将他轻松击溃。

见过贺凛认认真真爱着他是什么样子,所以落差感才会更大。

他现在到底可以在哪里找到从前贺凛给他的爱?是在知道自己喜好的前提下递过来撒满香菜的面条,是一天比一天晚回家甚至每天交流只剩下手机上的早安晚安,还是上次自己小心地提出想要去男朋友的酒吧找灵感写东西、得到的却是那人利落的拒绝?

翻天覆地的难过让他喘不过气,但他也不敢深更半夜消息轰炸。分手前的最后一次争吵贺凛冷着脸让他成熟点,易暮枝记住了,也正在学,虽然他学得很慢,到底留不住匆匆而过的恋人。

易暮枝越想越低落,挣扎片刻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反正他今晚不想再通宵才能把贺凛给等回来,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让贺凛自觉留家里——他实在太想确认一下自己还有没有被人爱着了。赤着脚出房门,犹豫两秒,他的脚尖却从零食柜转向厨房。

手指碰到冰箱里层放着的冰酸奶时,易暮枝的脑袋里闪过了很多想法。

这种程度的冰冻,他那破胃肯定受不了,真难受起来可不是容易收场的事情,搞不好惹得旧病复发痉个挛吐口血什么的直接进医院里,这样做他哥再生个气,冷战十天半个月的估计又要闹分手了——算得上正儿八经的杀敌为零自损一千。

他将瓶装酸奶拿出来,做贼心虚地捏了捏,又给自己做了一分钟心理建设,最后扭开瓶盖,眼睛一闭将冰冷的酸奶直接灌入嘴中。

喉结上下滚动,很快整瓶四百毫升的液体就全部进了胃里,激起他一阵寒恶的颤意。口腔里充斥着黏腻的甜酸,由喉管到胃部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冰凉,连带着脚掌所传来的寒冷,让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后悔了自己的举动。

冰酸奶是贺凛最喜欢但牢牢呆在易暮枝禁喝榜的饮品,而易暮枝又是个喜欢一切酸食的家伙,所以贺凛总担心他偷喝,每次喝之前都要清点数量。

考虑到这个,易暮枝往酸奶瓶里装了水,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胃里暂时还没剧烈反应,只是略轻地抽几下,易暮枝趁着还没发作赶快回到房里,按开小台灯,将手机捧在手里的时候他的心脏还砰砰砰跳得飞快。

他重重地假咳了几声,确保声线中掺了点犯病时惯有的沙哑,然后点进和贺凛的对话框,望着那条自己十几个小时前发送且还没被回复的文字消息,咬着嘴唇点了语音。

“凛哥……我胃……不舒服……你可以早点回来嘛……”

信息发送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点低落。

为什么现在想要男朋友回来陪下自己,得用这种方式了呢。

贺凛最近是真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头两个大。

他开的酒吧是比较特别的欧美复古风,放的音乐也都不是那种震耳欲聋的DJ,小众的念白音乐、大气的旧式城堡建筑派、沉浸式酌饮场景,倒是从一众单调的买醉酒吧里脱颖而出,在各个社交平台小小火了一把。

贺凛其实不在意名气和钱,开酒吧其实也是因为易暮枝的胃还健康的时候喜欢拉着他玩格调游戏,碰巧这笨狗每次都找网红地,次次去次次踩雷,最后本就喜欢自由职业的贺凛动了想法,干脆白手起家,亲自做了老板。

而最近,酒吧的名气居然扩散到了某位金牌导演那里,导演来找他好几次,说下一个电影的取景地想要用他的酒吧。

贺凛想这倒没什么,还颇有种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出息了的感觉。

可是不巧,合同签完没几天,就有一批醉鬼在酒吧里寻衅滋事,明知道这是清吧还要搞那些不见光的套路,和女服务员起了冲突。动嘴就算了,居然还动手动到放酒的玻璃柜子倒一排,噼里啪啦的酒瓶子碎一地,且不说惊叫之后看客们举起手机会造成多大舆论影响,单凭那些酒就贵得让贺凛足够牙疼。

贺凛没忍心怪那个自责到哭得梨花带雨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就撅过去的服务生,只好硬着头皮去账号上澄清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失误,艾特了那个导演结果对方到现在都还没回复他。

群体/斗/殴视频在网络上传得有些沸沸扬扬,电影还没出来就先出了“NightyBranch是扫把星酒吧”这种让他火大的言论。

又要低眉顺眼给导演赔不是,又要胆战心惊地应付或许即将赔偿的巨额违约金,还得提起精神监督酒吧里跨进来的都是正常人,甚至还要教教不论男女的服务生最基础简单的格斗技术。

凌晨一点了,他急里忙慌也没解决掉最难搞的事情,导演跟他谈条件,明里暗里不想松口;其次重要的是去网上控制一下舆论导向,这个过程估计也有不少恶意反对的声音——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贺凛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心里的石头本来就一点没落下去,在掏出手机看到易暮枝发来的语音消息后更是沉甸甸地压上喉管。

他们约定好了的,非要紧事不十二点后联系。

因为贺凛真的不想让易暮枝熬夜,那人身子那么差,分手再复合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共餐,看人吃点生冷的卤菜都能病怏怏几小时,再熬下夜给心脏添了负担他不得心疼死。

他调高音量,点开语音,贴到自己耳朵旁。

沙哑疲倦的声线,混着尾音黏腻又缱绻的调,贺凛在心脏紧缩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叹果然他男朋友就是拯救人生的小天使。出租车一来他就麻烦司机让人开快些,家有病猫真等不了一点。

回到家已经快一点半了,周围黑灯瞎火的,看着就犯怵。贺凛怕人疼糊涂,一下车就急匆匆往家里跑,差点踹翻路边的垃圾桶;明明电梯速度已经足够快了,但他还是恨没能长双翅膀飞上去。

贺凛轻轻推开易暮枝的房门,借着小台灯的光只看到了床上蜷起来的一团。他走到人面前蹲下来,看着男朋友白纸一样的脸色和眼底未散去的青黑,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又撩起碎发碰了碰额头,没感受到高温,暂时松了口气。

易暮枝的睡眠一向浅,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缓缓睁开了眼,不知道是睡懵了还是疼懵了,眼眸涣散了好几秒才艰难地聚焦起来,尾音带着淡淡的苦涩,“凛哥,回来啦?”

易暮枝一眼就看到贺凛熬出来的黑眼圈,本来想向人撒娇卖乖的冲动也不知不觉压了下去。奇怪,明明那样想见到他,却在那人真的赶回来的时候,只剩下自己骗了他的酸胀感。

今晚酸奶没怎么刺激胃,罕见得很,却助长了他的愧疚,正当易暮枝想要开口袒露真相认错的时候,贺凛大提琴一样温润的声音砸进他心里。

“不是胃疼吗?好点没?”贺凛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放慢动作爬上床,手刚刚撑到易暮枝腰间就听到人不轻不重地嘶了一声,他听得揪心,将手掌抚上人的腰腹,感受到了丁点抽动,但没有他平时犯胃疾的那种恐怖冷硬和剧烈痉挛,“吃药了吗,吱吱?”

好温柔。

他是条贪婪的蛇,想要更多。

易暮枝迟疑了好久,抿了抿嘴唇,“……我,我吃了。”

贺凛左眼皮一抽,总觉得不对劲,他的那个药起效较慢,而能让易暮枝开口喊疼的胃疾不可能这么快恢复——毕竟从他发消息到现在只过了一个多小时。但他也累得头晕眼花,见人没自己想象中那么严重,便拍了拍他的被子,准备下床,“行,那就快睡吧,吱吱。”

他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易暮枝忍住心虚炽/热而干脆地望向他,却低了低声音,几乎快要闷得听不清楚,“那个,明天你可以和我一起吃早餐吗?”

“我最近真的很忙……”贺凛没对上他的眼睛,有点难堪地侧开了头,却用余光看到易暮枝眼里的星光都暗了下来,心里一颤,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话直接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弯,“算了,也不是不行,但只有这一次。”

易暮枝欣喜地抬起头,又黏黏糊糊地讨了几个亲吻,看到贺凛还是很在意他,那点颤抖的不确定才被暂时压了下来。他就像一只不安稳的小兽,需要人一遍一遍告诉他“我还在”,幼稚而讨嫌的方式,却是他希望感受到被爱的全部。

易暮枝嗯了一声,黏黏糊糊地让他也早点睡,便再也支撑不住一般陷入了梦里。

这一觉睡得很沉。

易暮枝觉得自己好久都没睡过这样酣畅淋漓的一觉了,没有噩梦,没有失眠,中途甚至没有被胃疼打断。他睁开眼睛是因为闻到了阳光撒进房间隐约泛出的紫檀味,还有从门外传进来的培根香。

伸了个懒腰,瞥到时钟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到了九点半。易暮枝赶紧把自己从床上撕下来,草草穿了件外衣就往房门外走。他本来以为贺凛会提前离开,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看到他哥坐在餐桌旁等他。

睡得饱人精神自然好,易暮枝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走到人跟前坐下,“凛哥早呀。”

可贺凛没理他,脸色看着有些阴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握住铁叉,往煎蛋里狠狠一戳,再向后拖拉,金属和瓷盘碰撞撕扯的声音如猫抓玻璃般刺耳至极,嫩黄色的蛋液流出来,像是从心口涌出来的血。

易暮枝察觉到不对,慌张冲上心口,连声音都有些模糊,“怎么……怎么了吗?”

一阵令人煎熬的沉默后,贺凛放弃了继续折磨那只煎蛋,铁叉顺着松手的力道摔到桌面上,叉子撞到盘边发出极大的一声尖叫,易暮枝被他吓得一抖。贺凛抬起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绷紧脸色,嗓音沙哑到几乎变形,“冰酸奶好喝吗?”

完了。易暮枝的脑袋轰然炸开,什么理智,什么冷静,都像是烟一样散了。可他无力辩解,只好将手掌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僵硬又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哥,对不起。”

贺凛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只是赤红了眼睛紧盯着他,像是要用目光把他烧穿。愤怒挤占所有情绪,他一想到昨晚这人骗了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卖惨,就觉得火气直往脑门窜。

近日积攒的不耐和负面情绪潮水般层层叠叠覆盖上来,理智被无情熔断,贺凛压根顾不上思考自己的话是什么,就将它们连同不久前的糟心事,都掺满火药往对方心脏里射杀——他太了解易暮枝了,动怒起来每句话都可以化作利刃往人的软肋捅。

“我今天如果没拿到那瓶酸奶,还真被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家伙骗过去了。”

“看我像傻/子一样为了你忙前忙后很好玩吗?”

“我都累得要/死/了还记着快点跑回家,会让你特痛快是不是?”

“不,不是……”易暮枝焦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一道尖锐的痕。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酸胀和后悔接连冲击他的身体,他看着贺凛被怒火烧红了的眼睛,简直想要给自己来一巴掌赎罪。

“我以为你变了,易暮枝,”贺凛突然失了力气,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靠倒在椅背上,语气里裹满浓厚的失望,简直比愤怒还让易暮枝心悸,“没想到你还是这样,幼稚、自私,还爱哭。”

易暮枝踉跄了几步,鼻尖更酸了。那几个简单的词语就像是镰刀,将他小心翼翼维持的成熟假面完完全全地剖开,露出里面羽翼未满的幼体,探出头又被人狠狠斩断,“对不起……你不理我好久了……我只是想让你陪陪……”

贺凛冷笑一声,抬手直接掀翻了煎蛋盘子:黄色蛋液流了一桌,有的飞溅沾上站对面的易暮枝身上。那人擦都不敢擦,指尖无力地垂下来,难受地蜷了蜷。

“你知道我最近在干什么吗?”贺凛的声音又变得轻轻淡淡,而这才是最让易暮枝慌张的。他的脸上分明已经看不到愤怒,却有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逼过来。

贺凛深吸一口气,交叠双手,冷冷地望着他,“酒吧闹事,违约金赔偿,网络//暴//力。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倒好,小孩子脾气上来了就只顾着自己了对吧?”

可是凛哥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又该怎么帮你呢。

易暮枝没机会说出这句话了,胃部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打断了他的所有动作。熟悉的痛感侵袭而来,因为自己过度起伏的情绪而恼怒,像是硬生生往他腹部插进去一把刀,还不咸不淡地旋转着搅动几下。

疼,真的好疼。

昨夜没有发作的疼痛似乎是要加倍返还给他,阵阵强烈的痛潮让他难以忍受地折下了腰,尖锐的脊骨凸出来,仿佛要戳穿皮肉。有一双大手试图缓慢捏碎他的胃囊,带着旁边的一圈肠/道不知所措地痉挛蠕动。手指虚着探上腹部,轻轻一按,痛得他骨头都快麻了。

“嘶……”他压不住的这声抽痛,落在贺凛耳朵里却是一道惊雷。

“你这装的还是……?”贺凛看着易暮枝听到这句话之后骤然惨白下去的脸色,悔得心脏都有些抽痛。五分钟之前才对人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当时在被他骗了的气头上,心理负罪感倒也少些,但他从没想到自己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脱口而出的还是一把刀。

易暮枝脱了力般摔到椅子上,又被疼痛逼得一颤,堪堪捏住桌角才没痛呼出来。碎发遮住了眼眸看不清表情,只是苦笑,“……是我装的。哥,你去忙吧。”

所以还是,没和自己说再见。

贺凛这样生气,今晚不会回家了吧,以后还会回家吗?是要分手了对吧?这次该贺凛提出来了。没有贺凛就不会有人要的自己该怎么办呢?

易暮枝心里空空的,错觉中好像是这场争吵把他的心脏鲜血淋漓地挖了出来。盯着那盘被打翻了的煎蛋,却将彻底冷掉还泛着油腻味道的培根塞进了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将那冷冰冰的一坨肉吞入腹中。反胃的感觉疯狂冲击胃囊,他没忍住干呕了几声。

不知怎的,脑袋也开始晕沉沉地疼起来,但他得先把餐桌打扫干净。恍惚记起自己还没写完主编布置的五万字任务,只好强撑着扶住一切可以扶的东西,慢吞吞从椅子上起来,短短的几米距离愣是让疼痛逼得差点跪下去。

收拾餐桌的时候没站稳,被桌角磕了一下,虽然没有刚好刺到胃,但愈演愈烈的疼痛交杂,也能叫他痛不欲生。抹布被冷水濡湿,冲洗干净上面纠缠的蛋液之后,易暮枝的眼前已经有些发黑。

咎由自取而已,可他还是好难过。

贺凛一整天工作都夹枪/带/棒。明明平时看店大半天都不会这么焦躁,但他今天想了很多,心里没来由地慌。

睁眼闭眼都是易暮枝眼睛里满溢的委屈和心酸,他小心又绝望的讨好、哑了嗓音的道歉,被泪水浸满的眼眶,一遍一遍,在贺凛的大脑皮层里回放。

易暮枝装病骗他虽然有不对之处,但贺凛后知后觉这人肯定是看自己最近不怎么理他又没安全感了,他是明白易暮枝多想攥紧每一点爱意的——可惜用了这么久,贺凛才意识到自己很少把喜欢挂嘴边,遇到事也不跟他说,换到易暮枝的视角来看,简直就是出/轨还撒泼的坏蛋前夫哥。

吵到最后易暮枝是不是真的在胃疼啊,不然这只能忍的小狗怎么会泻出那样无力的痛吟。

而他在干什么?对小狗说你是不是装的。

心情急切,自然迁怒下午谈事情。

导演说一句他怼一句,谈一次条件黑一次脸,轻描淡写地唬他这景您老别取了,违约金我付,我不仅要付,事情再闹大点到时候您电影上了还负责给您刷黑评。

导演挠着头不明白昨日还温温和和的小年轻哪里去了,被他冷着脸无差别攻击的姿态震撼得差点把咖啡泼自己一身。

“算了,也就是考验一下贺总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以后长期合作也方便——按之前说定的来,网上的事我找人帮你压,”导演面色复杂,扫了他几眼,看贺凛松口气后抿了抿白开水,倒是笑出声,“今儿这么冲,跟家里人吵架了?”

这边贺凛踩着日落的尾巴往家里赶,那边易暮枝还全身疼痛不止,缩在床上迷迷糊糊发高烧。他不敢吃退烧药刺激胃也找不到合适的止疼药,只好咬着牙硬撑,一边忍毒蛇撕咬般的头痛一边颤颤巍巍地敲字。

所以为什么想不开接了个犯/罪悬疑烧脑故事。

易暮枝只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太够用的脑细胞又被整死了一群。

高温烧得他头昏眼花,额上烫得着火、骨头冷得结冰,同时胃部再次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绞痛,易暮枝艰难地喘了口气,忍着腰酸背痛换了个姿势,侧蜷在一边,将笔记本由腹上转移到身前。

这个钥匙是在哪里埋了伏笔来着。

男主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案件的处理哪里出现了漏洞。

易暮枝被烧成浆糊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了不造成情节纰漏只好慢慢滑上去一遍一遍看,全身又痛眼睛又花脑子里跟塞了抽风机一样嗡嗡疼,效率简直比蜗牛还低。

鼻尖突然涌上来一阵痒意,他低下头打了个喷嚏,一个喷嚏又牵动大脑神经,疼得他咬紧了嘴唇。鼻子里窸窸窣窣的堵着难受,他妥协般伸长了手去床头柜拿纸。

拿到纸堪堪想要把手臂缩回来,胃部就猛然收缩,随后揪成了一团,像是被拧干水分的毛巾。这个过程很短,仅仅两三秒,但足以瞬间抽空易暮枝的所有平衡力,他下意识倾斜身子防御痛感,胳膊肘却正正摁在了键盘上。

于是凭空多出来一大群乱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按到Delete键。

……不行,得憋回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太可悲了,不抽烟不喝酒也没什么离奇的爱好,烦起来的时候甚至找不到途径发泄。不过他又很庆幸自己是个所谓三好少年,否则把原则和三观看得比命重要的贺凛也不会看上他。

但是他今天撒谎了。贺凛生气很正常。

头痛还在源源不断地袭击他脆弱的脑神经,烧着烧着电脑上的字都快变成了重影,闹心地堆积在一起。易暮枝掩着嘴轻咳了两声,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终于放下电脑,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挪到枕头上,抽了抽鼻子,眯眼看向外边。

窗外没什么漂亮的景,路上也没什么特别的人。萧索的黑雾盖住天空,仿佛这附近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发着高烧,在公寓里活得苟延残喘。

易暮枝只是简单地欣赏在他笔下被重塑过无数次的世界,眼皮变得松沉,呼吸逐渐平稳。

贺凛将玫瑰、蛋糕、药,还有热乎乎的白粥,依次从手里卸下来摆在桌面上码好。

屋里没有开灯,泛起一股陈旧的冷清,卧室的门紧闭着。他没让拖鞋留下太重的脚步声,在门前站定,随后静悄悄地开了一条小缝。

易暮枝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发出纠缠成团的呼吸声,像是一只猫。笔记本电脑端正地放在床头柜上,屏幕还未熄灭,隐约散着幽闭的蓝光。房内有点闷,空气污浊,在每个角落留下炽热的吐息。

贺凛轻轻地走过去,凑近才发现这人的脸色红得不正常。心下一紧,他在易暮枝跟前蹲下,探了探对方额头和颈侧的温度,果然烫得厉害。脉搏在他手掌心下跳动,仿佛要契入贺凛的掌纹。

易暮枝真的在生病。

而他丢下小狗这么久。他怎么敢。

易暮枝还在睡眠中没有醒过来,下意识贴近了冷源,很乖地蹭。

贺凛看得心尖发软,不舍地抽出手掌,顺着人线条流畅的腰触碰到腹部。胃部的动静很大,在他手心里拧巴地搅在一起,难怪易暮枝在梦里都死死皱着眉毛。他把人整个搂在怀里,替对方缓缓揉开痉挛,又掖紧了小狗的被角,才出去找降温贴。

他知道易暮枝现在吃不得刺激身体的布洛芬,就只拿了温和些的,接了杯水,用嘴唇试了试温度,不算特别烫。

撕开降温贴,回到人屋里,撩开碎发放轻动作粘到他额头上,实在忍不住了才凑上去在人发红的眼尾落下一点细细碎碎的吻。不舍得打扰他睡觉,便含了一小口温水,渡到易暮枝嘴里。

……结果还是把人亲醒了。

易暮枝睡得有点发晕,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贺凛盘腿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他的时候,呼吸实打实地窒了一下。胃舒服了很多,没有了那种搅动在一起的疼痛,刚喝完水连声音都是黏腻柔软的,“凛哥……对不起。”

贺凛抓住男朋友骨节分明的手指,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人看,“头还疼吗?”

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快。

易暮枝有点没反应过来,撑起身子坐起来,木木地摇头;一摇就感觉脑/浆都在里面晃荡,差点直接吐出来。但他面上没什么变化,那点恶心反胃就像没存在过似的。

贺凛追问,“是不是胃疼到现在都没吃饭?现在有心情喝点粥吗?”

“……哥我没事的,你去忙吧。”易暮枝扯开一个微笑,虽然单薄的肩膀暴露在空气里,甚至还在发抖。

贺凛没想到他不说实话还在硬撑,心上像是被插了把刀一样疼痛难忍。易暮枝以前情绪外露,开心了还是难过了都在脸上完整地呈现,他不用猜人的心思,稍微抱一下就能成功哄好。

早知道现在他会变成这样,就不答应小狗提出来的分手了。贺凛一直很尊重易暮枝的想法,但是在分开这件事情上也保持着矛盾态度,他不想让易暮枝的世界变得那么狭窄只剩下自己,又很渴望对方澄澈的眼眸永远只留有自己的倒影。

之后他可以感受到易暮枝不对劲,跟之前想黏着他唯恐没有二十四小时都贴在一起的样子完全不同,很少主动对他提要求,说什么做什么,弄得贺凛都快忘记易暮枝才不是成熟男神那挂的,该是一只被迫缄默的小狗而已。

他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值得被爱的人,却因为自己受了那么大委屈。

“我们……”

“不分手!”易暮枝截了他的话头,眼睛里蒙上一层阴郁的水雾,脊背轻轻发着抖,明明都没什么力气了这句话却说得又快又重,仿佛这是他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旦出现偏差,倒塌的将要是高楼大厦。

“……不是,过会儿我们吃药,好吗?”贺凛恨自己没有第二颗心脏用来心疼,有种自己在哄一只易受惊的小动物的错觉。觉得和易暮枝的距离远了些,所以他最终还是从地上站起来,脱掉了脏兮兮的外裤,但是长款风衣没脱。

易暮枝被人拢进衣服里结结实实护着的时候,大脑里像是炸开了烟花。就算坐着,小狗也几乎比贺凛高一个头,所以贺凛没有完全把人脑袋裹进来——以前易暮枝就喜欢这样用大衣把自己抱着,腻歪得像是两只袋鼠。

易暮枝低下脖颈往人大衣里缩了缩,以为自己还可以忍一会儿,但是情绪冲上来的时候根本遏制不住,现在也只想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凛哥,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生什么气,心疼都不够呢……最爱吱吱了!”贺凛把他抱着一连亲了好多下,直到易暮枝耳朵都红透了伸出一只手抵住他的嘴巴,然后又顺势拂过贺凛的脸颊,落到后颈捏了几下。

贺凛哄着他吃药,语气始终黏黏糊糊的,恨不得把药叼着嘴对嘴喂他。

“贺凛,你以后……不许那样跟我说话了。”易暮枝气鼓鼓地控诉,从风衣里挣脱出来,又由着贺凛再次贴过来紧紧环着他的腰,“也不许摔盘子,更不能随随便便……咳咳、把我扔家里短信都……都不让发。”

听到最后一句话里贺凛语气坚定地说了喜欢,就像是一个黑暗中即将跌落悬崖的人被突然拽住了手腕,然后又被扯入了一片柔软璀璨的星空。那些他一天前还认为自己再也不能得到的特权,重新簇拥回身边;他认为可以独自吞咽的委屈,顺着喉管上泛,逼红了眼眶。

“你,真没骗我吧,”易暮枝想要再次确认一遍,扯了扯他的衣服,语气里多出点小心翼翼,听得贺凛心里生生泛疼,“哥你别烦我……还憋着不说……你觉得我什么不好就提……咳咳、我会改。”

贺凛叹了口气,把人更加紧地抱在怀里,直到心跳都几乎同频。他知道必须好好跟人解释清楚,从头到尾,一字一句。

“吱吱,怪我没表达清楚,其实今早生气主要是因为太着急你身体了——那么冰的酸奶,你都快喝完了,万一搞个胃出血怎么办?”

“之前不让你大晚上等我回家,是怕你熬夜了心脏不舒服;定的什么不能多发短信,是想让你在除了写文的时候少看点电子屏,刚复合的时候你眼睛都快肿成灯泡了宝宝……”

“都是我的错,最近忙但是什么都不跟你说,借着让你不担心的名义道德绑架,还摔盘子甩脸色,让你委屈那么久,对不起吱吱……但是你要知道我真的很爱你,”放在平时贺凛会觉得说这么直白的话很羞/耻,但今天起了一个头,却觉得有些话果然还是挑明了能让双方都舒服,“以后不会不理你的,你多给我发短信,每天不少于一百条。”

易暮枝被他哄得晕乎乎的,嘟嘟囔囔了好久我也爱你,才因为体力耗尽耷拉了眼皮,“嗯……我再睡会儿,很快起来写……”

“写什么写,都烧成笨蛋了。”贺凛亲亲他露出来的脸颊,“安心睡,我在这里。”

听着人沉重的吐息,他的思绪又飘得更远。

——外边的粥估计快冷了,等会儿易暮枝要是想吃得热一下;玫瑰花还新鲜,等吱吱睡足了他再把刺剪了插进花瓶里;小蛋糕也需要尽早放进冰箱,买的这家店没有放任何添加剂,奶油化掉就不好吃了。

贺凛陪他睡了好久,睁开眼都十点多了。最后易暮枝的烧逐渐退了下来,爬起来把粥喝了小半碗,蛋糕有点甜,吃了几口就给贺凛消灭掉了。

贺凛本来想要强//制要求人现在立刻马上睡觉,但他知道易暮枝的灵感必须集中,秉持着尊重病人职业素养的原则,他先问了问,“稿子催得很紧?”

”嗯,有点。”易暮枝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露出被窝的手臂白得几乎透明,青筋清晰可见。

贺凛钻进床铺,温热的小腿挨着易暮枝的腰腹,他探到人胃部摸了摸,又隐隐有些抽动的意味了,“我就在旁边看着你,有任何不舒服及时和我说,好不好宝宝?”

易暮枝停下敲击的手指,嘴唇和眼角立刻染出一个荡漾柔软的微笑,连带着干燥的空气里都驻扎了零星的火花,他扭头看向贺凛,语句里的每个音节都裹上蜜糖。

“好呀——”

于是贺凛又忍不住凑上去吻他。

00.后记

我大概有三个特别讨厌的晚上。

讨厌第一个是因为贺凛听到我的分手要求后,没有出声挽留。他转身离开,好像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讨厌第二个是因为那是个太寒冷的夜晚,冷到我无法忘记……我有点胃疼,但是又不敢和他发短信。我怕他不要我。怕他生气。怕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望向我,对我说还是不要复合好了。

我总是会被这些吓醒,有时候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床铺旁边是空着的,我知道他又在酒吧凑合了一晚。其实我很希望他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请求的资格。

讨厌第三个是因为我骗了他。以自己的身体为由,骗他回来(事后哥哥发了很大的火)。虽然我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但我可以察觉到他压力很大,在这种情况下还这样幼稚,他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何况他不喜欢别人骗他。

但是我最喜欢下一个晚上。贺凛跟我说了很多,其实我没怎么听进去。只觉得眼眶发热。还好,他还是很爱很爱我,也还好,他没有赌气离开家太久——当时我真的做好了被分手的准备,都想着退烧之后收拾行李走人了。

一直在想贺凛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里挑中我,想过可能是因为脸,但这是最让我不安的一点。因为一旦遇到更好看的,他就会丢下我。

我不想被人丢掉。

幸好凛哥跟我保证过了,我是他的唯一。

终于把一直喜欢的一个梗摸出来啦想要一点文字反馈吃吃

我超喜欢枝啊啊啊啊啊要不是太忙了真的好想再写点吱凛的故事

最后存一个大概会写的香香梗

二编:啊啊啊啊这个梗和爱情疯子结合起来好香,闷葫芦放到下一次写,我要搞一些前卫(?)

感谢你阅读到这里,那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summary:关于两个人在十年后重逢的故事。

“呼——终于结束了!”

一声尖锐的叫声穿过酒店的隔音墙把黑羽吓的......

一声尖锐的叫声穿过酒店的隔音墙把黑羽吓的一激灵,他迅速打开酒店房门,探出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酒店人员从走廊的另一边匆匆走过来,表情十分严肃。黑羽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不祥预感,于是想了一下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下了楼。

酒店的大堂已经围了一圈人,经理面色发灰,握着手机语气奔溃,而他的脚边,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黑羽的眼睛眯了一下,地毯上的血迹颜色还没有发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基础的急救措施黑羽还是会一些的,急忙穿过人群向周围人示意。但当黑羽半跪在伤者旁边把对方的头小心地移动到一个方便呼吸的位置时,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他把手指放到伤者的颈侧,最后对着酒店经理皱着眉摇了摇头。

“咚咚咚——”非常礼貌的三声敲门,黑羽猜应该是警方,打开了门,穿着制服的警察核对了黑羽的姓名和证件,“接下来,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黑羽点了点头,跟在了对方身后。

“我们需要再次确定他的身份。”

“…………”

“啊……”黑羽快斗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感叹音。

提问:应该如何和十年未见的老同学打招呼才能不显得尴尬?

白马微微露出了一个意外的笑容,冲黑羽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现在是国际刑警啊……

黑羽心里有些微妙的不爽,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高中突然一下子就不辞而别呢。

坐在临时在酒店房间接受问讯时,黑羽有一种微妙的陌生感。他上一次在这个位置还是潘多拉事件后被传唤到警署,那时所有的误会都解除了,怪盗基德也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个无辜在现场被波及的大学生,而所有的知情人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但异国他乡,贸然去碰触不相识的被害人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可疑的行为。看着对方的眼神,黑羽毫不怀疑对面正在进行有罪推论,就等着自己扛不住压迫感招供了。内心莫名有点好笑,自己是长了一张很容易犯罪的脸吗?

还没等对方正式开口,白马就敲了敲门,“之前我在日本生活过,或许我能帮上忙?”

警察大叔对白马挑了挑眉,把记录夹拍在了白马身上,“那就交给你了,正好我还有一堆事要忙。”

白马整了整衣服,非常放松地坐在了和黑羽一桌相隔的椅子上,在黑羽开口前避开了记录仪向黑羽暗示了摄像头的位置,黑羽接收到了,全程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白马一样完成了这场的问讯。

黑羽维持着社交扑克脸,心里的千头万绪像个理不清的线头,让他整个人都懵懵的。

没想到,真正的的十年后见面,会是这种感觉。

“确认无误的话,请在这里签字。”白马把记录夹转向了黑羽,指了指需要签字的地方。

黑羽这时才注意到,白马探的无名指根,有一枚戒指。

“有什么问题吗?”白马看黑羽在发愣,有些不解地问道。

自己的日语应该还没退步到这种地步吧?

“啊……没有问题,辛苦了。”黑羽也没仔细看谈话记录的内容,一脸神游天外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白马像是背课文一样,毫无感情地念着结案之前可能还有问讯请保持通讯畅通之类的注意事项,把黑羽一路送到了大厅旁的电梯。确定了此刻两人都背对着电梯厅的监控,才换回了黑羽熟悉的那副样子。

“好久不见了,黑羽君。”白马歪了歪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黑羽脑子里还是那个银质的素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说到这个,白马摸了摸下巴,“抱歉,叙旧可能要之后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白马的眼睛里显得有些为难,但是又很坚定地说完了。

黑羽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点了点头,“没关系。”

电梯快要到了,白马看了一眼,问道,“黑羽君来纽约观光吗?”

“可以算是吧……”黑羽揉了揉头发,现在应该可以算是观光。

白马了然地点了点头,话才说完,白马的通讯器就亮了起来,他做了个手势就离开,“那祝黑羽君旅途愉快,我先走一步。”

黑羽出电梯后,听到有人在闲聊,“好像封锁线撤了。”

“终于可以出去了吗?我好不容易定到了今天的餐厅。”

“感觉还挺危险的,我看到有ICPO的人。”

“就因为这种事情?”

“可能是名单上的人吧,之前我看新闻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

一直以来,他们在天台相逢也好,或者在教室里吵嘴,首先转身那个人好像都是自己。无论是归还宝石后展开滑翔翼,还是放学后气鼓鼓地叫嚷着要回家了,白马都是那个会停留更久的人。

他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后离开的人,视角会是这样。他看着白马探背对着他,举着通讯器说着什么,不是他熟悉的话题、不是他熟悉的语言、甚至不是他熟悉的表情。在自己视线里越来越小的人,好像真的会变得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逐渐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他剥离出了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出了回忆,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所以,每次月光下的演出结束后,白马探是怎样的心情呢?

“什么嘛。”黑羽抱着枕头嘟嘟囔囔。

说到底,十年前明明是他先离开的吧。说什么自己是不会放弃对真相的追逐,结果突然有一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班级里到处都是少了一个帅哥的叹息,夜间表演的VIP观众席多出了一个缺席的空位。才开始黑羽真的担心过会不会是什么意外,变装到白马总监办公室才确定白马探只是重回正轨了而已,仿佛远渡重洋来到日本,对小少爷来说就仅仅是人生中的一个插曲罢了。

黑羽对着月光注视着自己的手,不过,无名指的戒指,只会有一个意思对吧?

“怎么这样啊!”黑羽翻看着自己和自由女神像的自拍,完全没有旅行的氛围,反而像是把自己随便P进了一张纽约的明信片底图。

从百老汇出来的时候,黑羽感觉已经饿的能吃一口气吃下比脸还大的披萨。边在网站上找着餐厅评分,边伸头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能吃的。“居然还有冰淇淋。”他踮起脚越过人群看到街角有一辆冰淇淋车,于是加快了步伐。

刚接过冰淇淋,人群中发出来此起彼伏的声音,黑羽才发现下雨了,于是只好皱着鼻子找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店避雨。估计里面都是避雨的人,黑羽只好选择在雨棚下的露天座位上坐下。风铃响了,店门开了,黑羽悄悄瞄了下,想看看里面有没有空出座位,结果一下子和往外走的白马探对视了个正着。

白马惊讶地挑眉,但还是彬彬有礼地把身边的人送走,看着对方撑着伞走远才回到黑羽面前。

黑羽还维持着难以置信睁大双眼的表情。

“不是吧?”

“黑羽君很意外吗?”

黑羽看着白马,感觉此人的黑眼圈更严重了,再加上本来就皮肤白,简直就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嘁。”黑羽撇了撇嘴。

“这里的曲奇不错哦,黑羽君可以试试看。”白马指着菜单,嘴角微微上扬了,显得整个人稍微有了点精神。

黑羽点了点头,看着白马,“你真的不需要回去好好睡一觉吗?你现在看起来,”黑羽皱起了眉,“好像下一秒就要猝死了。”

白马笑了笑,“的确很久没和黑羽君见面了。”

黑羽一脸无奈地趴在了桌子上,“你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说自话啊。”

“披萨、三明治、曲奇、布丁、牛奶,你还要什么吗?”

白马难得地放弃了正襟危坐的姿势,微微后靠陷进沙发里,“我都可以。”

黑羽一副牙痛的样子,“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可不想再成为一次目击证人。”

白马专注地看着他,很放松的语气,“说到这个,现在已经进入了结案阶段了,黑羽君之后可能在出境前还有一次例行询问就没事了。”

“哦。”黑羽并没有那么关心,随口应了一声。

突然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黑羽被着安静的氛围搞得有点坐立难安,正想说点什么拯救一下,抬头就看到对面的白马抱着手,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的样子。

这时服务员正好端着餐盘走了过来,黑羽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快步接过餐盘把物品一一端上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黑羽小心地咬了口曲奇,果然很符合他的口味。他歪着头,看白马睫毛一直在颤动,好像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白马探站在电梯门口往下看,心跳得快要超过极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博物馆门口,发现怪盗基德!”对讲机遥遥发出声音。随后是中森警官中气十足的咆哮,“堵住所有出口,千万不能让他逃了!”

“是!”“收到!”

白马探听到对讲机里悉悉索索的声音,身体顺着墙壁滑落,最后瘫坐在了地上。

之后在树林里看到对着月光检查宝石的基德,白马沉默地接过了归还的宝石,意味不明地望着天空中基德离开的方向。

我就算站在他身边,好像也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我还是想回到英国。”白马总监一回到家,就看到白马探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

“在日本玩够了?”白马总监笑眯眯的,似乎并不奇怪自己儿子的选择。

白马乖乖地接过了父亲的外套挂在了架子上。“我可不是来玩的。”

白马想了想,继续说道,“可能我还没有成熟到17岁就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吧。”

之后其实白马探也没有在英国呆几年,因为学制的原因,他提前完成了学业,马不停蹄地加入了ICPO的招募计划。之前做侦探的时候只需要揭露真相,其他时候他都不怎么关心,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年真是傲慢到愚蠢。怪盗基德无论最后是否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都算不上程序正义。听说大洋彼岸的怪盗有了其他的侦探追逐者,也算是盟友吧。白马探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新建了文档,自己能做的就是争取达成程序正义吧。

白马却一动都不敢动,因为他不知道到底哪个数据会对身处危机重重现场的那个人有益,所以他只能死瞪屏幕,恨不得来自世界各地的讯息更多些。

毕竟远离故土那么多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当指挥协调中心大家集体欢呼的时候,白马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了。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指根已经被机体烫到血肉外翻了,但是他没顾得上这些。趁着同事没注意,用主机信息库查询了伤亡情况,终于舒了一口气。

“哟,小子,恭喜啊。”没过几天,休假结束的大家看着白马无名指根的戒指,揶揄地调笑道。

白马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事实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的。决战结束后,新人白马主动留下来汇总事件报告。敲下句号后,收到了来自父亲的讯息。

“放心,一切顺利。”

“我这边也是。”

隔了几分钟,白马总监又发来了消息。“要回来看看吗?”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早点休息,父亲。”

白马再次调出了自己更新过无数版的计划,现在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了。

等他想到处理伤口的时候,增生疤痕已经很难去除了,白马也不以为意。但是由于手指的活动频率太高,反复地暴露发炎让他十分困恼,最后只好随便找了一枚素戒暂时隔离了灰尘和空气中的细菌才稍微有些好转,之后也习惯了就一直戴着。

“白马,今天你值班?”Simon打着哈欠走进了办公室,翻看起了桌上的资料。

白马点了点头,“咖啡?”说着塞了一包咖啡浓缩液给Simon。

今天白马手上的案子都结案了,难得清闲。他戴上了耳机,点开了东京大学毕业典礼的全球直播。果然哪里的开场致词都很无聊,夜班轮值的白马半阖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到学生们准备上台领取毕业证书的时候被Simon叫醒了,“怪盗1412号的案子之前是你负责归档的吗?”

白马清醒了一会,抹了把脸,“对,怎么了吗?”

黑羽快斗在说,“哇,这衣服怎么会那么丑,完全衬托不出来本大爷的英姿嘛!”

白马弯着眼睛,摘下了耳机,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吧。”

Simon一脸莫名地看着明显开心起来的白马,“难以置信,难不成你喜欢出外勤吗?”

白马晃了晃手指,“谁知道呢。”

Simon苦着脸跟上了,“诶,听说1412号的通缉令要撤下了。”

白马露出一副高深莫测揣着明白当糊涂的表情,耸了耸肩,“可能吧。”

“你知道为什么吗?这不都挂着很多年了。”

“可能是证据链不完整吧。”

白马笑了笑,“这样不挺好吗,我们要跟进的案子又少了一个。”

“醒了?”黑羽咬着勺子,盯着白马探面前的布丁。

白马探掏出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习惯性地把面前的布丁推到黑羽面前,“抱歉,现在几点了?”

“不到十一点。”黑羽抬眼睨着白马探,露出个不怀好意地笑容,“怎么怀表精现在还要别人报时了?”

白马笑了一声,“人总是会变的。”

他透过咖啡店暖黄色的灯光看着黑羽,带着些眷恋,还好你没有变。

黑羽听到这句话,转了转眼睛,不经意地瞟过白马的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你还要吃点什么吗?这些都冷掉了哦。”

白马摇了摇头,挥手买单后白马有些犹豫地看着黑羽。

黑羽倒是揣着兜自然地跟在白马后面,“我送你回去吧,就当散步了。”

白马没有问黑羽为什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附近,心里倒是很受用。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带着一点别扭,却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摩挲着戒指,感觉疤痕下的皮肉似乎在重新生长,挠得人心口发痒。

黑羽专注地盯着地面,慢一拍地意识到,除了怪盗基德之外,自己和白马探还有其他的交集吗?

相遇也好,重逢也好,似乎都不会对彼此造成什么变化。黑羽觉得,此次纽约之行结束后,大家重回正轨,他回到事务所确认明年的行程,而白马探依然会继续做他的国际刑警。年少时的过往,除了成为回忆之外毫无用处。什么侦探和怪盗,什么绞尽脑汁的谜题和坚持不懈的追逐,都不过是还在青春的少年们心里的一道涟漪。

风停了,湖面又会重新恢复平静。

“就在这里了,”白马停住了脚步,指了指面前的住宅区,“今天多谢黑羽君了。”

黑羽歪了歪头,“嗯”了一声。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本想吐槽一句,但是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合时宜。现在,应该还有人在等着白马回家吧。

黑羽看了眼眼前的公寓,白马的房间好像没有亮灯,融入了整齐排列的窗户里,似乎对谁来说都不会显得格外特殊。

准备离开的白马看着一直心不在焉的黑羽,有些怀念地笑出了声,“真好啊。”

黑羽疑惑地看着白马,白马弯了弯眼睛,“黑羽君一点都没变呢。”

白马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挥了挥手,“那黑羽君也早点休息。”停顿了一下,“平安到酒店记得给我发消息。”

看黑羽还是一脸懵,补了一句,“我号码没换。”

“噢……知道啦,”黑羽翻出半月眼,“别像个老妈子一样啊喂。”

等黑羽慢悠悠地回到酒店时,已经快要到凌晨一点了,忍不住嘀咕,“什么嘛,等我发消息那家伙早就睡着了。”

渐行渐远才是常态吧。

黑羽想了想,还是发了消息。就像十年前一样,吐槽归吐槽,但是黑羽还是习惯性地会把白马探说的话都放在心上。

“我到了。”

“好的,晚安。”

对方几乎是秒回,黑羽也顺手回了个晚安。

黑羽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才到门口黑羽茫然了一会,本来打算问一下人,但是人来人往看起来都忙的不行。等黑羽拨通联系他的人时,对方正披上衣服往外冲,看到黑羽也只是指了指,“你直接去10楼的ICPO联合办公室,之后我的同事会告诉你需要怎么配合,我有事先走了。”

黑羽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在警局门口左看右看,心情十分微妙。时至今日,他来到这种地方还是会条件反射地观察逃生通道。

走到电梯厅的时候,看到了穿着ICPO制服的人,黑羽松了口气,这里也太大了,直接跟着他们可能比自己瞎找效率更高吧。

“这个案子推进得也太快了吧。”Adam翻着档案,惊讶地冲Simon说。

黑羽侧头看了眼,眼睛转了转,低头开始假装玩手机。

Simon耸了耸肩,“对吧,我还以为这个文书应该是下个季度的工作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烟,看到电梯里还有其他人,然后又放了回去。“话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啊。”

“你是说那个吗?什么走私案来着。”

电梯到了10楼,黑羽跟在两人身后,一脸无聊地继续刷手机。

“似乎是宝石的走私,我记得代号……”Simon挠了挠,“潘多拉吗?”

黑羽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手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越过两位警官在前面的走廊拐弯了。

“我有印象,就是打着宝石走私结果在做违规药物研究的那个极端组织。”

“当时那个案件真的推的太快了,Jake和我说他才休完假回来这个组织就被一锅端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好像那个时候白马一直在加班。”Simon回忆起来。

“白马啊,他刚进来的时候我还在体育馆查假球呢。”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发出爆笑。

“潘多拉案件他真的很拼啊。”Adam感叹地说,“我还听到过一些传言。”

Simon作为和白马同一期,了然地点了点头,“你在外面还好,我才知道我要和白马一起工作的时候真的要疯了,他爸爸是日本的某个大人物应该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Simon终于到了办公室,舒坦地点了根烟继续,“被分到一个组以后才发现,比起民间招募进来的,白马真的太好相处了。”Adam点了点头,“不过除了潘多拉,其他案子他好像就不至于那样锋芒毕露。”

“我倒不关心,之前酒店的案件估计这周就可以归档了。”Adam伸了个懒腰,趴在了办公桌上。

“不会又是白马那家伙在催进度吧?”Simon不解地发问。

“估计是的吧,其他环节我不清楚,但是我去做鉴定的时候白马就在我对面盯着。”

“所以你就2个小时搞定了一天的活儿?”

“你也太高估我了。”Adam摇了摇手指,“但是有人答应圣诞和我换班了。”

“真好运啊你!”

Simon抖了抖烟灰,“他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算了算了,少管这些事了。”Adam显然觉得能换一次轮班已经足够了,“结案后你们组是不是就回总部了?”

“大概吧……”Simon一脸生无可恋,“你们要驻守纽约吗?”

Adam耸了耸肩,“那个会议结束前,我们应该要一直和纽约警方相爱相杀。”

“……你这样说,我突然觉得总部也不错了,至少都是自己人啊。”

过于松懈了呢,黑羽不着痕迹扯了扯嘴角。

经纪人帮他订好了返程的机票,虽说今年的工作都基本结束了,但经纪人还是希望黑羽能回来出席一下事务所的年会。大家都知道黑羽并不热衷于这些事情,但作为事务所的前辈,黑羽稍微还是要露个脸。黑羽应了一句,并没有说什么。现在想起来,他应该也算比较特立独行的那一类吧。出道时,和其他团队共用经纪人,大火后也没有配备团队,只是在千叮咛万嘱咐下终于换成了独立经纪人,工作时也习惯了单打独斗,台前自己监督场地布置,台后妆造等等也能自己搞定,即便在独立经纪人产假期间无法随行的情况下,黑羽还是完美地完成了今年的巡演。

经纪人也和他聊过很多次,笑着调侃道,“黑羽君还真是个独行侠啊。”

当时黑羽也讨饶地笑了笑,没说话。

独行侠什么的,黑羽双手枕在头后,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他早就习惯了。

iPad上显示着从酒店到机场的地图,黑羽慢悠悠地收拾行李,翻出手机看一会儿,有些拿不准要不要给某个人告个别,但是转念一想当年这人离开时似乎也是悄无声息的,于是就心安理得地关闭了通讯页面转而叫了辆车。

晚七点,候机厅,黑羽揉着肚子无聊地刷手机,这时通知显示之前的录音已经自动同步云端完成,黑羽咂舌,“怎么会自动同步,这明晃晃就是罪证啊。”谨慎起见,黑羽还是决定重听一边确定没有遗漏什么重要信息后再删除。

“不是吧,之后白马要从里昂跑来纽约替你值班吗?”

“没办法嘛,他都答应了。我都开始看度假的机票了。”

“大出血啊,白马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管他那么多干嘛,有假期不就行了。”

“也对,白马那家伙就是会这样不定期拼命啦。”

黑羽不解地摘下了耳机,似乎不是很明白往日时不时流露出傲慢神情的小少爷怎么换了个地方就被欺负成这样。

于是他翻出了通讯软件。

黑羽:当年的事,ICPO有参与吗?

对面没过多久就回复了。

工藤:有,怎么了吗?

黑羽:呜哇,这个点都还没休息吗?

工藤拍了一张和堆积卷宗的桌面,无声地传递出怨气。

工藤:有事快说,没事下线。

黑羽:好无情啊!

黑羽:就是在这边遇到了案件,去ICPO做了笔录,所以稍微有点好奇。

工藤:当时具体是赤井桑在对接,我主要是把对方提供的讯息传达给你。

黑羽当时心里也清楚,自己估计不会有那么多协助的力量,但最后事件却解决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十年过去了,他原以为是单纯的运气好,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又微妙地有些不对劲。

工藤:稍等一下。

黑羽看着手机屏幕,有一种意外的预感。

工藤:刚刚正好赤井桑也在,问了一下,他说当时潘多拉事件是ICPO主导的,FBI和其他机构都是在各地负责配合。但是由于ICPO那个时候深陷舆论危机,为了避免内部执行出问题,所以刻意没有提及他们的作用。

黑羽急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黑羽:包括行动计划和指挥吗?

工藤:是的,ICPO协调了各方合作的警务力量,提供了所有行动所需的详细计划和场地图纸。

黑羽:知道了,如果是自己人我就放心啦~

工藤:……没有人和你是自己人好不好!

黑羽:啊啦,名侦探不要不好意思

工藤:滚啊!!

黑羽:被传染了这种体质我还没有说什么……

工藤:下线了,勿扰。

黑羽难得沉默地摸着下巴,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手提电脑,转动了一下手腕,简单地活动了手指,咕哝道,“好久没有做这种事情了啊。”

页面上赫然显示着ICPO的官网。

白马揉了揉眼睛,又灌了一口咖啡。他僵硬地扭了脖子,看到自己密密麻麻的排班表,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有一瞬间白马有想过这样也好,但下一秒就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强制删除了。

但…………

白马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但他就是介意任何会束缚黑羽快斗的东西,就算知道他之后没有其他行程,就算知道他其实并不在意。

白马知道自己不会有翅膀,但只要看着他的月亮能高高悬挂在夜空,这就足够了。

“白马,”对方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大胆无畏啊。”

“我知道这样会有些突兀……”白马稍微垂头,“但是拜托了。”

白马点头,“我向您保证。”

分析员摆了摆手,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那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白马起身,绅士地为对方推开门,意欲开口的感谢在撞进一双天蓝色的眼眸时突然卡壳。分析员正对着外面的雨天嘀嘀咕咕,没有注意到这边,白马上前一步,微笑着打了招呼,目送对方离开。

魔术师似乎即便在沉默的时候也能活跃气氛,白马的目光不由得停驻在黑羽点单时习惯性轻敲桌面的手指,好像与自己的心脏共振。实在是有些疲倦了,白马放任自己暂时放空地盯着黑羽。

“我都可以。”

他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白马没有意识到自己皱起了眉头,总觉得脱离了校园环境后,没有了嘻嘻闹闹的同学包围着,黑羽快斗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更孤独了……

不过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在意吧,毕竟现在自己对黑羽来说,只是老同学,或者十年未见的旧友罢了。即便还想有更多的回忆,但是不会被允许的吧。

早就没有机会了不是吗?从离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之后就是近乎连轴转的值班,因为拜托了太多人,也接了很多并不属于自己活儿。现在白马感觉自己就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全靠着咖啡续命才没有发生意外。

Simon正好拿着档案袋回来,“喏,材料。”

白马又抿了一口咖啡,“没说什么时候出境吗?”

白马点了点头,随手丢了个零食过去,“谢了。”

Simon接过麦丽素,翻了个白眼,“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白马伸了个懒腰,“那下次吧。”说着把电脑收好了,“里昂见。”

“明天的航班?”Simon鼓动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

白马一脸沉痛,“具体地说,是明天的凌晨。”

Simon比了个祈祷的手势,和白马道别。

白马在出租车上浅眠了一会,走到公寓电梯厅的时候,看到离家出走未遂的少年正在和自己的妈妈吵架。

白马:…………

对面的母亲很是尴尬,强硬地扯过自己不听话的儿子,非常勉强地让出了一条通往电梯的路。

白马笑着道了谢,“没关系的,我习惯走楼梯。”说着就熟练地转向了安全通道。

说来不可理喻,才离开日本的时候,白色的身影总是如影随形,他看到电梯就会回忆起向着自由的白鸽失控下坠的电梯。每到了那时候他就会眼前发黑、心跳过速、胸口发闷,在几次近乎窒息的体验后,白马就再也没有靠近过电梯。还好同行的人都算善解人意,一直以来他都被认为是低血糖或者幽闭恐惧,因此,他的住处一般都不在高层。白马自嘲地笑了笑,十年前还能站在天台和国际大盗谈笑风生,如今却这副模样。

不过也好,现在白鸽归巢,再也不用担心会有坠落的一天了。

白马在打开公寓门的时候就警觉起来了,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包里,他们一般不会配枪,但是开放式厨房里或许会有一些用得上的……

“黑羽君?!”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白马这才看清,黑羽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落地窗漏了一些月光洒在他身上,美好的像是一场幻梦。

白马有些犹豫,没有贸然靠近,怀疑是不是过度劳累的副作用。

黑羽随手掏出了一粒糖果,正中白马额头,“在发什么呆啊?”

白马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种美梦成真的不适应感,清了清嗓子,“不是今天的航班吗?”

黑羽在沙发上晃了晃脚,“错过了。”

白马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话不经脑子就从口里说出来,“茶还是咖啡?”

白马笑着摆了摆手,“抱歉抱歉。”说着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盒牛奶,仔细辨认了一下有没有过期。

“好啦好啦,我自己来就行了。”黑羽盯着半月眼非常熟练地从柜子里翻出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小少爷这日子过的真够可以的。”

白马半靠在料理台,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弯了弯眼角。

黑羽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明早九点。”

他看着白马找出了毛毯,一副自己今晚就打算在沙发上将就的神情,“等下,也没必要这样吧。”黑羽嘟嘟囔囔,“怎么说要睡沙发的也该是我才对。”

白马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出门很早,会吵醒黑羽君的。”

黑羽还想说什么,白马铺开毛毯的时候,指间在月光下闪出了金属的光亮,黑羽顿了一秒还是没有说出口。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慢慢踱步到卧室。

白马看着黑羽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很想每天都看到白鸽翱翔天际的样子,但是能把回忆维持在最好的时刻也不错,不是吗?

黑羽醒来的时候,白马已经离开了。厨房里放着当日生产的新鲜牛奶和三明治,似乎担心有饮食习惯差异,边上还放着日式饭团和巧克力。黑羽脑子里不禁浮现除了白马凌晨在24小时超市里反复对比不同口味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什么嘛,哪有人凌晨去买早餐的啊。”

之后他把所有东西归位,痕迹也清理了干净。当然,即便这样也不可能瞒过白马的。他下次路过时,阳台上已经加装了单向玻璃,像单独隔出了第三空间,外面不会看到,同样,在卧室的白马也不会看到。

黑羽晃着手机,出神地看着窗外。“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而之后的结案报告也非常不说人话,但却很巧妙地掩盖了怪盗基德在其中的作用,同时模糊了一代怪盗基德和二代怪盗基德区别,罕见地、态度鲜明地否定了两代基德的说法并没有事实依据。卷宗最后有着白马探的电子签名,笔触开始时字迹偏重,结尾时痕迹变轻,好像一桩沉重的心事终于落下帷幕。

黑羽揉了揉太阳穴,不得不说语言的艺术在这份文书中得到了充分地展示。全文都可以作为ICPO联合各国警务力量打击跨国组织的经典案例,而怪盗基德仿佛一个过路人,对事件的发展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既没有为行动提供帮助,也没有阻碍到各方力量,似乎就只是因为走私的宝石而勉强产生了无关紧要的联系。整个报告把怪盗基德摘得干干净净,似乎这个人物都可有可无。

他盯着电脑屏幕发呆,鼻头有些发酸,抬起头才发现候机厅已经空无一人,登机口已经关闭,黑羽遥遥看到,自己那班回到东京的航班,现在已经在航道上加速了。黑羽看着白色的羽翼慢慢升空,身体不由自主回忆起了失重的感觉,但周围很暖。

好像他终于确定了,无论在哪里降落,总有一个人会接住他。

他也想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黑羽:侦探真的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啊

工藤:……拉黑了!

黑羽笑出了声音,觉得自己真的不能行了,好像真的被传染了。脑子里有很多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动机是什么之类的。他现在真的很想对自己没有参与的那段时光刨根问底。

“欸,黑羽君?”对面也站着一个人,一脸惊喜的看着黑羽。

“吉田桑!”黑羽开心的跑了过去。吉田桑是业界大前辈,之前对黑羽也颇多照顾,他们在巡演里也联动过,算是多年的好友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巡演结束啦?”

黑羽点了点头,于是都是转机的两人相约大吃一顿。

吉田桑正为自己叛逆期的女儿苦恼,吃到一半就皱着脸喝上了,黑羽看吉田想要碰杯又缩回的手,好脾气地笑了笑,也倒了一杯。

“真是辛苦了呢。”黑羽拖着腮看着世界知名的大魔术师,现在却因为小女儿早恋而郁闷。

吉田桑拍了一下桌子,“她才高中啊?就和我说要和男朋友暑假一起去冲绳度假!”

说完还不解气,“十几岁的男孩子,根本没办法照顾好她,这我怎么放心!”

黑羽哭笑不得地拍着吉田桑的肩膀,让他消消气,心里好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吉田桑演出季还没结束就匆匆忙忙回日本。

吉田桑已经有了点醉意,有了女儿不靠谱男友的对比,现下觉得黑羽无比顺眼。

“还不如找黑羽君呢,至少一看就是那种不会耽误学习的贴心好男友。”

黑羽连忙摆手,回忆起了自己高中时期被青梅追着打的画面,“饶了我吧,吉田桑。”

吉田桑越想越对女儿男朋友不满,又和黑羽碰了一杯,“真是搞不懂年轻人,黑羽君应该是规规矩矩大学毕业才开始谈恋爱的吧?”一副想要证明高中生恋爱绝对是早恋的样子。

黑羽汗都要流下来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而吉田桑锐利的眼神还在直直地盯着他。黑羽只好硬着头皮,小声地说,“如果要说初恋的话,应该……应该也是高中吧。”

这下吉田桑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一脸难以置信,喃喃道,“完蛋了,这下真完蛋了。”

黑羽发出一阵爆笑。

等坐上飞机后,黑羽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很少喝酒,这会影响魔术师精准的控制力,但是大概自己有多少酒量还是清楚了。和吉田桑一起没有喝多少,可能是机舱里空气流动受限,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他想起来,白马探的离开似乎是有预兆的。最开始,自说自话的侦探总是对怪盗基德穷追不舍,但最后一次出现在现场的时候,他好不容易在千钧一发之际在电梯砸到自己前滑出了电梯井,在树林里对着月光检查宝石的时候,白马慢悠悠地走过来,一如既往地接过了宝石。

他看着宝石,又看向月光下的魔术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黑羽内心疯狂吐槽,心想着哪能告诉你啊。还没等怪盗基德想出什么反击的台词,白马就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飞机下降时的颠簸让黑羽慢慢清醒过来,琢磨了一下回忆里的画面,又想起来白马手上那枚素戒,莫名心里有些委屈。一直以来,问题发言的人是他,不需要真相的也是他,写案件文书像写效忠誓言是他,不辞而别的也是他……

黑羽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发自肺腑的感叹道,“这家伙怎么一直都是那么烦人啊!”

白马好不容易在航班上睡了个完整觉,结果才回总部报道就被告知今晚有庆功宴,本想着拒绝,但转念一想还是保持着基本社交礼貌,如今神情无聊地在酒吧里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放开她!”白马抬起头,似乎有人在骚扰女孩子,新来的同事翻出桌子就上演的一出英雄救美。酒吧里一时人头攒动,小混混找来的帮手没过多久就把他这一桌围了起来,即便在总部里昂,ICPO也没有执法权,大家对视一眼,纷纷加入了混战。

回到家,熟悉的感觉,但这次白马如有所感,直接开了灯。果不其然,他的魔术师半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脚边放着那个眼熟的行李箱,笑意盈盈,脸颊红扑扑。

白马呼吸一窒,觉得这一幕比上一次更像一场梦。他快步走向黑羽,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黑羽君,你还好吗?”

黑羽皱了皱鼻子,嗅了嗅,眉头落下,“怎么会有血腥味?”

白马这才想起之前在混战中手臂被划了一条口子,不深,但有点长,“抱歉,稍等我一下。”他走到玄关旁的开放式厨房,非常仔细地清洗血渍。而黑羽也晃晃悠悠地跟在白马身后,半坐在台面上,像只好奇的猫。

他觉得脑袋里像被塞了一团浆糊,只是紧紧盯着被血渍污染了白马也不舍得摘下的戒指。

“不够意思哦,大侦探。”

白马不解地抬头看他,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

“婚礼都不邀请我吗?”黑羽靠近了白马,直视着他的眼睛,气呼呼地说。

白马擦了擦手,眉眼低垂,但还是勾了个笑容说,“没有什么婚礼。”

黑羽自顾自地理解为是才求婚,还没开始办婚礼,也很不满。

“那之后会给我发请帖吗?”黑羽伸出手指,点了点白马的胸膛,酸酸地说,“好歹我们也同学一场。”

白马抿了抿唇,似乎不太想开口,但黑羽步步紧逼,白马只好不甚认真地说,“或许吧。”

黑羽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嘀嘀咕咕地说一些听不清楚的话。

白马好笑地看着对面的这只醉鬼,“黑羽君来找我什么事?”

黑羽还是那副没有得到心仪糖果的表情,没好气地大声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白马习惯性的顺毛,“黑羽君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哦。”就像十年前他做的那样。

白马虚扶着黑羽的后腰,好像担心着飞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前怪盗能被一个料理台摔到了一样。

但黑羽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抬头看到了白马探卧室正对着的阳台。这家伙住的所有地方卧室都要有阳台吗?于是又眼睛亮亮地跑到了阳台,白马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欸,居然有望远镜,小少爷真的有很多奇怪的爱好。”黑羽感兴趣地坐在阳台上的观测椅上,凑上前看着镜头成像,“平时无聊就仰望一下星空吗?”

白马抱着手,笑了一声,“偶尔也看看月亮。”黑羽晃了晃头,似乎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真的很像一只喜欢捣蛋的猫咪。白马弯着眼角,跟在仿佛巡视领土的黑羽后面,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专注地跟在他身后,执着地追逐……也算一种重温旧梦吧,白马自嘲地笑了笑。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真的太过于习惯当时的距离了,如今在黑羽身后错开了一步,也会有点怅然若失。

应该有些遗憾的吧?白马想了一会,似乎在权衡。最后有些释然地挑了挑眉,想要靠近的心情,和十年前比也分毫不差。但现在他们走到这一步,白马也并不后悔。真正爱上的时候,不会希望他是闻名世界的国际大盗,只是希望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健康平安地度过这一生。在阳光下,远离危险,每天烦恼的事不过是想不出新的魔术手法,或者是频繁倒时差的疲惫。那些宏大的使命、背负的责任、漩涡般的污蔑,都统统与他无关。

这样就足够了,自己所求也不过如此。

黑羽正背着手,欣赏白马家里的挂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是什么老年人审美。”白马抬起头,有些怀念,心不在焉地回答,“这是魔法噢。”

决战前夕,久不联系的红子给白马发了消息。

红子:白色的罪人,将在黎明中被救赎。

白马:怎么解读?

红子:不放心的话,就放一副挂画吧,就当为他祈祷。

白马:谢谢。

白马对于这件事前所未有的上心,当天就跑遍了大街小巷,里昂很少有什么艺术市集,最后白马好不容易才在二手市场找到了一张日出的画,虽然并不符合贵公子的审美,但白马对此并不介意,非常认真地请人装裱后郑重地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如今回想起来,他还是会庆幸。尘埃落地,从东大的出勤记录来看,黑羽快斗也仅仅缺席了两周的课程,甚至没有错过期末考。

然而,花开了就总想着或许哪一天会结出硕果。黑羽突然凑近,额头抵着沙发上的白马,语气十分委屈,“骗子。”

白马满头问号,只好轻拍了黑羽的后颈当作安抚。

“说什么会一直追寻真相,但明明还什么也不知道就半途放弃了。”

白马心里好像有小猫在挠,他没想到黑羽会这么在意这种事情。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事件已经解决了,你不需要再成为怪盗基德了。

“怎么会不重要!!”那些月光下的相遇、那些心照不宣的秘密、那些不愿承认的信任……

黑羽生气地把白马推远了,“笨蛋侦探!一直以来都自说自话,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心动的不止我一个人。

白马心跳慢慢加速,但心里还是不确定,“跟在黑羽君身后的侦探,不止我一个吧?”当时在东京,很多人都为他提供了帮助。无论是对于黑羽快斗,还是怪盗基德,自己都只是协助者之一吧。

黑羽抬起头,瞪着白马,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认真,“那不一样的。”醉鬼似乎在努力地组织语言,“和工藤他们,是交换,但是你不一样。”黑羽撇了撇嘴,“你,你什么都不想要,”黑羽低下了头,“唯独你,我不知道怎么对待。”

黑羽嘟嘟囔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

白马笑着摇了摇头,“我的确什么都不需要,黑羽君这样就挺好的。”

黑羽看了看他,又垂下了头,他伸手,碰了碰白马的指尖,“可是我不想。”

白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握住了黑羽试探的指间,带着他摘下了那枚自己一直没有取下的戒指,露出了盘踞在指根的疤痕,白马笑着说,“挺丑的吧?”

黑羽神情有些恍惚,“就因为这个?”他一直纠结了那么久,原来这个戒指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他越看越觉得这不像普通的伤口,凑近了一些,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白马身上,“这怎么弄的,”黑羽研究了一下这个形状,“是烫到了,怎么会是这个位置?”

白马另一手虚扶着黑羽的腰侧,生怕这个醉鬼一不小心滑下去,“电脑超频运算,机体过热。”

黑羽歪了歪头,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个誓言一般的文书,里面涵盖的计算量他不用想都知道。十年前他怎么没有发现呢?周密的行动方案、设置在通风口的逃脱路线、起飞时详细的风向湿度指引……完美地考虑到了所有因素,规避了一切风险,以保障安全为第一要务的任务,只有他一个人能完成的任务。一直以来,只有一个人会为他做到这样细致。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托举他的羽翼。

黑羽和白马十指相握,嘻笑了一声,真相如今近在眼前。

黑羽响亮地亲了白马一口,眼睛亮晶晶的。

白马猝不及防被带着酒精味道的吻袭击,笑弯了眼睛。

黑羽摇头晃脑,明显心情很好,亲昵地靠在白马的颈窝,“还好没错过。”

白马一脸温柔,“明天黑羽君要是断片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的哦。”

黑羽坐在白马腿上,非常挑衅地晃了晃脚,“你能把我怎样?”

白马笑出了声,“或许可以试一下酒后乱那啥一下。”

“呜哇,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嘘。”白马在黑羽面前竖起了手指。

黑羽的眼睛圆溜溜的,乖巧地眨了眨。

“黑羽君不要说话哦。”

白马把黑羽妥帖地抱在怀里,“我要吻你了。”

黑羽眼睛弯弯,搂住了白马的脖颈。

“白马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还一直盯着手机。”

“不会恋爱了吧?”

“那难不成是网恋?”

“那也太惨了吧!”

“小声小声,他过来了。”

“难以置信,居然是径直穿过”

“我还以为只是接水”

“等下,他打卡走了?!!”

“现在才几点??”

“他平时不是披星戴月吗?”

“听起来有点浪漫哦,和星星月亮相伴什么的”

“!!!真下班了!!!”

“完蛋,我们组失去了最后的单身汉!”

“可恶,到底谁会看上这家伙啊!”

“管他的,明天逼供一下。”

“好!最好再讹一顿饭!”

白马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黑羽不在。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很快又开心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了黑羽留下的纸条,张牙舞爪地贴在冰箱上。

“英国佬一天天都在喝露水吗?

采购去啦,马上回来。

——K.K”

边上有一个怪盗KID嚣张的笑脸,和小小的爱心。

这时正好玄关传来声音,黑羽抱着超市的物资,从牛皮纸袋后面露出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我回来了。”

白马突然鼻子发酸,清了清嗓子。

“欢迎回来。”

他的白鸽,跨越了十年的距离,终于落入了他怀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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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为了一碟醋包了一整盘饺子

就是很想看到白马回应斗斗的“我回来了”

满足了!

「这次的你又会变成谁呢?」

dom风味的探酱着实有点上头激情炒饭

“你们三个在王杰希家干什么”

答:看王杰希家的猫

但是小王家的猫害怕陌生人根本不肯出来,加上和一样魔术师的风骚走位根本抓不到,看了个寂寞

那,来都来了,合个影吧。涨价了这么说着,打开了相机试图寻找动物贴纸代餐,结果手机给小王小方识别出了猫猫鼠鼠,怎么只有他是一朵可爱的小花花

这次素王乐方三人,博主除了自家产品最喜欢的三角色,放一块之

白马探x黑羽快斗相遇纪念日24小时活动06:00

又是一年223啦!甜蜜白黑酱年年有,今年格外肆无忌惮呢

白黑/黑羽快斗真的不是KID

“又是他。”服部用手拢嘴,悄悄朝自己同伴说。

“啊,”工藤双手插兜,自负地朝同伴目光方向望去,“绝对就是那个人。”

博物馆大堂一角,白马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这男生长得和工藤几乎一模一样,几次都大摇大摆出现在KID现场,经过关东西名侦探的联手推理和调查,他们得出两个结论。

一,白马探这个英国佬,找了个男朋友。

二,白马探这个笨蛋英国佬,找了个男朋友,是KID。

“现在的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白马到底知不知道,”服部说。“总感觉那家伙有点恋爱脑,搞不好是被KID骗去了……”

“绝对是被那家伙骗了,”工藤呵呵冷笑道。“你看他们现在这幅样子。就和那次一模一样。”

那次是哪次,工藤早就和他的好搭档吐槽过无数遍了,服部自然知道,在从警视厅到铃木集团都一战成名、让人大跌眼镜的天空树事件里,KID被白马抱起来了还是小事,重点是这个小偷和一个侦探在众目睽睽下用那样熟捻的语气旁若无人地调笑,就好像——就好像——

一头乱发、和工藤长了同一张脸的男生用手肘搭着白马的肩膀,翻着半月眼说了句什么,白马笑了起来,抱起肘,像是接受挑战了般朝他扬起眉毛,两人旁若无人相视,一个哼哼哼,一个哈哈哈,这个场景确实辣眼睛,服部看了,由衷同意:“他肯定是被骗了。”

既然是被骗,那么就不能坐视不管,实诚关西男儿服部平次用手一指,意思是:谁去和他说?

“你去,”工藤翻着半月眼走掉了,“你管这闲事呢。”

大家同为侦探,让人悬崖勒马怎么能叫管闲事,服部的脸皱成一团,想了又想,还是过去打了招呼,“哟。”

白马正在看手机,闻言抬起头,朝他笑笑:“啊,服部君,又见面了。”

工藤恢复了本体和身份,免不了在东京警视厅时时抛头露面,服部平次当然也陪着好哥们游走在各大犯罪现场,包括KID这番闹剧——小偷嘛,服部是不感兴趣的,但其间八卦他还是满感兴趣的,尤其对象是白马——从甲子园开始服部对白马的观点就是「此人脑子因为KID而坏掉了」,现如今可以正面和对方说出来了,还有点小得意,于是服部毫不客气,单刀直入:“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吧?”

白马的眉毛扬了起来。那位和工藤撞脸的男生在服部过来前就已经挥手消失在了人群里,想来又是以上洗手间借口而尿遁了,服部胸有成竹,抱着肘,一点不放地追加推理:“表情啦表情。那是没法装的哦。”

“表情?”白马略是好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服部君?”

“和别人说话时不一样哦,”服部还用高超的大阪颜艺示范了一下白马方才面对身边人时那个笑容,“很熟吧,和那家伙?上次在KID现场,我还看见他给你送了一朵花。”

白马沉默地注视着他,神情有些意味不明,随后笑了笑:“啊,不愧是服部君呢,观察力不可小觑。”

服部非常得意,“那当然。我说……”

“但可以拜托服部君不要到处去说吗?”白马真诚地道。“我是无所谓,但他比较害羞。在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前,我不想让他感到难办。”

这么在意对方感受?服部愣了一下,越发确认此人是个KID恋爱脑而被骗的结论了,不由龇牙咧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在谈恋爱?”

白马摊手:“这里毕竟是日本。虽说我是英国人……”

服部心想这你就不用强调了,大家都懂的,若你不是英国人,可能还不会被这个小偷骗,于是连看向白马的眼神都不由怜悯了几分:“你这家伙,还真是够……哎。”

白马朝他缓缓点头,显然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惋惜之意。这家伙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KID,服部又觉得有点不忍心打击他了,语气也放轻了不少:“那个……我说。你男朋友……他……”

白马疑惑地望着他。

“他……”服部绞尽脑汁,想不出到底该怎么婉转地表达他想表达的意思,试探性地先问了一句:“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白马的半边眉毛简直要升到发迹线里去了:“服部君,KID马上就要开始他的演出了。你确定在这个时候要问这种问题?”

“就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所以才要问这种问题!”服部怒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该不会是KID现场认识的吧?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白马十分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没听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服部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你看不出来,但你男朋友那家伙……工藤可是认识的哦?”

白马的眉毛再次一扬,呛笑出声:“啊?”

服部意味深长对白马注视之。白马莫名其妙回望他,等了几秒,耐心地说:“服部君,你有什么话,可以拜托你直说吗?我的国文不是很好……”

哎哟,这个可怜老外!怪不得会被一个小偷给骗去,服部毫无办法,深深叹气,按住这位归国不久、涉水不深的英国侦探的肩膀。

“白马。”服部诚恳、认真、毫无保留地劝导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白马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并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半步。服部收回了手,双手插兜,环视四周,目光回到白马的脸上,紧紧观察着白马的神色,同时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男朋友,他就是KID。”

白马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即报以一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服部皱眉。“当然可能。不对,不仅仅是可能。他就是!”

“为什么?”白马疑惑地问。“就因为工藤君说他是KID?”

“是啊!”服部理直气壮地道。“那还不够吗?”

“对你来说或许够了,”这位不太懂日本人情的侦探缓缓地说。“但对我来说……我还是比较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服部原本是不想这么不客气的,但这个英国佬要黑他的好兄弟,他就不能太客气了,遂斩钉截铁说:“工藤的推理比你强多了。”

白马再次报以一笑:“是吗?”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呐!服部简直无语了,“我们这是为了你好。”

“哦。”白马点头,“好意心领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服部痛心疾首地说。“这小子和你约会,十次有八次都在KID现场,你难道没发现他每次在那个小偷登场前都会尿遁吗?”

服部气得一撅。此时工藤来了,听了下半句就知道在发生什么,翻出巨大的半月眼,朝着服部说:“我就说你别白费力气了,他们两个肯定是……”

这倒是超乎预料了,服部和工藤同时陷入了惊疑的沉默,服部想的是:你原来不是个恋爱脑啊?工藤想的是:你居然胆子这么大,敢把话说出来?

白马悠悠继续道:“……但后来经过我的试探和种种迹象表明,黑羽君确实不是KID。”

“啊???”服部的嘴巴张老大。

“不是?”这下工藤也皱起了眉,“你确定?”说着十分狐疑打量白马。

“不是哦。”白马一脸无辜地说。“KID可不是什么杀人犯,不是从身边人里三选一就能追到的真相。”

工藤:“……”

工藤心想你这个共犯掩饰也太蹩脚了,不由流露出鄙视神情,服部见了,遂用关西颜艺百倍复刻且放大之。白马见他们这幅样子,眉毛扬了扬,说:“要打赌吗?”

打赌,服部来了精神,朝工藤递眼色。工藤压根是不想理这种事情的,但自家搭档方才出于一番好意去劝此人,却被嘲讽了一番,知道现下服部肯定想要出口气,于是翻出巨大半月眼,说:“好啊,怎么赌。”

“现在离KID的开场演出还有十分钟。”白马看了看表。“按照服部君的说法,黑羽君去了洗手间,实际上是去做准备了,对吧?”

“那是绝对的,”服部一口咬定。

“那我们去洗手间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白马说着转身往走廊方向踱去。

“呃……”

服部和工藤亦步亦趋,面面相觑,同时心想这归国侦探莫不是真傻吧?人都说英国佬,脑子缺根筋,谈起恋爱来惊天动地,旁的没空多想,听说此君成为KID侦探后连搜查一科都少来了,等下这要是把男友抓个正着……这可怎么办?

“喂工藤,”服部落后两步,用手拢嘴,忧心忡忡,“我们该不会是好心办坏事吧?”

“那家伙要真的被揭穿了,不也是活该吗?”工藤翻着半月眼说。

“可白马那家伙能信了KID,那是真傻呀!”服部痛心疾首地说。“待会儿心碎一地怎么办?天呢!亏得我爸还夸他说年轻有为……”

“恋爱中的人哪个不是笨蛋呢?”睿智的工藤新一如此说道。“反正我是不信的,静观其变,看看他们怎么诡辩再说。”

说话间洗手间已经到了,白马推门进去,环视四周,做了个非常老外的摊手不知手势:“不在这里。”

“呵呵,”工藤忍不住开口了,“那恰恰说明很有问题。”

“对啊,很有问题,”服部也紧跟上,“你好像也不是很惊讶的样子,这说明什么?”

“串通好的,”工藤一抱肘。

白马又是一笑:“恋人之间的彼此了解也能叫串通吗?”

服部纳闷:“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知道他在哪里,”白马说。“黑羽君每次去洗手间是借口不假,但这不代表他就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实上……”

白马见他们确实没发现,只好再点了点:“第五排,举着粉红心心灯牌的那个。”

天色偏暗,人群又跟着打call节奏摆动,服部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只看出对方确实发型和黑羽差不离,“这……这是你男朋友?”

“为什么会不想让你知道?”服部狐疑地道。

“那个人真的是他?”工藤狐疑地道。

白马注视着工藤,唇角微扬:“他还不想让我知道他不吃晚饭就喜欢吃零食的事情,现在手里拿着是一杯关东煮,没错吧?”

服部眯着眼睛打量:“卧槽,好像真的是。这你都能推理得出来?”

“所以都说是恋人间的了解了,”白马耸耸肩。“看破不说破嘛。留点神秘感,对吧?”说着朝着两人抛了个wink。

工藤一阵恶寒:“这种事情就不用和我们细说了。”

外面的人群适时骚动起来,正吃关东煮的黑羽速度把杯子丢进塑料袋里,踮起脚,面色发红地高举灯牌,跟随人流倒数:“三、二、一——”

“Ladiesandgentlemen——!”

KID的声音震响夜空,白马朝着他们眉毛一扬,意思是:我没说错吧?

服部受到了震慑,转头看向工藤。“他……真的不是KID?”

“不可能!”工藤斩钉截铁说。“那家伙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而且……”

“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很多吗?”白马适时插嘴,又打量了一下关东西侦探二人组。“服部君和你就有几分相似哦。不愧是搜查一科出名的好兄弟搭档组呢。”

“有这种说法?”服部欣喜地道。

“你别被他套进去啊!”工藤低声怒道。“这家伙很明显在耍我们呢!”

白马抱着肘,侧身倚着窗户,似乎在欣赏KID演出,不理他们了,服部打量此人眼神和仿佛欣赏明星演出似的微笑,觉得这家伙确实有点捉摸不透:“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喜欢KID也算了,找了个男朋友也喜欢KID,他们难道平时就这点共同语言?”

工藤大无语,转身往天台蹬蹬跑去。服部紧跟其后:“喂,你想干嘛?”

“戳穿这个把戏,”工藤没好气地说。“没有证据可以制造证据,懂?”

实诚的关西男儿摸了摸脑袋,表示不是很懂。现如今工藤恢复了身体,来KID现场却依旧穿着博士送的增力鞋(美其名曰有备无患),上了天台,捡了个易拉罐,二话不说对着正在发表装逼发言的KID就是一脚。

“Hey!”跟上来的白马立刻出声制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足球小将的那一脚虎虎生风,一转眼把正站在天台边缘的怪盗给踢了个趔趄,失去平衡,然后……摔了下去。

摔了下去!

楼下人群齐齐发出惊呼,这下连工藤也傻眼了,和服部的脚步都是停了一停,反而是白马率先跑到天台边缘,担忧地往下看,过了片刻才回过头,眉头紧锁:“That’sveryunsporting,Kudo-kun.”

“那谁去检查KID身上有没有伤口?”白马反问。

没想到这家伙对个犯人也这么维护,工藤一下子有些尴尬,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又听白马说:“我们是侦探,工藤君,不是审判者。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这句话问得非常老外,工藤更是哑口无言,心想我这是为了揭露……给你……哎呀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工藤无语道,“那家伙摔不死的。”

白马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是一个侦探该有的自信。”

“哎唷,你这么在意一个小偷,就是侦探该做的事吗?”服部在旁看不下去了,“如果KID真的不是你男朋友,那你这么偏心他,你的正牌男友不会吃醋吗?”

“我和黑羽君的感情倒不需要别人来担心,”白马冷冷地道。“好意也罢、恶意也好,我和黑羽君在交往这件事不应该令任何人收到指责或伤害。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归国名侦探的名言一出,犯人倒成了他们俩了,服部张口结舌,“你……算了,和你没法交流。”

工藤双手插兜,神色复杂地看着白马:“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白马听了,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烦躁的神情,从兜里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拨号。铃声只响了两下就接起来了,楼下的各式尖叫欢呼人声瞬间顺着扩音器在天台散开,黑羽的声音:“喂喂?”

“黑羽君,”白马望着面前的两位不速之客,神情冷硬,对着男友的语调却依旧平常,“你现在有空吗?”

“如果有空的话麻烦到天台上来一趟,”白马注视着工藤和服部说。“我有两位朋友想要见你一下。”

“WellItoldthem——”白马切到了英文。

服部和工藤交换了一个眼神,服部的眉毛扬了扬,眼中难掩得意,意思是:难道这家伙以为他们说英文,我们就听不懂了吗?

“肯定又要我听什么推理,对吧?该不会他们也怀疑我是KID吧?”黑羽抱怨道。“你能不能交点靠谱的朋友啊,小少爷?”

“Trustme,thiswasnotmyintention,”白马十分英式嘲讽地瞥了两人一眼,意思是你看,我没撒谎。

不请自来凑上前的服部:“……”

“灯牌挺好看的,”白马此时又侧过身,旁若无人地和男友聊天起来了,连语气都温柔了好多,“亲手做的吗?如果我今晚能和KID说上话,我就替你朝他讨个签名。”

“闭嘴啦!”黑羽像是觉得难为情似的大声道。“明明想要KID大人签名的是你才对吧!”

KID的白影依旧在五楼飞扬,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工藤能看到中森警官伸出抓捕的手和KID的斗篷一角,搜查二科众人还盯准着目标,在竭力大吼,这下工藤是彻底震惊了,脖子咔咔扭转:“真的不是你?”

“什么是你是我,”黑羽嘲道。“你们侦探,天天都以为犯人在面前晃来晃去,三选一吗。”

服部的嘴巴张得老大,转头看KID,回头看黑羽。“怎么会……”

工藤两步过去,要掀黑羽的T恤,黑羽瞬间弹开三尺远,吱哇乱叫:“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名侦探!”

工藤双眼威胁一眯:“露出破绽了,KID。口头禅可是不会骗人的哦?”

“我喊的是他!”黑羽指着工藤身后的白马大叫。“那是我的侦探!你谁啊!”

白马一脸不忍卒睹,过来轻描淡写地将工藤的手拂开,又拉住黑羽的T恤,示意两人看黑羽领口的一点酱汁渍:“是关东煮的味道。”

服部:“……”

服部过来嗅了嗅:“还真是。”

工藤十分怀疑地退后半步,在白马和黑羽间看来看去:“你……”

“哦呀!看来是错怪你们了嘛!”服部借步上前,大力拍了一下黑羽的背脊,“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们两人感情这么好!”

黑羽一脸懵逼,没有反应,服部又看准地方,大力拍了两下,“我说你们感情真的——”

“Willyoustopmanhandlinghim”白马看不下去了,语气不豫地道。“That’senough.”

这家伙身上确实没带伤,服部讪讪摸脑袋,“真的感情蛮好哈。”

“JesusChrist,”白马低声道。终于丧失了耐心的英国小少爷将自家男友拉过来,“你没事吧?”

“我要被你搞死啦!”黑羽炸毛道。“把我叫上来就为了这个?这俩到底谁啊?怎么比你这笨蛋老外还没礼貌!”

白马:“……”

在江古田并无存在感的关东西名侦探:“……”

楼下人群呼声渐高,黑羽探头看了一眼,转身就走:“真是的,害我错过这么精彩的演出。”

白马抱着肘,一脸无奈地朝剩余两位侦探示意:就如你们所见。

工藤犹自狐疑不决,服部却已经失去了兴趣,摆着手说:“随便你们吧。就算他不是KID,你俩这三角关系也够变态的……”

“喂,白马侦探,”走到了楼梯门口的黑羽却又回过了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KID大人的亲笔签名,这可是你说的。”

“……”白马的神情凝了一凝。

“做不到今晚就不要回家来咯,爱你哦加油,”黑羽说完朝着白马抛了个飞吻,跑了。

被迫看了这场的关东西名侦探:“……”

“Wonderful,”漫长的十秒沉默后,白马喃喃地道。“Justgreat.”

“不是说你男朋友很害羞吗?”服部狐疑地问。

白马十分嘲讽地瞥了他一眼。服部想起刚才自己为了试探KID是否受伤时而套的话,显然不够遮掩,尤其在刚被拜托了「不要到处声张」的前提下,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摸脑袋。面前的英国侦探却不再在意这件事了,转而因为被恋人派了不可能任务而在烦恼,白马抓着头发,在围栏前来回踱步,低声自言自语:“Fantastic,nowwhat?”

“Oh,youthinkso?”白马回过头,十二万分嘲讽地道。“Terrificadviceasalways,Hattori-kun,verysound.”

服部十分纳闷地问工藤:“他为什么老朝着我们说英文啊?”

工藤一脸呵呵,心想那当然是因为他知道你听得懂,所以是故意的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于是越过白马,往天台下瞥,“我说——”

一袭白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升了上来,和他正打个照面。工藤毫无防备,哇地一声后退:“搞什么啊!”

一般这小子玩的把戏都是从天而降,也很少如此近距离出场,KID脸上还戴了一副鬼脸面具,此时挪开面具,阴恻恻开口:“名侦探……”

服部怒而上前,条件反射卷袖子:“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

“干嘛,打算再让我摔一次?”KID嘲道。“从背后偷袭就是好汉行为吗?”

服部自知理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KID从天台边缘攀了上来,动作轻盈,然而着力时候还是牵扯到了伤口,神情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这个破绽自然没能逃过众侦探的眼睛,白马站在一旁,只有KID悄无声息出现时愣了一下,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摇了摇头,用点评战场的语气道:“你应该再提防一些的,KID。”

KID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今晚有别人要来。”

KID、这是在、和白马、……调情吗?

服部徐徐震惊,缓缓后退,眼睛如看乒乓球赛般在两人间转来转去。工藤一脸惨不忍睹,用手扶额,只见白马无奈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今晚有别人要来。”

服部立时有掉头就走的冲动。然而这种惊天八卦不多见,于是服部身体转了两圈,还是没走成,两脚仿佛诚实地粘在了地上,扭过头,鬼使神差地添了一句:“我原本也没想来。”

工藤嘴角抽搐,表示在场起码还有个人脑子是清醒的:“侦探来现场又不用发预告函。”

“不够礼貌哦,名侦探,”KID煞有其事地摇了摇手指,“RSVP过的观众才有VIP席呢。”

“意思是……?”服部狐疑地道。

KID兴趣缺缺地瞥了他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你是谁啊?对小偷不感兴趣、也不被小偷感兴趣的服部觉得膝盖中了一箭:“我……”

“说到这个,”这方VIP席上的外国观众开心地开口了,“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能不能给我有点骨气!”服部怒道。“你还是不是个侦探了!”

KID看似不解地朝他眨动眼睛,过了片刻,哈哈笑了起来,“啊,我知道了。”

白马欣然点了点头,“那么……”

“换作别人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这种无理要求的,”KID跃下围栏,神情玩味地向前了一步。“但既然是你,白马侦探。”

白马的眉毛扬了扬,唇角弯了起来,“啊呀,这可真是难得……”

话音未落KID前倾,在白马的唇角上印下一吻。

在场两位关东西名侦探:“……………………”

KID握着白马的下巴,裹着白手套的双指轻轻摩挲着白马的耳侧,神情大胆而狡黠,白马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从耳根红到脸颊,双唇微分,看上去彻底震惊了:“诶……?”

“你不是想要一个吻吗?”KID调笑地说。“看在从最初到现在你都对我这么忠诚的份上……”

“他想要的是你的签名——!”服部惨叫。

“……哦。”KID垂下睫毛,看上去有些失望,然而只是一瞬间便遮掩了过去,KID放下手,退开半步,抬起眼睛,唇角一勾:“那你可以把这个吻传递给他,我不介意。”

“你应该问他介不介意——!”服部抓狂道。

白马看上去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目光在脸色微红的怪盗脸上扫过,过了半晌,深吸一口气。“要我传达给他吗?”

KID懒懒地做了个手势,意思是随便。

“我的恋人很任性,”白马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的怪盗,轻声说。“只是到这种程度的话,他会笑话我的。”说完一把拉住面前尚未反应过来的怪盗先生,深深吻了进去。

“啊——!!!”服部发出连声惨叫,哐哐后退,用手遮眼睛,“好恐怖!!!”

工藤面色铁青,觉得自己要吐了,扭头扶墙:“搜查二科就没人管管吗?”

“你都被他亲了——!”服部怪叫。

“该不会还得让我们保密吧?”工藤嘀咕。

白马转了转眼睛,不予回答,下楼去和中森警官交涉去了。关东西名侦探受此冲击,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面面相觑地喘了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也要追下楼去,结果在楼梯间又和此君的凡人男友打了个照面:“……”

黑羽抱着灯牌在研究楼道里的废物回收垃圾箱,显然正打算鬼鬼祟祟地处理真爱粉的证据,见了他们,一惊:“哟。”

白马二话不说上去逮着黑羽来了个深吻。黑羽嗯了一声,手脚并用挣扎,满脸通红地挣脱了,眼睛瞥向工藤和服部,头顶冒烟地大声道:“你干嘛!疯了!”

黑羽方才还一脸恼羞怒气火车头,一听KID,神情马上松开,脸上飞起红晕,眼睛发亮:“咦,真的吗?”

这个神情他在铃木园子脸上经常看见,当下工藤就受不了了,“起开起开,让一让。”

黑羽靠着墙壁,勾住白马的领带,在指尖绕了两圈,脸上发红,旁若无人,笑嘻嘻地凑近:“KID大人临幸你啦!Lucky,你们还干了什么呀?”

“这都什么爱好?”服部推着工藤肩膀,忙不迭地逃离此处,“好恐怖啊工藤,他们搜查二科都这么变态吗?”

工藤快步下楼,不停挥舞苍蝇般摆手,只想把今晚的事情彻底忘记:“我不管,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大阪吧,离他们越远越好。”

“哎,等等我,工藤,你忘了这周我住你家!”

于此同时,楼梯间里:

黑羽的手指还勾着白马的领带,眼睛斜向门外的走廊,脸上还挂着那个兴奋又有些羞赧的笑容,嘴角翘起又翘起,露出小虎牙——

“Holdit,”白马严肃地伸指点向他的唇,“Hold。”

黑羽双颊鼓起,憋得浑身颤抖,眼睛弯成香肠,从喉头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白马侧头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过了片刻,一脸无奈地示意:“你可以笑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黑羽双手叉腰,笑得舌头都弹出来,“哈啊哈哈呵呵啊哈哈!!!!你看他们两人那表情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马掏出怀表计时,随即傲慢地转了转手指,意思是快点。黑羽双手撑着腿,把脸都笑到了膝盖上:“一群无能侦探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跑得比我还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来是玩得很开心的样子,”白马说。“我不还在这里吗?”

“你最笨蛋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黑羽毫不留情地指着男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刚才没想到会被KID大人临幸吧,那个嘴巴能塞鸡蛋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白马用指尖抹了抹自己的唇角:“我想起来了,KID从我这里偷去的是属于你的吻,得让他还给我。”

黑羽的笑声戛然而止,眉毛拧了起来:“逻辑在哪里?”

“Ohyouaredone,”白马故作惊讶地说。“很好,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黑羽深吸一口气。白马靠住楼梯间的门,用背脊挡住了被其他人打扰的可能性,将黑羽拉了过来。黑羽的一口气还吸着,整个人像个小河豚,斜睨白马,眼里却带着笑意:“哼。”

白马亲了亲他的唇角,笑了起来,又像是舍不得放开似地吻了进来。黑羽笑嘻嘻地用一手环住面前人的脖颈,另一手缠进白马的头发,双指和方才那样摩挲着白马的耳侧,于是他的笨蛋侦探脖颈开始发烫——还是输了吧,黑羽得意地想。

“玩上瘾了你,”过了片刻,黑羽唇角微扬地低声说。“不是说要复盘事件吗?”

“Wordsescapemeatthemoment,”白马闭着眼睛说。

黑羽哧哧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白马睁开眼睛,十分无奈地说:“谁的错啊?”

“谁的错啊?”黑羽一拍不慢击回。“也不和我打个招呼!一言不合就拿我和别的侦探打赌。”

“怎么没打招呼?”白马惊讶地说。一言不合就为KID赌上自己名誉的归国侦探缓缓伸手入怀,掏出黑羽一开始就放在他身上的窃听器:“既然是我在的现场,你怎么可能不是有备而来。”

黑羽的眼睛狡黠一转,收了窃听器,装无事发生。白马笑了起来,说:“结果最后灯牌偷谁的?”

“你让偷谁就偷谁的咯,”黑羽没好气地说。“形容什么样子的不好,非得带粉红心心,有多羞耻你知道吗?”

“我选了个最常见的……”白马笑着说。

黑羽哼了一声,“也亏他们信了。”

“拜托——丢死人了!”黑羽叫苦道。“你就不能想个正常点的办法?怎么每次只有这招?”

“抱歉抱歉,”白马毫无歉意地说,“只在黑羽君这里学了点皮毛。Misdirection,对吧?只要让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们和KID的三角恋情上,就不会有人发现其实你和KID确实从未一起露脸过。”

黑羽抱着肘,神色看上去不豫,唇角却抽搐了起来,显然又忍不住想笑了:“三角恋情嘻嘻嘻……”

“这绝对是黑羽君的错。”白马一脸严肃地道。“KID听见我已经心所有属那个瞬间的失望表情……”

“浸入式表演,”黑羽得意地翘拇指点向自己。

“稍微有感到了一点心痛呢,”白马说。“因为我是真心喜欢KID,不想辜负他。”

“你白痴吗!”

“哦?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黑羽揶揄地露出小虎牙,斜睨身边人,“搏出位的当众演出,力求让观众无法正常思考……”

“哪怕演出结束后也没法理性复盘,是Misdirection的真谛,”白马笑着接着说完,又朝他抛了个调皮的wink。“哎,毕竟师从名家呢。”

“你可真够大言不惭的……”

黑羽翻出巨大的半月眼,嘴角却一直翘着,过了会儿又开始笑,白马转了转眼睛,手指在空气里绕了一圈,示意黑羽回身让他查看:“所以到底有没有受伤?”

黑羽嘿嘿地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当然没有,笨蛋。那是假人,没猜出来吗?”

白马扶着他的肩膀,掌心贴了贴他的肩胛骨,又像是顺毛般抚过他的背脊,揶揄地说:“哪怕有合理猜测,也只有眼见为实后才会相信,这才是合格的侦探呢。”

黑羽笑嘻嘻地抬头,一脸恶作剧地凑近,“明明是你,借题发挥很开心吧?「那谁给KID检查伤口」,好羞耻哦!白马侦探!”

白马的掌心挪到他的后颈,双指亲昵地捏住他。黑羽还没有反应过来,嬉皮笑脸地继续:“你该不会是有那种倾向,喜欢玩那种play……”

白马温柔地封住了他的唇,截住了他的后半句。黑羽的眉毛动了动,呼吸窒了半瞬,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候眼里带着了然的笑意:“你就是太在乎了,白马侦探。”

“Someonehasto.”白马一脸认真地告诉他。“总而言之有今天这个机会还满爽的。”

黑羽彻底憋不住了,嘎嘎大笑,白马的唇角也扬了起来,在昏暗的楼梯间和他的怪盗男友再次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

“好啦,回家!”黑羽伸了个懒腰,对今晚的演出结果感到十二万分满意,“等下给你亲笔签名。”

“咦?”正在侧耳听走廊外声音的白马笑着回过头。“签在哪里?”

“你说呢?”黑羽露出不怀好意的小虎牙。

“那还真是荣幸之至,”向来对这种事情不觉得羞耻只会觉得高兴的笨蛋小少爷高兴地说。“以防万一我已经让婆婆回去了,我们坐地铁回家吧。”

“别和我说你又没带现金!”黑羽抱怨道。“给你冲张PASMO卡,两千日元。多了没有。”

“那还真是承蒙黑羽君照顾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个表情是在笑我……”

黑羽拉着自己的男友,探头探脑地在走廊查看了一番:“没人了,走吧。”

白马掂了掂自己口袋里的宝石,在去警局还是去约会的艰难决定里犹豫了半秒:“看来得劳烦父亲大人明天将宝石归还给搜查二科了。”

“你爸不介意啊?”显然是故意的黑羽斜睨他。

“自从上次科尔波的预告函直接寄到我父亲那边后,他好像就有了一定的觉悟,”白马双手插兜,潇洒地耸了耸肩。“警探家族和怪盗家族嘛。今年搜查二科的预算额外多批了百分之十,是KID专用基金,你不知道吗?”

黑羽的喉头发出咕的一声,神色古怪了片刻,像是在判断这到底这是开玩笑还是真的,白马随机一脸真诚地继续道:“家父说有空让你去喝茶。”

“我傻吗?”黑羽脱口而出。

“他想见见我的男朋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白马的眉毛促狭地一挑。“我的父亲可是刑侦出身的哦。想要瞒他可没那么容易。”

“……”黑羽狐疑地打量身边人,缓缓地说:“意思是……”

“意思是hewillenjoythechallenge。”白马眯起一只眼睛,调皮地朝他眨了眨。“你不如想想该怎么应付,我的怪盗先生。”

“这可是你说的。”黑羽一脸严肃地点点男友。“小少爷到时候被老爷追着打,那可不是我的错。”

“你尽可以试试。”白马自负地道。

黑羽挺起胸膛,“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就去拜访老人家。”

白马失笑,“基本礼节还是要的吧?你就打算这样夜闯警视厅总监的家?”

“本来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黑羽惊讶地说。“搞了半天你不打算请我去你家啊?”

“Notlikethis,”白马严肃地说。“我不想有别人……嗯。”

17岁的男高嘛,谈恋爱是这样子的,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红,黑羽的眼睛逃开,又转回,哧哧地笑了起来,“那还不是得靠我。”

“父亲和婆婆平时不会来我的房间,”白马眼睛亮亮地轻声说。“你知道的。”

“别说出来啊!”黑羽笑骂道。“好啦好啦,夜宵你请就可以!跑了这么多楼梯我都饿了,这绝对是你的错……”

END

再后面就是完全放飞了,KID送给白马的吻是黑羽的恶作剧,因为这两人都很享受环中环的感觉,哪怕共犯默契也不忘了给彼此下套,白马被这个吻给震惊到后要掰回一局,所以干脆老外加码,直接来个深吻——抱歉捏关东西名侦探,你们又成了play的一环呀!回去工藤和服部如果要复盘,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谁让官方就让这俩当众搏出位了一次……总之又是一年小情侣甜甜蜜蜜,今年有官方更新的加持play尺度给人感觉更大了,三十年金婚纯爱战神,不愧是我们白黑酱!谢谢观赏

林斯看到凌一最近更新的签名时,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又没按时回来,猫草被我拔了一根。”

他正要发消息哄一哄他的宝贝,只见签名又更新了。

“新学了句俗语叫‘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那么在这盆猫草走向枯萎的道路上,没有哪一刻的林斯是无辜的,我”

下一秒,签名再次变了。

“字数不够写了,好生气。总之我讨厌林斯,哼!”

消息刚显示发送完毕,地方到了。林斯正要伸手,面前的银白色大门忽然朝里打开。

凌一穿着新买的兔子睡衣...

凌一穿着新买的兔子睡衣倚在门口,头顶上的兔耳一只站着一只趴着,显然是睡觉时压的,一双漂亮的眼睛狠狠瞪着林斯,只是没什么气势。

青年身量很高,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漂亮,又因为长期在外历练,多了几份少年时期所没有的利落与凌厉,换上军装就是英姿飒爽的军官,气质完全不输那些资历老的上校。

然而在林斯面前,他永远是有些娇气敏感、时时刻刻需要去哄的小猫咪。

和凌一以恋人的身份相处了那么久,林斯比任何人都清楚撸猫的正确方式。凌一很少真的生气,相反,他同样了解林斯的性格,看着冷淡,内心却有比很多人都要柔软的一面。

凌一肆无忌惮地撒娇,也是吃准了林斯一定会来哄他,不厌其烦。

“实验已经告一段落了,明天我就不住实验室了,回来陪你。”林斯边说边亲了对方一下,完全不顾走廊里的摄像头还在工作,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别气了,今晚他们保证不会把我临时叫回去。”

凌一“哦”了一声,脸色依然不见好转:“那个姐姐是怎么回事?”

林斯挑了下眉,哪还不懂凌一说的是谁。第六区新调来一个人,解冻以前也是生物科学方面的高材生,就是经验太浅,林斯便让她跟着苏汀,挂了个助教的名。

女生年轻热情,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尤其崇拜林斯,有事没事就向他请教各种问题。

凌一没见过她,这几天也听说了她的大名,还无意间看到了她给林斯发的消息,上来就是一句“亲爱的”。

小猫咪这是吃味了。

林斯好笑地捏了一下他的耳朵,看着那洁白的耳尖逐渐泛红,慢条斯理地说:“我跟她之间没有什么,我想你很清楚。”

凌一“哼”了一声,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的哄猫技术不过关,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看来你没有看到最后,所以不知道我回了她什么。”林斯边说边打开手环,拉到和女生的聊天界面,“给男朋友检查一下。”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下午,凌一想了想,是林斯给自己一个吻并说要去实验室一趟的时候,他还在闹脾气。

“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学生,我很乐意解答这些问题,私人性质除外。”

“还有,不是恶意,不过请不要喊我‘亲爱的’。虽然我知道你来自开放地区,这是你表达亲近的方式,但我爱人会吃醋的,抱歉。”

林斯的态度堪称彬彬有礼,不会让人觉得冷漠无情,但也界限分明。以前不是没有人追求过他,毫无疑问都以失败告终,却不会表现得怨念很深甚至纠缠不休,林斯恰到好处的态度功不可没。

当然,在哄人这方面,他的技术更是炉火纯青。没有什么比坦诚以及直白地表达爱意更能让一只恋主的猫咪获得安全感与成就感,林斯很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果不其然,“爱人”这个字眼成功取悦到了凌一,不再假装生气,整个人都赖在林斯身上,鼻端充斥着他非常喜欢的木质清香,甚至还冲摄像头笑了一下,一脸惬意地弯起眼睛。

林斯毫不费力地搂着他。房门在身后关上,凌一正要回亲过去,却见对方拿掉眼睛搁在一边,一只手解开上衣的第一颗纽扣,清冷眼眸注视着他。

此时无声胜有声,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凌一顿时觉得身上烧了起来。

他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那时的场景也和现在差不多,外人眼中冷淡禁欲的人毫不避讳某些事情,甚至看出了凌一一直以来的克制,并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让它烧”。

凌一忽然明白了刚才的情绪是什么——事实上他早就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故意撒娇了,他比谁都要明白林斯的性格,生气其实毫无理由。

原来真的只是……几天没做,不满而已。

凌一这么想的,思绪很快又被一个深吻拉了回来。

“这种时候都能发呆?那么我合理怀疑一下你最近的听课效率,要不要换成补课?”

凌一:“……”

果然,他就不该胡思乱想!

凌一气恼地把林斯推坐在床上,低头亲了上去。恍惚间他听到对方低低笑了一声,笑得和他紧贴的胸膛微微震颤。

“逗你玩的,眼睛红什么,娇气包?”

“这几天不补课了,你想补什么,我都满足你。”

……

你想好了吗?关于离开凪诚士郎这件事。

-1-

“御影,签字吧。”桌对面的男人用指尖轻轻磕了磕桌子,企图唤回御影玲王的注意力。

此时正值初夏,装潢极简的会议室有扇窗半开着,窗外盛放的不知名花朵随着风轻轻摇晃,零星花瓣飘落在窗台上。玲王出神地望着,好像完全没在意到自己即将郑重地签下为期多年的卖身契这件事。

己方律师动作几不可见地碰了碰自家小少爷的胳膊,提醒他别再神游,顺便回应了对方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问题吗?”玲王神色恹恹地转了转手中的笔,再次和身边的律师确认道,“没问题的话我就签了。”

得到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玲王迟疑了一秒,旋即熟练地在一页页标记着“ARS”标志水印的合同纸上签下了大名。

御影小少爷耐着最后的性子完成了场面上必要的寒暄,会议室外阳光和青草气息的空气让他长舒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让律师跟着司机先回去,自己难得懒散双手插兜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U20夺冠后的热潮仍未消退,偶尔也能听到擦肩而过的行人在兴奋讨论着凪诚士郎拿下的最后一粒决胜进球,不过作为决胜助攻的御影玲王倒是几乎无人提及。外行人大多只会铭记进球一瞬,好在不少资深玩家被玲王关键的喂球所吸引递来橄榄枝,以御影玲王看来都极为不错的价格拿到赫赫有名的老牌足球俱乐部入场券这件事确实能让人满足一瞬,但更多关于未来的焦虑和茫然很快便像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玲王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在毫不犹豫地将球踢向凪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我的极限。”

传球给凪,几乎成为了刻在玲王骨血里的本能,这从不需要思考。但当他用尽全力将那颗球送到凪的脚边后重重滑摔在绿茵场上,眼看着凪如同疾风般完美射门时,他在场灯刺眼的光芒和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感到了一阵深入骨髓的绝望与不寒而栗。

在某些时刻,人能够隐约感受到自己触摸到了自身潜能的极限。

一瞬间百分之百的专注和爆发将会抽走你的所有力量,在无所不能的愉悦与触摸巅峰的狂喜之后,会顿觉滑落深渊,似乎从此再也无法突破极限复刻那玄妙的几秒钟。凪的背影近在咫尺,却好像又很遥远。玲王比以往更加清晰地触摸到了那层透明的天花板,他突然意识到:能和凪共同进步的道路,好像极限也就止步于此了。

持续崩坏。

其实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的。

两人缠绕交织不可独行的依存关系让他们一路摇摇晃晃地攀顶,却又在距离顶端最近的阴翳之下支离破碎。

凪席卷着一阵炽热气息紧紧将玲王抱入怀中,他被凪坚实的手臂高高托举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不真实地扭曲摇晃着,脱力的疲惫和浑身的热汗让他很想呕吐。玲王下意识地攥紧了凪濡湿的领口,他太清楚凪的潜能不止如此,那源源不断的创造力躁动地在凪的体内奔涌寻求出口,而在“凪的同伴”的立场而言,他只能站在当下的台阶上看着凪离他越来越远。

我们终将分离。

在万众瞩目的决胜一刻,玲王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凪知道你已经决定不来满城了吗?”阿吉似乎听懂了玲王这句没头没尾又极其意识流的话,理解般地叹了口气,“希望凪在签约过程中不要有什么差池。”

“啊,我没告诉他。”玲王苦笑了一声,“他似乎笃定我会来满城,等他签完再说吧。”

赛后嘈杂的更衣室里,玲王听千切豹马问过凪类似的问题。去拿保湿水折返的路上正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墙角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偷听场所。

——那你计划直接签满城的话,玲王会一起吗?

——当然啊,玲王又不会离开我。

谁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的啊。玲王呆愣在原地。

作为眼光如同度量尺一般精准挑剔的绝对天生利己主义者,玲王从不愿意做亏本买卖,但好像在关于凪的交易上,他有点太过于利他主义。虽说凪是他一手挖掘出来的宝物,种子轮投资就投到超级独角兽的爽感自是不言而喻,但投资人自己彻底搭进去似乎又有些不太对劲。

“总得来说,就是我想我和凪分开发展可能会更好。”玲王似乎是说服自己一般地解释着,“凪的才能远远不止于此,我不能绊住他,也不能被他困住。”

说起来好像挺容易。但实际上玲王因为害怕见到凪会理智松动,已经连续很多天刻意回避和凪接触。万一凪又说出类似“我需要你”这种话,当场变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就这么挨到了正式签定ARS。

现在就算是凪当场出现也晚了。玲王下意识地踢踏着脚下的花瓣碎片,心中迷茫又轻松。

“面对疾风吧!”

他没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按键。

“玲王。”凪的声音听起来罕见地严肃。

还没等凪开口,玲王便抢了话头:“凪,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签了ARS喔。”

似乎没想到他语气如此理直气壮,凪一时语塞,好一阵没说话。玲王隔着手机都能想到凪那副郁闷的米菲兔表情,于是又补了一句:“反正都在英国,离得倒不算太远,哈哈。”

“诶——犯规。我以为你会来满城。”凪声线平直,听不出过多的情绪,“现在我们的配合很完美,不是说好要一起吗。”

玲王垂下眼睛,地上的植物残片已经被他碾成了泥土的颜色:“凪,我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新的可能性。”

凪又沉默了好一阵,突然问出了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要去兜风么?”

-2-

玲王并没有等太久。

当一辆周身涂装荧光绿流线的亮黑色机车停在眼前的时候,玲王并没有意识到车的主人就是凪。

凪包裹在一身墨黑之中以脚撑地稳稳控车停驻在玲王面前。他的背脊松弛地微微弓着,显得身段修长又力量感十足,透过头盔的透明挡风能隐约看到那双熟悉的银灰色眼睛,在渐暗的天光下浮动着一丝近似颓靡的随意。

“玲王,上车。”

玲王怔愣接过凪抛过来的白色头盔,脑海中莫名蹦出了Belstaff经典款机车皮衣,习惯性想着回家记得下单,应该和凪很搭。他动作生涩地套上头盔,抬起头让凪帮忙调整,嘴上不放心地追问:“你或许是有驾照的吧?”

“哦。”玲王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听起来闷闷的,他生疏地爬上车,便再无言语。

和千切关系这么好了?

什么时候有新爱好的?

又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去考试还买了新车?

不知道是第一次乘坐以前绝对禁止的危险载具的原因,还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关于凪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玲王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甚至开始怀疑拒绝加入满城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们——去哪里——”玲王的声音被风声割裂得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到凪的耳边。

“奥多摩——”凪的声音更是藏在风里隐隐约约。

城市逐渐褪去了一层层繁华的外皮,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被折叠成凌乱碎片从眼底一晃而过。玲王和凪的身量极高,两人同乘一辆机车难免要收敛气势曲腿拘腰,却丝毫不妨碍荧光绿色的流线在街道间灵活穿梭,闪出一道道残影,追逐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而去。

上山之后路灯已经烁烁亮起,凪轰了轰油门飞驰在几乎无人的山间公路间,速度陡然上升。过弯的一瞬间身体无限接近地面有种几乎要被甩出去的错觉,玲王几乎忘记眨眼,只感到眼前光晕错杂,魂魄都要飞离躯壳。他本能地抱紧了凪,风呼啸的声音、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嘶鸣、机车狂热的油门轰响悉数灌入耳道,但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他和凪贴近而交叠的迷乱心跳在纷杂的噪声中格外清晰可见。

他能想象到凪此刻专注目视前方毫无表情的姿态。

陷入全神贯注境界的凪如同在静待捕猎的野兽,拥有着极度精准的直觉和与生俱来的顶级技巧,那双看似天然无辜的银灰色瞳仁深处晕染着冷凝的阴翳,不需要多余的神情虚张声势,便自带盛势逼人的威压。

玲王默然扣紧手指。他从第一眼看见凪就知道他是无比珍贵而未曾开蒙的原石,他曾怀着私心将宝物私藏,但这块看似温润沉寂的黑色宝石实际上滚烫又炽热,无意识的利己主义、偏执甚至是疯狂能送他站在世界之巅,同时也会将靠近他的事物尽数湮灭。

终究无法将他继续安稳握在手心。

初夏的天色渐渐黑沉,到达山顶已是月色朦胧。凪撑着玲王的手臂把他架下了车,慢半拍反应过来的玲王反手狠狠给了凪胸口一拳。

“你是不是疯了,凪诚士郎!”玲王怒极,自小被作为御影家族继承人培养的玲王极度厌恶危险,规避不必要的风险是毋庸置疑的本能,在山间飙车这种事更是从来都和御影玲王四个字没有半分钱关系,“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凪没说话,垂下浅色的眼睫注视着他,倏然间拉住他的手腕扯入了暗黑色阴影之中——

凪低头亲吻了他的唇角。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咬。凪的呼吸滚烫,卷在玲王被山风浸得冰凉的皮肤上有种会被灼伤的幻觉。这样的极致亲密却毫无浪漫可言,玲王的嘴角被凪的犬齿磕破,铁锈味弥散在唇齿之间,两人之间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的气氛让温度不断上升,近乎恶狠狠地彼此较劲拉扯。

玲王被嘴角的疼痛刺激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透过模糊水光,只看到山顶的圆月明亮到刺眼。

这只吸血鬼用拇指粗糙地摩挲了玲王的下唇,血迹顺着手指动作晕染开来,他低声说道:“我有点生气,玲王。”

“啊,看出来了。”玲王碰了碰伤口,疼得嘶地一声。

“我不打算道歉。”凪有些不满地紧了眉头,对玲王强调着。

你生气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我嘴角破了,很疼。

这是我的初吻。

什么破初吻。

“唔,随你。”这一整天信息量实在太大,各种纷繁杂乱的声音在玲王脑子里冲撞尖叫。他不想再去琢磨凪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声,懒得再对刚袭击过他的大号野兽发表任何意见。

随着玲王的沉默,凪也难得乖顺没有再开口,两人以一种莫名诡异的默契一同靠在机车上,看着山下零星灯火与远处一团一团浓重的黑暗发呆。

“我还是会按照计划签满城。”许久之后凪再度开口。

“本来就该这样。”玲王只觉得眼睛盯着一处盯久了很痛,他眨了眨眼,取了头盔戴上,毫不客气地示意凪来调整,“天晚了,下山吧。我要开始准备去伦敦的行李了。”

一切似乎没有发生。

下山时凪的车速温和了许多,残忍而疯狂的凪似乎只是昙花一现,饕足的野兽收起獠牙又变回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模样。

玲王看似平静地靠在凪的背上,强忍着按捺住心底狂躁扭动的情绪。

他迟钝地发现他对于凪那不可遏制的利他情怀和掌控欲,不仅仅只是投资成功的珍视而已。是如同樱花暴然绽开般悄无声息却又难以抵挡的爱意。

——玲王喜欢凪。

但也就仅限于意识到而已了。

成功的投资人总会期待找准项目估值最高的时候完美退出获得最高收益,不贪心才能赢得更多。

再进一步,或许便是跌进谷底满盘皆输。

玲王悄悄环紧拥抱凪的手,短暂而清醒地沉溺在晚风中飞驰。

-3-

伦敦总是雾蒙蒙的。

清晨7点,天光尚暗。玲王照常完成简短的晨训,一饮而尽一大杯温水,边用毛巾擦着额角的汗,边推开了阳台的花窗。

楼下的路灯还柔和地亮着,街上行人极少,层缕薄雾在灯光照映下缓缓地移动。

并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玲王撇了撇嘴,任由冰冷的晨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卷进温暖宽敞的客厅,光脚站在长绒地毯上给凪发信息。

“起来了吗?”

“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凪的信息才回了过来,还附赠了一个外星人挣扎着哭哭的小表情。

而凪哪怕是在竞争力极强的同期之间,都是顶级强悍的存在。

至于玲王对自己的评价,大概是——我和凪就差这么一点点(手指比划出极窄的一条缝)。

时值圣诞前夕,多数欧洲联赛陆续进入休赛期,英超赛程接近过半,仍旧在节奏紧密地进行中。同为英超劲旅,ARS与满城难免交锋,上一场ARS以1-3的比分输给满城让玲王非常气恼,即使他承认凪精湛的左脚停球紧接右脚捅射远角的画面十分精彩,但仍旧没能改变他一周没搭理凪的幼稚报复性举动。

“圣诞节要一起过吗?”见玲王迟迟未回复,凪追了条信息来,“有三天的休假来着。”

看着凪发来的外星人郁闷表情,玲王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给你寄了最近新出的游戏,注意查收。”

凪秒回了一条欢呼表情,玲王了然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收起手机准备出门去俱乐部。

真要说起来,他和凪的相处与过往相比好似没什么不同。

这样也好。他这么想着。

圣诞夜街边气氛格外浓重,天气很合时宜地下了点小雪,老街上的高级餐馆灯火通明,落地玻璃窗上点缀着各色挂饰与彩绘,门口的迎客铃叮叮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原本玲王专程约教练加训了半日,或许是过节的原因,两人都有些兴致缺缺不在状态,索性便放过彼此提前结束。

玲王预料到今日交通状况糟糕没有开车,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深紫色的发丝与睫毛上挂着零星雪片都浑然不觉。

空气里若隐若现的烤鸡香气让玲王感到饥饿,盘算着冰箱冷冻层还存着几块状态极佳的和牛牛排,回去快速煎了也能算作不错的一餐。早前婉拒了队友盛情邀请的单身派对,他近期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回家扑在柔软的床上把自己埋起来。

“今天你在家吗?(外星人挥手.jpg)”玲王掏出震动的手机,凪熟悉的表情包再度上线。

抄条近道就到家了,玲王抬头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熟悉的大楼,按着键盘回复道:“在家,今天加训了,累瘫倒。”

刚想补充一句“等我一下,FaceTime聊”,暗巷里猝不及防地斜蹿出一个穿着脏兮兮牛仔外套的男人,一把夺过了玲王的手机,转身就要跑。

变故来得太突然,玲王在原地愣了一秒,旋即连带着近日诸事不顺的怒火一同涌上心头,疾速向男人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街头混混各方面的力量都与职业运动员差距甚远,很快便被玲王揪住衣领狠狠揍了一拳,踉跄着靠墙倒下落了下风。

玲王止住了动作,时值圣诞总归是个好日子,他并不打算横生枝节。他警告般地瞪了对方一眼,弯下腰伸手去拿手机,垂眼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弧光狠戾划过,旋即便被对方仓皇推开夺路而逃。

脸侧伴着刺痛涌出了一道热流。玲王大脑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没有再去追。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脸颊豁开的濡湿伤口,他低头看向自己白色的风衣,大朵的红色痕迹落在上面浸染开来。

好像是处于一个很糟糕的境地。

但不知为何,他此刻最挂记的事情却是——

我还有信息没给凪发完。

-4-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玲王坐在医院的看诊椅上,一手拿着纱布捂在脸上止血,和匆匆赶来的队友解释道。

玲王被一群人吵得不仅伤口疼,头也很疼:“倒也不必那么多人一起来,医生说伤口很浅,就是出血看着吓人,很快就能恢复。”

“漂亮脸蛋也是商业价值的一部分。”阿尔贝拿了个冰袋塞到玲王手上,示意他隔着纱布冰敷,“圣诞夜一个人受伤听起来很可怜,还是要多一些队友爱嘛。”

不得不说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接下来的拿药、报警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流程都被队友们全力包办。被帮忙到这个份上多少还是有些感动,于是再次被阿尔贝拉着要求续摊单身派对的时候,玲王虽然心系着未回复给凪的信息,但想到这家伙通常沉迷游戏不会太在意,终究没有开口拒绝。

“玲——王——”并没有沉迷于游戏的凪发出了今晚第8条消息。

送出的消息石沉大海,全部显示未读。

上一次私下见面还是半年前,休赛期回国前两人一同在伦敦度过了一段短暂又悠闲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白宝上学时放课后窝在小小的学生公寓里一同看电影打游戏的时光。

而那个仓促又意外的亲吻似乎在两人之间从未存在过。其实有很多话想对玲王说,但玲王看向他的眼神似是藏着重重的心事,连笑意都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忧虑,于是话到嘴边最终凝成了一句“没事”。

或许我对于玲王而言不再是他的宝物了。

这个念头对于曾经的凪而言从未有过。

他没想过两人会面对真正的分离,好像只要他不断地变强,拥有足够的能量去完成他们共同的梦想,玲王的眼光就会永远聚焦于他身上。

他的世界里只有足球和玲王,但属于玲王的位置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空旷起来。

雪在地面上逐渐积起薄薄一层,远处圣诞赞歌的乐曲声早已停息。又过了许久,一阵喧闹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凪动了动冰冷的手指,他回头望去,看到玲王的瞬间本想上前却又迟缓停住脚步。

玲王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群看起来有些醉意的ARS队员簇拥着玲王,正笑闹着说些什么。玲王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卫衣的兜帽戴在头上有些看不清表情,侧着脸和身旁身材壮实的金发队友说话。

ARS后卫阿尔贝。凪一眼认出,他曾在球场上被阿尔贝强势地截断过。

“Reo,你还是得多来参加我们的单身派对。”阿尔贝中气十足地揽着玲王的肩,声音对于不远处的凪而言太过刺耳,“这不是很受欢迎嘛,太害羞可找不到女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玲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尾音轻微上扬,无意识地透露出一丝独属于御影的骄矜。

凪双手插兜站在阴影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静静看着玲王和他们挥手告别,掏出卡片刷了门禁,随后便被光洁如镜的自动门吞噬了身影。

他很清楚玲王不回复信息总归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充分缘由,但看见玲王背影的当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失重感攫住了他。这种情绪和第一次输给洁世一的感受极为相似,却还要更加酸涩绵长。

他想问玲王,我们曾经许下的约定还作数吗?你还会为我而停留吗?但在无力阻止渐行渐远的现实面前,这样苍白的质问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凪缓慢地眨了眨被寒风刺得生疼的眼睛,泛起的水汽碎裂在迷蒙的飞雪中。他最后看了眼玲王窗口亮起的灯光,转身没入了寂静的雪夜,没再回头。

-5-

遵循生物钟6点醒来的玲王感到头痛欲裂。

昨晚因为伤口原因并未喝酒,只是经历了一系列混乱加上实在睡得太少导致今日状态糟上加糟。

赛程紧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事情已经基本解决,没有必要让凪担心。

玲王犹豫了片刻,手指缓缓在屏幕上敲击:“抱歉凪!昨晚手机掉到水里坏掉了,没有看到你的信息。”

“凪,你怎么假期起这么早?”接通后玲王若无其事地抢先发言。

玲王本想问问凪怎么了,他张了张嘴,扯得伤口一疼,于是最后也只是轻声说:“再睡会儿吧。”

凪的语气让玲王隐约感到不安,却也只能半开玩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莫非来过?”

“嗯,来了喔。”凪声音很低,几乎难以听见。

“诶?”玲王的呼吸窒了一秒,他来不及处理被药水涂得狰狞的脸颊,下意识光着脚就往门边走,“你在哪?我去接你。”

凪却又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似乎笑了:“开玩笑,骗你的,我在曼彻斯特。”

“哈,这样。”手握在门把上触感冰冷,玲王松开手慢慢靠在墙上,“别开这种玩笑啊。”

两人再度陷入了难捱的沉默。

“你节后的比赛上场?”凪突然开口,“我会看的。”

“嗯,应该是。”无暇考虑太多,玲王揉了揉突突跳着疼的太阳穴,语气尽量温和地哄着,“睡吧,凪。”

这次凪好像真的睡着了,听筒那端只剩下空白的寂静。

玲王垂眼看着晨光一寸寸在地板上移动,终究还是挂断了通话。

然而三天后ARS主场对战LIV的比赛,玲王没有出场。

凪默默关掉了直播界面。这三天他并没有主动和玲王联系,玲王也没有再给他发信息。本来下意识地想摸起手机问玲王这场为什么没有上,却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生气。

回曼彻斯特之后,凪得了一场重感冒。向球队请了假在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十分潦草地靠着面包片和一箱瓶装水活着。高热的体温和低落的情绪一起倾轧上来让他昏沉又惫懒,在梦与醒的边界总会隐约想到,要是玲王在就好了。

在白宝上学时期他也病过一次。那时玲王担心不已直接翘了课来家里陪他,叼着温度计光脚坐在地上打游戏的时候玲王会一把把他从地上拽到床上,细致地帮他拢好被角。床头的茶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御影小少爷也会顶着寒风亲自去街角那家他很喜爱的猪排饭专营店打包买回来。醒来的片刻看见玲王坐靠在自己床边睡得正熟,骨节分明而白皙的手压在他的被角上,于是他悄悄地勾住玲王的小指又安稳睡去,似乎做了一个幼稚而郑重的约定。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凪蜷进被子深处,却仍旧觉得冷。

如果玲王主动找我,我们就和好吧。

他迷迷糊糊这么想着。

可是其他人的消息接收了好多,在置顶静静躺着的对话框却悄无声息。

玲王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电视里的赛事回放跳跃着色块分明的光斑。

“因为脸上伤口并未痊愈,为了不过度流汗刺激伤口,圣诞后的第一场比赛他并未上场”——这只是一个说服自己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实际上是因为最近他的状态实在低迷。

被撤下首发这件事对玲王打击很大。很想拼命争取说“我可以”,自己却深切知道是再次遇到了瓶颈。来到ARS之后,他确实在顶级专业的训练之中变得更成熟稳定,真正开启了自己的职业球员生涯,但对于“极限”的畏惧仍旧刻在心底。那层透明的天花板仍旧牢牢封锁在原地,他偶尔也能获得“不错”、“稳定”之类的评价,可这显然离实现梦想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能够站在世界之巅的从来不是仅仅被称为“不错”而已的球员。

前面还会有路吗?

我能实现梦想吗?

又或者说,我的梦想,还存在吗?

我是为了什么想捧起W杯的?

一开始本来是想证明“我”的存在来着,但好像在追逐凪的道路上逐渐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我感到痛苦,凪诚士郎。

离开你也是,靠近你也是。

-6-

夏窗期即将到来。

在收拾行李正准备回国休假的时候,玲王却接到了令人意外的合约——

来自满城为期一整个赛季的租借邀请。

想到满城人才济济的中场阵容,玲王不禁有些心惊,怕去了也是冷板凳坐穿的命运。

“所以,为什么是我?”玲王忍不住发出疑问。

“凪诚士郎是不可多得的世界级射手。”对面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起了凪,“但上个赛季他还没有发挥出我们所期待的水平。”

听到凪的名字,玲王冷下脸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和他之间的配合很有化学反应。”经理人耐心解释着,“我们认为比U20时期能力进一步进阶的你与凪诚士郎如果再度配合,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更何况你们本身所长期建立的默契本身就能够提升不少磨合效率。”

“我和凪就是因为无法一起更进一步才分开,老实说对于走上过去的老路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玲王平静地将合同草稿推还对方,“恐怕我不能接受这份邀请。”

“御影玲王,你或许自己也意识到按照现在的打法走下去永远到不了世界顶尖的水平吧。”对面并没有理会玲王的拒绝,温和语气未能掩盖言辞的犀利,“ARS并未对这次租借有太多异议,相信他们也认为是时候让你多锻炼锻炼。直接了当地说,我们也不能肯定你和凪诚士郎亦或是满城是否能有新的火花产生,租借你来也只是对于激发才能的一种尝试。光有天赋是远远不够的,恰到好处的机遇与运气、科学的培养方式、成熟的商业化运作是孕育一个世界顶级球员必备的条件。太多的天才半路夭折,这一点也不稀奇。想成为顶尖球员,凪诚士郎也好、你也好,都要向世界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竞技场永远不缺乏平稳的庸才。”

凪诚士郎绝对是御影玲王人生里绕不开的劫数。

这份合约就放在玲王的背包内侧。

经过了自家律师又一次审慎的修改,只要他签上大名,就会再度拐进名为凪诚士郎的命运港湾里。

冰凝的水滴缓缓从玻璃杯壁上滑落,玲王心事重重地晃着搅拌勺看冰块在深棕色的美式咖啡里上下浮游,碰撞出叮当轻响。

“唷,玲王,好久不见。”面前的椅子被拉开,千切摘下墨镜,笑着和玲王打了个招呼,“呼——东京夏天好热,要被烤化了。”

玲王看了看咖啡店落地玻璃窗外,远处停着一辆造型张扬的红色机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心中微哂,无端想起了那个疯狂飞驰的夜晚。

上次见千切还是BlueLock在伦敦的小型聚会,许久未见千切变得更为凌厉,依旧是标志性的红色长发高高束起,脸颊边微微的婴儿肥已然褪去,显得眉眼舒展而惊艳。

“让我猜猜,你找我应该是为了凪吧。”千切喝了一大口冰水,满足地喟叹一声,“听说你们俩都大半年没说过话了,还不打算和好吗?”

“凪最近还好吗?”玲王试探地问。

“我哪知道。”千切无奈地叹了口气,右手撑腮盯着玲王,“我也是很偶尔才给他发消息,啊……好像大部分也只是聊聊机车什么的。他看起来就是老样子,自闭游戏狂魔,除了训练、比赛之外好像不怎么出门。所以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回事,突然在某个节点彼此像商量好一样没有再联系过了。”玲王垂眸盯着咖啡边沿的泡沫,“我没找他,他也不再找我,就这样。”

千切有点头痛,听起来很像是幼稚的小学生情侣赌气,但好像玲王和凪又不是那种关系:“那么现在你突然想知道凪的消息又是为什么?”

“满城要租借我。”玲王掏出那份烫手的合约,丢给了千切,“说是让我和凪互相激发试试,听上去像是把我拎去当个便宜的小白鼠。”

千切哑然,皱着眉翻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玲王:“你怎么打算的呢?”

“又想去,又不想去。”玲王苦笑了一声,“想和凪一起踢球,又不想变得只会和凪踢球。”

“玲王,你在害怕和凪踢球这件事。”千切认真地看向玲王的眼睛,虽然玲王说得简单又含糊,但他敏锐抓住了玲王语气中的踟蹰与退却,“玲王,你可以传给任何其他有可能性的人,也可以传球给凪,赛场上只有进球时第一要义。我好像没有和你聊过我之前腿受伤的事情?困住我让我无法奔跑的不是早已愈合的伤痛,而是害怕伤痛的恐惧心。用洁总是挂在嘴边的‘拼图’来描述的话,如果你一直避开凪,那他就永远是你拼图里残缺的那一块。”

不得不说搬出洁的拼图理论确实很洗脑。

“千切,谢谢。”玲王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再想想吧。”

摘下残缺的拼图必然是突破的唯一路径。

可是千切,在绿茵场之外,我还有一块无法摘下的拼图。

只要凪看向我,我就无法不回望他。

这是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7-

曼彻斯特的夏天并不算太炎热。刚下了一阵小雨,天空的颜色还有些阴郁,潮湿的空气贴在皮肤上让人有种懒洋洋的困意。

最终还是决定来到这里。

玲王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站在满城的休息室内,耳边是经理人热情地在向大家介绍,虽然多数在赛场上打过照面,但初来乍到总会让人感到并不自在。

玲王目视前方,余光却不可控制地锁定了不远处角落里的白毛。

凪坐在椅子上微微弓着背低头看手机,显然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边。玲王确认凪没有在看他,才缓缓将视线大胆移了过去。

凪的表情看上去很平淡,屏幕的微光映在银灰色的眼底模糊了他的神色。他自然能听到经理人嘴里不断蹦出来的“Reo”这个名字,不远的距离自然也无可忽视玲王的存在,但他似乎并不惊讶,也欠奉情绪,比无关的路人更加冷漠。

玲王抿了抿嘴,刻意忽略了凪的存在,完美地扮演着一个热情而友好的新人角色。好在令人头疼的新人社交没有持续太久,训练并不会因为刚刚结束休假而松懈些许,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到强度极大的魔鬼节奏中。

训练赛当天,虽说玲王早就想到自己绝对会被和凪分在一队,但真的看到自己和凪穿着同样的黄色马甲站在场上的时候还是有点绝望。

凪就站在他的斜前方,看上去仍旧是一副松弛而懒散的模样,冷白色的发梢被风吹得纷乱向后翘起。直到哨声响起的瞬间,庞大的白色野兽突然苏醒,以惊人的速度霎时暴起,每一处肌肉都勃发着强烈的力量感。

再次从队友的视角评估凪的状态,只能用不可同日而语来形容。

球场上的凪褪去了平日恹恹的表情。曾经仅凭直觉的天才已经告别了漫无边际野蛮生长的时期,顶级职业球队的磨砺剥夺了他依存的惯性,作为满城中锋的凪足够成熟,能够熟练地同时驾驭恐怖的爆发力以及细腻柔软的细节操作,进入专注捕食状态的饥饿巨兽压迫感呈几何数上涨。

当时的分开确实是个不坏的决定,玲王留意着凪的身影,下意识地这么想着。

凭借自身力量与柔韧并存的优势,玲王灵动地在场上闪回过人,眼神焦距紧锁在快速移动的球上,同时用旁余视角快速排除着障碍。经年累积的实战经验以及反复训练模仿让玲王运用“变色龙”技巧更加炉火纯青,每一次动作似乎都有无形的影子紧跟在他的身后,争夺撕扯着进入他的身体,众多灵魂矛盾而和谐地在一副躯壳上共存。

玲王今日状态尚佳,身体的每一寸骨骼及血肉都以融洽而流畅的方式彼此全力配合,灼烧的血液灌冲全身,让他兴奋到牙关战栗。玲王以近似妖鬼一般的盘带与传球,随心所欲地将球送到任何他锁定的队友脚下。

然而或许是由于与队友仍待磨合的关系,整场实际进球的效率并不高。甚至是玲王长传到队友脚下的最后决胜一球,落点太正仍旧被对面守门员直接抱死。

直到再一次的哨声响起,玲王力竭地望向天空大口喘气,不甘心地将手套拽下甩在地上。

实在恼火。

这不太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一球,为什么不传球给我。”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的声线蕴含着跑动后的燥热与恼怒,“玲王。”

玲王瞳孔收紧,仓促回头却正好对上凪好似跳动着火焰的银灰色眼眸——这是他来满城之后和凪正式发生的第一次对话。

是了,我没有传球给凪。

哪怕传给凪是唯一合理的球路,我仍旧没有传给凪。

玲王手攥成拳,没能反驳些什么。

当回避已经成为习惯,远离“凪”这个选项便成为了本能的条件反射。

教练说完没多停留,转向和其他队员沟通。

凪没有离开,只是垂眼看着玲王,耐心等待一个答案。

“像以前一样传给我,很难做到吗。”凪平静地问。

玲王正视向凪,远处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痛,他近似戏谑地笑了一声:“对啊,很难做到。”

凪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

他没再看向玲王,只是把玲王丢在地上的手套捡了起来,塞在玲王手中丢下句“随你”,便转身离去。

-8-

满城全队都能看出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的气氛僵持。

虽说训练时两人都十分专注全情投入,一旦配合起来仍旧不复当年那种神随心动的灵性状态。

“沟通,你们要充分沟通啊。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从蓝锁时期就熟知凪和玲王特性的阿吉痛心疾首,“凪已经摆脱依存建立了创造力,玲王传球技术炉火纯青,按理来说现在的你们加在一起应该能迸发出远大于二的效果。但如果你们都不长嘴,连训练的时候都不知道对方的球要传向哪里、是假动作还是预备射门,你们上了赛场结局只有被配合更好的对手碾碎。”

“实话说让玲王来满城的主意是我向俱乐部提出来的。但这个方案提前也有和你们都沟通过,凪也好、玲王也好,你们都是自己主动接受的。”阿吉看起来很是生气,“可现在我觉得好像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再这么丧气下去,大家都会逐渐失去对你们的兴趣。”

在休息室被阿吉一顿痛批的二人都表情蔫蔫,只有在说到“凪主动接受”这件事时,玲王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凪……知道我会来?”

“你这是什么傻问题,你们事先没有联系过么?”阿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如果这个方案凪不同意,我们才不会轻易向ARS费力气租借你。俱乐部是要花钱的诶,怎么可能做慈善买个礼物搞惊喜突击。”

是了,凪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

资本家·御影玲王慢半拍地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玲王僵硬地转头看向凪,发现凪用一种类似小动物的眼神看着他,微垂的眼角看起来很是无辜,竟一时无言。

“如果按照从前的路径走不通,你们不妨从零开始,想想新的配合思路。现在这样的状态队里甚至没法安排战术给你们。”阿吉拿了条毛巾,走前又补充道,“拜托打起精神来,毕竟你们和从前也大有不同。”

“要……再试试么。”玲王不自在地开口。

“唔。”凪重新系紧鞋带,再度看向玲王,“走吧,去训练。”

如何将过往清零、重新开始?

直到新的赛季开启,玲王和凪仍旧困在练习和复盘的无限循环中找不到头绪。

满城的第一场比赛,玲王没有进入首发名单。

凪上场前特意回头看了玲王一眼,玲王只是直视着前方开阔的绿茵球场,表面并无太大波澜。

就算内心惶惑不安又如何呢,路已经走到这里,如同当时满城经理人跟他说的那样,非生即死。除了耐心等待与寻求突破之外,玲王没有其他选择。

满城的第一场赢得很轻松,对面并不是传统强队,算是不太有悬念的结果。

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喧嚣逐渐散去,玲王正准备离开球场,身后的凪叫住了他:“玲王,晚上要练一会儿么?”

“你疯了?刚比完赛还有力气?”玲王瞪大了眼睛。

“啊,不是日常那种训练。”凪洗完还半干的发丝微微晃了晃,“我们还在白宝时的那种,来几局,怎么样?”

真是犯规。玲王哑然。

两个人在空旷的球场互相游戏般地以各种刁钻的方式传球,直到对方接不住便算赢。凪虽然嘴上说着“麻烦”,到他接球的时候却每次都意外地较真,时常就这么谁也不服地“练”到晚星升起,最后玲王总会被大号米菲兔叫着“累死了”赖上背他回家。

“走咯。”凪没给玲王太多思考的机会,单手推着他的背径直向前走。

刚结束一场比赛后练习场空旷无人。已近黄昏,远处沉沉的乌云被夕阳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看上去有种颓丧的美丽。

“玲王——”凪新换了运动服,站在练习场边的高台上认真看了会儿玲王热身的背影,用一贯懒散的语调唤道。

玲王闻声转过头,他站在暮色将落的最后一缕阳光之中,深紫色的瞳仁被浸染成半透明的金色,好像是曾经的少年立于充满微尘的旧时光里。

凪站于背光的高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更为柔软:“玲王,生日快乐。”

玲王愣了几秒,旋即笑了出来:“啊,什么啊……我自己都忘了。”

每年玲王的生日都过得隆重,或许是今年太过动荡压力极大,他完全把生日忘在了脑后。

“喏,蛋糕。”凪轻巧地跳下高台,递给玲王一个小盒子。

玲王默然看着手中印着烫金花体字的白色纸盒,里面方方正正摆着一块小而精致的歌剧院蛋糕,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款。考究的歌剧院蛋糕层次均匀而分明,味型丰富交错,每一层都如同掀开古典华丽的歌剧一幕。

是连自己都没太留意强调过的小小偏好,偏偏凪还记得。

“赛期我饮食管理比较严格,所以只能吃一口。”玲王强行按下内心奔涌翻覆的情绪,哽了一下才尽量平和地说,“我们分着吃吧。”

于是两人坐在高台上,在昏暗晚光中分食了那块蛋糕,微苦且甜的味道留在唇齿间经久不散。

路灯逐渐亮起,凪囫囵咽下了最后一口蛋糕含混地说:“来吧,试试现在胜负如何。”

两个拥有顶尖技术的职业球员再度玩起少年时青涩的足球游戏便直接上升到了对抗性极强的比拼。一开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松互传,到了后面两人逐渐认真了起来。

凪的风格直接而凌厉,凭借着超凡控球天赋和直觉敏锐的捕猎本能发起进攻,而玲王头脑更加灵活,球风狡黠而多变,迂回避开凪的锋芒的同时精准刺杀。

酣畅淋漓。

玲王久违地体会到了全力发泄的爽快感。

不必再忧虑是否要传球给凪,是否会湮没在他宽大羽翼的阴影之下。

争夺、拉扯、厮杀。

玲王截球的瞬间近距离看向凪的瞳仁深处,阴翳之中映照出他狰狞而兴奋的脸。他毫无保留地向凪亮出利爪和獠牙,生来孤高而逐利的本性一览无遗。

不知何时开始落下的大雨将两人浇到透湿,玲王粗暴地将额前刘海捋到后面,甩起了串串水珠。他大口地喘着气,脱力地直接坐在地上,心中升腾起轻松而解脱的快意。

凪慢步走到离玲王极近的位置,他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玲王意味不明地笑了。赛时冷酷的气质仍未消散,雨滴顺着他的睫毛大颗滑落,银灰色的眼睛中水雾肆布。

“如果注定无法配合的话,那么尝试着吞噬我吧,玲王。”

玲王的瞳孔微微震动。

吞噬凪。

这个全新的概念一旦生成,如同魔匣开启一般再也无法收回。

利己主义者无法拒绝“征服”的诱惑。

脱开配合的枷锁,全情投入注视并吞噬他的宝物,只是想想都感觉全身的血液激动到沸腾燃烧。

“你真是胡来啊……凪。”玲王笑出了声,单手撑地站了起来,“BlueLcok那套野蛮的思路用在满城真的合适么?全员利己主义可不是满城的风格。”

“不是要找突破?”凪抬起下颌,神情肃穆地答道,“前提是你真的能够吞噬我。”

被轻视让玲王十分不快,手握成拳轻击了一下凪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那你可要好好看着我。”

-9-

御影玲王的进攻性变得极强。

摆脱了初来乍到的短暂磨合期,玲王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强行嵌入了满城的团队配合之中。

至于和凪,倒是陷入了一种介于配合与较劲之间的微妙平衡关系。

这个结果并不是满城期待看到的,但玲王所展现的全新可能性也勉强算是一份不错的答卷。

“不行哦,玲王。”练习赛后,凪走向玲王,“还不够。”

真让人火大。玲王长呼了一口气。

“用不着你说。”玲王拎了场边的水瓶,暴躁扯下发尾的皮筋转身就走。

凪是世界级的天才。想要吞噬凪说起来让人热血沸腾,实际上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不同于BlueLock时期近乎斗兽场一般的生存争夺赛,职业球队更加看重整体团队的战术与配合,个人英雄主义固然极为加分,但如果团队内部角色间突发地发生争夺与冲突,会让整个球队在场上陷入一种失控的迷乱状态。

所以所谓的“吞噬”,并不意味着击溃作为队友的凪,而是“征服”。

绝佳的配合绝不仅仅是单方面的迎合与阅读对方的球路,而是真正展现出势均力敌的实力以获得平等的凝视,在互相争夺主导权的极限拉扯之间迸发出更为明亮的创造力火花。

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差一点。

而凪经常处于1%的意外里。

如果瞬时的模仿无法进行吞噬,那么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呢?

玲王脑海里闪电般地划过一个影子。

巴斯塔·慕尼黑全能新星,洁世一。

作为球队“大脑”,洁拥有极具领导力的高维度视野、炉火纯青的盘带与禁区内迅猛的得分能力,接球稳、传球准,预言家般神出鬼没的走位在场上如入无人之境。作为玲王过于熟悉且始终无法被凪吞噬的强劲存在,对于玲王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拷贝对象。

如果洁是我……我是洁……

玲王靠在休息室的墙上,陷入沉思。

在几次替补之后,玲王终于在平安夜前夕迎来了在满城的第一场首发,满城主场对阵CHE。

虽迟但到。玲王细致戴好手套,拢起微长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

前方凪的背影挺拔,冷风曳起他的衣角,勾勒出精炼流畅的肌肉线条。似乎感应到了玲王的视线,凪回头看了过来。

看着我。玲王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凪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微颔首便转了回去。

哨声响起后满城的进攻犀利,开场不到5分钟,边锋沙卡便率先插入禁区冲顶进球。

这一球给了满城全队极大的信心,主场优势下场边观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好景并没有持续太久。比赛第26分钟,凪急停球后在禁区边缘远射一记,由于角度太正被CHE门将直接扑救。

此后便陷入了长时的胶着。

期间满城边锋沙卡因伤被换下,替补登场之后颓势仍旧没能改变,CHE逆风突进一球将比分拉至1-1,满城持续低迷到上半场草草收尾。

必须抱有取得成果的觉悟,我是怀揣着绝对的不屈之心走到这里的。

凌冽的风让玲王感到一阵寒意,他看向绿茵球场,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简单调整过战术,下半场一开场满城便重燃了火热的攻势。玲王瞳孔放得极大,俯身快速带球灵巧过掉对手,背后仿佛有一对庞大的深蓝色眼睛从高空中俯瞰着整个球场——

如果我是洁世一,我会怎么做?

所有人的行动都被装在玲王脑海之中,化作一个个圆点如同萤火般飞速移动变幻。

头痛欲裂。

玲王兴奋地咧开嘴角,配合队友精准进行了几次快传,如同幽灵般直越过对方的中场防线,视线闪回穿梭在人群之中,锁定最合适的人选送上了一份极具威胁性的圣诞礼物。

凪!玲王在心中呐喊一声。

如同心灵感应一般,白色巨兽直转路径逐弧线迅猛疾冲,灵敏地用左脚勾住了球,重心轻巧地斜偏调整一瞬径直右脚射门。

第66分钟,暴力入网。

“我收下了。”凪望向不远处的玲王,用口型无声地回应,神色中满是抑制不住的野心与欲望。

玲王扯动了一下嘴角,回敬了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微笑。

可惜了,如果有机会,这个球应该是留给我自己的。玲王轻轻甩了甩头,再次跑动起来。

满城的重振旗鼓显然给了CHE极大的危机感,第78分钟,CHE全队以极佳配合托举前锋厄尔斯完成了一枚漂亮的香蕉球。

比分来到2-2。

比赛即将到达终点。即使是耐力好如玲王,仍旧面临着体能大幅滑落的危机。

我要证明我的存在。

我就是洁世一。

玲王咬牙向目标奔驰而去,在这一瞬间名为“御影玲王”的外皮刹那破碎灰飞烟灭,他彻底焚尽自己去迎接另一个强大灵魂的全身心附魔。

吞噬凪,吞噬凪!

玲王全身滚烫,如一把利剑般高速盘带撕裂防线。对面后卫试图抢断,却被玲王预知般灵性闪避,被重绊之后仍旧继续踉跄前冲。

“图济!”玲王大声呼唤斜前方队友的名字,队友旋即心领神会,将球直收脚下。

深蓝色的眼睛自高处覆盖了整个球场,旋涡般的瞳孔似乎在期待着将一切尽数吞没。

凪强势冲撞拦截了企图抢球的对方球员,他余光留意着玲王变得极为激进的行动,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拿凪做了个幌子,玲王侧身晃过,队友又一记长传,球稳稳回到了玲王的脚下:“Reo!接住!”

进球气味浓郁。

玲王脑海中飞速连接了几条折线,传给已如鬣狗一般在刁角盘旋的图济看起来很稳。

真有意思。玲王舔了舔干燥的唇,他余光扫过视线贪婪锁在他脚下的图济,恶劣地吐了吐舌头。

他假意将球向图济带了带,对面经验充沛的铁血门将脚随眼动向着预判的方向防去。

对,就是这样,笨蛋。

玲王没有错过对方这一个瞬间的微妙错判,果断向反方向趟球,旋即毫不犹豫地抽射破门。

望着球飞出去的瞬间,玲王脑海里突然闪现年少时曾和父亲一起打过的高尔夫。

当你挥杆足够准确,在击中球的那刻会出现极其爽脆的“砰”地一声,球就能飞得又直又远,人们常称这个微妙的击球状态为“甜点(SweetPoint)”。他曾经十分迷恋,无数次在练习场挥杆只为听到这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声音。

砰——黑白相间的球完美落入网袋之中。

这就是我的甜点。

第86分钟,御影玲王拿下一球,比分来到3-2。

玲王望向天空,巨大的深蓝色眼睛凝视着他,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恶意。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恶狠狠地回望。

我想起来了,我最初的梦想……是捧起W杯啊!

跟谁一起无所谓,只要是我、只能是我!

震耳欲聋的各种声音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战栗。御影玲王生来好战向赢,极强的胜负欲和想要站在顶端的本能让他哪怕被逼到死路上仍旧能够高昂着头颅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

永远寻找最短路径触及最佳目标,如果自己不能抵达世界之巅,那就踩着他人羽翼登向高峰。

这就是御影玲王的利己主义。

比赛结束。

玲王已经被各式各样横冲直撞的信息撑到要爆裂,他记不清自己是以什么方式退场的,只隐约记得眼前的深蓝色眼睛消失的最后一刻,凪出现在他面前,神情严肃地接住了向下坠落的他——

“玲王,你在发烧。”

-10-

眼前是一片柔和的黑暗,眼球再往下方转动隐约能看到模糊闪烁的亮光。

玲王眨了眨干涩的眼,慢慢坐了起来,感觉自己身上处处燥热。

“啊,你醒了。”听到身后的响动,靠坐在床边地毯上的凪按下了游戏暂停键,回过头来,“要喝水么?你烧挺高的。”

玲王张开嘴,这才发现喉咙里一片干涸。他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微微点头。

凪看懂了意思,懒散起身取了边几上的玻璃杯,从保温水壶里倒了温水,又用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温度:“喏,都喝掉。”

居然还有照顾人的能力,真是刮目相看。玲王惊异接过,顺从地把水一口气全数喝完,又把杯子递还给了凪。

“玲王睡了好久。”凪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今天是平安夜了哦。”

“我在哪?”玲王环顾完全不熟悉的环境,极简黑白配色的小小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底,地上散着一些游戏碟的盒子,衣架上随意堆挂着颜色单调的各种衣物,和他的住所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我家。”凪盘腿坐回玲王床边的地毯上,拆了温度计塞在玲王嘴里,“比完赛你刚到休息室就昏倒了,不知道你住哪,我就直接把你打包带回来了。”

“靴靴。”温度计在嘴里说话只能含含糊糊的,玲王四处好奇打量,温度计像个指针,转到哪里都指向明确。

窗外隐约传来了大街上叮咚奏响的圣诞歌曲,两人短暂无言了一会儿,恍惚间才惊觉又是一年。

“玲王是在拷贝洁吗。”过了一阵子,凪看看墙上的钟,伸手扯了玲王嘴边的温度计歪着头读数顺口问道,语气自然到似乎这两件事完全能混为一谈,“37.5℃,快退烧了。”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被凪一语戳中,玲王有些恼怒,“我进了决胜一球,我吞噬你了,凪。”

凪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玲王皱着眉头的样子,心平气和地说:“玲王,吞噬我的人是洁世一而不是御影玲王,你让我看着你,可是这样下去我快看不到你了。”

我快看不到你了。

玲王怔住,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庞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只要洁还在不断进化,哪怕你能完美拷贝,你仍旧会永远落他一步。”凪继续说道,“他是他,你是你,你不必成为他。”

“哈,什么啊……”隔了很久,玲王才冷笑了一声,语气戏谑地问,“凪诚士郎,如果我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如果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被你看在眼里,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

他俯身揪住了凪的领口,盖在身上的羽绒被随着激烈的动作滑落到地上:“一直做你的喂球机器直到彻底被毁灭掉自我的存在吗?只要你说‘凪需要玲王’这种轻描淡写的话我就要永远臣服在你的身边吗?你永远来去自由,一边说着‘一起实现梦想’,却自己一个人大步向前走根本没意识要看向我。你的未来还会需要我吗?我到底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追上你?”

“玲王,我想要和你一起实现梦想,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凪攥住玲王的手臂,颜色浅淡的眼中罕见地浮着一层清晰的怒意,“我在不择手段地努力变强,哪怕这件事又麻烦又辛苦。可是玲王你却开始回避我,甚至到现在连基本的配合都在抗拒。那么玲王你,你的眼睛还看向我吗?你的梦想里还有我吗?”

“混蛋……”玲王咬牙松开了手,双眼通红地偏过头去,“我的梦想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实现?一开始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

“可是我想和玲王在一起。”凪扣住了玲王的手指,反身逼近追问道,“我还是玲王的宝物吗?”

玲王默然,最终还是轻声开口:“凪……是全世界的宝物。”

这个答案凪似乎并不喜欢。

他蹙眉盯了玲王一会儿,玲王垂着眼看似一副不愿再沟通的样子。

光线缓缓在地板上滑过,房间里除了远处传来的欢快乐曲,就只剩下钟表秒针哒哒地轻微响声。

“玲王。”凪仍旧是那副慢吞吞的懒散音调,却抛下一个非常离经叛道的邀请,“我们逃跑吧。”

“啊?”还沉浸在前序对话中的玲王茫然抬头,完全没有理解凪在说什么。

“我们逃跑吧。”凪又严肃地重复了一句。

-11-

所以说凪诚士郎是一个极度自我的利己主义者。

与其说是征询意见,不如说是强硬的通知。

被裹成一个松软大福的玲王坐在凪的机车后座上无力地腹诽着。带着一个还在发烧的病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落跑,实在是荒唐至极的离谱决定。

凪的外套穿在玲王身上还是稍显宽大,玲王一手紧紧环抱着凪的腰怕自己被甩飞出去,艰难地空出另一只手拢紧了前襟,冰冷的风裹挟着零星雨滴在他们的身旁呼啸而去,欢快歌曲的声音在耳边拉扯成蜿蜒扭曲的音线,很快也被抛在了身后。

这家伙又在莫名的生气。

该生气的难道不是我吗?

似曾相识的场面再度重现,玲王内心长叹了一口气,非常识时务地懒得再追问要去哪里。

直到玲王晕晕乎乎下车,才发现两人已经到了机场。

很好,发疯程度升级。

小飞机的经济舱乘坐体验自然不会太好。

由于是极其临时的买票,飞机上余下的座位选择实在有限。有生之年第一次坐在人群熙攘的经济舱,玲王被凪拉着蜷进飞机最后一排,生无可恋地放弃了挣扎。他默默拉起兜帽罩住自己的面容,又恶狠狠地把凪的脑袋摁低,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将他的脸遮掩起来:“好歹算是公众人物,下次倒是记得戴个帽子出来啊!”

稍微撒了些气的凪像一只白色大狗一般乖乖任由玲王摆布,甚至得寸进尺地顺势靠在了玲王身上,偏过脸贴在玲王的衣襟的边沿,温热的鼻息堪堪蹭过他的脖颈。

玲王后知后觉发现两人此刻贴得很近。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地以一种相对舒服的姿势将凪圈在怀里,姿势熟稔得就如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在噪声极大的飞机轰鸣声中,玲王昏沉地用下巴轻轻抵住凪柔软的发丝,做了一个重回白宝时期的梦。

梦的场景模糊而混乱无序,他好像是靠在凪窄窄的床边,似乎有人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指,只有熟悉声音格外清晰的在梦境中回响——

“凪和玲王会一直在一起。”

飞机落地时的重重震颤让玲王从梦里惊醒,和凪靠在一起热得额角都沁出了汗,他迷糊回忆起刚刚短暂的梦有些疑惑,印象里似乎凪从未说过这句话。

同样睡眼惺忪的凪从玲王怀中直起身来,睡得腰酸背痛呆毛纷飞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把上飞机前还在彼此生气这件事忘得精光,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伸展了咔吧作响的关节,凪随手搭在玲王额头上探了探:“啊,退烧了。”

玲王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拍了下来,拽着凪悄悄跟在人群的末尾下了飞机。

康沃尔的冬天看上去很是清冷。这个坐落在英国最西南端的小城像是一根触须一般漂浮在海上,壮美的海岸线绵延向远方,似是有种走到天地尽头的错觉。

两张亚洲面孔在此处显得无比突兀,趁着凪租车的空档,玲王顺手在加油站的小商店里买了一顶看起来品味尤其糟糕的鸭舌帽扣在了凪的头上。

“你来过这里么?”玲王拉上安全带,好奇地侧头问向看似对这里很熟悉的凪。

“嗯,之前来过。”凪没有过多解释,转动方向盘将车倒出来,向远方驶去。

一路无话。

玲王慵懒地缩在座位上,沿途灰蒙的天空、黑绿色的植物、料峭的山壁、隐约闪烁的海在眼前交错闪过,或许是车的年岁有些大,暖风发出嗡嗡的响声,让人睡意昏昏。

“Idon’tneednolighttoseeyoushine,it’syourgoldenhour.

Youslowdowntime,inyourgoldenhour.”

电台里呓语般地唱着歌,一瞬让玲王恍惚间不知是仍旧陷在梦里还是处于现实。

等玲王再度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公路尽头的靠边处。

凪正单手撑腮透过车窗玻璃看海,见玲王醒了,再次伸手确认玲王彻底退烧后顺手帮他解了安全带,示意他下车。

“这是哪里?”玲王被冰冷潮湿的海风吹得眯起眼睛,他跟着凪绕着小路朝峭壁上方走去。

“Land’send,陆地的尽头。”凪头也不回地答道,“再走一会儿就能到SennenCove。”

沿海岸线一路景色壮丽。

绕过有名的打卡点之后的路逐渐看不到行人,在陆地的尽头,似乎只剩下了玲王与凪两人在行走。

冬季海浪更为凌冽,冲破礁石与高耸的悬崖,掀起极为庞大的层层激浪。此时已近黄昏,两人随意坐在高处的草地上,向着远处朦胧的落日眺望。

“所以为什么来这里?”玲王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在心情很糟糕的时候,我会来这里。”凪半垂着眼睛,“只要走得够远就能忘记很多烦恼。”

“唔……”玲王看着夕阳一点点被海平面吞噬,“这么折腾的事情,不太像你的风格。”

“上一次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玲王想了一会儿,还是追问了一句。

凪似乎笑了笑:“上一次是去年的圣诞之后。”

“因为我?”玲王试探地猜。

凪目不转睛地盯着玲王脸上几不可见的一道浅白痕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玲王不再需要我。”

玲王噎住,原本听上去极为暧昧的话语被凪说出来倒是有些清风霁月的单纯坦率,让心怀别样心思的他感到无所适从。

“玲王,我并不想做全世界的宝物。”凪慢慢地说,“我只想成为玲王的宝物。”

“凪,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玲王尽力克制住乱蹦的心跳,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即将失控,将他带入未知的轨道,“别总是说些让人困扰听不懂的话啊。”

凪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措辞,短暂沉默一瞬,转身揪了地上一根又长又韧的野草,抓起玲王的手在他的小指上绑了一个笨拙的蝴蝶结:“我以为玲王那么聪明从一开始就能明白,但好像玲王比我想象中要笨蛋很多……那么这么说玲王能不能懂?我想见玲王,想拥抱玲王,想亲吻玲王,想和玲王共同完成梦想。”

“玲王是我唯一的Partner。”凪顺势勾住了玲王的小指,如同在那个真实而混沌的梦境中一般,“我们约定好了,要一直在一起。”

玲王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那枚此生全身上下出现过的最廉价野草戒指,动作轻缓地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怕把草环挣开。

即将坠入海平面的夕阳悉数装进了凪银灰色的瞳仁,迷蒙而绚丽的霞光逐渐蒙住了玲王的视线。凪生涩地碰了碰他的嘴角,微咸的泪水温暖而湿润地在唇齿间交融。

“玲王,别哭。”凪用指腹擦去玲王颊边坠下的泪水,轻声低语。

“混蛋。”玲王叹息了一声,任由凪将他紧紧拥抱,“这种重要的话倒是早点告诉我啊。”

夕照的最后一丝辉光即将散去,玲王伸出手将它握拢在手心,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块隐秘的拼图。

他笑了起来,温柔地回抱住他的宝物——

“毕竟我也喜欢你。”

-12-

满城掀起了紫色风暴。

自从短暂的圣诞间歇过后,御影玲王的上升势头十分迅猛。接连以极为出色的表现拿下首发,灵动多变的打法逆转过多次局势,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

玲王与凪的配合也随着春日的到来快速萌芽生长渐入臻境,在宛如彼此凶残争夺的伪装之下强势锁住球权,浑然一体地在绿茵场上华丽共舞。

——玲王,做你自己就好,你是自由的。

玲王回旋过掉一人,向右路飞驰而去。他内心专注而宁静,只有凪对他说过的这句话浮现在脑海。

本赛季终战,满城对阵QPR下半场赛中。

这是他在满城效力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和凪的最后一次配合。

来满城试炼一趟的这场豪赌他显然收获颇丰。缺失的最后两块拼图尽数收入囊中,他摆脱了内心的枷锁在球场上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谁说不是点石成金呢。

前方路段被对方防守球员虎视眈眈地围堵切断。玲王咧嘴一笑,余光迅速选定队友轻巧一记挑传,球轻盈地以一道极高的弧线稳稳落入己方足下。

“凪,别让我失望。”玲王绛紫色的眼眸在场灯照耀下熠熠发光,越是到绝望境地肾上腺素越是飙升,他接过队友的短促回传,牢牢将球控住带到合适位置后斜长传向凪的方位,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迅速地达成了共识。

要被利用了。凪极为冷静地判断出了玲王充满野心的眼神的用意,闪身截断后立刻左脚将球扣至右脚准备射门。

对方门将凝神预判了射门方位,精准将球向反方向扑出。

“Nice!”对手球员手握成拳嘶吼出声。

然而话音未落,已在反方向悄然出现的玲王径直截住弹射而出的球疾速远射突破了球门左上角。

玲王奔向凪利落地击掌庆贺,回头吐舌反击道:“这才叫做Nice。”

“坏心眼。”凪慢吞吞地在背后评价。

第81分钟,比分终于拉回2-2,比赛来到了关键时刻。

对方杀红了眼,防守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突破难度激增。

不妙不妙。

没有路线。玲王咬牙飞速思考着,视野中白色的流光闪过点亮了他的视线。

白色巨兽静默地潜伏在他的前方,银灰色的眼眸紧盯着他,只要他一声号令就能暴冲发起攻击——

玲王,我在这里。

真乖。

灵肉合一的配合让玲王感到极度舒适,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起飞吧,我的宝物!”

球在空中掠过一道微弯的S型弧线,利落干脆地飞向凪。

凪跳跃起身准备接球,却在半路被对方重坦型后卫截断了动作。

“此路不通。”对方阴沉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第87分钟。

就是那招,凪!玲王克制不住地向他奔去。

“噢,谢啦。”被冲撞到短暂失去平衡背对球门的凪睁大了眼睛,随即嘴角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明明……这条路……”

“很通畅啊。”

如同在白宝时代的练习赛历史重现,凪用脚跟轻轻一勾,以更为纯熟细腻的技巧再现了蝎子摆尾精准停球,紧接着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姿势凌厉而暴力地回身抽射将球大力撞入网中——

第88分钟,比分逆转至3-2。

终哨吹响,QPR终究未能挽回败局,满城迎来了最后一场胜利,总积分位列排行榜第一。

玲王欢呼着飞跳撑上凪的肩膀,在漫天的彩金纸屑之中紧紧与他拥抱。

“这一球,献给玲王大人。”凪温热的脸颊贴在玲王的脖颈旁,隐秘又似无意地用嘴唇蹭了蹭他的皮肤。

玲王笑出声来,纵容般地揉乱了凪的头发:“我收下了,凪。”

万众高呼和光影闪烁逐渐消弭。

玲王闭上眼睛,熏然的微风卷起他额边的碎发,青草与阳光的气息轻盈掠过身侧,属于他与凪的夏天终于到来。

“玲王——”人潮退去,身高190cm的超大号米菲兔理所应当地慵懒趴在玲王的背上轻松前进,懒洋洋地开口,“你回伦敦之后不能不理我。”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会回去。”玲王有些好笑地停下脚步调整姿势,“夏窗期快到了,满城有和我透露过想签我转会的事哦。凪不想我留下吗?”

“嗯……”凪将下巴抵在玲王的肩头,毛绒绒的白色短发蹭在玲王颈后轻微发痒,“玲王想回ARS的吧。”

“还有很多新的可能性在前方。”被凪猜中心思,玲王莫名感到高兴,“对凪和我都是。”

“我走了之后呢,你不要再偷吃泡面和披萨,碳水过多不利于身体管理。新发售的游戏给你买好了,放在你房间柜子第二层游戏碟抽屉里。”接近分离,玲王难免不舍,忍不住地嘱咐着,“下一季的衣服给你买了几件,已经收在柜子里了,随时可以穿。还有骑机车的时候不要过快,安全第一。”

“以及——”玲王装作不经意地补充道,“我伦敦公寓的门卡放在你床头柜抽屉里,你别弄丢了。”

凪的瞳孔微微缩小,不自觉地用舌尖轻轻碰了碰犬齿,环抱住玲王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这样说的话,有点不太想放玲王走。”

“那你可要抓紧了。”玲王笑出声来,眼里盛着细碎的微光,“我们回家吧,凪。”

周而复始。

玲王眯起眼望向初夏的艳阳,恍惚又回到了与凪初识的某个瞬间。

白宝校园空旷的球场边,他兴奋地诱哄背上的懒散天才要更有干劲的练习才行,凪没精打采瘫软在他的肩上,嘴里嘟囔着“麻烦麻烦”却还是答应了明天再加一场。

曾经的他们走向灿烂而炽烈的光里,玲王嘴角的笑意更深,他轻轻开口,声线与无忧无虑的少年重合——

“我们要一起捧起W杯才行。”

“Yes,boss.”

从白宝懵懂出发,几经波折与分离,最终回到了梦开始的原点。

天地广阔,我们终将在顶峰携手相聚。

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离。

-end-

*《GoldenTouch》同人本收录全文重修版,2023/10/15

当上帝创造花方的时候:一点掌控欲,一点崇拜感,一点插科打诨,还有,一些活下去的理由

你猜我为什么不笑了因为我花了快100解锁了一堆“彩蛋”;为了避免大家撞雷以下所有文都是本人亲测原著向+无彩蛋或者有彩蛋但是全文已完结彩蛋是真彩蛋版本的;力求还这个cptag一片净土让被埋没的好文被更多人看到

简单粗暴放链接持续施工中----------------

首先花好月圆太太的执不读相当于看四大名著不看红楼梦请吃免费无彩蛋看文速度赶不上更新速度给太太表白

二更

=====

三更—————————————————————

3更

(写粘豆包的太太的新作依然好看很甜无彩蛋)

下面这两篇没看的有难了

9/19更新

晚上来更新一下热乎的:

都是文笔特别特别好的老师

9/20更新

9/21更新=====

(先放上为雨太太新开的中篇重生梗)

9/21

9/23

最近有点忙更新很慢otz

但是也发现了一些错过的旧文

9/26

更新os:这几天打开tag会被一些文创亖

洁癖人的命也是命为什么这tag会有bg啊啊啊啊

更新:

(whisper老师的雪中春信更新了!)

10/1更新

10/1

(发现了宝藏这个中篇写的太好看了已完结be但是请大家去看!人物刻画的特别好)

whisper老师你终于更新了呜呜呜

10/23尝百草尝的快吐了补一发大的

另外推一推南风也是我超爱的一篇长篇

最后强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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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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