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辛平时看起来像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媳妇”
欺岁欢番外,2w+
一个不完全是大婚的大婚番外
前文见合集
正文:
李承泽生在七月初七。
话本里说七夕生的人柔软又冷情,像是夜色下静谧的湖水,灯火在其中分明摇曳得旖旎,掬起一捧在手中,却只映着月色清冷,银白皎皎。
李承泽将手中花灯顺水推远,起身拍了拍蹲久微褶的衣裙,抱臂好整以暇地瞧着范闲,“不知是哪位大才子的话本,专程写来让小范诗仙怨怼昨日宫宴不能同席的郁愤心情?”
范闲正伸长了脖子想去看李承泽花灯上写了什么,被这一噎悻悻地转回头来,“哪里就是怨怼了?我这不是夸你嘛。我还知道另一位七夕生的仙界文人,与你有缘,也姓李。风花雪月里养出的柔软性子,后世评价他作个词人真绝代……那句你...
范闲正伸长了脖子想去看李承泽花灯上写了什么,被这一噎悻悻地转回头来,“哪里就是怨怼了?我这不是夸你嘛。我还知道另一位七夕生的仙界文人,与你有缘,也姓李。风花雪月里养出的柔软性子,后世评价他作个词人真绝代……那句你喜欢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便是他的词。”
李承泽盯着范闲半晌,见没有下文追问,“后半句呢?”
“什么后半句?”范闲没反应过来。
“作个词人真绝代的后半句。”李承泽抬步上台阶,回头在一片街市灯火烂漫中灿然笑靥如花。
范闲三两步追上,眸中诧异,“你怎么知道还有后半句?”
“自然是,”李承泽顿了顿,并未挣开范闲牵他的手,“意未尽啊。”
范闲握紧了李承泽,脑子飞快闪过万千种说辞,唯独实话不能说,他眼神回避,假意去看临街小铺上的玩意儿,故意说得轻松,“后半句是千古词帝成佳篇。”
“嗯。”李承泽接过范闲递来的鸳鸯玉佩迎着灯笼的光前后照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范闲权当做他信了,松了口气,又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李煜。
可怜薄命作君王。那位南唐国主生在七夕又死在七夕,才高命薄,何必说出来惹李承泽伤怀。
鸳鸯玉佩的成色算不上好,多有棉絮,水头不够透亮,雕工也实在平平无奇,可李承泽还是伸手找谢必安拿银子要付钱。
范闲的碎银子先一步放进李承泽手中,还有新封澹泊公那张灯色里分外憨厚的笑颜一并送上。
李承泽掂了掂那枚碎银的分量,眼神示意谢必安将已然掏出来的明显更大的银子收了回去。
摊主得了多的银钱,连连道谢,喊着公子善心。
从前清街时李承泽便是位只多不少给钱的主儿,但眼下还是头一遭被当面这般道谢。那张清秀的脸上浮出别扭不自然的羞色,抬手拨弄着刘海,竟显出几分慌乱的滑稽来。
范闲见状没忍住笑出声,转头朝着那卖玉佩的阿婆温言开口,“阿婆,他脸皮薄,你夸我就行。”
阿婆似乎察觉出什么,再看看李承泽腰间的鸳鸯玉佩,连忙改口,“两位公子都是大善人,都是大善人,这是老妇自己编的红绳,两位公子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不嫌弃,不嫌弃。”范闲接过红绳在李承泽面前招摇摆弄,惹得后者挣开他牵着的手大步往前走。
慌不择路的样子看着着实可爱。
范闲谢过阿婆的红绳,快步追上到李承泽身边,揶揄笑着,“大善人李二公子。”
李承泽停下脚步,恼羞成怒地瞪着被他拽得踉跄的范闲,“下次出门清街。”
“别啊,”范闲收了笑赶紧哄着,“这热闹烟火气儿,清街可见不着了。还有这红绳。”
两股朱红玉线打满圈的金刚结,末端用绣球结收束做扣纽。
再朴实不过的编法,放在过去,这种东西根本连呈到李承泽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可就像是那块已然挂在腰间的鸳鸯玉佩,这根入不得天家富贵眼的红绳也沾染着范闲掌心的温度缠在了李承泽细白的腕子上。
“这世上除了算计、威胁、争斗那些乌糟事,也会有这样萍水相逢的、简单的好意,如果你因为从前没经历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就回避这些好意,我会替你感到好难过。”范闲认真注视着李承泽,尽管后者的眼神落在红绳上并未与他对视,却依旧温柔尽付,“承泽,前尘阴霾已散,往后会有很多爱和善意朝你涌来,将你环绕,我亦在其中。如果你不习惯,就像现在这样抓住我的手,我在。”
很多时候,范闲是不敢去回忆曾经的,尤其是关于李承泽的曾经。
太苦了,没有人喜欢吃苦。
午夜梦回,困缚他的梦魇总是被声嘶力竭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救十五岁的李承泽的那一幕。
往事既定难变,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李承泽被埋在人心鬼蜮里的前半生没人能解救,可至少当下,至少往后,范闲希望熙熙攘攘的热闹里,他能如愿做个潇洒红尘客。
继续骄奢淫逸,织锦做衣,金玉为饰地活在富贵锦绣之中,却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事事都猜疑忌惮。
在那座吃人的宫城之外,李承泽要成为自由的、被爱的、不必惶恐被善意对待的承泽。
有人将这个名字变成诅咒,就该有人拭去血污,还这个名字本来的祝愿。
范闲轻声唤着这个名字,一只手交握着,另一手将李承泽轻轻揽进怀中。
他们合谋杀了前者,他来做后者。
七月的天,李承泽身上还是凉的,像是块阴在箱底刚拿出来的玉。
可玉虽凉,只要被人捧着,捂着,拢在灯火摇曳洒下的暖黄光晕里,不消片刻就温热起来。
从皮到骨,从紧贴的胸膛到温驯的心脏。
李承泽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这样的平静从前不会出现在人声嘈杂处,只存在于他独处读书之时。
毕竟那个李承泽除了书,什么都不曾真正有过,以至于斗得身心俱疲的时候甚至荒唐地想躲进书里去。
可范闲做惯了他的例外。
伏在宽厚坚实的肩膀上,李承泽闭上眼,周围摊贩热络的叫卖声,稍远处说书先生的慷慨激昂,小童嘻嘻哈哈的笑闹,他听见的所有都在范闲心跳声的作和之下变得鲜活而又生动。
好似他初初来到这个世上,第一遭真切活着。
连路过此间温燥的风拂面,都缱绻地在同他问安。
“范闲,说话要算数。”
这句带了哭腔却又是笑着说出来的话被范闲珍重应下,“我对你,言出必行。”
李承泽的心跳也狂舞起来,他们拥抱太久,久到周围有人驻足投来探寻的目光。
虽然大多都被谢必安的冷脸煞得不敢光明正大地看。
“松开,有人在看我们。”李承泽推搡了一下。
“是在祝福我们。”范闲说得煞有其事。
李承泽却只觉得他在扯鬼,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男人搂搂抱抱,大庆的民风何时开放到如此地步,连龙阳断袖也可以大大方方地示于人前。
可他亦是被范闲的扯鬼迷了心窍,没再推拒,由着这个漫长的、温热的拥抱持继续。
至于第二日李承乾的御案上出现了多少弹劾他们有伤风化的折子,谁管呢
反正范闲跟都察院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真正让他重视的,是突然造访的李云睿。
这个女人一出现,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
这对不知从何时起,见面就吵,貌不和神也离的姑侄谈话,范闲往往都会寻个由头避开,毕竟他和李云睿互相看不上,也不想把李承泽夹在中间为难。
可偏偏这一次,李云睿要说的事他不能避。
“你和范闲的事,如今全京都都知道了。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他若是心疼你,怎会把你拖进这些流言蜚语里”李云睿连茶也顾不上喝,字字句句都是挑唆。
李承泽坐在秋千上,倒是自顾自地悠哉喝着茶。范闲前几日配的花茶,说是叫什么葡萄乌龙,新奇玩意儿,清苦的茶香裹在果干冲泡出的甜香里,比之寻常茶汤入口更为清爽柔滑,合他口味。
一盏罢了,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与范闲确实有情,怎么能算是流言蜚语不过实话实话而已。”
李云睿被噎得用眼刀狠剜范闲。
范闲耸耸肩,压不住嘴角的笑,一副欠样儿尽是得意,又给李承泽倒了茶,递到手边,“茶性凉,喝过这杯便不能多饮了。”
李承泽不满地嗔了他一眼,但也没反驳,小口小口喝着茶,算是默许了范闲对他的管束。
李云睿看得火气直冒,“承泽,你怎么能为他污了自己的名声”
“姑姑,”李承泽皮笑肉不笑地喊得冷硬,“容我提醒一句,我身上最见不得人的污名,来自你。”
范闲其实不大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原因,只能粗略归结为曾经他们二人合伙走私的事,思及此,他越发厌恶面前这个带着李承泽险些一条死路走到黑的女人。
而李云睿自是万分清楚李承泽的意思,她心里有愧,纵使当年千错万错源头在庆帝身上,可到底是她的执拗才给了庆帝机会,亦是她太过轻信庆帝以致错过母子情分二十载,再难挽回。
她的沉默不语落在李承泽眼中只换来一声嗤笑,“姑姑与其操心我本也没有的名声,不如想想我大婚送些什么贺礼合适。”
“大婚”李云睿眼中不敢置信,“你和范闲,大婚”
原以为在人头攒动的七夕街头相拥就已经够出格了,两个男子大婚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其实范闲本人也是在这个瞬间才知道他们要大婚的。
可李承泽既说了,他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从善如流地牵过李承泽的手,范闲拇指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红绳,笑容笃定,“嗯,大婚。”
李云睿恨不得冲上去将范闲从李承泽身边撕开,看向范闲的那双眼里就差明晃晃地写着“我要你死”。
奈何那句“他死我死”犹在耳畔,她也不能轻举妄动。
李承泽从秋千上起身,错开半个身位,将范闲挡在了身后,“用过午膳我便入宫请旨赐婚,姑姑可要留下来用膳”
“承乾不会同意你这般荒唐的!”李云睿简直要疯,不,她本也疯着,只是眼下疯得乱了分寸。
李承泽闻言笑起来,生动又明艳的一张脸,让身后花窗都失了颜色。
“承乾会同意的,他也许正等着我去请旨。”
如今皇室唯一的大长公主,朝堂之中亦有自己的一派势力鼎盛,她的理智只需稍微回拢,便听出了李承泽话里的意思。
再多劝拦的话都被掐灭在喉中,李云睿恨恨瞪了眼勾着李承泽腰带小动作不断的范闲,只觉一口血憋在嗓子里,吐不出又咽不下,愤愤甩袖而去。
人走了,范闲也不再那副惹人生气的勾栏做派,拉着李承泽坐下,神情郑重,“承泽,你当真想好了”
“怎么,你不愿意”李承泽挑眉反问。
“愿意,我当然愿意。”半分没有犹疑,范闲连声应着,“只是我不想你我大婚也成了朝堂权力交易的一环。”
“你情我愿,这场大婚便是你我同心缔约,”李承泽反握住范闲,“至于其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如李承泽此前所说,君臣之间乃是天敌,悬空庙事变后陈萍萍借故隐退,范闲已是鉴查院的一把手,六部一派自林若甫告老再无从前之势,都察院皆是无实权的言官,以秦将军为首的武将又一向在政事上不多言,细数下来,朝中除却手握内库的李云睿,再无人能与范闲争锋。
即便是李云睿,也因女子身,不能亲入朝堂。
范闲位极人臣,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一代的帝王与鉴查院院长,又不同于从前庆帝和陈萍萍。
虽有合谋弑君这个话柄彼此攥着,可范闲锐意推行新政,终究是在一些事上触碰到了帝王权力的威严。
李承乾需要再多一些把柄,才能安心,不至于惶惶将帝王之刃对准范闲。
李承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要去请旨赐婚。
一则与他结亲,范闲便算是皇家自己人;二则权臣的龙阳风月事公之于众,能消减范闲如日中天的声名;三则皇家赐婚,非圣意不可退,只要李承乾自己不下旨,那他和范闲结亲不可离,注定无后。没有血脉为嗣,也没有觊觎那把椅子的心思,范闲在朝中所作所为皆是出自为天下之公心,而非谋权争利。
范闲亦是个玲珑剔透的明白人,同李承泽成亲是他的心甘情愿,可他就是矫枉过正地希望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一步不要掺杂这些利益得失的算计。
只是发生于爱,也只要关于爱。
埋头在李承泽颈间的人像是黏人的獒犬,没了在外威风凛凛的气势,剩下湿润的眼眸和闷声闷气的声音,“承泽,我想要给你更好的。”
“你给我的就是最好的。”李承泽揪着范闲半扎的马尾轻轻摇晃,他坏心眼地朝范闲耳边吹气,惹得范闲乱动,“结亲之后,我就是桎梏你更进一步的枷锁,但也会是你的壁垒,你想好了,我就入宫请旨。”
才不要你做我的壁垒。
我不想更进一步,你也不是什么枷锁。
“在仙界,成亲之前都是要先求婚的。”范闲抬起头,注视着李承泽含笑的一双凤眼,伸手拉着人一步步行至屋子正中四下无物的空处,缓缓单膝跪地,一只手握住李承泽的左手,抵在自己心口处,字字虔诚,“我想做你的良人,我想与你携手,我想和你缔结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承泽,你愿意同我结亲,无论风雨,春秋同度吗?”
李承泽不明白单膝跪地是何习俗,也并不知晓求婚是成亲之礼的哪一礼,唯一知道的,是此刻掌心之下跳动的那颗真心完整地属于他。
“我愿意。”
同样虔诚的回应,意料之中,却还是叫范闲眼眶中氤氲起滚烫的湿意,他控制不住颤抖地将吻落在李承泽左手无名指上,低声将那句我爱你和热泪一并献给眼前人,心上人。
早秋天光晴好,攀着未合的窗沿随穿堂风闯入,温燥而又熨帖地纠缠过赤足,鸳鸯玉佩垂下的络子扫在范闲鼻尖,掻得鼻尖痣微痒。
如颤颤枝头花,乍秋却还春。
李承乾写赐婚圣旨时,频频抬头看向李承泽颈侧的红痕,暗骂范闲这个没规矩的浪荡子。他没让秉笔太监抄录,而是亲笔御赐,一边写,还不忘跟李承泽倒苦水说这封圣旨明发,他都能看到雪花般的折子在飞来的路上。
李承泽蹲在矮凳上吃葡萄,嚷嚷着写快些,字写好看点,听到李承乾的话叹了口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哥这是哪里的话,见外了不是。”李承乾手下一抖,险些错字。
“你既唤我二哥,二哥便用兄弟情分求你一件事。”李承泽放下葡萄,起身整了整衣冠,难得规矩模样地行礼,“我以性命向你起誓,范闲只想做个纯臣,为庆国,为社稷,绝无攀权私心。有朝一日若你实在容不下他,就放他离朝,让他同我在王府之中做对富贵闲人。”
“我信二哥,不会有那一天的”李承乾落下最后一笔,拿出大印盖上,挥退了上前要传旨的贴身太监,绕过御案亲自将赐婚圣旨交到了李承泽手中,却拦住了李承泽要接旨谢恩的动作,“这封圣旨亦可以是密旨,不明诏,不经内阁,不过六部,除了你我和范闲,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
李承泽展开圣旨,眸光落在他和范闲的名字上,莞尔浅笑,“范闲说他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密旨可不行。”
“二哥!”李承乾别扭地抓着兄长不肯放手,不像是帝王,倒像是从前宫中那个总被话噎得气鼓鼓的团子,“明旨你就没有退路了。”
“这道圣旨明发,让你心安,也好让我心安。”李承泽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手,“行了,我一介闲人,你可是身负重担,好生勤勉政务,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给母妃请安。”
李承乾不情不愿地撒手,“那二哥可要留下在宫中用膳?”
“不了,范闲也在母妃宫中,请过安我们便一道回府了。”李承泽快步去拎起先前案桌上吃剩的半串葡萄,朝李承乾潇洒挥挥手,无情地将这个弟弟丢在公文折子堆里了。
傍晚时分的宫城之内正是风起时,天际被火烧云焚得烈烈,倾泻在红墙之上有几多昏昧。
李承泽远远便看见半空中纸鸢的剪影,原以为是母妃在放,走近才发现线轴在范闲手中,而母妃只是柔声在教范闲如何拽线,如何拉扯,如何让风筝乘风遨游不跌落。
“承泽,快看!”范闲看见他,兴奋地挥舞没拿线轴的那只手,指着空中的风筝大喊。
“看见了。”李承泽面上一副嫌人聒噪的不耐模样,眉眼却尽是盈盈笑意,他拱手给母妃请安,晚风吹拂衣袂翻飞,勾勒出细细一把清骨正立,“母妃安好。”
淑太妃瞧见他被吹起的袖袍下露出的明黄圣旨,“你这根风筝线,也是时候交给另一个人了。”
“他的风筝放得不如母妃高。”说话间,李承泽偏头看向范闲,似有逗趣之色。
范闲自是不会愣头青地要跟淑太妃争长短,对此也只能附和。
淑太妃恬然笑笑,牵起李承泽的手到范闲身边,让二人同握线轴,“你既有了心安处,这风筝也无须再飞那般高,安之于你,正合宜。”
“太妃娘娘放心,方才教的微臣都记下了。”范闲是多机敏的性子,淑太妃话音刚落,他便接上话茬。
李承泽用手肘怼在他腰际,小声提醒,“改口。”
范闲恍然大悟,“母妃放心,方才的教诲儿臣都记下了。”
“本是想等你们大婚再给的,既然都改口了,我也该送些什么,”淑太妃从袖中抽出一只细长的木匣,交到范闲手中,“这对并蒂双生玉簪,愿你二人并蒂连理,同心相许。”
范闲双手捧着木匣,侧目与李承泽相视一笑,二人撩开衣摆并肩跪下,“拜谢母妃,谨记母妃教诲。”
回去的马车上,范闲非要李承泽给他插上那支分明和他发冠不相配的玉簪,还左怼右怼在李承泽眼前问好看吗?
以二殿下多年金尊玉贵养得挑剔的眼光来看,只怕要淋湿一颗真心。
于是李承泽选择了转移话题,“你和母妃放风筝都说了什么?”
“那你先告诉我,你和陛下都聊了什么。”范闲低头,借着马车里昏暗的一盏烛光认真看李承乾赐婚的诏书,嘀咕着这字勉强配得上他们的大好姻缘。
“那算了,改日我自己问母妃。”李承泽转过身去,连带诏书也一并抽走。
今日不是时节,已近宵禁时分,街市冷清,只沿街小楼二层还能看见灯火。
范闲从背后贴近,手环在李承泽腰际,将头搁在爱人颈侧,“母妃说,让我对你好些,否则她就把我召进宫里挨训。”
“母妃才不会说这种话。”李承泽放下车帘,径直拆穿了范闲的信口胡诌。
淑太妃的原话其实是,承泽从前一个人熬得艰难,习惯了藏着心思,瞧着是个热闹的性子,实则再清冷不过,望你多照顾,多担待。
爱子情切,忧心顾虑,范闲懂得,却也知晓不必尽言告诉李承泽。
反正他会做到,也能做到。
“承泽,今晚有月亮。”
“说什么胡话,”李承泽想了想方才马车外昏沉的夜色,“哪有月亮?”
“我心上有月亮。”
一路清辉遍洒,照在归家之途。
他们的家。
朝野上下因为赐婚旨意又沸沸扬扬闹了好几场,奈何从前斗红眼的鉴查院一派和长公主一派在这件事统一立场,再加上李承乾的态度,饶是都察院的言官们一日数封折子陈情谏言也改变不了什么。
礼部得了令,奉旨筹办婚礼。
郭铮前脚刚在御前听命,要将这大婚办得风光隆重,有什么缺漏可以从宫中私库里调用,后脚就被长公主召见,直言只要筹备所需,内库之中但凡有的,他尽可取用。
刚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那厢大婚的正主,澹泊公,又派人来请他。
郭铮算是知道为何修缮庆庙时,工部尚书每每都躲着范闲走。
这厮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问得他夜里做梦都是大婚,惊醒吓出半背冷汗。
相比起来,骄奢淫逸的二殿下竟是那个最好说话的,他只是问大婚用的红柰能不能换成葡萄。
自然是能换的,若不能换,大抵他这个礼部尚书就该换了。
这些倒也不是最让人头疼的,毕竟皇族亲事,自有规制定数,逾制之处也都交由圣裁,最让郭铮难办的是,他从未操持过两个男子的婚事。
这简直是亘古第一遭,绝无先例可依。
是以大婚每一礼都需重新核定章程,礼辞告词也尽要改换。
若是寻常新人也就罢了,可这两位,一位自幼博览群书,昔日太学之中莫有能与其争锋者;一位天纵奇才,诗仙之名如大日朗照庆国文坛。这词如何改换,个中讲究典故,有时让郭铮觉得礼部尚书也不是非做不可。
忙中不可出差错,范闲下了命令,拿自己的俸禄和家底贴补赶工的绣娘工匠。
吉服样稿是李承泽自己绘好的,节省下制衣司不少功夫。
贴身中单以素色做底,领口和衣缘贴红底四合如意连云纹边。云锦圆领通袖袍以缂丝技法通经断纬织就,缠枝莲纹做暗底,金银线绣鹣鲽并翼。外罩四经绞罗的香云纱。腰间蹀躞带间错缀云雁纹和鸳鸯纹的羊脂玉,下坠玉葫芦、玉连枝、玉锦鲤和玉璧。
如此一式两套,量体裁衣,并不做旁的区分。
试衣那日,范闲非得撵了宫人出去,亲自帮李承泽穿衣。
吉服层叠繁复,他笨手笨脚地系错了左边的衣袢,扣错了右边的鸳鸯扣,一张俊脸羞红,映着吉服流光溢彩的红晕,整个人像是温泉水浴中捞出来似的。
李承泽看得发笑,原本要帮忙的手又放了回去,由着范闲笨拙地摸索折腾,足足两刻钟才勉强穿戴好了整身。
岂止木芙蓉,简直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六宫”
李承泽偏头,眯眼笑得和煦,却不掩语气中的危险之意。
范闲意识到自己嘴快用错了典,忙开口补救,“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承蒙公爷如此厚爱,小王真是喜不自禁。”李承泽俯身做半礼,不肯轻易放过,故意要逗面前人。
范闲向来在此道上不输人,托着李承泽的手没用什么力道就将人拽进怀中,腰间玉饰佩环一阵热闹响声,“那斗胆请殿下替我更衣,可好”
李承泽甩了甩几乎曳地的广袖,眨着眼,神情无辜偏笑得坏心,“小王不便,只能委屈公爷自己动手了。”
范闲本也是玩笑,这衣服麻烦得很,李承泽从来是个被伺候的,哪里伺候过人。
“不委屈,殿下记得补偿我就行。”
一回生二回熟,范闲自己利索地将吉服穿戴妥帖,同李承泽站到铜镜前。
并肩而立,照影成双。
端是佳偶良缘。
相视的瞬间范闲倏然生出后怕的庆幸,他笑着,笑意落在李承泽眼底却成了湿润。
“承泽,还好,还好我们终成同路人。”
“谁和你同路,”李承泽笑嗔他一眼,“你自己去朝堂上搅和,我继续骄奢淫逸,铺张奢靡。”
“日后陛下欺负我,你也不帮我吗?”范闲破涕,拉住李承泽的手。
温凉的、汗涔涔的掌心出卖了李承泽的强装淡然。
“真有那一天,我应当把你扭送御前,撇清关系,独善其身。”李承泽话里尽是坏心思。
半点信不得。
“撇不清了,”范闲逼近,在李承泽还没反应前,先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试探着落在唇边,压低声音问,“可以吗?”
到如今,他们之间其实只差一场名正言顺的大婚。
往日里什么没做过,怎么现下反倒客气地有此一问。
李承泽眼眸半敛,微微低头,去触碰那多言的唇瓣,“话太多了。”
“我也不知怎么,穿上这身衣服,总想待你慎重些,怕唐突了你。”范闲环住李承泽被玉带束得盈盈一握的腰身,贴面鼻息喷吐灼热。
“那换我唐突你。”李承泽偏头,将后面的话、藏在吉服之下的滚烫心意都付诸在这个难得由他主导的吻里。
木芙蓉勾着风缠绵,枝叶招摇,裙边似的花瓣都层叠旋开,旋尽秋意浓情之中。
依礼宗室成婚,需由钦天监合配八字,再将文书供奉庆庙,敬告天地祖宗,以祈庇佑。
给钦天监再多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范闲和李承泽八字有冲,大堆的吉祥话将合八字的文书写得天花乱坠,直叫人看了忍不住赞叹世间竟有如此相配的一对佳偶。
可那文书放入庆庙之后,却出了点乱子。
庆庙里,先帝的牌位不知被哪阵邪风吹倒,落在供奉的香烛旁,被发现时牌位已烧得炭黑。
这件事自然是要上禀天听,然后就被李承乾强硬压下。
未免再出事端,李承泽还好心提议,等他们合八字的文书从庆庙请出,再补先帝的牌位。
毕竟御制司诸事繁忙。
对此将一张婚床改了四五版样式还不满意的范闲表示,御制司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京都下今岁第一场雪的时候,范闲在御书房因南边赈灾人选一事与李承乾起了龃龉,告病在家,气郁闷闷地喝酒,吹了风,加之此前朝务备婚两头忙,向来身子康健的人竟是真的病了,整个午后都昏昏沉沉发着高热。
李承泽冒雪入宫一趟,回来时天色近晚,雪在庭中已积得能没过脚踝,檐顶树梢皆压着皑皑的白。他穿过抄手游廊往寝阁去,一边吩咐范无救准备些好克化的清粥小菜,连同药一并送到寝阁。
他在外间抱着汤婆子站了多会,让屋内烧着的地龙暖和身子,散走寒意才绕过屏风,来到床边。
床上人烧倒是退了些,只是还没醒。
懒得去搬椅子,又担心惹出些动静,他索性扯了张垫子来,席地靠着床头而坐,半身趴伏在床上。
送晚膳和药来的范无救将下面用热水温着的食盒搁在桌上,近前小声问可要掌灯。
李承泽瞧了眼越将昏沉的屋子,指了指那张放食盒的桌子,示意点支蜡烛在桌上就行,其他的不必管。
范无救依令办事,正识趣地要退出屋外时,又被自家殿下叫住,嘱咐让膳房多煎一帖药备着。
刀客出门嘀嘀咕咕地跟守在外面的剑客八卦,能让咱们殿下上心照料的,澹泊公还是头一个。
谢必安抱剑站得笔直,闻言只嗯了一声。
入夜雪势愈见大,寒风撞在窗户上,闷声咚咚敲得心慌。
腿些许压麻,李承泽换了个姿势,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范闲散开的发丝,想了想,拆了发冠将自己的头发也披散下来,挑出细细的一绺与范闲的并在一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心里默默念着,转而又觉得自己如此做派好似少女怀春,奇怪得很,连忙撒开手,将纠缠的发丝各自捋开。
“殿下怎么趁人之危?”
不知何时醒来的人,昏暗中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整以暇地含着笑看来,高热后沙哑的声音也藏不住揶揄之意。
被发现后李承泽也不做那欲盖弥彰的事,他重新挑起一缕范闲鬓边的头发绕在尾指上,一圈圈缠紧靠近,最后捏着范闲的耳垂轻扯,“不情愿?”
“情愿,求之不得,”范闲抬手握在李承泽手上,亲昵地用面颊去贴蹭厮磨,“你一直守在这?手怎么这么凉?”
“没,”李承泽顺着范闲的力道松手,由着他揉捏自己指腹的软肉,“进宫刚回来没多久。”
范闲内家功夫尚可,黑暗中也看得清楚,李承泽衣袍上的褶皱和身下软垫的压痕,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回来没多久,可他也并未拆穿那想宽慰他的心思,只是往床榻内侧腾挪,留出地方拽着李承泽上来,裹进早被他烘热的被子里。
“外衣还没去呢。”
李承泽嘴上讲究,身体却诚实地如范闲所愿。
“让我抱会儿。”环腰背身将人整个都圈在怀中,范闲头抵在怀中人颈后,声音很小,回荡在两人紧贴逼仄处,瓮声瓮气得如同迷茫的失路之人,不知要说什么,又要从何说起,所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唯一叫他心安的名字。
“承泽,承泽……”
因着背对,李承泽并不知晓范闲是何模样,却大抵明白此刻靠在他背后的并非朝堂上能舌战群儒,辩得群臣哑口无言的鉴查院院长,也不是年少封爵,意气飞扬的澹泊公。
只是范闲。
一个剥去那层强势刚正、威风凛凛的外衣,其下会无措、会失意、会愤愤又郁郁的苦行者。
选了一条世间最艰难的路。
屡屡碰壁,却又执拗地咬牙不肯认输。
李承泽不曾言语什么,只是轻拍着那环在他腰前的手,一下一下,应着范闲的声声呢喃。
“承泽,是我太过天真了吗?”
范闲想起御书房中与李承乾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幕幕,年轻帝王被气得拂了满桌奏折纸墨,指着他鼻子大骂,而他也不肯示弱退让,执意要在赈灾人选上换掉那位素有劣迹却是李承乾潜龙时就站队的心腹之臣。
“立身不同,所见不同,想要的也不同罢了。”李承泽进宫已探明前因后果。不在朝中许久,可从前洞悉朝政的本能却依旧敏锐,他摩挲着范闲虎口处因练武而有茧疤粗糙的皮肤,“承乾已至峰顶,他才是峰顶,所以于他而言,他即是社稷,忠于他就是忠于社稷。可你不在其位,看见的山仍旧是山,峰顶之高并不因一人而有所改易,所以忠于社稷并不全然等同于忠君。他不愿俯身来理解你,你不愿屈膝去迎合他。至于天真,哪个读书人又不曾怀有过天真之志朝堂沉浮,保有天真是难事,也是幸事。”
“我竟没想过,山登绝顶我为峰还能做此解。”范闲苦声无奈,“那你呢?承泽,你立身何处,又见哪一重风景,得哪一重心境”
“我在山中,”李承泽笑得极轻,又浅,“只见眼前山野,一时得过且过,既不登高,亦不望高。”
“这是我近日里听过难得的好消息了。”范闲埋在李承泽颈侧低语,“也是最好的消息。”
“怎么,澹泊公是怕我与承乾一心,联手再坑你”李承泽翻过身,与范闲面对面。
“我是怕你与我同心,再惹了帝王狠心算计。”
真心在暗室之中亮如夜空璨星,熠熠生辉。
漂亮的,惹得喜从心生。
李承泽眨了眨眼,“你不问我进宫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范闲配合地发问,他心中已有猜测,大抵是为他说情,从中斡旋。
“我举荐了一个你和承乾都不会拒绝的赈灾主理人选。”
“你要去赈灾!”范闲猛得从床上坐起,骤然的体位变化,随之而来的是眼前黑矇眩晕,可更让他眼前一黑的是李承泽的话。
他想过千万种李承泽为他说情的理由,独独没想到这条。
能自信称做他和陛下都不会拒绝的人选,朝野上下,满打满算,也就面前这位。
可怎么能是这位
山高路远,中途能出多少意外他简直不敢想,更不要提到受灾之地后所要面对的复杂局势。
“放心,受公爷言传身教,小王定然会约束好底下人,坚决摒弃贪墨之风。”李承泽竖起手指作发誓状。
“李承泽!”范闲觉得自己又近发热了,头胀疼得快要炸裂一般,却在一句之后强压下情绪,尽可能缓和语气,拽下那发誓的手,“你明知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也不会误了婚期。”李承泽拽着范闲的手借力起身,顺势抱住范闲,偏头靠在他肩侧,“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我带着必安和无救,会如期、平安地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对你,对承乾,对你们都是。”
范闲不用担心赈灾银两被层层剥削贪墨,李承乾不用顾虑范闲凭此事在朝中清流一党中博得好感,而这对君臣亦不用针锋相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能维持眼下的平稳局面。
李承泽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举多得的好法子。
再好不过了。
唯独,范闲的私心不好。
“骗子。”他闷闷地控诉。
李承泽利用他们的歉疚,利用他们难摒理性的不会拒绝,非要入局挡在他们眼见锋芒将露的拔刀相向之间。
什么身在山野,什么得过且过,都是狗屁!
彻头彻尾的骗子,诓他一次又一次。
“能骗得了你,是我的本事。”李承泽眉眼得意。
“我告病,陪你一起去。”范闲不甘心于此,任性提议。
李承泽没好气地拍他后背,“那承乾该疑心我两南下是携银私募兵马要反了。”
“那让老王跟你同行,他心思缜密又机敏,赈灾之事能从旁帮衬你,好过谢必安那个剑痴和范无救那个书呆子。”
“范闲,”李承泽无奈地叫停范闲的提议,“你当知道,你和鉴查院的人一旦参与进来,我自请赈灾便没有意义了。况且,我只是在府中清闲了一段日子,并非当真变成了不谙世事、怀柔单纯的性子,需要旁人帮衬才能成事。”
范闲一瞬哑然。
这些他知道,他都知道,知道得该死的一清二楚!
只是关心则乱。
总觉得李承泽此前一个人走了太远太远,往后不要再那般辛苦,那样孤立无援。
桌上那支红烛终是燃尽,焰火最后一瞬的光亮黯然。
屋子陷入黑暗的沉寂,窗外风雪声清晰可辨。
良久,久到水米未进的辘辘饥肠叫破了沉默。
“先用膳吧,然后喝药。”
李承泽下床摸索着踩上鞋,朝外间喊谢必安掌灯。
铜树烛台将光盈满一室,好似方才戛然而止的话头也尽数添做灯油烧烬。
食盒下的水已然凉了,因着中途换过一次水,上层的粥和小菜还稍温。
李承泽推窗看雪的功夫,范闲已自觉将瓷碟从食盒中取出摆好了。
“你在宫里用过膳了?”
“雪还没停。”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谁都没了后话。
范闲饿是真饿了,可捏着调羹的手却不往嘴里送,戳着碗底哒哒响声凌乱。
李承泽夹了一筷子菜心在他碗中,筷子摁下,止住了调羹的动作,“方才……”
“方才是我不好,我应当相信你。”范闲飞快地抢白,像是胃腑忽得醒过来,也叫醒了嘴,大口大口地往里灌粥。
难得有李承泽嫌弃别人吃相潦草的时候,见范闲三两口便利索地喝完了粥,他递了擦嘴的帕子,一边让范无救将温在灶上的另一碗药拿来。
“你这么周到,”范闲擦嘴也管不住话往外蹦,“总让我惶恐像是断头饭。”
“该在药里泡支苦参,苦得你说不出话才省心。”李承泽用筷子尾端敲在范闲手腕上,微微瞪眼示意他不准再乱说话,“这场雪停我便启程,必安与我同行,无救随粮银押后。”
“这么仓促?”范闲联系起李承泽先前那句雪还没停,琢磨出些不舍告别的味来,放下碗蹙眉满脸忧色。
“饥久变生,总得让人早早看见希望,不至于孤注一掷殊死暴乱。”李承泽摩挲着腰间鸳鸯玉佩,偏头笑得纯良,“我这副身板可镇不住暴乱。”
道理诚然如此。
范闲觉得自己本该欣慰于如今李承泽心中亦有生民之重,可他视线落在那块鸳鸯玉佩上,近前的烛火仿若七夕街头摇曳的花灯,思及那时自己许诺过的话,又想起李承泽走一遭是因为自己和李承乾僵持不肯让,心中只剩下酸楚,揪着柔软处隐隐绵绵地疼难自已,“我竟私心荒唐地想这场雪再下久些。”
“那就让你的私心为我下一场雪吧。”
灯火落了半面,勾勒出明暗之间深邃的轮廓线条,李承泽凑近,闭眼等待这场为他而下的雪。
“我染了风寒。”
范闲双手扶在李承泽的脑后,如捧明珠,却只将吻落在侧颊。
“嗯,那再赔我半碗药。”
李承泽将吻纠正回原本的位置,撬开牙关,要这场新雪初下便消融,化成水,化成缱绻缠绵的柔情。
最后一碗药分成两份,一双人在初雪乍停的清晨作别。
天色青灰杂暇,城郊外平野覆雪未消,尽是霜白。范闲登上城楼,直至远行的队伍黑影消失在视野极处,也久久不肯离开。
他想,他大抵是等不及仲春婚期的,只要李承泽回来,他们就成婚。
淮南之地从前冬时也时有饥荒发生,各地州府应对有既定章程,赈灾原是心照不宣的肥差,一层一层油水刮分下去,最后留十之一二到灾民手中,便可以勉强应付过去,再将回禀的文书写得漂亮些,如此面子里子便都有了。
庆帝在位时,李承泽与李承乾也不是没主持过赈灾事宜,但都遵循旧例,默许手下人借机敛财之事,再用孝敬的名义将大头送回他们手上。
因为两人皆是如此,谁也犯不着抓这事的把柄捅破,故而只是在赈灾前的人选上争得不可开交。
淮南府的安抚使严格算起来,还是从前的二皇子旧党,只把新年作旧年,按照往常那套行事,笑眯眯地捧着孝敬送到李承泽跟前,恬颜称是闻悉殿下婚期将近,特意送上的一点心意。
是为新婚贺礼。
谢必安将匣子呈上来,李承泽随手挑开。
一摞银票叠得整齐,压得实在。
“你既知我大婚在即,想必也知道,我是同谁成婚。”他翘腿坐在上位,托腮笑得温煦,好似只是寻常问话。
“是澹泊公。”安抚使摸不清李承泽的意思,老老实实回答,“下官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哦,就是随便说说,”李承泽语气轻松,“两人成婚,没理由这贺礼让我独占。放心,我会在传回京都的奏报中告知澹泊公,务必让他也知晓这份贺礼的存在。”
“殿下饶命!”
安抚使立时腿软跪倒,死命磕头求饶。他虽远离京都,可检蔬司之事也是听过的。此番送礼本是循成规,固然有试探之意,但决计不想招惹上范闲那尊煞神。
到底是谁传的谣言说两人不和,乃是陛下忌惮,强点鸳鸯谱的?断他财路又害他项上人头。
“行了,这信还没送,礼呢,我也能当做不知道。”李承泽松手,银钱匣子坠地,银票散乱着掉出几张来,“只是你要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我来赈灾,就是赈灾。”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请殿下放心。”九品剑客的剑光寒芒映在脸上,安抚使连连应是,将头磕得直响。
“那这份心意全添作赈灾之用,小王替灾民谢过大人慷慨。”
李承泽作势拱手,吓得安抚使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去,得了准许,连滚带爬地出了驿馆。
“殿下真的就如此放过他了?”谢必安不懂,若是李承泽有心肃清贪墨赈灾银的风气,为何不杀鸡儆猴来得直接?
李承泽摇头,“利刃落下,是鱼死网破,难保他和下面的人不会狗急跳墙,但利刃悬颈,人想活,知道害怕,才会听话。”
就像从前庆帝悬在他头上的刀。
“水至清则无鱼呐,”他伸着懒腰站起,抱怨一路颠簸骨头都快散架了,“必安,准备纸笔,我要写信。”
临行前约定好,十日一封信,算算日子,从京都出发至今安顿好,正好十日,虽说飞鸽传回路上又要耽搁一日,但范闲也该体谅体谅他。
舐笔和墨,想了想,他坏心思地在信头写下八个字。
“见字如晤,声息可辨。”
和那封送往北齐的威胁信如出一辙。
只是可惜信不能再由谢必安送到范闲眼前了。
「见字如晤,声息可辨。
沿途一路顺利,我已经抵达淮南府。
州府之内米价暴涨,饥民流离,幸而尚未闻易子而食、未见饿殍遍野的凄凉惨状,灾情犹可控,拟清点大库,开放常平仓先行救急之策,等无救押运后续银粮为继。
昨夜在驿馆外看见一弃婴,惶惶啼哭,我让必安将孩子抱进驿馆,那孩子大抵被必安的冷脸吓到,竟溺了他满手,还湿了他的剑穗。
我十分欣赏她,所以打算先带在身边安置,只是城中如今难寻乳嬷,实在头疼。
今日淮南安抚使请见,送我一份大礼,望明日约见三司,还能有如此运气。
记得替我喂湖中的鸭子和锦鲤,也记得喂好自己。
万安,勿忧。
冬月十二于淮南驿书
承泽」
年关将尽,六部九寺都忙着准备年底核查的文书奏表,整理地方述职,京都之中尚算安稳。范闲风寒早早痊愈,却仍旧告病在王府,赈灾之事他不能参与,就连范无救清点户部所拨银粮都不好去帮忙,只得将自己关在府中折腾,闲来无事拿着软尺将大婚所需的红绸比划测算了一遍又一遍,正要拉着王启年去库房核对大婚礼器时,信鸽总算是飞进了王府。
头八个字便看得他神情古怪,王启年在旁还以为是淮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乱子。
“老王,礼器明日再核对,我给承泽回信去了。”
听见这句,王启年就大概明白,乱子应当是没有的,两人小别的情趣罢了。
「见字如晤,思之如狂
鸭子,锦鲤和我都喂养妥善,勿忧。
范无救已携银粮于前日启程,想来在常平仓告急之前能赶到。
弃婴之事,望审慎考虑,若真想养着这孩子,可先行送回京都照看。
近日御制司将做好的婚床送来府上,暂时安置在偏殿。托姨娘拟定了喜宴菜式,交由母妃看过,并无不合规制或不妥帖之处。细节之处,等你回京做最终定夺。
望淮南诸事顺遂,盼早归。
另外,殿下能否换个信头。
冬月十四于王府书
范闲」
范闲原本还想将拟定的喜宴菜谱府上,但单子太长,信鸽太小。另则李承泽在前赈灾,自己要再用山珍海味的菜名去馋他,真真不是个人,于是歇了心思。
淮南灾情一日一变,常平仓眼见告急,而范无救所随粮队又因暴雨在路上耽搁,李承泽累得几日不曾合眼,忙中忘了十日之期。
再想起来时,还是范无救入城后。
「见字如晤,思之如常
召州府上下官吏合议,未及写信,勿怪。
无救已抵州府,暂时缓解了缺粮的燃眉之急。前几日灾情奏报中所提到的骚乱也已妥善平息,不必挂虑,我并未受伤。
赈灾诸事繁忙,府衙之中来往人杂,无暇顾及女婴,已送往城中善堂。
其实这些本无大妨,唯我惶恐于近似父亲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做好,又不知该如何待她好。况且随我入皇家,来日风云,未必是好事。
信头是假话。
府衙后院的红梅早绽,随信遗香。
盼早归,共守除夕。
冬月廿七于淮南府衙书
红梅至京都时,早已在一路风霜中干枯,展开信卷便是浅红夹白的一撮齑粉,范闲小心翼翼地用毛笔扫拢装进香囊,转而伏案开始回信。
「见字如晤,寤寐思服
前几日梦见淮南灾情日益,你为流民所伤,心中实在惶恐,彻夜难安。
好在见你信中一切安好,着实松了一口气。
女婴之事,你既救她性命,又妥善安置,已是上上之举,莫要再为此困扰。
至于父亲,明日我就去皇陵前替你骂上一顿。
你不是他,你想做的,能比他做得好上千倍万倍。
王府中的红梅还未开,想来是在等你回来。
我亦是。
冬月廿九于王府书
信鸽放飞,放在信筒最底的是一枚还未开的梅花花苞。
李承泽将那枚花苞贴身收好,转头再度扎进淮南的一滩混水之中,忙得焦头烂额。
李承乾登基第一年,若能赶在年终尾祭之前平定灾情,也好让史书上赞他一句仁君明德,得天庇佑。
这是兄弟间的私心。
还有花开除夕的另一重私心也催着他。
随第三封信传回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灾情缓和,归期在即。
坏消息是,李承泽病倒了。
信和奏报一并入了京都。
范闲看完信便不管不顾要离京去淮南,被王启年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以他现今的身份,若要离京,该先进宫请旨才合辙。
只是人还没出门,宫里旨意就进门了。
圣旨明言,不许范闲离京,违者以犯上论处,知情亲信同罪。
范闲险些要闯宫跟李承乾拼命,可传旨公公下一句话便将他定在了原地,“这是亲王殿下特意在奏报中求来的旨意,担心你不听他信中所言,故而要明旨。”
是李承泽能做出来的事。
太过熟悉的彼此总能精准算到下一步该如何制衡应对,从前斗的时候是,如今爱的时候也是。
他和李承泽,确实一对冤家。
人虽不能去,可药却是八百里加急快马加鞭地送到了淮南。
苦不堪言。
李承泽跟谢必安抱怨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和不满。
谢必安却看出他眉眼的笑意,心知李承泽乐得和范闲如此往来斗趣,并不多言,只有一句“嗯”一句地应着。
淮南府衙后院的那株红梅在一场雨后,艳红摇落遍地。
先前安置的流民寻得去处,常平仓还粮近半,此前飞涨的米价被压跌至寻常,各处不成规模的骚乱也未再见有回禀。
一派见好之势中,李承泽的病也有了起色,甚至有气力去后院拾落梅。
那位给他送礼的安抚使闻悉,送了本地制备的梅花笺来,皱巴巴的脸上是讨好的笑意,说是一点微薄之礼,贺殿下新婚。
他不算是好官,但心思活络,胜在也不是庸才。
先前庆国朝堂自上而下风气使然,芸芸众生,几多普通人,谁又能真的做到出淤泥不染。
赈灾能顺利推进,少不得安抚使的识相和配合。
何况府衙骚乱那日,这把老骨头还替他挨了一棍。
虽不至于就此将人圈进他护短的范畴,但李承泽也并不想追究以前的糊涂账,有心放人一马,故而让谢必安收下了那盒梅花笺。
“倒是比我初来乍到时会送礼了。”李承泽笑得促狭,“既收了你的礼,我便也送你一句忠告,往后的庆国朝堂,有范闲在,风气不一样了。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心中要有数,否则撞在他手里,便不是我这般轻易放过了。”
“下臣谨记殿下教诲,殿下大恩,感激不尽,今后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行了,我一介闲散王爷,用不着你的肝脑涂地。”李承泽看着老泪纵横的脸,只觉戏过了,“若是有心,任上做出些成绩来。”
安抚使连连应是,又恭维了几句,让李承泽觉得聒噪不耐烦,最后被谢必安的剑请了出去。
灾后诸事都有了安排,不必李承泽再盯着,同来时一样,范无救留下,谢必安随行,算算日子,应是能在除夕前赶回。
临行启程前,他去善堂看过那女婴,远远一眼,让谢必安留下银子便算是做了了结。
一路风雪兼程,遥遥望见京都城门时,李承泽只觉自己好悬捡回一条命。
也不知隔着数里远范闲是怎么认出他的马车的,刚下去想喘口气缓缓的功夫,那打扮喜庆好似要去唱大戏的人就蹿到了跟前。
“你瘦了。”
范闲绕着李承泽前后转圈,细细打量。
离京前养了数月才堪堪养回来二两肉的一副单薄身子骨,经过赈灾这趟折腾越见伶仃,搂在怀中,纸糊的风筝似的,见风就要飘飘飞起来。路途奔波折腾得惨白的面色,加之赶路夜难安寝熬出两团青黑眼圈,消瘦得只剩两眼珠子能看的一张天可怜儿见的小脸,若是换下华服,说是淮南过来的灾民都可信。
“这一趟回来,我要是更见丰腴,你就该让鉴查院去查淮南赈灾的账目了。”李承泽由着范闲在自己身上动作,被摸出贴身放着的那枚已然枯蔫的花苞时略见羞赧地错开了视线。
范闲捏着沾有李承泽身上熏香的花苞仔细嗅嗅,解下腰间的香囊献宝似的打开,“你送的梅花我也好好存着。”
李承泽看着香囊底那层细细的粉末,久别重逢还是很给面子地赞许,“嗯,不错。”
“今早王府的梅花开了,”范闲抱住人在耳边轻语,“我便知道你要回来。承泽,我好想你。”
“我知道,”李承泽回揽住范闲的腰,“我心亦然。”
思之如常是假话。
思之如狂是千里不曾停歇的一路星月风霜。
最后沉沉伏在范闲肩头睡去的,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君子好逑。
原本定下的入宫复命不了了之,好在李承乾也是心疼他二哥的,赏赐流水般送进已然被范闲装潢得喜气洋洋的王府。
李承泽一觉睡到半夜,迷糊从梦中醒来时,还当自己在淮南,张口就要问谢必安外面情况如何了。
范闲守在床边又好笑又心疼,“殿下睡糊涂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李承泽弯唇笑得人畜无害,“确实糊涂了,有些忘了为何放着朝中一干重臣不用,要我这个闲王去赈灾。”
“……”范闲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索性爬上床榻,心虚也好,歉疚也好,揉进温沉无言的情语之中。
一榻旖旎,风叩开窗扇,月色卷进几点落梅在枕边。
范闲气声如丝如缕生出细细的钩子,勾得人心猿意马,“想去赏梅吗?”
李承泽烧红了耳,那些纠缠的、缠绵的,悉数熔成糊涂的一团,每个字音都含混,“懒得动。”
“可我不忍殿下错过。”范闲起身,捡了鞋给李承泽套上,扯过外氅将人裹住,一手扶住脖颈,一手捞在膝弯,不消多少力气便轻松抱起,“我为殿下移驾。”
“有劳澹泊公。”李承泽抬腰不安分地支起身子,吻在范闲鼻尖痣上,“赏银。”
范闲自知自己是栽了,什么赏梅赏银,他抱了一树梅在怀中,千金不愿换,又千金难换得。
昏灯绰绰在树影之间,映着枯瘦的枝干,像是怀里这把嶙峋的骨头,深沉的红梅是柔软的唇,吐艳酿香酽浓,醉饮此夜。
除夕宫宴,范闲第一遭光明正大地与李承泽同席,当着满朝文武宗亲,请旨将婚期提至新年上元节。
李承乾看着满桌珍馐食不知味,暗骂范闲这窃了他二哥的国之巨贼,但面上还是装作欢心地应下。
同样心里不快的,还有坐在李承泽对侧的李云睿。
老李家几位各怀心思,却在举杯之时言笑晏晏得互相点头示意,一派其乐融融。
因着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宫宴散后的烟花夜宴前所未有的盛大。
火树凤阙,银花落了一地碎星,不夜天色连同那些灿烂的、绚丽的,熙熙攘攘映在爱人眼底。
所有人都在看烟火。
喧嚣鼎沸处,亦可有无人知晓的吻。
如同花火,一刹,一念,转瞬即逝,却偏偏在此后的每段回忆里历久弥新。
“新年长乐。”
“新年常乐。”
正月十五的婚期,过了初七范闲便从王府暂时搬离,做最后的筹备。
此前挂上的红绸颜色太过沉闷,御制司送了一批朱红更正的绸缎,从淮南赶回来的范无救同谢必安,还有范闲送来的王启年一齐被抓了壮丁。
顶好的轻功,用来张灯结彩正合宜。
几日里流水般试菜,饶是李承泽这般挑剔的人都喂胖回半寸腰身,如此一来,此前量裁的吉服也不必再改。
范府的礼是初十抬进王府的。既不算聘礼,更不是嫁妆,连郭铮这个老油条也编不出明目,便只称是长辈心意,寻了红木箱子,贴上喜字,由范闲领头,一路吹锣打鼓送来。
绣花红锦袍的郎君,一骑白马当先。
李承泽迎在府门前被艳阳晃了眼,笑范闲冠旁插的芍药好风姿,“可惜小范诗仙不曾科举,否则状元郎红袍簪花,打马游街不知要成为多少人的春闺梦中客。”
“不可惜。”范闲翻身下马,弯腰作礼,“范闲红袍簪花为殿下一人,足矣。”
皇家御礼则是在正月十二送到的,经过宫中太后、太妃和长公主添礼,加之李承乾原本拟定好的那些,御赐龙牌开道,一路洒红送至王府。
京都百姓一开始还新奇,到上元节时,已是见怪不怪,人人都知晓亲王殿下与澹泊公今日大婚,凑个热闹,再捡些权贵指缝中漏下的银钱,也不失为一桩喜事。
依着先前定好的章程,范闲和李承泽辰时入宫谢恩,于宫中提前布置好的礼阁换吉服,同乘游街至庆庙,取出先前供奉在祖宗前的八字文书,因并无嫁娶之分,故敬叩庆庙便替了拜高堂之礼。而后返回王府,待昏时再行拜堂,洞房花烛度良宵。
李承泽许久不曾这般早起,加之昨晚久久难眠,过金水桥时被范闲牵着还困得直打哈欠,哈欠里揉进一声范闲的名字,调子拐得九曲十八弯。
“困,掐我一下,我自己下不去手。”
“我更下不去手啊。”范闲扣着李承泽手腕,从内关灌注些真气进去,小声问,“醒了吗?”
“我记得你从前能下手的。”
李承泽嘀咕一声,转瞬扬起个灿烂的笑脸。
确认是醒了。
虽然答非所问,但范闲还是读出了自己想要的意思,掩在袖袍下交握的手紧了紧,“微臣知错了,往后半辈子都给殿下抵错,咱们揭过这篇,可好?”
“嗯,那勉强作罢。”
及至二人入殿,大殿之上宗亲和几位近臣已经到了。
上位的李承乾,左边的李承儒和李承平,右边则是范建和陈萍萍。
随着司礼的郭铮唱颂贺词,范闲与李承泽携手一步步至大殿正中。
“望汝二人,欣之燕尔,白首永携。”
“祗承圣谕,谢陛下赐言。”
两人同跪谢恩,起身时,李承泽又拉着范闲向一旁的范建行礼。
礼法之外,他随范闲改口喊了父亲。
年近半百的人乐得嘴角压不住地上扬,偷偷从袖中摸出红封塞给李承泽。
郭铮只当自己没看见这不合规矩的动作,随持喜杖的宫人起行,陪着二位新人去礼阁换吉服。
范闲有心再为李承泽更衣,早早学了穿衣的吉祥话。
捋过衣领是白首相许,系好中衣是永结同心,绛纱袍是红叶之盟不易,香云罩纱是鸳谱明载无改,腰间蹀躞带扣好,依次是福禄绵延、喜结连理、鱼水同欢和珠联璧合。
“此心此身,永以为好。”
玉簪入冠,穿戴妥当。
范闲正要伸手去拿自己的衣裳,被李承泽拦下动作,“试衣时说的补偿,如今给你。”
他学着范闲先前的模样,一件件替范闲穿戴,一句句念颂词。
吉服过长的袖袍略碍事,好在李承泽耐性极好,慢条斯理地捋平每一处衣褶,最后簪冠。
太妃宫中的老嬷嬷送来同牵的红绸,算起来她还是李承泽的乳嬷。笑容可掬的老者将红绸一端递到李承泽手中,“依制殿下要明日入宫给娘娘请安,但娘娘心里挂念,特意替老奴揽了这差事,让老奴来送您。”她将另一端递给范闲,“恭祝殿下和公爷良缘圆满,同心以携。”
“母妃有心了,也多谢嬷嬷。”
遥遥朝着后宫淑太妃所在宫殿拜礼,冥冥中李承泽好似看见总是淡然自若的母妃红了眼圈,热泪送他这一程。
范闲晃了晃手中红绸,递给李承泽宽慰的眼神,“明日一早我们就入宫给母妃请安。”
“母妃心疼我,太早起不来。”李承泽失笑,同样晃了晃红绸,惹得悬在同心结下的金铃一涟涟细响。
“我也心疼你,今晚……”
“咳咳,”李承泽截停范闲的话,转头去看郭铮,“郭大人,该启程去拜庆庙了。”
郭铮心累得很,却还是扯出笑,“殿下说得是,这便启程。”
扎红绸的长号开道,亲王例制的仪仗举着喜牌在鸾车之前,两侧是洒红和洒银的宫婢,后面锣鼓喧天,一派热闹。
“殿下,这才是与民同乐。”
鸾车之上,范闲借着有金纱遮掩,也不板正坐着,凑近跟李承泽笑语。
李承泽只当没听出来范闲在揶揄他,“嗯,我最喜欢的便是与民同乐。”
“殿下最喜欢什么?”范闲拽着红绸拉进距离,不许李承泽躲退。
“与民同乐啊。”李承泽说得理所当然。
“我也是民。”范闲自己给自己递台阶,,“殿下与我同乐。”
“与民同乐,”李承泽屈指轻弹在范闲额头,“但只与你同喜。”
被轻易拿捏的人笑得一口白牙,两眼不见。
帝王威严不愿屈的耿直之臣却心甘情愿折腰做亲王殿下的内臣
吻落在红绸一端,被眼波温柔托起,送彼情人。
亭午艳阳照在袅袅青烟起,及人高、婴儿手臂粗细的红香上,钦天监监正替了郭铮的位置,手捧大红文书,立于庆庙之前,“吉日良辰,敬叩先祖,跪!”
案前的蒲团为应景换成了团纹双喜的绣垫。
两人并肩,同执红绸,跪拜叩首。
监正再唱,“尔卜尔筮,元亨利贞。夙缘天定,吉,无咎。”
“幸得此缘,吾心笃甚,莫敢失负。”两人再拜。
天子代天,宗庙高堂,至此他们离礼成只剩最后月下堂前的交拜礼,便是名正言顺的眷侣至亲。
早春桃花尚未闻,面前人笑靥烂漫,瑞凤眼尾被香火熏呛出的一点姝色,在范闲眼中心中落满了,尽是柔静的粉白,压过那些惹眼的红,那些旺盛的香火。
是他的承泽。
雨露恩泽,催生蓁蓁叶,催开灼灼花,
鸾车行经京都繁华街市,最终停在王府之前。
这一路到底洒出去多少银钱不可数,与民同乐嘛。
已近昏时,张灯结彩的王府在斜阳西照中美轮美奂映如天上宫阙。
铺地的紫花椒自大门起,一路撒满去往正殿的莲纹石板路。
距离拜堂的吉时还有一刻钟,范闲从摆好的喜宴上端走一碟糕点,都不屑于避人,大方地塞给李承泽垫肚子,“我新研制的,葡萄味的芡实糕。”
被吉服规束的吃相透着骨子里那股矜贵,李承泽拈起一块,咬下小口细嚼慢咽,些许粉紫的碎屑沾在他唇边,“好吃。”
范闲四下环顾,见大家都等着吉时,并没多少人注意他们这处,旋即抬起袖子作掩,凑上去吻掉了唇边的果粉,“好吃。”
可这场大婚,又有谁会不注意他们呢
不过是人情练达的王启年拉着一众亲友给他家大人做戏。
红日最后的光坠下檐角,取而代之的是花灯琉璃夜。
“吉时已到!请新人!”
郭铮在随鸾车送回八字文书后便功成身退,故而最后这一礼的傧相是王启年,喜气着一张脸,眼角都是藏不住的褶子。
红绸绣球,各执两端,踩着一地流转光影同行。
那些暗沉的,那些不可追的曾经,一步一消弭。
一步一新生。
范闲与李承泽行至堂前正中,面对而立,不知是谁先敛不住笑,拽掖着绣球之下的金铃也笑声铃铃。
“一堂缔约,良缘夙定。鸾俦相携,情敦鹣鲽。有彼琴瑟,和鸣同心,有此嘉礼,合吉同昌。山海同盟,天地成誓,谨许白头之约,文定厥祥,结发百年之好。”王启年将婚书读得抑扬顿挫,好似哪家话本,载情欢好,“此证!夫夫对拜!”
弯腰对拜的动作此前练过许多次了。
红绸拉着绣球垂下,金铃悬在地上三寸而不触地。
如此距离,如此对拜,恰好额头抵碰。
额心乃藏神之府,或有更隐秘的意思,范闲不说,李承泽也不问,只引为神交。
心寄神交,在此刻满堂礼成的恭贺声中。
抬头的瞬间,李承泽直直撞进范闲缱绻眸光中,他看见其中倒映的自己,穿着和范闲一样吉服、红云染颊的自己。
耳边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得热烈,声色之中,只有面前这个人和自己这般看着,这般笑着,惟愿天长地久都如此刻。
龙凤花烛点燃的那刻,李承泽才想起外间还有喜宴。
范闲权当没听见,勾着李承泽的腕子饮罢合卺酒,倒在那张他险些逼疯御制司才满意做出来的婚床之上,真气击掉四角金钩,红帐徐徐垂落,朦胧将花烛的灯色染得暧昧催情浓。
不只是谁太贴心,一室之中,暖香浮动。
玉炉温蕈鸳鸯锦,浪翻红绉,自赴巫山云雨深处。
花好月圆羞看,始承恩泽不肯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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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岁欢的故事就到这儿啦,感谢大家的喜欢,爱你们~~~
彩蛋原图
刚要上初中的邵群,性格霸道略带点中二,暑假里跟阿文几个打赌从二楼一跃而下,摔了个狗啃屎不说,还折了一条腿。
在医院养伤期间,除了花钱请的看护,基本上就是三个亲姐轮番来医院照顾他,而自己那个身居高位的亲爹连面都没露,还不如他那帮狐朋狗友呢,起码还会时不时跑来医院陪他逗趣解闷。
想到大历刚才在他床前念叨京城几大家族的那些腌臜事,谁家老爹外面找了三儿,谁家又从外面接回了个S生子,还说什么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听着这些,表面八风不动的.........
想到大历刚才在他床前念叨京城几大家族的那些腌臜事,谁家老爹外面找了三儿,谁家又从外面接回了个S生子,还说什么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听着这些,表面八风不动的倔强少年,藏在被子里的手却拽得死紧,掌心还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也会害怕,怕自己位高权重的父亲有一天也从外面带个女人回来,从此让一个陌生的女人入侵他的家,他的生活。邵群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绝对不允许。
发小走后,邵群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起身子,假装自己依偎在母亲的身旁,自己还是那个被偏爱的稚子。夏日的晚风一阵阵吹拂起窗户的纱帘,橘红色的霞光映透进来,眉心紧锁的小少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而这个梦似乎给了他答案,抚平了他青春期的不安与躁动。
小邵群疲惫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邵家老宅,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面露疑惑,难道是父亲知道自己受伤后特意从部队赶回来了,趁着睡觉的功夫将他接回家了。小邵群难掩心中的激动,高兴的冲下楼去寻找难得归家的父亲。由于太过激动,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本该绑着石膏的腿此刻居然能够健步如飞。
刚想迈开腿下去跟自家爹打个招呼,却听到楼下传来一个软乎乎的声音,“爷爷,我的库米洛袜子怎么少了一只呀,你快去茶杯哥哥窝里找一找,哥哥最喜欢藏正正的小袜子啦。”
邵将军听到自家乖孙起床的声音了,立马放下鸡蛋去客厅的狗窝里翻找,茶杯原本睡的四仰八叉、肚皮朝天,感觉到有人入侵它的领地,出于本能的防御反应,刚想翻身捍卫,抬眼发现是自家爷爷,识趣的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库米洛袜子的一角,邵将军小心翼翼的扯出袜子,还不忘在小狗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邵将军拿了袜子就径直往儿童房跑,压根没注意到楼梯转角呆若木鸡的小邵群,而目睹这一切已然石化的小邵群也发不任何声音。只有大脑仍在高速运转,“这里真的是我家,刚才那个一脸慈祥的老头是我爸,除了白头发多一点之外,确实是我爸没错啊,正正是谁,茶杯犬又是什么时候养的?莫不是从二楼跳下来伤的不止腿,还有脑子?啊,不对呀,我的腿上的伤怎么没了,难道是脑转移了?”
给乖孙穿好袜子和卡通拖鞋后,邵将军单手抱着正正去洗漱台刷牙洗脸。邵宅的每个套间都配有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尤其是后来为正正专门打造的儿童房更是贴心设计了两个高低不同的洗手台,还配备了超大恒温的儿童泳池。邵将军熟练的将牙膏挤到小青蛙牙刷上,随手接了一杯温度适中的水,递到乖孙手里。正正跟随爷爷哼刷牙歌的节奏,仔仔细细的清洁自己的小牙齿。
刷完牙,正正习惯性的抬起脸,让爷爷给他擦脸涂香香,还不忘软软糯糯的问,“爷爷,我爱吃的水煮蛋你给我剥好了吗,不要蛋黄哦。”
楼梯上的小邵群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嫉妒的两眼发红,“他是谁,为何父亲对他这般温柔,这些是他从小求而不得的,为什么这个小孩却能得到。”脑海里回想起大历说的那些关于私生子的传闻,十二岁的小邵群暴怒了,“爸,他是谁?”
邵将军和正正两个同时被小邵群嗷嗓子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楼梯口杵着个人,邵将军看到邵群十几岁的模样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了,“起床了,下来一起吃饭。”
小邵群显然不愿意放弃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伸手指着邵将军怀里的孩子继续咄咄逼人,“他是谁,是不是你背叛了妈妈,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邵将军被自己儿子的想象力硬生生给气笑了,但转念一想眼前的邵群也就十来岁,会这样想也不算太离谱。淡定的将正正放回儿童座椅,替他系上围嘴。正正一边吃早餐,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时不时的观察着爷爷和大哥哥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
邵将军坐了下来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动作,气定神闲的剥起了鸡蛋。见邵群不肯入座,还在几步远的地方保持着跟他对峙的姿态,邵将军无奈的开口解释,“他是我的孙子,不是什么外面的私生子。”
小邵群就觉得一整个大无语,“你孙子,岂不就是我儿子,这可能吗,我才十二岁啊,哪来这么大的儿子,难道你外面还有一个比我还大的儿子,都能给你生孙子了?”要说邵群长大后那么会做生意,打小脑子转得就快,这么不可思议的事一下子就被他合理化了。
邵将军把蛋剥完放在碟子里推到小邵群面前示意他坐下,擦了下手后徐徐开口,“我这辈子就你妈给我留下的四个孩子,自然也就只有你一个儿子。”邵群打断了邵将军接下去要说的话,“那他是谁,难道是大姐生的。妈的,哪个王八羔子,小爷还没同意呢,就想娶我姐,看我不去把他打趴下。”
邵将军无奈的摇摇头,一旁的正正却听出了点门道,爷爷唯一的儿子,那他不就是……,正正一副我懂了的小激灵样,探出个小脑袋,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你儿子?”
邵群一副你觉得我脑子有坑的模样,瞪了眼这个短胳膊短腿的白面团子,“我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便宜儿子。”
闻言正正嘟囔着小嘴爬下儿童餐椅,哼哧哼哧的跑上二楼去找他亲爹求安慰去了。难得周末不用上班的夫夫两人天蒙蒙亮才睡下,这会儿还睡得正香甜呢。
小肉墩子从身上爬过都没能把李程秀压醒,倒是邵群被儿子的小脚丫蹬了好几下皱起了眉头,习惯性的伸手把儿子塞进被窝,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轻哄道,“宝贝,小点动静,别把爸爸吵醒了。”
“爹地,你快下楼去看看吧,楼下有人凶爷爷,还瞪我。”邵群一听,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关门时还不忘交代儿子,“你在这里保护好爸爸,爹地这就下去把坏人赶跑。”
正正肉乎乎的手抓着被子边缘,露出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给爹地一个“wink”讯号表示鼓励。和儿子达成共识后,邵群关上房门,风风火火的跑下楼。他倒要瞧瞧,哪个王八羔子,竟敢来他们邵家地盘撒野。
“爸,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一大早来咱们家,靠,这谁呀……”邵群被眼前少年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不活脱脱自己的小翻版嘛,邵群心虚的往二楼的方向暼了一眼,紧张到同手同脚的走向餐厅坐到小邵群的对面,“说出你的目的,谁让你来找我的?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我的种,我也不会公开承认你的身份,劝你歇了这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邵家的家产以后都要留给我老婆儿子的,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说完长篇大论后,邵群低头看了下自己空荡荡的碗碟,心虚的开口,“爸,小兔崽子今天又把我的蛋白吃完了吗,不是说让阿姨多煮两个鸡蛋吗?”
邵将军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家儿子一大早就飙戏,朝着小邵群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邵群这才发现自己最爱吃的鸡蛋白平白无故就跑到那臭小子碗里去了,连忙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回来塞进嘴里,“爸,DNA还没验呢,没必要对他这么好,万一人家这是上门讹咱们呢。”说着又想伸手去对面碗里夹,小邵群哪能如他的愿,谁还不是亲儿子了,凭什么自己一口没吃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碗里的鸡蛋白一口吞了,还挑衅十足的白了邵群一眼。
“mmp,连喜好都跟老子一模一样,估计是自己一不小心流落在外的种没跑了,万一让李程秀知道了跟他闹离婚怎么办?”一想到李程秀挎着大包小包,左右抱着茶杯,右手抱着正正离他而去的模样,邵群太阳穴突突直跳。
邵群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为了拉拢他爸跟自己统一战线,一时之间啥也顾不上了“嘭”的一声直直跪倒在地,“爸,都怪儿子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儿子已经知道错了,等下你儿媳妇起床要是闹离家出走,你可得帮我劝着点,对,让小周派保镖过来,把邵家里里外外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小邵群嗤之以鼻的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另一个自己,这副妻管严的窝囊样简直不忍直视,得是怎样的天仙美人,居然能让长大后的自己孬成这样。
都出动保镖戒严了,看来臭小子确实吓的不轻,邵将军也歇了继续看好戏的心思,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掷地有声的对身旁的小邵群开口道,“你小子自己介绍一下吧,别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来。我先出去溜溜茶杯,你们俩好好聊聊,看看目前这情况该怎么处理。”
小邵群现在满脑子都在好奇自己长大后究竟娶了何方神圣,也不藏着掖着介绍起自己,“我叫邵群,今年12岁,一觉醒来就来了这儿,应该是穿越了。父亲对这些黑科技并不意外,到是你挺让我意外的,一想到长大后变成你这怂样,我突然就没那么期待长大了。”
大小邵群四目相接,一个流露出满眼震惊,一个透露着一言难尽,最后彼此嫌弃的挪开了眼。
彩蛋3100字+
首先我在这里明确表达,这只是我本人的看法,请自行避雷
在这里,我认为魏无羡重生后是一个180厘米高大男人,腰围55,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真的有点过分了,
在这里可能大家都对腰围55没有什么概念,你自己去搜索一下,真的非常的细,这么瘦弱的身躯,如果安插在魏无羡的身上,真的很违和,
我认为魏无羡是一个180厘米的男生,他的腰围无论如何都不会是55这么细。
也许大家会说是乱葬岗饿出来的,但他现在的身体是莫玄羽呀,蓝湛宠着,怎么还会饿呢?而且就算天天再怎么频繁,也不会这样吧,
腰围55,再加上180厘米的身高,已经算得上是畸形了,我认为大家应该都不会希望自己所钟爱的人是那么的瘦弱......
腰围55,再加上180厘米的身高,已经算得上是畸形了,我认为大家应该都不会希望自己所钟爱的人是那么的瘦弱吧,,。
在看文时,大家都会自觉的把受给弱化,本人也不例外,但55腰围真的不适合魏无羡
我相信屏幕前的大家都是爱魏无羡的(指亲情或友情,我不是梦三)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是那么的瘦弱。
以上是本人的观点,只是我自己认为的,自行避雷,轻喷。
背景:
得知邵群要结婚之后,李程秀大哭了一场,便毅然决然的提出了分手。他是一个有尊严有底线的人,绝对不会当小三。
对于邵群所谓的“结婚以后,会对他更好”的屁话,他更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而邵群为了追回李程秀,则无所不用其极,逼得李程秀不得不带着茶杯多次搬家。
邵雯本来不想管,这会儿却是忍不住了。因为,邵群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了,简直让邵家成了全北京城的笑话。
邵雯沉思了半晌,便秘密的将李程秀送到外地生活去了,并且派人极力的干扰邵群的寻人之路。
邵群找不到李程秀,便开始整日酗酒闹事,连公司的事务都不怎么管了。邵老爷子被气得心口直发疼,邵雯无可奈何之......
邵群找不到李程秀,便开始整日酗酒闹事,连公司的事务都不怎么管了。邵老爷子被气得心口直发疼,邵雯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找了一个替身安抚邵群。
谁知,邵群就跟发了疯似的转头又爱上了替身,结果替身也跑路了(半主动半被动)。于是乎,邵群的寻妻行动再次上演了。追妻无望之后,邵群竟然选择了以死谢罪,最终把自己作进了ICU。
邵雯表示:心太累了,个个都不是省心的。
正文:
邵雯看着眼前与李程秀大约有七分相像,却比李程秀更加漂亮更加贵气的沈星辰,一脸满意的道:“小沈啊,规矩都懂了吗?”
沈星辰连忙点了点头,道:“邵小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都已经清楚了。只是不知,您答应我的条件,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兑现?”
三个多月前,他家家族企业遭到了竞争对手的持续狙击,不得不宣告破产了。而他,也从光鲜亮丽的豪门公子哥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的母亲受不了落差,带着家中价值5000万的珠宝首饰跟新认识的男友跑到国外结婚去了,气得他父亲当场便跳楼身亡了。
这三个月对他而言,简直犹如人间地狱。正当他被债主追的焦头烂额并且被威胁不还钱就要砍手砍脚的时候,邵雯主动的找上门来,提出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交易。为此他甘愿出卖自己的身体,与邵群玩一场不走心的替身游戏。
邵雯掀了掀眼皮,颇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只要你足够听话,你们家的巨额债务我自会替你还清。除此之外,我还会给你500万作为报酬。”
沈星辰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的道:“邵小姐请放心,我一定听话。”
他寻思着,500万相对而言已经不少了。若是省着点用,也够他下半辈子挥霍了。更加令他的心动的是,他家高达两亿的债务总算是有着落了。
沈星辰看着邵雯异常犀利的眼神,不由的打了个冷颤,连连保证道:“我,我不会的。我这辈子,都只爱钱。”
爱情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钱才是第一位的,没有钱他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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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了,还是我
黎朔回京城发展了,在京城拉起一帮人马成立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只接高端业务。
和黎朔还在热恋期,赵锦辛怎么愿意和他的黎叔叔分开?赵锦辛每天都送黎朔上班,待在事务所陪着他。
赵锦辛最爱干的事,就是托着下巴看黎朔工作,专注的桃花眼里满是依恋和欣赏。
偶尔黎朔会抬起头,摸一摸赵锦辛的脑袋,温柔地对他说:“锦辛,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你的世界里,不能只有我。”
赵锦辛就会委屈地红了眼睛,抱着黎朔的腰,咬着他的耳朵,“黎叔叔,我只想看着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人?”
黎朔对此颇为无奈...
黎朔对此颇为无奈,反过来安抚赵锦辛。他只是不希望他的爱人眼睛里只有他,世界很大,他想锦辛的世界多姿多彩。
“锦辛,我支持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黎朔总是坚定地给予赵锦辛安全感。
赵锦辛漂亮的桃花眼里,精致的瞳仁滴溜溜地转着,嘴角牵起蛊惑众生的笑,轻啄黎朔的脸颊,“黎叔叔,你这么忙,以后就由我做饭给你送吧。”
“好呀。”黎朔很欣慰,“只是锦辛要小心,做饭不要伤到自己。”
赵锦辛开始学做饭,黎朔一开始会很担心,他怕赵锦辛用菜刀切到手,再三提醒他小心、再小心。
他的锦辛真的很好,学一天就会做简单的菜,第二天就给他送去一份宫保鸡丁,火候恰到好处,番茄酱调得酸甜可口。
黎朔吃得胃口大开,眼睛都亮了,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太好吃了!”
赵锦辛托着下巴看黎朔吃饭,幸福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爱的人,眼里、心里只有他。
他的黎叔叔总是那么好,赵锦辛真心舍不得。看着看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替黎朔擦拭嘴角的酱汁,甜甜一笑,“黎叔叔,你脏了。”
赵锦辛红润灵活的小舌舔干净酱汁,黎朔看得脸颊腾地红了,心脏怦怦乱跳,面上却笑着,“锦辛做的饭太好吃了,黎叔叔失态了。”
赵锦辛眨巴着漂亮的眼睛,“那锦辛每天都做饭给你吃。”
他说到做到,每天都做好饭送过来。有一天黎朔的事务所碰到难题,开了一场大会,会议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等黎朔从会议室出来,看到那个蜷缩着身体坐在门口的身影,胸腔里的愧疚满得要溢出来了。
“锦辛!”黎朔冲上去抱起赵锦辛。
赵锦辛身体仿佛冻僵了,黎朔身躯一震,摸着他睫毛上凝结的含霜,忍不住大声:“天气降温了你为什么还等在这里!”
刚说完这话黎朔就后悔了,他不该这样对赵锦辛。黎朔暗了暗眸色,和赵锦辛道歉:“锦辛,对不起,是黎叔叔太着急了。锦辛难受吗?冷不冷?”
黎朔脱下外套给赵锦辛套上,拉着他进办公室,给他揉搓双手。
赵锦辛的手冰得吓人,开口嗓音沙哑:“黎叔叔,锦辛头好疼。”
黎朔快心疼坏了,赵锦辛挣扎着拿出饭盒,“黎叔叔,锦辛怕你肚子饿,给你做的饭。”
黎朔一怔,打开饭盒,里面的饭已经凉了。他的鼻子酸酸的,再看赵锦辛,鼻尖冻得通红。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鲠在喉。黎朔喉结滚动几下,嗓音也变得暗哑,“好,黎叔叔吃。”
赵锦辛握住饭盒摇了摇头,“已经凉了,点个外卖吧。”
他说做就做,二十分钟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只是味道没有那么好了。
毕竟放久了……
黎朔吃完饭,真诚地再次道歉:“锦辛,对不起,我即使是在开会,我也该记住你要给我送饭这件事。”
他工作忙起来什么都忘记了,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够好。黎朔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再忘了。
黎朔替赵锦辛拉了拉外套,给他戴上围巾,声音温柔得让人沉溺其中,“锦辛你做的饭很好吃,黎叔叔很喜欢,非常喜欢。我保证,从今天起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给我做了饭,我都会吃。”
他黎朔的人品比什么都值钱,答应的事不管再困难都会做到,从不轻易许下承诺。
赵锦辛笑容带着一种妖冶的魅惑,如同摇曳的罂粟花,危险又美丽。
“黎叔叔,你真好。”赵锦辛呢喃的轻叹声,也是那么似水温柔。
两人回到家,赵锦辛发烧了,躺在床上不想动,非要黎朔脱光了陪他。
黎朔有些为难,因为之前赵锦辛就撒娇让他帮他脱掉全部衣服。也就是说,此时在被窝里的赵锦辛……
两个人什么都发生过了,黎朔还是会为这些事情不好意思,脸颊泛起红晕。
“黎叔叔……”赵锦辛咬着唇,抱着黎朔的手摇晃,“好不好嘛!”
“好。”黎朔抵挡不了赵锦辛的魅力,脱掉了衣服躺到床上,躺到赵锦辛身边。
两人紧紧缠在一起,彼此的温度、气息疯狂交换。赵锦辛心满意足,呢喃着黎朔的名字睡过去。
赵锦辛好了一些后赶走家庭医生,这会儿才早上七点多,赵锦辛打算给黎朔煲粥。
煲粥的过程漫长,赵锦辛先加了盐,去沙发上小憩,睡到一半赵锦辛去看粥煲得如何,突然忘记自己是否加盐,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于是赵锦辛加了盐去休息,醒来又看一眼,又迷迷瞪瞪地睡去了。
等到中午,粥也煲得很软烂。赵锦辛仔细盛出,送到事务所。
“黎叔叔,我来送饭啦。”赵锦辛敲了敲紧闭的办公室门,欢快地喊。
黎朔笑着起身给他开门,“我的超甜大宝贝儿,你终于来了,黎叔叔都饿了。”
黎朔摸了摸赵锦辛的脑袋,“好点了吗?”
“一想到要给黎叔叔送饭,锦辛的病就好了大半。”赵锦辛推门着急地走进去,“黎叔叔,我给你煮了鸽子粥,你尝尝。”
赵锦辛吸了吸鼻子,唔,他生病鼻子堵住了,什么都闻不到。
黎朔舀了一勺粥打算细细品尝,粥刚入口他的脸色就变了,表情有一瞬的狰狞古怪,不过他掩饰得很好飞速恢复正常。
而赵锦辛一直看着黎朔,他生性敏感,看出了黎朔的神情变化,赵锦辛抿了抿唇,双手按住饭盒,沉下声音:“黎叔叔,好吃吗?”
黎朔依旧温柔,“非常好吃。”
“是吗?”赵锦辛呢喃了一句,眼睛深处却翻涌起一股怒火,仿佛下一秒,平静的海面就要变得波涛汹涌。
黎朔被惊到,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赵锦辛的手力道很大,握住黎朔的手腕,黎朔吃痛却没叫出声来,听到赵锦辛宛若恶魔觉醒般的低语:“黎叔叔,真的好吃吗?为什么要骗锦辛呢?”
黎朔看到,赵锦辛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充斥满红血丝,不仔细看,像眼睛被血液浸透。
来聊聊宋玉章,按我喜好度来……
总结一句话放在开头,没有看过宋玉章的人生是相对不完整的
第一个聊宋四,宋明昭,我喜欢明昭这个名字,明智聪察,可惜宋四并没有,他只是一个可怜小狗罢了。我真的很吃各种狗狗人设,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可是你会忘了我的,就像忘却一个影子。”我直接爆哭,他不知道宋玉章曾经也想过“他决定爱宋明昭。在明天离开之前。”宋玉章零星爱过几个人里面,有过小狗,但是那是对人还是对一个很黏自己的宠物?我想小狗从未得到过平等的像爱人一样的爱。
第二个是聂大,聂雪屏,小狗杀了他,又赔命给他,他真的很有魅力,他是这本书最完美的存在,他温柔成熟有分寸,我一个不吃年上攻的也好喜欢他,寡夫哥真的很......
第二个是聂大,聂雪屏,小狗杀了他,又赔命给他,他真的很有魅力,他是这本书最完美的存在,他温柔成熟有分寸,我一个不吃年上攻的也好喜欢他,寡夫哥真的很有魅力,所以他的死显得那么的不能让人接受,像是最美好的白玉盘一下子粉碎了,突兀又可惜。他让那个浪子明白,爱也是沉重的,有代价的。“今儿十四的月亮却是我们私有,只有我们欣赏它这非圆满似圆满之美。”聂雪屏和宋玉章的这段感情也像十四的月亮一样,非圆满似圆满。
好,轮到傅冕了!!!傅冕真的承包了我在宋玉章里面百分之八十的泪点,他和聂饮冰何其相像,又非常不相像,聂饮冰不在乎宋玉章是宋玉章还是赵渐芳,但是傅冕心里爱的恨的都是叶竹青,叶竹青与他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连唐槿都能知道一个东城马氏。“竹青,下辈子再来作践我。”宋玉章是所有人的宋玉章,但是叶竹青只是傅冕的叶竹青,他没想打准过那枪。阿冕啊,你不一样啊,你是唯一一个和他结了婚的,你们穿了嫁衣,拜了天地,当过夫妻。
宋玉章是一个浪子,所以他可以在很久以后忘记聂雪屏和傅冕带来的沉痛,但是他们的结局摆在那里,就在那里,只要宋玉章想起来,他就会记得,他的情他的爱是会死人的。他是浪子,他不在乎,但他要记得。
聂饮冰,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名字起得很好!很符合聂二!我认为就算聂大没有死,聂二和宋玉章也是不可能的,聂大的死是最后一根稻草,坚定了宋玉章和聂饮冰彻底划清界限的决心,幸亏这对没有任何实质性,因为我感觉真的很没cp感www
陈翰民就是一个伴,我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可以称得上爱的地方。铁路那个阳光开朗大男孩怎么我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就记得他是阳光开朗大男孩了!
至于最后的赢家孟庭静,足够聪明,足够恋爱脑,足够包容,他的恋爱脑最明显的一段是给了宋玉章一张没有填数的支票,但是他也并不是那种无脑恋爱脑,他依旧是那个孟家大爷,依旧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孟庭静,他没有特别改变宋玉章,哪怕他曾经想,而是改变了自己,不过我看番外宋玉章也有为他做出一些妥协,我还是觉得他有点捡漏。
最后还有一个小玉仙和小凤仙,都是戏子,我记得小玉仙曾经对宋三说“三爷您疼我,五爷……他怜我。”他想说三爷您疼我,是像小猫小狗一样疼,是因为我能讨您欢心您才疼我,五爷不一样,五爷不喜欢我,可是五爷是真心疼我。小樱桃就是戏子,就是那乱世的无根浮萍,所以宋玉章哪怕再混蛋再游戏人间,他也带着对这些小人物的怜悯之心,无论是卖花的姑娘,怀孕的女明星,那些依靠宋氏银行的百姓,还有被拔了舌头的小凤仙……这才是宋玉章最大的魅力,他选择接手宋氏银行这个烂摊子时,他就已经俘获了大半读者的心。
最后的最后,我想说,民国动荡黑暗,从来没有什么民国的浪漫属于才子佳人,它属于那些殉道的革命者,民国文之所以少,一是那段过去太过沉重,二是他的动荡纷争难写。宋玉章写了一批海州的商人,他们争权夺利,他们各有各的打算,但是他们也是爱国的,还有聂二为代表的一批人,他们可以游手好闲,他们有家里支持,但是他们却是不顾一切投身战场,我想,这是民国文的魅力,那个时代很乱,那个时代的人心难测,但是那个时代也拥有者最难得的东西。
-现代脑洞同人
-转世后的故事
-篇一·今生初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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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章自公司步上正轨之后总觉身体哪哪都不舒服,不是胸闷,就是头痛。
他家里人都去的早,只剩一个哥哥,上周出差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可怜他近几日浑浑噩噩的流连在住处与公司之间,也没个人照顾。
这日,正要下楼开车去公司的宋玉章,刚推开房门,就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坏了坏了,这一摔岂不是要破相!”宋玉章在心里嘀咕着。
然而,想象中与地面接触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反而感受到一点柔软的触感。
宋玉章迷迷糊糊的伸手撑了一下。
想要抬头看看什......
想要抬头看看什么情况,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我不在家你又不好好吃饭是不是!”
宋明昭看着弟弟苍白的面色,不觉生起气来,气他不会照顾自己,也气自己出差这么久才回来。
“哥,你工作忙完了?”
宋玉章将自己挂在宋明昭身上,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屋内走,顺嘴问道。
“嗯,结束了,接下来可以休假几天。”宋明昭将人拖到沙发前,按坐下来,“你是哪里不舒服?感冒?”说着抬手覆上宋玉章的额头。
“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宋玉章可怜巴巴的看着宋明昭,“不想扎针,疼。”
宋明昭轻轻弹了他一下,笑着道:“谁说看医生就要打针了,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怕?”
“反正我不去医院!”宋玉章有些撒娇的意思,在沙发上扭了扭身子,找到个舒服姿势。
“行,不去医院,那去看看老中医,把脉,不扎针。”宋明昭妥协。
“老中医……”
宋玉章忽然想起公司附近的那家百年药堂——傅氏医馆。
宋明昭见他出神,以为是难受得狠了,精力不足,便伸手要去抱他。
“现在就去吧,我听说那个傅氏医馆的坐诊大夫很厉害,中医世家,让他给你好好看看,调理调理。”
“嗯。”宋玉章借着宋明昭的力气站起来,顺从的应了一声。
二人下楼坐进车里,宋玉章系好安全带之后才恍然发现,他哥眼睛下方挂着一圈青乌。
“没睡好?”
宋明昭发动车子,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憔悴面容后,啧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讲完课我连夜赶回来的!”
宋玉章心里一热,哼哼着:“哪里就饿死我了呢~”
宋明昭没忍住笑,“小没良心!是饿不死,倒是会‘五体投地’。”
二人在车上嬉笑一阵,到达医馆门口时,正好十点整。
医馆里患者不多,叫了号没等多久就排到了。
坐诊大夫是个年轻人,瞅着比宋玉章还小一些。
宋明昭挑挑眉,看了一眼他胸前名牌——傅冕。
宋玉章坐下之后也在暗自打量,这个“老中医”好像有点年轻啊……
而且看着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傅冕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便伸手搭脉。
一边诊脉,一边想着:这人怎么看着十分熟悉,好像很久以前见过……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疲劳过度,身体底子很好,好好休息就行,不用开药。”
傅冕收回手,拿出钢笔在病案本上做记录。
写到患者姓名的时候,突然恍惚了,顺口问道:“是姓叶?”
“不是,我姓宋,宋玉章。”
“哦。”
傅冕愣了一下,将一个笔迹锋利的“叶”字划掉,写上“宋玉章”。
可不知为何,落笔时手有点抖。
傅冕忍不住皱皱眉,放下钢笔抬头看着宋玉章,迟疑道:“我们见过吗?”
宋玉章回看过去,在记忆里仔细搜寻,末了摇摇头,“没有。”
傅冕又看了他几眼,终是点点头,换上职业式笑容,对着宋明昭和宋玉章道:“望安好!”
出了医馆,宋明昭凑在宋玉章耳边小声嘀咕,“小玉,我觉得这个大夫医术可能不太行,要不我们再换一家看看?”
“说我没毛病还不好?”宋玉章用肩膀撞他一下,笑着说。
“不是,我是怕……哎算了,回去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肯定是忙活公司那堆事忙活的。”
宋明昭想说别是有毛病没看出来,再给耽误了,可转念一想,宋玉章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不可能有什么隐藏病根儿。
遂不再纠结,开始琢磨做点什么他爱吃的。
“你做什么都好吃!”宋玉章笑嘻嘻地拉开车门坐上去。
宋明昭勾起嘴角,“你多拍点马屁,我心情好就多露几手!”
“那你可得听好了!”
宋玉章将座椅放下去,舒舒服服的躺着,闭上眼睛开始大拍特拍。
——
医馆里,傅冕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中翻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乎是思念,似乎是执念,似乎是怨念。
缠缠绕绕,又似乎是眷恋与不舍。
让人心烦意乱!
抬手猛灌一口凉茶。
“一个陌生人而已,哪来的眷恋?”
“去去去,不要瞎生心思!”
傅冕闭着眼与自己对话道。
-转世之后的故事
-篇二·月色与雪
结束一天的工作,傅勉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跟家里关系一般,所以搬出来自己住。接手医馆后,他家老爷子就什么都不管了,家族事务全部扔给傅勉处理。
好在现在不是封建社会,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傅勉将流传已久的家规做了些更改,不再要求傅氏子弟必须从医。
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遵纪守法,不违背道德就好。
老一辈的人虽然有些不同的看法,但坐镇的老爷子不发话,他们也不好难为傅勉,便都哼哼唧唧的同意了。
小一辈对此自然举双手同意,左一个勉哥英明,右一个勉哥伟大。
傅勉不做言语,只是一人拍...
傅勉不做言语,只是一人拍上一巴掌,示意他们自个儿玩去。
在医馆坐诊半年多,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患者,有的印象深刻,有的印象浅薄,有的看着眼熟,有的似乎很久以前梦里见过……
比如,今天的那个宋玉章。
怎么叫这个名字呢?
好像不该是这样?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擦肩而过?
乱麻一般的思绪裹缠而来。
傅勉抬手在额头上按了按。
片刻后拿起睡衣去了浴室。
水汽氤氲之中,傅勉躺在浴缸里缓解这一天的疲劳,平板电脑里播放着小提琴曲。
乐音舒缓悠扬,将一缕梦境缓缓勾住。
音符跳动,摇晃着梦境里的叶片。
一望无边的烟叶林在月色里随风而动。
细腻银白的月光洒在泥土上,明晃晃,爱憎分明。
傅勉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独在站在烟叶林中,在他身旁是一个刚刚挖好的圆坑。
湿润的泥土堆成一座小山,坑内铺着大红绸缎,一层叠着一层。
似乎还散落着一些纸张。
“这是……哪里?”傅勉有些僵硬地转了转身子,低语道。
忽而,一阵缥缈的喜乐攀着长风,吹打而至,由远及近,末了就贴在傅勉耳侧,热闹得震天响。
乐声之后还有一顶停在他不远处的花轿。
傅勉皱着眉看了一会,觉得自己应该害怕,但腿脚却不听使唤,径自走了过去。
花轿里的人听见脚步声,忽然从内掀起轿帘。
一张粉白、带着些许怒气的面容出现在傅勉眼中。
比月色夺人心魄,比雪更胜一筹。
在凤冠垂下的珠帘掩映下,如梦如幻,似真亦假。
绝色一词,大抵若此。
傅勉愣愣地看着那人。
忽而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
他猛地弯下腰,攥紧胸口衣襟,深深喘了几口气。
这个人……不是白天那个患者吗?怎么回事?是做梦?
那自己又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难过?
“啊勉!”
那人自己走出轿子,伸手握住傅勉的手臂。听语气,似乎在担心。
傅勉错愕抬头,目光投向那人的眼睛。
“你是谁?”
“什么?”那人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眸色里是不解和嘲弄。
“我问,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这是梦吗?”
“梦?你在说什么?不是你要跟我结婚吗?”
“我?跟你结婚?”傅勉不可置信的打量着他。
凤冠霞帔,珠帘垂挂。
这人叫什么来着……
宋玉章?
不对不对!
是……叶……竹青!对,是竹青,他的叶竹青!
傅勉反握住那只手,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竹青!我的竹青!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颤抖,心脏颤抖,手臂也颤抖。
似乎二人已经分别良久,如今再重逢,有种失而复得的庞大喜悦瞬间充斥全身。
让人压抑不住地颤抖。
“傅勉,你弄疼我了!”
那人出声,并用手指轻轻揉捻傅勉的耳垂。
但傅勉舍不得放开,似乎一松手,这期盼多年的重逢便会如梦消散。
风,轻轻荡,掀起衣角。
怀中人忽然也如风一般荡了出去。
傅勉踉跄一下,扑跪在地面上。
泥土染在喜袍上,像是被岁月斑驳了的回忆。
“竹青?”傅勉惶然站起,目光搜寻着另一个大红身影。
可当他走到圆坑边上的时候,那黑洞洞的坑却突然变成了离地十米的窗口。
惨白的沙质窗帘飘荡着夜空里,月色还是那样美好。
竹青被他搂在怀里,一支短柄手枪的枪口正抵在那光洁的额头上。
这人好像瘦了……
傅勉颤抖着紧了紧箍在叶竹青腰间的手臂,忽然贴在他耳侧低语一句:“竹青,下辈子再来作践我!”
说罢,向后一仰,重重摔在地上。
摔得破破烂烂,瘫软无力。
朦胧中,似乎听到那人在轻轻呼唤:“啊勉……下辈子!下辈子我叫——宋玉章!”
哗啦!
热水扑出浴缸,溅在地板上。
傅勉惊喘着从梦中醒来。
他双手紧紧扣住浴缸边沿,原本被热气蒸腾得泛红的脸颊,此刻毫无血色。
连带着嘴唇也褪去颜色,像烟叶林里的月。
“叶竹青……”
他喃喃念叨着这个刺痛心扉的名字。
泪水不受控制一般奔涌而出,滴落在水面上。
啪嗒,啪嗒,开成小朵小朵的花。
爱恨交加,悲喜参半。
这是什么?
是臆想?还是前尘?
关于诸葛青是怎么亲上王也的呢这真的很戏剧性可以说是偶像剧既视感。也不绕弯子了,其实就是诸葛青在推门的时候王也突然开门然后诸葛青就惯性的摔了下去,手就下意识去捂住王也的后脑勺
毕竟王也那么聪明可别磕傻了,意味的是不是很疼还有点软?什么有点软?不对劲!诸葛青的唇压在了王也的唇角上了,两个人都罕见的睁大了眼睛
“我初吻!”诸葛青猛然起身,他荧幕初吻都没给出去,竟然给了王也,虽然不是很吃亏吧,但这还是…
诸葛青吃个什么亏啊,王也坐着地上揉了揉脑袋“诸葛青你这是要投怀送抱然后献身吗”王也看着诸葛青,诸葛青倒是理直气壮“...
诸葛青吃个什么亏啊,王也坐着地上揉了揉脑袋“诸葛青你这是要投怀送抱然后献身吗”王也看着诸葛青,诸葛青倒是理直气壮“分明是老王你的原因好吗”
“你肾虚呢才,你长得就肾虚”诸葛青说道,王也起身“什么还人身攻击呢”王也笑着
“刚刚可是你亲的我,占我便宜。心机男”王也说道,诸葛青倒是无奈了“拜托老王,我可是明星呢,别人被我亲了不知道多开心呢,这还是我初吻呢你占便宜了还差不多”诸葛青说道
“嗯哼”王也好阴阳怪气,诸葛青憋屈“不是亲你怎么了还睡你呢信不信”诸葛青好骨气!
王也挑眉看着诸葛青王也就坐在床上“来我看你怎么睡”王也倒是无所谓的模样,诸葛青慌了,不是老王说什么呢,他可是道士,他怎么能这样说话
“我是道士不是和尚”王也开口,诸葛青震惊看着诸葛青“你窥心?!”王也摊手:“你想什么都在脸上了,狐狸这次怎么不精明了”王也语气戏谑
诸葛青这会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上来了,直接走过去扶住王也的肩膀坐在王也腿上,指尖滑过王也的喉结,眼睛微眯一副…看着王也“这是色诱?”王也笑着说道
“这是准备睡你,证明哥不肾虚”诸葛青说道,但诸葛青这把真的玩大了
你们想看的在彩蛋里面~另外今天是我十六岁生日,可以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很美,但当初是谁跟我说这是甜文的……
阿娇~~~~~~
速摸了一个散发仙君亮,祝大家节日快乐~
黎朔的心声突然被具象化,赵锦辛为此感到十分新奇,爱人在公司加班,他必然不可能就这样待在家里乖乖地等他回来,没过多久赵锦辛便出发去了黎朔的事务所,顺便嘛……他还想再看看那只Q版小黎。
赶到事务所时,黎朔正在开会,赵锦辛被前台带到了隔壁的办公室,等了好半天,黎朔才终于捏着眉心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赵锦辛坐在沙发上,黎朔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似乎对此并不意外,语气颇有些无奈的意味:“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可他肩上的小黎却瞬间挺起了胸膛,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赵锦辛看。
赵锦辛伸出手,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来接我的宝贝儿回家,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吧。”
是肯定句,因为他看到小黎此刻正懒洋洋地趴在爱人肩膀...
是肯定句,因为他看到小黎此刻正懒洋洋地趴在爱人肩膀上,一副“终于下班了”的模样,也是,没有人会喜欢上班,黎朔也不例外。
黎朔坐在赵锦辛腿上,伸出手捏他的脸,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等会儿想去哪里约会?”
赵锦辛正犹豫是要去看电影还是逛黎朔喜欢的展,就听到小黎闷声道:“哪儿都不想去,今天想窝在家里和锦辛过二人世界。”
“……”赵锦辛忍不住亲了黎朔一口,将脑袋埋在人胸口处,狡黠道:“黎叔叔,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们回家过二人世界好不好!”
“锦辛真懂我。”小黎眼睛一亮,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杯咖啡,坐在黎朔肩头很是悠闲地喝了一口。
赵锦辛就这样看着黎朔安静地坐在床边,强装镇定地叫他起床,全然不知小黎已经将他的想法暴露了个门儿清。
小黎的出现让赵锦辛更了解自己爱人鲜少流露出来的另一面,平心而论,他很喜欢,但小黎偶尔也会惹他生气。
黎朔确实有小半年没见到程盛了,两人一见面,就重重地拥抱在一起,黎朔在好兄弟肩膀上拍了两下,挑眉道:“背着我又偷偷练了?”
“行啊。”黎朔也不客气,笑着应了下来。
“答应的这么干脆啊。”程盛打趣他,“今非昔比,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怕你家那位吃醋啊?”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喂喂喂,打住啊,我就和你开个玩笑,”程盛一拍额头,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恩南小赵总那醋劲儿我还真见识过,惹不起惹不起。”
还没聊两句,程盛往人身后瞥了一眼,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我说什么来着,你家那位果然跟来了。”
话音刚落,黎朔身后便传来了赵锦辛的声音,“程哥,好久不见。”
程盛和人打了声招呼,说实话他见到赵锦辛跟来,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倒不如说赵锦辛要是不跟来才会奇怪吧。
程盛笑着打趣他,“这么不放心我啊,怕我把Lambert拐走。”
“哪儿能啊,程哥我一直都很放心,”说着赵锦辛默默往黎朔身边凑了凑,“我这不是想黎大哥了嘛。”
程盛当着两人的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就多问这一句,都结婚这么久了你们两个天天这么黏在一起不会腻吗。”
赵锦辛和黎朔相视一笑,“不腻,一点也不会觉得腻。”
“……”
“也不知道程盛的肌肉是怎么练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赵锦辛先看了眼黎朔,他并没有开口说话,只见小黎跳到了程盛的肩膀上,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努力思考着什么,“改天问问他,刚才摸了两下,手感真不错。”
赵锦辛转身看向一旁的黎朔,眼睛果然在盯着程盛看,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赵锦辛的表情都不怎么好。
黎朔也注意到了赵锦辛的变化,趁着程盛去卫生间的功夫,这才戳了戳赵锦辛的脸问道:“怎么这副表情,心情不好?”
赵锦辛没承认,但也没否认,自顾自问道:“宝贝儿,我来之前你们聊什么了吗?”
“没什么,就聊了点健身的事。”
小黎歪着脑袋继续补充,“锦辛难道听到程盛说自己要脱衣服给我看?不应该啊,他那会儿还没来……”
赵锦辛脸色更差了,差到把从卫生间刚回来的程盛也吓了一跳,没多久便和他们道了别。
赵锦辛一路都板着脸,直到回到他们的公寓,这才幽幽问道:“黎叔叔是不是觉得程哥的身材很好?”
“……还好吧,”黎朔捏捏赵锦辛的肌肉,“比不上我家锦辛。”
赵锦辛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这时小黎又出声了。
“怎么锦辛也注意到了?”小黎瞪大眼睛,“程盛身材这么好啊,还是说锦辛刚才一直盯着他看才发现的,他盯着程盛看什么……”
小黎一直在碎碎念,赵锦辛也被磨的没了脾气,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黎朔看向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黎叔叔太可爱了而已。”
黎朔表情有些古怪,但也没反驳,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古风
*架空历史请勿带入现实
29
“百花丛中懒回顾,”
诸葛青当真在山上干起小弟子们的伙计,每天就他最勤快,饭煮得好吃,地也擦得干净,若要论起来,当真是这一届上山来的新人中最省心的。
不过带着这么省心的弟子,他们的掌门倒是一天天的眼看着精神萎靡了起来。
这白天处理山上的事儿,晚上处理狐狸的事儿,这一天天的,神仙也吃不消啊。
“我说,老青,你要不娶个嫔妃什么的吧,这一天天的不能总可着我一个人祸害啊。”
红烛春宵里,翻云覆雨间,被折腾了大半夜的......
红烛春宵里,翻云覆雨间,被折腾了大半夜的王也一把揪住了胸口上那对狐耳,生生把依然精力旺盛的狐狸扯了起来,他说这话时语调里打着颤,分明是一句无心的气话,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才还抱着他撒欢的狐狸顿时就不动了,那人从他身上抬起脸,满脸不敢相信的震惊地望向王也,冰蓝的眼睛少见地睁得溜圆。
“阿也,你......”他张了张嘴,最终,在王也的眼中慢慢咬紧了嘴唇。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伸手揉了揉那对赤红的大耳朵,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瞎说的,青....害....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上那人却突然向他扑来,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赤红的长毛炸起,却又慢慢垂落了下来,似没什么精神。
“我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王也赶忙把那条尾巴提起来,手动着摇了摇,那条尾巴随着王也的动作没精打采地晃了晃,扑在人怀里的家伙似乎是打定主意今晚就这么睡了,动都不带动,真这人的肚皮闭上了眼睛。
得吧,谁让自己说错了话,惹诸葛青伤心呢。
王也无奈,轻轻摇了摇头,为了让这人睡得舒服一点小心翼翼地顺着枕头滑了下去,揉了揉趴在他怀里“装死”的脑袋,叹道:“翻个身吧,您这么睡不憋得慌啊。”
可那对耳朵动了动,耳朵的主人却依然没有理会他。
第二天,王也醒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王也有些奇怪,诸葛青自从多了一对耳朵,一条尾巴之后,有时候性子也变得跟那小狐狸球一样,黏人得紧,第二天不等王也把他踹下床去,是绝对抱着人不撒手的。
今天这么一大早就找不到人了,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他想着,便唤来值夜的门徒问道,而那门徒却道储公子一大早就要了出入的通牒下山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王也听他这么说,便放下心来,不再多想。他知道诸葛青的随从一直都在山下守候着,每日都有人暗中将朝堂的动向写成字条送上山。这人在他武当山上消磨了好几日,现在估计真的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理吧。
他这么想着,谢过了那小孩,转身向那小狐狸球常爱玩儿的草地上去了。他跟小孩们一起吃过饭,在校场上看过新来的孩子们练功,又单独指导了几个没跟上的小孩,不知不觉中忙了一下午,可到晚饭时候,那狐狸还没回来,直到夕阳西下,玉轮爬上山林,王也这才愈发觉得不对劲,回房的路上掐了一诀,再睁眼时,脸色登时就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吸一口,这才让自己的心绪重新稳定了下来。他在月色清辉中咬了咬牙,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奔去。
添香楼三楼的雅间中,丰神俊秀的青发华服公子正坐在桌前,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他的身旁,添香楼的头牌正为他斟酒,纤纤玉手捏着白玉酒杯,施施然递到那人唇边,娇声唤道:“公子.......”
而那青发的公子却忽然停了下来,垂眸望向那杯中琼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座前的几名艺伎正在演奏琵琶,声音清脆如银屏迸裂,正巧奏到一支《汉宫秋月》,那年纪稍小的姑娘婉转地唱道:“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玲珑望秋月。
此时,阿也在做什么呢?
来这不过是一时赌气。他气王也那句话,可是比起生气,更让他沮丧的是那源自心底的患得患失的不安感。
他和王也的关系中,向来都是他先走一步的。
可是王也呢?他与他在一起,到底是因为爱,还是习惯?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时候......
王也到底有没有一瞬间,愿意为了他活下去。
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
这些问题自王也第一次在他怀中闭上眼睛那一刻开始,就如同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的浓雾一般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几年,他不敢去找王也,生怕这人不想见他,厌弃他,再一次离开他。可总是有思念肆虐的时候,总是有忍不住想要抱抱他的时候。
所以他来了。
可是王也呢?
他真的原谅他了吗?他真的,在乎他吗?
四周的热闹仿佛是与他无关的。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有关王也的事儿。他在明亮的灯火中偏过脸去,接过那杯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那貌美的头牌正准备再为男人倒满一杯的时候,只听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隐隐夹着几声质问。正当诸葛青准备谴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时,他们雅间的大门被人倏尔推开了,一道青衣乌发的身影自那走廊上大步而来,黑色的发髻上簪这一支茉莉花簪。
“公子,您是不是走错包房了......”那头牌被这变故先是一惊,见来人也是位翩翩公子,当即转了神色,梨涡浅笑着说道。
那黑发的公子冲这女孩礼貌地一拱手,说道:“没走错,来接人的。”
“您旁边的那位公子,我就带走了啊。”
他说着,一双眼悠悠转向了一旁目瞪口呆的诸葛青,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鬓发,径直向那青毛狐狸走去。
“阿也,你怎么来了?”
那双瞪圆的眼睛映照着王也逐渐靠向他的身影,由最开始的震惊,一点一点变得和软了下来,慢慢弯成了一道月牙。
“来接你回家啊。”
王也说着,伸手把人从软座上拽了起来,诸葛青从善如流,起身顺势把人搂到了怀里,若不是还在外边,恐怕那耳朵和尾巴就要开心地冒出来了。
王也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到了桌上,对那几个姑娘说道:“这人我先带走了,这点钱请姑娘们喝茶吧。”
从来没涉足过此等烟柳地的小道长不了解此处的物价,此时他只想赶紧把自己的狐狸抓走,钱什么的,倒没那么重要。
大不了回头找诸葛青报销,堂堂一国之君还能赖他这一锭黄金不成?
王也不在乎,诸葛青就更不在乎了。此时他被王也牵着手往外走,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灿烂了起来,心情好得恍如一夜春风吹开了桃花。
王也居然来这种地方接他了。
意料之外。
王也带着人走出了天香楼,在街上无人的角落,黑发的人一把将那张笑得欠揍的脸按在了墙上,一只手直接抵住他的脖子,狠狠地瞪着人说道:“你丫的,来这种地方。”
“我这不是听也哥哥的话吗?”那葱白的指尖忽而抚上了王也的脸颊,带着温热的淡香,是自那添香楼沾染上的气味。
诸葛青被人按住了命脉,只要王也再用力一些,就能要了他的命,可这人丝毫不慌张,仍是一张从容不迫的笑脸,甚至还厚脸皮地摸了摸王也滑腻的侧脸。
他指尖传来的味道让本就不爱香啊粉啊的人下意识地有些抵触,这气味并不浓烈,若有似无的,像极了王也方才在添香楼里听到的小曲儿,无声地昭显着这人刚刚去过了哪里。
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脸去躲他,心里却生出了几分从前从未有过的别扭。
搞什么啊,弄得一身味儿。
冷蓝色的月光下,黑发的人鸦羽轻垂,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诸葛青的手指自他的脸颊上慢慢滑落,滑到了他春笋般削尖的下巴上,分明的指节微微弯曲,把王也躲着他的脸转了过来。
“阿也是在吃醋吗?”
“我哪有,害,就是,就是看你这么晚没回去,顺口问一声。”
王也嘟囔着解释道,声音却在这温柔的夜风中被一点点吹散,越来越小。
他好像被戳中了心思,却又不想要承认。
吃醋嘛,大男人吃什么醋啊。再说,那狐狸也没做什么,他有什么好吃醋的。
夜风缱绻,裹挟着远处的热闹从两人耳畔拂过。诸葛青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潋滟着璀璨的眸光,温温柔柔地落在他身上。他握住王也抵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抵到了自己的心口上,轻声说道:“也哥哥想要我的命,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打在这里,会更轻松一些。”
“或者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他说着,在那云与月的阴影之中张开手臂,把人一把拥入了怀中。那冷色的月光从他皎白的脸上滑过,那双冷蓝色的眸子在这样的黑夜中显得更加明亮,似燃着一团火。
“你再丢下我一次,就行了,”
他说着,话语飘荡在风中,仿佛一声无比苍凉的叹息。
王也在他怀里倏然一怔。
他知道诸葛青在说什么。
也突然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心痛什么。
山河锦绣,却不见故人。
“也哥哥,你还恨我吗?”
他听到那人在他身上沉着声,颤抖地问道。
他把他从液池春水中救了上来,给他一段最安稳美好的回忆。
他陪他抗梁军,赴宣城,擒粱王。
他与他一同走过了那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同他一起走过了千难万险,和他一起开这盛世江山,千秋大业。
然后在他自以为可以永不分离的时候,断然地抛下他。
他爱过他吗?
爱过吧。
或许还带着恨吧。
他在他再也放不下他的时候,劝他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流水年华春去渺。
他拥这怀里的爱人,却觉得隔着千重山,万重水般遥远。
山高高,水迢迢,他们心贴着心,却在尘世间颠沛离散。
一只手攀上了诸葛青的后背。
不知道了什么时分了,月色流转间,四下都寂静了下来,
王也低下头,靠在了诸葛青绷紧的肩膀上,幽幽叹道:“我没怪过你,谈什么原谅。”
“天下大势而已,诸葛青,我能明白。”
“青,这些年,我走过了很多地方,看到了百姓安乐,那便是边疆苦寒之地,也能披拂恩泽。你这家伙,这几年,很辛苦吧。”
“其实,有一句话,我早就该对你说了,不过之前,耽误了太久,太多了。”
他在这初夏的月色中仰起脸,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霎时转过银亮的月光,他的眼睛在这样的月色中愈发得闪亮而明媚,他望着诸葛青,伸手取下了发间哪只茉莉花簪。
“你说,茉莉的意思是莫离。”
他将那年这人赠与他的茉莉花簪,郑重地戴到了这人的青发上,月亮的清辉如薄纱一般笼罩着两人,他的手指轻轻地离开了那朵茉莉花,冲那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人笑道:“诸葛青,这辈子,咱们一块儿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人如一阵风一般捉到了怀中。他在这初夏的月光中紧紧拥抱着他,拥抱着他的过去、现在、未来,拥抱着一路坎坷,一路颠沛,拥抱着更盛江山的执念和上至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人捞回来的执念。
又是一年初夏,等到六月初,茉莉又要开花了吧。
不知又有哪个打马少年郎,会摘下漫山的茉莉花,讨得心上人一笑。
前后这么多年。
他们终是兑现了少时的承诺。
储燕八年,帝退位,传位于其弟。听说这位新帝继位前一晚哭着喊着要逃家,最终还是给他哥抓了回来,第二天,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到了龙椅之上。
同年秋,武林中出现了一奇人,无门无派,逍遥闲散一神仙,此人颇通奇门异术,伸手极其了得,虽无师门,可不知为何,连朝中官吏都要敬他三分。他的行踪神出鬼没,据说最爱偷溜上武当山,也正因此,江湖传言武当山掌门,现武林盟主与他势同水火,每每这人下山,武当掌门王大侠都要闭关修行好几天。
民间关于两人的传言各种版本的都有,纷至沓来。甚至有人说他俩以前是情敌,都是皇亲国戚,都看上了那前燕的三殿下,不过可惜那位殿下蓝颜薄命,不过二十几岁,人就没了,这两人悲痛之下背离了皇室,到了这江湖中来.......
这各种各样的谣言流传之际,王也正抱着诸葛青的狐狸尾巴,从他身后看人写字。
这人非说王也的卧房太空,要写几幅字给他挂上,见字如见人,这样他不在武当的时候,王也一看到字,就能想到他。
诸葛青到底是不完全放心把天下全部交给小白,时不时还要回去看看,替他的弟弟把把关,左右大方向不能出差池。
他现在已然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也算是发现了,王也对这种柔软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大抵是因为像被褥吧,别人姜太公钓鱼,他狐狸尾巴钓王也,总能钓到一个愿者上钩的小道长,或者一直跟他同一个色的炸毛大狐狸球。
是的,那小狐狸球这几年长大了不少,成了一只大狐狸球,不过相比同龄的狐狸,体型仍然要小了不少,可那身材却一只狐有人家两个大,并不是画本子中的俊俏狐狸。好在这山上也没有其他的狐狸,不然王也的狐狸球儿估计是要难过的。
满室的茉莉花香味中,只见诸葛青一笔一画地写道:
“半缘修道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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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狼·完
感谢大家陪小情侣走过了这条漫长的道路,真的好漫长啊,这原本只是一个短篇来着,没想到一不小心又这么长了。
好啦,无论如何,这段旅途结束啦,千难万险也依然度过,山高高,水迢迢,我们下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