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记忆里一样,海格带着哈利进入古灵阁,先是取了属于自己的钱——哈利努力表现了自己的震惊,正如他第一次看到那金山银山的时候一样。
“这可……我打赌费农姨夫和佩妮姨妈不知道这个。”哈利说。
“他们最好不要知道,不然我很难想象你还会剩下什么。”海格说着,给哈利介绍了一下这些货币的名称和兑换方式,并帮他装起一袋子钱,“这些该够你两学期用的了,剩下的就继续放在这里保管着吧,没有钥匙,谁也闯不进来的。”
哈利接过那沉甸甸的袋子,心里说着才不呢,七年级我会闯一把,而过两天就要有人大闹古灵阁了——虽然确实,那闯入的人没能拿到什么东西,因为你已经把那神神秘秘的石头取走了。
他们...
他们再次坐上小推车,往713号地下金库去。哈利看着海格拿起那个用棕色纸包着的脏兮兮的小包,在内心唉声叹气。
很好,这意味着这一年还要再和伏地魔亲密拥抱一次。说起来,自己是不是可以告诉赫敏和罗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起死回生的神秘的事……
竟然还要再来一次!
哈利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心里抱怨着。这时,海格已经给他指出了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提出自己要去破釜酒吧喝上一杯。
——怕是去冰淇淋店喝上一杯吧。
哈利愉快地想着,走进了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对那个矮矮胖胖的女巫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您好夫人。”他打招呼道,“我需要买霍格沃茨的制服。”
“你当然需要这个。”摩金夫人笑容可掬地说,“我们这里多得很,现在就有一个年轻人在里面试衣服呢。”
哈利听了这句话,几乎是立刻就看向了那个站在脚凳上,面色苍白、瘦削的年轻人。
德拉科·马尔福,毫无疑问。
摩金夫人让哈利站到德拉科·马尔福旁边的脚凳上,哈利注意到他正看着自己。
“你好?”
他意外地看到德拉科·马尔福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你好。”德拉科说,“你也是去霍格沃茨上学的?”
“是的。”哈利奇怪于这和记忆中并不一样的腔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当然是的。”
“我猜你是麻瓜出身?”哈利听到一个德拉科·马尔福绝对没有问过他的问题,瞪大了眼睛。
“我在麻瓜家庭长大。”也许他是看到了自己进店时穿的衣服——这样想着,哈利斟酌着回答,“但我的父母是男女巫师没有错。”
“那你一定缺少很多乐趣。”德拉科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微微的遗憾,“你一定没有自己的飞天扫帚,也没有打过魁地奇吧。”
“这个……也许吧。”哈利实在摸不着头脑了,这个德拉科·马尔福虽然完全是记忆里的样子,可是他的一言一行却和哈利的记忆一点儿也对不上号。
“是的,也许。也许以后可以来一场也说不定。”德拉科说。
“来一场什么?”哈利有点儿不敢相信,“你说魁地奇么?你在想象这种可能?”
德拉科上下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哈利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塌了。
和马尔福打魁地奇!如果是指那些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的比赛倒是不那么让人惊讶,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德拉科·马尔福所指的,很明显是属于私人的、甚至说是两人的魁地奇角逐!这肯定是个假马尔福!
哈利觉得自己十七岁的脑子被一个十一岁的马尔福击溃了。
“我想,有人找你。”这时,哈利又听到德拉科·马尔福的声音。他看一眼德拉科,发现他看着窗户的方向,立刻就意识到了是海格来找他。
“那是海格。”哈利迫不及待地说,“他在霍格沃茨工作。”来吧!轻蔑地说他是做仆人的,让我知道你是真的马尔福!
“哦,我听说过他。”哈利听到自己熟悉的词,然而接下来的句子又让他大惊失色,“是狩猎场的看守吧,住在校园的小木屋里。”德拉科皱了皱鼻子,“经常酗酒。”
梅林!
哈利已经彻底懵了,他没有再去接德拉科·马尔福的话。一直到摩金夫人告诉他已经试好了,他出门接过海格手上那个冰淇淋,这才缓过神来。
他一定遇到了一个假马尔福。
哈利这样想着,小心地又隔着玻璃看了一眼长袍店内。德拉科·马尔福还站在那里,面色苍白,身形瘦削,是和记忆里一般的模样。
下一站是咿啦猫头鹰商店,如果说这次来对角巷有什么值得哈利期待,海德薇和魔杖,这绝对是头两名的。接过装着雪枭的笼子时,莫名其妙返回到十一岁的哈利,内心真正涌上喜悦。
“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哈利抱着笼子,恨不得跳起来亲海格,“太感谢你了!海格!”笼子里正熟睡的雪枭被惊动了,扑扇了一下翅膀,没有醒。
“接下来你还差一根魔杖。”海格笑眯眯地说,“我们去奥利凡德,那是最好的。”
哈利稍微叹了口气,有些不愿意再傻乎乎地挥动那些不适合自己的魔杖。
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冬青木凤凰羽毛的这一根给我呢?耀眼的红光亮起时,哈利紧紧握住自己的在战争中断裂的搭档,看了一眼因不适合自己而堆叠起来的魔杖盒子。他的手实在是太酸了,以至于接下来奥利凡德讲起魔杖的故事时,他一直在小心地揉着手腕。当哈利听完孪生魔杖的故事走出奥利凡德,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海格,奥利凡德先生说,你的魔杖……”
“别提,哈利,别提。”海格说着,握住了他的破伞。哈利的目光也落到了那把破伞上——嘿,他上辈子从没想过海格为什么能靠着一把雨伞施法……他现在知道了,邓布利多肯定对它做了什么,并且这让哈利确定他的冬青木魔杖不会折在未来。
一切都结束后,海格终于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车票递给了哈利。
“这就是你往霍格沃茨去的车票了,哈利。”海格说,“下次见就在霍格沃茨了——当然,如果德思礼夫妇还要再阻挠你什么,就让你的猫头鹰给我送信来,它知道怎么找我……再见,哈利。”
哈利愉快地告别了海格,推着他的大包小裹往车站去。他一路上都在和海德薇说话,虽然没有打开《魔法史》,但这显然不会让他不知道自己的雪枭叫什么好。
“这次达力没有猪尾巴,你觉得费农姨夫会愿意送我么?”哈利脸贴在笼子上,对里面仍然沉睡的海德薇说,“我希望他会,毕竟,嗯……我的东西确实太多了。”
哈利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他往后每一年都会越来越讨厌我的。”停顿了一会儿,哈利继续道,“但这一年,他还会帮我拿行李,当然,这不意味着他很喜欢我……可是……”他小心翼翼地又说了一句,“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确实不可替代不是么?”
说完这句话哈利抿紧了嘴唇,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达力时对方说出让自己难以置信的句子——那也许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友好对话,以及佩妮姨妈那句“再见”后的欲言又止。然后更多的,他想到韦斯莱家的温暖和小天狼星的去世……
“也许这些让我有些变了。”哈利说。在经历过彻骨的寒冷后,德思礼一家是和他有实实在在的血缘关系的人这一观念越发强烈。他想起自己也曾经满心期待佩妮姨妈或者费农姨夫能给他一句真心实意的表扬,他不坏的成绩可以为这一点作证。
列车到站,哈利拜托旁边比自己年长有力气的人帮忙,将自己的东西搬下了车,慢慢推回德思礼家。他敲响门,费农姨夫怒气冲冲地过来打开门,冲他大吼:“你还敢回来!小子——你身后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无处可去,费农姨夫。”哈利小声说,“这些是我上学要用的东西……”
“你别想把他们拿到我的房子里来!”
“可是。”哈利眨着眼睛,“放在外面被邻居看到也不好,对不对?”
费农姨夫涨红了脸,他意识到哈利说的是对的。他左看右看,确保没人会发现这院子里不正常的事情,让哈利赶紧进了屋子,又拿了他的东西进来。
“现在回你的房间去!”费农姨夫把那些东西堆到碗柜里,“你最好有分寸!”
“是的,费农姨夫。”在费农姨夫要抢走海德薇之前,哈利快速抱着海德薇上了楼。他在半途遇到达力,没有得到猪尾巴的他依然尖叫着躲了起来。
也许他觉得我有一个巨人一样的靠山才如此害怕?
哈利这样猜测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TBC——
“赫敏赫敏,波特跟马尔福又打架啦!”“安静点别去打扰他们”ooc严重,春天就想画点这种图
p2是全图,感觉后半身不太好看,截了个壁纸出来
ooc严重以及作画崩坏
原本想捉弄哈利的德拉科在看见哈利迷糊的脸(刚刚睡醒+没戴眼镜看不清的眼神)一时没忍住吻了上去然后落荒而逃
阳炎残雪(上)
*杉原航平/佐川太一
*ABO,严重信息素失调症候群!航平,失去五感的alpha
*别怕,最后都会治愈的
花散るや伽藍の枢落し行く
*
早春的樱花过早地坠落到地上,春雨霏霏。
佐川太一踏入四方宅院屋内,几乎呆滞地楞在原地,像根木头杵在屋子里。
他三年里牵挂着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却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哪怕他现在流着泪说上一百次以后请一直和我在一起吧,航平也看不见听不到了。
自从一年级航平在活动室外,带着近乎绝望的心轻轻吻过他之后,在剧烈的思绪冲突中,他罕见地在这个年纪分化了。从一个beta......
自从一年级航平在活动室外,带着近乎绝望的心轻轻吻过他之后,在剧烈的思绪冲突中,他罕见地在这个年纪分化了。从一个beta分化成了omega,他似乎在杉原航平的吻中瓦解了。
在医院中经历了难受的五个月分化期后,他办理了停止休学的手续,返回校园后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让这一切开始的人,却发现对方已经转学,在一个月前已经坐上飞往美国罗切斯特市的航班,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也许这就是命运,他因为航平新生长出来的腺体、生殖腔和宮体注定是一场无用功。说到底,他只是一块残缺不全的omega。
以后的三年里,他时不时会想起航平。看到日光的时候想,看到积雪的时候想,看到清晨布谷鸟飞到树上的时候也在想。
航平在生活里的每个瞬间的样子都很珍贵。
航平喜欢法律,他像个美国学生那样捧着厚重的教科书穿梭在各个形状各异的教学楼里。在现代艺术馆一样的全玻璃落地窗的lawlibrary中看着电脑彻夜学习。
航平带着助听器打棒球。
航平拎着他的环保帆布包去超市采购蔬菜瓜果。
航平微笑的样子,航平激动的样子,航平快乐的样子…
航平…………
航平………………
他在心底里默默念想,将这个名字的音节压在舌底,压回心里。
他想象了航平无数快乐幸福的模样,但没有一种是航平如今的样子。
野泽先生,航平的管家,准备给航平招募一个生活贴身助理的雇主,看见太一呆滞的模样,认为太一似乎有些无法胜任照顾航平人生最后一程的重任。正当他礼貌地想请太一离开的时候,太一神色万分紧张地追上去,死死地握住野泽先生的手腕,“请野泽先生您给我这个机会!”
野泽看着他红红的眼眶,仍是怀疑。
“我曾在学校附属的医学诊疗中心作过护工!请您相信我的专业能力,我会帮助航平好好生活的!”
太一深深地鞠躬。
就请神明在这刻在这一秒关照我,我将报以最诚挚的感谢。
野泽皱着眉头,“航……平?”
他还是不打算给他机会,航平的情况容不得有失误了。
野泽叹口气,不管怎样还是航平的事最重要,他深深看了这个叫佐川太一的年轻人一眼,转身回屋内忙着回复航平。
杉原航平如今完全听不见,看不见了,得不到回应会非常不安。
太一在他转身之后,怔怔地拿袖子擦拭眼眶里掉落下的泪水。
太一握住了航平没什么温度的手,轻轻敲了一下,表示饭菜已经正好,可以开动了。
敲一下代表肯定,敲两下代表否定。
几天之后太一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个沟通技巧。
除此之外,从野泽那里,他看到航平还通过手臂上的书写来进行沟通。但航平不喜欢别人近他的身,所以野泽警示太一不要乱来。太一也感觉到野村他和航平甚至不构成任何上下级的关系。
除此以外,航平是个很好的看护对象,他对什么都是淡淡无趣的,安静的。他在藤椅上似乎就可以躺一天。相处之中,太一越发感觉航平的世界是没有回应的山洞,连光也没有。
安静的长桌上只有太一和航平在吃饭。这几日他们日日如此。太一胡乱塞了两口咖喱饭,便吃不进去了,他抬起头尽可能不动声色地看着航平。对方的身形比三年之前看起来更加单薄,脸颊瘦削,面色呈现近乎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看起来很久没有接触到阳光,他的目光像是在摩挲对方的脸颊一般。然后他停在那双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眼睛。
太一心里一痛,航平的眼睛从前总是会说话的,像是黑曜石一样,是闪亮的,寂静的,幽深的。可是现在黑曜石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暗色。
航平慢慢地吃了几口,他的头微微转动,突然他放下勺子叹气,“佐原先生这样盯着我看,是有什么事么?”
太一一惊,把筷子掉落在地上。他条件反射地说很抱歉,但突然想起来,他怎么大声说话,航平也是听不见的。
于是他沉默了。
在航平的胳膊上犹豫地敲了两下。
航平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佐原先生你不必放在心上,虽然我是个瞎子聋子,看不到也听不见,但是这样,我反而能更敏锐地感到一些事物。有话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明白。”
他把手臂放在桌子上。
太一近乎是急切地握上去。航平像一块冰凉的玉石。
“想问我为什么会这样么?”
太一重重地握了一下航平的手。
航平皱着眉头回到,“信息素失调症,就这么简单,只不过我的情况很严重罢了。”他近乎是像在谈论另外一个人那样谈论他的病症。
太一掌心都是汗,他继续飞快地写下他想要说的话。
可以治疗,医院…….
航平已经抽回了手臂,“对于我这样的alpha来说,已经没有治疗的方案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你做的晚饭,佐原先生。”
宅院里仅存的一点落日余晖已经消失了,只留下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航平比以往更加的封闭了,他停留在自己的世界,并且那里空无一人。太一不是十分清楚他决计放任自己如此的原因,但太一清楚航平的决心。
杉原航平是个下定决心,便不会回头的人。
可是佐川太一不会放弃。太一的人生已经被抛弃过了,他告诉自己他不会放弃。
他的看护工作有一定的排期,于是他早早就跟野泽请好了一日的假期,坐电车去往位于东京新宿区的信息素诊疗研究中心。
他才了解到原来严重的信息素失调对于alpha来说,是一种绝症。
“大概可以这样比喻,就像你身体里的钾离子浓度紊乱一样,最严重的情况下会器官衰竭,心律失常不齐继而停止跳动,神经系统也会受到严重影响。严重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中大概有三成左右的人会遇到五感的丧失,不过那个时候,情况就很危险了,这说明患者的失调症已经很严重了,会有呼吸抑制死亡的危险。”
死亡这个词,太一无法把它和航平联系在一起。
“但是信息素只要能够及时得到补充,那么就不会有问题。严重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多见于那些失去了爱人的alpha人群中。”
他心事重重地拿着手册,准备返回到老宅中。
从小路走近老宅的时候,往常微弱的灯光突然明亮,窗户大敞四开,他顿时心感不妙,于是快步跑进屋子。
航平陷在那张巨大的沙发里,脸上罩着氧气罩,他苍白的手臂上缠绕了数个透明敷贴,为了固定住静脉输液。
太一气喘吁吁地看着周围,突然就堆满了ICU病房里的设备。在信息素诊疗中心的那些话,让他更加恐慌。
他脚步放缓,轻轻地走过去。
“航平他怎么了?”
“你离开之后,他今天情况突然恶化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无知觉地倒在地上了。医护担心他情况不稳定,只能在这儿先治疗。”野村沉重地说。
佐川太一只是看着航平,他极力克制住自己在野村面前想要碰一碰航平的冲动。
野村似乎很忙,有非要去英国不可的理由,于是他将航平拜托给太一。
他们两个终于能单独在一起。
也许就是他自作多情,也许只是巧合,就在他离开去诊疗中心咨询的这天,航平突然恶化,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他可以,帮助航平呢。
他看着航平摘下呼吸面罩几乎有些透明惨白的脸,对方这几日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只是发着低烧,没有醒过来。太一想到诊疗中心的话,下定决心缓缓俯下身,他们的唇轻轻贴在一起,他感到航平干燥暖热的温度。
太一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个吻真是太迟了。
他把自己脖颈的腺体凑上前去,航平的头沉下来,嘴唇毫无知觉地贴到上面。
腺体的信息素最浓,能最大限度提供信息素补充。如果航平没有昏迷着,太一会让他咬破这个最敏感脆弱的部位,标记能让他进入汛期,将信息素发挥到极致。
太一感到一阵战栗,他迷迷糊糊地想到,他会进入自己么,他的吻会是什么样的。他早就想通了,如果能够曾经被航平坚定选择过,无论结果,他愿意燃烧自己。
房间里迸发出的信息素像是岩浆,缓缓渗透。
航平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他感到了窗外树梢的光斑在晃动。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就像国中毕业典礼后的那次高烧一样,像是过完了一段人生,醒过来还有更加刺骨的现实生活要面对。
那么这次呢。
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习惯了黑暗,甚至已经接受要在一片废墟里走向自己人生的终点。
他却感受到了光的存在,影影绰绰。
像是幻听一样,似乎有什么声音在靠近了,如此熟悉。
“航平!你醒了么?”
太一把端上来的饭菜放到五斗橱边,他几乎是飞扑到航平身边,他激动地扯过航平的胳膊就要往上写些什么。
航平突然触电一样把手臂抽出来,他转过头不再看对方。
太一盯着航平的脸看了一会儿,福至心灵,他在别的事情上从来没有这么灵光过。
他捧起航平的脸,不容拒绝地把他的脸转过来,“你…是不是能听到一点声音,能看见了?你认出我了,是不是”
航平拒绝看他,也拒绝沟通,他嗓子沙哑着,“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太一突然贴过去,似乎要吻上他的唇。
航平大力一把推开太一,他可以说是震怒了,他摇晃着站起来,苍白的脸颊上都有些血色,“你到底在干什么!”
太一的火气也被激起来,他挑衅地看着航平,“你病得快死了,我的信息素对你有效果,你说我在干什么,我在给你治疗!你是傻的么。”
航平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荒唐,他几乎要被气笑了,他当然知道是谁导致了他信息素紊乱,又是谁能够让他痊愈。
“罪魁祸首”在他面前总是如此有生命力的张牙舞爪,让他爱得无计可施。
可他知道对方不喜欢他。他从以前就知道太一不喜欢他,也许只是为了治疗他,可怜他,所以太一才出现在这里的吧。
如果是这种近似于同情的爱,他不要,他宁可自己死去。
他踉跄地推开太一,“你快走吧,你让我一个人待着。”
然后他将自己反锁在了书房。
太一等了他一天自己想明白,最终放弃等待。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再等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能比航平一动不动,没有呼吸更可怕的事呢。
他砸坏了书房的门锁,有些忐忑不安地靠近。
航平感觉到他进来,决意不理会他到底。
但太一有备而来,他喷了些诱导因子。
“你又发热了,航平”太一低低说道。
航平察觉他想要靠过来,紧绷着身体,用力挣扎想要推开他,可是低烧让他气力殆尽。而太一已经像团火一样,将他抱住,抬头吻上他的唇。
他紧闭上嘴,做着无用的最后的抵抗。
但是当太一一边吻着他,一边将他带向卧室。航平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周身也像火一样燃起来,航平最终放弃了。
他低头狠狠回吻住太一,如果这就是太一想要的,如果这就是他唯一拥有的,那么他什么都可以。
他抱住了太一的腰,太一的手绕在他的脖颈上,他推着太一倒在床上,压在他的身下。
他看着太一模糊的轮廓,很想念太一的脸。太一深深地看着他,然后仰头更加迫切的吻上去。
太一轻柔地推推他,转过身,骑在他腰腹上,在他耳边悄声,“你还在生病,我来动就好。”
航平闭上眼睛,默默地在他腰间摩挲,在太一力竭跌下来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
卧室床垫一团狼藉。
他们两个隔天都很晚才起来。太一揉着酸痛的腰间醒过来的时候,航平已经靠着床头的枕头,坐在床上醒过来了。
太一躺在床上,侧身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像一只小狗伏在他的腿上。他抓紧了航平的手,感受到航平降下来的体温,松了一口气。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对方。
航平面上沉默异常,不动如山,虽然手任他牵着拉着,但他只是望着窗外,也不说话。
太一知道他是真动怒了。
-未完-
太一:糟糕,因为没有按照老攻意愿去做,结果敏感又爱忧郁的老攻生气了怎么办!
航平:他到底是不是爱我的。
Summary:
温柔航平×小太阳太一
天然翔×兄控壮磨
兄弟属于离异家庭,一个和爸爸姓另一个和妈妈姓
01
窗外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落在地板上给这片静谧的空间增添了一抹温暖。然而,榻榻米上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这温暖的触摸,他的呼吸平稳深沉,身影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打破了静谧的是壮磨暴躁的怒吼从客厅传来,“喂哥哥,早上了,该起来了。”
将最后一碗茶泡饭放到桌面上都还没等到回应的壮磨脸色阴沉像是准备开赛的摔跤选手。
暴力的拉开和式门走了进去,一脚踹在被子上,裹紧的被子瞬间发出了“呜哇”的声音。良久,被子里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晃了晃,“五分...
暴力的拉开和式门走了进去,一脚踹在被子上,裹紧的被子瞬间发出了“呜哇”的声音。良久,被子里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晃了晃,“五分钟,壮磨,五分钟~”
“快起来,笨蛋老哥!迟到了我可不管你。”说完气冲冲的走了,显然是忍耐力到达了顶峰。
过了一会,穿戴整齐的太一出现在客厅里,“爷爷早上好~呜哇,早餐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说完顺势坐下,餐桌上只有还在看报纸的爷爷,环顾四周都没看到壮磨的踪影,太一端起碗筷看向爷爷,“话说,壮磨呢?”
刚要起身去拿水壶的爷爷撇了眼太一,想了想回答道,“那小子早上好像要值日就先走了。”
“原来如此!”
“我要开动了!”
而另一边的壮磨正经历人生最烦恼的时刻。
02
“你是日冲壮磨,是吧?”
刚把书包放下的壮磨就被站在桌前的几个人团团围住,他可不觉得自己多有魅力,更何况来的还不是女孩子。
“是我(本大爷)怎么了。”
壮磨轻佻眉毛用能杀死人的目光望向说话的人,做出了一副不良模样心中却没好气的在想:大早上的就来找茬,麻烦死了。
听到这个语气站在他面前的几人气势都弱了几分,踌躇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什么嘛,是你们啊。”看着面前几个面熟的人壮磨才往椅后靠了靠语气淡淡。
听到这话高个子的男生突然上前一脸惊讶,“欸,你认识我...我们吗?”
壮磨摆出一副“你白痴吗”的脸色看向他,“犬塚翔、根室知广。话说,我们不是同个班级的吗?”
翔站在原地小声说道,“都认识啊,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壮磨并未理会转头看向另一个没有说话的人,“富嶋前辈,这里好像是一年级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那个,我来是找你有些事,能和我过来这边说话吗?”富嶋雄也(17级主将捕手)挤出一抹微笑手中却紧抓着书包带,他到学校还没来得及放下包就跟着翔和小知一起过来逮人了。
壮磨叹了口气,起身跟随前辈走向楼梯间。
富嶋脚步带着犹豫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开口就听到壮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前辈,来找我有什么事?”
富嶋转过身去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你之前是在铃鹿少棒队呆过对吧,还记得我吗,我们比过好几场训练赛。”
“抱歉,不记得了。”
富嶋面向地面眼睛眨了眨,随即又抬头看向壮磨脸上显现出他的决心,“犬塚翔,他真的很强,直球有一种独特的上飘感,指叉球也会强力下坠。”
壮磨做出一脸无所谓的状态,“那还不是练习赛狂输。”
富嶋绞紧手指殷切的看向他,“那是因为翔太顾及我了,出手太甜(太好打)才会被打中的,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就都能接住的。加入我们棒球部吧,如果是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前辈太看得起我了,还有我很忙的。”
听到这话富嶋故作镇定的摇了摇头,“完全不,之前我们交手时你的配球真的很厉害,让我印象太深刻了。你还记得我们对局时七局下半,你们投捕选择在那个时候投的内角球,太大胆了!我就没有勇气在那个时候call内角球......”
听到夸赞没人不高兴,更何况富嶋的夸赞不像是故意哄人的。这让壮磨内心都要得意起来,唇角上扬做出挑衅状,“我说啊,如果我加入了的话,前辈就不是正捕手了哦~”
“那也没关系,”富嶋以为自己打动了壮磨,松了口气嘴巴轻抿将心里话尽数传达,“正好你哥哥他们三年级是最后一届,我无论如何都想看他们赢球。你来带他们打赢比赛吧,兄弟一起。”
富嶋期盼的看向壮磨,而听到这话的壮磨脸色骤变发出了超大的响声,“哈?!真恶心,把我和他称作是兄弟什么的。”
“欸?”被瞬间的爆发愣在原地的富嶋发出短暂的错愕声。
“抱歉前辈,我是不会入部的。”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抱歉,是我搞错了吗?”富嶋局促的看着壮磨的背影。
壮磨沉默的走了几步随即突然回头,“...我们不是兄弟。况且只要那个人有一天还在打棒球,我就永远不会去打棒球。就这样,赶紧回去吧。”
说完大步离开,留下了在原地茫然的富嶋。
03
“我出门了。”
抬手看了眼手表,选择了抄近道。将车头一扭转进入林荫小路,微风拂过脸庞的感觉太过惬意使得他用脚蹬起踏板站起来深呼一口气,额前的头发被吹开思绪也在悄悄放空。
上午有一节哲学课,上完之后去电影部找小安集合交代今天需要帮忙的事情。对了,爷爷的新衬衫和壮磨的礼物都还没买,啊——壮磨的礼物,还没想好要送些什么啊...更何况我的钱包已经干巴巴了,找到了拉面店的打工,真是得救了。节省一点吧,中午吃什么呢......
大脑安排着行程脚上不急不慢的踩着脚踏,途经转弯,弯道有些狭窄,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太一心下一沉,他意识到车头扭不过去,可能会撞上!
在快要撞到一起时太一灵光一闪用力的把手把往左转,车子失去平衡倒在了草坪上。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庆幸的是没有人受伤。
“抱歉!你没有受伤吧?”太一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坐起来双手合十虔诚的道歉,随即想要查看眼前人是否受伤了赶忙上前绕着人观察一圈,发现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航平心下一惊,忙不迭地向后拉开了断距离,正好太一抬眼去观察他的神情,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啊——航平!你是杉原航平吧,好久不见呐!”太一声音里充满不可置信激动的上前抓住了航平的胳膊。
航平呆呆地望向太一,面前的太一从草坪上起来头发有些凌乱,但不妨碍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平复了一下心情,航平努力的将目光移开耳边充斥着太一的说话声,而落在胳膊上的手指温度连带着炎热的夏天一起烧到航平心底。他感到一阵眩晕,脸上一片灼热意识开始模糊,像是被高温烘烤思维变得迟钝。
他想笑着回应一句“好久不见”,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太一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话,航平下意识的侧身摆出了认真倾听的姿势让混沌的大脑听得更清晰。
随着他逐渐的回神,听着本就明亮的声音变得更为清晰,航平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赶紧逃离。航平拂开太一的手,不顾后方还在呼唤的太一,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捂着脸脚步踉跄地跑开了。
看着跑走的背影还伫在原地的太一嘴里嘟囔着,“啊,跑走了。”
要说现如今航平最不想遇见的人就是佐川太一。
不仅是他们不再是“同个世界”的人了,更因为他曾被佐川太一甩过。
TBC.
Notes:这边学长还在给翔找包办婚姻,那边的航平就已经被太一甩过了hhhh
本来想写三对的,温柔绿茶元纪×直男虎子,想吃点无意识雄竞可我写不进去
梗合集
1
杉原航平喜欢太一的耳朵,每次趴在太一身上,亲着亲着,总会有意无意的轻咬,抓着太一翻过身,让太一坐在他的身上,看着太一,喜欢看太一为了他出神的样子,等太一反应过来,又会迫不及待的吻上去。
太一是习惯这样的,太一乐于看航平开心的模样,他对恋人秉持着如果他开心,他可以对我干任何事情,一般他把这个叫做情趣。
太一有的时候会给予航平一些掌控感,他会一边摸着航平的头,一边靠近航平,啄吻他脸上的痣,航平想反客为主的时候,太一又会轻轻亲一下他的眼睛。
但今天不一样,他拉着航平的手到他的脖颈那里,看着航平的眼睛,无声的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渐渐发出声音,航平,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你说上十遍百...
但今天不一样,他拉着航平的手到他的脖颈那里,看着航平的眼睛,无声的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渐渐发出声音,航平,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你说上十遍百遍,哪怕你听不到,我也会让你感受到我声音的起伏,我所有的情绪。
太一知道航平的不安,他看到了那本手语书,对手语有抗拒的航平,在他们分开之前的那天,拿手语和他表白了啊。航平在逐渐接纳手语,这其实是快要听不到了的意思吧,所以才会那么哭着说不想听不到他的声音。
“请不要担心,我会永远说给你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太一会永远接纳航平的敏感自卑,安抚他,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爱着杉原航平。
2
汉堡肉味道的梦
太一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狗,这是他看着自己的爪子发现的,真是奇怪,金色的毛绒绒,爪子并不小,应该是大型犬的幼犬,太一曾经有做过临时宠物看顾的兼职,他推断自己可能是金毛之类的品种。
事情不妙,他的肚子在咕咕叫,太奇怪了变成小狗也会咕咕叫,但无论如何他饿了,提醒着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狗,忽然地,他跑了起来,即使是小狗也是内八诶,小狗的嗅觉很灵敏,他闻到了汉堡肉的味道,好香好香,但是路并不好走,他在那里连滚带爬,好吧。这对于一只小狗来说有些太难了,但总算是到了!
他歪了歪头,吐着舌头,头上都是叶子,肚子在咕咕叫,看着有着好吃盒饭的人,
“汪汪,汪汪汪,汪汪”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
那个人招了招手,让小狗过去了!意思是让小狗吃,小狗围着他转圈圈,亲昵的蹭着他的裤子,把头埋进他手心里,然后舔了舔他的手指。
头上的触感和现实交接,太一慢慢醒过来了,航平正亲着他的额头,什么嘛。
“我梦到我变成一只小狗,因为饿得咕咕叫,汉堡肉又太香了,费尽力气折腾到了航平面前,快要吃到了,然后就被你亲醒了啦”太一蹭了蹭航平的脸。
“这么想吃吗,太一,等一下就做好不好”航平舒服的闭上眼睛,左手无意识的攥紧衣角,慢慢的,又轻轻摩挲太一的手指。
“好啊!航平真的是太好了,因为航平做的太好吃,我觉得我应该是超级想念才会这样诶”太一抓紧了航平的手,十指相扣,埋进航平怀里,紧接着抬头亲了亲航平的锁骨,下巴,脸上的痣,最后想要吻上去的时候,航平向后躲了一下,笑了笑。
“昂,好过分诶”太一追着亲了一口响响的。
3
恋人
“该怎么办,怎样去回复航平的心意才是最好的,我喜欢他吗”太一郁闷的低着头坐在台阶上,但是完全是在戏弄人呐,说着说着话突然就亲了上来,然后什么也不说,在雨里的告白还是他自己想着想着,才反应过来。
他想累了,干脆整个人向后挨着,躺着,越想越难受,什么嘛,不会是在玩弄他吧,航平、航平,不自觉的说出来了。
脑袋上突然被按住,他并没有用力,但是实实在在的摸了上去,温度比太一高一点,手指和皮肤交接把温热传递给了太一。
“是,我在,太一。”太一睁开眼,航平笑着在台阶上,摸着他的头看着他。
什么嘛,笑起来这么好看要干什么,混蛋航平。他们亲吻的画面突然浮上思绪,太一脸上耳朵上就止不住的温度上升,一边气愤一边害羞的全身上下都藏不住。
“太一,你生病了吗,脸好红,怎么了吗”航平忍不住拿手摸太一的脸,摸摸额头,比较两个人的温度。“太一,你脸好烫”
夜风吹拂,夏樱随着落下,两个人俨然一副正在交往的样子。
太一反应过来,猛得把航平推开。“都是因为你靠得太近了,我才会这样”
航平下意识把太一的手抓住,靠近他。“怎么了嘛,太一,不开心吗”一边说着,一边把太一抱在怀里,他低下头埋在太一肩膀那里,摩挲着太一的背。
完全就是缅因猫的样子,又大只又粘人。完全没有办法,但就是觉得很不甘心,明明航平他是向我告白了啊。
“你喜欢我吗,想和我在一起吗。”太一喊了出来,但又觉得害羞,越说越小声,两个人耳鬓厮磨,指节相交,他们似有似无地缠绵着,却始终与恋爱有着隔膜,但不用担心,他们是喜欢着对方的不是吗。
太一会是那个忍不住的人,但航平早已把全盘托出,询问会带给他的是恋人的心意相通,是苦夏里甜透了的冰镇西瓜。
4
元虎向
看了漫画之后,其实航平并不是女鬼1的感觉,更多的是温柔的占有欲,阴湿其实是中泽元纪的样子,他有意无意的眼神,冷下脸,甚至是黑脸,吃醋到要把太一吞下去的样子真的,完全就是疯批味,漫画是纯爱的,反反复复的折腾了好几话,看的人干着急,但中泽元纪对小虎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都带着阴湿年下1的feel。
简直了,看了下对上的演员确定那个视频,元纪站在小虎后面也是这味,看着他笑了一下,两个人化学反应好像要上天一样,听说下对上主打的是双投手,元纪和另外一个投手站在一块,就平淡无奇的样子,剧里面也是,不敢想要是小虎和元纪是双投手我会嗑成什么样子,那么爽的设定,绝对王牌和后来居上的主要投手,竞争里带着对对手的在意和忌惮,同时又有不甘,但终究是为了梦想在努力。
但只有我能接住你的球也很好磕就是了。向阳又是另一种风味,两个人可不可以一搭二搭一直搭,中泽元纪和小林虎之介可以适配多种风格。
心照不宣的屏幕初吻给了对方,元纪和小虎那么在意作者老师,漫画应该反反复复品了好几遍吧,就喜欢这种敬业的,因为作品很伟大,因为出演了,所以很用心的去体验了航平和太一的人生,亲亲,眼神接触,用心告白,至少会有一瞬间他们是喜欢对方的。
最近脑子里总是穿插着第一集雨里航平看向太一流的泪,总感觉真的在一起时,航平也会哭,只不过是笑着的。喜极而泣的感受恋人的存在,确认着太一喜欢着他。
他们也说没想到会这么快再一起出演,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接下的向阳呢,啊,怎么想都很好奇心理过程,“半年后我和队友亲亲了”,感觉现实也可以演成三搭的样子。
小虎踹着糊涂装明白的样子其实也很搞,因为这个我rps大搞特搞,中泽元纪求求你了,努力一把把自己掰弯了勾引小虎一起当同性恨。
1是航平视角,2是太一视角
字数2200
ooc预警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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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他...现在好像完全不清醒了......
“太一他...现在好像完全不清醒了......躺在地上看着安安静静的,结果别人一靠近他就闹着要航平,我们实在拿他没办法啊...”
末了似乎是怕杉原航平生气,又小心翼翼道,“航平...太一就拜托你了...”
最初得知消息时,杉原航平自然有些生气。毕竟是刚确定关系不久的恋人,杉原航平恨不得把人粘在自己身边,平日里二人黏黏糊糊搂搂抱抱,似乎再没有什么事能把他们分开。结果今天自己帮母亲看店的功夫,佐川太一就被别人揪走灌醉,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居心不轨对太一造成伤害。
而后他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竟然可以对太一的朋友们如此妄加揣测。而且那可是佐川太一,哪怕喝到烂醉都在叫他的名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脏也立刻不争气地融化成一摊糖水。当务之急还是把喝得晕头转向的小狗接回家,剩下的事再慢慢盘问算账。
杉原航平到达饭馆时,那里只剩下正在完成扫除任务的店员,负责照顾醉酒者的横山智纪以及那位显眼的被照顾者——自己的准男友佐川太一。
横山智纪一见到杉原航平的身影,便冲他点了点头,识趣地窜离餐厅。
左手轻轻搭在胸口,随着安稳的呼吸一起一伏。宽松的t恤微微掀起,隐约漏出略有肉感的腰腹,整个下半身都歪过去,大喇喇占领了整个过道。不过如此睡相的拥有者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只是微张着嘴呼吸,嘴角似乎还露着惬意满足的微笑。
好可爱。毫无预兆但顺理成章,这样的想法瞬间充盈了杉原航平的内心。
被别人看到了。好吧,他承认,也的确有些嫉妒。
杉原航平正蹲下把人扶起来,躺在地上的人却像提前感知一般扯住他的衣袖。
“航平?”
平日里佐川太一的声音虽大但不高,但此时他喝了酒,整个人像被酒精泡过似的绵软,发出的声音也低低绵绵,像调皮呼出的一口热气一般刮过杉原航平耳畔。
有点痒。杉原航平想。
“太一,我不是航平。”
杉原航平试图用幼稚的回应做出反击。
“你...你就是航平,嘁,我不用睁眼都知道。”
迷迷糊糊的小狗终于张口回话,嘟嘟哝哝一阵好容易才拼凑出语句。
“......”
杉原航平回以沉默,恃宠而骄的小狗需要一点惩罚。虽然他并没指望通过这种毫无智商的手段,让佐川太一真的感到惶恐不安。
“航平...?”
“为什么不回话?”
“对不起......”
支撑大脑转动的齿轮被酒精浸泡,这让佐川太一无法及时处理对醉酒的他来说过载的信息。虽然听障但依旧百呼百应的杉原航平绝不可能对他沉默遮掩。委屈,尴尬,难过,那些可恶的糟糕情绪,早年里佐川太一学会将它们慌乱而急切地塞回到内心最深处。此时他们却一股脑冒出来,涌进他的血液中,积蓄在那双终于睁开的,蓄满泪水的泛红双目里。
杉原航平必须承认,自己永远拿佐川太一没辙。
只要被那双湿漉漉的小狗眼一望,就舍不得对它的主人置哪怕一秒的气,说哪怕一字的重话。
拥抱是此刻下意识的,最直接的表达。
眼眶被泪水占据,白茫茫闪着吊灯刺眼的光。佐川太一什么都看不到。
“太一?”
是真实的航平的声音,还是幻听之类的?
但是现在正在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熟悉的温暖体温,清晰可闻的心跳,轻抚着他发梢的指尖,无一不在温柔地诉说着他的身份。
是航平啊。
佐川太一于是放任自己的眼泪坚持不住落下来。我很任性吧?因为感到自己正被珍惜着,所以控制不住做了好幼稚,好出格的事。佐川太一想。
“航平,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可是我也好想见你...”
“我也是,太一。”
佐川太一感觉到自己被背了起来。杉原航平刻意平稳了步伐,轻微稳定的晃动让他昏昏欲睡。于是他轻轻把头靠在杉原航平的右肩,恰到好处的姿势让佐川太一有充足的余裕用目光仔细描摹杉原航平的模样。
眉骨,双眸,鼻梁,嘴唇,下颌,佐川太一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把它们深深烙在脑海里。啊,他抿嘴了。接着,他把目光移向耳朵。它无疑也是美丽的,只是耳道里的助听器残忍揭露了它残缺的事实。
透明的器械紧紧塞在耳道里,像一层无情的玻璃,隔绝了一个孤单的少年与本可以属于他的广阔世界。
佐川太一在杉原航平的右耳上落下一个吻。他想要表达的不算是安慰,而是一种安心的告知。我爱着拥有它们的你,我爱着你,你已经并不孤单了,仅此而已。
“太一,一直非常勇敢。因为太一的勇敢,我也才有勇气和你并肩。”
杉原航平低沉安定的声音将佐川太一包围,像温驯的水。因为离得太近,佐川太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声带的震动。
“有那么喜欢我啊。”佐川太一眯着眼笑。
同样的答句。恍惚间,佐川太一感到自己回到了那个雨天。那个被雨淋透的,脆弱的杉原航平站在自己的身侧,眼神直勾勾望着他,里面盛着多到要溢出来,可当时的自己完全看不懂的东西。但那种感情是那样热烈而赤诚,像火焰,灼得他不敢直视杉原航平的眼睛,只能仓促地摆出自己一贯的调笑,狼狈地低头打趣。
后来他才明白,那叫爱意。
“喜欢。”
“无论我问你多少遍,你都一定会这么回答的嘛。”
“因为太一值得,值得很多很多喜欢和爱。”
杉原航平侧过头来看他,佐川太一也迎上他的目光。虽然醉意朦胧,但佐川太一觉得自己看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杉原航平眼中的自己。明明是在只有路灯的夜晚,对方眼中的彼此却如此清晰。
他不知不觉看痴了。
“太一的一切,我都会接受。”
佐川太一听见。
杉原航平驻足。
“太一,到家了。”
*无逻辑但包甜产物
正文如下:
航平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彻底失聪的画面,想象中的他或歇斯底里、或平静无言。但是,他唯一不敢想的,是太一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太一,会嫌弃和他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吗?可是如果要他就此离开太一,彻底放手,他却怎么也不愿意。
因为太一,就应该是他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等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听清,我也不会对你的声音这么上瘾。】
然而事实上,那一天就和太一在早晨准备的微微发淡的味增汤一起,突然来了。...
然而事实上,那一天就和太一在早晨准备的微微发淡的味增汤一起,突然来了。
醒来后不断的耳鸣,听不到往常邻居早起浇花时吵闹的水声,航平侧身去听身旁太一睡梦中的嘟囔声。
异常安静。
航平看着眼前熟睡的太一,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只是一个人坐在床边,对着窗外想着什么。
等太一醒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为航平已经如往常一样准备好了早餐。比大脑先清醒的是他对美食灵敏的嗅觉:“啊,好香!今天吃什么呢?”
背对着他的航平没有回应。
太一靠近了些,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都快凑到耳边了,航平还是没听到。
太一愣住了。
他抓住航平还在给煎蛋撒盐的手,体温相触的一瞬间,他莫名觉得航平在发抖。太一用力扯过航平,迫使他转过身来,“航平,你完全听不到我说话吗?”
航平盯着太一的唇,只是点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
太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的,航平,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他故意放慢了语速,又更靠近了一些。
航平却摇摇头,“没有用的。我可能…永远都听不到了。”
太一皱起眉,说话的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我会陪你的!而且…不止是今天!以后,每一天、每一天,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完全不用担心!”说完之后,太一才后知后觉,这话和表白有什么区别!
航平看着太一因为担心而瞪大的双眼,和说话时双唇圆圆的弧度,这让航平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笑,他点点头,反握住了太一的手。
【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
【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太一,可以抱抱我吗?我现在只想拥有更多真实的感觉。”
太一眼眶红红的,几乎是在航平话音刚落时就扑到了他怀里。
“太一的温度,让我觉得很安心。”
“我只是暂时安慰你一下啊,别想逃掉去医院的事!”
可是他忘了,这样的拥抱,航平看不到他的口型。
回过神来,煎蛋已经变得黑乎乎的,就像当时爷爷做的汉堡排一样。
“抱歉,我忘了煎蛋还在锅里,要不丢了吧?”
“没事的,还能吃。”
“可是…”
太一不顾航平的劝阻,直接用叉子戳了塞进嘴里,吃前还不忘说:“我开动了!”,仔细品味后才发言,“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苦苦的。”
太一在吃东西的时候,口型也含糊不清,但航平知道,他一定是在说好吃。因为是他做的。
最后,航平还是同意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可惜的是,没有奇迹发生。
“以后…他都听不到了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当然,还是要积极治疗,日常也要试着做一些听力训练。”
“谢谢医生”,太一看向航平,坚定地说:“我们不会放弃的。”
航平同样看着太一,“嗯。”
本以为失去听力,就像天塌下来一样,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可怕。日常和人交流,用读唇语也能解决,只是反应没那么快。
太一也还是一样,陪在他身边。不管重复多少次,他总是笑着。
这样就够了。
【可是,还是会怀念啊。太一撒娇的声音、抱怨的声音、塞满食物含糊不清的声音,还有,他叫我名字的声音。现在,只有记忆能让我听到了。】
他就像在看一部无声电影,主角也就是太一,每天眉飞色舞地跟他讲着日常的小事,譬如今天在公司遇到的烦人客户,或是和同事去吃了新开的烤串店,老板的手艺特别好之类的。
【幸好,他对我永远不会不耐烦。】
【幸好,我还能触碰到他。】
太一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自从航平彻底听不见后,他变得越来越喜欢肢体接触了,似乎,只有触碰到他这个人,才会让他有活着的感觉。
所以,他也试着克服内心的羞涩,接受这种改变,尽可能地消除航平心中的不安。
但是,这个人的手怎么会这么不老实啊啊啊!没必要的接触可不可以避免!揉捏着耳朵什么的,也太让人害羞了!
但是拒绝的话,会不会伤他的心…
太一每天就这样自己在脑海中开小会,最后的审议结果当然是乖乖顺从航平。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一觉睡醒,则又是被抱在怀里的状态。
于是,在某天吃早餐的时候,太一终于提出了抗议:“航平啊,就是能不能别老是摸…来摸去的…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喂!有什么好笑的!就是很痒啊!”太一继续抗议着。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才对嘛。”太一安心了,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爱心早餐。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end】
(终于让我逮到听障攻了哈哈哈)
“今天不用给我带便当了。”还带着早起的倦意,看到这条消息的一瞬航平却太阳穴猛然一跳,不禁蹙起了眉。
“不过今天的课不用担心,我还是会帮你记笔记的。”这是后面的内容,航平只是扫了一眼,把手机关上,起身洗漱。
到了楼下,妈妈向航平打招呼:“早上好,便当快做好了哦。”航平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两个便当盒,淡淡开口:“今天做一份就行了。”
“诶?”妈妈有些诧异,但看航平的脸色,还是什么都没问。
进入教室,航平刚放下书包,太一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航平!上午好。”航平看着带着依旧的灿烂笑容向自己走来的太一,早上那条消息莫名开始在脑海里循环:今天不用给......
进入教室,航平刚放下书包,太一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航平!上午好。”航平看着带着依旧的灿烂笑容向自己走来的太一,早上那条消息莫名开始在脑海里循环:今天不用给我带便当了···不用给我带便当···不用给我···
航平收回视线,也清空了一下脑里的乱绪,对着坐到自己旁边的太一应了一声:“嗯,上午好。”
太一并没有注意到航平的不对劲,拿出笔和书本:“山下老师讲课总是特别快,今天也要认真记笔记!”
太一的热血没有感染到航平半分,他拉开自己的书包,摸到书包里孤零零的一个便当盒,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航平摇了摇头:这可真是···呼出一口气,他决心专心于课本。
“太一。”来人反坐到他们前排的座位对着太一:“你快点,这堂课结束刚好饭点,去晚了食堂人会很多。”
航平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里的信息,他看了看来人又看看太一:所以,今天不需要自己带盒饭是因为和别人约好了去吃饭吗?
太一拉上书包拉链:“知道知道。航平,那我先走啦,今天真的不好意思,要让你一个人吃饭了。”说着太一介绍两人认识了一下,航平礼貌地对来人笑了笑,看着两个人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出了教室。
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气温也低下来了。航平拿出便当盒在桌上打开,垂眼安静地吃着便当。
吃完便当航平离开教室,走到教学楼下发现下起了绵绵细雨,他在走廊等了一会,看雨毫无停止的意思,只得无奈走进雨中。
走到一个转弯口,恰好碰上从食堂出来的太一,他依旧和那位朋友在一起,两个人也没有伞,边淋雨走路边谈笑着。
太一并没有发现航平。航平站在路边看着太一,太一脸上的笑容航平再熟悉不过,那是一张经常绽放在自己眼前的笑颜,只是现在不是对着自己。
航平不禁抓紧了背包肩带,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一阵冰凉,又将心情濡湿,压得更加沉重。雨水浸透土壤后独有的潮湿腥味萦绕在鼻尖,让航平有些难以呼吸。
他定定地看着太一的身影,突然有一丝冲动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硬生生将理智撕开了一个口子。航平被这道裂口里涌出的难言的情感所驱使,大步上前拉住太一的手腕,直接将他拉走。
“嗯?航平?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太一吓了一跳,被航平的力道拖着不得不跟着他走。
航平对太一的询问充耳不闻,径直往前走。
太一显然还是无法消化眼下的情况,被航平一步步逼入了墙角。后背撞上墙壁带来轻微的痛感,太一愣愣地看着冷脸的航平:“到底怎么了?”
啪一声,航平伸出一只手撑上墙壁,高大的个子将太一笼住,也将监控的视角挡住。
航平不顾太一陡然睁大的双眼,俯身缓缓靠近他,直至鼻尖几近相贴。航平开口,声线是不同于往日的低沉:“今天不需要我给你带便当,就是因为有别人了?”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问题,细想又是相当的怪,太一不解但认真解释:“什么呀,那是我社团的朋友,昨天社团活动他没带设备我就借给他一起用了,他说为了感谢我今天中午请我吃饭。”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航平圈着,距离近到仿佛连身前人温暖的体温都能感受到,还有航平微微偏过头去似有若无从自己脸畔扫过的呼吸。太一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正常,在这样令他无所适从又无法逃脱的氛围里逐渐慌乱起来。
也不知道航平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太一干笑两声,伸手试图把他推开:“我就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是欠我人情我就答应他了,那我既然答应他了,不跟你说的话,另一份盒饭不就浪费了。你是不是生气我没有跟你把事情说明白啊,我跟你保证,这次是一个例外情况,下次啊,我绝对···”
人慌起来话反而变多了,太一絮絮叨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就这么机械地一直动嘴说着。
航平垂眼,看到太一面色似乎比刚刚在外面红润了些,他还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唇不断张开又合上。太一的声音变得遥远,进入耳膜里和窗外的鸟叫声混合成一团解不开的凌乱,模糊又沉闷,航平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耳朵。
太一还在说着什么,航平已经听不到了,他摘下自己的助听器扔在了地上。然后捏住太一的下巴,他吻了上去。
太一吓得停住了,唇上轻柔的触感和温热的施压让他瞬间大脑当机。下唇突然微微刺痛,是航平轻轻咬住了他的唇瓣,齿尖微微地磨着。
太一在这股炽热的感受里神奇地找回了一丝清醒,他用力推开航平,力道没控制好,推得航平向后踉跄退了几步。
太一在震惊下无法好好组织自己的语言,手足无措:“你,这,我,咱们,这个,不是,等一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太一自顾自迷茫了一会儿,一抬眼看到航平在自己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身上莫名散发着一种名叫颓丧的气质,眼睫挡着眼睛,悲伤却无处遁形。
“航平?”太一尝试性地喊他,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地上的助听器映入太一的眼帘,太一心里猛地一颤:他没戴助听器,啊,不对,是不是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那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他可能都没有听清?太一突然泄气了,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助听器,走到航平面前。
航平看着太一手心里躺着的助听器却没有接,他这时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太一:“你刚刚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太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航平又抬起手来从太一唇角抹过,一抹暧昧的水渍便沾在了指腹上。
航平看着这抹水渍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好像有点不甘地:“有时候听不见好像也挺好的,因为我怕听见你的声音会心软,明明我一点都不想停下来。”
他说这话时声音极低,太一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正当太一想再次确认的时候,航平拿过助听器戴上,闭眼舒出一口气,再睁眼时刚刚的阴郁一扫而空:“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冒犯了你。”
太一又有点手足无措了,面对航平的道歉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想,人总会有冲动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航平刚刚是怎么了,但好像,也没什么。啊,不对不对,他刚才可是对自己···
太一郁闷地蹲下来抱住了头:老天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视线前方航平的脚尖动了一下,然后他带着苦涩的话语落下:“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他顿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那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莫名其妙被扔下的太一更加莫名其妙了:不是,我说什么了他就这么走了?
知道航平这人有那么一点别扭,太一无奈起身追过去拉住了航平:“喂,你就这么走了,以后我的饭怎么办啊。”
航平愣住了,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你,不生我的气吗?”
太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刚刚的事情确实超出了我平日的认知范围,我现在也还没理清呢,但是你说生气。”
太一摊手:“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吗?”
航平被太一逗笑了,他看着太一想:是啊,就是因为他是这样如阳光般温暖着我的人,所以我才会这样无法克制地···喜欢上他。
“好。”航平笑着应他。
“走了走了,下午还有课呢,回去休息一会儿。”太一拉起航平往前走。
航平看着太一拉着自己的手,偷偷屈指勾住了他的小手指。太一还浑然不觉,航平看着他的侧脸又勾起了嘴角:真可爱啊。
那被极力压制下去的危险想法又悄无声息地盘旋了过来,占据在心头。
下次,如若下次,就算戴着助听器,我也绝对无法停下。
本文又名《黏黏糊糊吴小狗》
雨村背景
点就看哥嫂甜蜜日常
早上我睁开眼,意识模糊间先摸了摸旁边的被子,闷油瓶不在。
我闭上了眼睛,有点困,还有点不满。
我花了四十五秒开机,然后懒洋洋喊道:
“小哥!”
我向他招了招手,他乖乖走过来,我亲了亲他,......
我向他招了招手,他乖乖走过来,我亲了亲他,然后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跟个树袋熊一样熟练地挂在他身上。张家人一定想不到,他们苦练的好体力现在已经被闷油瓶全部用在抱我这件事上了,当然还有那发丘二指,不过这是情水文,发丘二指暂且按下不表。
我挂在闷油瓶身上,他从卧室走到卫生间,等着我洗漱完又把我重新挂着带下楼。我被他妥善地放在餐桌上,后腰还垫了一个软垫。
胖子看我一眼:“呦,天真,坐月子呢?”
我没理他,只是吸了吸鼻子:“咦什么味道这么清香?”
没等胖子说话,我继续自顾自道:
“哦,原来是单身狗的清香。”
胖子白了我一眼,冲闷油瓶吼道:
“小哥你看看,都给惯成什么样了?”
可惜可惜,我家老张才不会听他的挑拨离间,他端给我一碗黑米粥,加了糖,熬得稠稠的,一看就是注入了许多的爱心。
闷油瓶坐下来,又递给我一个猪肉香菇的包子,香菇切的碎碎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的。
我右手拿勺子左手拿包子,满眼放光的看着闷油瓶,闷油瓶已经习惯了,从容不迫地吃着早饭,而且还能挑个空当注意到胖子看我不满的眼神,把筷子伸到盘子里夹了一个最大的包子放进胖子碗里。
我看着那包子哈哈大笑:“哈哈哈胖子你快吃吧,这可是小哥对你的特别关照,照着你脸捏的大包子!”
胖子的脸色十分多彩,我不好形容,非要说的话,就是杨过和小龙女遨游天际时骑的那只雕的表情。
吃过了饭,闷油瓶要去巡山。话说我们闷闷是个非常守责的小钻风,来了雨村除了我生病和天气不好几乎天天巡山。
由于我要跟着,所以闷油瓶的巡山装备就成倍增加。他原先只需要带手电筒匕首背篓和雨伞。背篓是为了给我们带山货,雨伞是我强迫他带的,雨村多雨,百岁老人天天淋雨多么可怜。
然而要带我,他就得再带上小毯子,保温杯(里面是闷油瓶给我煮的雪梨茅根水),创可贴,巧克力,折叠小凳子,雨伞,我的外套(他怕山里冷),我的相机(因为我上次去看到好风景后悔没带相机)……
我看着他一样样把东西理进包里,觉得我的闷油瓶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忍不住抱住他给了他一个大大大的亲亲。
胖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闷油瓶背着大包的样子十分惊讶,问道:
“天真,你这是要回娘家了”
我才懒得怼他,开心地炫耀道:“我们要去巡山啦!”
“瞧你高兴的,不知道的以为你们要去结婚呢。”胖子表示眼不见为净。
我兴奋地搂住闷油瓶,低声道:
“这位小哥,私奔嘛?”
闷油瓶无奈道:“吴邪,别闹。”
这个漏油瓶,我都看见他耳朵红了。
好吧,不揭穿他。
今天天气很好,前两天雨村落了雨,这会闻过去山里的空气又清又柔,我觉得身体都舒服了不少,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山路边有盛开的紫色小花朵,我知道这种花叫忘都菊,很忧伤的名字。我摘了一些,编了一个花环,随手扣在了闷油瓶脑袋上。
闷油瓶拧开保温杯的盖子让我喝水,我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他道:“小哥,你会忘了我吗?”
闷油瓶没有意外我的回答,他已经习惯了我的天马行空。
他郑重地摇了摇头。
然后我听到他好听的声音:
“花名忘都,斯人难忘。”
我的心突然被粉红色的棉花糖填满,我刮了下他的鼻子:“哎呦,我们老张说起情话真是一套一套的呢!”
闷油瓶看着我,温温地笑着。
我们走了一会,我觉得有些累了,闷油瓶就说让我休息一会,他让我坐在小凳子上,给我披了毯子,然后跟我说他去找我想吃的那种蘑菇,一会就回来。我点了点头。
他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变成一个人坐在小溪边。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不会回来,也不会担心我找不到他,以前我拿着鬼玺,要淌过十年风霜才能见到他,现在不需要了,我甚至可以去问村头老李有没有看见我们家瓶仔。
我坐了一会,刚开始觉得有点无聊,闷油瓶就回来了,他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给我展示他怀里的蘑菇。我看过去,前几天的雨水把蘑菇养得很好,让胖子炒了,再杀个鸡,一定很好吃。
闷油瓶看着我渴望的眼神:
“杀。”
好一个闷油瓶!说杀就杀!
于是我们回去把闷油瓶辛辛苦苦养大的小鸡仔炖蘑菇了,饭间我直呼好香。
吴邪粘人这一点,小哥也是近来才发现,总是待在身边不说,就连洗澡,上厕所都要步步紧跟,生怕看不见人。
小哥猜测准是上次在地下,吴邪被他受伤给吓到了,可这也过去三个月了,自己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身体和以前更是没有什么两样。
反倒是吴邪,自从小哥受伤以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眼睛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连胖子也调侃,天真是不是晚上做贼去了,怎么这么“虚”。
放在往常,吴邪肯定得给胖子来几下,长了一张净瞎说的嘴。可吴邪异常沉默,不仅不反驳,嘴角也满是苦笑。
小哥看得心疼,可嘴笨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人的...
小哥看得心疼,可嘴笨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把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拍,可怀里的人颤抖极了,使劲抓住小哥的衣角,像是在汲取什么力量。
小哥觉得奇怪,寻思今晚好好观察,趁着吴邪不注意,小哥偷偷倒掉吴邪熬好的汤药,这汤药是专门寻的名医,药效不错,可里面的安眠成分就连小哥也抵不住。
就在小哥差点要睡着的时候,身旁突然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眼一看,吴邪也不睡觉,就那么直直的坐着守着他,眼神里满是眷恋爱意。
小哥心疼坏了,赶紧起来将吴邪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抚。
“告诉我,怎么了……”
吴邪也没有想到小哥会现在醒来,那神医告诉他那汤药能让人沉沉入睡,大罗神仙也抵不住,他想趁着机会,偷偷守着小哥,只是现在竟被人发现了。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吴邪也忍不住,藏在小哥怀里哭。
“我害怕……小哥”
“我们会分开吗……小哥”
“我真的很怕……”
“你抱抱我……”
隐藏结局在下方呀!
突然发现我真的起名废物!每次都要绞尽脑汁想短篇名字,修修改改,谁能懂啊!
*搞点瑟瑟
*为小吴庆生
“哔一”
这个音一出,把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确定刚刚那个音节真的是我发出来的,闷油瓶从鸡窝里抬起头看过来,胖子则是直接在厨房扯着嗓子喊:“天真你过分了,让你去买个酱油,你不愿意去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
“不是,我说的是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音了。”
胖子将信将疑,他把闷油瓶招呼过来,俩人围着我,胖子紧盯着我的嘴唇,说:“那你再说一遍。”我怕再出现那种情况,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口,然后大声说:“好!”
胖子一巴掌拍我背上,“还说不是不想去买酱油?”
我......
我眨巴眨巴眼,有口难辩,只能乖乖去买酱油。本来以为只是个小插曲,但第二天我就发现,这件事情,似乎并不是偶然。
其实来这一个多月了,我依然睡不好觉,不过现在没什么事,所以白天可以补觉,可是昨天晚上胖子做的酱焖蹄膀实在太好吃了,我没忍住干了两碗米饭,撑得有些难受,七点起来蹲了会厕所,瞌睡虫彻底跑了,索性套了衣服,在院子里坐下。
村子里的人起得都很早,这时候已经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的声音,很多人家都自己做早餐,香味从四面八方传到我们的院子里,我的鼻子废成这样都能闻到一些,果然只要是家里的饭,就都好香啊。
胖子还没起,我等闷油瓶晨练回来。
七点半刚过,闷油瓶提着早饭回来了,见我起得这么早也没说什么,只问睡得好吗,我愣愣地点头说好,其实注意力早就被他勾走了。
他晨练练得狠,热得一身汗,黑色背心进门就脱了,就这么裸着上半身晃来晃去,把我的眼都晃花了。闷油瓶的肌肉形状很好看,他又白,现在上面挂着汗珠,尤其左肩上还趴着一只踏火麒麟,太阳底下一照,让人特别想上手摸一摸,不知道是个什么手感。
我就这么盯着他开始走神,眼前一会是白花花的胸肌,一会是黑到浓的线条,我甚至想,闷油瓶在床上会是个什么样子?他会不会喘,会不会笑,会不会脸红,会不会失控?可能我的表情过于猥琐,引起了闷油瓶的注意,他叫了我一声,打断了我天马行空的思绪。
“在想什么?”他在我面前站定,用手里的衣服擦了两把头发,黑色的发丝被他胡乱地捋到头顶。我坐着仰视闷油瓶,觉得他有种别样的性感。
看我不说话,他戳了戳我的右脸,试探地叫:“吴邪?”我猛地回过神来,想说只是没睡好,但是话说出口之后,却是一声“哔—”
有一瞬间的寂静,我有些懵逼地看向闷油瓶,以为他会跟我一样疑惑,但却看他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低下头,撑住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不是恶作剧,是我的身体出现了异常,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无法解释的反常现象,任何事情的出现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所以一定是我触发了什么,才会导致这种情况,那什么才是触发点呢?得从根源上看,也就是事情发生之前我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今天我在意淫闷油瓶,咳咳,怪不好意思的,那昨天呢?昨天那件事发生前闷油瓶在喂鸡,我躺在藤椅上看他喂鸡,觉得他小臂上的肌肉特别好看,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撑在我的脑袋旁。
艹!我一拍脑袋,他娘的昨天我也在意淫闷油瓶,难道说,只要我想不干净的事,我的大脑就会给我把语音哔掉,这他妈我的脑子不就变成了自动审核软件,我岂不是要丧失语言功能了?
这怎么行!我一下站起来,闷油瓶本来低头看我,猝不及防的,被我的脑袋顶在了下巴上,咚的一声,我头都挺疼,他下巴应该更疼,我连忙去看,然后揉了几下,那里有点发红,我盯着多看了两眼,竟发现闷油瓶的脸色也有些红,许是太阳太晒了,我边揉边想。
闷油瓶的皮肤很好,光滑平整,一颗痘痘也没有,揉了几下之后,我又没忍住摸了摸,触手细腻。我的手从他的左边脸摸到右边脸,心猿意马地想着,他的胸肌也这么好摸吗?腹肌也这么好摸吗?想到这,视线本能地往下滑,往闷油瓶的领口看去,我感觉到自己的喉结上下滑动。
我有点热,还有点渴。
我一直自诩是个控制力极好的人,只是这一刻,内心像住了个色魔,它不仅控制了我的思想,还控制了我的行为,我的手不听使唤地伸向了闷油瓶的衣领。
“吴邪。”闷油瓶的声音像平地炸开的惊雷一样,把我脑子里那些限制级画面都震到了九霄云外,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摸了两把我的脑袋,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问我疼不疼。我一下子变得十分愧疚,他对我这么好,我却有了龌龊的想法,该死。
我抬起头,自己揉了揉刚刚磕到的地方,努力挤出笑容对他说:“没事小哥,不怎么疼。”闷油瓶还没晨练完,我怕再看下去又会有什么不干不净的想法冒出来,所以谎称还没睡醒,逃也似地回了房间。
这一天,我都没怎么说话,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出现在我身上的,但目前看来,它还没有消失的苗头,而且出现得非常频繁,好几次在我想开口时,那声“哔”就会提前在我脑海里响起,我从来不知道我对闷油瓶,竟然有这么多,那种想法,或者说,不是不知道,而是从前被我刻意忽略了。
闷油瓶这么厉害,我多想想没关系吧。闷油瓶不在身边,我多想想没关系吧。闷油瓶能带给我力量啊,那我多想想没关系吧。
过去那些年里,每次沉溺于有闷油瓶的记忆里时,被黑瞎子调侃时,或者午夜梦回内裤湿了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小花曾说,装傻充愣我是一把好手,我一直都不承认,现在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掩耳盗铃,只能掩住自己的耳朵,铃铛还是会响。
好吧,我承认,我好喜欢闷油瓶。
——————
夜深了,胖子的呼噜声已经响了好久,我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按理说,我活到现在,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喜欢一个人而已,能搅起什么波澜?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不是这样的,喜欢闷油瓶这件事,让我本就不多的睡眠跑的一点也不剩了。
更睡不着了,下床点了根烟,走到院子里晒月亮。
可能是吐烟的声音大了些,把闷油瓶吵醒了,我一根烟才抽了一半,他就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我身边。我没看他,也不敢说话,因为我知道,此刻我张嘴的话,一定是一串消音,闷油瓶也不说话,他本来就闷,不说话才正常。
烟抽完了,也该回去睡了,虽然心里烦得很,虽然让我心烦的导火索就在身边,但我不能说,也没法说,老天或许看不惯我磨磨唧唧的样子,索性直接剥夺了我说出口的权利。
我拍拍闷油瓶的肩膀,想用眼神告诉他回屋吧,但看过去才发现,闷油瓶就在看着我。面前这双眼睛,我看过无数次,大多数时候,里面有的是从容和镇定,无论多凶险的境地,只要他的眼神看过来,我就能心安。但此刻,里面有了明显得情绪波动,他在看我,拧着眉,眼角微微发红,眼睛里涌动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欲望。
你问我怎么看出来的,我很难解释,但我是个男人,有些事情,没经历过也是知道的。
我心里一跳,试探性地扯了扯闷油瓶的衣袖,然后指了指卧室门,示意他可以回去睡觉了,但他脸色一沉,眼里的情绪浓的像要溢出来。闷油瓶没走,反而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进了他的房间。
「剩下的wb看」
“深点…小哥…”
豆大的汗珠从吴邪的额头渗出,苍白的脸色与那颤抖的双唇昭示着主人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听着吴邪颤颤巍巍的话语,闷油瓶握刀的手不由抖了一下,刺入伤口的刀尖深了一寸…
翻滚的痛意瞬间从伤口席卷而来,蔓延至全身,就在他快要扛不住的时候,温热的触感突然从唇间袭来。
“痛,咬我。”
闷油瓶语气急促,手上动作依旧不停,吴邪...
闷油瓶语气急促,手上动作依旧不停,吴邪也不扭捏,牙齿放过早已出血的下唇,咬上了唇边的手腕。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不知过了多久闷油瓶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而吴邪早已疼晕了过去。
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嘴唇青紫的人,闷油瓶慌乱的心才真正平复下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就失去他了。
想到此,闷油瓶的眼眶微微泛红,视线慢慢转移到自己的左手,上面只留下一圈牙印,而吴邪嘴角却留有一丝血红。
在这一刻,他都不愿伤他?
可这一切危险,似乎都是由他而起,现在他也护不住他了吗?
此时,他想起那一句“你们两个,一个会害死另一个。”
这次,吴邪没死,他很庆幸,可下一次呢?
……
有人说,“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也有人说,“离开是为了转身再见。”而此刻,在闷油瓶的心里:离开却是后会无期。
处在昏迷中吴邪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嘴里也开始嘟囔起来。
“小哥…不…”
泪水自眼角慢慢掉落,像毒药渗进了闷油瓶心里,无法自拔、无药可解。
指腹轻轻抹了抹“毒药”,一瞬间的动摇让他想就此沉沦,任命运的海浪将他们吞噬。
可他怎么舍得?
哪怕世人敬他如神灵,这一刻他却无计可施。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
“她是我祖宗。”
我身边的小厮来福很喜欢话本儿,常常也怂恿我一两句。比如从我十五岁那年启,每年元宵都劝我出去转转,出了门儿就把我往灯会领,还总让我去猜灯谜。我以为他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灯,奈何少爷我实在不善文墨,于是想掏钱买来赏他;他又急赤白脸地拦,说要我好好表现,用才华吸引自己的真命天女。
我说你不如让我在脖子上挂十几条金链子,手上一边拎三块儿金砖,甭说女子,整条街的人我都给你引来。
他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金砖也不轻,拿手上还能显我有钱有力,很有男子气概。
他说少爷要不咱把管家带上,他肯定会。
我说他胡闹。管家是管家的,不是管这些琐事的。
但老管家确实有文采。比如来福只会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但管家会说“少爷说笑了”,再微微欠身,很有礼仪。
管家是我八岁那年来府上的。一身妥帖板正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我爹说他当时以为这是来和他谈生意的老爷;后来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我爹和管家就一起跑生意了,一路跑到了上海。我爹常叹管家是个奇才,他当初想把人拢下来,要和他合伙;管家说不要,要回鞍山来做管家。
还要冠家姓。
老一套的东西在腐败、陈旧,“家姓”从前是主子对仆从的信任表现,是褒奖,是光荣,但到现在逐渐被一些叫自由平等的东西打败,变成旧时代的屈辱烙印。
我爹不懂这人求的是什么。他常对我说你刘叔不是池中物,现在这世道乱得很,英雄不问出身,他自己闯能当个盘头龙,要找上家能找到正阳旗子下。我说爹你的意思就是管家让我们家蓬荜生辉呗。我爹掐了烟头叹口气,说今晚你娘下厨,咱爷俩保重。
我曾经听他和管家开玩笑似的问是不是看上我娘了,不然怎么他常驻上海守业,管家回鞍山守家;管家笑着回说是夫人不愿搬去上海,您两头跑辛苦。
我爹没说话。久到来福让我去吃饭了我才听里头传来声儿:“上海是个好地方,但不是我们的地方。夫人比我清醒。”
再后头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我问管家我爹是什么意思,他拿了瓷白的盘码了两卷哈斗递我手上:“上次您说喜欢。”我用筷子不伦不类地把西点夹了送嘴里,含混着问他这是哪里新开的铺子,味道不错。他说自己做的,承蒙少爷夸奖。我便又大吃了几口,说:“我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管家您下回再做给我呗。”他当然应下。
不是不懂礼数总叫人管家,颐指气使的,不好。最开始我爹是想让我叫老师的,我说他卖儿子笼络人才,但心里头还是很高兴。但管家说抬举他了。再后头我恭恭敬敬叫他刘叔,声儿没落地他先弯了腰,说少爷叫我管家就好。
我第一次见他惶恐到弯了腰,便顺了他的意。但总觉得老管家虽然对所有新奇的东西了如指掌,但骨子里还是个旧派人物。
哪里就有那么多主仆尊卑了。
没叫成老师,但管家的老师身份无名有实。我跟着他学账、做生意、人情往来,也拿着报纸讨论些时局政治,再延伸开去。他分析得总是很鞭辟入里,我夸他,他说:“我只是比少爷多活了些年岁。”来福这时候总会再跟着拍马屁,说管家若是放在古代是卧雏的人物,我再损他话本看多了伤脑子,那叫卧龙凤雏。来福这墙头草便转头来奉承我说少爷真有文采。
后来这些玩笑式的打闹有些成了真,有些作了假。
管家真是个卧龙式的人物,我爹就是那刘玄德,两人演全了托孤那一套。我爹才说下次回鞍山就不走了,让我这个儿子替他跑腿去;后脚上海那头就传来消息说老爷暴病身亡,合着我爹的骨灰罐子送回来两封信,一封送去了我娘那屋,一封送到了管家手上。
然后事情走马灯似的快。我爹头七未过,我娘的屋梁又挂了白绸,她在得消息的前几日身子便不利索,再得了信,更是不好了。他们两个是真真合心同体,撇不下另一个的。我娘本是要棺材的,得了爹的骨灰便也说要火葬了,要合棺,便把那点灰都掺一起。
不合礼数,但刘家向来便没什么礼数。
老爷夫人走了,刘府摆了七日的流水席。我把人一个个送到门外,再回去只觉得府里空荡荡。我娘身边的丫鬟请辞,我都允了;再发话说要走的都可以走,每个人都去领点儿银两再上路。
来福问我怎么打算,我没回话。管家在一边沉默地记账,来福便凑过去看,名册上的人名一个个少,他便嘟囔一声说怎么都走了。
我说:“他们都聪明。”
来福便又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又很坚决、很不墙头草地说:“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家就我一个,简单得很。”末了又接上一句:“我聪明着呢。”
于是我带着来福、老管家,离了鞍山的松柏,到了上海的十里洋场。
二.
初到上海便忙起来。底下人没见过我这少东家,全靠老管家撑场面。他们对着老管家毕恭毕敬,往来生意场上的人甚至叫着“二爷”。
我未见过老管家这样的排场,竟生了些陌生。
他如常应了,再对着我低了头微微弯腰,说:“这是我家少爷。”对面的人便瞎话着客套说“久仰久仰”,伸了手过来,我一握上去,便该开始入正轨了。
我实在是全靠着老管家,撑起了刘家的牌面。赶鸭子上架地经手生意,但前面有人带着,竟不觉得苦累。来福也渐渐学了些东西,慢慢成了总管;前些天管家生了场病,我便诚心地想让他歇下来。他常年舟车劳顿,身体已然不太好了。我不想来福和他再出闪失,我们仨一起,我总觉得之前的刘府还在,那么些快活的日子也在。
之前不明白爹说的那句话,现在自己竟也悟得几分。就像我这身长衫,和这派灯红酒绿隔了纱。我是个年轻人,是读得几首新诗,喝得几杯洋酒的;但比起新开的西点铺的哈斗,我总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
老管家应了说好好地歇着,转头又替我找起新的管家。我怕他觉得被慢怠,这活总归也不是太费心劳神,便由他去了。
他慢慢张罗着寻管家的事,人没找到,新的厨娘、丫鬟却先聘上了;我说着不用,来福说少爷生意做好了得有排面,还说人多了热闹。我笑他是看上了新来的丫头豆子,想着近水楼台;他倒好,嘿嘿一笑也不争辩,光明正大拿着我的钱去得他的月,脸皮厚得很。
但我看着府上日渐热闹,灯具摆饰慢慢充盈,心里倒是高兴的。硕大的屋子,再不至于刮个穿堂风都呜呜咽咽的空荡。
过了好些日子,老管家说人寻着了,要在外头租个房子,单独教导一番。我本想让他带着人回公馆,他又执拗起来,说什么人没教好不能带回来,坏了礼数。
我说刘家的礼数就靠管家您一人,但还是犟不过他,妥协了。只是执意出了租房的钱,堪堪保住少爷的话语权。期间我本想去瞧瞧,被管家又用“礼数”拦下,勾得我愈发好奇。来福打趣说这不像找管家,倒像是新人婚前不能见面似的。
作为这番巧语的回报,我给他分了巡铺子的工作,占了他四日光景;并在豆子面前聊了聊他的童年“趣”事,给他那身大总管的皮揭了个彻底。来福回来后因为我这一打岔,反而对着豆子摆出以前没皮没脸的无赖劲儿,再不端着架子,两人是越走越近,我反倒做了回月老。
我说过,我无甚青梅。到了上海更是人生地不熟,这儿的姑娘小姐们多是如瓷如玉,我着实不敢唐突。她们邀人陪着去梨园子喝茶看戏,去舞厅喝着洋酒摆着身子,去新百货大楼裁新袍子办新首饰,若扶柳的身子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末了扬了笑娇声问你哪句戏词儿好,哪首曲子中听,湖翠的胭脂的哪件儿衣裳靓。
我一俗人,只会打算盘喝白水,说得出来张家的货比王家差哪儿,哪里的堂口回本快;遇到这些问题就像小时在学堂上睡觉遇见了夫子抽问,嗯嗯啊啊难得糊弄过去。久而久之,这些芙蓉面在我这竟和夫子那张皱巴的、枯树皮似的脸差不多了,秋波一转堪比那利眼一扫,让我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少爷小姐们的圈子里传开了说我是个外地来的粗人,好生无聊,不再与我一同品茶鉴酒,我倒是感谢他们手下留情,放我条生路。
总而言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府里这两人如胶似漆着实显眼。来福还趁着管家不在无人说教他,使了劲儿地显摆;闹得我恨不得摁着这俩人的头拜了天地,再一块儿团吧团吧扔出府去,眼不见心不烦。
但做少爷的,要宽容,要稳得住场子。于是我安安心心地当着锃亮的灯泡,并暗暗计算着下一次巡铺子的时候。
日子没等来,等着了我新媳妇儿似的被藏着的管家。一身墨蓝的格子西装三件套,金丝边的眼镜,锃亮的皮鞋,手上摇着老管家不离身的扇子,背挺得笔直地踱步进来。
像是来和我谈生意的少爷。
一眼我就知道,这人深得老管家真传。
我倚在正厅的靠椅上,塌着的腰不由自主地挺了挺,问:“你就是新来的管家?”
他站在厅堂中间,修竹似地身形微弯,颔首回:“是的,少爷。”
天光从外头照进来,给他镶上道边儿。先前为了应对姑娘小姐们的问特意记的戏词儿掐头去尾地蹦出来:珠样精神玉样貌,应在高梧凤一枝。
这般人物,怎么偏喜欢落我刘家一枝。
三.
龙傲天不仅挑起了老管家的所有担子——包括但不限于刘府的礼教排面、说教来福和那声“爷”,还带来了老管家的一封辞别信。
字里行间大致说他在刘家呆太久啦,想出去转转,少爷您莫要费心云云。措辞之间严谨恳切,细数了身上的盘缠和云游的计划,还在末尾说会随时寄信回来,把刘波的心情拿捏得稳准狠,伤感离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其还是多有惆怅,不过散在几句感叹里:“不愧是吾师啊,老管家果然还是洒脱人。”
龙傲天不管刘波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称谓,只管给他沏茶去,末了再随一声:“少爷,我做了海城馅饼,这次多放了肉,面剂子少了许。”刘波便收了那些感慨,要人把东西快快端上来。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老管家的信逢年过节地来一封,说书似的记录了沿途的人事,末了总还附上一句“言辞琐碎,少爷见谅。望您安好。”刘波总是先叫拿信的龙傲天念一遍,再自己接过来亲自细细看一遍,感叹老人家的字风骨犹在笔画更稳,然后叠好和之前的信锁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再放进床头的底层柜子。
遇着过年,龙傲天总见他提前几天便吩咐人打扫厢房,嘴上说着“近年关了得把刘府里外扫一通”,日日又催龙傲天去问问有无新的书信;待过了小年,嘴里就总念着“得该回来了吧”,念了没几天就能收到熟悉的书信,再打开来,“望您安好”改成了“愿少爷新年胜旧年”,前头缀上个“因如何如何,不能归也。”
床头匣子里攒了四个“不能归也”,刘波慢慢就不再念了,只是年关的洒扫依旧。第五个大年夜,刘府的人照例支了圆桌在院子里。这天刘波总叫下人们不必拘束,一圈人要热热闹闹地坐一起吃个饭。龙傲天起初是不在此列的,后来刘波亲自布了菜,提着食盒送到他房里,不必等到第二年,圆桌边上就出现了龙管家穿着板正三件套的身影。
刘波让他回去添衣,他却再不肯了;只是在火锅边上给少爷烫东西,久时额上竟还带了些晶亮的汗。
到如今第五个年头,刘波还是差人摆了火锅在桌子正中间。龙傲天照旧寻了双干净长筷夹了毛肚在锅里烫,数着数捞起来,再把东西垒在一旁的空碗里。刘波今夜难得沾了酒,他平常谈生意,推杯换盏总是交给龙傲天的,因此从未想过他一个东北爷们儿,酒量不过半盏。仰头闭眼再睁开,身边儿站着的人就重了影。
初见时的感慨再升起来。
这般人物,怎么还给我涮起肉来了,真真是暴殄天物。刘波用他被酒精泡发了的脑袋思忖着,伸手就覆在身前人的小臂上:“你也吃。都堆不下了这碗。”
“你家少爷又不是猪,哪能吃这么多。”
手臂下的温热快速抽离,带着刘波往前晃荡半寸,得了半刻清明。
完了。他想。这人又要开始说我越界了
龙傲天的那句“逾越”反射般要出口,回头便见着人努力抬了头看他。刘波总说自己处处平平,但那眉眼生得是真好,连带着这张寡淡的脸都生动得很。那双眼现在隔着层醉酒的雾看过来,龙傲天便像是被堵了嗓子。
刘波没等到那声“越界”,等来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是一双手摁上他脑袋两侧的穴位,再后来就是句轻轻淡淡的:
“少爷,我不饿。”
刘波靠在椅背上,身后头是他的管家在给他按摩醉酒的脑袋。但大脑不见清明,那醉意倒仿佛是被摁进去了,热热乎乎地烫得他整张脸泛红。他说:“你还有胃病呢。”毫无意外地等到了一句“没关系少爷。”
酒这东西总能激着人露出难见的一面。放在平时刘波最多再劝上两声,现下只觉得你是少爷我是少爷,哪能你说没关系就作数,抬手拿了桌上的一牙饼,直直往上怼了去:
“吃。”
龙傲天没被这突然的一下惊到丝毫,指头还是不疾不徐地划着圈。少爷举着饼,刚刚好放到嘴边。他应该拿手接了再放回去,净了手再重新来给少爷按摩。
于是他张了嘴,就着那只手,咬了一大口。
刘波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把剩下的一半喂进自个儿的肚子。龙傲天没来得及拦,他忙嚼两下把东西咽下肚,刚开口叫了声“少爷”,刘波便含糊地问了声“咋”,再疑惑不过的扬声。
他就又说不下去了。
刘波拿着桌上的酒顺了顺饼,开口道:“傲天啊……”
“老管家再不回来……”
“我都要记不清他样子了……”
刘波抬手又要倒酒,却见了底,再倒不出来一滴。他干巴巴地笑:“才五年啊,我连五年前的第一笔账都还记得……”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龙傲天伸手去拿刘波手里的壶,才碰到把就被人握住手腕,刘波吐字带着热气打在他手臂内侧:“前几天我找人想给他画像,那人让我描述一番。”
“我说老管家穿着三件套的西装,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的,整个人又新潮又老派。”
“再往后那人再让我说细些,我想了半晌,只想到一句话——”
“他是个很好的管家。和师长。”
“……再没有啦!”
龙傲天只觉得少爷这个样子像是要散了,成个幻影,像那经年的噩梦。他抬了另一只手欲要抚上那肩,又惶惶地落回去。他揽不住少爷,只能努力伸了那只少爷握住的手,稳当地被抓着,像是没有被湿意烫到。他觉得先前咽下去的饼太干了,喇着嗓子血呼呼地疼:“是哪家画画的,这都画不出来。”
“这哪里是少爷的问题,我——”
“你莫再安慰我啦。”刘波自个儿用长衫的袖子抹了脸,再抬头就是笑模样,“好歹每年都有音信儿,他老人家健在呢。”
“那用词,我总想着他老人家不当管家,当个说书先生也是不错的。”
龙傲天握着的手被松开,在空中僵了下才慢慢收回去,他低了头说:“少爷说笑了。”刘波摆摆手,扯了嗓子去笑骂来福今年来晚了,只想着吃不愿干事。来福大叫着冤枉,道:“我还带了三斤烧鹅呢!”
来福前两年和豆子修成正果,刘波便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在外头置了栋宅子把人丢出去了;豆子开始还继续在府上做活,后来盘了家裁缝铺,自己当了老板娘。今年是光明正大地回府蹭刘少爷的年夜饭,聊表心意提了三斤烧鹅两斤的烧酒。
烧酒的后劲很足,刘波就下去了二两,就很不似人样了。半夜人散尽了,他循着刘府挂的红灯笼,一路摸到管家房里给人个红包:“今年王老板那些笔生意,麻烦你啦傲天。”
“要不是你,莫要说赚钱,我得亏钱才搭得成这条线啊。”
“少爷谬赞。”龙傲天搁了笔,从桌边起身,很认真地收下红包;没对这个不知东西南北的少爷说什么“你醉了”的话。
刘波听了这话,眯着眼睛摇头:“你这,咋还变虚伪了呢傲天。”
“是实话。王老板后来都是因为少爷做生意诚信实在才继续和我们做下去的。”龙傲天把人扶了,安顿在一旁的沙发上,回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少爷的真心可贵,他当然该珍惜。”
刘波对龙傲天这般直白的话本已经免疫得差不多了,但龙傲天是奇才,总能时不时冒出一两句给他说得有些羞躁。
“那是自然。”他不自然地接了一句,急忙岔了话题,起身来到龙傲天身边:“大年夜的你还看什么账本……”
“诶?老管家来信了你也不早告诉我。”
“来得晚,本想等少爷明日得空了给您。”龙傲天拿过信,压在一旁的账本下,又搀了人准备把刘波送回房。“不碍事,我现在看,不困呢还。”刘波欲去拿信,被龙傲天率先拿起来道:“少爷您今日也累了,我念与您听吧。”
早在摸着灯笼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寒气就冰了手脚,此刻这丝缕的寒绕着往骨头缝里钻,延迟地叫醒了刘波醉酒的脑。刚刚朦胧之间惊鸿一瞥的字闯荡进脑海,剩下的半分醉意也被挤了出去。
酒精化作冷汗爬了他满背。
“傲天,你给我看。”
四.
龙傲天头一回生出自戕的心思。他攥着信纸,手掌骨骼被挤压得咯咯作响。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少爷还在一步之遥看着他。那句话之后刘波再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劈手欲夺的动作,只是瞪了眼看着他,沉默地表示着很少有的强硬。
龙傲天垂眸,看到了少爷袖袍下握成的拳头。屋内的灯明明暗得很,他却好似看清了泛白的关节。
那只手在抖。
他攥着信的手微伸了过去,又被他死死地压住,变成一次不易察觉的痉挛。对面的刘波陡然卸了力,终是哑着嗓子开了口:
“正月初三是吧。”
“傲天,我看见了。”
“你原是打算初几的时候给我看这封信的呢?总不该是初一吧。”刘波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看着龙傲天随着话语变得煞白的脸,后半句慢慢低下去,再听不见了。
正月初三落款的信大年三十出现在龙傲天的案头上,刘波的思绪乱得很,他不能往下深想一步。
他不得不往下深想很多步。
“是老管家提前给你了?”
“是。”龙傲天抬了头,他把攥着的手松开,抹平了信上面的褶皱,再放回厚账本底下压平。
“他给了你多少?”
“四年。”
“用完了吗?”
“老管家留了字让我临。”
“那你便替代他给我写信来,直到我不仅连他模样,连他这个人都要忘了吗?”刘波几欲是要吼的,气顶到了嗓子又被他咽回去,变成嗬嗬的摩擦。
眼前人说到底也没做错什么,甚至一切都是老管家对自己的一番维护之意。
他问:“什么时候。”
龙傲天回:“不知。老管家走的时候说…”
“‘少爷便当我回了鞍山,活在某山松柏间吧。’”
“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呢。”龙傲天闻言猛地抬头,刘波从账本底下拿出信,摸着破损处叹:“潇洒。”
“真是潇洒。”
他原本想讽一句,龙傲天常说“真心”,到底是如此吗。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他压下去。
太重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龙傲天拦住。对方回身从枕头下摸出约莫五六封信,又解了系在帐边的锦囊一并递过去。刘波接过来打开袋子,里头是把折扇。
“少爷,我是真心的……”
“不想让您难过。”
刘波拿了扇子出来,展开了看,白的底上是简简单单的四句诗: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是草书。和用小楷写的那些生动有趣的见闻大不一样,但细节处全是相似。刘波收了扇,把信同扇子一块儿递回去:“老管家与天齐寿呢,咱等着他便是了。”
“傲天,我也是真心的。”
真心的什么,他却再不往下说了。
正月初八,刘波逛了庙会回府,照例听了龙傲天念的老管家的来信。初三的落款,路上走了五天。他和往常一样再自己细细看一遍,信纸干净得很,他便又折起来,放进床头的匣子里。
这个年本该这么过了,但前年的恩恩怨怨倒不愿意就随着声爆竹消散。
正月十五大天明儿,刘府外头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打头的人脸上贯了道崎岖的疤,从额头起过了眉骨,好险从眼角边过去,留了双清明的眼。来人也不进去,吸了口烟凑近着门房脸帘儿吐了,说:“我不进去,去请你家少爷出来。”
欧阳看着门房慌里慌张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扯出笑模样。
欧阳家背靠租界做生意,哪里不能去,起初是没把刘家小少爷当家的刘氏放眼里的。直到去年被抢了好几单生意,连王世昌那个老狐狸都舍了自己去和没背景的刘家合作。欧阳听到这消息只觉得火气上涌,又憋住了好声好气约了王世昌赴宴。王老板来了,人也没少带。饭饱酒足又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回去,什么话都没留。
欧阳知道,这是因为近些天的风声传租界不大靠得住了。生意场上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但王世昌他动不得,刘家一小少爷还动不得吗?他便点了弟兄去包刘波的车,这种事儿他轻车熟路,便亲临了现场要看人的狼狈模样。
不成想遇到了一条疯狗。
欧阳眼睁睁看着手下人一个个少,车冲出重围,他本以为人就这么丢了。不曾想不多时那车又返回来,开足马力指了他们的人撞。欧阳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养了一帮饭桶,但事实就是四个轮子都歇火了座上的人毫发无伤,他们的人死伤大半,像是被阎王爷追似的四散逃去。他祭了四条命,脸上一道疤才换得死里逃生。
从那时他就知道龙傲天是条挖不走的疯狗,报复还要把他家少爷放到安全地儿,再他妈开回包围圈。
着实疯透了。
但再疯的人也是凡胎肉体,总抗不过近五百人的荷枪实弹。上头的人借了他兵,脱了制式服换了黑褂子,那腰间别着的东西可没换。欧阳心里头有底。
可看着烟灰色长衫边上的那抹影子,他还是觉得脸上那道疤抽疼。
“欧阳你……”
“您别急,今儿个我说了可不算。”欧阳踩灭了烟,回身往后撤一步,露出身后的人。
是警署督长。
刘波知道今日之事难了了。他转头去看龙傲天,后者也正望着他。龙傲天道:“少爷,您先进府。”刘波还未言语,欧阳闻言先嗤笑一声;刘波再看下去,督长弥勒佛式的脸再没像往日那般笑开了,似笑非笑的,便显出一脸的横肉,全是凶相。
刘家的宅子临街背市,是个极好的位置,不荒不闹。这边气氛冷凝得紧,那头却传来敲敲打打的音乐,和了第一声枪。
龙傲天闻声而动,护在刘波身前;督长第一次开了尊口:“怎么走火了?小心着点儿。”
刘府门脸儿的灯笼被打掉了一个,咕噜噜地落地上,滚了些灰,遮了喜庆的红。
有些像被围车那次龙傲天的衬衫。
他急得几欲落泪,管家却缓着气说自己没食言,是要“誓死守护少爷”的。他说不出话,徒劳叫人名字,对方说少爷莫要担心,自个儿会好。他的管家第一次主动用手覆了自己虚盖伤处不敢落实了的手背,说着那句老套的“用真心”。
刘波初闻只觉得难以理解,但感叹这人有几分忠心;后来听多了,竟觉得安心。
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肩,示意让人退开。
没反应。
刘波就叹了气,小小声说:“实在不行也能劫狱的嘛。”
人挡得更严实了。
刘波又叹气,道:“用真心保证,没事儿。”
“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钱都给他们。”
说着这句他又仰了头凑到龙傲天耳边,悄摸声儿道:“正厅地毯下头,我床头帐子边上,院子假山第二块石头对着的泥地里面,还有你房间灯罩上,记住了哈。”
“我知道。”龙傲天移开了身子,“我知道了,少爷。”
五.
欧阳和刘波坐了一辆车,他靠在前排上笑,说他们刘氏父子还是得栽自个儿手里。老的不听话没背景没身份不找个树靠,小的怎么也是。再多卧龙凤雏都扶不起刘家的一群阿斗。
警督让司机停了车,让欧阳下去:“接下来的事儿不该你管了。”
刘波没什么反应,他生来幸运,身边的人都护着他,他也就投桃报李地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时刘父差人送来的信,管家那封他偷偷瞧过,原是想看看他爹怎么托孤的,自己有哪儿能改进改进,以慰他爹在天之灵。结果入眼就是“中枪身亡。”
他原本不喜欢上海的,怎么就来了呢。
警督几乎是撵了人下车,转头对着刘波笑,说抱歉,唐突刘少爷。今日是邀您做客的。
刘波不置可否。
车开进了租界,停在一富丽堂皇的花园别墅前面。然后就是搜了身,被高鼻深目的人请进去喝茶、吃饭,桌子边儿站了一圈儿人,手放在枪套上。
刘波觉得消化不良。并且那肉像是过于生了,红血丝一绺绺的,他无端端想起前几日的涮牛肉。两厢对比,这群洋人是真的暴殄天物。
他为死得不值的牛默哀三秒。
“……死得其所。”对面的人揣着和牛肉一样半生不熟的口音拽着可能刚学来的新词。
我他妈都知道这词儿不这么用。刘波想。
“您考虑考虑。”
刘波翻译了一下对面的话,大概是欧阳太不中用了,我们打算换个人合作当傀儡,我看你还行,别给脸不要脸。
他想着欧阳在刘府门口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不合时宜地想笑,又急忙憋住。
这怎么还带给自个儿找替代的呢。
他挺了挺背,学着龙傲天的样子沉声问:“那欧阳如何处置?”
很好。刘波想。这个处置用得很精髓。
对面的人说双手奉上。刘波就起了身,循着记忆里龙傲天扶眼镜的模样,微张开手,用中指碰了碰自个儿圆框眼镜的鼻托,说:“我考虑考虑。”然后踱步到人前停了脚,等围着的人散开。
人自动分了道,刘波一路慢悠到了门口。
再走了十几米远,就立刻跑起来。到了转角,听到一个声音唤他:“少爷。”
龙傲天欲要下车给他开门,刘波跑过来拉车门溜进副驾一气呵成:“快开。”
呼吸缓下来,才发现后背已湿透了。
正月十五,该是去看花灯的。但出了这档子事儿谁都提不起兴致。刘波便叫人买了酒,想喝一通,附庸风雅地借酒消愁。
欧阳提起刘父,他昨儿才给爹娘牌位敬了酒。
还未等酒温好,门房就说有人来寻。刘波去看,原是以前交好的李家少爷李川来约他出门去。
李川是刘波刚来此地第一个结识的同辈,带着他见了更多的少爷小姐。奈何后来实在不习惯,刘波渐渐就不和他们一道了;李川还对此表示过歉意,算是个不错的人。人家找上门来刘波不好回绝,便跟着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喝的是花酒。
倒也不是什么真枪真刀的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花。几个姑娘穿着艳色的旗袍,裙角开了叉,半截儿的袖子露了双白花花的臂,淌着暖香;再携了琵琶古筝,咿咿呀呀唱几段吴侬软语,或者上几首时兴的歌。到了半途,便又有旁的姑娘掀了帘儿进来,倒了酒捧到唇边;更有甚者直接要坐上腿来。刘波连忙拒了,看着对面李家少爷游刃有余地接了酒,接过那些浪荡话,再笑着戏弄回去。
他觉得自个儿可能对脂粉香过敏,熏得难受。
李川见他不动作,揽了个女子坐,叫其余的都出去。他仰头喝了美人递过来的酒,问:“刘兄,你是对女人过敏吗?”刘波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他还没回,对面又一拍手,道:“懂了!”然后贴过身边女子嘱咐了什么,就让人出去了。
再回来,后头跟了三四个抹了粉的男子。刘波觉得眼前一黑。他忙招呼着人出去,李川坐原地端详了半晌才说:“确实过于庸脂俗粉了,还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他刚来那阵儿,刘兄你是在小姐太太圈子里又风靡过一阵。谁叫你什么约都不去,这才淡了。”
是,邀约都强调了带上管家。刘波觉得自个儿像是耍猴的,这不要紧;他是不愿意龙傲天被这么些琐事耽误。
“有龙管家珠玉在前,刘兄你看不上眼是应该的。”
刘波觉得今天回去翻黄历,一定是“忌出门”。对方这番话他属实不知如何接下,只好倒了酒以示自罚一杯,然后忙不迭祸水东引:“你今儿个怎么了是?”
李川说刘兄你看出来啦,我家老爷子刚给我订完婚,以后可浪不成了。
“我都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姓张,就够了。张家的小姐成我的妻子,真是屈就啊。”
“所幸我也没什么爱慕之人,据说对方也是留过洋的,应该明事理。若以后她寻了真正想嫁的人,我也不妨成就一段佳话。”
“在此之前,就凑活过吧。家里老爷子发的话,都不敢说不啊。刘兄,我知道我这话混账,但我有时候是真羡慕你……”
你是真不说人话啊。刘波想。他抬了眼看,李川留了人又把人晾一边儿,自个儿喝闷酒。之前那般娴熟,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的熟客,看来就是口花花得厉害。
心中苦闷不能解,在预定轨道内小小地离经叛道,聊作发泄。
“身不由己啊……”李川叹了声,重启了个话题,“我今儿个听说你去租界了?刘兄,你这是要做什么,那边儿不可靠了,你可别糊涂。”
刘波今日说“考虑考虑”做缓兵之计,却着实没想出个章程。他自然是不愿意“合作”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属实胳膊拧不过大腿。今日被要挟着当了座上宾,下回说不定就是阶下囚。
他可不想他的管家真舍了一身剐地去监狱捞他。
李川说咱这些做小生意的,纯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西边儿的大树不靠,就得去东边儿。总之得找个后台。
刘波觉得有理。
李川接着说,但是人凭什么就让你靠了,多的是出了事推手底下人出去挡命的。
刘波继续点头。
李川说,成了人姑爷就是一家人,那就得照拂了。
刘波的头点了一半,僵住了。他缓缓发出一声“啊?”
李川说,你小子不想靠租界,那这头沈军爷家有个适龄的女子在择夫婿,跟我提了提你。说刘家不靠山不靠水自个儿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你小子是个人才,对你青眼有加。
刘波道,我这大半江山谁打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吗。
李川回,谁打下来不重要,这姓是刘啊。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你想想手底下的伙计们,刘家要倒了他们今年可不好过。
“男人得有担当。关键时刻卖卖自己,有何不可呢?”
刘波难得的伶牙俐齿:“你被你家老头子卖了,可有担当了。”
李川哑了火。半晌才说,身不由己。又说,自己这个是小事,刘波这个可是关乎性命安危家业存亡的。
李川闷了口酒,问他:“刘兄,你能想出别的法子兄弟我也就不说了。若想不出来,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刘波再不吭声。两个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往来。到了后头刘波说,李兄啊,这些东西姓刘还是李不重要。
这些人给刘少爷干活还是李少爷干活也不重要。
我来上海也不是为了这些。
李川也喝得上了头,揽过刘波的肩口出粗言:“你他妈休想骗我盘你那些活计。”
“这不是还在想法子嘛。”
李川的手臂被人放了下去,他回头,看到刘府的管家臂弯里搭着件袄,站得很直,冲他一点头。
李川下意识回了个你好。
然后他看到站得笔直的人弯了腰,把袄子给快要趴到桌沿下边儿的刘波穿上,从腰到脖颈的扣子一颗不落地扣严实了,再稳稳当当地把人扶起来。
“回家了,少爷。”
六.
“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刘波恨死李川那张嘴了。他觉着是那些搽脂抹粉的男孩儿短暂的出现给他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必须用对管家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来洗脑子。
李川的话魔咒似的绕在耳边,刘波生平第一次切身体会了心猿意马。这原来不是个夸张,是个写实的比喻。他心里乱得很,是正厅的人影、按摩的手、挡在自己身前的脊背,还有多是挺直的,但总对自己微微弯曲的腰线;这些影像来回地窜,不停地切。他心说别想了,就换成下一个画面。
上次这般窘迫,还是在……刘波不记得了。
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是龙傲天身上独有的。他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只偶尔说到自己和少爷一样是从鞍山来的,每每到这时就会很歉意地说未在刘府当管家时烟馆、船舱和码头都当过值,身边多围绕一圈抽旱烟的。自个儿卷的叶子烟烟味重,他久而久之竟被这般呛人的而味道浸透了;这些过去总是改变不了的。少爷不吸烟,他身上却带着散不去的烟草味,着实抱歉。刘波却觉得这不是呛人的烟草,像是湿的润的香木被火撩了,燃不起来,但升了股烟,带出的那种木头香。
是有暖意的。
今夜木头却像是被点燃了,暖意变成了滚烫的热。刘波是个很迟钝的人,这把火烧了经年,他才后知后觉地被火苗了心尖儿。
他被人好生地伺候着净了面,落了座,龙傲天欲要给刘波弄些醒酒的东西。今天对龙傲天而言着实险象环生,他开着车跟了人一路到了租界,眼见着他的少爷入了虎穴——但这明明是不该的。
即使今日之事他未像上次围车那般成竹在胸,他也应当去拼着不让少爷离开,能拦一阵是一阵,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拖延。但也不能由着少爷去闯一个两全。
他想着老管家说:“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太在乎自己一个管家的死活了。
正想着,手腕被靠椅上的人拉住,少爷摘了圆框钝气的眼镜,用那副很生动的眉眼看他:“傲天,你先等等再说我越界。”
龙傲天本没这个念头,但刘波着实属于耳朵磨茧心里留痕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不让他越界他也越了多次了,以至于轻车熟路还能堵人话头。
龙傲天奈何不了他。刘波想。希望这次也无可奈何。
感情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烈火燎原冰原尽化,汇成了不可抵挡的洪流;刘波清醒的时候必会试着徐徐图之,但奈何脑子是团浆糊,感性占领了高地。
他心有戚戚地想,我就仗着我是少爷了。
龙傲天听见他少爷说,你莫要紧张,我不是说什么我要和你做朋友的胡话。
龙傲天的“少爷说笑了”还未来得及出口,下一句话携惊雷之势炸在耳边。
傲天,我喜欢你。
刘波孤注一掷地说完,等了半晌对面没反应。他努力睁了眼去看,他等着龙傲天或许说他不尊礼数、或许说他一时戏言,但他万没料到恍惚之间瞄见的竟然是近乎绝望的神色。
定是我瞧错了。他想。
于是他手上带了劲儿,把人往下拉,却被人反挣开了去。刘波一时不察,背撞上了靠椅的软枕,发出沉闷的响。
龙傲天被惊得抬头,脚往前迈了一步又收回,他照旧站好了微微弯腰颔首:“少爷说笑了。”然后转身离去。
半夜三更,府上值班丫鬟被龙管家叫醒,送了醒酒汤到少爷房里。龙傲天跟着她到房门口,却转身走了。
不疾不徐,但又落荒而逃。
但再怎么躲,少爷和管家是拆不散的。这日,刘波应王老板王世昌的邀,上门做客。龙傲天自然跟随着一同去了。
落座后茶还未凉,王世昌便开门见山:“刘少爷,前几日的事儿我听闻了。您的想法,总得给我王某人透个底儿吧。”
刘波放下茶盏,手放回了大腿上不规矩地纠了烟灰的布料磋磨。龙傲天往前一步张口欲言,被他拉住了。顿了半晌刘波终于开口道:“王老板,您要断了我们的合作,我……我也是理解的。”
“你是要和洋人作对?”
“没有,”刘波苦笑一声,“哪里称得上是作对。”
王世昌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刘波被看得颇为不自在,刚想起身告辞,王世昌突然朗声大笑:“好啊,能养出傲天这样的管家,我就说你刘家小子是个有种的!”
“实在抱歉王老板我……嗯?”刘波回了神,才咂摸出王世昌的意思。他愣了神,下一秒王世昌问:“那你有法子了吗?”刘波道:“还请王老板指条明路。”王世昌便说明路算不上,那正阳旗子下的各位军爷也不是一条心。若是投人,得找准脉络。
“刘少爷青年才俊,府中也该有位良人了。”刘波之前还嗯啊应着,听到这忽然住了声儿。王世昌继续说“沈军爷是条不错的船,你也别笑我一把年纪还做起媒人的琐事儿。李家小子说他和你说过这话?”
刘波回身去看龙傲天的神色,金丝的眼镜反了光,看不出一二。他心头没底,只觉得如坐针毡,够呛敷衍了这一番,婉拒了王世昌的留客,急着离开。
刚出王府上了车,刘波就急惶惶地表心意:“傲天,你莫要听他们的话。我可没这打算。”龙傲天打燃了火,不置可否地问:“少爷是不喜欢沈家小姐吗?”“我当然!我……”刘波辩解的话刚随着一腔赤诚撒出去,又被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凉了半截。
他的管家是装了不知道他三番五次的表衷肠,演技极好。自欺欺人。
龙傲天说:“少爷若不愿娶便罢了。刘家总不是靠联姻做起来的。”
刘波无神去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了,他只是沉溺于自己刚刚的顿悟,觉得难受。龙傲天又说,总有别的办法,少爷不必担心。他讷讷地回说知道了。
在刘波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管家是他们刘家的管家这般的,一身的本领甘愿守这小小的刘府。像来福常说的,这种人物,只有话本子里那些主角儿的身边存在,为他们清扫障碍,无条件站在他们一方。
但刘波不是什么主角儿啊。他是个连名字都平凡得不得了的普通人。他适应不了上海滩的热闹,很没出息地时常念着鞍山的刘府;他也没什么进取心,想做好生意只是因为这是刘父用了命留的基业;他甚至称不上有多么大局观的民族情怀,王老板夸他有种,他不过是个俗人,不答应是为了家仇,不是国恨。
他有了这么一个管家,闹得连那些早不搭理他的小姐们都主动来约他;各路的生意人待他也恭敬,称呼他是“龙管家的少爷”。他不在乎这种本末倒置的错位,“龙傲天的少爷”这个名头给他个不平凡的光环,他甚至是与有荣焉地被这么谈论着。
没有管家是这样的。也没有少爷是这样的。
刘波以为,龙傲天总该与他些微地同步了。他不知道他哪里值得这般的真心,但他接了,好好放怀里了。
他努力做到最好了。
但龙傲天不说一字“越界”,却处处提醒着他的越界。
他甚至想,自己不过是被选中的幸运儿,或许龙傲天当谁的管家都如此尽心尽力。随即又把这般阴暗的念头压下。龙傲天那般的真心实意即使不是他想要的情感,但也深重过这世上太多感情了。这么轻浮的想法倒显得他不仅蠢,而且坏。
真真是难堪。
刘波大多时候是随和的,全部的少爷脾气就压在了为数不多的犟上。一旦倔起来不头破血流不回头的。来上海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他不怕难堪。他怕他和龙傲天就那样自欺欺人地糊弄下去。于是他说:
“傲天,我是真心的,喜欢你。”
“你如何想,三日后告诉我吧。”
七.
龙傲天白日里开了车送刘波回府,被那句最后通牒砸得好悬没有开错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着少爷尤其体贴入微,自然能懂刘波的酸涩。
周围的人都道他人中龙凤,开始还有人说他屈才,这种少爷也值得他服侍;他发了狠,这些声音才消下去。
他们哪里能懂。
没有哪家的主子能待下人这般切切实实地用真心。龙傲天想起大年夜的那场对峙,寻了枕边的折扇细细摩挲。少爷是真正通透的人。通透到尊重对待任何人的任何意愿——哪怕这个过程会委屈了自己。
但少爷又不是只会嗯啊附和的好好先生,一旦倔起来,又足够执拗,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
龙傲天想起今日在车里少爷说的那句话,他透着后视镜瞄到了刘波的脸。还是龙傲天觉得可爱的小团脸,钝感的圆眼镜,但带了锐意。
他不敢直视。
龙傲天想着那句“三天后”,整日不敢合眼。他闭上眼就是少爷让他同乘一把伞、少爷站在他前面不让他犯险、少爷悄声告诉他自己藏钱的地方,他扯开思绪不敢再想。可别的思绪,就是少爷醉得雾蒙蒙的眼,递到嘴边的饼;少爷手搭在他肩上毫不设防地靠着;少爷窝在沙发里握了他的手说:傲天我喜欢你。
那声“越界”哪是说给少爷听的。
奈何妄念过重,一开始乱了心曲,便再自缚不住。
他白日里看着少爷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他说话,行动如常,只是更大胆了些。坦诚得很,简直是把自己的一腔真心剖开了奉上。傲天如若不要,他就任这捧东西零落成泥,也不纠缠。看了三日,龙傲天只觉得再多一眼,他就能不管不顾地接下这份情谊。他暗地里妄念许久,如今倒是触手可及。
明日就是尘埃落定的日子。龙傲天分明是一锤定音的人,但他倒是惶恐得像个孩子,不敢入睡。他和少爷,无论感情怎么变,永远都该是少爷占上风的。
连着熬了整三日,铁打的人也得歇菜。龙傲天后半夜实在没撑住,陷入了沉睡。困意并不能让人睡得安稳,不多时龙傲天忽地挣扎起来,像是被魇住了。他身后浸了一背的冷汗,在床单上留了个扭动的印记。忽地他抬了手,借着力猛地坐了起来,顶着一额的晶亮,再不能躺下。
老管家的话又在耳边转:“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龙傲天打开枕边的折伞看了那与天争命的题诗,无声大笑起来。胸膛振动,带着整个上半身都颤抖起来,竟看不出笑还是哭。
他摇了扇子,靠在床头,枯坐一夜。
第二日一早,刘波按捺不住,起床就问开了。龙傲天说少爷先用完饭,刘波没辙儿,只能乖乖坐到餐桌边儿上。他是喝一勺羹看一眼人,倒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是好看。
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刘波叫人撤了餐具,自个儿到厅堂中间坐了,微微直了背,道:“好了,你说吧。”
龙傲天站在逆光处,还是那副好模样。他像第一次来刘府那样微弯了腰,颔首回:“对不起少爷……”
刚开了头,刘波就塌了身子,摆了手叫他莫要开口。
我知道了,他说。
看上哪家的姑娘日后尽管提,少爷我送你的宅子和来福的比只大不小。
你当我戏……算了,你莫要当我戏言。但我日后会收敛,不必在意。
刘波一通话不喘气儿地砸下来,龙傲天张惶地开了口,又再说不出什么话。他说少爷我没有看上的姑娘,少爷我不要另置的宅子,少爷我龙傲天誓死守护你,但这些话此情此景显得又当又立,他明明是求仁得仁。
他只能说,我知道了,少爷。
门房就是这时候莽撞地闯了进来,他看着屋里一站一坐的两人止了步,不敢开口。“孙伯,有什么事吗?”刘波开口发问。“是王老板请龙管家府上一叙,车已经停在外头了。”门房答。
“傲天,”刘波站起身转了脸往卧房走,“你去吧。”
龙傲天想说不合礼数,怎么能越过少爷单请了自己。
终只是敛口缄默,出了府门。
一路上龙傲天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于是一到王府看了王老板,张口就是一句不尊不敬的“世昌”,王世昌反而笑着迎上来说这么早把你叫来实在是叨扰,只是确实有贵人要见你。三两步把人带到前厅,堂上已经有了个军服备整的身影端坐着。
是那劳什子的沈军长。偏得奇怪,嫁女儿不自个儿和姑爷谈,要多方人来试试底;真身上阵第一个见的是未来姑爷的管家。
沈军长倒没提什么嫁娶之事,只问租界那事他们有什么法子,能调动什么资源;又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再后头就扯到了刘波身上。龙傲天对第一个问只说少爷自有思量,又说谈生意的事情当然要和少爷说,最后直接不客气道少爷私事,外人怎可随意置喙。总之就一问三不知,就算知道也不是能随意与外人说的谈资。
王世昌在一旁插不进话,只觉得场景异常相熟。龙傲天初时谈生意的手段和这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王世昌自觉自个儿也算个奇人,不觉冒犯只觉得有趣,后来与刘氏主仆相交下来只觉得果然没错,但不知道沈军长是不是他这样的妙人儿啊!
好在坐上这位子的人,不管心里头怎么想,面儿上总是很能装的。他没得什么消息,倒是夸了龙傲天一声忠心。
送走了大佛,王世昌回头看厅里气定神闲的龙傲天,只觉得刘波一个没背景的少爷养个这么能耐的管家也不容易。他和人谈了几句,又道:“沈小姐应该已经到刘府了,她留过洋的,不听什么父母之命,非得要自己见见。”龙傲天问他们怎么就选上了少爷,王世昌便说沈军长那一脉的和租界那边一直不对付,这回知道欧阳栽了跟头,洋人也栽了跟头,俩还跌在一个坑里,就起了心思。龙傲天说:“他们这般,没想问过少爷的意见?”王世昌说这不是让闺女去相看了吗。龙傲天就不说话了。
王世昌把人送到门口,龙傲天才又开口道:“少爷若是不想娶,那便不能娶。”王世昌在心里腹诽:你他妈冲我放什么狠话,又不是我嫁。他面儿上问:“你们租界那边有法子了?”龙傲天说初具雏形。之后任由王老板怎么问都不肯多说一个字儿了。
八.
龙傲天进刘府正正巧和一阵香风撞上。沈小姐穿了身白洋纱旗袍,滚一道碧色的边,外头还罩了件水雾散花浅粉色袄子;头发很时兴地烫了卷,盘成鬟燕尾式的模样,前额的刘海也带了些波浪痕迹,斜梳在一边儿。项上简简单单挂了串珍珠链子,再无旁的装饰。
端的是人间富贵花。
龙傲天见他家少爷在后头送客,没让道,抢先过去站到了刘波身后。沈小姐温温柔柔地笑了,说早听闻刘府管家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龙傲天对这种话自然是充耳不闻的,刘波娴熟地接过话茬说谬赞谬赞。沈小姐在院子里站定了,说要是觉得合适,定个订婚的日子,只是之前要提前来沈公馆一趟。
龙傲天说少爷,谁也逼不了您。租界那边我已有眉目。
刘波说好,看素约和沈叔叔何时得空,差信儿来便是。
两句话撞在一起,无端生出一股滑稽。
沈素约笑开了,用坠着玉的锦缎折扇遮了嘴,说刘少爷的管家好生有趣,要借刘波的人说说话。
早在刘波叫了沈素约名字龙傲天就觉得荒谬,少爷对人何时这般快的熟稔,他只觉得少爷忧心生意,便等不及地说有了眉目。再听这一句,只觉得这大小姐过分浮躁,便道:“不好意思,我对你过敏。”
听上去像个不成样的借口,刘波却知道有几分真,龙傲天的确对女子的脂粉味过敏的,但他把泛指换成特指,多了些冒犯。沈素约没接,只摇了扇子站在原地等;龙傲天也不开口,只站在他少爷身后。刘波夹在中间深感里外不是人。他环顾一圈着实没人救场,于是硬着头皮道:“沈小姐有话不妨在这里说?”沈素约笑着说我又不会吃人,刘少爷怎的这么紧张。
龙傲天见刘波的窘状,前移一步道:“沈小姐借一步说话罢。”
刘波就又把人带回前厅,留两人在屋内,自己合了房门退出去。
屋内沈素约合了扇,径自在客位坐下了,她道:“龙管家手段不凡本领通天,不知道办婚宴的水准如何?”
“但凭少爷吩咐。”
“护主的奴才。”沈素约拿了还未撤的茶抿了一口,叹这茶选得是真好,末了又说真是羡慕刘波有这么个管家。龙傲天离了她八丈远,还是觉得喉咙间传来一阵痒意。他忍了不适,打断沈素约的话说沈家莫要逼迫少爷,租界一事当不成婚契。沈素约说嫁娶一事都是女方怕吃亏,何况瞧你家少爷那样儿是不情愿的吗?
她起身靠近了龙傲天,后者便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咳。沈素约往远退开,稀罕道:“你还真是过敏。”又缀了声抱歉。她又接着说,女子于情一事总归比男的敏感。
“你对你们家少爷,是什么心思?”
龙傲天被钉在原地,再动弹不能。
他想起王世昌的话。女子大多还是嘴软的;王世昌这种混圆了生意场的,会举重若轻地打哈哈,也会指着一针见血地戳心窝子。
今儿早些他就挂了副菩萨笑,问龙傲天是什么心思。说刘家这回怎么选和他关系莫大,即使这般私事他也不能不问。
龙傲天脑子里是刘波提前收拾的银两,他几乎日日跟随,自然知道刘波是打算实在不行直接转了生意走的。刘波因着心尖儿上的真心不想卖自个儿,又不能直接散了刘氏铺子让一堆人没有饭吃,在他能力范围给了最好的后路。
刘波还问龙傲天,要是月月没工钱了,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他当时能毫不犹豫地说跟随少爷,这会儿对着王老板的问就再说不出什么。
王世昌还是挂着笑,轻轻巧巧地问:
“你是要做妾吗?”
龙傲天气血上涌,手在案几底下攥成了拳头,穿堂风呼啸,只觉得是从心窝子里透过去,浸骨凉。
王世昌还在笑。
龙傲天忽地卸了力,惨笑一声:“你在激我。”
“是,生意人嘛,胆子该大的时候得大。”王世昌颇有兴致地自我调侃。他倒掉凉的茶,亲自重新倒得八分满递过去。龙傲天接了过来,放在一边。他说,既然王老板好兴致,那我便给你讲个故事。
有对主仆情深,奈何惹了小人。对方便差了百余兄弟,出其不意围逼停了主子的车。事发突然,主仆二人措手不及。仆从带着主子下了车,护人到了条巷子。巷子是条死路,但甚在狭小,对方人数的优势被削弱,仆从只需守住巷口,主子便可安全无虞。
“一夫当关,”王世昌叹服道,“是个勇士。然后呢?”
“他没守住。”龙傲天盖棺定论结束了故事。
这是他经年的噩梦。
他总觉得他和少爷,是该有上辈子的。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吓人,他还记得千钧一发之际他护住少爷,少爷却就势换了方向替他挡了一刀。
然后他就没有少爷了。
所以在欧阳带着人围车的时候,灭顶的恐惧立刻淹没了他。但日日夜夜的折磨终究还是有些效果,那梦几乎像是老天爷递给龙傲天的剧本,他烂熟于心,不仅让少爷活,还有了余力反咬一口。
但过了这坎儿,那噩梦还是时时侵扰。别的细节都模糊了,只有少爷身陨的片段来回倒腾。这种惶恐在少爷脱口而出的喜欢里到了顶峰,定格成绝望。
太过了。他本来就该是面盾的,怎么却活成了少爷的项上玉呢。
太过了。少爷过于良善,待他,过于真心。
龙傲天这辈子要什么就去拿,唯独这东西,他最想要,最不敢要。他离伸手最近的一次,便是刘波给的最后通牒前日晚上。他原想着,明日就对少爷坦诚了吧。
差一点,得意忘形。
王世昌呷了口茶,说果然龙傲天这样的人讲故事就无甚花好月圆可言。又说,看在故事的份儿上,以后龙傲天有事,他便帮一次。
“不耽误我自个儿的前提下。”
不愧生意人,精明得很。
他龙傲天今天被诘问了两遍,眼前这沈家小姐,还在问第三遍。龙傲天再无他言,开了门只管出去,在门边又停下了,丢了句:
“沈小姐放心。”
九.
租界那头的事用龙傲天的手段解决得滴水不漏,他还顺道把欧阳给绑了带着新仇旧恨一块儿处理全乎了。刘波问起欧阳的事,他道:“放心吧少爷。”刘波沉吟半晌,便再没问起过。
他知道,管家是不想让他沾血。
现在的刘家算是成了个传奇,生意场上人人都晓得。不多时又传出来沈刘两家定亲的消息,刘家算是彻彻底底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
定下日子那晚龙傲天问刘波:“少爷是真心想娶吗?”自三日之约后刘波果真就像他说的那样时时收敛,对之前的话绝口不提。听了这句问,到底是忍不住了,道:“傲天,你该比我知道。”
我那点儿真心都给谁了。
刘波看着龙傲天泄露的点滴无措,到底是把后半句话吞下了肚。他叹了声说:“傲天啊,我有时候真在想,我弄不懂你啊。你待我太用心啦,谁都忍不住的。”龙傲天忙回道:“是少爷待人好。”
“少爷对我,太好了。”
刘波笑了笑,说这也不是我能忍住的啊。又打趣说,情路断了,别的情也在。怕是要好一辈子了。
大大方方拿出来说,刘波想。对的,就该这样。
龙傲天回说谢少爷厚爱,又说要点宴客名单。
刘波便摆手让他去了。
龙傲天在案台上填着邀请函,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扰得他心绪不宁,接连错了好几笔。他要护着少爷,但少爷不让,非但不让,还为他以身犯险。
这万万不可。
龙傲天知道刘波的随缘都是表面的,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连家仇这种事情都能藏。他是从老管家那儿得了刘父托孤的书信;他原也以为少爷不知情的。后来知道,是能藏事儿。所以他不敢轻浮了良心去赌说少爷这份深情厚谊总会慢慢消散。
他怎么敢做了少爷的软肋。
这像是个死局。
磕磕绊绊写完了请柬,龙傲天又拿了纸去写这个月老管家的信。他用松快的口吻编了些奇闻异事,想着王世昌说他不会讲故事,龙傲天便又细细读来,觉得尚可。
末了脱衣上床,阖了眼全是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接了血色的雾。他再躺不住。
如何也是要护好少爷的。他想。
于是他披了衣服坐回案前,又拿了纸笔,另起一封信。
龙傲天不愧是谁都赞上一声的管家,他说婚宴但凭少爷吩咐,刘波就说你看着来。看似大权下放,实则偷懒惫怠。
但龙傲天把事情办得一如既往的漂亮。
刘波平日里身边总跟着个龙傲天,因此不显身形。今日身边的人换成了小鸟依人的女子,倒显出他的身量,衣服的版型划出腰线,衬着整个人身高腿长,好一位才俊青年。前来祝贺的李川笑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刘波怎的还能看上去这么精神,言罢便被沈素约口齿伶俐地驳回去,硬生生喝了三杯酒赔罪。
刘波在一旁当个人形的架子,让八面玲珑的沈小姐带着他到处应酬。他神游天外,整个人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地上。宴席散了,他又站门边一位位送走了各路宾客,沈素约放了挽着他的手,说累死了。
刘波深以为然。
沈素约又问新婚夜不知刘少爷安排了哪间屋子洞房花烛夜。刘波让她自个儿选。沈素约便道刘少爷大手笔。两个人就一西一东地散了,各自往隔了最远的两间房走。
刘波走得很急,他在宴上恍惚着没想事儿,刚送走了人才发觉自己已经好几个时辰没看到管家了。不知为何,心中咄咄。还未进房门,小厮带了两封信,说是老管家又来信了。
刘波接过来拆了。第一封里说的是自己回了鞍山,路过刘府在的那条街,问少爷记不记得之前最喜欢买的那家热糕。然后又和往常一样聊了聊路上的事儿。末尾的“望您安好”变成了“闻您喜讯,祝少爷和少夫人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是祝婚的词儿吗。刘波心中忿闷,又拆了另一封来看,一腔忿闷就凝成了冰。
他未看清内容,已然看到落款:
龙傲天。
刘波抓着信问小厮管家人呢,对方说不知道。他先是跑到府门口去张望,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没有那修竹似的影。刘波又跌跌撞撞地往龙傲天的房里跑,不出所料的无人。床边正对的桌上放着那把折扇,摞了账本,人像是没走,只是出去转了转。
什么都在。
只是人不在了。
刘波失了力,跌坐在地上,到底还是打开了那封皱巴的信看。
信中字字句句都是一如既往的妥帖。说什么早就有出去走走的想法,如今刘家生意兴隆,少爷生活安稳,想来是最好的时候了。又说过几日有新管家来,若是少爷不满意只管打发了他去。再有就是说少爷放灯罩里的钱他取了出来放自己枕头下面,少爷只管去拿;其他没用的东西,丢掉就算了。
条条后路都有,通篇却不提一字少爷真心。
信的末尾说,祝少爷,平安喜乐。
十.
新来的管家做事情很伶俐,刘波自然留了人。
刘家的少奶奶一个月后暴毙,连席也未办,沈军爷发话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值得操办;刘家少爷悲痛过度,只顾抱着亡妻的灵位,也无精力去办;各路的人只知道刘波还是沈家的姑爷,哪里管嫁过去的人怎么了。这件事竟然悄无声息地过了。
刘波被邀到沈府谈话,用悲痛欲绝的未亡人形象得体地一问三不知,装作没看到对方话里的支吾。想必对方对自家女儿的事猜着了七七八八,还放了码头表面安慰实则歉意。
谈完话,刘波精疲力尽地回了府。想着沈素约那丫头只管和心上人私奔,哪里管他的死活。管家端上来一盘海城馅饼,刘波咬了一口,顿时坐起了身。
“他回来了?”
“是龙管家教过在下,说是您喜欢。”
刘波又恹恹地萎顿下去,摆了手让人退下。管家递上封信,说是这个月老管家的信又来了。
刘波接过来,回房去拆了自己细细看一遍,还是照旧锁在床头木匣子里。木匣子边上放了把折扇。
匣子里的信开始多起来,除了老管家的,还有龙傲天的。刘波一股脑儿地放进去,锁好。
外头是个朗夜,月光洒得太莽撞了;刘波看着,又想起鞍山的月亮。
龙傲天不是因为他的婚宴才走的,刘波清楚。也不是他莽莽撞撞的过界。
刘波到现在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走不可。
龙傲天送了信和饼去刘府,悄悄在一旁看了少爷。瘦了些许但精气神不错,外头穿的是元宵夜喝酒他送去的袄子。少爷很快就进府了,他却看了许久,站得腿发酸,才又过了条街,回了房。
王世昌坐堂里等他。
王老板一副奸商模样后头是不务正业地掺和人家的事,找离刘府这么近的房子还是他帮了忙。龙傲天道:“王老板,你说欠我个忙,我今日便用了。”王世昌想自个儿帮的还只一件吗,但转念又想不差这一件,就回道:“你说。”龙傲天说:“你且帮我看顾一下少爷吧。”
王世昌得了这话,难得半天没言语。好久他才问,要走了?
要走了,龙傲天回。
王世昌便让他好好保重。末了又说,好。
刘波再接到龙傲天的信,已经过了半年。中间陆陆续续接到了老管家说书式的信件,现下这一封,他原本也以为是的。拆了信,就是不一样的苍飒字体,后头落款龙傲天。龙管家的信还是很简洁,但刘波翻来覆去看了数次,似才弄懂究竟是何意:
少爷亲启
我近日回了鞍山,路过刘府那条街。您从前常言的学堂被拆了做了司令部,整条街都七七八八地零散,连卖热糕的铺子也不见了。我问旁人,他们都说人已经四散了,哪里会在这种地方呆着。信我是出了省寄来的,鞍山已经没有邮工,全部撤回关内去了。
我之前走在街上,只觉得陌生。少爷总说想回来看看,您要是回来,估计也是认不出来的。现在的鞍山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少爷,寄了这封信我便打算再出关去,日后可能无法再时时寄信来了。鞍山虽然不似从前,但人好像又是一样的。我总想着和他们一道,再把少爷的鞍山挣回来。
之前认识的抗日军的人给我试了试他们的军服,我穿上竟然也显得很精神。我自己是觉得合适的,便让人拍了张照片,随信附来,少爷见笑。
少爷放心,待您回来,鞍山就又是那个鞍山了。
龙傲天
1937.3.21
信封口滑出一张照片,刘波接了,细细端详。是幅全身像。上头的人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板正的身形,那军绿的衣服衬得干脆利落,严肃地盯着镜头,唇角还微抿着。金丝眼镜倒是去了,放在胸前口袋里头,露出了双黝黑的眸。
刘波第一次看清那双眼睛,澄澈、坚定。透了镜头看过来,竟像是在看着什么信仰,让人心头一悸。
他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轻呵一声:“胡闹!”
四下无人,这音炸响,惊了一室的静默。
过了月余,王世昌亲自来了刘府,问:“最近刘少爷这动向,是要做什么?”刘波说这边打算卖了生意,您要是不愿之后再续合作,现在断了也无事。王世昌笑问:“刘少爷是不是得了什么风声,怎的也要变卖家产逃难去了?现在哪里可都没有上海安全。”刘波答道:“只是想回去看看。”王世昌稀奇道:“怎么还真有人往那乱的地方走,不怕丢了命吗?”刘波倒是实诚地回了说怕。
王世昌大笑说你倒是诚实,又说:“我本该是拦住你的。但你心意已决,那咱们便做最后一笔生意。”随后便出了个合理公正童叟无欺的价盘走了刘波的全部营生。
说是合理公正,实际已经过于优待了。世道不太平,生意难做,更别说脱手。
刘波道了谢,解散了刘家众人,送走了前来要随他一起的来福,说你已经有家啦,就好好呆着吧。
入夜他收拾了东西,一个人坐在厅堂上。上一回来上海,有老管家和来福,这一回回去,倒是孤身一人。
我也该自己走了。他想。
十一.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
暴风雨的前奏终于结束,烽烟与战火开始大规模地灼烧这片土地。全国交通通信逐渐瘫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大有人在。逢此乱世,寻人简直痴心妄想,多的是生离死别;这般戏码处处见,竟然只觉得寻常。
八年鏖战后又是四年,这片土地才终得喘息,蓄势待发着新生。
历史的车轮在往前,十二年,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用这么些年拨乱反正,剜脓刮肉,得一个簇新的未来,没人能说不值得。落到个人的头上,到底还是唏嘘。
一个人,有几个十二年。
1950年9月13日。入秋了。
鞍山今年的天气怪,比往年要暖和许多。之前被拆得七零八碎的街道又修起来了,总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关内回来,又开上了各种铺面。
一家卖热糕的店铺后头就是住的屋子,屋内陈设简朴,但收拾得也干净。中间儿的摇椅上旁放了张桌子,上头摆了个开盖的木匣子。
一人躺在摇椅上,手上拿着张照片。他看了半晌,又放了贴心口的衣服内兜里,从木匣子里的信里抽出最底下的一封最新的。说是最新,四周边儿上已经生了毛喇,浓重的墨色也开始泛了灰。上头落了“1937.3.21”的款。
躺椅上的人又翻来覆去的把这些信倒腾地看了一遍,叹了声气:
“你要回来,如今可再不能叫我少爷啦。”
声音悠悠荡荡地和铺子里热糕的甜香气叠了起来,被午后的秋风一卷,散了干净。
End
番外纵使相逢应不识
我叫龙傲天,是刘府的管家。
看了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命运多舛。但那都是遇到少爷前了。恩恩怨怨,说不清楚。我母亲本是真心爱着她嫁的男人,奈何一生一世一双人着实过于话本了,对方活得很现实。于是母亲就带了我,从皇城根儿底下到了鞍山。
她是个富养的小姐,若不是因为世道突变,外祖他们没落了、死了,她也不至“沦落至此”。刚到鞍山时她还总这么提,到后头就不说了,饭也渐渐做得好吃起来。
但我说了,日子总是命运多舛的。母亲虽然不再是什么小姐,但又偏承了小姐的病,身子骨常年都是虚的,郎中说是早些年亏了身体。
那个冬天挺冷的。
她终究没熬过去。
没什么钱,只能不孝,一席草席裹了她,找了个夜晚偷偷埋了。
我种了棵树在那儿。
我那时候还小,去做工别人也不收,每天都觉得我该和我娘一起走了。再后头我连那个四面漏风的屋子也不回了,和一些乞儿睡在无人的寺庙里头。
他们问我明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抢食。
我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家的。
他们可能嫉妒我有家吧,当夜就不让我再进庙里了。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我觉得我有点扛不住。
但我又扛了一周多。扛到刘府开仓发粮了。后头别的富商也就跟着发吃的,我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第一次去领粮食,我说有没有饼啊,我不要米,我家生不了火。那天放粮的铺子旁边站了个小少爷,他听了这话就叫我等着别走。
我没想听话的,但实在是饿得走不动。
他过了好久才出来,提了个木盒子,歪着道走过来。又拉着我坐到了棚子里,找了避风的地儿。
小少爷打开盒子,两个碗。一碗是冒尖儿的饭,一碗是肉。
我循着母亲的教导,先说了谢谢,就等不及地吃了。他让我慢点儿,说你明天来我再给你。
我说不用了,我有力气了,明天可以去干活。
他说那你来我府上干活呗。
我说过来做什么啊。我力气还可以,别的不会的可以学。
他说你就,帮我写夫子留的作业吧,写完我就和你一起玩。
我不会写作业,所以我就没去。
我第二天悄悄去学堂外听了些,不懂。我不敢给小少爷写作业,因为他们的夫子好像很凶。万一错了,他是要挨手板的。
再后来我就跟着人一路到了上海。
和我一道去的是个宫里出来的太监,他说他是后来受了阉刑。又说他也不后悔。后来他又问我要不要学字,我想起来学堂里的夫子。我问他会不会打我手板心。
他笑了,又立刻板着脸说我要是不认真就会。说完自己又憋不住地笑。
我就知道他是唬我的。
再后来他也走了,这时我有了些钱,便好好把他下了葬。刻墓碑的问我怎么刻,我想了半晌,才说不用刻了。
后来我在他坟头栽了棵树。
之后没人再带着我走,我便到处去做事。因为什么都干,所以什么都会了。
我刚辞去烟馆的工作,恰恰好听说上海新来了个刘家在招管家,我就去了。
只一眼,我就知道,是那个小少爷。
少爷还是没怎么变,我后头了解到刘府的巨变,说老爷夫人接连身亡,少爷便遣了仆人,带了个贴身小厮,来了上海。
因为从头开始,所以愈发艰难。但我和少爷一起,总还是慢慢把刘家做起来了。甚至动了旁人的利。
他们让人逼停了我们的车。
少爷未见过这等危险,但还是让我先跑去叫人,我没应。我是说过,我这条命就是舍在少爷前头的。
我站在巷子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爷在我身后安安全全,只要我守住,少爷就能活。
我没守住。
刀砍上去了,血流了一地,行凶的人都他妈散了,巡警来了。
少爷还抓着我衣襟说,我没事他很开心。
之后的数年,我都想方设法地血债血偿。先是要欧阳家破,之后才叫他人亡。等欧阳这条命终于到了手,我便回了鞍山。少爷说他要落叶归根,我便把他的骨灰葬了回去。
我在坟头,欲要下去陪了少爷。
但我说过,我的命很玄乎。老天爷不要我死,它偏生给了我次重来的机会。
我半辈子都在与天争命,这回它倒是开了次眼。
直到我看了自己的模样,才知道这是老天眯缝着眼看我笑话。
我华发满头,少爷青春年少。
但我还是要陪他的。
回来的每一天我都能感觉离死更近,但我还是想撑着让少爷过了死劫。
于是我去鞍山的刘府当了管家。
少爷有个好爹,要让少爷叫我老师。我当然受不起,少爷又叫我叔。
落地惊雷,我才觉得镜子里的人是正在腐朽的生命。残酷的对比终究成了明晃晃的刀,我听不得。
还是叫老天爷看了笑话。
我似乎没能改变什么么。
我怕我真的没能改变什么。
再后来少爷便让我歇下来,我也日日觉得力不从心。人死前是有预感的。我还是试图去找个出路,不然我闭不上眼。
直到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说,要不要来刘府做管家。他不置可否。我自然是了解自己的,便偷偷带他去看了眼少爷,他果然应了。
之后我便带着他出去,单独教导。闲暇时候我们也聊几句。我发现我自个儿是真气人。
我没让他知道我是个走岔路的鬼魂,他倒是给我说了那场经年的噩梦。我没告诉他,那不是梦。从平日接触里以我的思量,他是有些猜测的,但他很聪明,从来不问,我也就乐得不说。
我觉得,他能成为出路。准确来说,我只觉得我能成为出路。
我是他,我自然知道他遇上少爷会如何,不过就是我和上辈子的少爷的模样。但他万不能和我一样,走错了路。错路是要用命去填的。
我便时常提醒他,说少爷过于良善。
他现在懵懵懂懂,但日后总有会懂的时候。
再后来,我觉得和天争来的命快用完了,后来的命数我尽力做了安排,却也看不到了。
虽然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要是死了,少爷和我有关的记忆会渐渐模糊。他不会认出新来的管家和老管家有几分相似,不会吃出来新来的管家做的馅饼和老管家一个味儿,我会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空洞的符号。
但是我还是不想这么急促地骤然退出他的生命,让他无所适从。于是就写了数封信交给年轻的我,还让他学我的字。
我说过,他很聪明。他一看就懂我的意思。
后来的事我就不再管了。这辈子我也没占着龙傲天的名字,这是他们的故事了。
我是自愿入了歧途,渺渺人间我无归处,万丈地府也不留我。
但我还是想去找我的少爷。
全文完
二零二二.立冬.凌晨
你所谓的胜利不过是命运的怜悯罢了。
命运总是挑挑拣拣,诸事不成全。
全文2.6W+,非完全依照原著故事线,有瞎编成分。
《同病相恋》里面有些细节没有交代清楚,在这里补一下。
不想看的也可以当做独立短篇。
算不上HE也不算完全BE,只是所有故事和人生都可能有的一种结局。
文内预警:不喜欢虐的请停在30以前(文中会做出一次提示)。
内心强大的姐妹请坚持到最后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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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havemyword,andyouhavemyheart,
你拥有我的心,拥有我的承诺
Mylovewillneverend,tilldeathdousapart.
我的爱无止境,直至生死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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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gas。”
“嗯?”
“什么是偏执?”
“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说你偏执?”
“谁说的?”
“Macao、Tankun,他们都这么说,还有Pete,这是在夸你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因为Pete不允许我这样说你。”
“你也觉得我偏执吗?”
“不知道呐,因为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偏执啊。”
“就是……对某些事偏激且执着……”
“那你为什么要偏激呢?是因为你不喜欢它吗?”
“嗯,不喜欢……或者说……恨,但有时也不是。”
“那有时是因为什么?”
“爱。”
Venice第一次听到“偏执”这个词,是在早餐的饭桌上,那时他只有六岁,太难的单词还理解不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词该怎么拼写,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天Pete难得冲Vegas发了火,甚至连他最喜欢的黄咖喱也只吃了一半就丢在桌上。
他说,「Vegas你太偏执了,大少爷并没有恶意。」
大概是由于Pete很少冲Vegas发火,所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略为不爽地对Pete说,「你已经不是第一家族的保镖了,你现在是我的人,属于分家,能不能不要总往Tankun那里跑。」
他的音量有点高,Pete就凑过来捂Venice的耳朵,让他小点声,别吓到孩子,并且说,「我不属于谁,是你说的,我是自由的。」
Venice其实并不害怕他们吵架,毕竟他在大宅的时候也没少听P'Kinn和P'Porsche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争吵。
他只是不明白Vegas为什么那么不喜欢Pete去Tankun那里。毕竟在只有几岁的Venice眼中,他是这个家族中最有趣的人了。
他不会逼Venice认那些难认的字符,也不会强迫他吃不喜欢的食物,他会陪他看各种各样的卡通片,还会和他一起作弄大宅里的佣人和保镖,Venice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也是后来才听Macao说,Vegas不是不喜欢Pete和第一家族的人亲近,他只是不想Pete带着Venice去大宅,毕竟他们的大伯也在那里,那样太不安全。
那个他应该叫大伯,但是却看上去却像爷爷的人,Venice只见过一面。
那时Venice和Tankun玩捉迷藏,他趁着Arm和Pol不注意,私自跑去了大人们禁止他涉足的后院。
那位老爷就坐在一张轮椅上,见到Venice便伸手招呼他过去。
他笑起来很慈祥,摸着Venice的脑袋说他跟他爸爸长得很像,还从身旁的桌上拿起一块甜点给他。
甜点看起来很诱人,可是就在Venice准备接过时,却被赶来的Tankun一把打掉。
看得出那位老爷表情很失落,但后来Pete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他们父亲的哥哥,他曾经伤害过Vegas和Macao,所以大家至今不能原谅他。
那时候Venice还太小,理解不了大人之间复杂的恩怨,就像他搞不懂这个家里奇奇怪怪的关系一样。
打从他记事起,就和Vegas以及Pete生活在一起,还有一个在念大学的Macao,周末时会回家充当他的临时保姆。
Vegas和Pete似乎并不在意Venice对他们的称呼,因此Venice总对他们直呼其名。
Macao则会让他叫自己老大,当然一般是在Vegas不在的情况下,更多时候他会要求Venice叫自己哥哥,“尊敬的哥哥”。
至于Tankun就比较奇怪,他有时让Venice叫他哥哥,有时让他叫大伯,还有时会让他叫自己舅舅或者外公,而每当这时Tankun都会遭到P'Porsche的斥责,让他不要教小孩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Venice那时才几岁,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有那么多哥哥,也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们的老婆也叫哥哥,更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们是兄弟,哥哥们的老婆还是兄弟。
但渐渐地他发现,他们家很奇特。别的小朋友家里都有爸爸妈妈,唯独他没有。
当他向Pete询问原因时,Pete只是有些尴尬地说,他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至于有多远,Venice知道,大概是这辈子也见不到那么远,因为上个这么跟他说的是Porsche,他说他的妈妈不久前去了很远的地方。
结果没几天,Venice就在大宅里看到了那位阿姨的照片,黑白的一张。Tankun说那是遗像,人死了用来纪念的。
那也是Venice第一次接触一个词,“死亡”。Tankun说,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天早上的争吵以Vegas的失败而告终。
其实这本无悬念,因为Venice就从没见Vegas赢过Pete。
只不过那天Vegas似乎心情不好,他在早餐后就把Pete拖回房间,Venice想跟过去却被Macao拉住。
“尊敬的哥哥”和他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为妙。
可他不能不管,因为他听到了桌椅翻倒的声音,还有Pete的呼救声,「Vegas!大白天你发什么疯!」
紧接着就是Vegas低沉的笑声,「我需要让你知道,你只能属于我。」
Macao一边喊着要命,一边强行将Venice捂着耳朵抱离那里。
整整一个上午,Venice都没有见过Pete,直到Macao带他买完玩具回来,他才在卧室看到Pete。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似乎是病了,就连Venice向他展示新买来的汽车玩具,他也没有爬起身,反而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声音沙哑地和他说自己不太舒服,让他去和Macao玩。
而Vegas不知做错了什么,连卧室门也不敢进,午餐也是推着Venice送到Pete床边的。
Venice知道Vegas大概是又惹Pete生气了。他有时候就会这样,但也没关系,因为通常Pete不会生气很久,他们很快就会和好。
04
Vegas哄人的办法很老套,有时是一件小礼物,有时是一块小蛋糕,但总对Pete有效。
那次Vegas就用一束花哄好了他。
或者说,是他牺牲了那束花才哄好了Pete。
他在傍晚时分带回一束用报纸包裹的浅粉色小花,然后固执地坐在Pete床边,一边撕着花瓣,一边念念有词地说,「Pete会原谅我,不会原谅我,他会原谅我……」
在他撕到第三朵时,Pete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和Venice一起围观这一切的Macao连连摇头,说他哥没救了,他以前可不会干这种蠢事。
他的声音有点大,显然被屋里的人听到。Vegas亲了亲Pete的脸颊朝着他说,「哄自己的爱人可不算蠢。」
Pete就红着脸让他闭嘴,然后指挥Vegas去打扫掉落在地毯上的花瓣。
彼时Venice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他问Pete那是什么花,Pete说是雏菊,说完便转过头对Vegas道,「你以前也送过我,记得吗,你偷偷让Porsche拿来给我的,还以为我不知道。」
Vegas说怎么不记得,听说还被Kinn和Tankun嫌弃来着。
Pete问他是否知道雏菊代表什么,Venice猜想Pete一定是知道答案才会这么问。毕竟他认识很多花,他也教过Venice很多花卉方面的知识。
但每每这种时候,Vegas总要酸溜溜地说,「看来你那位花店的前女友教会你很多。」
Pete就会揶揄地戳戳他的胳膊,反问,「你是打算翻旧账吗?」
然后Vegas就会乖乖闭嘴,坐在一边装闷气的葫芦。
但是这一次,Vegas在Pete说完话后立刻纠正他,说那种花叫玛格丽特。
Pete嘴硬地反驳,说它们明明很像。Vegas就认真地和他讲这两种花有什么不同。
什么界门纲目科属种之类的的植物科普Venice早不记得,他只是记住了Vegas说,雏菊的花语是藏在心底的爱意。
Pete那时有些得意地捏住了Vegas的下巴,「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
Vegas就倾身去亲吻他的额头,露出很宠溺的笑。
「远比那还要早。」
他们总会这样,时不时旁若无人地开始窃窃私语。直到Pete想起Venice还在一旁,才一把推开Vegas,轻咳两声继续他们刚刚的话题。
「所以玛格丽特的花语是什么?」
「你是我的骄傲。」Vegas说,「当然,还有你让我很满意。」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各方面都很满意,今天尤其。」
结果说完,就被Pete在后脑上拍了一巴掌。
「闭嘴啊你!」
05
当晚Pete就搬去了Venice的房间,说是要给他讲睡前故事。可Venice知道,他其实只是不想陪Vegas玩睡前游戏。
而不出意外,Vegas也跟了过来,于是他们两人挤在Venice那张尚算宽敞的儿童床上,将六岁的他夹在中间。
那晚的故事是《安徒生童话》中的《蝴蝶》。
其实Venice很好奇,为什么Pete那么热衷给他讲睡前故事,还是童话故事。要知道,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只相信有超人和奥特曼,但已不再相信什么女巫和小精灵了。
故事有点无聊,是讲一只蝴蝶在群花中寻找恋人。而它遇到的第一朵花就是雏菊,书里写,他们称之为法国的玛格丽特。
于是Pete一脸得理不饶人地瞪着Vegas,「看吧,我就说了它们是同一种植物。」
接着,他们又开始了争执,以至于那个故事的结局Venice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只倒霉的小蝴蝶去找了很多花,但是没有一个是他的爱人。
于是Venice就问Vegas,是不是爱人这种生物很难找?
「那你找到Pete的时候也是找过很多人才找到他吗?你找了多少人才找到呢?」
Vegas那时的神情有些尴尬,Pete就在一旁起哄嘲笑他,说什么,「Venice你不要问他这个问题,他肯定算不过来的。」
「Pete可不是我找回来的。」Vegas抿了抿唇,凑到Venice耳边小声道,「他是我绑回来的。」
后来,Vegas又给Pete讲过一个“蝴蝶”的故事,不过那不是童话,Vegas说是他母亲小时候讲给他的中国故事。
那时候Venice已经知道Vegas的母亲和自己的妈妈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他心里小小地难过了一下。因为他甚至没有见过妈妈的样子,更别提听她讲什么故事了。
不过他很快便释然,毕竟他有Pete。
Pete每晚都会给他讲故事,而且是很温馨的那种,不像Vegas这个,最后故事里的两人都死掉了。
虽然那时Venice对死亡的概念还不是很清晰,但他知道这个故事很悲惨,让人有些难过。
但更多的是好奇。
「Vegas,人死后都会变成蝴蝶吗?」
「嗯。」
「你和Pete也会吗?」
「……对。」
直到被Pete发现,问他在做什么。
「Vegas说你们死了会变成蝴蝶,但是Macao说蝴蝶是茧变成的,所以Pete,你什么时候开始吐丝呢?」
06
Venice后来想,当时Pete听了他的话大概比较想吐血。
在得知是Vegas给他讲了东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后,Pete有些生气地去找Vegas理论。
「Venice还太小,你不要给他讲那么残酷的东西。」
「可是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说不定我们哪天就不在了,他总要面对。」Vegas的语气波澜不惊。
「那……也要等他再大一点。」
Venice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他知道活的生物总要死,就像Tankun养的那些鸟和鱼,这是常识。但他知道,如果哪天Vegas和Pete真变成蝴蝶了,他应该会很伤心。
毕竟Tankun说过,蝴蝶是女巫变的,但女巫是不存在的。
由于Vegas讲了不适合Venice这个年龄段的“童话”给他,因此被Pete剥夺了讲故事的资格。
那之后的睡前故事愈发无聊,因为公主总会嫁给王子,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可Venice很早就从和Tankun一起看的电影中明白,事实并不是这样,HappyEnding只是结局的一种形式,甚至多数时候只属于理想。
更何况Venice清楚,Pete讲给他的那些童话并不完整。因为他没有讲过夜莺在玫瑰花前歌唱到死,雪人融化在爱人的怀中,坚定的锡兵落入了熊熊烈火,海的女儿最终化为泡沫。
Macao说,Pete只是不想他过早接触那些悲惨的事。他说,Pete只是希望他能拥有他们未曾拥有过的,一个完整、快乐的童年。
07
无论如何,Venice的睡前故事环节也只持续到他第七个生日之前。
Pete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是《国王的新装》。
Venice后来想,也许他不应该在Pete讲故事时插嘴,可他实在很想印证自己的猜想。
于是当Pete讲到国王赤身衤果#体地走街过巷时,Venice忍不住问他,「所以昨晚你和Vegas也在扮演国王的新装吗?」
「什么?!」
「Pete我看到了啊,你没有穿#衣服坐在Vegas身上。但他夸你的新衣服很好看。」
「Vegas!我说了要关门!」
「这不能怪我,是你昨天穿的太忄生感……」
「闭嘴啊!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事后Vegas好像又挨揍了,Venice有些愧疚,因为这不是第一次因他的“童言无忌”而连累Vegas被揍了。
但Vegas却不在意,他说这是Pete爱他的表现。
对此Venice很费解,毕竟Pete就从来不会揍他,哪怕他第一次从学校拿回的成绩单惨不忍睹,Pete也只是抱住沮丧的他,说无论他考成什么样,自己都一样爱他。
可当Venice把他的疑惑说给Tankun时,对方却只说Vegas活该,谁让他以前那样伤害Pete。可他还没说完,P'Kinn就让他别继续下去。
Venice知道,这又是「不能在孩子面前谈论的事」。
他的确知道Pete受过伤,但他并不知道那是Vegas造成的。
Pete帮Venice洗澡时,Venice见到过,他的手腕上有许多新新旧旧的伤痕,一个叠着一个,胸口处还有一处显眼的疤,微微凸起,仿佛一颗心的形状。
Pete说那是子弹穿过造成的。
Venice觉得那很酷,就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怪不得P'Porsche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可Vegas似乎不那样认为,因为提到Pete的伤疤时,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他声音低沉地对Pete说,绝对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
Venice不知道他所谓的「那种事情是什么」,但似乎每次提到这个话题,Vegas的情绪都很低落。Pete便会抱住他,安慰,「那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个意外,一切已经过去了。」
尽管Venice不清楚从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从后来Macao的话中大概了解到,就是那一次,他们失去了父亲,而Vegas也差一点失去Pete。
而他也更确定,Pete一定很爱Vegas。因为同样的伤疤他也曾在P'Kinn的身上见过。
P'Kinn说那是他替P'Porsche挡子弹时留下的。
他说的时候神情格外骄傲,他说,那证明他对Porsche的爱更深,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
08
Venice从不怀疑Vegas会甘愿为Pete牺牲生命,他甚至觉得,如果有必要,他会为了Pete牺牲所有人。包括他在内。
毕竟,在Vegas教他射击的第一堂课上,就一再告诫过他,守则第一就是务必要保护好Pete,不要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尽管Venice并不觉得Pete会需要人保护。
因为他虽看上去温柔无害,但Venice知道那只是表面的假象。他清楚记得,那次放学路上,当两个黑衣人推倒保姆,想要将他抱上一辆SUV时,随后赶来的Pete徒手狠揍了他们,并且扭断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不过Venice还是向Vegas郑重地承诺,说他一定会保护好Pete,不管他是否需要。
毕竟这个家里除了Vegas,不会有人再教他枪#法,他们甚至不敢让他碰那玩意儿。
因为Pete曾放出话,谁敢那么做,就要等着挨他的拳头。
可Vegas还是偷偷教他射击,教他格斗,教他一切Pete不许他碰的东西。
他总说,Venice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
「Pete总想把你保护得很好,但他没想过,如果有天我们不在了呢?谁来保护你?」
他又说,「答应我,Venice,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会好好保护Pete。」
09
Vegas要他记住的第二条守则是:「不要把你的后背轻易交给别人,哪怕那人是你的朋友。」
那时Venice还没什么朋友,仅有的几个要好的同学,是会因为考砸了拼写考试而哇哇大哭的Charlotte和连鞋带也不会自己系的Mark和Luis。
Venice才不会选择和他们并肩战斗。
但他问过Vegas,为什么不要把后背交给朋友。
「因为朋友也可能会背叛你。」
Vegas的这句话让Venice想起Tankun对他的评价,「偏执、多疑、很难与人建立信任。」
他不明白,这样的人是怎么和Pete走到一起的。毕竟在Pete口中,仿佛这个世界没有坏人。
Vegas教给他的第三条守则是:「永远不要将枪口对准你的爱人。」
Venice不理解,这一条明明和上一条彼此冲突。于是他问,「那如果我的爱人背叛我了呢?如果他把#枪#口对准我呢?」
「那只能证明他不爱你。」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向他开#枪#了?」
「这取决于你有多爱他。」
Venice想,那Vegas一定很爱Pete。因为大家都说,在“那件事”中,是Vegas先放下了#枪#。
而Venice也从不怀疑这点,毕竟那次度假遇袭时,是Vegas将Pete护在了怀里,替他挡住了两颗子弹。
10
那次他们去Pete外婆经营度假屋的离岛玩,原本Vegas以为行程足够隐秘,却不知怎么走露了消息,引得仇家上岛寻仇。
在紧要关头,Pete将Venice推进了安全屋,却把后背留给了敌人。若不是Vegas扑过去将他护在怀里,也许中#枪#的会是Pete。
但好在增援来的足够及时,Vegas顺利得到救治,最终并无大碍,而Venice和外婆也只是受了点惊吓。
外婆上了年纪,见的事情多,从Pete进入第一家族的那天起,她已经习惯了提心吊胆的日子。
至于Venice,则单纯是相信,有Vegas在,他和Pete都不会有事。
当然,在Vegas昏迷的那几天,Pete也确实经历了一段焦心难熬的日子。
Venice看到他满脸泪痕地守在Vegas床边,不停祈求各路神明保佑,甚至发誓只要Vegas能醒过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也许是他许愿太过虔诚,以至于Vegas当即便苏醒过来,甚至声音沙哑地问他,「包括以后每次做的时候都把你绑起来吗?」
原本悲伤的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Venice看到Pete朝Vegas砸了枕头,当然他知道Pete并没有用力。
一旁的Tankun大骂Vegas不要#脸,生死线上走一遭也没度化掉他那一脑袋废料。说完就想去捂Venice的耳朵。
但他慢了一步,Venice还是听到了Vegas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小声对Pete说,「我还了你一#枪#,现在我们两个相抵了,但你还欠我一命。」
然后Pete靠着他的肩膀瓮声瓮气道,「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
11
Vegas完全康复前,Pete强迫他去寺庙还愿。
那间寺庙Venice去过很多回,Macao戏称他们家是那里的捐功德大户。
Venice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么虔诚,要知道课堂上老师说过,人是猴子进化来的,可不是菩萨造出来的。人死了也只会被分解无机物,而不会去往阴曹地府。
但Pete坚信人有来世,而作恶太多的人会被打入畜生道或阿修罗道。
「Vegas这辈子已经这么狗了,保佑他下辈子当个人吧。」Pete说。
所以他现在要为Vegas积德,保佑他能够顺利入轮回。
这点上他和Vegas一样偏执。因为Vegas坚持认为人死后会投#胎,而如果他能够和Pete埋葬在一起的话,来世他们还会相爱。
「但是Tankun说你是魔鬼,死了要下地狱。」Venice一脸天真地出卖了他的堂哥。
「所以我现在学着要更坏一点。」Vegas一本正经地摸摸他的脑袋,「也许你听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坏人成道反而比较快呢。」
Pete让他闭嘴,不要在菩萨面前胡言乱语。
可是转头,Venice听到Pete在他身后小声地和Vegas说。
「就算是下地狱也会陪着你。」
12
在撒完圣水后,他们照例去挂祈愿牌。
看到许愿树上的牌子,Venice终于明白了Macao的话,那上面的署名几乎都是Vegas和Pete。
愿望也大多千篇一律,不是出入平安,就是家宅平安。
在许愿这回事上,Vegas和Pete实在没什么新意。就好比每年生日,Pete总要在众人的瞩目下,被迫许满三个愿望。
Tankun管这叫仪式感。
Venice不知道这种仪式感是否是家族遗传,因为每年他的生日,Vegas和Macao也会让他许三个愿望。
然而Venice的愿望每年都不同,可Pete的,似乎永远是那三个:「希望外婆身体健康,希望主家和分家的人都平安,希望Venice能够快乐长大。」
后来有次Venice吐槽,第三个愿望实在没必要,毕竟生日一年只有一次,这么宝贵的愿望还是让给别人吧,他已经是个快乐的大孩子了。
结果刚说完,Vegas就让他别不识好歹,要知道以前Pete的第三个愿望是留给自己的,现在给了Venice,他不还没说什么。
话音未落就被Pete轻推了一把,「别抱怨了,你的愿望我不是已经帮你实现了。」
「那不够,我希望每一天,时时刻刻,你都能陪在我身边。」
挂祈愿牌的时候,Pete和Vegas有了点小争执,大概是Pete希望Vegas以后做事要顾及自身安全,别再冒险让人担心。
「那种情况下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被击中吗!」
那时Vegas正抱着他往树上挂牌子,Venice的胳膊被他哥哥掐的有点痛,他感觉得到,Vegas说话时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说过,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再发生……」
也许是Vegas展露出平时不易见到的脆弱,而Pete这人又习惯心软,于是他伸手捧住了Vegas的脸。
「你怎么又来了,说了都过去了……喂,你不会是要哭吧……」
Venice知道,接下来如果他不做点什么的话,Vegas和Pete就要接吻了,而他的处境会非常尴尬。
因为上一次情人节看流星的时候就像这样。
他被Pete抱在怀里,在漫天星光下,在气氛最温馨的时刻,Vegas吻住了Pete,同时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结果到最后,Venice一颗流星也没看到,像个大傻子一样被蒙着眼睛,听他们亲了好半天。
所以当Vegas向Pete凑过去时,Venice连忙呼叫Pete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这里有Macao哥哥的名字诶。Cas是谁?」
「真的啊!」
在Tankun的耳濡目染下也变得喜欢吃瓜的Pete,果然被Venice的话吸引,偏过头去。
「Macao和Cas长长久久?」
「这里还有!希望Rom永远爱Macao??等等,我记得他的男朋友不是叫Leno么……我说Vegas……花心是你家族遗传吗?」
「怎么可能呢Pete……」
Venice听到Vegas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只爱你。」
13
Venice知道Vegas只爱Pete,他还知道Vegas对Pete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
尽管对方不肯承认。
但他还是在十四岁那年,发现了Vegas的秘密。
那时他不小心打破了Macao一百多万刀拍回来的一只水丞,因此想删掉Vegas电脑里的监控记录,可却无意间找到一个隐藏文件夹。
里面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有一张照片。
尽管看上去年岁久远,但Venice还是一眼认出里面的人是Pete。
他留着土土的锅盖头,瘦瘦小小,一副没长开的样子,手里正拿着一个钵子给树苗浇水。
照片一看就是偷拍,背景好像就在他们常去的寺院。
「Vegas,你很早就认识Pete吗?」
那时Venice刚好被Vegas逮到,但比起被罚,他更好奇为什么Vegas会有Pete少年时代的照片。
毕竟Pete说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分家大宅,Vegas的成人仪式上。
「你想知道?但你要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
「deal!」
Vegas说他第一次见Pete是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那天他去给母亲扫墓回来,去寺庙里做功德。
「那天父亲打了我……」
Vegas讲述时神情有些苦涩。
「可能他看我情绪低落,于是过来和我搭话。他给了我一朵缅栀子,他说那种花代表希望……他安慰我说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
「听上去像是Pete会做的事。」
「那你们之后一起做功德了吗?」
「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没再见过。」
Vegas没有说他后来去了寺庙很多次,等过很多个上午和下午,但再没遇到Pete。他只说,他们再见是在他的二十岁生日会上。
但他并没有和Pete相认,因为对方看上去也已经不记得他。
他那时生气异常,他不明白为什么Pete会是Tankun的人,他甚至怀疑他们的初次见面也是第一家族授意下的刻意接近。
Vegas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他叫Pete。
也直到那时才反应过来,他们不过一面之缘,就连姓名也未曾交换。
14
「那Pete是故意接近你吗?你就因为这个才生他的气?」
Vegas说不是,可就因为不是,他才更无法原谅。因为他后来发现,Pete对谁都一副热心肠,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个。
「Vegas啊,你其实对Pete一见钟情了吧。」
尽管Vegas极力反驳,但Venice并不相信他的话,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谁会在意一个一面之缘的人对别人什么态度。
更不会因为他选择了主家而想要报复。
用Tankun的话来说,这是吃醋。
Venice撇撇嘴,「Arm叔教过我如何破译简单的密码。」
更何况Vegas的密保问题设置得实在太过easy。
「ThenameofmyPET__」
「我的宠物名字是__,谁还用这么老套的问题啊。」Venice吐槽道。
他知道Vegas养过一只小狗和一只刺猬,但都死掉了,虽然他不知道两只宠物的名字,可Venice觉得那并不重要。
因为答案不会那么简单,但也不会太过复杂。毕竟Vegas可没有那么多功夫在这些问题上浪费脑细胞。
「问题的关键在PET(宠物)这个单词上。」Venice笃定道。
「答案是E。PET-E」。
Venice觉得Vegas的文字游戏低级的好笑。
「顺便说下你的电脑密码是两个69,是E的十进制码,手机密码的话,我记得是四位数,如果没猜错,是八进制码0105。」
Venice说完,Vegas先是小小惊讶了一下,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我的Venice,你很聪明。」
然后在Venice得意的笑容中继续道,「为了奖励你,这次的家长会就由你Kim哥去帮你开吧。」
「?!!」
15
当然,Vegas最终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毕竟他很清楚,整个家族里Venice最怕的就是Kim。
因为从小到大,大家都很宠爱他,只有Kim,对他永远扳着一张脸,甚至从没抱过他。
后来,Venice和Vegas达成了君子协定。
Vegas帮他解决那件碎掉的古董,而他替Vegas保守这个秘密。
其实这已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秘密。
他们有过很多小秘密,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告诉Pete,有时也会瞒着Pete的眼线Tankun和Porsche。
比如Vegas每次受伤,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情况下,他都会让Venice替他保密,保证不向Pete透露分毫,以免他担心。
但Pete总能从Vegas身上残留的药水味发现异状,然后惆怅地和他说,「要不收手吧,不要做了。」
可Venice知道,他们没办法收手。因为P'Kinn说过,他们得罪的人太多,如果收山,下场可能会非常惨。
他们没办法「退隐江湖」,至少在他们这代不行。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Pete忧心忡忡地说。
Venice知道他担忧什么,Vegas在那次中#枪后,体力大不如前,更何况他总有老的一天,那么以后,该由谁来撑起这个家,保护其他人呢。
「P'Pete你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呢么。」
那时一向吊儿郎当的Macao开口,「等我完成学业就回来接班怎么样?」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给我滚回去读你的书!」
对于Macao的善解人意,Vegas却表现得很不高兴。
「但是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总得给年轻人表现的机会。再说,如果我不接班,你们难道想要让Venice沾手这些事吗?」
16
Venice不知道Vegas怎么想,但他很确定Pete肯定不希望他接Vegas的班。他甚至觉得,如果可能,Pete不想他和这个家族扯上一点关系。
因为Pete总说,这个家族是被诅#咒的。这里的人,往往不得善终。
但Pete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听P'Porsche说,他曾有机会逃离这里。
Venice想,他大概是舍不得留下Vegas一个人苦苦支撑。
就像P'Porsche舍不得P'Kinn一样。
于是他接受了Vegas的戒指,永远留在了分家。
Venice听Macao说起过,Vegas当年向Pete求婚前给过他两样东西:一座送给外婆经营度假屋的离岛,还有一枚象征第二家族权威的戒指。
那样的戒指P'Porsche也有一枚。
但Pete并没有掌管分家的事务,他的全部精力似乎都放在照顾Venice身上,分家的业务仍有Vegas负责。
因此P'Porsche有时会开玩笑,说堂堂分家的大少爷沦落成Pete的手下,也不知分家的保镖会不会觉得他发号施令时的样子让人联想到那个词——「狐假虎威」。
但Venice知道,Vegas才是那只老虎,因为分家的手下最怕的其实是他。
只不过Vegas要所有人都服从Pete的命令,包括Venice在内。
「所以,Vegas也听你的话吗?」
Venice问过Pete。
「这要视情况而定。」
Pete那时正有些烦躁地在屋里四处找寻被Vegas藏起来的香烟。
「你看,我让他把烟还给我,他就拒绝了,还有零食也是。」
「那是因为Vegas担心你的身体,他说不想你走在他前面。」Venice振振有词地帮Vegas辩驳。
「我知道。」Pete的语气有些懊恼,他似乎放弃了翻找。「所以我说,Vegas并不总听我的。」
「但你可以命令他不是吗?你有分家的权利戒指啊。」
「我不会命令他。」Pete弯起眼睛,笑得很温柔,「Venice,你要知道,爱不是命令和服从,而是信任和尊重。」
17
尽管Pete那样说,但Venice知道Vegas私下会向他下达命令。
因为Venice不止一次听到Vegas悄悄对Pete说,「叫我主#人。」
「呵呵呵呵,他们只是在做游戏。」
然后隔天,Vegas就禁止他随便出入他们的卧室。
但Venice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毕竟他不是有意偷听Vegas和Pete的对话。
他的卧室就在他们房间旁边,而偶尔那么一两晚,他们的动静会有些大。
Vegas有时会让Pete说什么「安#全词」。
但Pete每次说的都不一样,有时是佛手柑,有时是迷迭香。但不论是什么,Pete似乎都不想看到它第二天出现在家中的桌上。
但偏偏Vegas就喜欢带那些东西回来,像是故意为了作弄Pete,只为看他一脸羞窘。
但有次他玩脱了,惹恼了Pete,直到晚上,他才用一束白玫瑰让Pete消气。
「幼稚、自大又狡猾,喜欢吃醋还偏执,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Pete那时说。
可Venice知道Pete没有说实话,因为自己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Tankun和P'Porsche他们都很好奇,你喜欢Vegas什么呢?」
Pete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他也曾经很困惑,甚至感到痛苦迷茫,可直到有次,他看电影时听到一句话。
「爱上一个人能有多少理由?我觉得他好,便是全部。」【1】
「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爱他。」
18
Venice后来想,也许就是Pete太爱Vegas,才会一而再地纵容他,甚至每次生气也只用一束花就能被哄好。【2】
要知道,每次P'Kinn惹恼P'Porsche,都免不了会挨一顿揍。
不过Vegas说他的鲜花道歉战术也并非屡试不爽。
「事实上第一次就失败了。」
「Pete说那晚是他的生日。」
于是Vegas亲手做了蛋糕,并订了一束黄玫瑰作为礼物。
但是Venice显然并不关心那天的雨有多大,Vegas在回去的路上是否差点出车祸,以至于毁了蛋糕等细节。他执着地追问,「你不是喜欢Pete吗,为什么去和别人相亲?」
「因为那时候爸爸逼我做选择。」
「什么选择?」
「杀了Pete,或者……由他亲自动手。」
「可Pete还活着。」
「对,因为我骗了爸爸。」Vegas露出苦笑,Venice知道,那对他也许并不容易。毕竟Vegas很爱爸爸,准确说,他很爱家里的每一个人。
「不仅如此,我还假意答应和他安排的女孩结婚,以让他放下戒心。」
「你这是在骗人,还有,那个女孩子会不会太可怜了。」
「嗯,所以我也做出了补偿。」
「怎么补偿?」
「帮她和她的恋人逃去国外。」
「啊,难道她也是被家里逼迫的么?」
「是的,不过……你放心Venice,只要你不喜欢,没人会逼你。当然,只要你喜欢,哪怕是男人也没关系。」
「我谢谢你……」
「对了,我们说到哪里?」
「你说第一次送给Pete黄玫瑰但他并不喜欢。」
「嗯,后来是Porsche提醒,我才记起来,之前也送过一束给他。Pete大概是吃醋了吧。」
Vegas那时说话的神情甚至有些得意,就好像Pete为他吃醋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可Vegas又说,他送Pete那束花,仅仅因为店员告诉他,黄玫瑰最适合用来表达歉意。
而且他送给Pete的那束,也不是一般的黄玫瑰,是比较少见的甜蜜朱丽叶。
传说中开出过天价的玫瑰,也被誉为世界上最珍贵的花。
当然,Vegas送给Pete的那束朱丽叶没有高达300万英镑的身价,但也确实花了他不少心思。更重要的是,花店的人和他说,那种花的花语是——「守护的爱」。
19
虽然Pete没有接受Vegas的朱丽叶,但后来,他也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朱丽叶。
他们遇到那只橘金色的小猫是在一个下雨天,它被雨淋湿了皮毛可怜巴巴地趴在院子的围墙边舔爪子。
Venice先发现它,并叫来了Pete他们。经过检查,那只猫似乎被捕鼠夹一类的东西夹断了前爪,伤口已经溃#烂,几乎可以瞧见骨头。
Vegas让Nok帮忙找来宠物医生,又让人给它准备了食水,在他们的精心照顾下,那只小猫咪几天后终于可以正常行走。
可是有天,Venice发现这只猫咪似乎试图逃离院子,于是他找来条绳子,想将它像朋友家那只萨摩耶一样拴起来。
但它反抗得过于强烈,尖锐的爪子抓伤了Venice的胳膊,这让他很受伤。
闻声而来的Vegas见状大声质问他在做什么。
那时他正一手抓着猫咪的后颈,一手极力想把绳圈套在它脖颈上。
「它要逃跑,我想留住它。」Venice一脸委屈道。
「可Venice,它本就是只野猫。」
Pete说,那只猫大概是流浪惯了,它想离开也是天性使然,不能强求,即便Venice今天把它拴住,它早晚还是会跑。
「但我舍不得啊。」Venice瘪着嘴,他一直想要一只属于他的猫咪。
「就不能把它关在笼子里吗?」
「Venice,如果你真喜欢它就不该把它强留在身边,毕竟它并不属于你。」
20
事后Vegas说,他当时之所以反应那么大,是因为他此前也做过相同的事,甚至差点酿成大祸。
「捉住一只猫咪?」
「不,留住Pete。」
「你也拿绳子套住他的脖子了吗?」
「比那更过分……我用锁链锁住了他……还……打了他……」
「你太过分了!那可是Pete!你怎么可以对他动手!」
「因为我和你一样,太怕失去他。」
后来Vegas向他“告解”,他说自己那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他以为,只要把他留在身边就好,哪怕不择手段。
「可是Venice,爱不是束缚和占有。」
Vegas说,这是Pete教会他的。
「爱是要给他包容和自由。」
最终Venice放走了那只猫,不过几天后,它又出没在庭院周围,并且有时会带来一些惊喜。
比如死掉的小甲虫或是老鼠。
Macao开玩笑,「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猫的报恩」。
于是这只橘金色的猫就成为游走在分家周围的编外成员。
由于他们中只有Pete可以轻易接近那只猫咪,因此养猫的职责也被交付给他,同时他获得的还有命名权。
「那就叫它Romeo吧。」Pete说,一只翻墙而入的猫,像极了当年翻墙去看他的某人。
可事后他们才知道那是只小母猫,于是Pete给它改名Juliet。
21
Tankun知道这件事后,用鼻子喷出一个冷嘲热讽的音。他说这只猫应该改名「Katarina」,毕竟她现在被驯服得如此乖顺。
「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却成了只藏起尖牙利爪的温柔猫咪,谁不佩服N'Vegas的好手段。」
Tankun明显话里有话,即便Venice那时还小,他也知道,Tankun说的不是猫。
大概率是在讲Pete。因为Vegas就叫Pete作小猫咪。
之前Vegas还骗他说,胳膊上的抓痕是猫挠的,可那时Juliet明明还没来他们家,而且整个分家,除了Pete也没人敢伤他。
但他会这么说Venice一点不意外,毕竟他也曾把脖子上被Pete咬出的痕迹栽赃给蚊子。
可Venice知道,即便是春蓬的蚊子也没那么大的嘴巴。
不过Venice还是很庆幸,猫咪的名字是Pete取的。因为如果让Tankun帮忙取名的话,他大概又会用他死去的鱼来给它命名。
他在取名这件事上,对他那两条英年早逝的鱼有着比Vegas更甚的执着。
就好比那一年,Kinn和Porsche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她来到第一家族的那天Venice去看过。睡在襁褓中的小孩子,有着软绵绵的手脚和脸蛋。
Pete似乎很喜欢她,问P'Porsche有没有取名字。
「叫Victoria。」
P'Porsche说名字是Tankun坚持取的,虽然一开始他想叫她伊丽莎白,但P'Porsche威胁,如果他胆敢用一条死鱼的名字给自己女儿命名,就会敲破Tankun的头,他这才作罢。
事后Macao告诉Venice,当年Tankun也差点用一条死鱼的名字给他命名,多亏了Pete据理力争,才最终给他取名Venice。
Venice便问他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Macao说那你要去问Pete。
22
然而当Venice问起这件事时,Pete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那时Vegas下落无踪,Macao又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当Porsche让他帮忙取名时他压力很大。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名字。」
Pete说他没念过几年书,更从没给人取过名字。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家里长辈随意取的,很普通,普通到随便哪条街上喊一嗓子,大概率会有三个以上的人回头。
所以他希望Venice能有个特别一点的名字。
「因为你两个哥哥的名字都来自城市……」
这一点Venice知道,不仅是城市,还是举世闻名的赌城,因此他怀疑自己的父亲大概年轻时候是个混迹于销金窟的赌徒。
但他很是疑惑,按照这个规律,为什么自己不叫摩纳哥呢。
「Venice究竟有什么含义。」
「因为Vegas说会带我去。」
有天Vegas似乎心情很好,说刚刚完成一个大单子,计划去度假,还说会带上他。
然后Vegas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不要太近,因为不希望遇到熟人。
Pete那时就想到了威尼斯,他不久前刚和Vegas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主人公就去了那里。
「我那时怕Vegas反悔,便让他向我保证。」
Pete说,那时Vegas失踪了很久,他不确定还会不会再见到他。
「但是你知道吗,Venice之约对我来说就像个承诺。」
「我想他总会回来兑现。」
23
后来Venice和Vegas提起过这件事,Vegas想了一阵笑起来,他说那部电影应该是《ALittleRomance》。
随后那部电影被Venice专门去找出来看过,也大概明白Pete为什么想去那里。
影片中,老年“绅士”讲过一个故事,传说威尼斯有一座叹息桥,如果相爱的人在日落时分在桥下深情拥吻,那么他们的爱就会天长地久。
但是很可惜,为了照顾Venice以及应付繁重的帮派事务,他们之后并没能实现那个旅行约定。
而七岁的Venice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机会去实现。
因为那时,Pete已经失踪了好多天。
24
Pete是在一天清晨离开家的,他走的很匆忙,只和Venice做了短暂告别,当时Venice还在朦胧的睡意中没有清醒。
只记得Pete和他说,他要出趟远门,过几天回来。
但是一周后,Pete也没有回来,他去问Vegas时,Vegas只是摸着他的脑袋让他再耐心等等,Pete很快就会回来。
可Venice看得出,Vegas似乎对给出的回复也不那么确定,而且他看起来很焦虑的样子。
第十天的时候,Pete依旧没回来。
他开始怀疑,Pete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对于他的追问,Macao闪烁其词,Vegas则一再沉默。
他们只说,「Pete去了很远的地方,很快会回来。」
Venice听后大哭起来,P'Porsche的妈妈去世时,他也是这样说的。
也许是Venice哭得太过伤心,惊动了第一家族的那几位兄长,下午的时候他们都来了,包括平时不常见到的Kim。
但他们并没有来安慰Venice,反而和Vegas关在书房里谈了很久的话。
Venice守在门边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却只听到几声闷响,像是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动静,还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和椅子翻到的声音。
接着是Vegas歇斯底里的质问,「你TM究竟和Pete说了什么。」
「你不该来问我,你不如扪心自问,是你做错了什么。」是Kim的声音。
「Kim你别闹了,Pete到底在哪儿,你知道是不是?」Porsche说。
「哈,主家和分家什么时候同声同气了。Vegas,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对Porsche旧情难忘。」
「Kim你胡说什么!」
Venice听到P'Kinn生气地大吼。自从他们有了Victoria,Venice已经很久没见P'Kinn发过脾气了。
「Kim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想做什么是你们的事!」Kim打断了Porsche的话,「但你们为什么要带走chay?我已经不想和这个家有任何瓜葛,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带走chay是我的意思,他是我弟弟,有什么你冲我来,这和Pete无关!!」
从Porsche的话里,Venice大概猜到,Pete的消失Kim是知道内情的,但他不肯说。
「Vegas,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真相,但你不该把chay卷进来,更不该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Kim的声音冷漠得让人害怕。
「所以Vegas你记住,这是我对你的复仇。」
25
后来Venice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还有Tankun的破口大骂,说他们都是失智的疯子,并且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再后来他们说了什么,Venice就听的不那么清楚了。
他只听到Vegas近似乞求的声音,「Kim,告诉我他在哪儿,或者让我听听他的声音,让我知道他还安全。」
长久的沉默后,回应他的只有一句。
「我做不到。」
Venice茫然地站在门边,他有点害怕,也许他再也见不到Pete了。
好在他“尊的哥哥”还记得他,Venice听到Macao担忧地说,「要不要先安抚一下Venice,他看上去很害怕。」
「可这种事要怎么和他说,他还那么小。」P'Porsche道。
Venice知道,这又是「小孩子不可以知道的事」。
可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有权知道Pete去了哪里。
26
「Pete一定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了星星。」
同学Candy这样和他说。
她说她的爷爷就变成了星星。
可Venice知道,她爷爷上个月去世了,就埋在西郊的墓园附近。而且他明白,Pete不可能变成星星,Pol叔说过,星星是星际间的气体和尘埃构成的。
人死了只会融入泥土,可上不了天空。
但此时Venice无比希望Pete变成了星星,这样至少他还可以每晚看到他。
「Pete,你回来吧,求求你回来吧。」
他的这种情况Venice在电影上见过,Tankun说,这是人自身的一种应激反应,当人过度悲伤时,大脑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于是制造出一种幻觉,让你短暂忘记那些不幸。
那一年盛夏,台风“热带花”从T国湾登陆,强对流天气也影响了曼谷,一连多天的暴雨造成交通系统瘫痪,电视上一直播放着专家提醒市民尽量不要外出。
可是那天,Vegas浑身是水地从外面跑回来,还抱着被雨淋得湿漉漉的Juliet。
Venice这才想起,这些天来他只纠结于Pete的事,早把Juliet给忘了。
也才想起,在Pete消失之前,他曾和Vegas有过一次争执,似乎是为了那几日Vegas晚归的问题。
Venice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Pete的离去早有端倪。
只是那天他心情很糟,因为Vegas和Pete吵架时说,「也许包括Venice在内,我们三个也都是来历不明的野#种。」
那是个带有羞#辱意味的词,Venice很不喜欢。于是他拿花园的木栅栏撒气,他踹断了一根木板,连带弄翻了Pete给Juliet搭建的小窝。
Juliet受了惊吓,一下钻进围墙的夹缝中,Venice叫不出它,也没了心思,索性没有再理会,甚至之后都快将它忘了。
眼下看到Vegas怀中的猫咪,Venice有些惭愧。
「Vegas……我……」
「是你说要把它留下来的,你就要照顾好它。」
Vegas漠然地将猫塞进他怀里。
「你要对他负责,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27
Venice甚至怀疑,也许他会变成学校门前的疯女人。听说疯女人的女儿死于一场车祸,那之后她每天徘徊在学校门口呼唤她女儿的名字。
他想见见Pete,想和他说如果去威尼斯时记得带上他,Arm叔叔刚刚教会了他用照相机,他可以帮他们拍一张叹息桥下的合照。
他想告诉Pete,就算不去威尼斯也没关系,他看电视上说,如果情侣在摩天轮上接吻也可以长长久久,而Tankun刚刚给了他两张儿童乐园的套票,他可以让给他们。
Venice想见Pete,他难过地坐在门廊下。外面还在下雨,一连好几天了。
Macao说,等雨停了就带他去寺庙许愿,Venice想,也许那样菩萨就能把Pete还给他。
他想的太过出神,以至于好半天才发现,有人坐在他身边,正在整理带水的雨伞。
是Kim。
Venice很不想看到他,于是语气不善地问他,「你来干嘛。」
「Kinn让我来的,说有事情商量,Vegas呢?」
Venice没有接话,他不想和这个间接导致Pete消失的人说话。
「为什么不回答?」
「不想和你说话。」Venice说完小心翼翼壮起胆子加了一句,「讨厌你。」
Kim似乎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模样,好半天,就在Venice以为他会生气时,却听他说,「是么,可我……很羡慕你。」
Venice有些困惑地看着Kim,觉得他可真奇怪。毕竟,Macao说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是个只知道吃吃吃的造饭机器,是个让人头疼的麻烦制造者,这有什么好值得羡慕。
「因为你总能得到你想要的。」Kim说,「所有人都纵容你。」
「难道你和他们要东西他们会不给你吗?」Venice有些疑惑,他的哥哥们可是非常慷慨的。
「什么?」Kim的表情有些错愕。
「我是说,你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不然他们怎么知道你要什么。」Venice谆谆善诱地向Kim传授他的撒娇技巧,「不答应的话也没关系,多问几次就好,Pete教我的。」
「可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撒娇。」
「为什么不能?」Venice有些不理解,「那你就在生日的时候许愿,大声说出你的愿望,Tankun说,那样就会有人帮你实现愿望了。」
「可我不过生日。」Kim的神情有些怅然,「陪我过生日的那个人不见了。」
「你说chay哥哥吗?」
Venice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抓过他的手。
「那如果我帮你找chay回来的话,你能不能把Pete还给我。」
Kim脸上的表情一滞,他瞧着Venice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不停摇晃自己的胳膊。哀求着,「求求你把Pete还给我吧,我需要他,Vegas也需要他。」
「可Venice,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
28
Venice坐在门口哇哇大哭,他不能接受没人知道Pete去了哪里,不能接受再也见不到他。
可在他哭的最起劲的时候,听到有人在门口哎了一声,是熟悉的声音。
Venice抬头,只见Pete撑着一把黑雨伞就站在花园里,他的身后还跟着脸色苍白的Porchay。
在Venice还没反应过来时,身旁的人已经冲了出去,将Porchay牢牢抱住。而在他准备扑向Pete怀里时,又被跌跌撞撞跑出来的Vegas抢了先。
于是温暖浓情的氛围中,只有他傻不愣登地坐在门廊下,满面泪痕,一脸的状况外。直到随后赶来的Tankun将他从地上抱起,大骂这群人眼里只有狗屁爱情,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也没人理。
Pete这时才从Vegas怀里挣出来,他来到Venice身边对他说。
「我回来了。」
后来Venice问过Pete,那些天他去了哪里。
Pete说,他去找Porchay回来,顺便处理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Pete没有说的太清楚。他只说他们迟迟未归,且联络不上,大概是由于被困在离岛,恶劣的天气影响了通讯和交通。
他说,是Porsche和Vegas他们弄错了,他找人做了检测,Porsche和Porchay是同胞的兄弟,这一点毋庸置疑。
至于Kim,则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
Venice不太明白那代表什么。
「代表他们的相爱不是一个错误。」
Tankun得知此事后,大骂几个弟弟没用,说老天创造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他们安装大脑,他们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又骂Kinn和Porsche,说他们两口子就是缺德,自己爱得昏天黑地,倒天天想着去拆别人家。虽然他也看Vegas和Kim不爽很久了,但是拆散人家小情侣也不怕遭报应。
他又说,还是他的Pete最靠得住,最后这些烂摊子还要靠Pete来摆平。
Pete却只是笑着摇头,说他们是关心则乱。他们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敢面对。
「为什么呢?」Venice问。
「因为越爱才越害怕失去。」
29
Venice想,他要告诉Pete,他也爱Pete,很害怕失去他。
所以Pete不能再随便抛下他们。
但Venice知道他只能等到第二天再和Pete说。
因为Pete回来后,Vegas就没给过别人亲近他的机会,并且当晚又把Pete拉去了房里。
Macao不让Venice跟着,说别去打扰。
「知不知道什么是小别胜新婚。」
Venice不知道,但他知道从今往后,无论Pete和他们分别多久,他总会回来。
因为Pete和他说,他也一样爱,一样怕失去。
再后来,当Venice已经读高中时,又想起这回事,他和Vegas开玩笑,问他后来有没有测一测,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弟弟。
Vegas那时摘下眼镜,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说这个做什么,你是谁的儿子都不重要。」
Vegas说,「你只需要记得,你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爱你。」
Venice想起Pete也说过相似的话。
他说,「Venice,血缘身份只决定你是谁,但爱才决定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不管何时,你要永远记得,我们始终爱你。」
30
“所以最后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是吗?”
小姑娘仰头,一脸天真地问Venice。
“是的,幸福快乐。”
“然后故事就结束了?”
“如果你要听开心的结局,我就只讲到这里。”Venice对Margarita说,神情有些狡黠。
Margarita问他,那不开心的结局呢?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有一个完美结局,丑小鸭成为天鹅,青蛙变回王子,少年战胜了恶龙,公主获得了幸福,那……之后呢?
“那要等你再大一点才能告诉你。”
最终Venice决定秉承家族的一贯原则,不要给小孩子讲太悲伤的故事。
其实他也不算说谎,他们确实有过一段幸福快乐的时光。只不过,那样的时光在Margarita出生那年戛然而止。
31
Venice研究生毕业那年,Pete因为突发昏厥被送入了医院,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肝癌末期,已经开始转移。
Vegas听到这个噩耗险些跌倒。
那时的他已不年轻,坚毅的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纹路,两鬓的发间也带着些苍白的痕迹。
只不过那天之后,他衰老的更快,几乎一夜白头。
Top医生说,乐观估计,也许一年半。
Vegas又问,那么保守估计呢。
Top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也许三两个月,也许……不到一个月。
Venice在一旁听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明明他下个月就要毕业,Pete还答应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你们也别太难过,情绪对病人很重要,最好先别让他知道……”
32
他们牢记医生的叮嘱,尽力瞒着Pete,骗他只是一般的手术,很快就能康复。
就连第一家族那边,他们也只告诉了Kinn和Porsche,因为怕Tankun情绪外露,会让Pete瞧出不对。
可这种事情又怎么瞒得住。
接连的手术、放疗、药物治疗,已让Pete变得虚弱不堪,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行动也变得困难。
靶向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开始呕吐、失眠,他变得吃不下饭,就连最喜欢的春蓬小吃也难以下咽。
Vegas已经不再管理分家的事了,所有业务都由Macao接手。他开始一天24小时地守在Pete身边,不肯和他分开一分一秒。
刚开始Kinn他们来看Pete时,还会安慰他好好养病,很快就会没事,可直到Pete的情况愈发严重,直到他已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小肿瘤时,所有的回答都变成沉默。
最后实在瞒不住,Vegas才向他吐露实情,但Pete的反应比他们预想的淡定。
倒是Tankun,在知道真实情况时险些哭晕过去。他说Pete那么善良,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Vegas木然地低声道,这是对他的惩罚。
让他眼睁睁看着爱人的生命逝去,而他无能为力。
33
人在走投无路时,就会泥于迷信。
Vegas又开始去寺庙祈福,只是这次,菩萨没能治好Pete的病。
于是那年Venice的生日愿望全变成,保佑Pete能够挺过他的下一个生日。
而在下一个生日来临前,Pete的情况又加重不少,他开始被疼痛折磨得夜不能寐,大把的止痛片也无法终结他的痛苦。
于是Venice的愿望又变为,希望Pete能坚持到他结婚的那天。
Venice有个相恋多年的女友,Daisy,家世普通,性格温柔,和Pete一样善良。
如果没有Pete的病情,他原计划在毕业后向女友求婚,而现在,他希望能更早一点和她步入婚姻殿堂。
他还记得当他告诉Pete自己要结婚的消息时,Pete显得有些忧虑。
“Venice,你是真的想结婚吗,如果你只是想让我安心……”
Venice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毕竟几天前,P'Kinn和P'Porsche刚带着Victoria来过一趟。
大概是Pete的病情让两位人过中年的哥哥也有些对未来的担忧。他们说很怕以后不在了,留下这几个孩子没人照顾,也许会很孤独。
说完便问起了Venice的婚事,显然是希望他能趁Pete情况还没进一步恶化前早点结婚。
Pete不想给Venice压力,只说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
但Venice说他想结婚不是因为谁给他压力,也不完全是因为Pete的病情。
他说,“我只是希望你能见证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如果可以,他希望Pete能见证他生命中每一个重要时刻。
34
Venice结婚的那天,Pete很开心,难得精神不错地和他们一起拍了照。
可是送他回房间休息时,Venice偷听到他有些惆怅地对Vegas说,“Venice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人陪着我也就放心了……我现在只担心你。”
Vegas便将头抵在他的掌心轻声道,“所以你要坚持的久一点,多陪陪我。”
“Vegas……”Pete忽然笑着说,“不然……等我走了之后,你再找个人陪你吧。”
他说,“我保证不会生气。”
Vegas沉默了很久,久到Venice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等你走了,我会去陪你。”
Vegas的话让Venice感到一阵窒息,他觉得殉情这么决绝的事Vegas不是做不出来。
毕竟,他是那样的偏执。
但可惜Pete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说,“你以前总说,如果有天你不在了,就要我出家。Vegas,我不要你出家,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会好好活着。”
“我不要。”Vegas固执道。
“你必须答应我。”Pete的语气不容反驳,“这样,你就能替我好好看着Venice,替我见证他的幸福。”
35
不知道是因为药物治疗有了效果,还是因为Daisy的怀孕让Pete有了新的期待。
他的情况逐渐稳定,虽然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但Top医生说他的癌细胞没有继续扩散。
于是那年Pete生日时,他许愿,希望他能坚持地久一点,能够看到Venice的孩子出生。
春生夏长,秋去冬藏。
转眼到了预产期,Daisy顺利生下一个足斤足两的小姑娘。
那天Pete特别开心,他让人把孩子抱到跟前,尽管那时他已经基本离不开病床了。
严重的腹水挤占了他呼吸的空间,就连喘息也变得异常困难。
但孩子的降生还是点亮了他的心情,那天他难得有了胃口。
他说想吃面,Vegas亲手煮的面。
Vegas便慌慌张张地去借厨房,Macao说,长这么大,还从没见他哥哥这样紧张过。
大家本以为Pete的病情可能有所好转,却不知有种情况叫做回光返照。
滚烫的汤撒了一地,Vegas甚至顾不上手上被烫出的水泡。
他慌慌忙忙赶到医院时,只看到Pete带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已经陷入昏迷。
Top医生告诉他,刚刚Pete没了心跳,虽然抢救过来,但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他说着拍了拍Vegas肩膀,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说也许就在这一两天。
36
Vegas守在Pete的病床前,他的表情很困惑,就仿佛眼前的这些对他而言,显得那样不真实。
他握着Pete的手问Venice,“他昏迷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不要你出家。”
“还有呢?”
“他说怕你捐身给菩萨,那样的话,来世他就找不到你了。”
37
在抢救方案上Venice和Vegas出现了分歧,Venice坚持要上呼吸机,但是Top医生说,那样就需要把气管切开,而且上了呼吸机需要转去危重病房,家属不能陪同。
Venice觉得,只要能让Pete多活一天,无论怎样都好。
可Vegas却说,“别再折腾他了,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他说,“Venice,他为我们,坚持的已经够久了……”
Top医生很善解人意,他说这样也好,可以让Pete少受点罪,而且他也能在家人的陪伴中走完最后一程,不会那么孤单。
Venice知道他是好意,但他说完这句话后,Vegas还是红了眼眶。
后来,第一家族和第二家族的人都来了。Venice知道,他们是来告别。
没有人哭,因为Vegas不许他们打扰Pete休息。
这期间Kim强迫Venice和Vegas去睡一会儿,说有他们守着。那时Venice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而Vegas比他的情况还要糟。
但Vegas坚持守在Pete床边,他紧紧握住Pete带着戒指的手,似乎一刻也不想放开。
38
最后拗不过几位哥哥,Venice靠着陪护床打了个瞌睡,迷迷糊糊中,他回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他才五岁大,Tankun逗他,问他爱Pete还是Vegas更多一点。
Venice毫不犹豫地选择了Pete,然后眼巴巴地问他,更爱自己还是Vegas。
让他失望的是,Pete居然没有选择他。对此,只有五岁的Venice大哭大闹着拒绝接受。
那时Pete安慰道,「Venice,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只选择你的人,你也会爱她,或者他,比爱我们更多一点。」
Pete说,「就像我对Vegas,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
这时Pete走到他身边,好像还是当时的模样,他对Venice说,「Venice你长大了,要照顾好Daisy和孩子,照顾好这个家,我走之后也拜托你照顾Vegas,要好好看着他。」
可Venice想说让他不要走,因为他不确定是否能够照顾好Vegas,毕竟……不会有人比Pete更能照顾好他,不会有人比Pete更爱他。
39
Venice是被监护仪的声音惊醒的。
睁开眼,只见屏幕上的数字都已归零。
病床上,Pete的表情很安详,Vegas握着他的手,目光温柔。
他轻轻吻了吻Pete的额头,然后对Venice说,去叫医生吧。
这期间Vegas面无表情地坐在病房门口,他说Pete弥留之际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Venice便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对我说,Vegas,我会一直等你,你不要着急。”
40
Pete的灵堂照是彩色的,照片里的他笑得格外好看。
Vegas平静地替Pete操持完整个葬礼,直到他被葬在了西郊墓园,他父母的坟边。
这期间他表现得异常正常,正常到让Venice涌起一丝不安。
因为昨夜他分明看到,Vegas坐在Pete的棺木旁和他说了一整夜话,并在今早落棺之前,流着泪,最后亲吻了他。
现在这个冷静克制的Vegas,反倒不那么正常。
他在新填好的墓土上放下一束鸢尾,然后轻声安慰一旁大哭不止的Tankun,甚至和他开玩笑道,“别哭了,Pete最怕看你哭了。”
“他现在又不会知道,呜呜呜……”
“谁说不知道,他就在你身边站着呢,他还问这次你准备烧谁下去陪他。玉姐还是Arm?”
“喂!别说那么吓人的话!”
可是当宾客散去,Vegas便像是徒然垮了下去。他疲惫地坐在灵堂的桌子旁,安静的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仿佛Pete走的时候,也一并带走了他的灵魂。
Kinn有些担忧地问他还好么,问了三遍,Vegas才目光呆滞地说,今天早上醒过来时有点难过。
因为他习惯性地叫Pete的名字,但是再也没人回应他。
没人给他早安吻,也不会有人帮他整理睡衣上被压出的褶皱。
他这才反应过来,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41
谁说活着才是幸运。Venice觉得,相爱的两个人里,活下来的那个,才最痛苦。
他们都怕Vegas会想不开,毕竟他的表现太过反常。
他好像忘记Pete已经不在的事实,Kim说,他只是在回避痛苦。
他煮咖喱时还是会多做一份,下雨天撑伞也总是偏向一旁,他每周末的晚上会照旧在房间里念英文诗,会抱着才几个月大的Margarita对着空气说,“Pete,你看她像不像Venice小时候。”
Margarita是Venice女儿的名字。当然一开始,Tankun又想叫她伊丽莎白。
但这次Vegas坚持给她取名Margarita,他说Margarita的花语是骄傲。
“Pete说,你是他的骄傲。”
玛格丽特,是象征恋爱寓言的花朵。可是Porsche说,玛格丽特也是一种酒,用以纪念逝去的爱人。
他说,“所以Vegas其实清楚,Pete已经不在了,他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Venice不止一次听到,他在佛前祈愿,说信徒生来罪恶,灵魂污浊,愿尽此一报身,助爱人早登极乐。
于是Venice迷惑了,他不明白Vegas究竟记不记得Pete已经不在。
42
Top医生的朋友来看过,说可能是幻想症,给的建议是先吃药控制。
于是Venice开始“处心积虑”地骗Vegas吃那些“维生素”。
Venice本以为他的情况有所好转,因为Vegas提起Pete的次数正逐渐减少。
可是那天暴雨,Vegas不知跑去哪里,全家上下心急如焚,几乎找遍整个宅院,才在花园一角找到浑身湿透的Vegas。
他的衣服发梢都在滴水,手里抱着一束黄玫瑰。
Venice记得,那是Pete还在世时,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种的。
Venice不知道Vegas怎样把那些带刺的玫瑰生生折下来,他只看到Vegas沾满鲜血的双手,深红色洇染了花枝。
“你在做什么啊!”Venice冲过去,抓起Vegas满是伤口的手大吼道。
“我想送一束花给Pete,我想要他原谅我。”Vegas说着,浑浊的眼睛看向Venice,“他好像生我的气了。”
Venice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他浑身颤抖地看着Vegas,“Pete死了。”
可似乎雨声太大,Vegas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仍自言自语,“你知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好久没有看到他。”
“我说Pete死了。”Venice咬牙切齿道。
“上次也是这样,生气了就一个人跑出去,好多天也不回来。”
“Pete死了,死了!你懂不懂啊!”Venice终于忍不住,崩溃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
Vegas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
“Venice你哭什么啊,你别担心,Pete就算生气也不会气很久,等我把这束花送给他,他气消了很快就会回来。”
可Venice知道,Pete不会回来了。即便他承诺过不会随便抛下他们,但他食言了。
43
“所以他不是老年痴呆”,Tankun说,“他就是疯了。”
Venice倒宁愿Vegas是阿兹海默症,可他知道不是。Vegas没有忘记任何人,没有忘记任何事,他只是不记得Pete已经离世。
或者说,他只是偏执地相信他还活着。
但Tankun接着说,“其实当个疯子也没什么不好,挺快乐的。”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Top医生,似乎在向他求证。
Top医生无奈耸肩,“说老实话,作为医生,我不建议患者终止治疗。但是Venice,作为家人,我觉得Tankun是对的,幻觉也许对Vegas而言不是坏事,至少他不会那么难过。”
Venice觉得Tankun和Top医生也许是对的。
因此没再给Vegas吃那些药,他终于再次见到了Pete。
那天他有些兴奋地和Venice说,“你看,我说过,Pete总是心软,一束花就能把他哄好。”
44
“所以,你们才说Vegas伯伯疯了是吗?”Margarita问。
Venice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可以那么说他。”
“可伯伯们都这么说。”
Venice叹口气,“他只是……有些偏执。”
“但你们怎么知道Pete不存在呢?”Margarita好奇道,“有没有可能只是你们看不到他。”
对于一个五岁孩子的童言,Venice只是笑笑。他当然知道,毕竟是他和Vegas一起亲手将Pete下葬。
但他也知道,这些并不适合告诉给Margarita。于是他说,“是的,Pete是存在的,他在天上,变成了星星。”
“这样啊,那等下次流星雨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吧。”
45
Vegas又坐在花园里自言自语,Margarita走到他旁边,脱下她并不存在的宽檐帽和他打招呼。
“下午好啊,Vegas伯伯。”
紧接着她转向Vegas对面的空位,掂起裙摆欠了欠身。
“你也好,Pete。”
Vegas的眼睛徒然睁大,他有些迷茫地看着Margarita,“你说什么?”
“我说你好啊。”Margarita眨了眨眼睛,“我在和你们打招呼。”
她说着拿出Tankun买给她的粉色玩具茶壶,热情邀请道,“要来杯下午茶吗?”
Margarita边说,边在她和Vegas,以及那个空位上各摆了一个塑料茶杯。
杯子是空的,但Margarita却举起它,“来尝尝我泡的柠檬红茶。”
Vegas有些呆滞地摸上茶杯手柄,困惑地问Margarita,“你真的看得到他吗?”
“你说Pete吗?”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摇头,表示她看不到。
Vegas露出苦笑,“所以我果然是疯了对吗……他们都说那只是我的幻觉。”
“那只是因为他们太笨了。”Margarita说,“就像他们也看不到我的Bella和彩虹独角马。”
Vegas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并不认为Pete是什么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到的“国王的新装”。
因为国王看不到新装,但他确实能够看到Pete,那样深情地望着自己。
“所以……还是只有我能看到你。”Vegas笑着向虚空伸出手,仿佛在轻抚谁的面庞。
“Vegas,你一定很爱他。”Margarita突然开口,一脸笃定。
“为什么会这么说?”Vegas怔了怔,似乎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姑娘总能语出惊人。
“因为妈妈说,我的Bella和彩虹独角马,只有爱他们的人才能看到。”
“所以你相信Pete存在是吗?”Vegas的眼睛有些湿润。
“相信啊”,Margarita点点头,“我还见过他的照片,爸爸说他是Vegas伯伯最爱的人。”
Vegas轻轻嗯了一声,“他也是最爱我的人。”
也许是见Vegas神情悲伤,五岁的Margarita走过去试图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Vegas伯伯,你不要生爸爸他们的气,因为他们也看不到我的好朋友Bella和彩虹独角马。”
“大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小姑娘抱怨了一句。“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相信就够了。”
她说着,朝向那个空位举起茶杯,“不要客气Pete,多喝点,爸爸说你喜欢红茶。”
她的语气那样认真,就仿佛她真的能够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对话。
“Margarita……”Vegas突然开口叫她,他的嘴唇在颤抖。“你可不可以告诉Pete。”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我爱他,我很想他。”
“为什么你不亲自和他说呢?”
“因为他从不回应我。”Vegas说,“我大概是又惹他生气了。”
“你怎么和爸爸一样,每次惹妈妈生气都要我去传话。”
Margarita无奈叹气,然后转向那个空位,十分认真道,“Pete,Vegas让我告诉你他爱你,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生他的气。”
“他有说什么吗?”Vegas抿唇看着Margarita。
“他说他都知道。”Margarita道,“他说他也爱你。”
Vegas咬住唇,声音有些哽咽,“还……还有吗?”
“他说他没有生气,他说……谢谢你的花。”
46
Vegas的幻想直到他去世前也未消失。
但相较于Pete,他走得很从容。
Venice原以为那又是他的胡话,可第二天早上佣人发现,他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那一刻,Venice觉得Margarita是对的。也许这些年,Pete一直未曾离开。
Venice是个无神论者,他不像Vegas和Pete那样,偏执地相信来生。
不过他相信,相爱的人总会重逢。
Ilovetheewiththebreath,smiles,tearsofallmylife!
我爱你用呼吸、笑容、眼泪和生命!
And,ifGodchoose,Ishallbutlovetheebetterafterdeath.【3】
只要神明允许,在死后我爱你只会更加深情。
TheEnd.
【1】出自《美丽人生》
【2】详见文后
【3】ElizabethBrowning《HowdoILoveThee》
【2】Vegas的哄人套路
Venice的童年时光有很多是在第一家族度过的。
Tankun对他极度纵容,只有在大宅,他才敢做那些平日里Pete不让他做的事情。
当然,惹祸也不可避免,就比如这天,他不想吃Porsche煮的饭,于是统统倒进了鱼池里,结果撑死了Tankun两条宝贝锦鲤。
Tankun不好向他发火,便将怒气全撒在了来接Venice的分家家长身上。
Vegas牵着Venice的手,见他一脸忐忑,颇不在意地说,“两条鱼而已,明天赔给你。”
转天Vegas让Nok送来一个观赏鱼缸,Tankun看着缸底趴的那两只四脚龟瞪圆了眼睛。
“我那两条是鱼!”
“少爷说了,乌龟更长寿。”
“可我那两条是进口大正三色锦鲤!”
“少爷说了,这两只是进口三线闭壳金钱龟。”
Tankun气得直骂脏话,下定决心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处事原则,好好感谢一下Vegas。
结婚后,Vegas常去的酒吧就那么几家,Pete找过去时,他正和昔日的几位狐朋狗友坐在卡座喝酒。
远远就能听到那个叫Joe的调侃,「嘿Vegas,你今晚什么情况,你和Kinn那档子破事还没过去吗?」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了?」
「你看你今晚,什么都要和他抢,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故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的品味本来就像。」
「啊哈,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清心寡欲?转性了?」
「人有时候也要换换口味。」
「可你这都多久了,你不厌吗?」
「慢慢会习惯的。」
「噗,是不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食髓知味。」
「你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喝你的酒吧。」
「说实话,有没有想过开开荤?」
「原来我们的Vegas少爷也是凡人啊,要不我请客?试试Malan家的新菜?」
「我怕Pete知道会不高兴。」
「搞半天还是因为怕老婆。」
「不是怕,你们不懂。」
「说真的Vegas,我其实很好奇,你以前那么会玩的一个,现在真的收心了?」
「别是暗地里还养着一堆小宠物吧。」
Pete气得咬牙,正当他准备上前给那个喝多了二两马尿就胡言乱语的狗#男人一点颜色看看时,又有几人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在说什么宠物?」
「对了Vegas,听说你最近养了新的宠物?」
「而且听说模样很不错哦?」
「怪不得好久不来找我们喝酒了,原来是有了新玩意儿。」
「怎么样?是不是很凶,看你身上的抓伤就知道。」
「这么凶悍没被我们Vegas少爷赏几革便#子啊。」
「谁让Vegas少爷舍不得呢。是吧,哈哈哈哈。」
「你们几个少说几句会死么。」Vegas的语气透着不耐,「我倒是敢,Tankhun那疯子非杀了我。」
「既然是Tankhun少爷养的,怎么会到你那里?」
「别是强#抢来的吧,来路不正的我可不要。」
「就不能是大哥送我的吗?」Vegas叹口气,「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留到现在。想想就让人头疼。」
「你要是不想要可以给我啊。我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
「你想要就带走,我已经受够了。」
「嗷,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啊!」
突然有人站在Vegas身后,周围几个都被Pete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Vegas也意识到不对,转过身,可下一秒就被Pete揪住了领子。
「Pete你怎么……」
Vegas话音未落就被Pete甩了个巴掌,Vegas有些发懵地看着Pete。其余几个醉鬼显然也瞬间清醒,其中一个结结巴巴想要解释,「那个,嫂子……」
「谁是你嫂子!」Pete一脸戾气。
「那个……姐,姐夫?」
“所以我说了Vegas和我,我们没有去鬼混。”Kinn有些无奈道。
“我借你十个胆子,再送他十个,谅你们也不敢。”Porsche冷呵。
“那你们那天是去干嘛?”Tankun支着下巴,一脸好奇地吃瓜。
“就是去竞一支红酒。”Kinn冲着吧台上的丽伯特努了努嘴,“我说想拍一支酒给Porsche做礼物,结果Vegas那小子总要在我举牌的时候抬价……”
“噗,所以最后这支酒花了多少钱?”Porsche问。
“那不重要”,Kinn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爱人,“只要你喜欢,多少都值得。”
“呕,恋爱的酸腐气。”Tankun一脸受不了,“所以他说的开荤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Pete尴尬笑笑,“那几天我正逼着他吃斋。”
“但我那也是为他好。”Pete又道。
“是的,我们Pete最善良”,Tankun附和道,“要跟万恶的Vegas划清界限,所以他来求你你也别回去!”
“行了哥,又不是只有Vegas一个盼着Pete回去,你别忘了Venice还在家呢。”Kinn有些无奈地看着一脸愤愤的Tankun,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还没有交代清楚宠物的事情。”
“所以Vegas养了新的宠物吗?”Venice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Pete。
因为Pete又“离家出走”消失了两天,他差点嚎坏了嗓子。
Pete有些心疼地抱着他,略带尴尬道,“哈……是的,一只宠物……”
准确的说,是一只鹦鹉。
大少爷Tankun送的。
“那他为什么不带回家呢?”
听Venice提起那只鹦鹉,Vegas就一脸黑线。Tankun那个奇葩为了报复他,居然不知从哪儿弄来只能说会道的鸟送给他。
可它只会说一句话。
“Vegas你个乌#龟#王#八#蛋,还我的鱼。”
Pete笑出了眼泪,若不是亲耳听到,他可能还以为是Vegas胡编乱造。
这种有损颜面的东西自然不能带回家,所以Vegas就把它养在私宅,甚至“好心”地希望帮这只鸟回归正道。
于是它每骂一句,Vegas就薅它一根毛。
“然后就被啄了……”
“胳膊上抓伤也是吗?”Pete哈哈大笑道。
“那是Juliet抓的。”Vegas有些无奈,也许是嗅出他身上其他动物的味道,他抱Juliet的时候它挣扎得很厉害,因此那几天他从私宅回来都会喷些古龙水遮盖气味。
“所以Pete,你当时就是怀疑我了对不对。”Vegas有些哀怨地看着Pete。
“你对我太没信心了。”Vegas叹气。
“我是对自己没信心。”Pete扯了扯唇角,“我怕……也许哪天你会厌倦,会想要离开。”
Vegas伸手捧起他的脸,异常严肃道,“怎么会呢,我的人和心都在你这里,又能到哪儿去。”
他说着将Pete拥入怀中,在Venice瞧不见的地方轻轻捏了捏,压低声音对他耳语。
“或许今晚我可以帮你找回一点信心。”
Venice突然凑过来打断了他们,“所以,Vegas,你最后是怎么哄好Pete的?这次你送了什么?”
“四支卡萨布兰卡。”
“什么意思?”
“永远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
最后,只有Tankun受伤的世界:他们都是混蛋,我的鱼死的好惨,呜呜呜呜。
——人生苦短,在尚且来得及时,用尽全力地去爱吧——
ABO世界观,Venice是VP亲儿子。
第一人称,全文1w2,很流水账对不起。
请读完以下预警并确保接受良好再看正文:
VP的爱情占比不多,主要是Venice的故事。
有不止一个角色死亡。
(我是看了大家关于第一季Pete死亡可能的讨论和有关癌症母亲能给孩子留下什么的知乎高赞回答产生的脑洞)
用了大量女性向称呼。介意女化的可以退出了,因为确实是女化。
只是讲述一种可能性。文笔很烂,欢迎吐槽和讨论,但不要骂人,因为我看见了会忍不住诅咒骂人的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外加便秘两礼拜。...
只是讲述一种可能性。文笔很烂,欢迎吐槽和讨论,但不要骂人,因为我看见了会忍不住诅咒骂人的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外加便秘两礼拜。
以下正文:
我快十八岁的时候分化成了Alpha。
毫不意外的结果,毕竟我爸是Alpha,我妈在二次分化成Omega之前也是Alpha。
分化的时候没啥特别感觉,只是上着自习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发烧。所幸我们班主任是个有经验的,直接给我拎到分化隔离室来了一针。全程什么乱子都没出,从医院做完检查出来我甚至还赶上了下午的英语课。
但是我二伯母很担忧,“十八岁会不会太早了。”他说。
“不早啊,”我回,“现代人营养这么好。我很多同学都是十六七就分化了。”
二伯母不说话了,眉头皱得死紧。我知道他不是想和我讨论青少年成长问题。
我二伯见气氛不对,插嘴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想要什么作为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大伯在旁边吐槽:“越老越死板,哪有直接问人家要什么的。”
“我可是来者不拒的,”我耸肩,“贵的都行,多多益善。”
大家都笑了,笑完接连陷入沉默。
气氛又开始变得诡异。我二伯母终于还是没忍住,他犹豫着开口:“今年的信......不在我这。在你Chan伯那里。”
“我知道,”我说,“前几天问了他,到时候他会给我寄过来的。”
信是我妈写给我的。
从我两岁生日开始,每年一封。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写信的。
当然没人能回答我。
我妈离开的时候我才一岁多一点,属于刚会用“Pete”造句的年纪。
那是在早春,天气挺凉但是很晴朗,我妈给我穿上了曾祖母织的毛衣。我为了躲避餐盘里的胡萝卜满院子跑,边跑边喊:“不吃胡萝卜。Pete吃胡萝卜。Pete是贪吃鬼。”
我妈被我逗笑了。他放弃喂我,开始吃自己的午餐。
我跑了两圈就累了,又回到我妈旁边眼巴巴地看他吃咖喱。
“Venice想尝尝咖喱吗?”
我点头。我妈就拿小勺子舀了一点点喂我。
没咂巴几下我就吐了出来。
“胡萝卜!”我大喊,然后因为毛衣被弄脏而哇哇大哭起来。
这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和我妈相处时的直接记忆。
可惜的是,我脑海里我妈的面容是模糊不清的。我只记得那被午后阳光染成金色的头发和有点粗粝的帮我擦掉脸上咖喱的指腹。至于什么“颊边的酒窝”和“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睛”,大多是我二伯母他们讲给我听的。
这就导致我上幼儿园时,很难完成老师布置的画自己爸爸妈妈的作业。
那天晚上我用十分钟画完了我爸,然后花了一晚上画我妈,边听我大伯他们讲故事边画的。
第二天交上去的时候老师指着那个金头发大眼睛的小人问我:“这是Venice吗?”
“不是,”我说,“这是Pete。”
“哦,这是Venice的妈妈呀。妈妈怎么和Venice一样高呀?”
我没回答。
老师又指着旁边的图案问:“那这些小鸟和花儿是妈妈养的吗?”
“不是。小鸟是Pete,小花也是Pete。这个太阳,也是Pete。”
我可没瞎涂,我是听了Arm叔和Pol叔他们的话之后认认真真画的。也就是我那时候不会画天使,不然那张图上还能再多一个天使。
最关键的是,我妈也说了,可以把路过的飞鸟和院子里的玫瑰当作他。
他是在给我写的第一封信里说的。
“Venice最近有没有吃到什么新的好吃的呀?是不是有点想妈妈了呢?
妈妈小时候,比Venice现在大一点的时候,也会很想很想妈妈。可是妈妈的妈妈没法回来,妈妈就学会了一招:把院子里的大树当作妈妈,有什么想说的都说给她听。妈妈会给大树讲,今天练拳击好累呀,但是明天就能去外婆家,吃到好吃的煎蛋卷了。
Venice要是想妈妈了,也可以这样做哦。你可以和院子里的小鸟还有爸爸种的玫瑰聊天。你知道吗,妈妈其实是能听到的,因为妈妈虽然看起来不在你身边,但其实妈妈就坐在小鸟的背上或是花朵里,一直陪着Venice。”
我当时字还没认识全,信是二伯母念给我听的,念了很多遍。
我妈把十六封信都交给了我二伯母,他认为Porsche可能是唯一一个看见信封上的“FormysweetheartVenice”就能忍住不拆开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直到我不再问“所以我为什么在花里看不见Pete”而真的开始照我妈说的那样做以后,二伯母才郑重地帮我把信收起来,放在我最爱的巧克力盒子里。
我捧着那个大盒子,仰头问二伯母:“所以Pete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问老师的时候,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Porsche艰难地开口:“对。”
“真奇怪,”我说,“我老师不认识Pete呀,她怎么知道Pete出远门啦。”
二伯母没说话,我继续道:“她还说,我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看见Pete。很久很久是多久呢,大大大后天吗?Vegas回来的时候,Pete也会回来了吧?”
二伯母还是没说话,他只是发着抖,蹲下身,把我搂在怀里。
大大大后天,我妈没回来。我爸回来的时候,我妈没回来。
我把他写给我的几封信读了好几遍,在院子里和花鸟连续说了六百多天的话,我妈还是没回来。
突然有一天我就明白了,很久很久指的是我妈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在喂我吃完咖喱的一月后就死了,被不知道是意大利人还是日本人开枪打死的。
他死了一周后,我二伯他们从我爸手里抢过了我妈快要开始腐烂的尸体,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遮住了胸前的窟窿,把他埋到了春蓬的地下。
除了给我的十七封信和给我爸的一句话,我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我那时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妈给我爸留了什么话,我只关心我的信。
四岁那年二伯母带我去了春蓬。但我不想去我妈的坟前,我坐在我曾祖母家门口的台阶上撒泼:“我要Pete的信!我要Pete的信!”
“可是你前几天才收到他的第三封信,不是吗?我们说好的,每年一封。”
“我要Pete的信!”
“Venice,我知道你想妈妈了。我们现在不就是去看他吗,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啊。”
“我要!Pete的!信!”
Porsche不明白的,和那块刻着我妈名字的石头说话有什么用,就像和花鸟说话一样,永远得不到回应。
但他不愧是我妈信任的人,他就站着,看着我哭晕过去也没拿出第四封信,甚至夜里我发起高烧时也没有。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妈写的前三封信,让我在我妈写的故事里安定下来。
后来我想想,其实我那时真不算难搞,哭闹了几次就好了。
要说烦心,那还得是我爸。
所有人都以为我妈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我爸就会和他一起去了,但他没有。他把自己和我妈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听我妈临死前发给他的语音。
我二伯三叔破门时就做好了被枪打的准备,但又一次出乎大家的意料,我爸在听见大伯喊的“你是想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息吗”以后就撒了手,让人把我妈的尸体带走。
我妈葬礼的法事持续了七天。我爸在第三天就因为几天没进食睡觉而昏倒了。
他醒过来后我二伯母来了一趟,只说了一句话:“你要么是把Pete说的话听进去了,要么我现在就给你一枪。”
我不知道我爸那时反应如何,反正他出院把我妈灵柩送回春蓬之后就忙碌了起来。他忙公司的事情,也忙着杀那些意大利人和日本人。
其实对我来说没差别,我妈还在时他就很忙。
但奇怪的是,我妈走后,我爸回家的频率也没变低。
虽然我基本见不着他,但有时候夜里迷迷糊糊地,会听见我爸和我叔交谈的声音。我会嘟哝一声:“Vegas”,然后没等到回应就又睡过去,早上醒来时才听我叔说我爸确实回来过,很早又出门了。
我往往“哦”一声就过去了。没所谓,左右我饮食起居是保姆阿姨管,出去玩有我大伯二伯母带,晚上我和我叔睡,所以我爸在不在真无所谓。
我听我二伯说,我两岁生日的三天后,他大清早打开门发现我爸蹲在他房门口,身上还血呼啦差的,开口就是:“Porsche在吗,我知道Pete把给Venice的信交给他保管了,我就只看第一封。”
我二伯没好气地表示信已经给我了以及让他务必先去收拾一下自己。
所以那天我睁眼就是我爸手臂上滑稽地缠着绷带,目光炯炯地坐在床头看我。于是我只好把那个被我塞在枕套里的巧克力盒子给他,并且威胁他看完了就还我,因为我晚上不抱着这个睡不着觉。
一页纸的信我爸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我都准备和我叔告状了我爸才把信还我。
他看着抱着盒子的我,问:“Venice......今天晚上想不想和爸爸一起睡?”
我瞪大了眼睛,摇摇头,但想了想,又觉得也行。
我叔的眼睛比我瞪得还大。
其实和我爸一起睡与和我叔一起睡差别不大,然而我大伯知道以后长叹一口气,他在那嘟囔:“Macau还真是心大,也不怕Vegas半夜把孩子掐死再一枪崩了自己。”
我那时不理解我大伯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我不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坐在父亲肩上骑大马的经历,但我也没有被我爸打骂的经历,所以我不怕我爸。
Vegas只是有点奇怪,我想,我爸只是有点奇怪。
转变是在我快上小学的时候发生的。
那天晚上我和我大伯他们一起看电视剧。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把电视声音调小,听到楼下的吵闹声。
我下了楼,看见客厅里站着很多人。
我爸站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他一只手揪着一个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把枪口抵在那人的太阳穴上。
按辈分我该叫那人一句大爷爷,但我爸从不让我这么叫,他只让我叫“Korn老爷”。
我从没见Korn老爷这么狼狈过,鼻青脸肿地被按在地上。
他在喊着什么:“我不知道那些意大利人会真的开枪。Pete他......”
我爸眼睛通红,又给了他一拳:“你不知道吗,只是不在乎吧。别挣扎了,我可没想过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
Korn吐出嘴里的血,突然笑了:“是啊,知不知道的,反正都只是一条不再忠心的想要逃跑的狗。不过死了,还是有点可惜的,毕竟养了他这么久。我也是没想过他这么聪明,猜到了我要利用他威胁你。但是猜到了又怎么样呢,他就算死了也得把你交出来,帮我处理那些人。”
周围,我大伯二伯和三叔都站着,他们都没有把枪口对着我爸。
Korn笑得更大声了:“现在,Vegas,你可以杀我了,你赢了。你赢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看看我爸,又看向楼梯上呆立着的我。
我爸扣动扳机的时候我大伯挡在了我身前,用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抬起头,在无声中看见他满脸泪水。
那天我爸抱着我回了家,我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慢条斯理地擦掉脸上的血之后洗干净手。
“想吃泡面吗?”我爸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于是我爸泡了两碗面。我吃了半碗,他吃了一碗半。
晚上年幼的我第一次失眠,脑子里一会是我大伯说的“把孩子掐死”,一会又闪过很多人的脸。
我爸杀了他大伯,我想,那我大伯二伯和三叔应该不会让我去他们家了。
但我爸没有来掐我,反正在我陷入睡梦之前他都没有把手放到我脖子上过。他背对着我躺着,过了一会又窸窸窣窣地从睡裤口袋里掏着什么。
他又在听我妈留给他的语音了,我知道。
我也很想从我的盒子里拿出那几封信来看,但灯已经关了。所幸我记得每一封的内容,于是我强迫自己别想别的,就开始回忆我妈写给我的信。
“......
妈妈是在沙地上学会的骑自行车。可不是那种有另外的小轮子的,专门给小朋友的自行车哦,是有着大轮子的大车。一开始妈妈老是摔,不过沙地上软软的,摔了也不疼,就是可能会有小螃蟹在旁边嘲笑我。于是妈妈就跑到旁边,摘了一大片芭蕉叶折了个盒子,把那些小螃蟹都抓起来放在了盒子里。
怎么能嘲笑我呢,对吧。唉,可是啊,等妈妈骑完一圈回来,那些小螃蟹已经都跑光了。没办法了,妈妈只能多折一点芭蕉叶回去让外婆多做点黄糯米饭啦。
......”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我爸还在睡觉。
从那晚之后他就闲了下来,对此我觉得无所谓。
这个家族的父子关系就是这样奇怪,就像Korn死后两礼拜我又能自如地进出我大伯房间和他一起看电视剧了。
平时我爸除了打卡式地送我上下学就是睡觉,睡不着了也躺在床上闭着眼。
我知道他是在想我妈。可等我放了学,他非要我和他一起呆房间里。本来也还行,我写作业,他睡觉,我们从来不交流。但之后也许是睡多了头疼,我爸躺着躺着,会起来找止疼药吃。
我听着他在背后持续发出动静,就说:“爸,能不能小声点。”
他不理我,找到了药,哗啦啦倒水,吃完药消停了几分钟,又开始闹腾,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讲手相的书,非要给我看手相。
我那时手还没现在一半大,被烦得受不了了就把右手给他,左手继续写作业。我爸捏着我的手,兴致勃勃地翻着那本书,大声分析着按照书上的什么什么,我将来会如何如何。我嗯嗯应着,一句也没听进去。
末了,他在我掌心拍一下,大喊:“哎呀Venice,你是个大富大贵长寿命啊。”这话听起来像个江湖骗子,而且我爸是穿着半卷裤腿的旧睡裤,胡子拉碴地在卧室里说的,就更没什么信服力了。
我觉得要不是我发现了垃圾桶里的那几板空药片包装,我爸还得烦我很久。
我叔给他送到医院洗了胃,医生建议留院观察。还是我大伯站出来说,不用留院,送去春蓬吧。
去春蓬的时候我叔什么药都不敢带,连我爸在地里被虫咬了都是用的我曾外婆的土方子。
没得药吃,我爸就迷上了潜水。
可能是因为我曾外婆说我妈在离开家去曼谷之前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完全学会潜水,总之我爸开始陷在那个没有重力没有声音的生死临界空间里无法自拔。
最初还好,他在水里呆两三个小时就出来了。可是有一天他到了黄昏都没回家,我叔急得团团转,他不会游泳,最后还是我曾祖父把昏迷的我爸捞了上来。
我曾祖母念了半宿的经,我爸才醒。老人家看着我爸,什么话都不让他说,只是自己不断念叨着“醒了就好,活着就好”。
她去厨房做吃的了,我就拖着腮坐在床边看我爸,问他:“爸,你是想死吗?”
“我在水下......看见Pete了。”
我摇摇头,我爸是真奇怪,我三岁就明白我妈不会真在花里,我爸快三十了还没明白。
他不明白归不明白,对上我曾祖父曾祖母还有我叔的泪眼他还是开不了口,只能一边吃黄咖喱一边诺诺地说“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下水的曾祖父说的,还是对大晚上还要给他捣鼓晚饭的曾祖母说的。
他最开始不愿意让我回曼谷,不停地和我讲我妈小时候是多么渴望在春蓬长大。
我从早上还在犯迷糊就开始听,要一直听他讲到月上树梢。我一开始也乐意听,可后来发现他反反复复讲的都是我妈写给我的信里的事情,我就问他:“你没有别的关于Pete的故事吗?”
我爸愣住了,他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
我觉着没意思,刚要走,我爸就开始说:“别别!有的,有的!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很挑食。他之前只要有米饭,有肉,饭后有零食,就足够了。但是从发现怀孕开始,他就不爱吃米饭了。”
“那他吃什么呀?”
“他有时候想吃面包,有时候想吃米糕。”我爸逐渐陷入回忆,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平和温柔,“有一天早上,我醒过来,发现他比我醒得还早,我就问他怎么啦。他那时候看上去委屈的呀。他和我说,他想吃栗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他说,以后想吃什么就直接叫我。我就出门给他找栗子去了。可是那时候大夏天,哪有栗子啊,我就……”
我听着故事入了神。
但最后我还是和我爸说,我得回曼谷,要么我就在春蓬上学。反正我得上学,我妈在信里说的,希望我在学校里多交一些朋友。
我爸想了想,第二天还是给我送回去了。
我识字之后每年生日都是这样的,二伯母把信交给我。我会先自己看好几遍,再给我爸看,然后我们俩会念给对方听。只要我爸看见我没在写作业,或者看电视,他就会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于是我便去把我的盒子拿出来,再一次打开那封信。
初中的时候,我开始上生理课。我才知道原来Alpha和Omega在丧偶后,他们之间的连结就会消失,所以按理来说我爸还是需要度过发情期的。
但是我妈死后,我爸再没有过别的Alpha或者Omega。
他也不用抑制剂,每次发情期就会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我还没分化,所以闻不见满走廊的红酒味。但我好歹是我爸的孩子,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什么。有时候我把耳朵贴在我爸房门上,隔着厚木板还是能听见他在哭。
“所以我妈二次分化前后都是橙子味吗?”我问二伯母。
他很吃惊:“对,气味没变过。是Vegas告诉你的吗?”
我摇头。我爸才不会和我说这些,我是看他每次发情期三五天都不吃饭,只吃提前放进房间里的那箱橙子。
由此可见我爸确实是有病且病得不轻,可惜能治好他的药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在土里腐烂。
生理课后我拦住了老师,问了他关于二次分化的事。
“二次分化的话......原因可能有很多。大部分情况下,是在生理或心理上遭受过一些伤害。当然也存在特例,先天会二次分化的人也是有的。”
老师语焉不详,但我没有继续追问。其实我心里也隐隐有预感,我爸我妈当时确实是一笔烂账。
那些事我爸是不会和我讲的。我大伯和二伯母也不太乐意和我说,当然他们知道的也不多。我问了很多次才知道原来我妈当年知道怀了我后,还是从我爸身边逃走,带着一身伤回到了我大伯那。
“所以他其实不想要我。”我往嘴里塞着胡萝卜沙拉,对我二伯母说。
“不是的,Venice,不是的。你妈妈很爱你,也很爱你爸。你看,他后来还是选择了你爸。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他的。”
可是他选Vegas,就代表着选我吗?还是因为有了我,他才选了我爸呢?
我搞不懂。
我在生理课上看过那些Omega怀孕时的照片,肚子像被吹胀到最大的气球,在干瘦四肢的衬托下更显诡异。
我清楚Pete怀我时不爱吃饭老是吐,清楚他会在夜半因为突如其来的阵痛而无法入睡,清楚他当时因为浮肿的脸和双腿哭了几礼拜,最后还是我爸为他种了一院子花并答应推迟婚礼才哄好。
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像其他同学那样摸摸妈妈腹部侧边的伤口问他疼不疼,然后问他生我时是不是欣喜占了大部分。
我只能再看几遍我妈的信然后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Porsche的话。
初一下半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
我被绑架了。
绑匪和绑我妈的那群人有点交集,等我从校车上一下来就动手了。
我清醒时发现自己被吊在一个废弃工厂里,第一反应是:完蛋,乘校车第一天就遇到这档子事,我这辈子都别想坐校车了。接着我开始猜是我三叔先派人来呢还是我二伯母先找到我。
反正不可能是我爸,他来也没用,他都不当大哥多少年了,我这样想着,有点想笑。
我觉着我妈当时应该也是这样,被吊着,被鞭笞,被逼问,最后被一枪打死。如果我能和我妈一样死去,好像也还行。
可惜我没死,甚至都没人出现来打我。我只是被吊着饿了一会。
晕过去前我听见了很多声音,都很熟悉,分辨不出是我二伯还是三叔,又或者,是我爸。
除了手腕破皮我什么伤都没受,但还是在医院躺了一周。因为我发了三天的高烧,陷在一个梦里,谁叫都醒不过来。
准确点说,那是一段记忆。
在我还会和玫瑰说话的时候,曾经在院子里遇到过一只鸟儿,叫不出什么品种,左边翅膀受了伤。我一靠近她就努力振翅,但怎么样也飞不起来。
我费了些劲捉住了她,没找到笼子,就拿了一根绳子绑在了她右脚上,然后找来Top医生给她治伤。
我找虫喂她时本来应该在公司的我爸不知为何突然回来了。我摆了摆手算是和他打招呼,结果他没回屋,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和小鸟。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奇怪,像是生气又像是悲伤。
“救她呀。”
“那你绑着他干什么?”他突然大喊起来,吓了我一跳。
“不绑着她会跑的。”
“他不会跑的。他不会跑的!”他蹲下来,要解小鸟腿上的绳子。
“你干什么!”我也急了,“她受伤了,要是跑了可能会死的!”
我爸一听这话就松了手,在旁边巴巴地看着我喂。
“你不能养他哦。”他突然开口说。
“我没想养她。”
“你不能养他。他会死的。”我爸几乎是在我耳旁诅咒似的低语。
“她不会死的!我也不养她!”我生气了,推了一把我爸就回房了。
结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发现那只鸟儿不见了,绳子还在。
我怀疑是我爸把那只鸟儿放跑了,但我联系不到他,抬头望望四周的天空,没看到鸟儿的身影。
我又担心是她伤重没挺过来,于是开始一寸寸地检查草坪上有没有新出现的小土坡,找了很久也没看见。
我放不下心,就一直找,一直找......
最后是我爸给我叫醒的,他说:“Venice,你醒过来了,我就给你看Pete的照片。”
我就醒了,带着满腔怒气。
我只在去春蓬的时候看过我妈的照片,看他从一个瓜皮头小孩长成一个瓜皮头青年。可惜曾祖父母那里的记录停止于我妈上完高中来曼谷。
在我大伯家工作时我妈只拍过一张照。
保镖是不用拍照的,一张照片足以用来做证件,人脸识别,和葬礼上的遗照。
我大伯在喝醉时曾哭着和我说他买了那么多投影仪和彩电,却从来没有想过买一台相机,但他不愿意把我妈那张证件照给我,他说不吉利。
他不知道,我九岁的时候就去我妈坟前把碑上的遗照拍了下来,然后P成了彩色,打出来和那些信放在了一起。
那张照片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妈的头发是金色的。
天地良心,我一直觉得既然我妈怀孕时不愿意拍照,生了我又忙着拍我,所以我爸没有他照片是正常的。
但我没想到他有,还不止一张。
我躺在病床上接过我爸递来的照片,约莫有十多张。
“就这些?”
“就这些。”我爸摸摸鼻子。
我没力气拆穿他,开始看照片。
那个记忆里顶着金色瓜皮头的青年变成了一个黑发的有酒窝的男人,他站在我大伯家门口,右手拿着雪糕,笑着和我二伯母说着什么,二伯母则指着他左手的烟皱眉。
“你偷拍他。”我说。
“是。”我爸承认得很快。
后面的照片也大多都是偷拍,隐秘的镜头记录了我妈睡着时头发汗津津的样子,在院子里看玫瑰花的样子,还有在摇篮边抱起我的样子。
我知道那张照片我爸裁过,我只能看见我妈的半张侧脸,光裸着的圆润的肩和向我伸出的双臂。
我爸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看完整的,所以我干脆没问。我只是说:“我能把这个做成相册吗?放在客厅,你和我都能看。”
我爸点点头,又叮嘱一句:“但是别告诉你大伯他们。”
初二生日那天,我照例在早上拿到了信,看完之后把它给了我爸。我爸正在厨房里煮咖喱,见我拿着信过来赶忙在围裙上擦干净手,靠在料理台边上看了起来。
一开始他的反应都和之前差不多,就是那副一贯的柔和神色。
看到第三页时他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手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眼眶也莫名红了一圈。
“我要这封信。”他说。
“什么?”我没懂他的意思。
“我要这封信,我想要收着。”
我本来在餐桌旁坐着,听他这样讲便慢慢站起身来。
我明白了,那封信里,有我妈写给我爸的一句话。
“......唉,妈妈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雪糕吃多了,牙有点疼。Venice你现在应该换完牙了吧,就更需要注意牙齿健康啦。Vegas,你看到的话,记得定时带Venice去看一下牙医。你自己也要定期检查......"
我看着我爸,“不行。”我说。
“就这一封,就一封,”我爸几乎是在恳求了,“那就这一页。”
“不。”我说。
我伸手去够那张信纸,但我爸没有撒手。
锅里的咖喱已经开始沸腾,但没人管。
我喊起来:“这是我妈写给我的!”
不知道是我和我爸谁先用的力,总之那张纸突然就四分五裂了。
有小半张纸飘向灶台,我爸赶紧去捞。纸倒是没事,但是他不小心把灶台上的锅弄翻了,滚烫的咖喱泼了他一腿。
他没有去管身上的烫伤,只顾着把信纸碎片放在桌上。
“能拼上能拼上,没弄脏......”他神经质地念叨着,然后抬眼看我,眼里满是泪花。
我愣愣地看着他,还是没能说出那个“好”字。
“Venice,Venice,求求你。”我爸终于哭嚎出声,
“他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但他除了那句话,什么都没留给我。”
我叔进来时,我爸抱着头跪在那摊咖喱上。他穿着可笑的粉色围裙,腿上都是水泡,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
我叔和保镖把我爸拉走的时候我还呆立在桌边,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歇斯底里。
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应该狠狠反驳我爸的。
他什么都没留给你吗,他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了你。
但我那时候是真被吓到了。我知道我爸是个疯的,只是没想到他能疯成这样。
我去找保姆要来拖布,自己把那一片狼藉收拾好,然后带着那些碎片回了房间,仔仔细细地把那页纸粘好。
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把那页信给了我爸,是趁他打完镇定剂还没醒放在床头的,所以没瞧见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后来在所有衣服里都缝了一个内袋,用来装那张被封进透明塑封袋里的信纸。
那天之后我爸似乎真的下决心要开始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了,他渐渐不怎么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每天下厨做饭给我吃。
我是没想到那信的效果这么好,但再好我也不会给了。
如果我爸还找我要,我就把这份假的给他,我想。
可我爸没来找我要,好像一页纸足够让他满足很久了。
十六岁时我把女朋友带回了家。
她叫Wendy,那时候已经分化成了Omega。
“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只知道她叫Wendy,不知道也不在乎她是个Omega。”我说。
喜欢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是唯一一个我愿意和她讲而她也愿意听我妈给我写的那些故事的人。
我二伯他们接连走过来,揉揉我的脑袋,表示Wendy很好。
我爸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Wendy临走时剪了院里的几支玫瑰让她带回家。
一切开始看起来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但我心里隐隐有预感,不是的。
高中毕业前夕学校组织了亲子露营活动,我问我爸要不要去。
他从沙发上直起身子,露营吗,他说,我能去吗?我从来没露营过。
为什么不能,我说,只要我们买个帐篷买点装备就行了。他凑过来饶有兴趣地看我加购物车,边看边让我多买点泡面。
露营前一晚他兴奋地像个小孩,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他还在蹲在客厅里清点要带的东西。我赶他回房间睡觉,并且警告他第二天下午别迟到。
但到了第二天,我站在校门口,没等到我爸。
理由荒唐得要命。他在庙里和一个小孩吵架,然后和小孩的父亲打起来了。
我和我叔把他接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我靠在副驾驶一言不发,车里只有我爸在喊:“你们知道那个小孩说什么吗?他说人死了之后只会分解,说我问僧人关于往生的问题真的很蠢!”
我叔小声安抚他:“那小孩子不懂,不要和他计较了。”
那孩子不懂吗,我心想,他虽然还要靠在他母亲怀里撒娇要糖吃,但他什么都懂。
进家门的时候大伯他们也在,我爸还在不停嚷嚷,动静很大。
他看见了我肩上的露营包,嘴里还在骂小孩,手下意识地伸过来要接过那个沉重的背包。
我把他的手甩开了。
“去你的,Vegas。”我终于开了口,“那小孩说得一点没错,Pete就是死了,烂了!”
我把包扔在地上,死死盯着我爸的眼睛:“如果我能选,我也不想他死。如果我能选,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是我妈,不是你。”
其实我心里是应该是有个声音在阻止我的,但我没听见,我只是下意识地选择说出最能伤害我爸的话:“也许Pete最大的不幸,就是认识你。而我最大的不幸,就是被他生出来!”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我爸像是被定住了,过了很久他才动起来,他好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显得有点呆呆的。他挠挠自己的头,又蹲下身去收拾我那个露营包。
其实也不是收拾,他只是拉开拉链又合上,重复好几次之后开始掏里面的东西,慌慌忙忙地捧了一大堆很着急似的回房去了。
是我大伯先走过来,他已经有些哽咽了。
“Venice,我曾经也以为,如果Pete不爱上Vegas的话一切都会变好。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发现,我们谁都没资格这么说。”
我叔在旁边用手掌盖住脸,哭着说:“Venice,即使是你,也不能那么说。”
等到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一点以后,我叔让我在沙发上坐下。
他拿出手机,问我:“你知道,你妈妈临终前给你爸留了什么话吗?”
我摇头。
他点开一段语音,让我自己听。
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很久很久没听见那个人说话了,但很奇怪地,我就是能想象出他说话时的样子。
他应该是很努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明明没有人看也要挤出一个微笑来才开口。
“Vegas,”Pete说,“我希望,你可以努力去成为Venice的好父亲,去给他我们俩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好吗?Vegas......”
所以这就是我爸在每个深夜要听上百遍的语音,就这十几秒。
“原来他没疯。”我说。
“什么?”我叔没听清。
原来我爸没疯。我一直以为他是疯了,但不是的。
他是死了。
我妈死的那天,他也死了。
只是我妈的语音成了唯一能牵动他的线,时刻提醒着他早上要记得睁眼,要记得吃饭,要去度过无数个没有Pete的日日夜夜来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那天晚上我煮了一碗泡面,然后一直敲我爸的房门,直到他开门站在门口把那碗面吃完。
可我到底没有说出“对不起”。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很早就醒了,吃过我爸煮的面之后就站在门口等邮差。
接到邮件时我就明白为什么我妈不把今年的信给我二伯母了。
里面是一个U盘,这是一封视频信。
没有密码,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迎接我妈写给我的第十七封信。
最开始出现在画面里的是我爸。他应该是在调试镜头,过了几秒后他离开画面,露出了坐在沙发上的我妈。
“我不理解,你每天都和Venice待在一起。干嘛还要给他录视频。”我爸走到我妈身边。
“哎呀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义吗,好啦好啦,你答应我不偷看的,快上班去吧。”我妈把沙发上的公文包递给他。
我爸接过包,俯下身和我妈接了一个吻才离开。
确认他离开房间后我妈才看向镜头开始说话。
他先是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Venice。
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应该已经十八岁了。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开心吗,和你爸相处得还好吗?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妈妈之所以给你写信,是因为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怀上你之后,我就下定了要让Vegas和Macau远离这个圈子的决心。可我还是天真了,Korn先生不会放你爸走的,也不会放你走。”
他看向隐隐有笑声传来的窗外,脸上忧虑重重。
“最近家外面多了很多盯梢的,还真是怕我们跑啊。”他低下头苦笑,“怎么可能跑得掉,外婆还在岛上。
“哎呀,不过事情未必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是吧?也许这时候妈妈正和你一起看这个视频呢,你肯定要笑妈妈了。
但是......Venice,无论这个时候妈妈在不在你身边,妈妈都希望你能记得下面的话:
妈妈以前总会想,我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呢,如果有了孩子我该让他成为怎样的人呢?
我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我的Venice,不需要成长为什么大人物,大英雄,他只需要从一个可爱的小婴儿成长为一个健康、快乐且可爱的大人就好了。
所以如果你不喜欢吃胡萝卜,那咱们就不吃了。如果你分化成了Alpha而你又爱上了另一个Alpha,那就勇敢去拥抱你的爱。
妈妈希望我的Venice会因为晴朗的天和好吃的饭而感到快乐,会喜欢上在雨天的街道上漫步的感觉,会因为遇到一颗星星或是一只小狗而微笑。
希望Venice可以收获很多很多的幸福,也给予很多很多的幸福,
妈妈这一生啊,有很多幸福的时刻,知道怀了你的时候是其中一个,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是其中一个,你第一次开口叫我的时候也是其中一个。
Venice,我的宝贝,请你不要怀疑,每一天我都会比前一天更爱你一点。
Pete说到这里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缓缓凑近镜头,把额头贴在镜头上,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所以,宝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怕。
如果你爸想做些什么,妈妈恳求你,不要拦他。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是我......我也会很想他的。
对不起,Venice。
我爱你,我的宝贝。”
我学着我妈的样子,把额头靠在冰冷的电脑屏幕上。
我想起来了,我刚学走路的时候,老是摔,摔了就哭。我大伯会在旁边笑,说我一点都不像我妈的孩子。
我妈走过来,把我抱起来,拍掉我身上的草叶,用他柔软的额头贴上我的,对我说:“哭怎么了,疼了就是要哭呀。但是,Venice,不要怕。”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爸正在和Wendy一起看电影,看的是一部老动画片。
他完全是一个中年老男人了,看电视的时候会睡着。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看他脸上的皱纹。他和视频里的Vegas一点都不像了,我心想。
“爸。”我喊他。
“嗯?”我爸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他说:“吉他是Hector的。”
“对,吉他是Hector的。”我说。
“你应该会想看看妈妈的信。看完不需要向我确认什么,毕竟,你还欠他一个婚礼。”
我爸在我十八岁的一周后死去。
没有什么原因,他只是没有在早晨睁开眼睛。
葬礼那天,天蓝得不像曼谷,像在春蓬。院子里满是玫瑰的芬芳。我爸躺在未盖上的木棺中,明明已经是一具苍白的尸体,却前所未有的英俊。
Wendy穿着蓝色的长裙站在我身边。我和她估计是葬礼上唯二不穿黑色的人了。
她轻轻牵住了我的手。
我想,我要走上前去,让乐队奏一首轻快一点的歌,然后把一大束玫瑰放在我爸胸口,对他说一声:
新婚快乐。
-THEEND-
非典型
私设S级Alpha一生只能标记一名Omega,永久标记且无法清洗
反向强制狗血文O装A烂俗梗
【向你伸出手的人,不一定是救赎】
14.
Pete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今天是Elvis医生来复查的日子,平时他会在下午两点左右到,但今天他来的很早,早上八点就过来了。
因为脚伤,Pete懒散了很多,他现在基本每天都要九点左右才起,平时他醒了Vegas已经去上学或者公司了,今天他却反常的呆在了房间。
气氛有些低沉,Pete选择安静呆着不说话。
“伤口愈合的很好,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就可以了。”Elvis医生收...
“伤口愈合的很好,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就可以了。”Elvis医生收起药箱,叮嘱完Pete后转身走到了Vegas的身边。
“你可以走了。”Vegas在看书,他头都没抬,全然把Elvis当作空气。
Vegas将书丢到了沙发上,他双脚交叉搭在茶几上,面色阴沉,“我说过吧,以后不要再插手我体检的事情。”
“少爷,先生吩咐过的事情,我没有办法违抗命令。”Elvis不卑不亢的开口,说起来,他也算是看着Vegas少爷长大的人,但这位少爷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难猜。
不同于Macau小少爷心思单纯,Vegas少爷可是从很小开始就被称为小毒蛇的存在,比起甘先生的手段,未来估计有过之无不及,Elvis在这个家族摸爬滚打多年,从开始的一个药剂师爬到如今的地位不容易,所以,他得更加的小心谨慎。
Vegas少爷到底还是个未分化的少年,身份地位与金钱荣耀挂钩,谁能给的更多,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成年人而言,权衡利弊才是上道。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廉耻心的话也得有自知之明吧。”Vegas双手环胸,“忘了是谁提携你的了?觉得自己爬到如今的高度,现在已经有和我叫板的资本了吗?”
Vegas收回腿站了起来,他冷笑,“我能让你有今天,也能让你滚回原本属于你的地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试图越界啊。”
“........”Elvis沉默着没有回话,他也算是Alpha中的翘楚,却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男孩呵斥,内心深处的愤怒让他觉得羞愧又难堪。
即使这个少年矮他半个头,即使他的面容青涩,但他的气势,依旧不容忽视,血液采样可以提前分析出第二性征的可能性,但自从Elvis接手成为Vegas的私人医生以来,他从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位分家大少爷的血液样本。
他回复给甘先生的所有数据,都是Vegas提前安排好的东西,一个十岁的孩子,在七年前就开始预谋着防备他的父亲,分家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和他的父亲之间,裂痕不小,这是Elvis知道所有的信息。
他只是在三天前见了甘先生一面,看来,已经失去了他真正主人的信任。
“少爷让你滚。”Pete从床侧的暗格里抽出一把格洛克手枪,熟练的上膛后,对准了Elvis的脑袋,他跪在床上,穿着棉质睡衣,冷链反差极大。
Vegas心里有些惊喜于Pete的举动,但他面上不显,他依旧盯着Elvis,话里的嘲讽毫不留情,“无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得记着,你能有今天,是谁在背后推你一把的。”
“我父亲那边你应该懂得怎么回复吧。”Vegas开口。
“我并没有透露出任何关于少爷的信息。”Elvis离开房间之前,还是选择为自己辩解一句,虽然他清楚这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Vegas挑了挑眉,“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完完整整的站在这个房间里呢?背叛我的人,会被切碎了喂狗的。”
Elvis深吸一口气,带着满头的冷汗离开了房间。
“枪可以放下了。”Vegas觉得Pete现在的表情很好玩,又......新奇,又......可爱?
疯了吧,怎么会觉得他可爱?Vegas在心里吐槽自己。
“少爷,为什么不能体检?”Pete收了枪坐回床上,他和Vegas相处了一阵子,已经把他的脾气摸的门清了,所以也敢大着胆子问一些逾越的问题。
Vegas笑了,“藏好底牌的话,才有对峙的权利。”
Pete没听懂,他还想接着问,却被Vegas瞪了回去,“你是不是闲的慌?”
嗯,再问下去Vegas就会找事情给他做了,Pete非常知道进退,他立马闭嘴,该干嘛干嘛。
嗯......所以现在他打开电视会不会被骂?Pete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Vegas,那人又坐回了沙发上看书,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要看书,像是要把书吃了。
“为什么看着我?”Vegas突然发难,他语气中染上了怒火,Pete知道这是他发脾气的前兆。
Pete知道,Vegas生气的话不能和他搭话,不然会被骂的更惨,在他打算装死不回话的时候,Vegas接着开口,“Pete,你不能背叛我。”
“就算所有人都背叛我,你都不可以。”Vegas的声音压的很低,他垂着头,Pete看不见他的脸,“如果让我知道,我会亲手掐死你。”
背叛吗?Pete坐着,他看着Vegas的发旋,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不会的。”Pete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