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视角沙雕小甜饼,ooc预警,依旧是剧版背景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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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如下:
01
今天是我入职的第一天,工作摸鱼划水,同事和谐友善,老板人美心甜,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忽略招聘过程中架在我脖子上的那把刀的话
虽然入职流程不符合程序正义,但...
虽然入职流程不符合程序正义,但是作为一个无路引,无户籍,说不出师承来历,连名字都是现编的无业游民,在京城能拿到知名大厂“六分半堂”的offer,混到一张免费饭票,还要啥自行车呢?
更何况老板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02
今天是我入职的第八天,混水摸鱼的快乐一周过完,老板说让我收拾收拾陪她出差。
好耶!公费旅游我来啦!
出发之前狄大堂主把我叫去,问为什么总堂主出差只带我。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去,虽然狄大堂主加班从不喊下属,一肩担责不甩锅,如果“六分半堂”开启投票“谁是大家最喜欢的上司”,他一定能稳居TOP2,但是我也很想跟大老板出差,所以我只能告诉他:
“可能……我陪着总堂主出门,住店的时候可以省一间房钱。”
他为什么表情那么复杂,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难道他出门也能和总堂主睡一间吗?
不可能,这是女下属才能拥有的福利。
懂了,他怕不是在嫉妒。
我善解人意地忽视了上司的嫉妒心,听着狄大堂主事无巨细地交代我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总堂主,老老实实点头。
03
每天都在砍人,或者,看老板砍人。
回去的路上老板看上去心情不错,具体表现在她夸我身手好。
作为一个深入学习过职场心理学的打工人,我当然要表达一下谦虚:无它,唯手熟尔。
老板笑眯眯地让我具体解释一下,从她脸上我看到了升职加薪的曙光。
于是我更加诚恳:我有个朋友是职业杀手,没钱的时候我经常帮他干活。
之后的旅途过程中老板没再提这事,路过扬州的时候她说停留一日,她要买些东西。
……我无法理解有钱人的世界,她说的“东西”里面包含了一处四进的院子,以及一片田庄。
过户手续是我去完成的,流程走完以后我看着契书上“狄飞惊”三个字,觉得有必要更新一下我对大老板和二老板两人关系的认知。
不管怎么想,送房送地,而且还是直接在契书上改名的送房送地,已经超出了普通员工福利的范畴了吧……
04
回到京城之后,老板继续忙碌,我继续摸鱼。
顺便一提她真的给我升职加薪了,谢谢老板!
为了对得起老板给我开的工资,我一定为老板的爱情保驾护航。
我在堂里打听八卦,近期组织内部摸鱼气氛日益浓厚,很多同事都很乐意一边嗑瓜子一边跟我科普狄大堂主的来历。
“狄大堂主是很多年前被夫人带回堂里的。”
青梅竹马童养婿,我嗑到了。
“狄大堂主是老总堂主最信任的下属。”
童养婿受到了父亲的认可,我又嗑到了。
“老总堂主过世后,总堂主和狄大堂主一起撑住了六分半堂”
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绝美爱情。
“不久前狄大堂主受了重伤。”
这个我知道的很清楚,在霹雳堂出差的日子里,老板百忙之中还去拜访了隐居的医师,只为求个调理内伤的药方。
“不知道为什么大堂主和元十三限起了争执,当时动静很大,总堂主和大堂主却不让我们靠近,最后只隐约听到总堂主说所有责任她来承担。”
这是什么相互扶持的苦命小夫妻,我哭了。
然而我发现,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感受到这段绝美爱情。
同事们感慨:老总堂主和总堂主礼贤下士,狄大堂主忠心耿耿,好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看着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关键的同事,我感受到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快乐,呵,就你们这观察力,他们隐婚十年你们估计也发现不了。
05
得益于我的工作种类,我可以近距离的围观老板和她的童养婿。
虽然他们一天有一半以上的时辰都待在一起,但是他们似乎真的觉得自己不是在谈恋爱。
一个合格的cp粉要学会自己找糖,我丝毫不气馁,也许他们拿的是先婚后爱的剧本。
今天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日子,我老板,亲自拆了我cp。
陪着老板前往金风细雨楼的路上,我被迫听完了老板这么多年凄风苦雨的爱情故事。
看着老板眉宇间的一丝轻愁,我感觉她像是被下了降头。
我在沧海岸边杀了十年的鱼,心已经冰冷的像石头,但是我仍不得不说,你拆我cp,老板你真的伤到我了。
06
我以为老板谈的是甜甜的办公室恋爱,然而她告诉我分手后她已经封心锁爱。
那她和大堂主是什么关系,感天动地兄妹情吗?
艹,cp粉惨遭滑铁卢,我顿时失去了工作热情,心如死灰地看着老板表演。
我可以甩锅了,我的工作态度可能是受到了老板的影响。
看老板抓人的样子,她也很摆烂嘛:只要抓一个就好,管他是谁。
然而可能是蔡京并不好糊弄,摸鱼摆烂工作进行的不太顺利,老板的脾气日益暴躁,她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堂里气氛日益紧张,大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摸鱼,生怕被总堂主发现。
这个时候我们都很羡慕带薪休假的狄大堂主——老板从江南回来之后,发现带病工作的狄大堂主硬生生把自己折腾到内伤加重,她少见的发了火,勒令狄大堂主休息养病。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我也好想带薪摸鱼,然后还享受着老板天天上门慰问的待遇哦。
07
我蹲在狄大堂主的院子门口数蚂蚁。
为什么数蚂蚁?因为院子里的七百二十三块青砖我已经数了三遍了,其中没有一块带裂纹,都光洁如新,呵呵。
距离老板走进院子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什么关系堂里存亡的大事能讨论这么久啊?要不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虽然在门口等着很无聊,但是经验告诉我们别说是两个时辰,就算是十二个时辰也不要走进去打扰他们“议事”。
上一回是我进去喊老板开会,进门刚好看见老板给睡着的狄大堂主盖上了薄毯,我前进的脚步被老板冰凉的眼神钉住,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上上回是沫儿进去喊老板吃饭,正赶上老板在给狄大堂主喂药,老板当时心情应该还不错,只是让厨房做点清淡的粥送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沫儿再也不肯一个人进门喊老板……
再之前是我和沫儿站在门口听见老板温温柔柔的声音:“抱歉,狄大哥,压着你头发了。”
负责倒茶的小厮已经进出过三次,看着紧闭的房门,我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蹲下。
我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他们在谈什么,真的。
08
狄大堂主对此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他休完带薪病假之后回到工作岗位,每天兢兢业业处理事务之余,就在用心疼到无以复加的眼神看着老板。
“纯儿,京城这个名利场把人变成野兽,野兽的世界里没有规则可言……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不是故意偷听他们讲话,但是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老板是个非常顾家的人。
我见过老板对她前男友发疯的样子。
我见过老板对她的“朋友”发疯的样子。
我见过老板对下属发疯的样子。
但是狄大堂主作为老板仅剩的“家人”,见到的全是老板正常而温柔的样子,这!不!公!平!
09
收回前言,狄大堂主,您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在这种气氛中,老板要人送两壶酒到正堂的行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她让所有伺候的人离开的行为也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大家都快乐的提前下班,包括我。
这时节,这月色,饮酒赏月一大美事,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
……直到沫儿半夜来找我,说老板到现在还没回房,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赶到正堂的时候,看到狄大堂主一脸哀伤的站在门外桥上,我先松了半口气。
进门看见老板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只看上去喝的有点多,我彻底放下心来。
最多是个情感纠纷,没事。
老板看见我,揉了揉额角,轻声问:“他在哪?”
我肃然起敬,老板您喝到快断片了,还能记得陪您喝酒的人。
“狄大堂主在门外。”
“让他回去休息,别吹风。”老板皱了皱眉,似乎想站起来,但一时失去平衡,撞翻了桌上的酒壶。
我正准备把老板送回房间,沫儿应该已经煮好了醒酒汤,就看见狄大堂主进来了。
他半扶起老板,轻声哄她:“纯儿,我送你回去。”
呃,这好像是我的活儿。
但看着老板毫不抗拒的信任姿态,以及狄大堂主的眼神,我明智的选择沉默。
10
第二天,老板把我叫去问话。
“狄飞惊昨天晚上有没有说什么?”她神色凝重。
……我只听到了一句话,就是送您回去那句。
我实话实说,但老板接着追问狄大堂主昨晚的神情。
说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也好想知道他那个表情是不是表白被拒,于是我委婉道:“……我在门口见到大堂主的时候,他看上去挺难过的。”
老板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昨晚我说了些不该说的,怕他多想。”
她看着木架上的琉璃酒杯,自嘲地笑了笑,道:“喝酒误事。”
她让我把狄大堂主叫来,之后就是我们习以为常喜闻乐见的“单独议事”环节。
具体谈了些什么无从得知,离得最近的我也只听到了一句话。
是老板的声音,她有些激动,但语气坚定:“狄大哥,无论如何,这事都不怪你。不要自苦,好吗?”
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那句“无论如何都不怪你”背后隐藏着何等不讲道理的偏爱和双标。
她可以蛮不讲理的迁怒身边所有人,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她的怒火不曾沾染狄飞惊分毫。
她对着全世界发疯,却固执地想将狄飞惊护在羽翼下,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有趣的是,老板她可能永远发现不了她对某人有着超乎常理的保护欲,对她而言,这些已经形成习惯。
上位者爱惜人才,如同爱惜自己的兵刃,再多精心养护,也只为日后杀敌。
雷纯爱惜狄飞惊,却像呵护脆弱美丽的鲜花,她想让他开在堂前万众瞩目,又希望他在天高海阔处自由生长。
老板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正如她没有发现,自那一夜后,她再也没有喝过酒。
11
老板告诉我她把狄大堂主送走了的时候,笑得一脸释然。
老板,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俩在一块儿的时候,对堂里会比较好?
“现在堂里势弱,任劳任怨又跟着白愁飞,我怕他会吃亏。”
所以你就只把你的心肝送走了对吧,我们剩下的这些没人疼吃亏就无所谓是吧?
但是看着老板脸上的跃跃欲试,感受到她把软肋全部送走后要背水一战的决心,我识趣的咽下了我的吐槽。
从她下决心把六分半堂工作重心转移到江南的那一天起,我就有预感她会在某一天搞个大新闻。
跟了个疯子老板,也只能认命了,唉。
当时我们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维持了基本的情绪稳定。
我甚至有心情听老板带着笑意畅想她给狄飞惊安排的美好未来:
江南已经安排了人手接应,狄飞惊一路上会受到无微不至的贴心关怀。
当他选好地方落脚,就会有人送上已经办好的房契地契,狄飞惊在江南大概可以感受到开盲盒的快乐。
等京城的一切结束之后,如果她还活着,她也会带着“六分半堂”到江南扎根。
到那时,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已经消除,“六分半堂”依然存在,却不打扰他的正常生活,毕竟——“他自由了,以后如果他想,可以随时回家看看,不回也没关系,天高海阔,到处都值得去走一走看一看。”
听上去是很美好啦,但是想到这两个人的情商,保险起见,我问了句:“总堂,您有告诉他您是希望他好好活着所以才送他离开的吗?”
——您应该不是用通知他被解雇的语气说的,对吧?
老板白了我一眼,说当然。
那应该没事了……吧?
12
老板收到消息称狄大堂主根本没去江南,而是北上寻人的时候,我正好在场。
她脸上神情是一种事态超出预期的茫然。
“他是去杀方应看,我应该想到的……”她喃喃道。
我也很茫然——方应看又是谁啊?
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可以不约而同地在通往HE的道路上反向冲刺,还都以为这是双向奔赴。
我久违的在老板脸上看见了凶狠,那一瞬间她又成了那个满身戾气的姑娘,而她的安慰剂此时远在天边,她痛苦的闭上了眼:“他是在送死……”
——我真的受不了这种争着为对方牺牲,还不长嘴说话的小情侣了。
看着老板紧急安排人手去北边捞人,我走上前,掏出了好友的联系方式。
“下单吗?我有个朋友专门干这行。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杀人放火传情报,十年业务零差评。”
13
谢谢惠顾!老板大气!
顺便送上一条免费建议——
“要不您写封信吧,把上面‘常回家看看’那句写给狄大堂主,比您派一百个人去都有用。”
老板,谈恋爱的时候,爱他请一定要说出来。
tbc
太久没写了,我看大家都挺喜欢原身小狐狸,闲来无事那我就搞点事吧
送给各位看个消遣
小夭和涂山璟落脚安和镇的第二个月,离戎昶用他的狗鼻子闻着味就追来了。
人间热闹繁华,这座小镇宁如其名,盛世太平,市井熙攘,百姓安居乐业,自是一派祥和之景。
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声情并茂诉着有关狐妖的恐怖故事,堂内昏暗,各茶......
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声情并茂诉着有关狐妖的恐怖故事,堂内昏暗,各茶案前只幽幽燃了一烛,众听客被这阴森的气氛烘染,不时便被老先生洪亮的嗓门吓得尖叫纷纷,小夭实在忍俊不禁,关公面前耍大刀,她看向自家夫君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打趣。
“璟,你们青丘山真有如此妖魔的狐狸?会吸人灵魂食人精魄?”
涂山璟弯着眉眼注视她,殷红的薄唇抬起柔软的弧度,漂亮的手指正褪去果皮,烤得香喷喷的瓜果叽里咕噜滚在她茶碟中。他神色淡定认真回答着“我不曾见过,但应当是有的,修道事不过正与邪,万物皆如此,非黑即白而已。”
“哦。”小夭了然,她幼时便流浪在大荒,接触交往的人神魔妖数不胜数,比起修何种道,她更习惯以其品性好坏来区分敌友。“不过至少,狐狸惯会惑人心智这点儿总是没错的。”她摁下涂山璟忙碌的手,十指紧扣后便整个人倒进温暖宽厚的怀中“就比如我的小郎君吧,他只要巴巴的看着我,我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嘿…”黑暗中有只狐狸笑出几颗白牙,明晃晃闪耀在离戎昶僵硬的脸色中。
啧…
我是什么很贱的狗狗吗?到底是轵邑城的赌局不好看了?还是酒水不好喝了?怎么就想不通了要上赶着来找这对腻腻歪歪的小夫妻。
解闷不成更郁闷!
离戎昶忿忿,紧握一只小狗拳,死盯着面前眼冒桃心的二人阴狠说道“人族惧怕狐妖吸食魂魄,是因为他们没有法力自保,可人间到底有比邪魔更可怕的东西,纵然法力高强有时也是不管用的,你们二人住在人间,可要小心了。”
“是什么?”小夭正色几分,好奇看向离戎昶。
那人故作玄虚,虽比不得台上说书先生的字正腔圆,却足以引得小夭吸上一口凉气。
“自然是人性的恶了,你们可知这安和镇在几十年前闹过一次很大的饥荒,当时的情况十分惨烈,灾民饿极了,便生戾气,戾气积叠自有杀戮,若是人死了,食物便有了,所以当时大家你吃我,我吃你…”
涂山璟感觉到怀中的人骤然一僵,低头去看时,小夭一张小脸已被吓得惨白。
“昶!”一道厉声立即呵住对面的人“你别故意吓她!”
涂山璟不满皱眉,一边收紧手臂牢牢将人抱严实,一边往小夭头顶上落下一吻,轻声安慰。“娘子不怕,我的修为虽算不得高强,但对付几个凡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小夭点点头,立即往他怀里拱,脸都埋进他的胸膛里。这…确实有些吓人…好似她已经看到满地残肢断臂,人身垂挂的森森白骨般。
况且魂魄尚可召回,若是肉身肢体被吃了可就再也长不回来了…
她越发将涂山璟的腰肢抱得死紧,声音也闷闷的“嗯。你别离开我。”
涂山璟再次向离戎昶瞪去一眼,掌心摁着小夭的后脑勺,低声说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面前的男人拳头越握越紧,反骨小狗不甘示弱回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一个坏主意横生至心头。
行行行!让你凶!让你们恶心!看我如何略施一计!
…
小夭是被一阵搔痒弄醒的。
虽说晚间已被涂山璟严严实实抱在怀中睡下,还是不可控地梦到了生灵涂炭血肉横飞的诸般场景,晨时被柔软的毛毛拱手时,意识还迷糊着,残梦最后的画面竟是有人抓住她的左手啃食,吓得她一个激灵坐起,下意识抬手往祸首处大力一击。
“嗷~”
有什么东西惨叫一声,小夭猛的睁开晶亮圆润的眼睛,只见一团雪白从她眼中闪过,于榻上的软衾上翻两个滚,可怜兮兮的趴到床边,发着抖望向她。
嗯?狐狸?白色?九尾?
“璟?!”
她清醒过来,对上床边泪水汪汪看着她的一双眼睛。
蓬松柔软的狐狸毛正因肉身颤动而簌簌浮动,耳朵也恹恹的半垂着,明明兽身没有什么表情,小夭却能感受到它受了极大的委屈。
要死,刚刚那下可能将他给打疼了。
小夭顿时着急爬过去,双手一托,将趴成一团的狐狸抱到怀中“对不起!我刚刚不知道是你!打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呜~”
暖烘烘的一条狐狸得了脸,顿时在她臂弯中翻个身,露出一节随着呼吸起伏的软肚子,嘴上呜呜乱叫,小夭捧着不安分的它,犹如捧了一朵游云,还要随着它的晃动摆正自己的身体,不然若是它从怀里落下去,又得让她哄上许久。
“这里是不是?”温暖的掌心抚上它坦诚露出的软绵肉肚“揉揉,揉揉就不疼了。”温热交融后,狐狸发出哼哼唧唧的呼噜声,两颗尖尖的牙也显在下颚外边,随着小夭指腹的轻揉,舒服得咪上眼睛。
“这会儿开心啦?”小夭见不得这只狐狸享受的样子,让她感觉好似被他给诓骗了,于是忍不住弯起一根指节往得意的狐狸脑袋上轻轻一敲“你怎的一声不吭忽然变回原身?今日吓到了我,挨揍也是活该!”
“呜~”怀中的狐狸委屈哼一声,慢慢从她手心翻个身,跳到榻上抖毛,九条漂亮的尾巴如一把茸扇,摇曳间荡起微风,扫开小夭额前的碎发,她浓黑的长睫也随翩然舞动的尾巴颤起来。
两颗锋锐的小牙尖轻轻点在小夭指节的肌肤上,被她嗔怪后,狐狸好似很急,只浅浅整理了一下自身的凌乱,便咬住小夭的手指,湿润瞬间裹满她的指尖,小夭看它撅着屁股发力拖拽着她。
救…太可爱了…想笑…
小夭用力抿嘴,逼自己咽下满腔的笑意,只留一丝弯弯浅浅的弧度若隐若现挂在唇边,装作懒散的模样被它拽下榻,走向书案。
开玩笑!必须憋住了,这可笑不得,一笑下回再想见到原身,可不是哄人开心亦或威逼利诱那么简单的事了。
虽他皮起来时会乱叫她“姐姐”,但本质上到底是个哥哥,对她是有保护欲的,又喜欢时刻被她需要和依赖着,见他变一次原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人身与原身的状态截然,人身被她欺负了不吭声,那是他有反抗的本事却选择宠溺,原身被她欺负了不吭声,那是真反抗不了生闷气呢哈哈哈哈哈…
小夭在心里狂笑。
咱家小狐狸也是很要面子的!
……
原身灵狐不似涂山璟神识中的那只小短腿,虽身形算不得庞然,腿却很长,一跃能跃一米高,小夭看它两下跳到书架的一阁上,高得甚至她也需要垫脚才能够得上,黝黑的鼻翼震动着,一排排扫过去,而后尖嘴往其中一处用力一顶,一册古卷立即坠下,落在地上激起尘埃。
雪白的毛发灵动,随着轻巧的身形浮起落下,狐狸翘着让小夭欲罢不能的漂亮九尾踩在册上望她,浑圆的眼珠子亮如泛在汤谷上的金光。
小夭不动,它呜呜两声着急上来叼她手指,硬将她拖到书前。
“哎呀…璟~肚子饿…我不想读书…”
“……”
涂山璟叼着书页哀怨起来,鼻子一皱,看她的眼神越发的委屈。
朝夕相处的默契只需一个举措便让他知晓。
他家娘子就是故意的!哼……
涂山璟中的应当是幻化术开篇记载的万物现形,虽她幼时顽皮,先生教过的许多法术都不记得了,但唯独这篇,她是永不会忘的。
当年学术不精的她就是以此法术将一只刚化人形的火凤变成人头兽身,那只可怜的凤凰足足哭了两周,她也被母亲罚了两周,跪得膝盖都肿成馒头。
不过按理说,以璟的灵力,就算疏防被戏弄了,也不至于变不回来,必定是还配了什么下作的手段。
哎呀,作法之人这件事办得好呀…
小夭偷笑,头轻低下,只见怀中趴着一只被她折磨得生无可恋的白狐,蔫巴巴将下巴顿在她的手臂上,一颗小心脏缓慢震着。
抱狐狸…摸狐狸…捏狐狸…
神仙日子呀。
这九条尾是怎么摸怎么舒服,灵毛蓬松,又软又滑,之前诓她小郎君化原身时,璟曾告诉过她狐狸尾巴是摸不得的,不过当时也是为了哄她开心,硬是颤着身子强忍,在小夭短暂的享受了一把吸狐狸的快乐后,便立即被他满脸通红压在榻上…恩…咳……
想到这儿摸到其中一条尾骨的小夭下意识收掌捏了捏,雪白的小团团瞬间震颤,狐狸脑袋一秒回头,不可思议看向她,口中不可控的呜呜起来,尖尖的耳朵抖了两抖,绸软滑腻的其他几尾几乎是亢00奋的缠住她。
她还来不及心动,原本安静的小狐狸便躁动起来,尾巴还缠在她的玉肢上,脑袋已经拱到她的颈窝,没一会,她便感觉到粗糙(的舌(面甜舔)(过她的锁骨,一阵湿暖的搔][痒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啊?
小夭被他过强的反应吓懵。
强行将死死趴在她身上的狐狸抠下来,她又对上那双可怜的眼睛。
“涂山璟!你要干什么?!很痒!”
“呜…”狐狸也很委屈,都跟你说狐狸尾巴不能摸了…
被责怪的人再次失落,缠着她的几条尾巴也渐渐松开力度,垂在空中,犹如一排随风摇曳的风铃。
小夭看它垂下小脑袋,觉得有些好笑,再次将它放到自己的腿上,掌心温柔抚着它的躯体,尽量不去碰那勾人的几条尾巴。
行了。摸也摸够了,欺负也欺负够了,还是想着怎么将人给变回来,否则她的小郎君真要自闭了。
她又捡起狐狸叼来的那册古卷研究起来。
噗,书内怎么还夹着一张被挠得稀烂的写着‘昶’字的宣纸,笑死。
诵咒语,摒杂念,汇灵力,诀阵法,变!
一道灵光闪过,白色小狐静静对上自家妻子期待的目光,歪头。
“诶?”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灵狐,小夭抠一抠头,眉头皱起来,烦躁翻着页面的记载,这书行不行啊?怎么没用啊?奇怪…
唰唰的翻页声极大,涂山璟看着可怜的古籍就快脱线散架,有些于心不忍摁住小夭急躁的手。
肉掌小小一点,轻轻贴在小夭的虎口上,顺道便被小夭拽进手心“你别闹!就是因为你扰得我凝不了神才会如此!”
“……”好吧,这口黑锅我狐狐就先背下。
涂山璟又上前两步,另一只小爪子摁在扉页上的咒语,示意小夭刚刚背错了词。“呜~”真是他的糊涂小娇妻。
小夭也看到错处,红晕立即染上脸颊,耍起赖来“还不是你…你…”
“啪!”
“就是她!”
忽然,院落未锁的木门被大力破开,黑压压的人群挤了进来,一群怒气冲冲的村民手持棍器打断小夭未完的话语。
一人一狐转过头去,只见众人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怒视她。
小夭脑中顿时一闪过梦中百人争抢,凶残嗜血的场景,吓得跳起来,一把捞起挡在她身前的狐狸转头就跑。
“站住!抓住她!”
大伙扛着棍棒一拥而上,反倒把被她摁在怀中的涂山璟吓得不轻,这群村民大概是头日刚刚听了说书先生大肆渲染的恐怖狐妖传,今日便听到狐狸乱叫,又瞧见小夭抱着一只不寻常居然长了九尾的狐狸,故而冲上门来讨个说法。
原本只要它转头对着小夭凶上几下再伺机逃掉便可平息的一场众怒,如今被她突然的举措弄得复杂起来。
小夭不敌这群农人体力强壮,东躲西藏两三回,眼见着便要被追上,把狐狸急得不行。
“嗷~~”它在小夭怀中挣扎,喉中震动着,如恶狼示威的闷响散在不大的院落中,身后的人群被这声音吓得心里发毛,追赶的脚步有些慢了。
就在涂山璟挣逃的一瞬,竟不知从哪飞出来一根木棍,跃过狐狸震颤的眼珠,睁睁看着实心的木头砸在小夭膝上,她猝然跪下摔到在地。
“呜汪!”涂山璟怒了,龇着利牙朝那群人扑过去,黑压压的一窝人四散开来,小院中顿时起伏着各种尖叫。
“璟!我无事!不可伤人!”小夭看见狐狸红着的眼眶就心道不好,她是最清楚不过她家郎君的,温婉的好脾气会在她受伤后全然泯灭,一旦动了肝火有时候就连她也哄不好,以前是连辰荣军也打过的。更何况原身自带兽性本就容易失控,便是修为高强的神仙有时候也抵不过习惯天性,这也是得道飞升的精怪们为何都要苦修人形的原因。
果不其然,白狐根本听不见她的话,只一门心思要与眼前它认定的危险对抗,凶猛赶着几个体格强壮的农夫,那如云软绵的几条尾巴高高竖起,背脊弓着,凶狠到不行,小夭甚至感觉它全身的毛都炸开来,变成根根尖锐的利刺。
“哎哟。”一位农夫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狐狸顿时停下奔跑回头,踏着危险的步伐向他走去。
完了,璟若气急了真的咬人怎么办?!
小夭灵机一动,屏气凝神,念出一道咒语,对着仍在前进的狐狸施去一道灵力。
日曜天光下,白狐的身形渐渐淡去,随着声声错落的尖叫,绚光乍现,一位宽肩窄腰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呼…这回咒语对了,吓死她了。
小夭松下一口气。
可凡人百姓哪里见过这般怪异,尖叫声比他原身时分贝更甚,其中几人不堪惊吓晕倒在地。
涂山璟回过神来,眸中的戾气顿时消散,抬起手一看,五根手指头如竹节般悠直漂亮,余光得见一件松松垮垮的亵衣搭在身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口。
他眉头一跳,赶忙捏紧松开的领口,紧张回头看向心有余悸倒在地上喘气的自家娘子。紧接着大手一挥,院落起雾,黑压压的人群纷纷被抽去记忆,昏迷倒地。
“伤到没有?”
一双结实的手臂将她捞起坐到椅子上,涂山璟皱着眉对着小夭上下扫视,宽大的掌心覆在刚刚小夭挨了一击的地方,他极其认真的对着那处揉了一揉。
揉揉,娘子说揉揉就不疼了。
小夭如雷的心跳声在涂山璟认真的表情之下渐渐平息,暖阳打在他俊美的眉眼上,一张薄唇红润透光,黑发泻如流洪,他为揉膝盖低着头,映在小夭眼中的只剩下一双尖而挺拔的耳朵。
“噗…”
小夭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不管过了多久,她的法力都烂得一如既往。
“?”
涂山璟迷茫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一双眼睛弯如月牙,嘴角勾着坏笑,整个人都透着一丝兴奋,因为摔倒蹭了污泥的可爱小手在他眼中慢慢抬了起来。
然后涂山璟便感觉到奇怪的力度扼住了他的神经。
“夫君长了四只耳朵,好了不得。”
?恩?
他终于明白过来头上的触感是什么,顿时大惊,吓得耳朵都不自觉抖了抖。
这这这…为什么人身兽耳?
石化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小夭的发亮的目光又从耳朵转移到了他的身后,那疯狂晃着的九条尾巴。
太太太好看了!
肉肉的尾巴上长满了蓬软的灵毛,铺开后犹如天上瘫着的云绯,小夭忍住扑到他的尾上去打个滚的冲动。只趁他还在震惊之余抱紧他,调皮捣蛋的小手越过他的腰肢去摸他勾人的白毛。
“恩…”捏住尾巴的瞬间小夭听到他难耐哼了一声出来。紧接着便迎来将她推远的一道力。
“小夭!”涂山璟慌了,他们九尾狐最最敏感之处就是尾巴,尤其她捏着的地方还极其靠近尾椎,他的修为平平,立马就控制不住自己有了00反00应。
早就说过不要乱摸狐狸尾巴,他的娘子真是顽皮得紧。
他难堪的喘起气。
小夭骤然从他怀中抽离,震惊看向他,单薄的亵衣已彻底松开,满身疤痕的肌肤透着赤红,小夭一路看上去,这才发现她的小郎君耳朵都要滴出血来。
“怎么了?”
小夭不顾他的抗拒,硬是靠近全身都在发抖的男人,温热的躯体贴上的一瞬,不止是璟,小夭的表情也一同僵了。
腹…下…这…
奇怪…的…耸立…
是…什…么…
“你…!”小夭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想跑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兴奋的几条尾巴已将她给牢牢围住,涂山璟也顺势失力一倒,一颗害羞得发烫的脑袋落在她的颈窝。
小夭感受的他软绵绵的蹭了蹭,尖尖的耳朵磨过她的下颚。
“娘子,你…你闯祸了…”
…后半段会被砍所以放在下边了,大家搞个免费的就行,不看也不影响,就是记得水平一下…
反正安和镇也不能住了,夫妻二人草草收拾了些随身之物便打算离开。
小夭说这回想去西域吃烤全羊,涂山璟说还是先回仙界一趟吧,他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你背着我有什么私事?”
涂山璟勾起浅浅的笑,温和揉了揉小夭的脑袋,一语嗔怪落在小夭耳中也尽成撒娇之意。
涂山璟哼着鼻音,愤愤道“那只坏狗是主犯,娘子是从犯。”
他侧过身,让小夭看仍旧长在他身后摇曳着的九尾,还要两周才能恢复正常,待在人间只怕是要走一路吓一路,这把小夭逗乐,笑得倒进他的怀里。
整个大荒笑不出来的人大概只有离戎昶。
当小夭看着离戎族内横冲直撞龇牙咧嘴的双头狗,忍不住弯起手指刮了刮正得意发笑之人挺拔的鼻。
“你们二人,狐朋狗友!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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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璟短篇,1.1w+
岛上落雪时,小夭给涂山璟披了件厚实的狐裘斗篷就像此前许多次那样,带着人到山崖看雪。
他们定居在这座常年落雪的海岛已有两年。
雪总是那样下,时小时大,看久了,小夭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于是她侧目去看涂山璟。
狐狸长睫上沾着细雪,随着抬眸对视的对视,扑簌簌落在小夭掌心。
透骨的凉。
她伸手去抓狐狸的手,抓到的却是尤甚极北霜寒之地的一块凛冰。
“怎么会这么凉?”小夭朝手心哈气,搓暖了去捂涂山璟的手。
“不妨事的。”涂山璟还是那副温吞好脾气的笑颜,摇头说没事。
他总说自己没事。
这一次小夭却眼尖地发现了异样。
微蹙的眉头,不曾动过分毫的右腿,...
微蹙的眉头,不曾动过分毫的右腿,和竭力控制下轻颤的身子。
他在硬撑,他腿上的旧疾复发了。
小夭几乎瞬间就得出结论,又气又急地大声问:“是不是腿又疼了你腿伤犯了怎么不告诉我?!”
“没那么严重,”涂山璟伸着冰凉的狐狸爪子想拉人,却被拂开,眸中不自觉地一汪委屈一汪可怜,巴巴地瞧着小夭讨饶,“你别生气。”
他试图正常地迈步朝前以佐证自己真的没事,不料脚下突然使不上劲,整个人扑跌在雪中,激起雪尘如浪。
掩埋其下的,还有他们平静的海岛生活。
小夭靠青玉狐狸玉佩召来狸狸,带着猝然病倒的涂山璟连夜启程返回中原。
盛极的风雪都被留在身后,万顷海浪在高空之下喧嚣。
她潜意识生出逃避,逃避某种自己此前所忽视,而今所害怕的可能。
静夜得了传信,早早收拾好苑子候着。
从前跟在涂山璟身边耳濡目染学到不少,加之涂山瑱的信任,她如今已是涂山氏的大总管,平日里杂事繁多,可打扫涂山璟起居的停芷苑却依旧是亲力亲为。
大到苑景布局陈设、庭前花草修整,小到起居室中一针一线,她侍奉多年,早将涂山璟的喜好熟记于心,不愿也不放心交予别人,胡珍笑她自己婚宴时都不见这般上心,她往瑞兽铜炉里拨温养的药粉,一面解释,“公子待我恩深,我无以为报,唯此种种琐碎事,不敢让他劳心分毫。”
涂山瑱继任族长后,她便称呼涂山璟为公子,这样也好,无关于青丘的少主,涂山的族长,只是她的公子。
等到狸狸载着人自北落于庭中,已是午后。
涂山璟腿疾愈发严重,狸狸压低身子几乎贴在地上,才方便小夭搀扶他着落地。
满心欢喜等着公子回来的静夜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迎上前来,扶在涂山璟另一侧,泪眼涕涕忧心地问道:“公子身子怎么又不好了?”
一个又字,胀得小夭心里发酸。
“腿疾复发了而已,非是什么大事,小夭她不放心,带我回来想要寻些药再调理一二。让你们担心了。”涂山璟声音都难受得发颤,却还是强撑出和煦的笑,明晃晃的如映冰上的天光一般刺得人眼眶生疼。
“公子说得哪里话,”静夜用袖子沾了沾眼角,旋即道,“王姬想要什么药,我现下就吩咐人取来,若是没有,传信给在外的商队,天南海北也能找来。”
“那便有劳了。”
小夭口述了想取用的药材,除却几味如接骨木、续断这样的寻常药,大都是稀罕的灵药,胡珍誊抄在纸上,拿了静夜大总管的腰牌去府库中寻。
调用这些药物,也总是要和族长知会一声的。
很快,停芷苑中才安顿好,涂山瑱就闻讯而来。
昔日牙牙学语揪着涂山璟衣袍要抱的奶娃娃如今已是半大少年,生得眉目俊朗,走起路衣襟带风,捎带着门外的冬寒,扑面惹得涂山璟呛咳几声。
“爹爹!”涂山瑱半蹲半跪在床边,掏了怀中的帕子递给涂山璟,想伸手去给涂山璟拍背顺气,小夭却快了他一步,少年只好悻悻地收回手,雏鸟似地眷恋又可怜地小声又喊了声爹爹。
“吓着你了?”涂山璟缓过来些许,递给小夭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手抚上涂山瑱的发顶。
“是我鲁莽惊了爹爹。”涂山瑱顺势蹭了蹭那温凉的掌心,“听静夜姑姑说,爹爹是回来调养的,中原气候养人,爹爹不若就此搬回府中。”
涂山璟摇头,“瑱儿,如今你是族长,我长居府中,旁人该如何待你呢?”
涂山瑱满不在乎,“那我就把族长之位还给爹爹。”
“胡闹,”涂山璟语气重了几分,却只两个字就重新缓和下来,那些规训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只长叹一声,“瑱儿,要你小小年纪就背负如此重担,是我不尽责,对不住你,可我……”
涂山瑱被话里的伤怀呛红了眼,连声道:“我明白,我明白的。是我不该胡乱说话惹爹爹难过。”
他当然明白,虽然爹爹为了保护他,从不许族人对他说起他亲生父母做过的事,可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他的生父毁了爹爹,还和母亲做局,想要害死爹爹,而他,就是他们推爹爹入死局的一步棋子。
但爹爹从未怨怼过他,幼时的谆谆教诲,长大后的时时关怀,爹爹教他识字明理,护他平安康健,又何来对不住他一说
屋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良久,还是静夜开口,“族长,公子还需静养,您先回去罢。”
来时意气蓬勃的少年此刻浑身落寞,他撑着膝盖站起,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重新站定,而后复又跪下,重重叩首磕头后方才转身离开。
临出门前,屋里传来涂山璟的声音。
“瑱儿,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
涂山瑱自嘲地笑笑,若不是他,涂山篌和防风意映怎会又那么好的机会能以清白拖爹爹下地狱。
可他还是回头,笑着朝病榻之上面色苍白的人笑道:“我知道的,爹爹放心。”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何况是涂山璟这屡遭大难,生死边缘走过好几遭的身子。
碎瓷般一片片勉强看着好了,实则一阵风,一场雪,都能教此前种种努力付诸流水。
小夭回想起来,竟也不明白,当初怎么会想要和涂山璟去常年落雪的海岛隐居,明明自己比谁都知道他的腿受不得寒,更禁不住海边的潮湿。
药浴很是难熬,热腾腾的水汽透进玄府,携峻猛之药搜筋刮骨,走经窜络,将积蓄日久跗骨成毒的寒气一点点逼出,这样的过程需得持续上整整一个时辰,每一刻都如酷刑加身却又半分都逃不得。
抓着木桶边缘的那只手太过用力,掐碎了上好的陈年香柏木,木屑扎进指尖,血淋淋得可怖。素日里苍白的面色被水汽蒸得殷红,如帛裹朱,那双多情如温软春华的狐狸眼湿漉漉地,水光破碎地看来,还在勉力宽慰她。
“别担心。”
哑得发不出声的嗓子只吐出断断续续的气音,在一室水雾蒸腾中听不真切,钝刀子似锉得小夭痛难自已。
她怨怪那个心血来潮要去海岛的自己,甚至怨怪依着自己胡来强撑着不说的涂山璟。
可转瞬这样的怨怪就被更加汹涌的心疼漫过,在她面前的涂山璟,始终小心翼翼,始终百依百从,那样的傻子,宁愿自伤也是断然舍不得拒绝她提议的任何事。
“小夭。”
如飘帛一般轻而柔软的声音将陷入自责怪漩的思绪捞起,她低头去蹭那筋骨嶙峋的手背,将哽咽的哭腔死死压住,低声应道:“我在。”
呼唤与回应,同旧时记忆颠倒。
潺潺绕坞流水淌过后来的木樨园,紫金顶,卷携着回春堂晒干在春日暖阳里的药草,前生喜乐悲欢,相遇别离,爱怨嗔痴都熬成如今满屋热腾腾的药雾水汽。
小夭直起身子,额头贴着涂山璟的额头,双手捧着过分瘦削的脸颊,郑重而又爱眷赤诚地重复,“璟,我在,我会一直在。”
苍白沾血的唇边露出笑意,药浴临近结束,没有之前那般折磨人,涂山璟卸了紧绷身子抵御疼痛的气力,由着面前人支撑自己,他没有说话,只是灵力幻化的狐尾代替血痂斑驳的手搭上了小夭的手腕,尾尖亲昵地磨蹭着手腕内侧敏感的皮肤。
和九尾妖狐的尾巴不同,爱人的狐尾温热柔软,尾尖羞赧地透着微微的粉,在洁白蓬松的毛发间隐隐,像是未宣之于口的纯情和爱欲交织招摇。
小夭托着脖颈和膝弯打横将病中清减的狐狸从水里抱起,放在软凳上擦干身上的水渍,扯过搭在兰桂飘香屏风上的亵衣,中衣,和外袍,一件覆一件,仔仔细细地整理层叠衣领袖口,动作熟稔得好似回到了回春堂的那六年。
坐在软凳上任由摆弄的人如同乖巧的人偶娃娃。
她捡回来,一点点拼好,又召来魂灵的娃娃。
穿好衣裳后,小夭蹲下身子,把涂山璟的手搭在自己膝上,凑近灯下,将嵌进皮肉的木屑一一挑出,还不忘朝着伤处轻轻呼气。
“忍一下忍一下。”
其实这样的疼痛对于涂山璟而言已然麻木了,算不得什么,这双曾经为抚琴细心保养的手被酷刑摧残后感知迟钝了许多,可他很欢喜这样被照顾,被安慰,温热的气流拂过指尖的每一个瞬间,那朵栽在清水镇西河边的木槿花都开得更加芬芳郁烈。
药膏是早早备好,润泽白腻的膏脂清香幽幽,小夭挖了一团涂在伤处抹匀。
刚出浴不久,指骨深处似乎就有寒气要翻涌上来,她朝外大声喊静夜把暖炉拿进来。
还未入冬,府里原应该还没准备暖炉汤婆子这些取暖的物件,再则神族身体强健,即便是冬日里,也甚少会用。
可下一刻,静夜就端着暖炉敲门进来。
火灵晶的炉身上刻有聚阳阵法,里面盛有的,是千里迢迢从五神山运来青丘的汤谷水。
涂山璟盯着手炉,几乎瞬间就解析出其中的心意,火灵晶炉是涂山瑱准备的,汤谷水则是小夭要来的,静夜一直候在外间等着他随时取用。
直到清水镇西河边的木槿花粉被风飘飘扬吹散,落在他的来时路上,连绵开出大片鲜艳的,生活的繁花之海,掩盖了疮痍,伤痕,和不堪回首的屈辱。
他想,狐狸应该就是很需要爱滋养的动物。
兄长没能得到母亲的爱,所以执念成疯魔。
倘若他没了爱,伴侣,亲人,挚友,应当会沉寂地死去。
好在,他是幸运的。
幸运得被爱眷顾,拽回这个即便淋过风雪也会重新温煦的人间。
“璟”
小夭将他抱着暖炉没了动作,忧心是寒症更严重了,出声询问。
静夜见状也是紧张不已,“是不是暖炉不够热,我这就去换。”
说罢她伸手去拿暖炉,被涂山璟躲过,他垂眸盯着炉身繁复的花纹,低低笑了起来,眼角却盈出泪光,摇头道:“我没事,不用,不用换。”
“那我们回去罢。”
小夭搀扶起他,避免让伤腿承力,步伐缓慢地回起居的寝阁。
自药浴室回寝阁的一路连廊都被火灵晶石封上,将凉风都拦拒在外。
“涂山氏不愧是大荒首富。”小夭打趣,虽然这些成片的晶石不比涂山璟手中暖炉的极品成色,却也少见杂质,是难得的佳品,却被涂山瑱大手笔地用来糊墙,任外面谁看了都要说一句铺张奢靡的。
“岩黎氏聚族而居的焰谷盛产火灵晶,想来是瑱儿同他们做了什么生意。”涂山璟目光落在火灵晶石壁上,深秋天阳只是虚薄的光影,即便照到身上也不见暖和,可透过晶石壁,洋洋暖意如春朝,连廊的娇花们都开得格外好。
静夜跟在二人身后,闻言接话道:“族长允了岩黎氏三年南边漕运优先。”
涂山璟脚步一顿,话到嘴边突然改了口,“罢了,与南边氏族结善缘也是好的。”
“漕运优先怎么了?”小夭听出涂山璟未竟之言,好奇追问。
回答她的,是迎面而来的涂山瑱。
“爹爹安好,王姬殿下安好,”涂山瑱作揖见礼,“非是什么大事,只是为岩黎氏每年省下了近万数归墟水晶而已,如爹爹所说,结个善缘。”
大荒首富的底气,着实不同凡响。
小夭暗自咂舌,万数的归墟水晶都够当初玱玹在辰荣山练兵半年花销了。
可转念一想,璟资助玱玹和丰隆练兵数十载,斥资之巨难以估量。
即便说是因为玱玹德配君位才鼎力扶持,可要全大荒最善经营,最会做生意的狐狸不求回报,不计利益地付出,其中多少情意在她,她心里是明白的。
“你有心了。”
小夭面上得体大方,只是这句话不知是说给涂山家的哪只狐狸听。
立冬那日,青丘也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小夭下定决心要将涂山璟的腿伤养好,一连拘着人卧床修养了大半个月,针灸,汤药,药浴,乃至膏摩和热奄包,日日不落地安排上。
涂山璟自嘲周身药味就算是千年草药修成精怪都比不上。
“要是真有千年草药精,我就去抓回来给你补身子。”小夭将宽松的亵裤裤腿挽起,露出旧伤交错的腿,而后用玉砭石循着经络点压刮按。
起初是疼的,总要胡珍帮忙摁着才能进行。现下却习惯了,涂山璟只是咬牙,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
小夭知晓治疗难熬,会聊些闲话分散他的注意。
“等过段日子你再好些,我们南下去蓬莱岛,听说那里一年四季如春,温暖宜人,我们去那,找个无人的山谷,搭间小院。”她翻了许多书,也问过许多人,才决定去蓬莱这个适合修养的仙山福地,就连看似随口提及的小院,也已私下里找涂山氏的工匠改过近十版的营造草图,朝向、布局,屋梁的用材,如何保暖,如何通风……
那个随遇而安,可以天为被地为床,大咧咧的玟小六,终是为了她的叶十七讲究了一回,甚至矫枉过正地让画图纸的工匠如今看到她就头疼。
“院子和回春堂一样,摆上晒草药的架子,把药圃辟在院子后面,院子前可以种些花,一串红怎么样?好看,还好吃。再种一株紫藤,养几只鸡,春天做紫藤花鸡蛋饼最好。”
“院子旁有槿树和皂荚,摘槿树叶子洗头,用皂荚洗衣裳,洗过都是草木香气。”
“蓬莱山中应该有腓腓,到时候我们也养一只,要取名字,这样吧,到时候我们找到腓腓是哪天,就给他取名叫什么。”
“其实怎样都很好,和你在一起很好,”小夭收了玉砭石,搓热掌心一寸一寸放松上被砭石刮得通红的小腿。
治疗的结尾通常是落在膝盖上的吻。
今日却不是。
柔软的唇瓣虚贴在膝盖上,轻如鸿羽隔着皮肉,触及滚烫流动的血液,抚摸坚硬又脆弱的筋骨,风雪被剔掉萧瑟的寒意,将正在到来的冬日酿成致歉的情诗。
她说,“蓬莱不会下雪,所以怎样都很好。”
涂山璟听到了,也感知到了。他将小夭揽进怀中,抬手轻抚她的发丝。
这一次,换他贴近她的心前,让感知和情绪齐齐共鸣。
“下雪也很好,冬雪白头,我们长相守。”
小夭埋头在他颈窝处,吸了吸鼻子,她不怎么爱哭,大多数眼泪都流干在刚下玉山的那几年,可被爱人捧在心上宠着护着,百般纵容,如珠如宝地养了几年,又解封了几分少女时柔软的性子。她张嘴去咬狐狸的锁骨,说是咬,却不舍得使力,只印下浅浅的牙印,被大滴大滴滑落的泪水淹没。
“没有冬雪,我们也会白头长相守。”
执拗的语气,抬眸水光泠泠却分外坚定的眼神。
自涂山璟倒在雪中那刻起,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雪。
诚然这是迁怒,可她就是恶极了雪。
似乎这样,那个决定在雪岛隐居的自己也可以被埋葬,被抹去,她的补偿和亏欠也都来得及。
聪明的狐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用指腹揩干净爱人脸上的泪,而后亲吻在额头,“我想出去晒晒太阳,陪我吧。”
“外面风大,在连廊里也能晒到。”小夭扶着他起身,挑了最暖和的外衣严严实实将人裹好,而后慢吞吞地迁就着腿伤,小步往外走。
知晓涂山璟爱花,涂山瑱便在连廊两侧摆满了从大荒各处寻来的奇花异草。
有些能入药的花草小夭是识的,贵族爱养的观赏之花她只能辨认个大概。涂山璟自是知晓的,一样样讲给她听。
“你脑子里是怎么能记住这么多东西的?”
如此前辰荣馨悦所说,小夭不是好学生,涂山璟也不是好先生。
刚说了没几株花,小夭的注意力就全然跑偏了地方,她捡起玟小六的放荡性子,故作轻佻逼近,将涂山璟压在身后的立柱上。
纯白的狐裘,朱红的立柱。
透过晶石壁粼粼如水波的阳光落在狐狸面上,柔和病中清淡的眉眼。
朗如皓月的无暇公子,蓦然成了柔弱可欺的娇夫郎。
小夭欺软,贴近了,四目相对,还要用手去挑狐狸的下巴。
涂山璟到底不是叶十七,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也不会羞得别过头,反倒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为留佳人在心,不敢记性不好。”
“可你心里记了这么多东西,哪里还有我的位置”小夭脸上挤出假模假样的委屈伤心,眼神里却是憋不住的想笑。
灵力凝成细线,涂山璟在掌心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眉间一朵盛开的桃花印记,怀中还抱着一只九尾白狐。
小夭好奇,伸出手指去戳那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小人,竟是连她后颈处被狐妖责打留下的浅疤都分毫不差。
“那些只是记下,唯你留在心里。”
灵力落下的桃花雨中,掌心的小人追着狐狸撒欢玩得快活,玩累了,就躺在狐狸蓬松的九尾上呼呼大睡。应当是个好梦,她翻身抱住一条狐尾,餍足地露出甜甜的笑。
凑近后,托着小人和狐狸的手上没有桃花和阳光的暖意,涩苦的药香混合着些许松墨沉雅的味道,再掺进几分寝阁火墙、金丝炭盆和这火灵晶石壁都烘不热的透骨的冷意,小夭偏头,将脸贴在他的掌心,崩解后细丝般的灵力线条飞舞如银蝶,她喃喃着,声音小得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说给涂山璟听,“也只有你留在我心里。”
她下定决心,要割断注定没有结果的纠葛。
离开清水镇后的每一年,涂山璟还是会包好娇耳,装进归墟水晶制成的冰鲜食盒,不辞路途地送去皓翎王宫,送去朝云峰,送去紫金顶,亦或是木樨园中,当面递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娇耳。
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他病中,小夭不许操劳,那些和面剁馅的活计都分给了下学巴巴跑来的涂山瑱和看起来便厨艺颇好的静夜,若非她自己尝试着包了几个娇耳实在不成样子,大抵是想要涂山璟和从前的玟小六一样在旁监工观望的。
涂山璟接过她手中面皮和馅料生分得浑然不沾边的狼藉,擀去多余的肉泥,又用筷子沾了些水在面皮边缘,一手托着面皮底,一手娴熟地打褶子,偃月似的娇耳不过几息功夫就饱满地挺立在他掌心。
“我学会了,让我再试试。”
小夭看了一遍,自告奋勇地再度尝试。
结果当然还是家有贤夫替她善后。
如此循环几番,连旁边的涂山瑱都能包出几枚像模像样的娇耳了,小夭还是一塌糊涂。
沾了面粉花猫似的脸上露出失落,她耷拉着眉眼,“怎么你教我什么,我都学不会?”
弹琴是,包娇耳也是。
涂山璟从身后环住她,手把手地带着她抹馅,沾水,打褶子,磕磕绊绊还有些笨拙地勉强包好一个后,才附在她耳边好声道:“是我教得不好,所以这些就都留给我做。”
小夭往后仰头,抬起胳膊去搓揉涂山璟被养回些许肉的两颊,手上沾着的面粉和肉沫渣将她的贤夫郎也糊成了花猫,倒更像是夫妻两了。
静夜低着头努力控制嘴角,以免笑得太过明显。
涂山瑱也很是自觉,不着痕迹地碾脚转动身子,半背对着两人。
锅中水沸腾地咕嘟咕嘟冒起大泡,白滚滚的饺子次第被赶落入水。
等到全都飘在水面上煮好之时,涂山璟独独捞走了小夭包的那六枚。
他晚间要进药膳,娇耳不能多食。
小夭端着碗小声问他是怎么分辨出来自己包的。
明明统一改工后都大差不差。
涂山璟搅着娇耳汤,佯装思考片刻,才反问似地回道:“心有灵犀?”
将信将疑的人闻言也想不出旁的解释,总不能承认是自己先行包得太丑,即便加工后还是丑得出众吧,于是赞同地点点头。
一旁的涂山瑱突然被汤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见爹爹和王姬都看过来,连连摆手说没事。
什么心有灵犀,他明明发现爹爹给王姬包的娇耳多打了一个褶,凭借天生灵目,想要区分简直易如反掌。
可作为爹爹的好大儿,此等大实话烂在肚里也是断然不能吐出半个字的。
在小夭数不清问了多少次青丘冬日会不会落雪后,他们终于决定,启程去往蓬莱。
那座坐落于山谷向阳面,从早到晚都被太阳暖洋洋晒到的小院赶在冬至前已完工。在南海练兵的离戎昶替他们去看过后,又给小院添置了不少好东西。
是以他们只需轻装简行,并无太多行李。
涂山瑱私下里,将能调动涂山全部产业的九尾狐玉令交给了小夭。
“爹爹身子不大康健,若需什么灵宝奇药,只管去涂山氏的铺面支取,若实在没有,劳烦王姬殿下传信给我,我去寻。”
小夭没有推拒,收下后淡淡笑着,“放心吧,为了璟,我也不会同你客气的。”
“多谢王姬殿下。”涂山瑱折腰作了天揖,只是一拜还未到底,便被拦下。
“我有件事,也想要拜托你,”小夭从袖袍中取出一枚若木花簪,“麻烦你将此物送去给黑帝陛下。”
涂山瑱不明所以,却也知道不该问的不问,接过花簪收好,应下了小夭的请求。
狸狸飞扑着翅膀落在院中,伸颈长唳。
该出发了。
小夭最后看了眼装花簪的匣子,转身面容灿烂明媚地挽上了涂山璟的胳膊,声音温柔,“我们走吧。”
她是涂山璟的妻,不是旁人生死相许的心爱姑娘。
昌仆舅娘在仲意舅舅墓前同玱玹说的那些话她也听到了,从前觉得只要自己心无此意,便也无妨。
可她说过,只留涂山璟在她心里,这若木花簪合该还回去。
神族岁月长,玱玹也总会遇到那个真正该成为花簪主人的姑娘。
这样想着,她往涂山璟的怀里贴近几分。
狸狸乖驯,飞得格外平稳,倒让她靠近的动作没了掩饰,也让她得以看清狐狸眼中被爱簇拥的自己。
她微微仰头,索要了一个吻。
漫长得足以跨越他们所经历的种种,砺平苦难病厄乃至生死的阻碍。
可她仍觉得不够。
爱是贪欲,食髓知味,总想要更多。
好在,狐狸是她的,一直是。
云海之下,大荒群山低苍,江河如银丝白线缭绕其间。
小夭指尖绕着一缕涂山璟的鬓发,放在鼻下轻嗅,木樨花露和槿树叶的味道被呼啸的风糅杂在一起,干净而又清新,像雨后空山,像旷野繁树。
自青丘南下蓬莱要途经清水镇。
昔日热闹的市集于空中俯瞰只是渺小一粟,她靠在他肩头,早有打算却故作突然兴起,“蓬莱的腓腓不好寻,在清水镇后山抓一只吧。”
冥冥中,涂山璟似乎感觉到所谓腓腓只是托辞,可他从来不会拒绝小夭,温声应好。
狸狸收敛羽翼,稳稳地停落在回春堂后,他们初见的西河边。
桑甜儿走后,回春堂没了坐镇的大夫,但俞信得了主家的命令,将其原封不动地保留下并未再租予旁人,还时时派人前来打扫。
除却冷锅冷灶,推门后所见的一切,长桌上晒着药草,摇椅里她常用的那把蒲扇也静悄悄地躺着,堆满干草的屋顶上爬着几只半枯的金银花藤,零星缀着枯花……好似只是寻常午歇,大家都还在,再过几刻,老木就会在院子里张罗着,给她和串子麻子派活,十七最是乖觉,从来不用敦促。
“你若喜欢,我们可以回这里住。”狐狸最是善解人心,涂山璟捏了捏她的手。
小夭却摇头,“清水镇再冷些,也是要下雪的。等我们抓了腓腓,便早些动身继续南下。”
辰荣义军被剿灭后,镇上进山的人多了,路也好走许多。
冬日暖阳透过枝叶树梢落下斑驳的光影,起风时,光斑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摇缀,万籁俱静中,周遭一切都慢了下来。
闲适,自在,又心有羁绊和归处。
再好不过如此。
以至于再唱起那伤情的歌,问缘何人生有聚散时,小夭心头浮现的却是涂山璟头上那支竹叶簪,幽绿的竹叶嵌了细细的金丝边,在阳光下格外引得注目,她一片片数着竹叶,歌声也不自觉轻快,像是怀春的诗篇。
好在腓腓心软又好骗,一支歌还未唱完,就看见毛茸茸的小家伙从洞里跑出来,绕在她脚边唧唧地叫着,还时不时蹭她的裙边,哄她欢喜。
她弯腰将温驯的小兽抱起,十分得意冲涂山璟扬了扬下巴,换来一句厉害的夸奖,便笑得眉眼弯弯。
“今日廿三,就叫它廿三。”
小六和十七凑起来的廿三。
涂山璟自是说好,从她手中接过廿三,“狸狸贪玩跑远了些,我去寻它,你在此等我可好?”
小夭闻言一怔,四下打量确实不见狸狸的踪影。
可狸狸素来听话,也从不是什么贪玩的性子。
她回神,对上涂山璟温和平静的眼神,旋即明白过来,他早知道她来后山另有事要做,所以才贴心地支开狸狸做借口,留下独处的空间给她。
“叫狸狸回来吧,”她垂眸盯着挎在手臂上的小包袱片刻,再抬头时面上一片坦然,“本也不是什么一定要瞒着你的事,只是怕惹你不开心。”
包袱被打开,是一只有些年头的木匣子,匣子里装着一枚大肚娃娃,娃娃身上有道几乎贯穿的裂缝,底部还有洞。小夭从里面取出一枚水晶球,放在掌心上,借着天光让涂山璟得以看清上面的字。
是最恳切的祝福,来自那位战死沙场的白衣将军。
“我从前不知道是什么,只当是个摆件,直到有次不小心碰倒摔裂了,才发现这其中的秘密。”小夭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凿坑,“我与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我哀求他放过腓腓,可结果腓腓还是被毛球一口吃了,连我自己也被抓进了辰荣军营。”
再后来毒药,同命蛊,换了个身份的防风邶,种种往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说到丰隆被毒箭射杀,辰荣义军被困剿,九命相柳丢了最后一条命时,地上凿出的坑已经足够埋进那个装大肚娃娃的匣子。
“我视他为知己,心疼过他,也恨过他,”小夭拨土封在匣子上,倏忽抬眼正视涂山璟,一字一句笃定道:“但从没爱过他,自始至终,只有你,涂山璟,叶十七,是我的爱人。”
涂山璟伸手帮她一起拨土,他语调平稳温和,“我知道,小夭,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再聪明的狐狸,在情爱里也都做过傻子。
或许是小六每每见过相柳之后脖颈间的红痕,或许是俞府上她重伤昏迷还呼喊着相柳的名字,又或许是手下传回的信中她与防风邶同行同止,很多很多次,他知道相柳对她的心,也知道无论如何相柳绝不可能与她在一起,可他就是不敢笃定,笃定小夭会等总也退不掉婚的自己,笃定小夭的心只属于他。偏偏他又怯懦,在相柳战死前不敢问的话,在相柳战死后,更不知以何心态,以何立场去问。
他用从前自己在木樨园中说过的话一遍遍告诫自己,只要留在小夭身边,什么身份他不在乎。
可他还是在乎小夭的心。
直至此刻,天光灿烂,冬林可爱。
她将心意毫无掩饰和保留地剖白,如浩荡长风,将那些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吃味计较都吹散。
“如今我有人可依,有处可去,也有力自保,他的祝福便留在我们初见的这个地方,也算是有始有终。”最后一抷土覆上,小夭从腰间解下酒壶,倒了半壶在地,以做祭奠,“相柳,再见了。”
作罢这一切,她扶起蹲久了自己起身有些困难的涂山璟。
狸狸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好奇地打量着廿三。
就在小夭担心它嘴馋的时候,仙鹤靠近,只是亲昵地用丹顶蹭了蹭廿三的垂耳。
“果然,只有毛球是坏鸟。”小夭嘀咕一声,随即拖家带口地坐到狸狸背上。
彻底和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做了了结,她感受着仙鹤腾空耳边急厉的风声和眼前快速变化的风景,只觉心下满是安稳松快,依偎在涂山璟怀中,长舒一口气。
天高海阔,山水迢迢,往后就都是他们了。
以此心鉴。
以此心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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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对于这个二分之一点五,都不许笑因为我已经要被自己笑死了哈哈哈。话太多一不小心字数到了我脑海中的剧情还没走完,只能再拖长一章见谅见谅。
其次再划个重点就是璟是真的死了,他回不来,魂也回不来。大家只管安心被虐。
最后相信我我是爱夭爱璟的!坚定高举夭璟大旗
日头正烈,灼光霸道地炙烤寒冬,泻下了满地暄暖,小夭原是一身白衣素雅,临出房门前突然想到外边的客人虽是璟的好友,却也极有可能是玱玹派来的探子,于是她又回身......
日头正烈,灼光霸道地炙烤寒冬,泻下了满地暄暖,小夭原是一身白衣素雅,临出房门前突然想到外边的客人虽是璟的好友,却也极有可能是玱玹派来的探子,于是她又回身裹上了一件涂山璟昔日的外氅,挟带着爱人身上独有的木槿花与清新苦草混合着的香气,一如万物生长的初春,悄然让一潭死水的女人增了一丝活色。
染了天蓝的锦缎巧织着代表了涂山氏的贵气族纹,衣衿处搭了一件雪白的狐绒云肩,软绵缠着小夭发凉的后颈,好似涂山璟温暖的掌心正拂在她的肌肤,倏忽让早就适应寒冰之人坠进这场温热里,自甘被困。小夭不自觉的往蓬松的狐毛上摸了摸,温顺的触感犹如当年清水镇上她细心养护着的,他的头发。
“呵…”
她想起璟以前也老爱抓着垂在手边的两簇,紧张了,无措了,难过了,都死死抓着。偏偏就是这件大氅经历了他们恋爱中最最懵懂与酸涩的时刻,如此柔软也算是在他手中受过不少苦楚。
小夭有些好笑的抬起垂落在她大腿上的两处尾端仔细瞧了瞧,恩,还好,没有被她夫君给抓掉毛。
当时没能用自己的掌心代替它们如今成了她无法弥补的遗憾。小夭难过地压下眼尾的湿润,微微提起于她而言有些长的衣袍,跃出房门。
关门的动静使得甲板上端坐着的二人同时抬头,一袭冬风带起小夭手边宽大的绸锦,失了血色的肌肤被日光照得发白,锁骨之上搭着的细碎绒毛也跟着风轻轻浮动,小夭随意拢了拢扬起的衣角,缓步朝前,一如当年涂山璟踏着新雪瘸步走入他们眼中的模样。
丰隆与昶面色难看的互相对视一眼,自小成长起来的情谊被这件熟悉的外氅破开压抑许久的阀门,与璟相处的点点滴滴浮光掠影走过眼前,原本想要劝解小夭的二人顿时如鲠在喉,不是滋味。
时过境迁,大千世界已经再也没有那个才华横溢的翩翩儿郎,生前对待爱人、家人、友人都无不尽心赤诚的一位善人,却要人在他死后将与他有关的记忆全都放下,于他而言实在不公。
轮船靠岸而行,缓缓碾碎悠然飘在水面上的云绯。小夭走到案前坐定,慢慢悠悠斟上一盅热茶,这才淡淡开口问道。
“二位有何贵干?”
丰隆打量了一番小夭的脸色,滞于心口的堵塞愈发难捱,他垂眸思酌,一肚子冠冕堂皇的话渐渐烂在腹中。
现在的她与当年璟落魄向他道贺新婚时的模样是如此相似,鬓边密集的白发仿若二人死志不渝的誓言,即便小夭正笑着,也能感觉到她的心哭得快要碎了。
如若他不曾知道璟有多好,不曾见过璟失去所爱后的憔悴,大概此时也能对着小夭心直口快戳人心窝,可他又偏偏见着了,见着碧空万里的小夭漂泊如同一颗脆弱的孤星。他有种一脚踩空的失落感,仿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夭如此消沉下去,直到随他故友一同逝在他的生命里。
人此一生屡战屡败的战争大概就是与执念抗衡。
丰隆咽下一口沉重的伤心,硬着嗓子站起身“我带了几位师傅过来替你养护游船,有什么需要修整的地方你就命人告知于我。”
小夭看着丰隆逃走,轻笑一声,握着冒着热气的茶水看向离戎昶。
“你呢?”她淡淡问。
离戎昶的性格向来不拘,即便曾经知道小夭贵为王姬,也会为了璟而当着她的面三番五次向她讥讽,小夭知道是她的小狐狸结了个善缘,对离戎昶总是多些耐心。
可却没想到更像是玱玹探子的丰隆只是来修船,而早已知晓了璟死亡秘辛的离戎昶一开口便让小夭心下一震。
“我奉命而来。”
“……”小夭眼中的淡然猝然抽离。她愣怔两秒撑案而起,一身蓝袍垂地,天风卷起,随云雾涌动,装满离戎昶黑亮的眼睛。
“那我们便没什么话好说,慢走不送。”
离戎昶问“你在生气吗?”
小夭也不知为何突然从舌底涌上一阵疲惫的腥气,她没有生气,多数情况下她只是替璟感到不甘。但她又很会安慰自己,她体恤涂山氏对她爱人的放弃,也体恤爱人的挚友皆向玱玹俯首称臣。
她想着只要她自己永不妥协,这只狐狸就不算委屈。
“三日前,陛下邀我入阁,详细说了一些你的近况。他知你对我的信任,让我常来看你,加以宽慰。”
“我原是奉旨听令,可今日见你病恹恹的躺在榻上,竟不自觉替璟心疼。实际上便是没有帝王指令,我也会顾念老友遗孀。”
脸色缓和下来,小夭听到璟的名字,也下意识去抓那一条狐绒,正午彻亮,一双清浅的眼珠子里溢满了水光,离戎昶轻声细语诉说璟的温柔,而那些昼夜不息淌过她内心沟壑的暖流,会在某一个天光大好的时刻悄悄将她瓦解击碎。
柔软的绒毛在她手中越握越紧,骨节都泛白。
“璟的性情如何,你我都很清楚。曾经你与丰隆喜结连理,他虽伤心,却也真诚的祝福过你们,我知道,他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即便这个幸福不是他给你的。”
“…”小夭抿嘴,强忍夺眶的热泪,三言两语刺骨锥心,好似离戎昶拔下了她的逆鳞。
“不是他给的,我便不要了。”
“…”落在小夭身上的是深深的两眼,也是离容昶言不尽的担忧。
一时之间船上极静,耳边只剩水声簌簌,碧蓝之下,玦衣翩翩,清风瘦骨立着小夭倔犟的等候,离戎昶也如丰隆一般咽了口苦涩,低下头来轻声叹息。
“不管如何,至少他希望你能善待自己。”
八月后,清水镇。
“六医师,在我家用了膳再走啊!”
余晖将淋了细雨的街道晒得橙黄,一身蓝纹白衣的小夭咧嘴干笑,她快步踏过夕色浓郁的青石,仰起下巴朝正在捡拾摊贩的老板们点头示意。
“谢谢了,我回去吃。”
一旁的小二摞起高高一叠子碗,直起腰来笑问“六娘的夫君又给做什么好吃的了?”
小夭不答,尬笑着溜了。
右肩上挂了个沉甸甸的箱子,镇上的绣娘心疼她细嫩的肌肤都被麻绳磨得破了皮,用绸布给改成了宽阔的带子,小夭走几步就要往下滑。
“小六!你等一下,我给你留了小鱼干,你带回去给狸狸吃!”
零食铺的掌柜第一次见狸狸来接小夭就十分红眼这只漂亮的白鹤,还曾说想要从小夭手中买过,害得她慌张挡在狸狸身前“不可不可,这是我夫君的鹤。”
掌柜的抱着手臂打笑“那你就让我见见你夫君,我跟他谈。”
小夭有些伤心想着她也想见见她的夫君呢,一声清唳就扑向肥头大耳的男人,狸狸展开雄翅,振着羽翼飞进他的店里要去啄他,把小夭吓得大叫“回来!狸狸!听话!!”
她冲进店内阻拦,慌乱中还拔了两根羽毛下来。
“六儿!你前两日定的酒还要不要了?我可给你留的是最好的。”酒肆的大门已经落了锁,还是听到食铺掌柜明亮的一嗓子,这才破开店门露了一个脑袋出来。
“要呀。今日我的东西多,不方便提了,再过两日我来拿。”小夭右肩挂着药箱,手上抱着一篮子鱼干,可怜巴巴的笑。
“好嘞,过两日我正好出新品,等你来尝。”
百年过去,镇上的店铺更迭,人烟气却如既往,小夭披着暮色在人流中穿梭,恍惚间回到百年前,她穿着粗布麻衣吊儿郎当的从街头窜到街尾。
刺痛的回忆拨开层层迷雾,那些被她藏得极深的画面沉重走过心头…
包子铺、茶水铺、鲜肉铺…小夭再回头去,那个总是一瘸一拐追着她的小影子却已经消失在这方热闹里。
她越过石先生说书的廊庭,开始后悔起她每一次的口是心非。
“我怎么走到哪儿都能见到你呀!”
原本因迎上她的目光而有些喜悦的涂山璟顿时可怜的抿了抿嘴,苦涩接过那提她硬塞进他手心的果子,优雅的身形也颓唐下来。
“六年!我收留了你六年!你免我六年租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那双修长又颤抖的手死死抓过她的袖角,充满诱惑的狐狸眼中震颤着一汪莹莹水光。
原来被爱人丢下是这种滋味。
她不禁想起桑甜儿有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言论,染了潮湿的步履也轻慢下来。
如此看来是这场报应来得激烈。
现在她走到哪都再见不到他了。
小夭苦笑。
涂山氏在清水镇上开的胭脂铺子现在由静夜掌管,小夭走到门前时,正在算账的胡珍先见着了她,忙不迭跑上来迎接,毕恭毕敬行礼。
铺子的位置好,过往行人众多,纷纷侧目,小夭知道她便是隐藏了身份也能在清水镇迅速拥有一席之地,是因涂山氏族人对她的尊重,也为她寡守深海的这份情,年初时候,阖家欢聚的新春,涂山瑱因尊她敬她,曾带了新年岁礼向她三拜,她主动要求将她名姓记入涂山族谱,通情达理的年轻族长传承了璟的睿智,劝她不成便当即破了族规为她主持,如今,她就是涂山璟名正言顺的遗孀,即便她期待的那场喜宴并未如期举行。
身份变化的那日,她心情大好,还在船头唱歌,君若水上风,妾似风中莲……
她知道玱玹对涂山瑱的训斥,也知道勤勉的黑帝缺勤朝堂,清越的歌声被望不到头的辽阔吞没,传不进帜轶,也越不过西炎。
“我听静夜说货都到了,今日刚好得空,顺道来取。”小夭空出一只手扶起胡珍,肩上挂着的药箱自香肩滑落,哒一声坠到地上。胡珍又惶恐接过小夭手中的累赘。
“都到齐了,夫人何不叫狸狸来取便是。”
“是我不让它入城了,这只灵鹤被你们养得太好,总惹人眼。”
胡珍轻笑一声,引小夭入贵宾席。
自离戎昶来过一趟,小夭忽然打起来半分精神,重新捡拾起自己。锦衣华服、珠钗首饰、胭脂水粉,甚至是一窍不通的琴棋书画,她得空都要摆弄上一番。
并非她真有多大兴趣,也许只是如昶所述,不想让璟见她难过,毕竟她的小狐狸是很爱很爱她的,即便回春堂的日子清苦,也是物尽其用十分用心的姣养着她。
晚间盖的裘被不是天生长着阳光的味道,脚边也不会平白生出两个汤婆子来,自十七来到她身边,那个挂在腰间的小竹篮,每次打开,都堆满切得工整一致的鸭脖,清苦的野菜难以下咽,也是因得她才总是变着花样出现在桌面,无微不至的爱,就连入她口腹的白开也从河流替为了清泉。
他是如此周到仔细的养着一朵花,要是让他知道后来她连饭都没好好吃,该要伤心了。
小夭又如何舍得让他伤心呢。
静夜从内室走来,见了小夭也是恭敬一礼,适才说道。
“夫人怎么亲自来了?静夜这趟去青丘的铺子给夫人挑了许多来,只怕夫人今日带上苗圃姑娘也拿不过来,还正想着找几个得力的给夫人送过去呢。”
小夭看到静夜呈上来的货品单子,震惊的瞪了瞪眼“这么多啊…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静夜笑一声出来“夫人在自家铺子里拿货不必付钱,况且这其中许多是先族长少时的研发,静夜也想让夫人试试。”
“好吧,不过太多了我也用不过来,你将璟研发的几样选出来给我吧,其他的正常卖掉,别盈亏了。”
河面之上金灿灿一片,是在清水镇的下游河,小夭远远就瞧见狸狸静静的立在浅水之中等她到来。
在回春堂的后院,她每日都要去洗碗的地方,也曾有过这样的光景,彼时她还坐着毛球,与云雾齐肩时就看到了身立如玉的儒雅公子,不论多黑多冷,都总是安静的,乖巧的站在岸边等待着她。
上游的清水淌了百年终于还是流到了下游。
此时她爬上狸狸的背身,等待温和的起飞与落降,再也不用去考虑被一翅膀推飞之时有没有人能接她满怀。
小夭想到狸狸温柔得甚至从没让她感到难受和晕眩,忍不住用掌心去抚狸狸无瑕的羽毛。
“你怎么那么乖?”
专心飞翔的灵鹤只微微回了一声呜咽。
小夭仍笑着,迎着晚霞细语“因为你的主人也很乖是不是?”
天地辽阔,万岁千秋,小夭再也找不出一只事事有回应的九尾狐狸,唯剩无尽的沉默拖曳她的余生,犹如此刻失语无言的一人一鹤载云乘雾,沐过赤色红光。
害怕寂静的人最终还是被无声碾碎了生气。
月色银白,夜风徐来,小夭坐在船头晃腿,慢慢咽下几口烈酒。
自是深秋,黑亮的水面仿若结了一层凌霜。清光湿漉漉滚过小夭黯淡无色的瞳,一张小脸美如冠玉。她正不动声色欣赏着辽无边际的海天,深夜静谧。
在她的世界之中,秋天总是要比冬天冷的,故而她并不觉得此景有多奇怪,只让一口接着一口的烈酒漫过舌尖,暗自想着酒肆的老板研发的新品可真难喝,比不上她夫君一双巧手酿的青梅酸涩,惹人寸断肝肠。
第五年了,她又多替他爱了一夜人间。
她挽起宽大的袖口,一只净如弦月的玉镯冰肌莹彻,小夭醉得迷糊,她静静看了软玉许久,慢慢朝着这方冰凉落下柔软的一吻,什么话也没说。
后来一声声清脆的水响回荡在身后,是有人正踏着动荡行走。小夭回过头,映入眼帘的只有染了血色的白衣银发。
“你最近又在瞎折腾什么?”发红的瞳眸戾气十足,语气带着震怒。相柳不满坐到她的身旁,危险的气息瞬间挤满二人周身。
近些日子他屡屡找来又屡屡扑空,冷如霜雪的男人总是立在清冷的阖室前,盯着窗沿上挂了整排的瓶瓶罐罐,装着大小不致又形形色色的毒。
“初春时涂山瑱教授予我涂山氏的追踪之术,被我抓出来一只噬鳗”小夭鬼使神差想说上一些话,那些被璟丢下后她便没心气多说上一字的废话。“我一直以为海底的生物都没什么脑子,没想到,它知道我要杀它,竟自剖元丹将璟的灵都退了回来,还道出最后一位同伙的线索,求我饶它一命。”
相柳一动不动看她,声音很低“然后呢?知道是谁了?”
“我本不打算饶它,但它说,它们去抢的时候,璟早已经断了气,是一只快要化形的蠃鱼食得最多,因为它第一个去,当时璟…”
小夭突然浑身发颤,言到此处猝然停下,举起酒瓶猛灌了一口,直到辛辣的液体从嗓间一路燃过,沉甸甸坠进疼得抽搐的胃里。
相柳不耐烦地强忍,抢过她的酒瓶不许她再喝,咬牙说道“你要是打不过,就求我帮你。”
小夭好笑的瞥一眼他的满身血色,隐约还能看见王室箭矢擦过的痕迹,上下打量一番后,相柳听到她清晰的笑了一声出来。
箭头染毒,还是她发明出来的玩意儿,玱玹倒是学得干净。
只可惜他失算相柳百毒不侵,甚至还会把毒药当成大补丸!无语。
漆黑的水面上散落月夜之光,阔海也如星夜。小夭默默把镯子扒到腕前,玉圈的一节被她两根漂亮的手指固在掌心,她大方朝他伸去胳膊。
相柳也不客气,甚至以为这是她请求帮助的孝敬,头低下去,两颗尖锐的牙齿凶厉破开柔软的肌肤,刺进血肉之中,开始大口汲取。
而带了一身酒气的血液并不美味,也不知是相柳恼恨她总是为璟要死要活,还是这血真的难喝,他草草吸了几口便冷眉抬了头,开始运功疗伤。
盘旋在四周的耳目们在相柳低头的一瞬纷纷警惕,如临大敌,毕竟就在前一刻相柳还在与西炎玱玹的人血战。
小夭扯着嘴角抬起头,满意看着他们越飞越低,然后溜一两个出去给玱玹通风报信。
且不知道玱玹得到消息会痛苦几时,但于她而言,已是漫长的五年。
五年,她连场梦都不得见。
玉镯缠着流光,那只几乎聚集了璟全部灵力的白玉色泽浓郁,纤尘不染,纯净仿若取了月华。
小夭低头,惊讶看着两条涓流缓缓淌入被相柳咬开的两个血洞,紧皱的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是璟的灵在治愈她。
便是他已身死魂消,与他有关的一切仍在下意识的爱她,护她。
刹那间她的心脏似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憋了很久的泪决堤而出,又哭又笑。
说着今年自己长进了的人最终还是溃在满月下。
相柳忿忿喷出一口气,再次压抑心中不适。
这祖宗!
蠃鱼原本是传说中妖力高强的精怪,真要追溯起源头,它的实力与相柳当是不相上下。
但相柳曾是斗场之中严选而出的困兽,而那条蠃鱼尚未化形,说明尚且不足为惧。只不过依着相柳分析,它既通过噬灵来增长修为,那要么就是心思卑劣,要么就是不修正道。
不论是哪一种,对于小夭这样灵力低微之人来说都很危险。
素来清冷的人难得开口,让她等上半月,待他解决完军中事务后愿意陪她一同前往。
相柳冷哼一声,又撇了眼她身后傻不拉叽站着的左耳,薄唇噙霜“你若真敢死,我定将涂山瑱送下去继续给你俩当儿子。”
“…”
恶毒的九命!
一缕灵光溢出腕上软玉,小夭聚气于指尖,凝神起诀,水面生雾。
一团又圆又薄的白雾浮起,生于璟身的灵光顿时融入那片盈满,晨间恬静,引雾却如狂风卷过,擦着小夭浓密的长睫越过海面,极速往密林奔去。
小夭一愣,怎么不在海下?
她慌乱往天上随意指了指,对着那条欺负过狸狸的神龙大叫“你下来!带我去追!”
蠃鱼有翅,音如鸳鸯。
小夭落在被翠林密叶遮覆的山间,紧张的走了几步,背靠一棵参天老树,等待迟一步赶来的苗圃和左耳跃下天马。
“这是什么地方?阴森森的!”苗圃从暖阳飞进苍林,诡异的低温洗去她的安全感,尽管她也是通过层层选拔的武力高强之人,仍不自觉害怕的靠近左耳。
三人两兽往前行了几步,云雾停在一处泥泞前。
四下无人,小夭疑惑的到处张望一番,露气浓厚,青翠傲挺,万籁俱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阵寒战爬过背脊,细皮嫩肉的女子顿时冒起一层小疙瘩,小夭动了动变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缓缓抬头。
“哗!”
一根长长的触角挂在树枝身上,丑陋的鱼头与她对视,一双兀长的翅膀贴着粗枝,猩红的眼珠可怖如鬼目。
小夭被狠狠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步履将落叶碾出一条深深的划痕。
它见准时机,扑起翅膀便要逃。
左耳眼疾手快,以卓越的弹跳能力三两下踩过枝干,一拳将它给砸落下来。
“哜…”一声尖锐又凄厉的惨叫响起,灵力低微的小夭顿时难耐捂耳,脑中嗡鸣。
左耳又一脚踩住鱼头,任由发狂的精怪用尖锐的翅尾将他脚踝处扫出道道血痕。
“这妖物邪性好大!翅上的灵竟全黑了!”苗圃震惊看着左耳脚上的伤口,被恶怨缠绕着的凶煞一片,灵血一溢即融。
可在绝对的力量前它的这点邪恶灵修是如此微不足道,世间高手并不常见,却多在小夭身边,它绝望的挣扎。苗圃已是第三次对付这些狡猾的精怪,无意周旋,只熟练的抽出利剑,脱鞘即斩。
“不要!小夭!救我!不要杀我!”
正当快剑即将刺进鱼心,地下的精怪竟然发出人声,过份熟悉的声线闯进众人的耳中,小夭霍然一凛,屏住呼吸,一时之间连风都无声寂静。
是他的声音!
苗圃与左耳皆是同时愣怔,四目对望一眼。
谁也没有反应过来,而小夭更像是条件反射般,猛地诀起为数不多的灵力朝苗圃的剑锋点去,力道偏激,一截霜白利刃斜插入地。
“璟!”
铺天盖地的思念撕裂了小夭,她双腿失力,颓然跪下,颤颤巍巍往左耳脚下狼狈爬去。
“璟!璟!!”
是那么温柔的声音,是她亲救回来的呢喃软语,抵着她的耳朵说过太多情话,她日思夜想了五年,甚至还要想上一辈子娓娓余音。
“夫人!它不是璟族长!”苗圃看着小夭崩溃爬了一路,两个膝盖都蹭满污泥,心疼想要抱起她。
“放手!”小夭挣扎,心间燃着一团猛火,将她的世界烧至焦土一片,往昔以燎原之势灭毁她筑了许久的垣壁,瓦砾星散。
她也明白它不是璟,可思念让她失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一遍一遍朝着那只蠃鱼痛苦哭叫“璟…”
璟…为什么…为什么丢下我了…
我想你……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左耳见势不妙,脚心发力,想要先行踩碎这副偷来的嗓子。
“放手!!!啊!!!”
骤然间林中回荡着小夭撕心裂肺的喊叫,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股力,生生挣脱苗圃的手心,扑向那只蠃鱼。
左耳感受到一阵温暖迎来,吓得一愣,忙收回脚,扑通一下跟着跪倒在地。
“璟!!”小夭捡起那只奄奄一息的鱼,握在手中“我不杀你!你说话!你说说话好么?”
蠃鱼的眼珠逐渐变得艳丽,似要滴出血来,而嗓中的声音却温润玉如,甚至带着十七一惯笨拙的迟钝。
“小夭。别杀我,我,害怕。”
“呜…”
不曾想过有一天这样温柔的声音也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小夭哭得五脏六腑俱颤,明明这只蠃鱼未曾伤她,她却觉得自己破开一个血盆大口,心中的沟壑愈裂愈深,让她受不住涌了许多血气来,满嘴苦味。
“你不要糊涂!它不是涂山璟!它将涂山璟吃了这才偷得这副嗓子!你还要不要复仇了?!”左耳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精怪,他总觉得这只蠃鱼虽弱,但十分古怪,引人不安。
“夫人!将它交给我们处置!我们把璟族长最后一点灵拿回来,好么?”苗圃也跪在周围,试探般慢慢伸手去夺她手中的邪祟。
目眦欲裂的眼睛淌着血泪,小夭根本听不见其他,她闭上眼,就觉得涂山璟真的在她身边,那个身着青衣俊如谪仙的翩翩公子,迎着漫天的桃夭落雨,捧着颗炙热的真心,以如此深情的声音跟她说,青丘涂山璟求娶西陵玖瑶。
仔细嚼过百日甘草才得以的吐字如珠玑,而后一颗颗坠进小夭心底的寒潭,彼时波澜荡漾,此时血溅三尺。
不要…不要离开我…璟…
你自己说过的永不离开,我去哪里,你就追去哪里。
为什么失言了…为什么又失言了…
“夫人小心!”
寂静之中苗圃忽而以身推向小夭,插在地上的利剑不知何时被这孽畜的触角拔起,剑芒如雪,明晃晃的向小夭袭来。
苗圃纵身一扑,剑锋骤然割破肩头的绸缎,擦着苗圃的嫩肉飞过,划了一条鲜红的血迹出来。
左耳见了伤口瞳孔一震,凶狠回头捏住鱼头,短小的指甲活生生掐断它的触角。一阵诡异的黑烟猝然四起,空中弥漫着一阵浓烈的腐烂气味。
山风窸窣,天色阴沉。蠃鱼知道小夭只不过是短暂的因声伤怀,她身边的两位绝不可能放过它,既死期将至,不如奋手一搏。
“小夭,为什么!我有他的嗓音,你还要杀我!”
蠃鱼扑扇着弱小的羽翅逃逸,苗圃引灵布阵诀出一层莹光禁致,这只精怪顿时成为笼中鸟,神龙也玩心大起,慢慢悠悠追着它,看它四处挣逃。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就连白骨森森,还在叫着,小夭…小夭…哈哈哈…”
苗圃担忧看一眼小夭,哭得小脸通红的女人茫然看着前方,好似根本没从回忆抽身,又好似已成为被噬去灵魂的空壳,如若不是珍珠一般的泪水还在不停往下坠,她甚至以为小夭已经…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杀了它!再让它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苗圃握紧拳头,对着神龙吼出一道惊声。
长睫被泪水浸得软绵,她眼中的世界已经慢了下来,清风拂过翠绿,俊松落下露滴,她的心跳也平息,蠃鱼口中之言太刺耳,一字一句都被她听得真切。
小夭…小夭…
原来他死前就是这般叫着自己。
疼不疼啊…璟…
我也好疼…疼得快要死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梦不到他吗?”丑陋的怪鱼飞到小夭眼前,挤进她琉璃一般清浅的眼珠里,神龙追上来,它又从小夭的颈肩飞过,逼得庞然的龙神促停,转头怒吼。
“是他想让你忘了他呀!哈哈哈…他驱动他的灵,交代它们护住你,又不让你记着他,难不成你当真认为海底的那些精怪打不过你吗?不过是我们吃了他的灵,听了他的令!”
“你集了他的那么多灵,为什么没有忘掉他呢?”
“你不想忘吗?”
“那你不如把他的灵都给我,我就快要化形了,我变成他,好不好?”
小夭动弹不得,明明已经被它的话刺得血肉剥离,却只失语愕然听着。
呼吸愈发缓慢,每一口气都尤为艰涩,不时停下,耳中渐渐听不见任何声音,瞳中空洞如渊,只奔走着一条因不能伤她而略显笨重的神龙横冲直撞。
一副残躯病体泄出最后一丝力,生生拔断她的意识,悲痛如断线的风筝,遥遥飞去。
小夭霍然两眼一黑,直直倒下。
“夫人!!!”
苗圃飞身上前,一剑将蠃鱼刺死,霜刃抛了出去,她猛然奔走几步,双手接住轻如落花的人。
【小夭重生遇上涂山璟。设定为小夭凤凰林毒发后重生,遇到的不是叶十七而是涂山璟,璟的母亲没有去世兄弟也没反目,正是光风霁月的青丘公子】
仲冬之月的第十五日,宾客们云集在五神山的员峤山,皓翎王领着王姬祭祀天地和祖先,以此见证大王姬重归皓翎王族。
整座祭坛用白玉搭建,共有九十九级台阶,下宽上窄,威严地伫立在员峤山顶端,再加上全副铠甲肃立在祭坛四周的高辛精兵,让人顿生敬慕畏惧。
涂山璟穿着郑重的礼服,随其他宾客一起站在观礼台上,安静地看向祭坛。
此时,红日高挂,光芒万丈,钟声悠扬,一个少女姗姗走上了祭坛。
乌发堆起云鬓,素白色的束腰长裙,将高挑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外...
乌发堆起云鬓,素白色的束腰长裙,将高挑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外罩一件长长的拖地纱袍,纱袍上用红黑两色的丝线绣着桃花玄鸟图,随着她的走动,纱袍展开在白玉台阶上,绯红的桃花从她腰部蔓延开来,开得缤纷绚烂,直铺得玉阶上满是灼灼耀目的桃花。
少女随着钟鸣,从容不迫地走着,她微微仰着头,向着祭坛顶端看去,肌肤胜雪,容色清丽,额间一朵小小的绯红桃花,荡人心魄。
不知为何,涂山璟总觉得这位王姬的眼神有些焦躁有些飘忽,似乎在慌忙地找寻着什么。
直到祭拜结束,王姬在皓翎王旁边站定,涂山璟才确定——她在看自己。
祭坛很远,若非涂山璟承九尾神狐的血脉天生灵目,他也会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这位大王姬流落大荒三百年,他与王姬素不相识,王姬怎么这样怔怔地望着他?而且那眼神中的情绪若山崩海啸,看得他心惊。
仪式结束后,皓翎王在漪清园大摆筵席。
赤水丰隆道:“你们听说了吗?今日这位王姬殿下似与玱玹王子很是亲密。”
西陵的一个子弟道:“王姬与玱玹王子毕竟都是嫘祖娘娘的血脉,亲近是正常的。”
涂山璟听他们提起王姬便又想起了白天祭坛上那双深如海的眼睛,一时仲怔,赤水丰隆的孪生妹妹辰荣馨悦拍了他一下:“璟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涂山璟笑了笑说:“听你们说话呢,王姬殿下和玱玹王子手足情深,如今亲人重逢也是佳话。”
赤水丰隆太过了解璟,都说四世家里能人辈出,但他们这一代涂山璟仍是精英中的佼佼者,说是木秀于林也不为过。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言下之意是他早已知道这件事并已思索过认为无妨。他呵呵笑起来:“璟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用多想了。话说,没有想到王姬殿下如此清丽尊贵,之前还有人猜她是丑八怪,只是离得太远看得不真切。璟,你天生灵目,可看清她的模样了?
看自然是看清了,肌肤胜雪,容色清丽,只是他谦谦君子,觉得私下议论女子容貌不太尊重,于是说:“王姬殿下气度不凡,王族世家宴请无数,日后总归有机会再见的。”
只是涂山璟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玱玹王子把他喊道僻静处,直说道:“我妹妹想见青丘公子一面,不知可否一去?”
涂山璟震惊道:“我与王姬素不相识,不知王姬要见我所为何事?”
玱玹摇摇头,为难地说:“说实话,我也不知,只是这是妹妹回归皓翎以来对我提的唯一一个要求,我无法拒绝她,还请公子帮忙。”
涂山璟想起那双热烈地望向他的眼睛,心中的好奇让他觉得是该去见一见,便说:“那请殿下带路吧。”
玱玹说:“妹妹说只得你一人前往,她在五神山下的龙骨狱等你。我知这要求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能保证,武神山周围有强大的法术禁制,公子只身前往也必不会有危险。还望公子体谅。”
涂山璟心下更是疑惑和惊奇,但多年来的游历和经验告诉他,或者是直觉告诉他,这奇怪的要求并不是陷阱。于是说:“殿下言重了,既如此璟一去便是。”
虽说判断并不是陷阱,涂山璟还是在龙骨狱外将神识小狐放了回去,如果有不测小狐也可带着大哥和丰隆他们寻来。
涂山璟走过一侧崖壁,便看到一位白裙绿衫女子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正是今日典礼上见过的高辛大王姬。
涂山璟在离她不远处站定,躬身作揖:“在下涂山璟,见过王姬殿下。”
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回复,涂山璟抬起头来疑惑地看过去,这一看大惊失色,这王姬竟又是怔怔地望着他,眼含热泪,泫然欲泣。
涂山璟满心疑惑,但见女子如此模样只好试探地问:“不知王姬殿下遇到了什么难事吗?需要璟去通知皓翎王陛下或者玱玹王子吗?”
王姬看着对她客气行礼的涂山璟却突然又气上心头:“涂山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涂山璟的七窍玲珑心也卡壳了,站得愈发恭敬:“这……璟与王姬之前从未见过,王姬方才的话璟确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请王姬明白告知璟哪里冒犯了殿下?”
过了好一会儿王姬才开口,声音轻而颤抖,昭示着主人的不安:“你,认识玟小六吗?”
涂山璟细细思索了一下,回道:“从未听过。”
“那叶十七呢?”
“也不认得。”
“那你去过清水镇吗?”
涂山璟犹豫了一下,掂量着回道:“涂山家的产业遍布大荒,清水镇也有,但在下并未去过。”
王姬听罢大悲大恸,眼里含的泪扑簌簌落下,哀怨地望着旁边恭敬站着的男子。
“你……你就由着我哭……”王姬字字委屈,仿佛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涂山璟实在莫名,但眼前的女子太过伤心望之令人心碎,他搜肚刮肠地在想到底自己跟她或者她说到的这些人名地方有什么渊源,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涂山璟一揖到底:“王姬殿下稍候,我这就去请皓翎王陛下。”
“站住!”王姬喝住了他,从礁石旁跑过来拖住他的手,“不准走!”
涂山璟不动声色地退开,心想大荒内戏称他为天下女子的如意郎君,莫不是这位王姬在流落民间的时候与他有过一些机缘?但自己完全不记得,这,不太妙的样子。
王姬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你等等,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刚刚失态了请青丘公子见谅,容等我一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是。”涂山璟不动声色地回道,脑内却仍在迅速回想见过的人,搜寻是否有与这位王姬有些相似的,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欠下桃花债,何况自己快要议亲了,此事处理不好甚是麻烦。
他哪知道,眼前这位大荒内最尊贵的王姬,今早一醒来便唤起了另一世的记忆,那一世里涂山璟和王姬玖瑶生相依、死相随。王姬玖瑶也从未想过,这一世里没有叶十七,既没有叶十七那也就没有属于她的涂山璟。她可以接受涂山璟短暂地离开她,纵使那让她夜夜心痛,但绝不能接受涂山璟不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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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璟虐向短篇,4.5k+
涂山氏族庞大,年关更是应酬诸事繁杂,打着各种名头的宴会迎来送往。
作为少主,涂山璟早便习惯在名利场上如何长袖善舞,如何为家族利益置换,可偏偏今年,他心里格外烦闷燥扰。
这种情绪对悲喜看淡、持重端方的青丘公子而言,实属罕见。
涂山璟捧卷在手,却无心书上内容,只无言望着窗外,无端厌烦起窗外风雪中的落梅。
静夜捧着药膏推门进来,见窗户大开连忙上前去合。
“少主,你身子不好,外面风雪正盛,当心着了凉。”
“不碍事,”涂山璟掩唇轻咳了两声,旋即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并阻止了静夜要伺候他上药的动作,“我自己来便好。”
断骨重接的地方今日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疼得...
断骨重接的地方今日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疼得格外厉害,他手指沾了药慢慢地打圈抹在膝上,可痛意半分也不见缓解。
神族可通天地、占吉凶,如今这般不是好兆头。
“轵邑城今日可有消息传回?”
突然的询问让静夜一时摸不着头脑:“少主问的是何消息?”
“辰荣府中可一切安好?”他不方便直接询问小夭,便用辰荣做掩饰。
“今日梅林设宴,辰荣小姐带着大王姬去赴宴,赤水公子去了辰荣山,都不在府内。”
萦绕在涂山璟心头的惴惴不安,在静夜提到大王姬时腰间药囊跌落的瞬间达到顶峰,他猛地从榻上站起,“同奶奶说我出门一趟,下午的游园宴便不去了。”
言罢他匆匆夺门而出,从未见过自家少主这般失态的静夜在后面大声追问少主要去哪,可着急离开的人哪里得空能应她。
门户大开,风雪中已然没了涂山璟的身影。
梅林中的雪仗正酣,涂山璟赶至时,四下已寻不见小夭的身影。
一股莫名的恐惧骤然将他笼罩,他下意识便施展追踪之法,追着莹白的灵力光团指引,向梅林深处,人迹罕至之境找去。
先找到的是随侍在小夭身边的侍女苗莆。
她被人所袭,已然半死,而她面前,是绝杀阵笼罩下,寒风刮骨,落花索命的盛开梅林。
小夭定在其中。
向来行事周全、神思敏捷的人这一刻旁的什么也顾不得了,心中唯一想的只剩下小夭,直直便闯入阵法中。
沐氏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闯阵,招来疯长的藤蔓企图阻拦,结果反倒是给涂山璟指了路。
幻出九尾的狐狸一路杀来,涂山一脉温和治愈的灵力如今凌厉得神挡杀神。
“璟!”小夭认出人,急得大喊,却不是想求救。
虽然她灵力微薄,却敏锐地能感知到眼下的阵法不是修为大损的涂山璟可以应付的,只着急想要他离开,可一口血沫呛出,她还没说出后半句,就被一支刺藤穿肩而过,霎时痛到失声。
涂山璟见状周身灵力暴动,猩红着眼要上前救人。
凛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将视线都模糊,漫天落梅在阵法加持下变成锋利的刀刃朝他袭来。
本就不善打斗的人一时不敌被落梅划出数道伤口,可涂山璟俨然变成了一个不惜命的疯子,他不管梅刃,也不管背后袭来的粗大藤蔓,飞身向小夭而去,挡在了她身前。
“别怕,小夭,我来了。”他回眸尽可能如以往那般温和地笑着,只是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声音叫他泄了害怕。
不是怕眼下的绝杀阵,而是怕如果再来晚一点他就会失去面前这个人。
那么多伤口,流了那么多血,小夭最怕疼了,她怎么受得住。
“九尾狐,你是青丘公子?”沐氏也终于认出了来人,他心里疑惑涂山璟为何会来,可既然来了,见到了他,那便也只好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前所未有的怒火让涂山璟在听到下面声音的刹那便挥袖打出一道杀意凌然的法术冲沐氏而去。
沐氏拉开身形后退,那道法术砸在雪地上,激起白雪红梅四溅。
趁这个空隙,涂山璟解开捆绑住小夭双臂的藤蔓,抱着她落稳在地面上,灵力撑起的屏障护佑近身三尺的范围,换来片刻的安全。
他连忙检查小夭身上的伤势,渡予灵力将那些还在流血的可怖血窟窿尽数止住。
“入阵前我已传信给馨悦去叫人,你就待在灵力罩中,我会拖到他们赶来。”
小夭撑着一股气力抓住他要往前走的衣角,“你也受伤了,”她指着涂山璟身上被划开的道道血痕,“别出去,他会杀了你的。”
涂山璟笑着摇了摇头,他将眼中的死志竭力掩饰,努力扒开了那只攥着他衣角的手,“小夭,有我在,不会让他再伤你。”
他当然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修为难以招架水木火灵炼制的绝杀之阵,饶是这个耗费了他半数灵力的灵力罩也不可能完全挡住杀机。可他还在,只要还有一丝灵力,还有一口气在,纵死战,也会护住小夭到最后。
踏出灵力罩前,他回眸,决绝坚定的笑意盖过身后漫天大雪和怒放寒梅的绝景,在危机四伏中盛开到极致的灿然。
小夭竭力往前扑出想要留住他。
可那一步跨出,他已是留不住。
小夭终于看见了她只在旁人口中听说的那位以琴音修行,无人能出其右,冠绝大荒的青丘公子。
沐氏催动阵法,铺天盖地的都是粗大尖利的藤蔓,阵法加持下,每一根都存了一击必杀的锐利杀劲。
飞雪做掩,四方八方的落梅都追魂夺命。
可涂山璟却原地盘腿坐了下来,他唤出那传自洪荒的名琴伏羲,受伤的手承载着他燃烧精血后获得的庞大力量,指尖殷红如泣血,奏响了绝世之音。
亦是绝命之曲。
音波化刃,绞杀那源源不断生出的藤蔓。
他挡不住所有的梅花钉,须臾之间便有了取舍,将那袭向灵力罩的都尽数拦下,而冲他自己来的,难免疏漏。
大蓬大蓬的血花染红了青衣斗篷,血污落在伏羲琴上,琴音更添凄厉。
“璟!”小夭不住地拍打着被血糊得已经看不清外面灵力罩,她入目所见全是涂山璟的血,呼喊声淹没在呼啸风声和肃杀琴音中,“十七!回来十七!十七,你会死的!回来!”
可她叫不停绝杀阵,也叫不停绝命曲。
皓翎和西炎最尊贵的王姬无助地哭喊着,祈祷着,只期盼有人能尽早破开阵法,能救下那只浴血的狐狸。
“涂山璟你个疯子!等你精血燃尽,你和她,照样都得死!”沐氏尽所能地调动阵法之力消耗涂山璟,他被涂山璟浑身是血还誓死不肯退让模样惊到,此前他怎么没听说青丘公子与赤宸之女有如此的过命之交。
涂山璟不是疯子,但活在涂山璟壳子里的叶十七是疯子。
他的一切早被摧毁得彻底,从小夭救活他的那刻起,他所有生的希冀,想要活在这个世间的念头都只因为小夭。
想到小夭可能会死,他便疯得彻头彻尾,疯到不惜一切。
精血大量燃烧让他五感渐弱,本能地在阻挡回击,他甚至听不清沐氏说了什么,只零星辨认出死这个字音。
怎么可能死!
小夭才不会死!
绷在涂山璟脑子的弦断了,拂在他手下的弦也断了。
天地倏而寂静刹那,除了汩汩涌出带走生机的血,似乎一切都被停滞住。
灵力罩中的小夭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下一瞬,撕心裂肺的喊声贯穿她的耳膜,将神魂都为之撼动。
是涂山璟。
伏羲琴七弦尽断,抚琴的双手指尖已是血肉模糊。
伴随着那道惨烈的喊声,洪流般的灵力从涂山璟身体中爆发而出,携势不可挡地万钧之力朝沐氏,朝绝杀阵的阵眼而去。
沐氏心中恨不得将碍事的涂山璟千刀万剐,明明今天他所设的局,赤宸之女必死无疑。饶是飞舞的藤蔓编织成巨网挡在他身前,涂山璟几乎舍命的一击还是将他重创在地。
他骂涂山璟是疯子,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复仇的疯子。
既然涂山璟要跟他同归于尽,那就全都一起死吧。
熊熊大火燔天灼地。
这本是绝杀阵的最后一层,为毁尸灭迹,焚去一切痕迹,如今却成了他拖着涂山璟和赤宸之女下无间的最后一张底牌。
烧起来,烧死他们,烧得一干二净才好。
沐氏绝望而猖狂地仰天大笑,他踉跄站在火中,讥讽地看向精血燃尽,七窍都在流血,浑身血色淋漓,狼狈至极,再无昔日风光的青丘公子,眼神挑衅地嘲笑他赔上性命也救不了人。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涂山璟。
“涂山璟!你说话啊!你怎么样了涂山璟!”小夭回头,从背向涂山璟的半侧灵力罩看出去,看见到处都是大火,就连灵力罩都在大火灼烧下生出道道裂纹,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灵力罩即将被瓦解的瞬间,红白斑杂的物什覆盖在了其上,代替灵力罩重新为她在火海中圈出方寸安全的容身地。
“小夭,别怕。”
她终于再次听到涂山璟的声音,微弱的,坚定的,任由她如何哭喊,都再没有回应的。
直到她喊哑了嗓子,直到火势渐消,直到大阵停息,直到玱玹将她抱在怀里。
她在遍地被焚烧过的林野荒芜中终于看清了最后护着她的是什么。
是九条染血的白狐尾,牢牢将她圈佑。
那是他最后拥有的,能庇护她周全的法子。
小夭忽得觉得周遭风好大,灌进她的伤处,刮得她血肉筋骨都冷透了,钻心的疼,甚至比被树藤扎穿身体,被花镖捅个对穿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她试图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地上那血肉模糊了无生机的残破躯体不是她的叶十七,不是她的涂山璟。
他在青丘,他肯定在青丘,涂山氏中琐事缠身,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呢?对,他一定还在青丘!
可偏偏她太熟悉涂山璟了,那个她从野草堆里捡回来的人,她悉心照料了六年,因着上药几乎看遍了他身体每一处的人,此刻那怕被烧得面目全非,她也无比自虐清醒地知道,那就是涂山璟。
嘶哑的嗓子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只能拼命地做嘴型,指着涂山璟向玱玹一遍遍求救。
救他,哥哥救他。
精血耗竭,筋脉寸裂,九尾尽断。
玱玹望向地上躺着的涂山璟,他未曾想到涂山璟能为妹妹做到如此地步,若是可以,他也想替妹妹救人,可救不了。
即便医祖在世,面对这样的涂山璟,也是回天乏术。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妹妹,涂山璟死了,或者说怎么让妹妹接受涂山璟已经死了。
面对妹妹近乎偏执疯魔的求救,他能做的,只能说打晕她,尽快带她离开这个伤心地。
涂山二少主为救皓翎大王姬身亡的消息很快传遍大荒。
皓翎和西炎两国都奉上国书到青丘涂山府,承诺为涂山氏今后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并以两国国丧之仪祭奠涂山璟。
丧仪那日,昏睡了半个月的小夭终于醒了。
在包括父亲哥哥一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醒来的小夭表现得格外平静。
她不再如昏死之前那般哭喊,崩溃,看向皓翎王的眼中平淡得波澜不惊,开口似是请求,却更像是告知。
“我是璟的未亡人,我要嫁进涂山氏。”
什么婚约,什么王姬的体面,什么防风意映,她都不想管了,她只要成为涂山璟的妻,成为叶十七的妻。
玱玹面露为难,反倒是皓翎王,握着女儿的手,默了半晌,寡言地应了声好。
青丘公子的盛名,加之皓翎西炎两国的郑重其事,送丧的队伍长得几乎可以绕行青丘好几圈。
小夭一袭大红色嫁衣艳烈,站在队伍最前,衣袖迎风招展,其上织金的木槿花栩栩如生,在天光照耀下灿烂夺目,美艳不可方物。
玱玹在旁看着妹妹,胆战心惊地唯恐她做出什么傻事。
可一个家里,有一个做傻事的傻子就够了。
她歪头看着面前刻有名字的灵石碑,倏而笑靥如花。视线顺着碑上的金线一笔一笔描摹涂山璟三字,每一笔都沾着那日梅林的血,剜得她心如刀绞,可她偏偏面上笑意越发灿烂。
“今日我嫁你,想了许久都不知道送你什么,那便再给你唱一次山歌如何?”
漫天风雪同悲,哀啸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应了声好。
那只对她予求予给的笨狐狸,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会说好。
她咽下喉中的哽咽,努力地将声音从嗓子里沾着血泪挤出来。
风雪眯眼,恍惚让她重回木樨园。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变得柔和温柔,将她的影子映在他的琴上,她随着琴音而歌,只以为那一刻便是恒久,便可以有恒久。
——君若水上风,妾似风中莲,相见相思,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妾似云中月,相恋相惜,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妾似树上藤,相伴相依,相伴相依;
——缘何世间有悲欢,缘何人生有聚散,唯愿与君,长相守、不分离。
哀婉凄悲的歌声回荡在青丘山野,飘向那遥远的清水镇。
那个清水镇后山为引朏朏故作忧愁的少女,终是亲历歌中的聚散悲欢,生死别离。
缘何缘何
世人都说你聪慧,你来告诉我缘何好不好
她举目四望,天地落雪纯白,入目都是素白魂幡,忽得生出无助的惶恐。
她还有许多个十五年,可再没有一个十五年能让她等到叶十七了。
我该向何方哭你,教你心软再应我半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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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辑拉胯,我会自己磨刀
夭璟日常向短篇,4.9k+,前文见合集
玟小六从前是喜欢雨天的。
山里流浪留下的习惯,下雨天野兽精怪都窝在洞里不出来,山林便很安全。越是大的雨,越能冲刷掉她留下的痕迹,让那些想抓她换赏钱的妖、那些视她为妖邪怪物的人都找不到她。
可如今,她却实在厌恶下雨。
叶十七的腿有痼疾,被生生敲断过两次。一次是为毁他,一次是为救他,但总归这条腿是吃尽了苦头。是以每逢雨天便要将这些苦翻腾出来,在已...
叶十七的腿有痼疾,被生生敲断过两次。一次是为毁他,一次是为救他,但总归这条腿是吃尽了苦头。是以每逢雨天便要将这些苦翻腾出来,在已然安稳的日子里硬生生划开粗粝的口子,渗出血来,叫嚣着疼,似乎是怕主人忘记释怀那些曾经的苦难。
其实叶十七已经释怀了,他习惯了疼,也习惯于忍受疼,真正从不曾将这条伤腿放下的是玟小六。
所以她厌恶每一个雨天。
窗外淅沥沥落起下雨的时候,她炉子里的药已经煎好。
半个时辰的文火,将四处搜罗来的草药灵宝熬成一碗深褐色的浓稠药汤,递到叶十七面前,“喝了。”
玟小六的语气算不得好,甚至能听出几分郁闷的火气。她太过熟悉叶十七,以至于这人择药稍微慢了些,加上时不时揉膝的动作,以及半个时辰不曾换过的坐姿,她便知晓雨水将至,他腿疾又犯了。
可明明不需要这样,他可以告诉她难受,可以说腿疼,甚至是像以前误喝了毒药一样靠在她怀里寻求慰藉,总之无论怎样都好过硬撑。
她越想越气,见叶十七自知理亏地乖乖喝完药,一口咬在他肩头。他也不反抗,由着她咬。
本也没使多大劲的发泄,在叶十七配合的纵容之下几息便颓然地哑了火,她额头抵在他肩头,哑着声音问:“疼吗?”
撂下药碗的那只手抚在她的发顶,他摇了摇头,“不疼。”
“骗子。”她掰开他死死摁着膝盖的另一只手,微薄的灵力被掌心的温度一圈一圈缓慢有力地揉进伤处,明知杯水车薪却还是盼着能让他好受哪怕一星半点。
“你在,就不疼了。”
那声音又轻又柔,是雨中花,也是风中云。
淋漓着,呼啸着,落她满怀。
她笑骂他傻子,他也受着,还点头应和,惹得她半分脾气都没有了,揽过他的臂膀搭在自己肩上,小心搀扶着人回床上躺着。
叶十七半卧半倚在暖玉榻上,身下是一层厚厚的雪貂裘皮,夏末秋凉的天气,屋里已经烧上炭盆,用的也是上好的银丝雪松炭,无烟无尘,玟小六还丢了几株安神镇静的仙草,借着炭火充当做熏香。
这一屋子几乎都是大荒难寻的宝贝,倒真像是镇上传闻说的六医师金屋藏娇。
雨势连绵愈盛,饶是炭盆也不见得完全烘干雾露湿气,丝丝缕缕的凉凝成细针,千万根扎在腿上,叶十七有些撑不住,咬着牙关,煞白的脸上细密一层汗,覆在膝盖上的手也没了分寸地死命掐按捶打,要跟那磨人的骨血皮肉争出个你死我亡。
原本就疼得眼前黑蒙不甚看得清的视野又被几缕冷汗凝视的长发遮掩,只剩下模糊的感知和无限放大的痛,铺天盖地将他吞没。
玟小六本想着熬些药粥,让他吃了有气力撑过这个难眠夜,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被汗湿透的素白寝衣,散乱的墨黑长发,如同被风雪鞭笞的一株枯瘦墨梅,开在雪白的裘毯之上。她哪里还能顾得上粥,扑在床前将人紧紧搂如怀中,言语混乱地应着那一声声喊她小六的喃喃气音。
惊雷炸响,暴雨急厉地敲打着竹扉,一室烛火摇曳照影。
影子里他们紧紧依偎,她握住那只自虐摧残的手,十指紧扣住那皮肉伶仃的骨节,好让他每一分痛都感同身受。
可叶十七怎么舍得让她疼。
他竭力控制自己,疼得抽气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却还是强露笑颜,“别,别担心,等会,等会就好了。”
玟小六低头将快要溢出的泪擦在他后肩的衣料上,“嗯,等会就好了。我给你唱支歌,唱完就好了。”
那样哄小孩的语气,他却认真地应好,似是在信奉什么圣人箴言。
玟小六本来咽下的哽噎又被他眼尾潋滟的水色绯红挑起,她倾尽柔肠地唱起木樨园月色下起舞唱过的山歌,旧年往事牵扯着故人扯出一大团乱麻似的纠葛,好的,坏的,还有更多说不清是好是坏的,被绕在她指尖的一缕青丝挑起,她忽地生出些不甘的怨怼。
原先她已寻得治疗腿疾的良药,备在小月顶的药庐里,那时婚期将至,她还是西陵玖瑶,叶十七还是涂山璟,婚礼一应筹备皆要遵照王族和世家的规制,诸事繁杂得叫她几乎抽不出空暇炼药,就想着左右成亲之后再治也来得及。
可他们似乎总是差了点天意眷顾的好运,从前梅林是,后来的大婚也是。
一重又一重的磋磨,险山恶水似地拦在面前,怎么也跨不完。
他在大婚前濒死失踪,被找回后身子甚至比不得当年她在清水镇刚捡到他时,能活着已是不易,那原本备下治腿疾的药因性味峻猛太过,再没了施用的可能。
若没有大婚前的意外,或者更早,没有那些折磨和迫害,现在她的十七就不会还要在病痛里煎熬。
他是那样好的人,那样柔软心善的狐狸,为什么,又凭什么总不得救?
山歌唱哑了声音,在曲调周而复始的长相守中,他唤她小六。
水上风缠吻住风中莲,云与月相拥,树和藤相牵。
只对视相望的眼神,她便知晓他还为说出口的话。
强求易损,圆满则缺,如今这样,已是很好的日子了。
她别扭地不肯回应那双眼里恳求认同的期待,下一瞬在痛极却还极力压制的破碎呻吟中软了心肠。
“十七,”她仰头佯装要吻他,实则咬破舌尖,将血渡进他口中,强迫他咽下,“快些好起来,你好起来,我便不恨了,也不怨了。”
灵血暂时安抚住闹人的疼痛,叶十七缓过几分,牵过玟小六的手,搭在自己膝上,眸光一瞬不瞬地郑重看着面前人,“得失祸福相依,此前种种,换如今与你长相守,我心甘情愿。”惨白的唇色因沾了血而点点红艳,他轻叹一声,“疼总能熬过去的,我不想你为我自伤。”
你好得我都想怨恨你了。
玟小六想起被玱玹追捕,他们在木屋别离时,她说过的话。
无论是昔日的青丘公子涂山璟,还是回春堂叶十七,万般身份剥去,面前这个人,这颗心始终如是,明明见过了世间最丑恶,最卑劣不堪的腌臜,却依旧纯良不改,善心地想用爱和理解去宽宥苦难,去释怀伤害。
她爱这样暗夜不染、清辉常在的皎月,可如眼下这般情景却难以言说地堵闷。
伸手向爱人索要拥抱,她将自己埋进药香萦怀中,绕着垂落眼前的一缕青丝,复又喊了句傻子。
后半夜檐下漏雨如滴,听着雨势见小。
药浴是一早便备好的,玟小六试过水温微烫,正合适,便将狐狸囫囵整个泡了进去,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守着。
满身骇人的疤痕在升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她支颐在木桶边,另一只手拨水沾湿了,指尖还沾了药草碎末,在心口处最深的那道疤痕,自上而下轻轻抚过。
少女指腹柔软的触感在水温的加持下酥酥麻麻地泛起敏感,叶十七烧红了耳尖,往下脖颈胸膛也胭脂似地洇开红晕,细若蚊蝇地小声道:“痒。”
从前木樨园中的大灰狼和小白兔似乎倒了个,长于山野的玟小六惯是个放浪形骸地泼皮无赖,闻言欺身上前,将吻烙印在疤痕之上,一寸一寸,吻得仔细,不肯遗落分毫。
“这样痒吗?”
若是水雾散去,那殷红如滴血的耳垂就已是将答案写得明白。
见他半敛眼眸不知如何应话,玟小六只觉先前那股子堵闷的难受似乎疏解几分,她喜欢这样欺负他,也只许自己欺负他。
“我不高兴。”
这话直白得比浴桶里的狐狸还要裸露干净。
狐狸抬起眼皮,水雾濡湿的眸子又黑又亮,澄澈如洗过的夜色,“是我不好,惹你不高兴。”
“是你太好,才惹得我!”玟小六声音陡然拔高,又被温水软化,尾音没了气势。
“惹了你便是我不好。”那双湿漉漉的狐狸眼诚恳地露出歉然,叶十七声音温吞,和涩苦的药香一并包裹在温热水汽里,“小六,我在意的,是有你的当下和来日,过去的,若是能让你欢欣,我便记得,若是叫你难受或因此生出旁的不好的心情,我便只想一笔勾销。因为你仍旧在我身旁,故而我才有释然的勇气。而我释然的,也从不是那些遭遇,而是接受经历那些遭遇后残破的、没那么好的我依然可以爱人和被爱。”
先前说他傻子才是真的错了。
这只精明的狐狸最是知道怎么哄人。
“不许胡说,你很好,”玟小六心头千千结都松解,她俯身再去亲吻他心口的疤痕,虔诚而珍重,“谢谢你,十七。”
谢谢你还活着,从未在苦难面前倒下。
谢谢你做我的爱人,让我也还拥有爱人和被爱的力量。
玟小六从古书里寻到了一个法子,说是用花椒和泥糊在墙上,可使居处芳香温燥,祛寒湿,避雾露邪气。于是赶在秋雨之前,她里里外外捯饬起回春堂。
六医师在清水镇小有名气,人缘也是顶好的,稍微吆喝便寻到几个乐意上门帮忙的年轻力壮的虎妖豹妖。
至于叶十七,自上一次雨夜发作旧疾后,玟小六认定楼下湿气太重,连人带床给挪上了东南朝向的阁楼,他倒是想帮忙,还没下楼,就被拘回床上好生养着。
她人进进出出热火朝天地忙着,还时不时上楼来和他说话逗趣,担心他呆着百无聊赖,把书卷棋盘通通放到了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其实他哪里会无聊,听着她的声音,隔窗瞧着她在院子里忙活的身影,一日的光阴都泡在一盏甘草茶里,小口小口抿着,一点一点甜着。
先前记载椒房的那本书也混在书堆里一并被搬到阁楼。叶十七偶然翻开,在后一卷看见了椒房的寓意。
褪色的墨迹依稀可辨——椒房,王后所居也。
忍俊不禁的狐狸笑弯了眼睛,在囫囵吞枣读书的某人进屋时手快地藏起了书卷。
“笑什么呢?”玟小六坐到床边,自然熟稔地掖了掖被角。
叶十七伸手,将沾在她发丝上的一粒花椒取下,“见你认真的模样,很是可爱。”
玟小六偏头,巧笑嫣然地凑到他眼前,“只有认真的模样可爱吗?”
“怎样的都可爱。”他答得坦然,在极近距离的对视里眸光也丝毫不闪躲,如旷野长风拂过月朗星稀,疏阔宜宜。
反倒是先打趣的人羞赧地绯红了脸颊,坐直身子,低声嘟囔着骂狐狸奸猾。
倏然冒出来的神识小狐狸趴在她膝头,托腮瞧着她,叽叽乐不可支地笑着,逗得她越发羞窘,威胁小狐狸要把它和他主人都绑起来。
叶十七老实地递上手腕,一副认罚的模样,偏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更别提她膝上那欢实上蹿下跳的小狐狸。
“叶十七!”她恼羞成怒地大喝。
“我在。”
诚恳的回答让玟小六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她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压着狐狸倒在软榻上,在几乎要亲到他耳廓的距离,小声控诉,“你欺负我。”
温软的气流只一瞬便让叶十七缴械投降,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吻落在她嘴角,“那你罚我。”
“罚你什么?”
玟小六压在他胸前的手一点点向上,指尖划过中衣领口微敞露出的半截锁骨,饶有意味地反问。
“怎样都行。”他吻了她另一侧嘴角,说着都行,却已经将想要的答案都封在吻里。
起了坏心思的人故作不懂,低头贝齿咬在方才划过的半截锁骨上,留下两道不轻不重的牙印,“罚你打上我的烙印,是我的。”
“一直都是你的。”
从西河边的初遇,从拥有叶十七这个名字,从他得到她的爱那刻起,一直都是她的。
握在掌心的花椒燃起火,将紧贴的皮肉,和烈烈的爱欲都烧融成一体,窗扉未合实的缝隙灌进风,助长火势烧得连天遍野,在天旋地转的乾坤易位里,彼此占有,又彼此依存。
他和她,是最亲密的他们。
书的后半卷还是被玟小六看到了。
在椒房涂好后的一个晴日。
她坐在阳光斜照的那张椅子上,捡回了几分昔日六哥放浪不羁的影子,叼着一块甘草片,故作轻佻地逗叶十七。
“咱家十七可是比王后还要矜贵。”
正处理鸭货打算做些卤味的叶十七闻声抬头看过来,就见玟小六冲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卷。
他用棉布揩拭净手,姿仪清正端方地朝坐在不远处的人作揖行礼,“殿下抬爱。”
玟小六吐掉嘴里的药渣,几步上前,勾着狐狸的下巴,将那青竹压弯,“我说的是实话,你比他们都矜贵,是我养的。”
“嗯。”青竹簌簌抖落一身暖融的阳光微尘,光影里眉眼的轮廓都朦胧柔和。
她微微仰头,用鼻尖去蹭他鼻尖痣,吐气如兰,“跟我说,叶十七是最好的。”
他眸光软成一江春水,被风漾开涟漪,“叶十七是最好的。”
“无论发生什么,叶十七都要对自己好。”
水波细涟涟地飞溅,他依言重复,“无论发生什么,叶十七都要对自己好。”
玟小六满意地松开揽着他脖颈的手,就听见他紧跟的一句,“也要对玟小六好。”
“嗯,也对玟小六好。”
少女开怀笑声朗朗,屋里到处都是欢愉轻快。
14
我筑椒房,颂君安康。
设定:夭璟大婚前,玱玹助涂山篌出逃,引璟与他决斗,然后璟真的死了,小夭视角。
ooc私设:小夭最在乎最重要的人是璟,为璟发疯向。
1w字放心冲。
(你们都说要看虐文,那我虐了哦,这次不虐狐狸虐虐小夭,不许吵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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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圃,你说他为何一次也没来过我的梦里?”
缺了一个小口的明月被云雾掩着,星野寥寥夜色浓稠,几分光亮照映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冷凛咸腥的海风吹飞小夭的衣衫,她赤着脚坐在船......
缺了一个小口的明月被云雾掩着,星野寥寥夜色浓稠,几分光亮照映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冷凛咸腥的海风吹飞小夭的衣衫,她赤着脚坐在船头,对着月亮轻声发问。
并非是那些沉重的思念让她伤心,而是她真的想不明白。
已经三年了,怎么着他也该出现一次。
小夭慢慢收紧掌心,那颗尚存他最后气息的鱼丹紫硌得她生疼。
身后的婢女不知如何答话,亲眼见了自家主子肝肠寸断过许多个日夜后,她知道不论再说上些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这世间能给她安慰的唯有一人,可惜世事无常,那人已经不在了。
沉甸甸的翠玉鱼丹曾是他亲手打磨仔细炼化的,又浸在他的唾液中反复测试过多日,小夭微微泄一丝灵力进去,立即能感受到他温柔的气息。
为心爱之人准备礼物时的满心雀跃和从未有过一丝锋芒戾气的,从那人身上生长出来的灵气。
便是他已故去,仍旧温柔的亲吻着她的手心。
“没事,既然你也不来,那我就不逼自己睡觉了。”
她又轻声说,这次对着海面之上倒映着的月亮。
这轮明亮欠她一个交代,他是如此信任满月,期盼月圆人圆,但这该死的月亮却没有庇佑它诚恳的信徒,让从没做过任何错事的善良之人遭此劫难。
呵…
她突然想起远在紫金宫的那位陛下,潜伏在眼中的那缕责备消融在流动的水光里。
好吧,月之神,今日就算我错怪你了。其实本该是我给那位良善之人一个交代。
交代当年清水镇上鲜活灵动的小狐狸,千万不要再爱上自己,徒增祸端。
小夭闭上眼睛,微微倾斜身体任由自己一头扎进海里,左耳迅速跳到船头神色紧张往下张望,被苗圃出声呵斥。
“你别下去!”她扯住左耳的袖管“三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夫人伤心,她想离先夫近一些,你勿要扰她清静!”
“海下凶险,我是怕…”
“呵,你主子能力不是如此之大吗?”
“…我主子不也是你主子么?”左耳不悦驳掉苗圃的阴阳怪气,自从上次小夭身受重伤还被相柳冷言冷语狂虐一顿后,苗圃就一直将这份怒气撒在左耳身上。
小夭在海下仍能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烦躁的闭上耳目,沉沉下坠。
大哥莫说二哥了,虽他二人都在自己面前发过毒誓表过决心,可却一位心向着玱玹,一位心向着相柳。明明她早说过事已至此,她已不再需要人侍奉,只想在这无垠的海上过一辈子。
她知道他们都很怕她死了,尽管她是真的真的很想死掉。
她死了,情人蛊那方的相柳也会死。
她死了,西炎玱玹就要痛失所爱了。
她这条命是带了些使命的,是不属于她自己的。
有一个人倒是能全然没有私心的爱着她,小夭记得他坚定牵着她在重重官兵追捕之下东躲西藏的身影,漠视过生死只为了成全她的想与不想。
以命换她开心的那人已经融在这片海水里,此时她倒在水中,是否能够视为她倒在他的怀里?
我不管,涂山璟,我就是在与你相拥。
海上的雷雨阴暗可怖,本就无边的海天交接处更是模糊,巨大的黑暗裹着这幢游船,尽管是耗尽了小夭大半家产打造出来的华丽又坚硬的船只,仍旧被这狂风骤雨拍打得狂摇不止似要散架。
巨浪掀起万丈之高,左耳和苗圃同时引动灵力筑起屏障,玱玹派驻在附近的耳目也被这动静惊扰,小夭冒着雨雪艰难从夹板爬上二层阁间时,只见屏障之外盘旋着好几只神兽,还有十来个灵力高强的护卫,他们人兽合力,正在一同筑罩,十分警惕的护着这轮庞大又渺小的浮船。
船身满是浪水冲击之后荡开的白沫,连绵的雨幕落下,又绽开深浅不一的层层漩涡。
小夭本就容易晕船,如今见到这样的场景更晕,体内已是翻腔倒海,她抬头看向顶上密密麻麻的影子,强忍着就快呕吐的难耐大声喊道。
“狸狸!你下来!”
定睛一看,比起禁制之外那些凶猛的神龙火凤,根基普通的白鹤是如此微不足道。
偏偏它跟它的主人一样,都是如此善于洞察人心,璟已逝去,它早是自由之身。可善良温顺的白鹤却为了安抚她而不愿离去,小夭好几次安稳的睡眠都是以它背脊为榻,想象璟也曾在它身上趴过许多次,那颗冒着苦水的心就能稍微平静。
障身已经相当厚实,听话的灵鹤四处飞了一会,发现没有可以让它进去的入口,便仰着嗓子鸣叫几声,退到一只麒麟身后助它起阵。
“不行!你下来!”小夭深知此刻的凶险,天雷滚滚,如果一不小心劈到障上,筑障的所有人兽都会被反噬,这只鹤不敌他们深厚的实力,定会一下灰飞烟灭“让它进来陪我!否则都给我滚!”
她左手举着玉狐狸,右手托着一朵凤凰花,愤怒骂着“你们不让狸狸进来,我现在就毒死自己,不必劳烦各位守候再此!”
那朵凤凰花闪着红光,美艳极其,而花身之外缠着一圈紫黑氤氲,隔得老远都能看出巨毒无比。
在璟被害的第二年,她查出幕后黑手,曾以花为器,躲过外爷的重重刁难将玱玹和她一起毒了个半死,可玱玹为帝,她没能复仇成功,几乎是他咽下花蜜的那一刻便被国力救起。
疼她爱她的外爷最终也没弄明白她想要什么,定居大海前外爷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的日子还长,忘了璟吧。”
偏要记得的人在相柳耗尽大半修为将她从鬼门关拉回之后又被掐着脖子怒骂了许久。
后来是他承诺会替她在海底打探璟的下落,就算只剩尸身也会送来给她,以此承诺来换她的命,逼她此后不许自刎。
涂山瑱的继位大典她曾亲去观礼,因为她为璟而感到不甘,明明才第二年,他的族人却都将他给舍弃了,不仅放弃找寻,还匆匆推了个幼子上位,当她不解的陪着璟这位假儿子走完流程,静夜便送来的那盏熄着的命灯。
手掌盖上去,是半点余温都没有的死寂。
静夜略有耳闻皇室风云,又看见小夭清瘦憔悴,实在于心不忍,本意是想劝慰贵人放下过去,不曾想过呈上此物差点要了小夭的半条命。
“西陵小姐,族长生前最是疼爱您,请您一定要好生顾着自己。见您这样,族长会心疼的。”
他心疼吗?
灯盏边缘通黑,许是羸弱的火苗在最后燃着的日头里难以为继,故而火光低微,使得壁罩之上都是空中水汽被烧干殆尽后残留的黑影,小夭用指腹轻擦边迹,一条漆黑的痕迹如同她心中那条不见天日的死路。
她跑到海边传唤相柳,又是引蛊又是割血,终于把那条瞪着冷眸的九头蛇给喊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扑通一下跪倒在他跟前,把他的怒火打得四散。
“你早已发现璟的尸身,对吗?”
“不曾。”相柳微微一怔,硬着嗓子答道。
相柳的神色划过一抹苦涩,他轻轻转头看向脚下面红耳赤的人,目光凝重。
情人蛊已被种下百年余,她的身体情况如何,没人能比过他清楚,他从不屑骗人,不告诉她是怕她撑捱不过。
“求你了。”小夭见他不言,泪如雨下,声音都发着颤“不要让他孤独的等着我,他会着急,会很难过。”
有时候她是如此恼怒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如何想的,怎么做的,都在清水镇时被她无数次的试探结出来个固定的果,所以她明白,没能守诺,他也一定万分苦痛。
立于海面的身影微顿,她自诉于口的短短几字,竟通过蛊虫铺天盖地引他心痛不已,相柳眉头皱起,握紧拳头强行压制心房内紧逼而来的刺痛感。
罢了,左右他也在她身边,大不了就再舍一命救她一次。
“你也知道涂山璟乃是百年难出的灵狐。就连他继位那日,也是天降祥瑞。”
小夭将头抬起,不解的看着相柳,她也见过那道天赐荣光,可那又如何,难道老天收了他不成。
站着的男人声音平稳,而残忍的造句却如同利刺,擦着小夭的耳廓进入,直直插进那颗脆弱的心。
“如此大补之物,落入海底,怎会留得全尸?”
一声弦断的翁鸣响在脑中,小夭松开袖袍失力扑倒在地,鼻尖抵着海岸奔涌而来的浪花,须臾后,她开始大口吐血。
一口接着一口,比她得知防风意映有孕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潮水洗过,卷走她的口口污秽。
知道她心肺俱裂的只剩相柳一人。
在苗圃的哭叫之下,牢固的禁制终于开启阵门,神龙是小孩心气,此番举措惹它恼怒,就在阵门闭合前,猛地对着狸狸的后背嘶吼,巨大的灵力将狸狸震得东倒西歪,小夭慌乱收起毒花想要伸手去接。
那只可怜的白鹤如同小鸡崽子一般慌乱扑扇几下翅膀,在空中打了好几个转,这才慢慢悠悠找到平衡落到小夭脚边,站稳的瞬间它立即用长颈磨蹭着她的脸颊给予安抚。
小夭抱着鹤颈回应它的安慰,温热的掌心顺着它洁白的羽翼,一下又一下。
“不怕不怕,下次不可再掺和这些事,如果不能来到我的身边,就躲得远远的。知道吗?”
鹤鸣几声,庞然的身形骤然变小,飞到她的肩头。它知道她被船只晃得难受,不再适宜久站在外,适以催促她快快进屋,勿再淋雨。
只不过就连小夭自己也很少来到这方天地,即便熟悉的物品与气味能够稍微让她安心。
并非是她执拗,而是向来唯有苦难让人铭心,被璟爱过一场,小夭发现就连他的温柔都成了她的苦难,连同这些默不作声却拥有强大力量的死物,每每看见,都被它们争先恐后吞噬掉寥寥无几的生命力。
阁中藏了几箱涂山璟为了迎娶她而早早酿下的梅子酒,她不舍得喝,更不会让风雨将其撒漏,左边的匣盒装着他曾大方留在她手心的那缕青丝,盒身一开,携带他身上淡淡木槿花香的气息会瞬间侵入小夭的鼻,右边是他所有的笔墨字画,一字一句浸满了对小夭的满腔爱恋。
而绵绵之情到头来落了个锦书难托的下场。
小夭以身相护扑向这些大大小小的方盒时不忍心酸,你曾如此耀眼的来过这个世界,与你有关的一切那么那么多,你的衣物、你的配饰、你的琴,挤满了整整一间屋子。
可放不下你的却只有你的小夭了。
冬日的深海并不友善,妖风将小夭的一张小脸吹得生疼,她喜欢久坐在船头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这些光亮曾闪耀在爱人看向她时的眼睛,满身伤痕的人也算明艳的在她世界活过一场,夺目到永生无法消抹。
所以直到苗圃惊呼她的脸颊在冒血,她才发现自己的肌肤已如干涸的泥地,断裂的细纹淌满了血水,一朵桃夭沦为黯淡失色的陈旧树皮。
“夫人,冬风狂虐,苗圃拿些面脂给您擦擦吧。”
小夭迷茫地抬起手摸了摸粗糙的脸蛋,惊叹时光飞逝,不知不觉竟又到了冬天,可她还尚在为深秋中一地狼藉的落花苦恼,仿佛永被困在了翻不了篇的月圆之夜。
第四年了。
“璟族长定也希望夫人漂漂亮亮的。”
苗圃见小夭不答,立即搬出涂山璟来诓哄着她。
天长日久,她已省去了许多为了活着而必要经历的麻烦,也不小心成为当年她做医师时常常怒骂着的那‘难搞’的患者。
涂山璟的名字能救她。
只有提起涂山璟时,她才能多爱自己一些。
即便这些诓哄之中藏着许多的假设,她仍愿意为这不会得到回报的几分概率付出实际的行动。
假设这锅稀粥涂山璟觉得好吃呢,假设这碗苦药涂山璟就是想让她喝呢,假设这件厚实的外氅她穿上了涂山璟会觉得很好看呢。
假设了一年有余,小夭仍没等来一个答案。
“嗯,你拿来吧。”果不其然,她只思索几秒,便点头答应。苗圃高兴的站起身,小夭看着她一溜烟跑得没影,生怕耽搁一秒她就改了主意。
她不会改主意。
无人知晓,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她希望自己在涂山璟面前漂漂亮亮的。
在她人生中第一次想要一条漂亮的衣裙,是见了暖阳之下那裹在防风意映身上翩翩浮动的轻纱,搭配婀娜的身姿,含羞的神情,体面又大方站在了她和璟的中间。她在娇媚的女人面前酸涩的低下了头来。
明明在她还叫玟小六的时候,也曾喜欢嗑着瓜子翘着腿欣赏漂亮女孩们的精致,而如今这份瑰丽惹她自卑,因为这个女人也想嫁给她的爱人。
那时她盯着垂落在胸前束发用的布条,恼恨她的长发梳成了一团,好似贵公子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书童,淡绿色的衣袍也成为映衬鲜花的暗角,无措抠着指上老茧的小夭愈发觉得无处遁形。
她无视爱人担忧又愧疚的眼神急匆匆退场,留得敏感自卑的小狐狸一直自责是他不好。
好在恢复真身后她对自己姣好的真实面容颇感满意,为了在璟的眼里变得更漂亮些,她放弃了衣物的舒适,也在满目玲琅的首饰中挑花了眼,甚至一双常年烧药拔刺的手笨拙的往脸上涂过胭脂。
不过相柳毁了她的盛装,涂山璟见到的只有她的落魄与狼狈,第一次以女子之身被他紧紧拥着时,她不悦自己的凌乱,目光严密的要去抓捕他脸上的情绪,也不知怎的突然自馁起来的涂山璟节节后退,垂下的脑袋和发红的眼眶敲得她的心头发软。
“小夭,如果当时我知道你是这样的,即便会被永远关在黑暗的地牢,我也不敢说出我的奢望。”
他的语气有多可怜,她的心间就有多膨软。悸动化为一滩蜜水,就连小夭头顶着的细碎海草都被渡上一层糖霜。
“即便是我现在这样?”
“嗯。”涂山璟抿着嘴坚定又一字一句的跟她说道。
“你最美!”
小夭转头看向如绸缎般随着风儿摇曳的天然镜,两缕悄然爬在鬓角的白发也晃动在她眼波里,光影徘徊,她被自己丑到,不自觉扯起一抹难看的笑,被撕裂的痂痕刺得她的面部火辣辣的疼。
“璟,这样呢?还美吗?”
回应她的只有海浪涌动的哗哗水声,她哈哈笑了两声出来。
这回好了,我们都为彼此生了白发,也都为彼此苍老,就也算是与你过完这一生了。
雪白的脂膏被苗圃不客气的挖了一捧出来,她放下精美的妆盒,用掌心去温热面脂的冰凉,一阵淡淡的栀子香气被激散在微风之中,化在无穷尽的咸腥里。
小夭低头时瞥见锈迹藏在盒面精美的雕刻间隙,忽然就握住了身旁婢女正待上妆的手。
“等等。”
她捡起船板上沉甸甸的盒子反复打量,意识到什么的苗圃面色逐渐惨淡,黄铜身上刻着工匠的别有用心,细致的手笔含威又敛,花纹复杂却流畅,飞扬又端庄,便是用了廉价的材料,又让时光披了件破旧的外裳,仍能一眼从熟悉的笔法中看出刻画之人不凡的性情。
胆大心细的西炎玱玹,亦如这盒妆膏,躲在“轩”的表皮之下探过四方,为他的帝王之路扫石拔草。
小夭实在忍不住又笑了一声,这回是讽刺,也是自嘲。
“夫人!”苗圃心慌意乱跪倒在她跟前“是苗圃粗心大意…”
“你究竟是粗心大意,还是一心二主?”
苗圃心里发苦,匍着身子哽咽道“自璟族长逝去,夫人已多年未曾动过妆匣,早前清理时未能细查,是苗圃无意之举,求夫人不要赶苗圃离开,让苗圃继续陪在您身边吧!”
小夭悲戚的瞳眸冷淡下来,对苗圃的话半信半疑,她曾经对许多人付出过满分的信任,比如陪她玩变脸的九尾妖诚邀她去见一见他的居所,暗无天日的牢笼给过她沉痛的教训,又比如呕心沥血捧着他登峰造顶的那位帝王,最后他以至高无上的权利杀了她的最爱,便是她不曾违背对相柳的诺言,也被诅咒一语成谶,喜乐皆成为了痛苦。
就连那只说好一辈子也不离开的小狐狸,也跟着她遭殃,无奈独留她在漫漫余生中孤苦挣扎。
她再也无法付出全部的信任。
小夭沉默站起身,狠狠抬手将掌心之物掀进海底,装在盒中沉重的爱意也只剩下“咚”的一声。
是她交代让他们扔掉有关于玱玹的一切,就算那只是一盒他曾刻画过却无关轻重脂粉外壳。
她摸着手腕上那只璟尚未来得及打磨的玉镯,赌气掉下来两滴眼泪。
“我不原谅!”
“我绝不原谅!”
“我要是原谅了,你又算什么?”
“璟…”
“我要一辈子都记得…”
“你有多好…我就记多深刻…”
“刻进我的骨血里…”
“我记得…记得你…涂山璟…我想你…”
夜已深沉,小夭脚边躺了许多空酒瓶子,寒风将她冻得僵麻,眼泪划过的时候,干裂的肌肤疼得如同百蚁啃食。
她买的是酒肆里最浓的烈酒,因她曾救助过镇上的几户小儿,这方百姓对她十分要好,给她的酒也最最纯净,小夭醉得发懵,她不过想换瓶佳酿却失力摔在船面上,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抵着潮湿的地板,一双无神的大眼看向黑暗中唯一亮着的弯月,良久之后,她对月喃喃祈求。
“夫君…你来一次我的梦里好不好?”
暗夜无声,她的脑中却响起千百声“好”,平缓的语气春雨温润,而又清晰的仿佛厮耳磨鬓,小夭甚至记不清他以这样的声调回应过多少次她五花八门的请求。
好。我等你。你不来,我一直等。
好。我帮你逃掉。
好。我答应你,永远不会伤害轩。
又是一两滴泪爬过高挺的鼻梁,刺辣的痛感让小夭慌乱改了主意。
“不!…你不要来了…我…”
“我不好看了…呜…”
破晓时刻万分难捱的宿醉感在艳阳高照之时得到缓释,小夭还在梦中那喧闹的清水镇上找问无人知晓的叶十七,忽而感受到她的病体里袭来一阵清爽的灵力。
是只有扎实深厚的修为才能孵养出来的流光灵气,细密的爬过体内紧绷强撑着的各处筋脉,生生不息的治愈波流。
敏感让她顾不得再寻十七,急切从梦中挣扎着醒来。
她害怕自己又因玩命自殇引来相柳,更害怕玱玹已经找到铲除蛊虫的方法再次对她死乞白赖。
毕竟大荒之中拥有此等高强法力的人寥寥无几,至少不会是她深爱信赖着的涂山璟。
小夭迷茫的打开久阖的眼皮,清醒的瞬间看清确实有人在她周身诀起疗愈法阵,立即惊恐爬起撞破阵眼,抱着被子猛地往后退去。
“小夭!”
她听到丰隆担忧的叫喊,温热的背脊抵到凉寒的墙面时,她又看清丰隆身旁负手而立的离戎昶亦面露不忍,心疼与她对望。
没有玱玹,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自她从相柳口中确认璟的消亡,灵丹妙药入她口腹也如指缝流沙,挽不及时她因心死而极速湮灭的香消玉陨。
她忍着心底蔓延开来的阵阵疼痛哭叫着求相柳解蛊,世界也在她眼中瓦解成碎片万千,无数她与涂山璟朝夕相处的残影在她的世界重复放映。
她一秒钟也扛不住了。
相柳皱眉,字字诛心。
“无解。”
“你以为杀幼虎和杀猛虎能相提并论?”
她不信,无礼闯过九黎族,闹了个鸡飞狗跳,好在那位素未谋面的爹爹替她在九黎族人心中挣过许多好感,大伙以为她被种下子蛊,可因情变而苦痛,无不心疼她的遭遇。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三番五次聚集讨论如何拯救一心求死的姑娘。
最后是相柳掐着她的肩膀骂她没用。
“你的仇自己去报!不要每日想着劳烦他人!还有三只,我没空,你自己去找!”
千方百计不敌相柳扔在她身上的几颗精怪内丹。参与分尸分食的妖物在短暂的灵力暴涨之后便只剩一颗颗五彩的丹丸。
“哈哈哈哈!”
她死死握着残存涂山璟精气的珠丹,痛苦发笑。
“哈哈哈哈…”
简直是太可笑了。世人都说相柳心狠手辣,她总不信,还曾觉得诸人对他误解颇深,历经苦恼的人不过是嘴硬心软些。
临到头来原是她对相柳误解颇深,即便蛊虫也同样让他吃尽苦头,他仍狠毒毁掉了她的赴死大计,几颗轻飘飘的珠子就再次轻易的将她留在了这世间,求死不能。
掌心的珠子与腕上的玉镯相互感应,灵力交融,以那人四肢百骸上的神血滋养而出的灵终于重聚,小夭呆呆感受着脉搏上搭着的素玉微微滚烫。
糟了,她认得这气息。
是梅林中濒死前刻破开她身体的灵,如惊涛骇浪突围过她的全身,熟悉让她忍不住发颤。
是他呀…
怎么东一点,西一点了。
她坐倒在地痛苦悲哭。
后来是她倾尽财力造船定居阔海,誓必要逮出那些漏网之鱼。
相柳不枉是同她蛊命相连之人,大概他早算准了有关涂山璟的一星半点她都不会舍弃,故三番五次以璟名义换她的命。
小夭冷静之后握着元丹淡淡对他说。
“你走吧,我不会再寻死,至少在你死之前。”
夕阳全沉,相柳的薄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直到最后一丝光亮吞没她们,他在万籁俱静中哼了一声出来。
就此别过。
九黎之行也并非全无收获。
小夭临别前,又给自己下了一蛊。
仇人蛊,子蛊。
母蛊下给了西炎玱玹。
此蛊邪恶,一旦子蛊靠近母蛊,便会心肺俱裂七窍流血而亡。融蛊时疼得她日夜在地上翻滚,黄昏时刻尤为严重,因为一墙之外的玱玹正同外爷请安。
还好实在的银两使得造船速度飞快,赶在疼死之前,她全盘道出蛊虫的秘密。玱玹大惊失色,崩溃的要去靠近她,又眼睁睁看着血腥跑出她的口唇。
然后是鼻子,眼睛…
外爷急唤坐骑驮着她飞一般离开小月顶,跃上海上牢笼前,她得意回头看向岸边拉扯的俩爷孙。
百米之外的玱玹被她外爷一掌推得老远。
“滚!!你真的想让她死吗?!”
悲痛欲裂的目光远远跟着她,两年之久她第一次生了一丝快感,小夭回望玱玹的眼神,血泼遍地的白皙小脸慢慢勾起笑。
眉眼弯弯,一如永不再圆的明月。
第三十章长相守不分离
小夭陪着涂山璟回到卧房,见人听话的进里间梳洗,便唤来静夜嘱咐不要让任何人打扰,静夜心里早已将小夭视作自家夫人,连忙点头,打包票说绝对不会让人打扰夫人和族长相处。
明显感觉静夜是误会了什么,小夭脸红着解释,说是涂山璟太累只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静夜似信非信的连连点头,说自己知道了,而后开心的跑走了。
小夭无奈扶额,心想自己真是白白解释。静夜怕是巴不得她与涂山璟生米煮成熟饭,免得三年守丧期夜长梦多。
守丧期....
涂山璟洗了热浴,驱走一些疲乏,而后披着里衣回到寝室准备休息,却看到小夭居然没走,而是坐在床边上摆弄着刮刀。
“璟,过来。”小夭看见涂山璟,拿起湿帕子凑到涂山璟脸前:“我帮你刮脸吧。胡茬都冒出来了,摸着怪扎手的。”
涂山璟眼中氤氲着潮气,望着小夭轻轻点头。
小夭坐在床边,牵着涂山璟让他仰躺在自己膝间,而后又怕他穿的单薄会冷,便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涂山璟枕着小夭的腿,一直抬眸静静仰望着眼前的心爱之人。
小夭拿起刮刀,低头对上涂山璟的眼睛:“闭眼。你再这样看着我,小心我一时紧张把你脸刮花。”
“刮花也无所谓。”
“有所谓。”小夭笑着摸摸涂山璟的脸,装出一副油腔滑调的模样:“这张俊俏的脸若是弄破,我可是要心疼的。”
“再说日后都是我对着这张脸,你是我的,我不许有一点瑕疵。”
涂山璟笑笑安心的闭上眼睛,任由小夭动作。
"过两日我要回轵邑城继续玱玹迁都的事宜。"涂山璟闭眼呢喃着向小夭报备行程:"还有丰隆之前说过辰荣山的囤兵入编之事需要我过去帮忙……"
越听小夭越是心疼:"我真想让你不再管他们了,玱玹他怎么给你这么多事要做。"
涂山璟抬眸眉眼中笑意浅浅:"这些事于我而言并不费神,只是劳累罢了。可玱玹那边恐怕全是费神之事。"
小夭叹息:"天下初定,西炎那边的老臣不知要怎么为难玱玹呢。也难怪他急着迁都,早日来中原,才能不被掣肘。"
涂山璟点点头,他枕着小夭的腿,心中一时安定下来,多日积累的疲倦袭来,令他有些困倦。
小夭察觉到便赶紧将胡茬都刮干净,而后用热帕子轻轻擦拭:"好了,你挪到枕头上好好睡吧。"
涂山璟听话的从小夭膝间挪走,枕住床榻里侧的枕头。
小夭将手中的杂物收好放置在一旁,回眸却瞧见涂山璟依旧睁着眼睛默默望她。
"怎么啦?"小夭心领神会,凑到涂山璟跟前低声道:"是不是舍不得我走?想让我留下来陪着你?"
涂山璟无法否认,却也知道这样是不合礼数的…便只好缄默。
小夭心知肚明却奈何她越来越惯着涂山璟,根本看不得他委屈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
"所以……"小夭翘着脚丫,凑到涂山璟身边:"好好睡,我陪你。"
涂山璟扬扬嘴角,终于肯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他太累了,有小夭陪在身侧,没一会就进入梦乡。
小夭就趴在他身边,掬起涂山璟一缕头发握在手里把玩,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入眠。
一室静谧,不知不觉间小夭也睡着了,再睁眼时天都黑了。
小夭扭头看到涂山璟在旁依旧睡着,可她身上却不知何时盖了被子,估计是涂山璟中途醒来怕她会冷便将被褥都匀给了她,而他自己则是缩成一团。
这个傻子。
小夭将被子分出一半盖回涂山璟身上,而后又悄悄挪动把她自己也塞进涂山璟怀里。睡梦中感受到暖意,涂山璟便下意识的抱住,小夭偷笑着将头与涂山璟枕在一处,同床共枕。
小夭也没了困意,便在涂山璟怀里静静躺着,盯着她男人的脸看。
大概是视线过于炽热,没一会涂山璟似有感应,刚睁开眼睛,就直直撞入小夭的眸中。小夭却得逞似的粲然一笑。
涂山璟眨眨眼睛勉强回神,才发现两人居然裹着一床被子抱在一块。
"小…小夭。"涂山璟有些堂皇,连忙想要拉开距离,却被小夭一手搂住腰,抱得更紧。
"干嘛~睡醒就不承认了?"小夭见涂山璟脸红,便更加故意调戏:"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涂山璟脸颊微红,却也只能无奈的笑。
小夭伸手摸摸涂山璟的脸颊:"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一边说着一边支起身子,趴在涂山璟胸前,"那如果这样....你会不会更加不好意思...."话音未落,小夭便直接吻在了涂山璟的唇上。
常言道饱暖思淫欲,这句话说的真真没错。
小夭不再只会蜻蜓点水的吻,她吮着涂山璟的唇,也学着逐渐加深,直把涂山璟撩得方寸大乱,可偏偏小夭是个得寸进尺的,涂山璟越乱她越高兴,越得意,越抢着要占上风。
气息全都乱了,涂山璟努力争回一丝神智,翻身将小夭压在身下,原本是想离开,却被小夭双臂环着脖颈,仰头凑着也要去吻。
"别...小夭。"涂山璟挣扎一分,小夭干脆装作听不见,见人总想着逃走,便一个用力再次翻身压住涂山璟,双目微闭睫毛如翅般颤动着,小夭心下一横俯身直接吻在涂山璟的喉结上。
局面越来越乱,小夭是铁了心想要趁这无人打搅的夜色,与涂山璟真的发生点什么,举止间简直把涂山璟逼得无路可退。
喘息着,小夭于上方垂眸俯视涂山璟,声音里隐隐有着颤意:"我早晚都是你的。"
小夭眼尾薄红,眸子里藏着的不安全都暴露出来:"婚事拖延一天便多一天不安。既如此,还不如....."
小夭心一横便伸手去扯涂山璟的衣衫:"就算是为了让我心安。璟...我们....."
涂山璟读懂了小夭眼里的担忧,虽然有些事情她可能还不知,但是女子的直觉往往很准。她也意识到事情的走向越发不受掌控,这不是一个好的苗头。可是...涂山璟忍下所有暗想不管不顾的欲念,他珍视她,绝不会做出有损小夭名誉之事。
涂山璟抬手用指腹摩挲着小夭薄红的眼尾:"小夭,别怕。"
"我早已死过一次,余生皆是为你而活。"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哪怕黄泉碧落,我都会拼命回到你的身边。”
“你就是我的人间。”
一滴眼泪滑落,小夭不知自己为何要哭,却根本控制不住眼泪。
涂山璟心疼不已抬头吻去小夭的泪。
既然世事难料,那便在该做决断之时拼一把。涂山璟不只是会运筹帷幄精明算计,他更懂得在关键之时凭着直觉、凭着心意去争一把,去赌一个未来。
涂山璟捧着小夭的脸,低声承诺:"明日我会禀告合族耆老,我们的婚事如期举办。"
"未能替奶奶守丧一事,我自请处罚。就算被指不孝,被人诟病,都无妨。"
带着哄人意味将小夭脸颊的泪水拭去:"我们成婚好不好?"
闻言小夭却哭得更凶了。
他懂她的恐慌,所以他愿意担负一切骂名,也不愿她做出有损自身清誉之事。他真的将她的一切都放在心上,给了她最好的爱意。
"好。回去我就告知父王还有外爷...."小夭哽咽着将自己拥入涂山璟怀中:"我们成婚。"
「西炎山」
玱玹坐在高位上,伸手捏着眉间,这些日他不分昼夜地处理政务已然有些疲累。
潇潇敲门上前递来一封密信。
玱玹接过展信,而后皱紧眉头。
"你觉得涂山璟此人如何?"
潇潇不明白玱玹何出此问,却见玱玹也并非真的问她,而是继续自言自语道:"每当我觉得他或许可以为我所用之时,便会用事实告诉我,他永远不可能被我掌控。"
"密信上报,相柳得到的粮草资助,来自涂山氏。"
潇潇讶异:"相柳一直与西炎为敌,涂山璟居然在帮他?此事王姬知不知情?"
玱玹冷笑一声:"涂山璟...."
“他太聪明了...正所谓过慧易折....”
“如今天下已定,一个不能被我完全掌控之人....”
玱玹手指握拳,眼神中再也藏不住杀意。
"潇潇,过两日我要回趟小月顶。"
「小月顶」
玱玹进门,却没看到小夭的影子,只有老西炎王在院中下棋。
"来了?"老西炎王专心于棋局眼都不抬一下。
"爷爷这是在与何人对弈?"
老西炎王缕一下胡子道:"与涂山璟。"
玱玹奇怪:"那他人呢?"
"这局棋我们下了半月都未分胜负。"老西炎王抬头示意不远处的山林:"小夭见我还需思索,便拉着涂山璟过去采花了。"
对上玱玹的眼睛,老西炎王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意有所指道:"玱玹,你过来看看这盘棋。"
玱玹应声走到棋盘边上。
老西炎王指着棋局:"这些日子有空我便同涂山璟对弈。观棋如同观人,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他的么?"
玱玹敛起神色:"爷爷请讲。"
"可庆他志不在天下。"老西炎王抬眸,语速缓慢却掷地有声:"可庆,是你的妹妹做了一把鞘,将涂山璟锋芒尽收。玱玹....你懂我的意思么?"
玱玹隐约有些不悦:"爷爷为何总是帮着外人讲话?"
"玱玹,我承认你是帝王之才。"老西炎王悠悠开口:"但这大荒之内不只西炎有王,皓翎有,辰荣义军军中也有。”
“我也知你心有宏图大志。我未做到之事,你未来极有可能实现。”
“但,你毕竟才刚刚继任。”
老西炎王语重心长:“涂山一族于中原的权势盘根错节,不只是涂山璟,而是几代人经营打下的根基。涂山氏的产业遍布大荒,他们的根基是万民之生,百姓之计。涂山一族的地位,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动摇。"
“一代君王若想天下归心,离不开知人善任。”
"涂山氏并非西炎不可。"
"但万幸....."老西炎王话锋一转,直视着玱玹一字一句道:"涂山璟却是非你妹妹不可。"
玱玹神色晦暗:"所以....是要我拿小夭作为交换么?"
老西炎王摇头:"小夭还未与你说吧。"
"说什么?"
"她与涂山璟的婚期提前。"
玱玹惊住:"可涂山太夫人刚刚去世!"
"玱玹。"老西炎王苦口婆心:"与你而言,天下之争你未必没有胜算,但辰荣义军绝对会是一场硬仗。可若小夭与涂山璟的婚事顺利举行,这天下,近乎唾手可得。"
老西炎王双手交握:"一代帝王,最需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你不要在关键之处犯糊涂。"
玱玹握紧拳头垂眸不语。
老西炎王叹息着:"退一万步说,抛却所有繁杂之事,你也应该看看小夭的心意。"
"倘若看不清,不妨亲自去看看......他们的花摘好了没有。"
老西炎王丢下这句话便也不再理会玱玹,垂眸研究他的棋局去了。
玱玹顺着外爷指明的方向缓缓爬上坡,向着山林走去。
还未踏进,便听到林间传来嬉笑声。玱玹顿住脚步,屏息在一株高大林木背后的阴影里躲起。
"璟,再往前一点,再高一点。"
小夭穿着浅粉的衣裙,被涂山璟抱着伸手去够高处的花枝,阳光洒下,笑容格外明媚。
"再举高一点。"
明明两个人都有灵力傍身,却非要用最笨拙的方式摘花。小夭几乎是坐在涂山璟的肩上,涂山璟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揽着腿,像抱小孩子一样将人举得高高的。
"好啦~好啦~摘到了!"小夭满心欢喜,将手中的一簇花顺手插到涂山璟发间,而后调皮的笑着:"狐狸簪花。"
涂山璟任由小夭玩闹,也不急着将人放下来,反而故意将人抱的更高,头顶上花枝,蹭得花朵连连掉落。
小夭被花瓣枝叶浇了满头,有些还掉进衣领里,缩着脖子边笑边躲:"涂山璟,你快放我下来!"
涂山璟闹够了将小夭稳当的落地,而后就被人嬉笑打骂着不依不饶。
"我头上全是枝叶,一会外爷见了又要笑我。"小夭气鼓鼓的。
涂山璟笑着伸手:"我帮你弄好。"而后仔细将发间的花瓣叶子摘掉,又将钗环摘下重新帮她带好。
小夭则低头整理衣衫,总觉得脖子间有叶子掉进衣服夹层,扎得人不舒服。
"怎么了?"涂山璟察觉小夭一直在弄颈间的衣服。
"好像有树叶掉进去了。"小夭放弃,凑到涂山璟眼前:"一直在扎我,你帮我看看。"
玱玹藏在暗处看着眼前这一切,闻言险些踏出阻止。
"这....."涂山璟果然还知些礼数,犹豫的停住。
小夭反应过来无奈笑着:"不是故意逗你,是真的有东西在扎我。"揶揄的凑近涂山璟,小夭劣迹斑斑的眨眨眼睛,"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而后不等人有所反应,便短促的吻下涂山璟的鼻尖,须臾间得逞似的逃走。
"这林中又没有其他人。你快帮我,不然....那我只能解外衫了....."
小夭刚要把手放在腰间衣扣上,涂山璟就连忙将人握住,满是无奈的叹息。
"别闹。"
"那还不是怪你。"小夭故意撅嘴。
涂山璟伸手将小夭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将小夭藏起大半,而后低头去看小夭的衣领,小夭顺势将领子扯开一些,任由涂山璟动作,总算将一节枝叶翻出,扔在地上。
玱玹自暗中望去,两人靠得极近宛若一对鸳鸯交颈。
小夭既然已经靠在涂山璟怀里,自然不肯轻易离去,而是伸手环住涂山璟的腰,搂着人轻轻摇晃。
"我给你唱首歌谣吧。"
"好。"
"君若水上风,妾似风中莲,相见相思,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妾似云中月,相恋相惜,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妾似树上藤,相伴相依,相伴相依。"
"缘何世间有悲欢,缘何人间有聚散。"
"缘何余生愿与君执手.."
"长相守,不分离。"
幽静的山林中回荡着小夭柔情似水的歌声,玱玹藏在暗处却是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而是满目狰狞。
第二十九章青丘葬礼
玱玹成为西炎王后,即将迁都于中原。
为此中原各氏族忙得不可开交,涂山璟作为四大家族话事人更是责任深重,不仅要与各方协调沟通,还有负责宫殿建造,物资采买,出钱又出力。
而小夭见涂山璟又忙又累虽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她一早便被老西炎王点名带走,跟到小月顶上陪外爷颐养天年。
为此小夭很是愤愤不平。
小月顶半山之处原有一处院落,自从老西炎王决定要和小夭一同留在这里居住,涂山璟便命人将这处院落好好修缮了一番,各种物品一应俱全,生怕小夭受了委屈。
可日子过得再舒坦,心里还是委屈的。
这日小夭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一边想着涂山璟,一边满是惆怅的望着天空。......
这日小夭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一边想着涂山璟,一边满是惆怅的望着天空。
“怎么?又在想你男人?”
老西炎王悠然自得,每日都有空逗弄小夭。
小夭嘴里叼着一根甘草,并不想理会她的外爷。
“我若不将你留在小月顶,玱玹也不会让你留在涂山璟身边的。”西炎王在院中坐下悠悠喝茶:“如今玱玹回西炎山处理政事,准备迁都中原的各项事宜,我不留你,他也会把你带回西炎。”
“可涂山璟是要在中原主事的。”
“你忍心让涂山璟又忙又累,还要找各种理由跑去西炎山见你?”
小夭噘嘴:“那反正玱玹都走了,您让我下山去找璟不行么?”
“倒也不是不行。”老西炎王尝一口茶,这是涂山璟派人特地送来的新茶,味道果真不错。
“可你们毕竟还未成婚。”
老西炎王放下茶盏:“我是看你黏涂山璟那热乎劲,生怕不知哪天就搞出个重外孙出来,那这事可就难办了。”
“外爷你!”小夭脸红的不行,一溜烟跑回屋里生气去了。
老西炎王笑着摇头,心想如今把你拘在我这,不过是给玱玹一个安心。他初登王位,有太多政务掣肘,还腾不出手顾及这边。等朝堂之上慢慢稳定了,小夭的婚事他恐怕.....
正出神思索着,听到一声鹤的清鸣,老西炎王心下了然,是涂山璟又来了。
自从祖孙两人住在小月顶,涂山璟几乎每日都会前来,即便再忙也会陪小夭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静坐一会就离开。
老西炎王自知人家小两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自在,也没那么讨人嫌,多数都会避开,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不过今日有话想说,便坐在院中一动不动。
涂山璟踏入院中,看到老西炎王俯身行礼。
“过来了。”老西炎王略一颔首:“迁都的事情忙的怎么样了?”
“进展已经十之七八了。”
“挺快。”老西炎王笑笑:“恐怕你也是心里着急吧。赶紧把玱玹交待的事宜做完,好着手你和小夭的婚事。”
涂山璟浅笑着不置可否。
“知道着急是好事。”老西炎王若有所指:“你们早点成了亲,我与皓翎王心里也就多踏实一分。”
“听闻青丘涂山府正在修园子?”老西炎王打趣到:“都说涂山璟富可敌国,如今我也算见识了一番。这边修着玱玹未来入主的宫殿,那边还能一同修着青丘的园子,涂山族长最近确实辛苦了。”
“怪不得小夭整日里心疼你。”
提到小夭涂山璟语气温柔几分:“既要成婚,我便想给小夭最好的。”
“就算你一无所有,我也是要嫁给你的。”小夭支开窗户,明显是偷听到了:“璟,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
涂山璟看到小夭眼睛一亮,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我不辛苦。”
两人眼神都要拉丝了,老西炎王摇摇头识趣的起身,决定上山去转转。
涂山璟回神向老西炎王离去的背影行礼,而后快步走到小夭的窗前。
小夭侧身半坐在窗弦之上,看着涂山璟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而后将手伸出窗子,心疼地覆上涂山璟的脸颊。
“你都瘦了。梅林之后元气大伤,原本你就没完全恢复,如今当了涂山族长又这么多事...”
涂山璟笑笑,抬手握住自己脸颊上小夭的手:“那便希望以后族长夫人能帮我分担一二。”
小夭挑眉,不甘示弱的打趣道:“可惜族长夫人不懂经营,只怕越帮越忙。”
“经营之道无甚艰难,为夫可以教你。”
“那族长夫人要是学不会呢?”
“学不会便学不会。”涂山璟笑着:“族长夫人不懂这些也无妨。”
“那岂不是会让涂山族长被人耻笑?”
“耻笑什么?能娶得如此佳人为妻,令他人羡慕还来不及。”
“也是....如此徽柔之质,柔明毓德的佳人,嫁与青丘,涂山族长真的好福气啊~”
“是族长夫人眼光好,肯予青睐。”
两人言语间你来我往,逗得小夭开怀不已,伸出手指在自己唇上轻点,涂山璟心领神会,将身子探进窗内,亲吻佳人。
花瓣随之自窗外飘进屋内,落在窗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之上。
又过了几日。
小夭正在屋内研究女红针织一类的玩意,想着既要成婚怎么也得做些像样的东西,让别人也夸一夸涂山璟娶的夫人有些贤惠。
正认真研究着,就见苗圃匆忙赶来,到小夭面前禀告。
涂山太夫人病重,恐怕撑不久了。
涂山璟已经闻讯赶回青丘,小夭担心的坐立难安,便告知外爷一声,也急慌慌的赶去涂山府陪涂山璟了。
老西炎王目送小夭离去,忍不住叹息。
青丘有守丧之俗,看样子两人的婚期怕是只能推迟了。一旦推迟,变数又多几分....老西炎王敛起表情,沉郁地望着天空。
小夭赶到青丘的时候,涂山府门外已经挂了白。
快步前往正厅,堂前涂山璟披麻戴孝的跪着,看见小夭进了门,便撑着起身。
小夭见涂山璟面容憔悴,眼睛通红,心疼极了,连忙过去扶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涂山璟摇摇头。
太夫人于涂山璟而言是唯二在世的血亲了,她久病缠身,终是难以为继,涂山璟怎能不哀伤。
小夭握住涂山璟的手,是冰凉的。
她说不出让涂山璟不要伤心的话,只有与涂山璟十指相扣,默默给予他力量:“我在。”
涂山璟扯起一抹弧度,看看四周并不算忙碌,便牵着小夭走出灵堂。
“还在上次落脚的院子住可以么?”
涂山璟和小夭牵手并肩走着,难得直接向小夭表达他的需要:“你能不能在青丘多留几天。”
小夭眼底柔情似海,心疼地用力握住涂山璟的手:“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陪着小夭抵达住所,推开门,屋内收拾的一尘不染,布置的东西和上次她住在青丘时一模一样。
“你一直命人打扫着?”
涂山璟点点头,而后合上房门。
小夭刚想转身,就被涂山璟从背后拥住:“别动,让我抱一会。”
“好。”小夭勾起唇角,干脆后仰贴靠在他的怀里,乖乖任由涂山璟抱着。抬手覆上他环于自己腰间的手,温柔摩挲着。
“奶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我们成婚。”涂山璟贴着小夭的耳际,缱绻中又满是无奈的憾意:“我要为奶奶守孝三年...小夭...我们的婚事可能要推迟了。”
小夭弯弯嘴角安慰涂山璟:“三年也好,三十年也好,哪怕是三百年我都是要等你娶我的。”
涂山璟更加用力收紧怀抱,似乎想要将人揉进骨血。
小夭垂眸,一边为涂山璟暖手,一边攥着他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把玩。
“对了,今日怎么没见涂山篌?”小夭忽然想到灵堂之上未曾看到他的身影,可按道理他是长孙,一定要守灵的。
如今太夫人去世了,小夭不免担心。
涂山篌是璟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如果可以,小夭希望涂山篌能够安分一些,哪怕只是面和心不和,也至少能让涂山璟心里安慰一些。
涂山璟叹息一声:“奶奶临终前分别与我们两个单独讲话。”
“我也不知她与大哥说了什么,后来大哥就不知去向了,我问过兄嫂,她亦不知。”
“防风意映也不知涂山篌去哪了?”
小夭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涂山璟摇头:“你我订婚以来,我万事谨慎。涂山篌那边我早已有防备,你放心。”
小夭点点头蹭着涂山璟脸颊:“你心里有数就好。”
涂山璟沉默一瞬:“小夭,你想不想知道奶奶临终前与我说了什么?”
“怎么?”小夭有些奇怪,而后猜到:“难道与我有关?”
涂山璟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是与赤宸有关。”
小夭惊诧回眸,却又有些逃避语气生硬:“他的事与我无关。”
涂山璟未再说什么,只是静静抱着小夭。
愣了片刻,小夭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睛:“你还是说吧。既然你肯向我提起总归有你的道理。无论如何我都是相信你的。”
涂山璟笑笑,偏头在小夭脸颊落下一个吻。
“奶奶说...她其实一早就知道我倾向选择玱玹这边。”
“涂山一族对外宣称中立,不过是时局所迫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保涂山一族于纷乱中稳妥。”
“但其实....以前奶奶也曾经暗中支持过一个人,你知道是谁么?”
小夭叹息一声:“是赤宸?”
涂山璟点点头:“当时中原势力割据,以洪江为首的代表各个世家贵族的利益,而赤宸则是为了百姓苍生...所以奶奶心中很是钦佩赤宸,便暗中以粮草资助....”
“可赤宸却触动了贵族的利益,被各种权势记恨,直到他战亡,落下个魔头的名声。”
“奶奶顾及涂山族的利益,并不能为赤宸辩解什么,这个世界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小夭,虽然因赤宸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但,他可能并非是世人口中的那个样子。”
小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眸反问:“那你有没有告诉奶奶我的身份?”
“没有。”
涂山璟搂着小夭:“我知你的心结。这件事若你不提,我永远也不会与别人说。”
“璟。”小夭转过身,盈盈望着涂山璟,双手环住他的腰,踮起脚尖送上一个轻吻。
涂山璟收紧手臂,回应着将人拥入怀中。
他们彼此间心有灵犀,多余的话已不必再说。
可小夭总是心底隐隐不安。
葬礼结束后,她特地去找防风意映。
“我也不知篌究竟去了哪里。”防风意映眉间的担忧之色是真。
“那可是太夫人去世时候,与篌公子说了什么?”小夭推断可能性。
防风意映回应道:“奶奶临终前是单独叫篌进去说话的,我们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那之后篌就消失了,其实我也猜测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我不相信篌会主动离开。”防风意映纠结几分,还是坦然告知,“因为....我已经有了篌的骨肉。”防风意映眼睛红了,“我不相信他会抛下我们母子离开。”
小夭惊讶的看向防风意映的小腹:“篌公子知道这件事么?”
“他知道。”防风意映点点头:“而且奶奶临终前,他还与我说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奶奶。让她安心,我们一家人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
“王姬殿下,我始终记得昔日你与我讲的话。”
“嫁给篌的这些年,我时常劝他放下心结。而且自我们成婚后,篌的确也不似过往那般偏执....”
防风意映眼泪掉下来:“我真的不相信他会丢下我们凭空消失。”
“你别急。”小夭安慰着:“篌公子儿时受过没有父亲照拂的苦。如今既知你们有了孩子,定然不会不管不顾的。”
“许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又或者不方便传递消息...”
防风意映拭去眼泪:“王姬殿下我知你的担忧,这同样也是我所害怕的。作为篌的妻子,我又何尝不希望他能放下过往,一家人和美的生活。”
“如今奶奶丧事已经结束,我决定要离开青丘去寻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找到他…”
从防风意映那边出来,小夭在院中正巧遇到涂山璟外出归来。
近几日忙着太夫人的丧葬之礼,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涂山璟强撑着精神,对小夭微微扬下嘴角。
小夭走近,看着涂山璟眼底的青色,伸手摸了摸他下巴的胡茬。“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将一缕散落的碎发别到涂山璟耳后,“葬礼已经结束,我让静夜给你备了热水,你去洗漱一番,然后什么都不要再想,好好睡一觉。”
一边说着,小夭伸手拉住涂山璟的手,牵着他向屋内走去。
第二十七章订婚
「青丘涂山府」
涂山氏昭告天下,由涂山璟继任涂山族长之位。大荒之内各氏族纷纷到场恭喜,就连西炎王室和皓翎王室也都派人前来祝贺。
小夭是和阿念一同前往,以皓翎王姬的身份出席。
一抵达青丘,就被静夜迎接着安置在涂山氏风景最好的院落。而且房间与涂山璟的住处也很近,彼此间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宾客齐聚,只待明日观礼。
涂山璟挑眉,迎面走去。
“邶公子找我?”
“那不然呢?”防风邶笑着故意开口:“或许我应该去隔壁院子拜访......
“那不然呢?”防风邶笑着故意开口:“或许我应该去隔壁院子拜访一下王姬?”
涂山璟沉下面色,语气冷掉一分:“现在的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讲话?是防风家的二公子...还是辰荣义军的军师相柳。”
防风邶并不意外涂山璟猜到他的身份,反而自如道:“我是来找你兑现昔日王姬殿下与我的交易。你不是说,愿以任何代价交换我同她之间的约定么?”
涂山璟抬眸:“你想要什么?”
防风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望着漆黑的天空:“玱玹羽翼渐丰,他可比他那两个王叔难对付多了。”
涂山璟冷冷开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防风邶靠近一步,在涂山璟耳边低声道:“因为我知道皓翎王姬身份的秘密。”
涂山璟斜眼猛地盯住防风邶。
“你要知道,我义父与赤宸可是政敌,自然会对他的私事多有留意。你们以为杀光沐斐为首的四人就能将秘密永远的湮灭么?”
涂山璟终于明白一直以来防风邶对小夭暧昧不明的态度究竟为何:“这就是你一再靠近小夭的目的。”
防风邶耸肩:“我原以为抓住皓翎王姬便能抓住玱玹的弱点....”防风邶嘲弄一笑,“没想到居然她也成了你涂山璟的弱点。”
“这么好的把柄握在手上,当然要在最恰当的时机使用。”防风邶收起手指,握紧成拳:“当然,你可以拒绝我。就算这个秘密被公之于众,玱玹以西炎的身份还是能护佑她,但...你不一样。”
“堂堂涂山族长,是绝不能与令中原闻风丧胆的魔头赤宸有任何牵扯。”
涂山璟抬眸,迎着防风邶的眼睛一步一步靠近。
“我原以为你对小夭的虚情假意里还藏着几分真心。”
防风邶神色一凛。
“粮草我可以给你。”涂山璟气势极具压迫:“就当做买断你曾经对小夭或许有过的真心。”
“作为相柳,你可以机关算尽。”
涂山璟盯着防风邶,言语间全是冷意:“可作为防风邶,你不该利用她。”
语毕涂山璟转身大步离开。
留防风邶一人在漆黑夜色中扯起一抹苦笑。
朝霞满天。
小夭醒来便看到一副好天气。
今日是涂山璟继任族长的日子,也是...
小夭略带羞涩的笑笑,而后起身梳妆,在妆镜前看到自己的样子,小夭偏头嘱咐苗圃:“今日要端庄郑重一些。”
苗圃点点头,而后为小夭施粉黛:“殿下选一款口脂吧。昨日静夜姑娘特地送来的,有好几种颜色,说是用花的汁液萃取成色,不仅颜色好,味道也是甜甜的。”
小夭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心里明白,说是静夜其实定然都是涂山璟安排的。
拿起一个瓷瓶,小夭点唇,轻轻舔了一下,似乎带有一串红的甜味。
“殿下,今早蓐收大人也从皓翎赶过来了。”苗圃不知内情,只是单纯和小夭闲聊:“他一早碰见二王姬,非说她装扮得不够郑重,直把二殿下气的跺脚呢。”
小夭笑笑。
她心里明白,蓐收应该是带着父王的旨意而来,要在涂山璟的继任之礼上下诏订婚。也不能怪阿念装扮简单,她又不知道今日是姐姐的大日子,只单纯以为过来凑热闹。
“好了。”苗圃为小夭梳妆好:“殿下看看可还满意?”
小夭看着铜镜中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的女子,欣然一笑。
祭典之上,观礼的宾客纷纷落座。
玱玹端坐于礼台一侧的席位上,看到小夭前来,眼皮隐隐跳动,只觉得今日的小夭尤为美艳。
小夭安静落座,发觉玱玹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有些心虚:“怎么了?哥哥。”
玱玹回神:“没什么。”
“你以皓翎王姬的身份前来倒是让我有些意外。”玱玹于桌前随意夹起一些果子,将一颗红枣递到小夭盘中:“饿不饿?要等仪式结束后才正式开宴席。”
小夭摇摇头,望着红枣出神。
民间成婚之时,凡人总是用红枣等干果凑齐早生贵子之意。今日哥哥无意间递给自己一颗红枣,是不是冥冥之中也带有祝福之意。
这时涂山家族的长老们鱼贯而出。
小夭一眼就看到走在人群最后的人。头戴玉冠,身披狐裘,芝兰玉树,宛若清风拂面,吹得小夭心神一片荡漾。
这是青丘一族的新任族长,是中原四大家族的话事人,是涂山璟,更是她未来的夫君。
涂山太夫人在众宾客面前站定,虽年迈病弱却鼓起所有精气神为继位大典开场。
小夭望着涂山璟一步一步登上高台,捧起象征涂山族长的玉印,这一刻,天光骤亮,漫天七彩祥云汇聚,凝成青丘狐族九尾的形状。
这可不是每代族长继任都能见到的天象,是为大吉。
涂山太夫人眼含热泪,顶礼膜拜。
涂山全族上下皆随之跪伏,拜涂山族长。
涂山璟颔首示意,而后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小夭身上,发觉她也在默默的望着她,眼底波光流转。
四目相对心领神会,涂山璟微微扬起唇角。
眼见继任典礼就要结束,再吃过宴席就能返回西炎。玱玹是片刻都不想让小夭在青丘多待,便凑近低声询问小夭:“结束后,我们一起回西炎吧?”
小夭沉默一瞬,很是歉意的笑笑。
玱玹刚要问小夭这是何意,就见蓐收从一旁起身,直直走到祭台中央,气定神闲的站定,自衣袖中捧出一道旨意。
“皓翎王下诏。”
“涂山族长,还请领旨。”蓐收说完又转向小夭,开口道:“玖瑶殿下,也烦请上前一步。”
玱玹下意识伸手想要拽住小夭,却只触到她的一片衣角。
他端坐着,眼睁睁地见小夭走到涂山璟身边,两人相视而笑,一同行礼领旨。
蓐收清清嗓子,于众人面前高声道:
「皓翎王姬玖瑶,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今涂山族长璟,适婚娶之时,与玖瑶天设地造。愿成佳人之美,结两姓之好。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蓐收念完上前一步,行礼:“祝贺玖瑶殿下与涂山族长文定之喜。今日璟公子可谓是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玱玹怔然看着,面无表情,手指间却暗暗用力,一双筷子被狠狠折断。
“恭喜璟公子。”
“恭贺涂山族长。”
涂山璟忙着与世家各族寒暄,迎来送往。一回头便看到玱玹站在廊下,阴影遮住了面容。
他向身边族人嘱咐两句,转身走到玱玹面前。
“殿下。”涂山璟恭敬行礼。
玱玹语气没有起伏:“涂山族长,我们聊聊?”
花园山石遮挡的僻静之处,玱玹与涂山璟相对而坐。
“还未恭喜...”玱玹扬起一点表面的笑意:“涂山族长得偿所愿。”
涂山璟垂眸:“璟谢过殿下。”
“不用跟我客气,如今....我们也算是有亲了。”玱玹眸色变深:“璟公子不愧是聪颖多智,我竟不知你是何时求得皓翎王,居然肯将小夭许配给你。”
“璟公子一直以涂山一族中立自居,我始终疑惑你最终目的究竟为何...”
玱玹凝视涂山璟。
“如今才明白,你的目的是小夭。”
涂山璟垂首行礼:“我与小夭是情之所至,从未视此事为目的。”
玱玹轻蔑的笑笑,不置可否。
“我有一事好奇。”
“殿下请讲。”
玱玹抬眸:“事到如今,涂山族长还会以中立自居么?”
涂山璟了然,恭敬回到:“还请玱玹殿下放心,璟此生皆以小夭之愿为愿。”
“以小夭之愿为愿。”玱玹喃喃的重复一句,默默阖眸。
“涂山一族在西炎也掌握一些商道、粮道,只要殿下需要,璟定然竭尽所能。”涂山璟向玱玹承诺:“今日过后,中原各族将竭尽全力,祝殿下达成宏志。”
这就是涂山族长、中原话事人的实力。
玱玹睁眼,眸中似乎迸出星火。
他想要的中原同心、天下归顺,几乎唾手可得,而作为代价,他却要将小夭拱手相让。
玱玹故作平静的浅笑着,不再多言其他。
涂山璟,这局棋远没走到终局,输赢未定。
天色已晚,涂山璟还未忙完。
小夭却实在坐不住,没了耐性,干脆在房门外四处张望。她住处和璟离得近,若是他回来,定会经过这里。
夜更深。
涂山璟本想到小夭房前默默看一眼,却发觉廊下有个身影。小夭也看到对方,猛地站起身,跑到涂山璟身边拉起他的手。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涂山璟盯着小夭的面容,心下熨帖,仿佛能够想象到成婚以后,每个夜晚都有小夭陪伴的日子。
伸手将小夭揽入怀中,静默着感受她的温度,似乎这样就能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小夭敏锐的察觉到涂山璟满腹心事,却也没再多言,只是安静的任由他抱着自己,而后伸手拍拍涂山璟的背,语气愈发温柔:“你陪我到房间里说说话吧。”
关上门,屋内温暖馥郁,更显得外面寒凉。
涂山璟拉过小夭的手,有些心疼:“你等我多久?手这么冷。”
“不久。”小夭在涂山璟身边落座,而后将双手都递到涂山璟手里,故意撒娇:“你帮我暖暖就好了~”
涂山璟捧着小夭的手哈一口热气,而后紧紧握在掌心。
小夭盯着涂山璟:“怎么了?感觉你有心事。”
涂山璟讶异小夭的敏锐,却也不想让她徒增烦恼,只说:“没有,只是有些疲累。丰隆说原本他也打算继任族长后求娶皓翎王姬,万没想到被我抢了先。说什么也不肯饶了我,非要罚酒,闹得这么晚。”
小夭瘪瘪嘴:“什么叫被你抢先,我又不会答应他。”
涂山璟望着小夭,幽幽道:“小夭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爱慕你的人那么多....我知道我不够好,也不是最适合你的....”
小夭果断伸手去捂涂山璟的嘴:“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我!”小夭举手发誓:“此生要嫁也是嫁给涂山璟!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娶我了,我也不会另嫁他人.....”小夭脱口而出,“那时我就到玉山去做王母去。”
“别胡说。”涂山璟拦住小夭:“这种誓言也敢随便说。”
“现在还有不安么?”小夭却没心没肺地笑着抱住涂山璟:“你是不是觉得今日像是做梦一样,才会惶然不安,总怕弄丢了我。放心,我一辈子都只做你的妻子。”
涂山璟抬手揽住小夭的头,将人拥入怀中。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啦~”小夭见涂山璟仍然眉间微蹙,便想办法逗人开心。
“你看我今日漂不漂亮?”小夭从涂山璟怀里坐直:“我可是好好用心妆扮了一番呢,还特意用了你送给我的口脂。”
“你看。”小夭用手指点点唇:“花汁萃取的颜色果然更漂亮,味道还是甜甜的....”
正喋喋不休,涂山璟却猛得凑近,偏头在自己唇角落下一吻。
小夭不仅安静了,愣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微微拉开一丝距离,涂山璟的脸倒映在自己眸中,只见这人轻轻一笑,便又凑了过来,再次轻吻,这一次却不是唇角,而是吻在了上唇。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心跳,小夭脸颊绯红,羞怯着刚想要躲,就被涂山璟伸手扣住后脑,用行动直接拒绝小夭离开,转而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以往的亲吻大多都是小夭主动的蜻蜓点水,涂山璟最为主动的一次还是梅林渡神识的时候,无意识的索取。可这次不同,这次两人皆是清醒,又都甘愿共同沉沦。
也不知是羞得还是紧张得,小夭的脸越来越红,呼吸都乱了。涂山璟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小夭。
小夭喘息着,眼眸湿润,唇上的口脂都被涂山璟吃了个干净。
“确实是甜的。”
涂山璟没头没尾的开口。
小夭却是反应过来,脸上爆红,更羞恼了。她敢肯定,涂山璟说的甜绝对不是口脂!
涂山璟满眼笑意,爱怜的将小夭拥入怀中。
第二十六章求娶
「皓翎王宫」
夜深露重。
皓翎王却并未入睡,他冥冥之中有种直觉,今夜有人会来。
果不其然,夜半时分窗外传来一声鹤的清鸣。
皓翎王推门,就看到了小夭。
“你回来了。”皓翎王欣喜不已,拉着小夭的手,看着女儿安全健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难掩激动,红了眼眶:“你没事就好。”
小夭嚅嗫一声,想要叫父王,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你也来了。”皓翎王越过小夭,看向稍远处的涂山璟。
涂山璟恭敬行礼。
“来,我们进屋说。”皓翎王拉着小夭,涂山璟却未动,而是行礼道:“想必二位有话要说,晚辈在外静候。”......
“来,我们进屋说。”皓翎王拉着小夭,涂山璟却未动,而是行礼道:“想必二位有话要说,晚辈在外静候。”
小夭回眸去看涂山璟,涂山璟笑笑以示安心。
进入殿内,小夭看着皓翎王,准备了满腹的说辞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皓翎王心领神会,递给小夭一杯热茶:“晚上凉,喝了暖暖身子。听话...”
一杯热茶下肚,确实心里熨帖了些许。
“父王...”小夭放下茶杯,嚅嗫着开口:“你..是我的父王么?”
晨曦微露。
涂山璟望着东方,天光微亮。
小夭与皓翎王说了半夜的话,静悄悄的解开前尘往事的秘密。屋内很静,只是偶尔听到一丝哽咽,是小夭的声音。
涂山璟忍着不去打扰,纵使再为亲密,有些事情也该留给小夭独自处理。
正望着晨曦出神,门开了。
小夭眼睛红红的看着涂山璟,小声道:“父王让你也进来。”
涂山璟点点头,跟着小夭踏入殿内。
“璟...有件事...”
小夭有些难以启齿,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开口。
皓翎王看一眼涂山璟,而后对小夭笑了:“你不用跟他解释了。他们涂山家的狐狸,心眼比你多。”
“你的事,他想必心里早就有数了。”
小夭惊讶地回眸去看涂山璟,涂山璟略带歉意的点头:“对不起小夭,我确实早就知道了。”
“之所以不提,只是不想让你心有负担,也不想见你难过。”
“他肯陪你深夜回皓翎,就是想让我为你解开心结。”皓翎王有些欣慰:“你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父王也算放心了。”
小夭一会看看父王,一会看看涂山璟,眼眶愈发红了。
涂山璟很是心疼,刚想抬袖为小夭拭去眼泪,皓翎王咳嗽一声,只好尴尬的停住动作。
“说完了我们父女的事...”皓翎王一改姿态,换上帝王威严之势:“接下来说说你,涂山璟的事。”
皓翎王落座,抬眸问道:“以后你可有什么想法?”
涂山璟快速整理思绪,又见小夭亲密的称呼皓翎王为父王,思路逐渐清晰。
他果断跪下,叩首行礼:“恕晚辈无礼。”
“青丘涂山璟,想要求娶皓翎王姬为妻。”
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小夭吓得眼泪都收了回去。她又是羞赧又是惊慌,看看坐于高台的父王,又看看虔诚跪地的涂山璟,她整个脸都红透了。
哪有人这上来就跪地谈娶亲之事的。
小夭羞恼的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皓翎王也未想到涂山璟竟直截了当表明心意,愣了一下而后开怀的笑了,甚为满意的样子,开口却又故意装作为难:“要想娶我皓翎大王姬,仅凭你涂山璟的身份还不够。”
“听闻涂山族长之位一直都属意你,可你为何却迟迟不肯继承?”
涂山璟若有似无的望一眼小夭,而后恭敬回答:“晚辈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皓翎王不肯轻易放过涂山璟。
涂山璟直起身,郑重道:“这世间,晚辈唯独在意一事,在意一人,皆是小夭。”
皓翎王露出笑容:“王姬身份尊贵,若想求娶还要以涂山族长身份相配。”
涂山璟俯首行礼:“晚辈明白。”
“真的明白?”
“世事难料,我定会护她周全。”
涂山璟是真的明白皓翎王的担忧。虽然如今并无几人知晓小夭的真实身份,她仍然能做尊贵的皓翎王姬。可若有朝一日,这身份的秘密公之于众,大多中原世家极其厌恶赤宸,而小夭作为赤宸之女必成众矢之的。
但若小夭成为涂山族长的夫人,中原氏族纵使再为不满,也会碍于涂山氏的地位而不得不低头,这样才能保全小夭。
一直以来,涂山璟之所以犹豫着没有接任族长一位,其实就是不确定皓翎王的态度。
倘若皓翎不肯再认小夭为女,那他便可抛弃身份,甘愿为小夭归野山林。
涂山璟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小夭怎么选,他都要站在与她匹配的位置上。
“涂山璟。”皓翎王郑重开口承诺:“你继任涂山族长之时,便是我下旨订婚之日。”
“小夭,就交由你守护了。”
涂山璟叩首行大礼:“晚辈定不辜负。”
小夭与涂山璟乘着白鹤返回西炎。
天色渐明,日出涌动。
小夭靠在涂山璟怀里怔怔缓不过神:“明明只过了一夜,我却觉得心境宛若天翻地覆。”
感觉到小夭身上的凉意,涂山璟脱下披风将人裹住,而后拥进怀里,故意逗小夭开心:“是不敢相信你父王愿将你嫁给我么?”
小夭浅笑:“你真的愿意娶我?”
“我为何不愿?”
“可我不是皓翎王的女儿...我是...”提及生父,小夭仍是心怀芥蒂:“中原氏族大多都厌恶他,辱骂他,视他为魔头。”
“于我而言,你只是你,不是谁的女儿。”涂山璟抚摸小夭的脸颊:“更何况,传言未必皆真。就比如大荒之中四处流传着皓翎王姬在中原的风流韵事,可都是真的?”
小夭轻笑一声:“倒也不用这样安慰我。”
“不是安慰。”涂山璟遥遥望着旭日:“而是世间事很多皆如此,事实不清,却流言四起,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这话你说的不错。”小夭点点头,叹息一声,心里开阔了一些。
“父王说他一早便知我的身世,可他依旧将我视如己出,疼爱了这么多年...”
“他还说,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一直做皓翎王姬。”
“你说...这是不是证明,父王真的很爱我的娘亲?所以才会爱屋及乌,如此疼我。”
“前尘往事并不清楚...”涂山璟试探着:“你想知道么?或许我可以帮忙调查一番....”
小夭摇摇头:“我不想。”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父王说的对,我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余都不要多想才好。”小夭将头埋在涂山璟怀里,声音渐低:“反正知道内情的人都被玱玹杀了,我就安心做我的皓翎王姬就好。”
涂山璟伸手抚摸小夭的长发,柔声道:“一晚无眠,你累了。回去还要忙玱玹成婚之事,你睡一会吧。”
“嗯。”
小夭心神俱疲,趴在涂山璟怀里,抓着他的一缕青丝,渐渐进入梦乡。
涂山璟抱着小夭,目视前方。
他能宽慰小夭,却欺骗不了自己,因为他有预感,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
涂山璟垂首怔怔看着怀里睡着的小夭。
无论如何,小夭既已入他怀中,他便永不放手。
「西炎城」
玱玹于觥筹交错之间看到小夭,便婉拒几人客套的恭喜,起身走到小夭身边。
“怎么见你无精打采的?”玱玹盯着小夭:“昨夜没睡好?”
小夭点头。
玱玹继续幽深地盯着小夭,直把人看得心慌:“昨晚你并不在寝殿。”玱玹装作不在意,“是去找涂山璟了?”
看样子玱玹应是误会了什么,可小夭却又无从解释,只能尴尬的笑笑。
“你任性妄为,他也不懂礼数么?”
“没有....”小夭没什么底气的反驳:“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玱玹气得咬牙切齿:“我想的哪样?”
越说越解释不清,小夭急的不行。这时涂山璟靠了过来,站在小夭身边向玱玹行礼:“听闻朝云峰的凤凰花开得漂亮,昨夜小夭带我去赏花而已。”
“赏花?”玱玹反问,目光落在小夭身上,吓得小夭连连点头。
再多说也是无趣,玱玹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小夭拍拍心口向涂山璟低声道:“吓死我了。”
周围宾客都察觉席间的热闹,目光悄悄打量着皓翎王姬和她身边的男人们。
涂山璟却不似以往顾及小夭的名声选择恭敬守礼,而是十分坦然的在她身边落座,为她端来一盏茶送到手边,笑着:“喝口热茶暖暖就不怕了。”
“恐怕刚才的借口哥哥也未必信。”小夭眼里全是涂山璟,根本无暇顾及周边八卦的目光。
“信与不信都无妨。”涂山璟向小夭悄悄眨眼:“你忘了昨晚答应我的事了?”
涂山璟压低声音与小夭窃窃私语:“等我回到青丘,就立刻禀明祖母,商议继任之事...还有...”涂山璟故意未将话说完全。
“啊?这么快?”小夭却是心领神会,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还会等些日子。
涂山璟悠悠开口:“快么?我现在宛若度日如年。恨不得明日就继任族长才好。”
闻言小夭脸颊爬上绯红,不好意思的端起茶盏。
涂山璟望着小夭笑笑,掩饰心底的不安。
如今大荒风云变幻就在瞬间,他不能再等了,哪怕慢了一步,引发的后果可能都是他无法承受的。
所以,他必须要加快脚步,尽快与小夭定下婚约才行。
最近大荒谈资众多。
先是西炎世子与中原联姻,后又有青丘涂山族长继任。
风云变幻莫测,眨眼间年轻的一代都涌上前来。议论纷纷中夹杂着各种流言,但不可否认的是,大荒的确要变天了。
“涂山璟继任族长之位,我打算派玱玹过去观礼。”西炎王抬眸对上小夭:“你觉得如何?”
青丘涂山举行新任族长的继位大典,各个世家大族前去观礼,西炎自然也是要派人前去的。
小夭闻言挑眉回答:“派玱玹过去总要比派五王七王他们过去要合我心意。”
西炎王笑了:“如今他与五王相争储君之位,我心里自有盘算,你不必旁敲侧击地试探我的心意。”
小夭觉得没趣:“既然如此又何必问我。”
“涂山璟的事与你无关?”西炎王反将一军:“他继任族长,难道你不去?”
“我。”小夭噎住:“我自是要去的。”
这如今可不只是涂山璟的事,早在之前皓翎王便差人送来密信,提到了要在涂山璟继任族长之时公布订婚一事,她作为主角怎么可能不去。
小夭眼睛转了一圈,猜测外爷这话是意有所指。
“外爷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炎王无奈摇头:“是要问你若去青丘,你是以西炎的身份去?还是皓翎?”
这个小夭还真的没有想过。
“有什么区别?”
世人皆知她既属于西炎,又属于皓翎,又何必非要分清。
西炎王意味不明的开口:“你若以西炎身份与玱玹同去…倘若祭典之上发生什么其他的事,玱玹便有资格出面,以兄长的身份替你做主。”
“但相反,若你以皓翎王姬身份出席,那就与西炎没有了关系。”
“我这样说,你明白了么?”
小夭眨眨眼睛思索片刻,忽而抬眸盯着西炎王开口问到:“外爷,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西炎王装傻充愣:“我不知。”
可他这样子分明是已经知道二人订亲之事。
其实小夭从未想过要瞒着玱玹等人,可是密信中皓翎王一再叮咛此事不要提前告知任何人,恐有变故。因里面还牵扯到小夭身世的问题,她知道这里的利害关系,故而只能缄默不言,等一锤定音后,再与玱玹致歉。
却没想到,西炎王却是运筹帷幄了然于胸的样子。
小夭深深叹息。
“为何叹气?”西炎王笑笑。
小夭沉默片刻,幽幽道:“都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这句话说的半点错都没有。”
“原以为我算是个聪明人…”
“可却发现身边其他人都更为聪明,玱玹是,父王是,你更是。”
西炎王打断小夭:“你还少说了一个,涂山璟也是。”
小夭托住下巴轻轻摇头:“他和你们的聪明不一样。”
“哦?”西炎王来了兴致:“我倒要听听如何不一样?”
“他的聪明只是为我打算的精明,不是权衡下的掣肘,更不是利益间的选择。”
西炎王表示赞同:“这话倒是说的不假。”饮一口茶继续道,“他若对你不是真心,我和你父王定然不会让他活在这世上。”
小夭忍不住翻白眼。
西炎王看着小夭,犹豫一丝,末了却还是没有将心底的担忧告知。
即便涂山璟真心对待小夭,恐怕也有人不想让他活在这个世上,纵然现在无法动手,只怕将来...
但这些话他不能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涂山璟。
看样子似乎那个聪明的孩子也有所察觉,所以才急着要将一切尘埃落定。
但愿是真的能尘埃落定。
可身处世间,所有人都是被裹挟着前行,即便成为一代帝王,却也并不能完全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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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氏整整动荡了两日,吹胡子瞪眼的老头们也不知分成了几个派别,小夭只知道那夜安抚他离开后他便再没从议事厅堂走出来过。
“后面的戏不太好看了,多是从头到尾听一遍这些留音珠,再让长老们各自辩论一番,但也不过是让他们有些参与感,大家才能齐心协力把这件事做好。”涂山璟的脸上一片温和,虽是在征询小夭的意见,却已经给眼前的人留足了拒绝的台阶,好似十分熟稔眼前人的性情。
......
小夭自然是顺着话头往下接“那你便自去处理吧,我可要睡了,留音珠有什么好听的。”
他的唇角淡淡勾起笑,修长的手指是染了茶香的温热,摇坠的烛光在他漆黑的瞳中种下一轮明月,小夭盯着他颤动的羽睫,忍不住用掌心捧住他清瘦的侧脸。
“别让人给欺负了。”
涂山璟笑出几颗白牙,抓住她的手温柔的放了下来“嗯。”
“去吧。”小夭朝他摆手。
涂山璟没有动,室内死寂,耳边只有风刮叶响的声音,一滴滚在翠绿上的水珠被风推进暴晒了整日的枯槁泥地,他心中那方荒芜地界倏忽之间冒出许多嫩芽。
骤雨将停,一只傻狐狸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虽未语,小夭却已透过他的眼神窥探完了他的心。
他在激动,也在害怕。
激动终于要挣脱这污糟的烂泥地,也害怕裹了满身尘土的模样再也入不了心爱之人的眼睛。
小夭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想起后来他们还要再次经历分离,心中有一方软了下去,变得有些不忍。
“璟,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此劫之后,仍有苦难。”
那双灵动的眼睛轻颤,似是不解,似是恐惧。而后认真的思索了很久,终于在她的注视下渐渐从迷茫转为坚定,他回答了小夭,也安慰了自己。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小夭落了心,她以温柔铸造了他的坚强,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坚定,自此她再也不用担心他又碎一地。
“好。我相信你。远在浩翎的小夭也相信你。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涂山璟捡起地上的提灯,临近门窗,夜风将青蓝色的袖袍带起,镀了月光的青丝也随之浮动,星辰遍洒,他眷恋回头看了小夭一眼,转身步入迷雾之中。
两日之后终于把总是坐不住的人闲出一身病来了,要是能让她触碰其它物品倒也无妨,毕竟涂山璟小时候写的随记就摞在眼前,还是她把不大的屋子逛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发现书架顶上那排落了厚重尘埃的书本,隐在褐色灰垢下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涂山王景】
噗嗤…好可爱!也不知道王景小朋友此时几岁了?真是好想看看小朋友的心路历程!
小夭无趣的朝着看得见摸不着的随记本挤了挤眉眼,愤愤转身。
一回头径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仍旧是那汪似水柔情,经年不变的淡淡草药香气,不同的是那人脸上多了一份疲态。
涂山璟已经看见她正欲往下跳的动作,神色一凛,下意识张开双臂准备接住随时可能会落下来的人。
调皮的她又不想跳了,撑着架顶看他。
“终于辩完了?”
“嗯。”底下的人也有些无奈。
“哦。”小夭没话找话“用过膳了吗?”
“不曾。想回来同你一起。”涂山璟乖乖回答,举着的手臂始终没有放下。这个姿势让小夭想起婚后的日子,当她从树上、从秋千上、从各种各样高于涂山璟胸口的地方坠下时,总会被他牢牢拥住。有时候是无意,把他吓得一个激灵,有时候是故意,他会抿出两个梨涡表示他的宠溺。
她突然就生了一种委屈,这种委屈让她泄愤一般松开手,径直下坠。
那双备候多时的臂弯果不其然将她给接住,小夭笑眯眯拥了一腔暖意。
不错不错,有婚后那味儿了。
正当眼中那人慢慢抿起嘴角时,小夭又从他怀中跳下来,故意闹他
“王景哥哥~”
涂山璟顿时一怔,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涩从脖颈慢慢爬上耳尖,他早知道小夭在瞅他幼时稚笔,此时竟也不知到底羞涩在“王景”,还是羞涩在“哥哥”了。
“王景哥哥怎么脸红了呀?”小夭伸出两个手指头往他下巴挠一挠,他轻轻转过头去。
玩得起劲的人哪会管他的慌张局促,身子越贴越近,满脸尽是她的气息“哎哟,哥哥这么害羞可怎么行呀?以后可是要做我的小郎君的,到了那时可不只是牵手手哦~!”
小夭一把抓住他的手,涂山璟吓一跳下意识想往后退,坚挺的背脊撞上窗扉,正好给了小夭禁锢他的机会。
“还要抱抱!”她一边发声一边动作,柔软的手臂一拥,两具温暖便贴在一起,鼻息爬满清冽的锁骨,涂山璟的心跳顿时如雷贯耳。
“还要亲嘴嘴哦~”
心跳声渐渐平息。
?
小夭抬头,一双透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日光打在他深邃的眉眼上,目光之中流转着日夜堆叠的滚烫情愫。
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停顿片刻,有些不自在起来,慢慢松开了抱着他的双手。
这人怎么不好玩了?小夭陷入沉思,又不肯放过欺负他的机会,一边不死心一边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我是说,亲嘴嘴哦!就是当年在辰荣府时,你唔…”
柔软的唇盖了过来,温柔又急切,湿润唇瓣用力索取着,她情不自禁唇齿大开,他的舌尖立即钻了进去与她的一同纠缠。
小夭瞪圆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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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涂…嗯…”
角色对调,这回换她心头撞鹿,她有些害怕的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
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一只大手摁着她的后脑勺,长臂固定住她的身躯,不管不顾深深吻着。
充满侵略性的舌(防)面扫过她的齿(防)列,而后又忙碌的去寻她的软()舌,所经之处皆是他的横冲直撞,唇瓣紧紧相贴,不等她喘气,又换一个方向深入(防)缠()绵,小夭被他吻得全身发软,已是下意识的去接他的所有动作。
直到她的意识堪堪回神,猛然惊觉自己竟然是坐在涂山璟大腿根上,二人已经不知不觉挪到了榻上。
??!!不是…这么猛?!
她都没力气去推开眼前的人。
“嗯…”涂山璟还在吮(防)吸舔(防)舐,凶猛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被摁住的她只能伴着满身情(防)欲流出几滴生(防)理()眼泪,无力的手在他的胸前推搡,软绵得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在抗拒。
直到彻底失力软成一滩水前,这头大灰狼终于放过了她。
“呼…哈…”她控制不住倒进他的怀里喘气。
那只摁着她的大手又轻轻顺起她的后背。
???这个动作?
小夭顾不上喘气了,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去看他,那副面容仍旧是自己辛苦拯救了百日却只堪堪回了些气色的清瘦。
可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是经年被岁月惯养才足以泡发出来的牵肠挂肚,是从青涩的初遇开始一直爱慕到百年之后的一腔赤诚,是至死不渝,是生死羁绊。清浅的虹膜下淌着他汹涌的思念,诱魅的眼廓几乎是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就红起一圈,瞳孔颤一颤,立即渗出雨露春水。
朝夕相处上百年的默契只一眼便让小夭将他认了出来。
这是她的夫君涂山璟!
她的内心有些撼动,却也来不及去思索这短短一瞬他是如何来到她的身边,只知在认清他的那一刻感觉铺天盖地的想念席卷了她,心中涌胀着一种酸涩,小夭忍不住死死抱紧这人。
“你为什么才来!呜…”一声哽咽的嗔怪敲在涂山璟的心窝上,胸前的绸缎立即湿润一片。涂山璟心疼拥着怀中人,似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一个热烈的吻落在她的发顶上,爱意横生,他的掌心也多有颤抖。
“我来晚了,让你被狐狸欺负了。”
“噗…什么?”哭红鼻尖的人被他逗笑,小夭微微仰起头望向她同样泪流满面的小郎君,一只玉手拂去他脸上滚烫的水痕,阳光透过窗柩泻在二人周身,涂山璟的脸上布着一种搞笑的真诚。
“梦中你总不安,我用秘术探你梦境,听到你说有一只狐狸在欺负你,我以为是那年密林中向你寻仇的九尾,我…”
“嘻…”刚来的时候确实是被只狐狸给欺负了,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小夭更觉得好笑,尤其是他越发小声去的后半段,绝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
“你什么?”小夭追问,涂山璟不语。
“你什么嘛?告诉我!告诉我嘛…”他的袖管已被她捏住,颇有当年龙骨狱内撬动他铁嘴的赖皮,涂山璟不好意思说,小夭便在他怀里闹腾起来。“璟哥哥~好夫君~快告诉我!”
涂山璟败下阵来,手忙脚乱搂着她生怕她坠下去,尴尬说道“我就跟离戎昶说,我要跟他绝交,不然就将我送进梦里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
救命,这人怎么到处跟人绝交,一会儿丰隆一会儿离戎昶,可把她给乐坏了。
小夭听着他埋怨离戎昶送过来的那块碎镜有多麻烦,可以误打误撞将她一丝魂魄轻易的送回来,却要修复上七天七夜才能再次启动,他折磨离戎昶,离戎昶便折磨他族中老者,好在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聪明的狐狸结合涂山氏祖传追踪术,只一下就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她。
小夭知道那块墨玉,玉色发黑,光泽却耀眼,能从玉身看见爱人敞亮的眼睛。后来被她挂在床头帷幔之上,月光撒向墨翠之时,她能在幔帐之中看见星星。
很多很多的星星,像他抱她满怀一般拥着他们。
妻子的笑声追着他的故事余音袅袅,就在涂山璟的眉眼也随之柔和之际,她又突然停了下来。
“我还以为是上天派我过来拯救我的星星。”
手臂收紧,一张因又哭又笑而染上绯红的脸贴着他的心口,这道声音历尽千辛,徒有一丝淡然的心酸。
涂山璟仿若被一把细腻的软剑划伤,胸腔骤然冒出来一湾暖血,悄无声息涌向过往回忆。
“此时的我执拗,让你担心了。”
“你是执拗,却也怪我,怪我爱你太少了。”
“不!”涂山璟急了,挣开一点距离,眸中愧色落进小夭眼睛。像是年轻时候着急向那王姬表明心意一般迫切。
“是你爱我太多!一次又一次的救我!就连这浮生一梦,便是早已知晓结局,你依旧不忍我消沉,倾尽温柔养护一株残花败柳,我才得以枝繁叶茂。”
光影西斜,暖阳拉长卧榻上二人交叠的影子,小夭眼中的湿濡悄悄淋在涂山璟目光里的月朗星稀,清辉满地。
他柔软的指腹多情抚摸着她红润的小脸,那张凶猛吻过她的软唇轻轻说着。
“娘子,我来接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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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推开自家夫君的怀抱。
仍是这间空旷的居室,自她出现,涂山璟也如刚刚那般一次次推开过她。
记忆浮光掠影。
便是她深刻知晓此时的一切皆是过往,不论她存在与否,万事早已尘埃落定,她来一趟,不过是为这间冰冷阴暗的旧室燃几根火烛,清一清尘土。百年之后的他们,早已得了思慕之人挚爱此生,千帆过尽,那些经受过的血泪苦痛,也已化做粒粒纷飞的花瓣,天长日久悄无声息淋满他们肩头。
可是…可是如果她走了,此时的他大概也会伤心的吧。
思绪乱如麻绳,小夭又想起这两日他都在与琐事周旋,也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一顿饭,他说过他想回来同她一起用膳,这叫她如何就随她夫君回去?
“怎么了?”人夫璟立即翻了一坛酸味给她,眉心已是极尽委屈“你不想走吗?”
小夭见状无奈发笑,捧着自家夫君的脑袋又蹭又亲“说出去都要给人家笑死,青丘百年难出的祥瑞灵狐,何其聪明?竟自己吃自己的醋!”
“…”被取笑的人撅着下唇,眼中水光盈盈,困在过去多时的小夭差点就忘了这是自家夫君惯用的撒娇伎俩,往日里这个表情一旦出现,她的心总会软的稀里糊涂,什么都得答应。
此时的涂山璟大概想不到多年之后他也可以轻易用表情来左右恋人的决定,是以用爱滋养了上百年形影不离的陪伴,才能韬养出名不虚传的狐狸特性。
毕竟从古至今有谁能拒绝青丘山的狐狸呢?
“可我也不想让此时的你觉得离别是一个人的路。”
“不是离别”涂山璟说,他熟稔的从胸口掏出一个藏得很深的小袋,袋中是防风意映和涂山篌的认罪书,还有沉甸甸挤在一起的留音珠。那本该交给王姬审阅的物证们一股脑提前展示给了早已知晓结局的小夭,这只倒了坛子的狐狸正试图将醋意都藏进真挚的面孔下。
“不是离别,是重逢。”
小夭捂头苦笑。
“好好好,那我便不同你告别了,左右伤心和开心的都是你。”
得逞了,有人别过头偷笑。
涂山璟清醒的时候已是黄昏,橙红的光芒将涂山府照得辉粲,连片的云絮如失燃的烈火,层叠间又被日光镀上一圈金边。
他深刻知晓自己失忆了,不知多久,也分不清眼前景象是暮色还是晨光。
“小夭!!”
他猛然收回定在窗前的眼神,意识逐渐清醒,他急匆匆穿鞋下床,对着空荡的卧室大喊一声。
没有见到总是跟在身边的人,回应他的也是自己细碎的回声。
涂山璟瞳孔一颤,倏忽间腿根失力,如她初次到来之时般狼狈跪倒在床前,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起,轰然倒地后化成一条连绵不绝的长河。
她走了…?还是自己再也看不见她了?
他迷茫看向这间静室,在内心的波涛中逆水行舟,进不了也不肯退。
自被设计陷害后他急切逃出主屋住进这方小院,因不喜嘈杂也失了雅兴,这间屋子便从始自终简单,来时如何冷清,如今也如何冷清。
涂山璟一眼瞧见桌上似有不同,摇摇曳曳走到跟前。
一碗炖得糜烂的清粥,几十年前,小夭一声令下他会立即将无味汤水食得几近狼吞虎咽。如今再见,心尖却冒出一缕淡淡的哀愁,如落雨结冰,尖锐在软肉之上细细一扎,虽没有冒血,五脏六腑却都扯着疼。
涂山璟的手指打颤,顿于空中两秒,猛然抽出碗下压着的信纸,几行凛然之笔,熟悉又陌生。
【致璟,如见此信,吾已将吾妻带回,汝心亦吾心,切勿伤神。汝之所望,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望汝对其多加珍爱。】
从小苦练的流畅笔墨在最后一字上突兀划出来一横,留给他的最后一句是跌宕的委蛇,全然不同的两种字迹。
【好好吃饭,按时睡觉。】
他突然破涕而笑,好似已经看见小夭调皮拉着他的手写下这些。
也许心中那片长河的两端站着不同时期的他们。
涂山璟握着信,心中失落又满盈。
寒冬已去,碧桃破冰,他望一眼余晖,心中暗自坚定,该启程了,他也要去挽回他的爱人。
第二十五章真相欲晓
「西炎」
静谧夜里,朝云峰上传来一声鹤的清鸣。
不一会窗子被人推开,漏出一道缝隙。小夭散着发髻,披上外套,悄悄将白鹤放进屋内。
“狸狸!真的好久不见!”
小夭抱着白鹤优雅的脖颈,一瞬间险些掉泪。
自从璟出事后,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狸狸了。如今璟醒了,狸狸便也能再受感召,在两人分隔西炎和青丘两地之时,充当他们的信使。
“喏~这是给璟的信。”小夭将写好的信笺递过去,被狸狸仔细的叼在嘴里。
“真乖。”
小夭温柔的摸着狸狸的羽毛,白鹤半眯着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回去路上要注意,千万不要被玱玹发现知道么?”小夭压低声音:“不然他定要拔了你的毛,...
“回去路上要注意,千万不要被玱玹发现知道么?”小夭压低声音:“不然他定要拔了你的毛,把你炖了泄愤。”
白鹤高傲的扑棱两下翅膀,似乎在说它才不会轻易落到别人手里。
这时外面忽然出来苗圃的声音:“殿下,您睡了么?”
小夭连忙冲白鹤使眼色:“怎么了?有事?”
“玱玹殿下让我过来问问,看他样子似乎心情不佳,应是有话想和您说。”
白鹤听闻眯起眼睛,冲着门外梗着脖子摆出一副要啄人的架势。
“这么晚了…哥哥一定是有要事。”
“我收拾一下就出去,你让他稍等。”
小夭一边回应着,一边向狸狸无奈耸肩,指着窗子:"我出去后,你小心的从窗户溜出去知道吧?"
白鹤眼看无法挽留,垂首丧气,宛若霜打的茄子一般装得可怜兮兮。
小夭好笑的摇头:"识神小狐和你都是跟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装乖,装傻,装可怜,反正总有办法让我心软。"
"好了好了,我心里有谱,你用不着替你主人操心。"
白鹤扑腾两下翅膀,勉强同意。
小夭将发挽起,穿好衣衫推门去见玱玹。
夜色里,玱玹独自坐在暗处,背影满是孤寂。小夭屏息静静走到他身边,不免担忧:"哥哥,怎么了?"
"只是回到朝云峰有些感叹,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玱玹回眸:"是不是吵醒你了?"
小夭轻轻摇头,在他身边落座。
玱玹在此处坐了很久,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可是面对小夭却还是难以启齿。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五王那边?"
"不是。"玱玹抬眸:"小夭,我要成婚了。"
小夭愣了一下,万没想到是这件事,追问道:"是馨悦么?"
玱玹有些意外:"我脑海里预想了很多种可能,猜你听到这个消息会说什么。却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问这一句。"
"不是馨悦,是娶曋家小姐为侧妃。"
"曋家。"小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曋家小姐倒是不错....."
玱玹忍无可忍,反问道:"你就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
"我还以为会是馨悦。她人虽不错,可我觉得她并非良配。因为她更多看重的是你的身份地位,而不是你。我希望你能娶到这世间真心待你的女子。"
"真心待我?"玱玹自嘲的笑笑。
曾经的小夭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是最为真心待他的女子,可如今,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而这一切,归根结底是怪他,怪他松开了手,给了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我见过曋家小姐几次,感觉她确实对哥哥心有爱慕之意。为人温婉,而且曋氏在中原也有一定地位。"小夭冷静的分析:"综合考量来讲,确实不失为良配。"
玱玹没有顺着小夭的话继续,而是反过来追问:"那你呢?你对涂山璟的喜欢也是综合考量的结果么?"
小夭慌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怎么回事,你和外爷一直提他。"
"你守了涂山璟十五年。都做到如此地步,任谁都会好奇吧?"玱玹按捺着心底的疯狂,幽幽开口:"就是认准他了么?不再考虑下别人?"
小夭支着下巴,羞涩的转开视线,不自然摆弄着衣角:"喜欢一个人,根本不受控制,哪里是我能左右的。"
玱玹无力的闭上眼睛。
玱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口:"既与中原联姻,爷爷看重答应下旨赐婚。仪式在西炎举行,但会在中原单独建府。"
"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回去中原,五王七王也不敢明目张胆忤逆外爷,只能私下里捣鬼。"小夭替玱玹着想:"暗杀行刺之事必然少不了,你还需万般小心。"
"放心,我早已做好准备,否则我也不会轻易回到西炎。"
"倒是你。"玱玹看着小夭:"乖乖留在西炎,自梅林一事后我不会再允许你踏入危险,你可明白我的担心?"
小夭沉默。
其实她想问玱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是不是已经对她的身世起了疑心,可是她不敢,她总是避而不谈,好在如今似乎并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她依旧躲在皓翎王姬这个身份下,躲在一时的安虞里。
"我成婚应有四方来贺。我想皓翎那边阿念会来....."玱玹盯着小夭:"青丘定然是涂山璟前来。"
"哦。"小夭低头随口答应。
"我有很多事情要忙,没办法时常看顾你。宾客众多,你多少还是顾及些,在人前不要与涂山璟走得太近....."
"我知道。"小夭瘪瘪嘴。
玱玹叹息。
他再三阻拦又能如何,如今他与小夭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很快,玱玹婚期将至。
阿念听到消息果不其然早早就赶来西炎,她一直心悦玱玹,看到他另娶他人心中自然不快。可再怎么样,西炎王下旨赐婚,已无转圜余地。
阿念躲在屋子里偷偷抹眼泪,小夭叹息着推门进来安慰。
"出去!"阿念瘪嘴。
"我也不想过来被人撒气。"小夭坐在阿念身旁:"可我必须要叮嘱你。玱玹成婚这件事更多是家国利益,事关玱玹以后的路,你切莫闹到曋氏那里去,知道吗?"
"我好歹是皓翎二王姬,还是懂得掂量的。"阿念抽抽鼻子:"我只是难过。"
"小时候你不是也整日说要嫁给哥哥吗?你怎么现在都不难过?"阿念质问:"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被那青丘公子勾去了心魂。"
"别从哪听来的词就随便乱用。"小夭用手敲阿念的脑门:"小时候说的喜欢和长大后的能一样么!我对玱玹就只是哥哥的喜欢。"
"有什么区别么?"阿念抹眼泪:"你教教我,我不想喜欢玱玹了,我也要去喜欢别人。"
小夭叹息:"男女之情的喜欢,是控制不了的。"
"那我是那种喜欢?"阿念哽咽着:"我只觉得心痛的要死了。"
小夭伸手摸摸阿念的头,一时无语。
等阿念哭够了,终于想起别的事情。
"被刺杀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父王有多担心。结果你先是去救涂山璟,然后又跟玱玹回西炎,就不知道回家看看么?还得要我过来提醒你。"
小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其实是故意不回皓翎的,因为她害怕一旦回去,有些事就必须要去面对。
"父王再三叮咛我,一定要你回家一趟。"阿念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他还说,要是你不愿自己回去,可以带着涂山璟一起。"
阿念疑惑的看向小夭:"若是玱玹陪你我还能理解,为何要是涂山璟?"
"难不成父王他是想提前见见女婿?"
"什么女婿....."小夭羞怯的拍阿念:"他又没有求亲,你别瞎说。"
"哦~"阿念故意:"原来你也急着等着他求亲啊。"
小夭面上一红,装作生气的样子向阿念假装挥拳。
姐妹两个好久未见,正经谈心不过片刻又凑在一处闹了起来。
从阿念屋里出来,小夭满腹心思,犹疑着不知应不应该回皓翎。
要不等涂山璟到了,与他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小夭扭头去问苗圃:"璟公子还没到么?"
宾客陆续到了,涂山璟怎么这么慢。两人自梅林分开也许久未见了,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相见,他都不急么....
"回殿下。璟公子已经到了。"苗圃回答。
"到了?"小夭诧异,那他怎么不来找自己。
"他在哪?"
苗圃回禀道:"公子一到,就被西炎王叫去了。"
"什么!"
小夭急冲冲的跑去西炎王的寝宫,心里慌张的不行。
西炎王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特意将涂山璟叫过去是为何?他伤刚好,神识还未完全恢复.....
越想越担心,小夭也顾不得礼数了,何况她在西炎王面前向来我行我素,直接无视寝殿外侍者的阻拦,哐一声推门闯了进去。
屋内涂山璟闻声回眸,看到小夭,眸子瞬间亮起,粲然一笑。
西炎王却是无动于衷,伸手继续落下棋子。
居然是让璟陪着下棋。
小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了。
西炎王悠悠开口打趣:"你摆出这幅样子做甚?"
"瞧瞧哪里有半点王姬的样子,与那大街上护犊子的妇人有何区别。"
小夭走到涂山璟身边,面对西炎王呛回去:"外面忙的脚朝天,外爷却还有闲心在屋里下棋。"
"忙也是该玱玹忙,又不是我娶妻。"西炎王盯着棋盘,对涂山璟道:"继续下。"
涂山璟笑着对小夭示意,而后执棋落子。
小夭明知无大碍,却还是不放心,干脆转身在涂山璟身旁落座,盯着两人下棋。
好久未见,心爱之人在侧,涂山璟便一门心思都往小夭身上去了,一边回棋,一边悄悄与小夭用眼神讲话。
西炎王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这棋是没法下了!"
无奈抬眸看向小夭,有些责备的意味:"把人领走,别在我跟前眉来眼去的碍眼了。"
"谢外爷。"小夭如临大赦连忙伸手去拉涂山璟。
涂山璟却是慢慢起身,恭敬地向西炎王俯首成礼:"恕晚辈先行告退。"
看着两人亲亲密密的离开,西炎王叹息一声:"这丫头。好好一局棋都被她给搅了。"
"也不明白,我是为着她才布下的棋局。"
幸而小夭自小在朝云峰调皮捣蛋,对这里每处幽静之地都极为熟悉。
她将苗圃等人都打发走,躲着众人视线,带涂山璟去往园中有山石遮挡的暗处。
一方世界终于只剩她与涂山璟。
"璟。"
小夭笑呵呵的直接把自己送到涂山璟的怀抱里。
"我好想你。"
涂山璟也顺势环住小夭的背,搂着人轻晃。
多日不见,想念的又何曾只她一个。难得独处的机会,像是偷来的时光。
小夭闭上眼睛,感受着涂山璟怀抱的温暖:"虽然有狸狸代为传信,可我还是好想你。"小夭搂着涂山璟不肯撒手:"我一直等着你来。可你怎么直接去了外爷那里。"
涂山璟低声解释:"中原前来西炎,定然是要先拜见西炎王的。这是礼数。"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小夭关切的问:"我怕他难为你,才急忙赶去救你的。"
涂山璟摇摇头:"他只是让我陪他下棋。"
"好吧。"
小夭将头靠在涂山璟肩膀上,犹豫一番还是决定告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讲。"
"嗯。你说。"
"父王.....让我回皓翎一趟,还特意嘱咐让你和我一起。"
涂山璟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垂眸望着小夭:“你想回去么?”
“我不知道。”
沐斐如此确定说她就是赤宸之女,小夭心里已经动摇。可此事皓翎王究竟是否知晓?如今托阿念之口劝她回皓翎又是否为了此事?
“你觉得我该不该回去?”小夭抬眸去问涂山璟的意见。
涂山璟握住小夭的手,却不是正面回答,而是告诉她:“有些事一味逃避,有朝一日若它反扑则是更大的伤痛。既如此,不如早早面对,心里也就清楚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涂山璟并未催促,而是静静等待小夭的决定。
片刻后,小夭看向涂山璟,决定道:“那你陪我回皓翎吧。”
“好。”
“我不想让人知晓,让狸狸带我们偷偷回去。”
“趁着这两日玱玹忙于婚事,今夜就走。”
小夭笑了:“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只会说好?”
“因为我知,你并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你只是需要我陪着你。”涂山璟一语道破:“你既然做了决定,无论什么结果,都还有我。”
“不要害怕。”
“璟。”
小夭伸手抱住涂山璟。
她的疑虑、她的不安、她的惶恐一瞬间全都消散,只要在这个人身边,这颗心就始终安定。
因为早在梅林,涂山璟就已经历经生死告诉她,无论世事如何,涂山璟都永远不会抛下自己。
青丘公子璟和西陵大小姐玖瑶的先婚后爱
十四.
不知不觉已到戌时,一轮冷色的琼轮当空悬着,泄下清辉皎皎。婢女将院子里挂着的缠鲛丹纱灯笼都点了起来,柔和的妃色光华渗入那层冷清的银色月纱中,将整个院子笼进澄净的光晕里。
珊瑚服侍小夭换上了舒适的荼白色鸳鸯绣寝衣,苗莆烹了些淡淡的花茶来。小夭盘膝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地缀饮还冒着热气的香茶。
盯着绛色彩绣缣丝帐上垂下来的嵌着珊瑚的大红穗子,女子陷入沉思之中。
白日里行拜礼之时,她只能从疼痛的程度判断出来自己应该是中了毒,且毒性并不能致命。直到看到小腿上的那层若有若无的寒霜,小夭才确定自己是中了冰蟾之毒。
极北...
极北之地生有寒蟾,万年相斗,始有性寒之蟾毒。冰蟾毒虽算不上极其罕见,但其价值不菲,非寻常下毒的首选。对于富可敌国的涂山氏来说,冰蟾毒的昂贵价格当然算不上什么,可若是想要杀她,为什么又将本可致命的毒性特意减弱,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她疼地走不了路在这场大荒瞩目的婚礼上留下笑柄?但西陵玖瑶已是板上钉钉的青丘族长夫人,涂山家自己的人又为什么宁愿冒着让家族跟着一起丢脸的风险,也要来上这么一出呢?
小夭思来想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索性朝后一躺,放空了思绪。
身后铺着金蚕绣的樱红鸳鸯被面光滑柔软,小夭把侧脸枕上去,心里不禁感叹还是有钱好。曾几何时,她在清水镇的回春堂化成男身做小医师,救病救人并不是什么能赚钱的活计,况且家里还有好几个收养来的孤儿要吃饭花钱,那时榻上有床粗麻面的被子已算是很不错,不必说这种价值千金的金蚕绣,就连最普通的缎面也是想都没想过的。
小夭闭上眼睛,脑海中一点点浮现出回春堂后院她种的两亩半药田,还有沿着青石路下去的那条小河,河边是各种长地茂盛的野草野花……
珊瑚跟苗莆见小夭闭着眼睛静静躺在榻上,以为她睡着了,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准备把床头燃着的两根大红龙凤喜烛旁的九根鸿鹄相耦细烛先熄掉几根。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安安静静的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了些嘈杂的声音。
“兄弟我是真心!真心为你高兴!改日再……再来喝啊!钺长老你别拉我,我没喝醉……”
小夭睁开眼睛腾地坐起来,“是谁来了?”
珊瑚和苗莆面面相觑,准备去剪烛心的还握着剪刀的手不尴不尬地收回来,“奴婢不知。”
还未等三人做出什么反应,门就被打开了,璟走了进来。
那张白皙到看起来总是有些苍白的面孔上此刻泛出了一点红晕,不知道到底被灌了多少酒。饶是如此,璟依旧礼数周到地轻轻带上了门。
珊瑚跟苗莆心照不宣地迅速撂下了剪刀,朝小夭行了礼,齐声道:“奴婢告退。”
小夭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个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地出去了,苗莆把门带上前还对她做了个“王姬你要加油啊”的手势,可惜姿势刚刚摆好就被珊瑚给拖走了。
偌大的婚房里只剩下新郎新娘两个人,小夭早在璟开门进来的那刻就下了床,两个人不约而同朝着房间中央的那张金丝楠木桌走去。
璟坐地端正,小夭却莫名有些紧张,好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有太多疑惑需要他解答,但看着璟脸上的那抹酒晕,还有明显比平时迟滞了一些的眼神,小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对璟说:“等我一下。”
青丘九尾神狐化出的傀儡虽然对外人来说可谓天衣无缝,但于礼数毕竟有所欠缺,璟定是在离开后又回到了席间,所以才被灌了酒。
从珊瑚跟苗莆拿来的她在高辛时常用的药箱里找出了解酒的药丸,倒了杯温水化开,小夭将杯子递给对面仍有些呆呆的璟,问道:“刚刚在外面的那位是?”
璟毫不犹豫地喝掉了小夭递过去的水,低声道:“多谢。刚刚是离戎族的族长离戎昶,他今天醉过了头,吵嚷了些,我替他赔罪。”
小夭察觉到了璟情绪不高,将满腹疑问压了下去,“无妨。你喝了解酒药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还有不少礼俗要做样子给人看。”
她站起身来,目光有些尴尬地移到地板上铺着的八宝和合牡丹绒毯上,“我去偏院?这院子里应该都是能信得过的人吧……”
“不必。”
璟站起来,走到了小夭的妆台前,拉开了一个小抽屉,在里头摸索了几下,按下了暗格。
两扇分别画着鸳鸯戏水跟喜鹊登梅的屏风缓缓分开,中间出现了一道暗门。
小夭惊讶地看着那道小门,不由自主朝着它急迈了几步,想要打开门一探究竟。
就在她马上就要将门拉开之时,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璟却开口了。
男子温润动听的嗓音此刻竟有些喑哑艰涩,声音放得很低,似乎没什么底气。
他叫住她,“小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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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一下这个回礼里没东西,是为了参加活动设置的)
橘子说:今天有点卡文,写的可能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用力过猛的原因,提前预警下,大家凑合看吧!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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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夭的话,触动蕞深的,莫过于叶十七。
人影憧憧中,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火红的身影,像是看着他生命中绝不肯放手的唯一火种,渐渐模糊了视线。
曾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的恶鬼,为神明所眷顾,披回了人皮,重塑了骨血,蕞终因被冠之以名姓,终于得以重获新生。
他过去虽也知晓,她已经对他敞开了心扉,但直至今日才清楚,她敞开心扉之后的偏爱,原是如此惊天动地,丝毫不亚于他对她的......
他过去虽也知晓,她已经对他敞开了心扉,但直至今日才清楚,她敞开心扉之后的偏爱,原是如此惊天动地,丝毫不亚于他对她的情谊。
原来,从不是他一人爱到疯狂,她,亦如是。
叶十七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痴痴看着她的身影。
而同样动弹不得的,还另有其人。
涂山老夫人无力地趴在地上,被小夭的气势所慑,心中暗自埋怨暗卫做事不够稳妥,没有查清楚叶十七身边竟然有这么这个煞星在。
可无论她心里如何恨毒了叶十七,也不敢再当着小夭的面多说叶十七一句坏话。
但因着,涂山氏老夫人做惯了上位者,也强硬了大半生,她一生引以为傲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跪地求饶,于是她仍是不怕亖的嘴硬:
“你叶氏根基浅薄,纵然你神力高强,今日真灭了我涂山氏,可你叶氏灭人一族,有违天道,不仁不义,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又如何抵得过高辛西炎的强兵猛将,千军万马?”
有这打嘴炮的功夫,还不如拉着叶十七回去谋算谋算如何兵不血刃,慢慢蚕食了涂山氏更多的产业。
所以小夭理了理鬓发,转过身,重新牵住了叶十七的手,拉着僵直着身体的男人,就要往马车里走。
涂山老夫人这才注意到了叶十七,她面目全非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情,被高肿的面颊遮住的眼睛,好不容易睁开了一条缝来,嘴唇嗫嚅着,含糊不清说了个“你”字,终究没能再多说一字。
她几乎已经可以确认,他便是涂山璟。虽说她不是九尾狐的后人,堪不破他的幻术,可是那悲天悯人的眼神,实在不能太过熟悉。
毕竟是自己一手培养的蕞优秀的接班人,他年幼时,也曾在她怀里撒娇,软糯糯叫着“奶奶”,也曾在她娘亲去世时,跪在自己身前痛哭流涕,对痛失双亲的命运自怜自艾,他全身心依赖过她这个奶奶。
可如今……他看自己的眼神已经没有半分敬爱之情,只有形容陌路的漠然与无视。
叶十七自始至终都没有与涂山老夫人正面对视,一如涂山老夫人从一开始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血缘亲情在无语凝噎中悄然做了了断,从今以后,彻彻底底只有叶十七,再无涂山璟。
离戎昶瓜子儿也嗑完了瓜子儿,好一顿唏嘘,看着叶氏夫妇上了马车,他也跳上了车辕打算跟着一同离去。
一道稚嫩童音乍然响起:“什么什么!离叔叔!我娘亲真那般厚颜,竟然说我爹爹慈爱?不管他们自己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阿念姨,你信吗?”
“我也不信!”
扎着可爱双髻的小木头童被穿着霓裳羽衣的阿念抱着,从空中华丽无比的车里出来,十来个仙子以虹霞花瓣铺路,一大一小,踏着花路,翩然华丽地落在了叶氏夫妇的车架之前。
小木头小短腿一蹬,就从阿念身上跳了下去,扬起未褪去婴儿肥的小脸,萌萌哒地说道:
“老奶奶,我比我娘亲爹爹都要善良。所以我要好心劝您一句。您可愿意听?”
涂山老夫人正眼都没给她一个,小木头怒了,叉着几乎看不见的腰,怒声骂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见你是个老人家,我才对你好言相劝,想高辛西炎二王压我娘亲,你还是趁早亖了这条心!这法子我都试了快三年了,没一次管用的!”
见涂山老夫人似有所动,小木头满意了些,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指着阿念说道:“不信你问我王姬姨姨,她是高辛王的女儿,我的血泪史,她门儿清!”
阿念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本来也是气势汹汹想来给便宜姐姐撑腰的,但被自己的亲亲小外甥女两句话说得有些无语,又不想下了小木头的面子,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阿念很想吐槽啊,小丫头片子这些个奇奇怪怪小大人一样的话,到底搁哪儿学的?要不是她年岁小,这些话一出口,活脱脱不就是清水镇那些个市井泼妇吗?改天要给便宜姐姐提个醒,要教点好的。
阿念还没在心里吐槽完呢,又有一道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接了小木头的话。
“小木头,玱玹舅舅可以替你作证,你拿着我祖父西炎王的名头,也没能镇住你娘亲。”
22
泽州城。
翠绿的山峦云雾缭绕,繁华街道上商户的叫卖声络绎不绝,闹市多有百姓来去匆匆,迤逦的楼台歌舞一望无尽。
涂山氏在泽州城内最豪华的一座客栈雅间内躺着一位无比虚弱的男人。他的唇色惨白,长密的睫毛恹恹搭在脸上,呼吸也轻浅。
胡珍与鄞已先后来看过,开出......
胡珍与鄞已先后来看过,开出两副全然不同的药方,玱玹过问时,二人还结合涂山璟的身体情况就用药方向唇枪舌战了一番。
玱玹意味深长与鄞对视一眼,装作头疼向小夭求情“我的好妹妹,你就替哥哥去看看吧。”
好吧,是你求我的,可不是我想看的。
小夭摆出一副帮忙的脸色,却暗自强压下自己的不安与紧张,缓缓推开那扇门。
他昏迷在榻的模样她好似已经很熟悉了,一次是被哥哥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清水镇,一次是因悲痛而为她自绝生机的木樨园。
这回,便又多了一次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的泽州城了。
小夭轻轻在他床前的小凳上坐下。
外边很热闹,就好似她将他捡回来当小跟班的那两年,他们在嘈杂的清水镇上闲逛,兔子精热情拉过她送了个刚出炉的包子,她美滋滋的大口咬肉,带着肉香的水雾就迷糊了他装着星星的双眼。
呵…当时自己真愚钝,还以为他在馋包子,傻傻掰了半个给他,只留他久久拿着包子要言不语。
后来他们踏着星辰摘药草,捉胐胐,他安静在山隘中等待她回来,寒风烈日都没将他赶走,而便是如此乖巧的人也曾为了救她愤怒打伤过几个辰荣义军,相柳要发火,他甚至想与相柳斗上一番。
她慌慌张张捂着他的脸让他听话,他立即敛住莫大的火气,只在背着她走出军营时狠狠剜了相柳一眼,于是他们又一步步踏过飞满萤虫的林间,他的脸颊抵着她的脑袋,他的声音也好像住进了心里
“我就当你是你,我喜欢背你。”
唉…
小夭将手轻轻搭上他虚弱的脉搏,也是那只她牵过无数次的大手。
要是当时就发现他来势汹汹的爱意,该有多好。
他用爱堆积了那么多年形影不离的日日夜夜,从没被人好好珍视仔细对待过的她实在忍不住沦陷。
当那漫长的37年过去,她从静夜口中得知一切,知道他宁死也不舍弃自己时,她真的真的很欢喜。
这份欢喜最终变成了蚀骨灼心的毒药,她一口一口喝下,十五年的等待也沦为夜间沉默的月亮,他最终没有退掉婚约来做她的叶十七。蓦然回首时,他已娶,她待嫁。
这个骗子。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们都该及时止损。
小夭的手指颤抖动了一动,这脉搏弱得快要断了气,好歹是个高等神族,竟伤得比不过凡人。她看过胡珍以往的用药方子,来之前他居然喝下那么烈的药水,也难怪动用灵力会被反噬成这样。
她皱眉将手收回。
温暖又再次急切的追上来,用力抓住了她,小夭吓了一跳,他不知是何时醒的,如同木樨园下的那天午后,他偷偷睁眼看她照顾自己久久没有发声,回忆重叠到这里,一种窒息的难过死死捆住了她,那抑制了很久的眼泪也决堤,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小夭!我…”
“涂山族长请自重!”
小夭站起来背过身,无视他努力挣扎要起的身躯,一只清瘦的胳膊堪堪撑起上半身,便愣在原处。
“胡珍和鄞因用药不同略有争论,哥哥托我过来拿个主意,今日之事,哥哥与我都万分感恩涂山族长救援之义。”
那人没有接话,屋内只有深浅不一两道呼吸,小夭好像已经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就如同她醉倒后想起他便会漏撒一地的深情。
不能心软,浩翎玖瑶,他已成婚,你们早已陌路。
“既然涂山族长已醒,我便先…”
“小夭!别走!”
涂山璟虚弱的声音已几近哀求。小夭的脚步略有停顿。
“别走…”
狐狸低下头耍起无赖,喃喃重复着他的渴望。屋内很静,但也隐隐听得到外边的嘈杂,小夭透过纸窗往外看,街道人来人往,又彼此面对着面错过,穿梭成一条兀长的人流,她静静看了一会,突然大步走出里屋。
涂山璟慌乱动了动嘴,声音却随着她消失的背影一同湮灭。是啊…他以什么身份留下她…不过是水中捞月徒劳无功罢了。
撑着身子的手臂失了力,他缓缓躺回原来的地方,帷幔是江南水乡的轻纱,如同她在浩翎时身着的衣裙,哪里都是她,哪里都不是她。
一直坐在榻上看戏的人妻夭不忍心见他难过,又因接二连三发生变动的回忆心有余悸不敢多言,反复斟酌再三,只堪堪憋出来一句“我只能说,有时候女子说的话不一定真。”
“哪些不真?”
人妻夭思索了一番刚才的种种,轻声道
“爱你的都真的,不爱你的都假。”
世界静了几秒,如死水沉寂的情绪突然被掷入一颗石子,涂山璟不信,但却觉得这句话好笑。
“呵。”他裂开嘴角喷出来一口气。
23
小夭是落荒而逃回到自己的房间,玱玹在廊上见她脚步匆匆,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忙放下手中的物件追上去。
“嘭!”
他被小夭关在门外。
“小夭!发生什么事了?你开门,我是哥哥!”他拍着门框,急切又小心翼翼的问着。
门内悉悉索索一会儿,小夭硬着嗓子回应道“无事,哥哥,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玱玹有些愣怔地往涂山璟住着的雅间看一眼,心里已经七七八八猜到几分,放在门框上的掌心渐渐落了下来,他压着喉间的苦楚,轻轻问“怎么样?…涂山族长…可有大碍?”
她一再的强调,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门后是她发颤的身体,紧紧咬住的下唇,单薄的肩膀死抵着门,她强撑着,直到玱玹落寞发声“好,那你好生休息。”
她猛然坠地,痛苦压抑着自己满身的情绪。看不见他的时候,她只需要招架回忆,可见了那副眉眼,她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还是很喜欢涂山璟。她还是不想错过涂山璟。
可是他们再无可能了。
她痛得想要大喊大叫,然而她张了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从前困住她的那片密林,骤然变成晒满草药的回春堂,里面住着只属于她一人的叶十七。
滚烫的泪水将发丝黏在她憋得通红的脸上,舌尖渐渐舔到一口疲痛的腥气,她忍不住苦笑起来。
也行…也行…反正折磨她的都是狐狸。
西炎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倒将一行四人困在泽州,非得玩上几天将戏演全。
晚间要就餐,丰隆来接小夭时,涂山璟正坐在镜前整理妆容,如同玱玹大婚那日那般仔细,修长的指头焦虑藏着鬓边白发,而后又用力抚平衣上皱褶。
可他的唇色早比头发要白,衣服也并非皱巴,而是因他清瘦的骨架再也撑不住衣服轮廓。
人妻夭心疼,摁住他的手,他立即紧张发问“可还有何不妥?”
见她不答,他又快速回头打量一眼镜中的自己,皱起眉来,这副病容,真是怎么看怎么丑。
小夭愠怒,声音都带了些厉色“你要是真想在她心中比过丰隆,就把白发全翻出来,再把药水泼自己身上,最好方圆五里都能闻见你身上的苦味,你必大获全胜。”
“……”璟匆忙的手指苦涩停下,无辜的大眼盯着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虽然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却也从她决绝的语气中听出她的认为大可不必的埋怨。
是呀,总归是副残躯病体,如何比得过他们。
他不再折腾了,慢慢站起来打开房门,王姬夭略过他径直往下楼奔去,涂山璟见她一蹦一跳跑到玱玹和丰隆中间,突然丑与不丑的也不甚重要了,只要能见到她…只要能陪着她…就好。他勾起嘴角跟上去,如同清水镇时他总是习惯去做她的影子。
“璟!你何不好生休养!”丰隆看见他的苍白与憔悴,不忍的拍了拍他的肩,他只偷偷瞄一眼故意东张西望的小夭,轻笑着摇了摇头。
玱玹看穿一切,叹出一口气,对着涂山璟假笑道“走吧,如有不适立即告知我们。”
24
夜晚的泽州城也热闹非凡着,街道灯火通明,商家小摊仍在苦苦叫卖,各大酒楼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中原与西炎不同,没有那么多的官兵与规矩,各族人民汇聚于此,氏族文化互相交融,反倒比过西炎与皓翎要开放得多。
丰隆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好地方,临近江边的露天小馆,老板亲自烤肉,火光将肥瘦相间的五花烧得滋滋冒油,几人点了好几种酒,江上清爽的晚风吹一吹,酒意全浮在脸上。
这些日子为应付帝王算计,他们都紧压着一根筋,如今能够借着做戏苦中作乐,倒也如释重负般快活。
“说起烤肉,不是我自吹,这大荒之内谁也比不过我妹妹。”大概是此情此景让玱玹想起来曾经与小夭阿念同船共渡在赤水河畔,机灵古怪的小夭也不知道给那些鱼儿虾儿都撒了些什么,总让玱玹念想,忍不住炫耀起来。
“哦?不知今日我能否有这个荣幸了?”丰隆一听这话瞬间激动看向小夭,也想尝尝玱玹口中美味。
小夭脸上染了莲红,她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没哥哥说的那么好。”
“诶,妹妹谦虚了。”玱玹也馋,跟着丰隆起哄。
她无奈的伸手去摸袖袋,意外发现还真将佐料随身带着了,这回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那我…那我就献个丑吧。”她支支吾吾说道。
“好!今日我可蹭了殿下的光,有口福了!”丰隆抬杯敬向玱玹,玱玹豪迈尽饮。
涂山璟握着一杯冷掉的茶,脸上始终挂着笑,干裂的嘴角藏着深厚的思念,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人忍不住久久望着,一秒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人妻夭摸了摸他握着茶盏的手,冰凉如新雪,好似体内没有流动的热血,忍不住心疼的唠叨起来“这丰隆,不早些说在江边,也好让你多穿几件,你没有灵力护体,这样吹风如何了得…”
涂山璟的温柔又落到身边的小夭身上。
后来肉被端上桌,小夭客气道“我很久没烤了,就算难吃,你们也得给我咽下去了啊!”
玱玹抢着切肉,也抢着小夭的话头“必不可能难吃,你可不知我后来日日都想着这口…”
一块外酥里嫩的肉进了涂山璟碗中,撒了黑椒和孜然的烤肉香味十足,引来店家频频张望,他夹起一块刚要落口,人妻夭便又开始唠叨起来“你还尚在病中,油腻食物与药材相冲,最好还是别吃了。”
他的筷子下意识停在半空中,愣了愣,又偷偷看了王姬夭一眼,此时的她正紧张望着自己,视线一相碰撞,她快速扭过一边去。
她在期待自己的评价吗?
涂山璟有一刻深度怀疑起自己总是准到可怕的直觉,刚刚那一眼,是不是他看错了。长睫失神定在半空,清浅的瞳中只剩下那块色彩绝佳的肉,世界随着微风吹动虚幻起来。
但如果他没有看错,一个小夭希望他吃,一个小夭不让他吃,该怎么办?
他拿着肉犹豫。
“涂山族长还是吃点清淡的吧。此时你的脾胃正弱,别积食难消。”他还在愣神,王姬夭先替他解了这困顿。
众人看他,他看小夭,她的眼中显然已快速积攒了失望。涂山璟蓦然一怔,着急忙慌将肉嚼碎咽下去。
“好…好吃。”涂山璟也不知为何紧张起来,好似变为第一次做了坏事便被抓包训斥的幼童,说话也结结巴巴。“便…便是积食难消,也…值得了。”
王姬看他的傻样一往如常,忍不住得意的抬头想笑,涂山璟见她脸色好转,刚松一口气,一回头,又见着人妻夭皱眉生气的看着自己。
他立即又将那口气提了起来,深深低着头不敢再动。
一场饭局吃到尾声,众人皆已微醺,店小二端上来一盘烤白果“各位客官,这是店长相送的果子,方便各位下酒喝。”
涂山璟正入迷听他们说着童时趣事,大概是冰冷的江风将他吹得发热,脑子愈发迷糊起来,小夭愉快的声音响在耳边,他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回春堂的新年,虽然冷,大家却都舍不得离开餐桌,一口一口浓酒灌下去,桌上横七竖八倒着很多有趣的故事。
他自然而然越过丰隆去接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开始一颗颗剥开果皮。剥好一颗,便往小夭碗中放上一颗。
喧闹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小夭心酸盯着他下意识的举动,玱玹看了他一会,便出神想到石先生的茶水桌,那上边也有这样一盘果子,尽管已经滚着大半盘褪去果皮的果肉,仍旧是她吃一颗,他剥一颗。
习惯安静做事的璟不曾发现突然黯淡的气氛,他只觉得指头有些发冷,并不好操作。
“璟,怎么还叫你一个病人照顾我们。”丰隆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语气里燃着火,明明是他们喝的酒,怎么感觉是璟醉了。他不太和善的去抢夺他手中的果盘。
眼前的物品被抽走,他终于意识到不对,理智回笼,剥果子的手骤然停下,他在干嘛?真是糊涂了!
涂山璟无措抬起头来看各位脸色,一颗烤得香脆的果子在他的紧张下裂成两半,心脏狂跳如击鼓,凶猛的回响在脆弱的脑海中。时过境迁,这世间早已没有玟小六与叶十七了。
小夭的眸中多了许多的痛苦。记忆在酒意催动之下极速倒退,再次回到那个小镇,那些时时刻刻无微不至的照顾,小夭明白他不是故意的,却因不是故意而让她更加刺骨锥心,这些下意识的习惯,就算过了几十年,他仍没有改掉。
她想哭,但她没喝多少,大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她觉得自己喘不上来气,猛地站了起来,涂山璟立即紧张’哗’一下跟着站起。玱玹眼中闪过很长“一条”人,一瘸一拐追着王姬的背影而去。
几颗剥好的白果安静躺在小夭的碗中,玱玹慢慢抬起手中的酒杯喝了口酒,伸手将酥脆的果子拿起,放进口中狠狠嚼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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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对不起,我刚才……”
一前一后的脚步追赶在铺满月光的夜色之中,带着湿气的青石板上落了许多残花,腐烂的香气流淌在寂静的街道。他可怜巴巴的跟着她的背影,前方醉了的人深知他固执,一腔火涌了上来,突然愤怒转身。
涂山璟匆忙的脚步来不及刹住,差点将她抱进怀中。
他猛地停住后立即失衡,身形不稳往旁边倒去,摔了一屁敦。
“涂山璟,我真不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女人的眼眶之中蓄集了许多温热,她也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香炉内胆,狠狠朝男人的胸口扔去“你让店家说是哥哥让放的,怎么不装得再像一些,别让我发现是你干的!”
内胆砸在地上破开一个口子,撒出一地只有玟小六和叶十七独家知晓的野花配方,此方安神催眠,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破自己的夜夜无眠。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小夭看他狼狈捡起内胆从地上爬起,视线从低到高,生生将就快掉出来的泪珠子逼了回去“这世间对女子多有不公,你做这些,是要置我于何地?”
“…对不起。”涂山璟急促起来“我本只是想让你能安稳睡觉,刚才也是我有点糊涂了,我…我我去跟丰隆道歉。”
此话一出,小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郁积于胸口简直快要爆炸,恼他的话挑挑拣拣都不知该要说上哪句。
夜已深了,街道十分冷清,一层薄雾盖住涂山璟烫得红润的脸颊,惨白的唇欲语还休张阖在酒楼檐下微弱的烛光中。
小夭突然泄了气。
“璟,我知道你是不得已的。我也不曾怨过你。”那几颗晶莹的眼泪还是滚在了小夭脸上,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可是错过就是错过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你明白吗?”
“…”涂山璟呆呆看着小夭,她说完这些话,好似真的累得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有尽头的路径,漫长的泄下一口气。
人妻夭推了一推傻掉的涂山璟,他也慢慢回过神来看向她坚定的眼睛。
“不!我不明白!”涂山璟恍然惊醒,猛地抓住小夭,借着病到糊涂的傻劲耍赖“如果我真的做了如此混账的事,我再也不敢求你,可我没有!小夭…我没有!”他的泪也疯狂涌下,难以言喻的委屈灌满了他。
涂山璟还记得三百年前的青丘山,他第一次懂事的时候,管事嬷嬷牵着他的手,他站在阴森恐怖的祠堂外听奶奶与母亲吵架,具体吵了些什么他早已记不清,只记得那天的世界是杏黄色的,嬷嬷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好孩子,你的父亲不在了,你的母亲只有你了,你要乖,要听话。”
后来爱他的母亲也离开了他,他和哥哥都很难过,颓唐在挂满白帆的灵堂前,奶奶又告诉他“以后涂山氏上下只能依靠你们两兄弟了,你们要坚强,要互相扶持。”
仍旧是青丘山铺上一层银黄时,哥哥以酒相邀,三年惨绝人寰的折磨让他又失去了爱他的哥哥。
这么些年,他默不作声扛了下来,可如今不过是坦诚一件未曾做下的事,却让他觉得从所未有的委屈。那些年不曾流下的眼泪好似都等在了这里。
他握着小夭手腕的手强烈发着抖“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小夭气得发笑,却也没力气再厉声对他“你没有,防风意映难不成自个儿能怀上?”她想起这事还觉得自己可悲“璟,我信你不曾做下,我信防风意映诡计多端,可你知道吗?为了信你,我背着哥哥偷偷向我母族人打听,他们都说涂山瑱长得很像你。”小夭也颤抖起来,好像掉进那天冰冷的回忆“你让我…如何去信?”
“如果长得像我父亲,自然长得像我!”
“你…”小夭气急,真是荒唐,难不成防风意映还能跟…
“孩子不是我的,是哥哥的!”
?!
小夭错愕看向他,惊得气也散了,痛也忘了,眼泪也倒流回去。过往种种略过她的脑中,一团乱麻的线终于首尾相连,很多不明白的事突然也清晰了。
小夭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的身后,是神色复杂的玱玹与丰隆。
人妻夭思索一会儿,蓦然笑起来。不枉她一直哄着他给他勇气,涂山璟不自卑的时候,这张嘴还是…挺有用的。
也许回忆发生变动并非全是坏事,她走一路捡一路的碎片,终于在这一刻完整拼齐了一个涂山璟。
是她把涂山璟完好的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十分希望未来的璟能把她接回去,她也想在此刻狠狠拥抱自己的爱人。
第二十二章言情
小夭睁开眼,竟是白茫茫一片雪色。
难道这是幽冥之地么?
“醒了?”
身旁突然有人出声,吓了小夭一跳,连忙转头,居然是防风邶。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防风邶笑着,靠近小夭伸手帮她诊脉:“嗯,毒清的差不多了。”
“我怎么在这?”小夭开口,嗓音嘶哑。
“你在火中损伤心脉,又因中毒五感全失。玱玹虽能保你性命,可是余毒不清你依旧醒不过来。”防风邶解释:“刚巧我年少时流连极寒之地,知道此处即可护你于大火之中损伤的心脉,又能开阵法为你去毒恢复五感,故而将你带至此地疗伤。”
“那玱玹呢?”
“知道你无性命之忧,就去捉幕后凶手了,这会应是忙着为你报仇呢......
“知道你无性命之忧,就去捉幕后凶手了,这会应是忙着为你报仇呢吧。”
防风邶笑笑:“还有什么要问?”
小夭伸手抱住自己,不但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惴惴不安。
她不敢问...
她害怕听到的消息是涂山璟以命换命,这样她宁肯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哦,你应该是想问我是如何会解毒,如何会救你吧...”防风邶故意忽视小夭的反应,继续夸夸其谈的自说自话。
“别看我这个人貌似不学无术,可我啊,实际上远远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说我能救你的时候,连玱玹都满脸不可置信。”
“结果怎么着,他束手无策,还不是只能靠我死马当活马医,但是你瞧,我这不就把你救回来了么。”
防风邶喋喋不休,小夭却哪里还有精神仔细揣摩他话中隐藏的含义,满脑子都是梅林中最后涂山璟抱着他的样子...
以神识献祭,他是不是....
她痛苦得抱住自己,紧紧闭上眼睛。
防风邶看到小夭这幅神态,无奈的叹息一声,只能告知:“涂山璟还没死,你犯不上现在就为他殉情。”
没死!
小夭惊诧的抬眸,眼睛里一瞬间有了别样的光彩。
“但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防风邶苦涩的扬起嘴角。
“准确来说是人还没死,神识已经散了。”
“现在满大荒的名医都聚在梅林,想方设法为他凝神聚魄呢。”
“........你去哪?”
还未听完防风邶的话,小夭就已经急冲冲的向外走去。
心知肚明他拦不住她,防风邶转身拿起一件斗篷追了出去:“你这是打算走着找他去?这天寒地冻的,我费尽心机才救的你!”
“我要去见他!”小夭泪水滑落:“你不要拦我。”
防风邶沉默一瞬,难得认真:“我不拦你,但你要怎么去梅林?这可是千里之遥。”
小夭从怀里掏出召唤狸狸的玉佩,哭泣着注入灵力,却毫无回应...不肯放弃,她再试一次,依旧无果。
防风邶叹息:“主人神识散尽,这玉佩自然也是无用了。”
不可能。
小夭反手抓住防风邶的手腕:“你是不是有办法?”
“求求你,帮帮我!”已然泣不成声。
防风邶沉默转身,而后将斗篷披在小夭肩上。一声令下,有一只巨大的白雕自远处飞来。
“我只能送你到梅林偏僻之处。”
防风邶负手而立:“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小夭眨眨眼睛,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防风邶,同以往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并不一样。
“你到底是谁?”
防风邶却未回答,而是拉着小夭坐上白雕。
“不急,有朝一日你自会知晓。”
“毛球,我们走!”
白雕展翅,向着小夭心爱之人所在飞去。
「梅林」
防风邶只将小夭放在梅林偏侧,便和坐骑隐去了行踪。
小夭无暇顾及防风邶,满心满眼都是涂山璟,跌跌撞撞地向着梅林走去。
“小夭!”最先发现她的竟是丰隆:“你醒了!太好了!玱玹一直担心得紧。你怎么来这了?”
“他...他呢?”小夭紧张的哽咽:“涂山璟现在如何?”
闻言丰隆眼眶红了,强忍着哽咽开口:“璟的神识在梅林四散....我们想尽办法,在这梅林布上一个阵法,却只能暂时维持....”
“眼下必须要找到凝神聚魄的方法,否则璟...璟和他的神识可能永远都要留在这片梅林了。”
小夭大病初愈,又心力交瘁的赶到梅林,听闻噩耗,话都来不及再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天都黑了。
她躺在一间临时搭住的帐篷内,灯火绰绰,映着玱玹担忧的眼神。
“哥哥...”小夭轻声开口。
玱玹紧紧握住小夭的手:“你病刚好,不回家反而来这,还直接晕了过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从轵邑城赶来梅林,一路上都在心惊胆战!”
小夭泪水淌下:“他...他真的没办法救治了么?那为什么我可以?为什么我能醒过来.....”
玱玹心疼地替小夭拭去眼泪:“我们赶到的时候,绝杀阵已经燃到尽头,涂山璟散尽所有神识形成结界护住了你。”
“可若要救你,便只能强行破开结界....”
“他的神识已经消逝,是救不回了。可你还奄奄一息,所以....”
“我们只好破阵,将你救出,涂山璟的神识则在梅林四处散落。”
“但好在我们在梅林外围设阵,才没有让神识四溢,如今各路名医都聚集在此,都还在想办法。”
小夭忍着眼泪起身:“我要去看他。”
“小夭!”玱玹拉住妹妹:“我知你难过,可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你不要再让哥哥担心了好不好?”
“哥哥,我没事。真的!”小夭向玱玹一再保证:“我只想过去看他一眼,你就让我去看看他。”
实在拗不过小夭,玱玹沉默。
涂山璟已死,看最后一眼了却小夭心中余念,也好。
“罢了。”玱玹沉声道:“天黑了,外面很冷。你穿好衣服,我带你去见他。”
再次回到梅林,宛若隔世。
玱玹命人将结界撕开一个小口,领着小夭向梅林深处走去。
还是那处山谷,涂山璟独自一人被留在了那里。
漆黑夜色中,漫山梅林,偶尔有些荧光点点散落,却并非是萤火虫,而是涂山璟零落的神识。
小夭强忍着眼泪,走到涂山璟与自己诀别的那处空地.....
夜幕之下,阵法发出灵力汇聚的光芒。
而阵眼中央,涂山璟枕着一块千年玄冰,仅仅凭着灵流维系生命,四周依稀有些散落的神识,它们围绕在涂山璟身边留恋着不肯离去。
远远看去,四周零落的神识就像苍穹散落的点点星光,涂山璟宛若那陨落凡尘的谪仙。
小夭怔怔走到阵法边缘,望着涂山璟的样子。
他渐生白发,斑驳颓然,脸色苍白却神色平静的躺着,手中竟然还握着那株小夭折给他的红梅。
可是红梅早已凋零,只剩下一节枯枝。
璟。
小夭哽咽着说不出话。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着!
"一定有办法救他!"小夭抹掉眼泪:"我不相信,他不会死的!"
玱玹心疼地握住小夭:"你冷静些。"
小夭站在原地,情绪强忍处在边缘。
"璟公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一旁传来几名医师的低语。
"之前阵法内残留的神识还有不少,如今已经寥寥了。若是再留不住这些神识,怕是要就此长眠于梅林了。"
"神识难以自行汇聚......"医师惋惜:"倘若此时哪个神族身上留有璟公子的一丝神识就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
小夭闻声回眸去寻刚刚传入耳际的话语:"若有他的神识在身上就能如何?"
"刚刚是谁在说话!"
"禀殿下......"那名医师上前几步,走到小夭和玱玹面前:"有种古法......"
"若有其他神族之人留有璟公子一丝神识,便可以此身凝神聚魄,帮助公子汇集散落的神识,待养些时日,神识汇聚,便可将神识再次注入璟公子体内,如此,便能求得生机。"
小夭又惊又喜,伸手触及额间的桃花印记。
这!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梅林山脚帐内」
丰隆,玱玹,小夭和其他医师汇聚一处。
小夭起身,伸出手指轻点额间桃花,而后闭上眼睛注入灵力,唤出涂山璟曾给予她的一丝神识。
医师见状互相交换视线,连连感慨道:"璟公子有救了!"
小夭睁开眼睛,将涂山璟的神识仔细收回体内:"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如今璟公子没有意识无法凝聚神识,可若换作殿下的话,便可用意识去寻这散落梅林的神识,而后凝神聚力,再多养些年,神力汇聚,便可将神识渡给璟公子,这样便有救了!"
丰隆大喜:"太好了,璟果真命不该绝!只是该要如何渡神识给他?会不会有损王姬殿下的身体?"
"渡神识倒不会有损身体......只是...."医师支支吾吾:"只是这渡神识的法子......"
"直言无妨。"小夭走到医师面前,言辞恳切:"无论多难,我都一定要救他!"
"殿下误会了,倒不是很难,只是...."医师停顿而后开口:"渡神识的话,需要两人额头相抵,呼吸相融,以一方之气息去调动另一人的气息,才行....."
小夭眨眨眼睛,这不就是......亲吻的意思。
"这....."丰隆挠头:"医师,能否换其他人?"
医师摇摇头:"如今神识残存在王姬体内,若是强行取出,恐怕立刻就会消散。"
"无妨。"
小夭已然顾不上其他人的眼光,她只要救璟。
"不可!"玱玹一直沉默听着,终于忍不住出声拒绝。
小夭回眸去看玱玹脸色。
之前一直担忧不知如何同玱玹解释她与涂山璟之事,万没想到,如今竟是要在这样的场面下坦白:"哥哥,我是一定要救他的。况且...."
小夭稳了稳心神,对着玱玹道:"我喜欢他。"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小夭坦坦荡荡将剩下的话说出口:"所以渡神识于我而言,并非难事。"
"你!"玱玹伸手握住椅子,强忍着内心汹涌的嫉妒与酸涩,却碍于外人在场,不好细细分说。只能扯些其他借口:"你是个女孩子,此事若是传出去...."
"此事只有我们屋内几人知晓,更何况医者仁心,又有什么事能大得过救人!"小夭反驳玱玹:"莫说只是渡神识,即便让我割血,喂肉,我都是一定要救他的!"
玱玹盯着小夭,怔住无言。
"神识有灵,若是旁人为璟公子聚魂可能还有些困难...."
医师感受到玱玹压抑着怒气,硬着头皮将话讲下去:"倘若二位有情,那反倒简单了。心意相通之人,神识自能感应。殿下只要多与璟公子讲话,陪伴身侧,便能慢慢汇聚神识。"
"那就好。"
小夭心下终于安定:"明日我便到阵法里陪他。"
医师小心翼翼补充道:"因神识汇集之时须静心谨慎,若被外界打扰则有可能紊乱,甚至反噬。所以最好是将梅林封住,结界之内只留殿下与璟公子。"
玱玹闻言深吸一口气,按捺着情绪:"要多久?"
"这...."医师垂首俯身行礼:"神识恢复极为不易....."
"快则十几年,慢则几十年。"
"那我妹妹岂不是要独守在这梅林几十年?!"
医师连忙跪下:"王姬殿下灵力高强,聪敏机智,又通医术,想必定能很快....也许十几年就....."
玱玹再也听不下去,震怒地拍桌子,吓得医师瑟瑟发抖。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王姬单独说。”
如临大赦,一屋子的人呼啦啦都走了。
"哥哥,你不要迁怒他人!"
小夭静静看着玱玹,眼睛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别说几十年,哪怕是一辈子,我也愿意。"
"就为了涂山璟么?"玱玹冷冷的:"别忘了你的身份!"
小夭扯起一抹笑容。
玱玹恐怕还不清楚,如今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若没有他赶来救我,我早就死了。"
"不只是他!"玱玹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小夭:"是我们所有人费尽心机救了你!"
"可若不是他进入绝杀阵陪我、救我,我早就死了。"
"你是在怪我么?"玱玹盯着小夭。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为了救你可以奋不顾身,"玱玹伸手指着自己的心:"我,同样也可以!"
"哥哥,事情不是这样算的。"
"那你说怎么算?你如今都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奋不顾身!"
"他不是外人!"小夭咬住自己的唇,眼泪无声的落下:"他是我喜欢的人!"
玱玹怔忡着后退一步,末了自嘲的笑了。
"喜欢的人....."
玱玹再次抬眸,死死盯着小夭:"你长大了。"
我原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长大。
永远都是那个说着要嫁给哥哥的小女孩。
"哥哥。"小夭低声求玱玹:"就让我去救他吧,好不好,我求你了。"
玱玹苦笑着转身离开,临到门前,停住:"我拦不住你。"
"但你要知道....."
"我是不会一再妥协的。"
早在西炎王下旨东巡辰荣起,西炎王将在祭典上宣布王储谣言便没散过。而近年颇得倚重的五王德岩成了这场谣言里最大的压宝最多的人。
整场祭典是由五王一手筹办,他站在众臣工的最前面,表情傲视群雄,仿佛已经宣布他是王储般。
苍玹站在后面,垂首听着西炎王念词,余光瞥到士兵队列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正盯着西炎王,他的心脏猛地攥紧,手心沁出一层细汗。
“德岩你这次祭典办得不错”
五王脸上压抑不住的喜悦,跪下谢恩:“多谢陛下!”
混在士兵里的小夭默默举起弓箭,对准了五王。苍玹只觉得浑身血都凉了,要是她在这里动手,势必顷刻就会被射成筛子!
“苍玹,你过来。”
西炎王唤他,苍玹走到他面前恭敬跪下,......
西炎王唤他,苍玹走到他面前恭敬跪下,
西炎王伸手摘去了他头上的发冠,跪在一旁的五王笑容逐渐僵硬。
苍玹抬头看着西炎王,看着他把自己头上代表王权的金冠戴在自己头上。
在场所有人都暗自惊诧,原来五王只是个幌子,西炎王早就属意王孙苍玹做继位者!
西炎王帮他戴好金冠,一改往日冷淡的态度,笑语晏晏,让他起来并肩站到自己身边:“从今天开始,苍玹就是西炎的新王!希望五王德岩与其他众臣工可以好好辅佐!”
小夭放下弓箭,离开人群。
西炎王拍了拍苍玹的肩,转身慢慢走下高台,苍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这个位置,他一步一步走上来,用了几百年,付出一切,终于走到了最高的位置。
小夭一身士兵打扮,等在出口。西炎王一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刚才想做什么,但他并没有拆穿,小夭小心扶着他往外走:“外爷后面怎么打算,回西炎么?”
“苍玹刚登位,西边和北边的氏族还并没有臣服,我回西炎会让他们认为是一国两君,所以我打算就住在辰荣山,等苍玹把一切都平定了,我再回去。”
小夭点头,没说什么。
“你想去哪儿?”
“我小时候从玉山上逃下来四处流浪好久,后来去了清水镇,在那里度过了我人生最快乐的几十年,那里有我牵挂的人和事,我舍不下。”
西炎王叹气:“苍玹十分看重你,不一定愿意让你离开,你若想走,即刻就动身吧。”
“谢谢外爷,”
*
等苍玹反应过来时,小夭已经离开辰荣山,钧义说,王姬大概去了清水镇,需不需要去把王姬接回来。苍玹放下案牍,疲惫的揉着额角:“她刚经过大悲,想出去走走就让她去,找几个灵力高强的侍卫远远跟着就好”
他想了想,又吩咐钧义先去办另外一件事。
馨月在家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急闷无处发泄,只能用房间里的摆件出气。丰隆进来时,眼疾手快接住朝他扔来的瓷瓶,看着地上一片狼藉:“你这是做什么?”
“哥哥!苍玹怎么会登上王位了?!”
丰隆哭笑不得,把瓷瓶放下:“你这是什么话?”
馨月拉住他:“我之前那样疏远他,他一定讨厌死我了,哥哥,这可怎么办!”
“苍玹不会讨厌你的,这不是就给你送帖子来了?”
丰隆把苍玹派人送来的帖子递给馨月:“他约你到紫金宫见面,你这就收拾收拾,带着侍女去吧。”
馨月接过帖子,欣喜若狂,忙去让侍女给自己准备衣服重新梳妆。
等馨月由潇潇带进紫金宫,苍玹已经等在那里:“做吧,不用拘谨。”
馨月登时眼眶泛红:“我之前那样对你,你不生气么?”
“我能理解馨月小姐的难处,我也曾在皓翎做了几百年的质子,所以我知道你只是害怕。”
馨月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抱住苍玹:“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了…”
苍玹眼神平静,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回清水镇那天,天上飘了很大的雪。她裹着披袍一路小跑进院子,在门口抖干净身上的碎雪,这应该是今年下的第一场大雪。小夭推门进到屋里,一眼就看到安静躺在榻上的人,她把炭火烧得更旺些后,坐在榻边,用梳子小心替他梳理头发:“头发都没以前好了,这几日开始下雪了,你我真是和下雪天有缘,上次你我分别也是在下雪天。”
“我其实还在生你的气,不想管你的,可你一向狡猾,总有办法让我心软,自己都成那个样子了,还不知道明哲保身,好好呆在青丘,非要去蹚这趟浑水,这下静夜可要念叨我好久了。”
小夭放下梳子,又仔细开始给涂山璟整理指甲:“能在这儿休息也好,这里安静,没人打扰,连我也可以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和你呆在一处”
“王姬,我看到有人往这儿来了,大概是陛下的人,我们快走吧!”
守在外面的珊瑚低声喊道,小夭耐心地给涂山璟整理好指甲,才起身,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轻轻在他眼角落下一吻:“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我偷偷亲了你,好好在这儿等我。”
TBC
因为前文已经交代小夭知道了鱼丹红的事情所以这里才会亲吻璟
小夭你别太爱
后面开始慢慢解决怀孕事件
篇幅略显袖珍,没关系,让子弹飞一会儿
*注意!是gb,木槿乾元小夭和紫檀坤泽涂山璟
*故事背景还在清水镇,平安喜乐狐狸揣崽
鸾倒凤颠,又是大半夜的云雨。
涂山璟慢慢地帮小夭换上干净的衣衫,搂着人轻轻哄睡着之后就兀自蹑手蹑脚下床。
他只觉得腰腿间发软,浑身没什么气力,身上浅淡紫檀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木槿。
涂山璟修长分明的指尖拨开门闩轻步出门,走到膳房垫着毛巾将煮在陶瓷罐里的药物倒进碗里。
吹气散热的同时将他垂在脊背的发丝也吹起了些。他稍仰头,露出脖颈里那块精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就将药喝下肚。
味道涩苦,让他的眉眼稍稍蹙起。
涂山璟抱着药罐子走到后面不起眼的草丛中,张望着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将...
涂山璟抱着药罐子走到后面不起眼的草丛中,张望着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将药渣倒去。
刚刚处理完准备回房,却被老木抓个正着。
涂山璟是在和小夭完成了所有事情之后回到的清水镇,他们喜欢并且依旧贪恋这样的生活,能够逍遥自在,永远无忧。
他们隐姓埋名,隐居乡村田园之中,褪下华服换上粗麻衣裳,没有繁复累赘的装饰,也没有复杂难测的人心,只有推诚置腹,坦诚相见的真诚。
小夭依旧可以做她的玟小六,乐善好施,妙手回春;涂山璟依旧可以做玟小六喜欢的叶十七,就像初见那般恬淡与温存。
“十七,你干什么呢?”老木还是习惯这样叫他,显得柔和而又亲近。
“木叔,您还没睡。”涂山璟有些许的尴尬与慌张,将药罐遮遮掩掩。
老木只是乐呵呵一笑,眉眼弯弯,朝着涂山璟晃了晃手里上好的桑葚酒道:“人老了,觉少。”
涂山璟勾起唇轻笑点头,未作言语,又只是推开门进去,似是想逃离这个地方。
老木看着涂山璟的背影觉得甚是可疑,嘴唇直接贴在酒坛子的边沿喝了两口下肚。他四处探看,最终找到了那些被抖落舍弃的药渣。
他蹲着仔细将其抓起来放到鼻尖,手指捻着轻嗅,经判别应该是些黄柏紫草等寒凉性的中药,还有一味藏红花,所放不多但足以避子。
涂山璟的用意,显而易见。
老木只是把药渣放在自己垂下的衣摆上,随便掖了两下裹着就带回去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想让小夭知道。“小十七,对不住了。”
次日涂山璟刚刚从山间采了药草回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新开的花。
面带笑意回到回春堂店面的时候,却见小夭坐在木藤椅上叼着晒干的中药材,面色凝重。
“山野之间新开了花,我给你采了些回来。”涂山璟从桌子上取过罐子想要将花插进去的时候,却溜眼看见了旁侧陈列着的药渣。
很像是他昨夜倒去的那些。
涂山璟心虚地将眼神收回,却被小夭抓个正着。
将花摆好之后涂山璟正转身准备离开,看见老木守在花坛前拎着水桶浇花,却躬着腰转过头看着他们二人的相处。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小夭还是习惯将脚翘在椅子上,又直起身把药渣摸在手里嗅着气味:“我开回春堂这么多年,闻几味药还是不在话下。”
涂山璟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起来,紧紧抓着衣服布料,他低着头稍稍启唇,犹疑了片刻说道:
“我瞒着你在每次事后都会喝避子汤。”他的睫毛眨着,就像蝴蝶翅膀那样扇动。
“为什么?”小夭站起身,因为重力压着的木藤椅又回弹起来,她走到涂山璟面前,想问个究竟。他卷着眼帘,眼眶之间有若隐若现的晶莹泪滴。
起初在清水镇,小夭刚收留了受重伤的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模样,眉头微蹙,眉眼带红,给人以怜爱之感。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夭对他动了心思。
小夭当时就觉得,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可怎么办呢?她真的拿涂山璟的这副模样没办法。
她瘪了瘪嘴,双手背在身后故作嘴硬道:“你这个样子已经对我没用了。”
涂山璟不说话,依旧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小夭。他轻轻伸出手去拉小夭的手掌,眼波含情说道:
“对不起。”他见微风将她的衣摆稍稍掀起些,她却不为所动容,于是感受到她想把手收回的时候又继续说道:“你不喜欢,那我下次就不这样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隐瞒。”小夭说道。
不管是幻化男形的玟小六,还是现在了却万事的王姬小夭,从始至终最能够打动她的就是真诚。
怀上孩子,熬过近十个月的艰苦岁月,是每个坤泽都会惧怕的事情。这很正常。
从来都是在分化时女人化成坤泽的多,男人少。可偏偏上天在她和涂山璟的身上倒了乾坤阴阳。
如果小夭她是坤泽,她若不想生子,涂山璟肯定会尊重她的想法。
相反来说,只要涂山璟说不想,她也会答应,甚至会帮他配置更温和但效用更强的避子汤药。
可如今一声不吭地隐瞒,让小夭觉得心中不悦。
“是我的错。”涂山璟的睫毛微卷,就从眼眶里带下来一滴泪:“我太自私了。”
他还没得到应答,小夭就被前来寻药问诊的病人给拉去了,于是这件事情也就没了后文。
老木半眯着眼睛,看见涂山璟就那样站在门口不作言语,还扑簌地垂下泪。
他于心不忍,就放下手中整理花草的动作,上前躬身道:“十七,这件事情是我向小六透露的。”
老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左右手交替缩在宽窄的衣袖里,他抬头看了眼涂山璟的眼眸又低下:
“不好意思啊,你可以认为老木我是管了闲事,可以骂我。不过我是觉得,这你们两个人的事儿,多少还是让她知会比较好。”
“木叔,我不怪你。”涂山璟转过身,透过半开的门看见了里面正在把脉,和病人畅快交谈的小夭继续低声呢喃道:“是我让她失望了。”
他的手掌轻轻附在腰腹部的衣带上。
于是此后的那几日,小夭对涂山璟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的感觉,每日里跟他说的话屈指可数,他从山上采了花草回来,她也有些不以为意。
涂山璟知道,他又惹小夭不开心了。
涂山璟按照常例,帮小夭放好了沐浴更衣的热水,还撒上了些花瓣。
他正欲出去,却见小夭从外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那你先沐浴,我去帮你铺被褥。”
“过来。”小夭将外面的素薄衣衫褪去,转过身的同时簪在圆髻上的步钗摇曳。
涂山璟稍回眸,听见小夭喊他又是绽出了满脸笑容,嘴角弯弯地上前。
小夭伸出双臂,将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人抱在怀里。涂山璟起先愣了愣,双手只是虚浮着悬在空中,而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怀抱的那份温热之后才轻轻搂住了她的腰,又细又软。
“你这两天潮期快到了吧?”小夭手指慢慢地钻进涂山璟的衣领,往肩头散着拨开些。
他的腺体不似平常坤泽那般在后颈,却是在临近锁骨的地方,有块明显柔软的凸起。
小夭歪着脑袋,张开唇齿含着那块腺体,将自己体内淡淡的木槿气息慢慢地注进去。
那股木槿的清苦浅甜,就顺着他血脉的流动慢慢钻进心里,和紫檀的木香混为一谈。
涂山璟感觉得到疼痛,握在身侧的拳头又捏紧了,仰头时额上沁出了斜斜的汗珠,将他的发与衣衫都沾湿了。
小夭身上的木槿丝丝缕缕散出来,一直钻进他的鼻腔,他轻轻地哼出几声。
“热。”涂山璟的手轻轻按在小夭的脑后,后者便也知道了他的意思,同他慢慢靠近着吻上双唇。
小夭在性征方面占了优势,可每次都是涂山璟他先主动示意。
他的手指穿过她腰间的衣带,慢慢解开那个结,只觉得瞬间滑溜一片,他忍着不适道:
“提前了…”
小夭抱着涂山璟的腰,三两步就赤里白条地同他进了沐浴的木桶里。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在少数,但涂山璟的双颊依旧会漫上羞赧的一层薄红。
眼角和鼻尖也带着红,将他眉下与鼻翼的两颗痣都染上了难以形状的情愫,隐隐绰绰荡人心旌。
“你还生我气吗?”涂山璟的瀑发垂在脊背,被浴桶里的水给打湿了。
他伏在小夭瘦削的身上,耳朵就贴在她的胸口,聆听着她的心跳趋于平静。
他平静地留下两行眼泪,嘴唇开合着咬着自己拇指指甲。他真的会很在意小夭到底还爱不爱他。
因为被羞辱了好几年,所有的脸面都已经被丢光了,被扔在地面反复践踏。
小夭的出现,让他原本破裂冰冷的内心又照进去了一束熹微的光,让他再重新有了爱与安全感。
小夭伸出沾了水的潮湿手指,指腹贴上他有些干涩的唇,顺着唇路从嘴角抹到嘴角,却被他细细抓住了手腕。
她耐心地说道:“你只需要向我解释为什么。”
“因为我怕。”涂山璟卷起眼帘,盯着小夭的那双眼眸,干净而澄澈,却又闪着独立与坚毅。
这就是他一直喜欢小夭的原因,永远坦率真诚,对谁都不遮遮掩掩,以心换心。
“我自私,我还怕疼。”
“孩子很可能会要掉我的性命,”涂山璟又吸了吸鼻子,想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发现零碎的情绪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再拼凑,又是双眸垂泪:
“我只一条命,是给小夭的。”
小夭赶紧上前捂住了涂山璟的嘴,眼神飘忽躲闪装作不在意:“油嘴滑舌。”
她双手搭到他的双肩,端正着仔细道:“命不是给任何人的,只给你自己。”
“你可以不要孩子,我不会强迫你,但你起码要跟我说,别让我蒙在鼓里。”
小夭边说着边漫不经意地捧着水玩,见人嘴角勾笑恬淡地点头,就摆了摆手继续说:
“你那药别喝了,藏红花虽然有效,但是长期对身体不好,会导致紊乱不调。”
“好。”涂山璟点头应答,而后就跟着人回到卧房。
他躺着化出了一条毛茸茸的雪白的狐狸尾巴,这是小夭喜欢在入睡时抱着枕着的。
小夭安分时会摸着柔软的白狐尾巴闭着眼睛,被涂山璟搂着就很快入睡;
若是不安分,则会一直从尾巴的尾端摸到前端,手指挠着他柔软的皮毛,却也惹得他肌肤发痒。
涂山璟看着小夭笑眯眯地摸着他的尾巴入眠,他却毫无睡意,只是伸出分明的指尖轻轻地在空中描摹着她的五官,眉眼柔情缱绻。
岁月如白驹,在长河中迅速奔走,原先还是微热的初夏,如今已经渐近尾声,步入萧瑟的秋。
回春堂门口原本生机的树叶已经逐渐泛黄凋零,人却依旧奔走劳碌。
一家五个人和和睦睦地,围拥着用膳与交谈,可不知不觉地就又有个小生命降临了。
“六哥,”瘦削的串子背着箩筐从山野之间走来,看见小夭坐在藤椅上敲着二郎腿嚼着药材,就呲着个大牙喊了这么一声:“我回来了。”
“串子?”小夭一骨碌就坐起来,看见平日里对这件事情很不上心的串子主动背着箩筐采药很是惊讶,又继续问道:“怎么是你啊?十七呢?”
“十七说是身体不舒服,他搁屋里躺着呢”串子把箩筐放下来,从筐底捞出一把花递给小夭:“他还跟我吩咐了,说你喜欢这个花,让我采点来给你。”
小夭摘下一朵花放进嘴里慢慢吸食着里面清甜的花蜜:“还是他懂我。”她抓着花背在身后走进卧房,看见涂山璟兀自窝在被子里睡着,双颊浅红,手里还抓着自己的衣衫。
小夭在床沿边坐下,轻轻掀开被子,双指搭上涂山璟的手腕脉搏,感觉到他的手指轻微蜷了下,就放轻了动作慢捻。
涂山璟的这个脉象圆滑规整,有珠落玉盘之势,明显是喜脉。
什么?要当娘了?小夭吓得赶紧想把手撤开,却被涂山璟轻轻地抓着,又听他喊了声“小夭”。
“我问你啊,你不能跟我撒谎,”小夭指着涂山璟,看着他双手撑着床面借力坐起来靠着软枕,又将被子掖上些,见他点了头之后挠了挠头问: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胎像了?”
涂山璟原本清浅地笑着,秋风从虚掩的窗中溜进来,轻轻拨着他前额的两根须发。
听得小夭突然之间这么问,他立刻就变了脸色,眉头稍稍地皱起来,半启着那张无血色的唇,有些犹疑的问道:
“胎…胎像?”他的手掌轻轻搭在腹部,摇了摇头又说道:“我不知道。”
“我刚刚把脉把出来的。”小夭又搭上涂山璟的手腕,确认无误后说道:
“别质疑我的医术啊我和你说。”她的眼神看向别处,嘴里叼着的那根白芍上下摇晃着。
涂山璟双手裹住小夭的手,嘴角轻轻地勾起笑,眼眸中带有几分缱绻之意:“我相信你。”
小夭挠了挠头,手指尖试探着去触碰涂山璟的腹,只觉得他在有孕之后,身上紫檀的气息愈发的馥郁浓重,原本的亲和感也是愈来愈强。
“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吗?怎么突然之间…让我有点猝不及防。”小夭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心中正疑惑不解,故而才将此话问出口。
她是个医师,自然比别人更懂安胎的法子。
“你不喜欢我喝那药,我就不喝了,顺其自然。”
涂山璟笑着,忽而之间就眉头紧皱,从胃中涌上一阵恶寒,小夭眼疾手快地拿了个桶给他抱着吐,还轻轻抚着他的背顺着。
小夭看着涂山璟的模样心里不免担心,她瘪了瘪嘴将声音放低道:“别委屈了你自己就成,”
她出去问老木要了碗架在炉子上的热水,吹温了之后就回到房间。
看见涂山璟已经吐完,拎着木桶就打算出去。
小夭把碗放在床头的木桌上,小跑着过去接涂山璟手里的木桶,低下眼时瞧见了里面的秽物。
只是尚未进食导致的频吐酸水,塞点东西进肚垫着会稍好些。虽然恶寒,但必须还是要吃。
“我来吧,你刚才是没看见自己那副可怜劲儿,好好养着身子,每日里我会给你煎坐胎药。”
涂山璟右手搭在左手上稍稍鞠躬作揖,故意笑道:“那如此,叶十七便有劳六神医了。”
小夭笑了笑,轻轻拍拍涂山璟的肩膀,颇有经验地说道:“多吃吃饭走走路,别老在床上窝着。”
她眉眼弯弯看着涂山璟,叶十七和玟小六的这个名号,兜兜转转终是又回到了清水镇。
小夭在卧房之内还算镇静,到了门外将木桶放下来,就一蹦三尺高,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她真的想让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玟小六要好事将近了,她要做娘了!
涂山璟站在窗边,手轻轻贴着木门驻足观望,另一手搭在腹部稍稍蜷起来,感受着里面两条血脉的交织与汇融。好像是很奇妙的感觉。
于是涂山璟又绽开一抹笑容,浅浅的,淡淡的,却也足够治愈明媚。
*碎碎念:关于我为什么会写狐狸揣崽
A:因为从叶十七这个角色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太美了!是的没看错!太美了!
是那种很温润的气质,而且换被褥看吻痕吃醋那边就让我感觉人夫感很强,纯纯贤内助!
我愿称之为涂山璟我的八月新老公,下面贴一张他浅浅勾笑的图。他的笑,就是让我感觉非常轻浅淡然的,而且也是在遇到小六之后才展现的。
故而浅磕一下噜~小夭热情,璟却一直温存又坚定,会眼睛红会流泪哭哭,真的想看狐狸揣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