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朋友来说,可能只是生活上的不便,无法出门,购物不方便而已。
但对于很多病人来说,这半个月度日如年。
这并不是个例。
我们无法想象,因疫情被困的这些人中,有多少人可能有长期服用药物史。而这个春节,他们备的药够用吗?如果不够用,又该怎么办?社会救助有考虑到这方面的需求吗?
我一个朋友,常年抑郁症,12月刚从安定医院出院,正是稳定服药期。
但这个春节,她被困在湖北仙桃,手里的药只够5天,而湖北解封遥遥无期。
还好,结果是好的。
无论现实多么沮丧,都不要放弃希望。
作者:纯纯
编辑:田静
回男友家过年,我被湖北封城困住了
我和男友都在北京工作,今年过年去他家见家长。他家在湖北仙桃市一个小镇,我家是隔壁省江西的,他家到我家开车五小时。
我们原打算先坐高铁到他家待几天,最晚初二就开车就回我家见我爸妈。但因为疫情,我被困在仙桃,至今没能回家。
我们1月21日,坐高铁从北京西到了汉口站。那时候新闻说未发现人传人,疫源区华南海鲜市场也已经关闭,报道的病例主要是海鲜市场的商贩们,似乎病毒感染性并不高。
我天真的以为今年过年不吃海鲜就行了。
出发那天,我们在车里还和司机师傅聊今年北京庙会,我们都以为今年会和往年一样。坐上G507高铁时,车厢里戴口罩的比例不到十分之一。
中午12点我们到了汉口站,男友爸爸开车来接我们,这里还是有一半的人没戴口罩。站口拉客的司机、维持秩序的辅警,他们多是四十岁出头的人,是易感人群。
△1月21日的汉口站
原本因为疫情,家人就希望我能早点回家,别在湖北过年,担心严重了交通会封。
结果23日凌晨,武汉突然宣布封城,我才发现这么严重,男友查了华南海鲜市场,发现离我们当时出站的汉口站才几公里距离,我害怕我俩已有病毒,基本宅家不出门了,男票和邻居打招呼时都戴着口罩。
23日下午仙桃等十三市通知封城,封城意味着主要高速、省道、大路都会封。我即便再想家,这个年也要在湖北度过了。
我2019年12月刚从安定医院情感病区出院,是多年抑郁症患者。出京前,医生给我开了抗抑郁药“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一个月的药量。我带了15天的药在身上,另让从北京先回老家的亲人带了15天的药放老家。
按照原计划,这15天的药能吃到2月3号回到北京后。即使2月3号回不了京,我家里还有15天的药量,也够用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疫情严重到这地步。
1月30日,我发现只剩十粒药,只够维持五天。
我原定2月2日从武汉回北京的高铁已停运,2月3日从江西南昌到北京的高铁倒是还有,但湖北封路,我出不了省,退票已在计划中。
抑郁药在没有医嘱的前提下,减药或停药,很容易复发。我刚从医院出来,症状好不容易减轻,这只黑狗没追我那么紧了,我不想再加重,更不想再去住院。我男友也担心不吃药,对大脑造成的伤害会不可逆。
我不敢去设想停药的后果和以往抑郁严重时的那种求生无力,求死恐惧的感觉。
△订单快药的医生给开的电子处方
不能再等了,冒着风险,全副武装也必须出门买药。
30日上午我们邻居出去买菜,发现镇上的加油站已经不让加油了,为避免大家开车往外跑。
仙桃市不大,确诊病例数在湖北省是倒数三位的,但仙桃市医院接诊了很多从武汉来的病人,因为武汉资源有限。仙桃市的产业除了食品,粮食,花卉,还有防护用品,村上的队长每天挨家挨户叮嘱大家注意事项,派发当地生产的口罩。
出村要登记,两人在萧条的大路上直奔镇上最大药店和药店聚集区。沿路的草莓大棚前冷冷清清,没有了以往排队购买的顾客,草莓价格也由25元一斤一降再降。
药店的药剂师说镇上卖的精神类药物一般都是小塑料瓶的,他以往进的精神类药物都没有我这种板装的。逛了几家药店无果,我接受了一位药剂师找到的“舒必利”,它的治疗症中包含抑郁症。
一个小塑料瓶,一百粒药,才25元,主治精神分裂,对抑郁症也有疗效。我上网搜了下用药情况,心想总不能白跑,先买回家备用。
其实药店的药也反应了镇上人们对精神类疾病的认识水平,药物大多是治精神分裂的,且针对阳性症状,就是人开始说胡话之类症状非常严重时,才会意识到病了。
我男朋友不太会开他爸爸的手动挡车,镇上的主路都被用大卡车拦着,我们走小道轮胎还扎了钉子。
我一直吃的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也是住院期间观察着,才把一天一粒调整为一天两粒的。我心里很清楚,但还是问医生如果实在没有药,我这几天能否改为一天一粒,能多撑几天。医生说先这样,总比没药吃稍好一点,但还是得尽快拿到药。
△当时剩下的药
一件事,双方都不清楚权责,两边推脱,这个过程很烦躁。
写下来这些,不是想吐槽什么,而是希望告诉读者,如果不幸遇到类似的事情别烦躁,多想想办法,看看我走的一些弯路,再试试具体什么事情先找哪个部门好。
仙桃市第一人民医院倒是有药,接线医生让先去住院部精神科挂号,找医生开,下午五点前都可以,因为要去门诊拿药,尽量四点到,但不用在门诊挂号,那儿人多传染。
2月1日下午,男友爸妈也加入寻药分队,叔叔阿姨开车去临镇药店问、拜托送水师傅把我和男票载到城里,拜托在仙桃市的亲人代买……但都因为交通管制原因放弃,即使买到,也无法送过来。
△加上我线下直接去跑的门店,我一共联系了23家药店,都没有药
终于找到一家,药店老板说没有药,但他正好有通行证去市里,答应第二天帮我买药。结果第二天,也就是2月2日上午十点,药店老板的通行证被收走,仙桃市更加戒严了。他也很抱歉,我也知道是没办法的事。
穿越封锁线,我终于买到了药
一家人商量,决定先去较远的A镇上精神院试试。由于怕多一个人,感染风险变大,最后决定男友爸爸和我一起去。
于是我们原路返回到自己镇上,去镇政府开证明。我21号来时经过的很热闹的小镇,现在都门窗紧锁,村村路口停着挖土机拦路。偶尔有站在门口的人,都戴着口罩。有个戴口罩的年轻人,拎着一袋东西,在马路中间自由的走模特步,听到我们的车喇叭声,还吓了一跳,愣半天神,才慢慢走到对面车道。
到了镇政府,量体温进了政府大院,公务员都在上班,还有节假日值班表。那会已经到了中午,负责开通行证明的党委书记吃饭去了,不过很快就回来办公了。
上一个开证明的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把证明填上名字、途经武汉到达本镇的具体日期、身份证号、车牌号、要去买药的地方A镇和仙桃市。
党委书记边敲字边说看你很正常呀,现在必须吃这个药吗,不吃会怎样?我说会睡不着,吃不下东西,现在封城时候更压抑。办公室其他工作人员听到,都说小姑娘,你就是想的多。
我说是是是。
男票妈妈也曾说过不要操心那么多,好好吃好好睡就行了。
从镇政府拿到证明再走时,相邻小镇之间也新设了关卡。还好有了通行证明。
△镇政府开的通行证明
再次导航去A镇精神病院的时候,精神病院的地址文字已变灰,地图上精神病院下方出现了“已关闭”三个红字。我和叔叔不得不绕道去市里,用通行证明在加油站成功加满了油,并成功通过进市关卡。
放行后终于到第一人民医院,我们没敢进医院,旁边有很多药店,天和堂药店是仙桃很大的一家连锁药店,但没有精神专科药物。另外两家门面一样大的药店,都卖完了国产的艾司西酞普兰片,只有进口的,是国产两倍的价格,我买了八盒,够一个月的量。我真心希望一个月后疫情能好,我能回家或者回北京。
△辗转买到的药
2月3日睡醒,终于能一天两粒药,没有心理负担,不担心情绪失控的工作了。这天镇上又出了新通知,全面停止私家车,买菜只能用摩托或者自行车。
交通管制,外来人口检查、限制和隔离……我们谁都没预料到会发展成这样。
但我从没有一天后悔过,为什么当初不多带点药,因为如果我这样想了,我的抑郁肯定会加重。
即使现状不太好,但还是希望大家不要自责,更乐观的生活下去。
当然我也看到朋友圈南方的一个农村,每户都被用铁皮围出了门口一米的活动范围,我想这也许就少了点关怀。
我还想念我那只在北京宠物店寄养的小泰迪,在身边时天天后腿直立讨抱抱,现在笼子里呆了这么久,他一定很难过。不是主人不要你了,是一时半会回不去。我甚至觉得他在宠物店才是安全的。至少接触的人少,有足够的粮食吃。
我们都希望疫情赶快退散,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都从头到脚裹得严实,互相不说话,间距一米,买完药赶紧散开。
我们也会终会等来疫情退散,大家穿上新衣,走向街头,展示自己过年新烫的头发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