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力量所包裹住的海漂勉勉强强睁开眼睛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好看的。
唯独这一回,大飞看得想哭。
1)
大飞的记忆里没有父母,只有奶奶。奶奶是很好的奶奶,永远不会对他发脾气,永远包容他的错误。
院前的树还小的时候,他就喜欢爬上去玩,看着奶奶焦急地出来找,也不吱声,直到自己玩够了,或者尚且不够强壮的树枝被压断了,才会出现在奶奶面前。
奶奶从来不恼,摸摸他的脑袋,问问摔疼了没有,然后像变戏法似的掏出颗糖来哄他。
他在许久之后才恍然明白,奶奶从来就知道她的小孙子在树上。
只是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星罗班的第二个年头。
奶奶是很好的奶......
奶奶是很好的奶奶。
*
可是为什么再次见到奶奶所有人都说她是魔化京剧猫?
明明奶奶还是那个和蔼,一心一意对他好的奶奶。
他将奶奶护在身后,所有人都劝他,只要净化了就好了。
可是武崧,为什么被净化后奶奶会变成一团混沌,为什么要打散那团混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是奶奶?
他们都说会没事的,奶奶也说会没事的,他们都在骗他……
伙伴不断的歉意劝导,他想说没关系,想说换做谁也不会料到,想说换作自己是他们也会这样做……张了张嘴,却无法扯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2)
他好像隐约知道武崧与白糖之间的事情,却又不知道。
对于未曾真正踏入社会知晓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飞而言,似乎两个伙伴之间关系有没有再进一步并不是什么值得去纠结思考的大事。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是他最好的伙伴。
他仍旧会记得他们的喜好,仍旧会下意识去偏让他们,要硬说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看见他们吵架的时候不再上前劝说。
就好像是一种说不清楚的直觉,又或是相处下来的经验——过会他们自己就好了,劝了反倒拉不下面子。
3)
对于海漂,起初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他本能地去照顾身边人,本能地去站在身边人的角度去思考,无关身份,无关强弱。
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他人照顾,在一些微末的小事上。
温柔的人是否也同样渴盼被温柔以待?
他不知道。但或许是的。
海漂是个很执拗的姑娘,认定了什么就会一直坚持下去,谁劝都没用。
她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姑娘。
此前想着,往后若是海漂要留在身宗,他便也留在身宗,看着她、守着她。
后来明白了自己所不能不担负的责任,就又想着,海漂在身宗,猫土就这么大,总能抽出空闲去聚聚的。
不曾想过将身上的责任推给他人,也不曾想过让海漂待在唱宗。
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承担的,想要完成的,他不愿海漂为了自己放弃一直以来的追求。
正如海漂也从未要求过大飞放下唱宗的一切。
他们珍视在一起的每一刻,却不曾想到所谓的陪伴短暂至此。
他从未像那一刻如此感受到黯力量的可怕之处,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浓郁的混沌飘荡在四周,明明心上人就在眼前,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要抓一只没有韵力的猫,为什么被抓的不是他,为什么他永远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混沌真正的主人早已现世,想救回你们的小伙伴,不妨去眼宗看看。”
混沌真正的主人?
眼宗?
记忆好像从此处变得模糊不堪,疑似投靠混沌的伙伴与眼宗满地的鲜血交织。
某一瞬间,他忽的对一直以来的坚守感到茫然。
4)
此一生是否永远都在错过?
幼年时的亲人,少年时的爱人,中年时的伙伴。
新入宗的京剧猫越来越少,流言蜚语在十二宗之间传播不断,他静静的听着,在判宗率先解散后,跟着散了唱宗。
旧的秩序倒塌,新的秩序建立,混乱不堪中似乎又透露出有序。
有序在了哪里,他却不愿细想。
唱宗上下谩骂声一片,从前他们说他懦弱,如今骂他无能。他行走其中静静地听,力所能及地做些他还能做到的事情。
没了年少时誓要拯救世界的豪情壮志,也没有将权利紧紧把握在手里的野心。他走在这猫土上,回忆顺着尘土沾了满身。
走遍十二宗,身宗放在了最后,那里的一切好似不同了,细看又仍是旧时模样。
再见到小青,岁月好似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每一回难得的相见他都觉得与上回相差无几,谈话间忆及少年,他才恍然惊觉此时的小青早已与最初大不相同了。
或许不该再叫“小青”。
墨青,墨青宗主。
咚锵镇的一切一如过往,将星罗班上下洒扫了一番,年迈的班主婆婆看着他,笑着用拐敲了一下他的身体,“唐明呀,你怎么才回来?”
“班主婆婆,我是大飞。”
“噢,小青啊,许久不见都这么壮啦!”
荣光冲他摇了摇头,下一秒就被拐杖敲了脑袋,“白糖,怎么又在这里偷懒?”
白糖?大飞愣了愣,被遗忘的记忆在暗处蠢蠢欲动,又被班主婆婆一拐杖敲了回去。
“大飞回来了呀,怎么还在这站着,吃饭了没有,瞧瞧,都饿成什么样了!”
星罗班好似旧时模样。
Ⅰ、当教官夸赞大家正步走的很不错时——
频率一致,步子完全相反的龙傲天自信点头。
由于过分正确,以至于与龙傲天完全相反从而被频繁打到手的刘波:?
一天下来,刘波默默捂了捂被打痛的双手。
“傲天啊,你是如何做到一步不对却从未被教官发现的?”
“用真心!”
这是真不真心的事?
第二日,被龙傲天带偏了步子的刘波同学享受到了来自教官的“特别指导”——
在全连人的目光下踢正步。
Ⅱ、连着被“额外辅导”一个周的刘波同学摸了摸自己胸口,感受了一下心跳。
“莫非是我不够真心?”
“噢,少爷,您是心脏病犯了吗?快来人!如果刘波er出了任何意外,我龙傲天定要这整座学校……”
尬到头......
尬到头皮发麻的刘波一把捂住龙傲天的嘴,“我没心脏病!”
倒是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不,少爷,请您保持和我的距离!”
被一把扯掉手然后推开的刘波:?
刚刚是谁突然冲过来抱住他来着?
是龙傲天吗?
不,不是,肯定是他的幻觉。
Ⅲ、下雨是一件能令所有军训期间的学生们高兴的事。
除非需要雨中军训。
“无情的雨啊,请尽情地鞭笞我吧!”
“对!我们就要学习这位同学的坚毅精神!”
“诶!旁边那位刘波同学,站军姿的时候不要搞小动作啊,下次记得打报告!”
只是想要提醒龙傲天说话要打报告的刘波:……
“报告!知道了教官。”
Ⅳ、无情的雨无情的越下越大又无情地砸在了无情的大地上,于是三声哨响,军训提前解散。
刘波撑起伞,连忙拉着还傻站着雨里的某人往宿舍走去。
“少爷,你我共打一把伞,是否不太合规矩?”
“别管规矩不规矩,雨下大了赶紧走吧。”
“居然敢反驳我?很好,少爷,如果你想以此来吸引我的注意力的话,那么你成功了!”
只想赶紧回被窝睡觉的刘波:?
刚刚是谁在讲规矩?
首先排除他旁边这位。
Ⅴ、回到宿舍后,刘波迅速将向王同学借的伞归还,并连着道了好几个谢。
舒舒服服地洗完热水澡,头发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两把,就听到了争吵声。
“谁给你的勇气碰他,哪只手碰的,你自己了断还是我动手?”
“你有病吧?就还个伞,我压根没碰他!”
“该死的!他是我的少爷,你凭什么借给他伞!”
刘波连忙挡在了两个人中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少爷!”
“没话别说。”
Ⅵ、当晚,睡在上铺的刘波半夜被推醒。
“少爷,你给我醒过来,我命令你立刻给我睁开眼睛,听到没有!”
被吓到心脏骤停几秒的刘波慢吞吞地转过身体,看向扒在他床头的某人。
“咱俩谁才是少爷?”
“当然是你啊,少爷。”
“少爷,天凉了,该让王家破产了。”
“嗯——下雨了天是会凉快点……不是,”清醒了点的刘波麻溜捂住龙傲天的嘴巴,“这话是能说的吗?”
刘家都没有王家一半的资产。
意识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有一个来自王同学,他松了口气,“都开始说胡话了,你还是早点睡吧,一直踩在凳子上小心摔着。”
嘱托完的刘波再度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之际,被推醒。
“少爷,以后只有我才有资格让你流泪。”
勉强转动起并不想在大半夜加班的大脑,他伸出手揉了揉龙傲天的脑袋,“真是令人羡慕的发量。”
“那是我头发没擦干,水滴到脸上了。”
“我龙傲天发誓,从今天起绝不让刘波er刘海流泪!”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很久之前在知乎上写的一篇。
1.
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向我提亲那日偏要自己去射下大雁,雁没射着,反倒是他不知怎的摔了腿,在床上躺了半年。
期间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满脸歉意,「阿淑,我没给你射到大雁。」
这有什么关系,冬天射到大雁本就是奇事,何况......
我看着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夫君,又想起传闻中他三步一喘五步一咳,深觉就算把一堆雁绑好放他身前也不一定能抓住一只。
可他执拗地要给我猎只雁,谁来劝也劝不住。好在他腿还没好全的某一日,大清早有只可怜的雁迷迷糊糊撞了侯府的门。
雁没事,送到了我手上被好好养了起来,我出嫁前两日曾去看过它,......
雁没事,送到了我手上被好好养了起来,我出嫁前两日曾去看过它,差点没认出来。
它胖了,翅膀扇扇飞的还没鸡高。
坊间传言我和他是天作之合,那雁是上天派来祝贺我们的。
2.
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成亲那日却偏要自己来。他爹将他拦住,生怕他从马上掉下去,喜事成丧事。
那晚他折腾好久,我半梦半醒间疑心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他抱着我,说了半晚上对不起。
「别人都是夫君威风凛凛地接新娘子,可我却只能在府上等着别人把你接过来。」
这有什么关系,侯府夫人早亡,侯爷是个孤儿。我十里红妆,嫁过来没有婆媳关系的困扰,没有七姑八婆需要应对,公公深受皇帝宠信,府上财产想握手里就握手里,多少人眼红这门亲事。
我勉强打起精神拍了拍他的背,生怕他难受心里一堵说着说着人就没了。
我还年轻,容易被吓到,担不起克死夫君的名头。
第二日进宫谢恩时我无意间抬头与皇帝的目光对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夫君以为我是头回进宫被吓到了,回府哄了我好久。
府里的下人们说我和他是天作之合,自从我嫁过来,他的身体竟一日比一日要好。
3.
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他因为我的一句无心之言吵闹着要练剑,好在我弹琴的时候给舞上一段。
于是我花重金给他寻来宝剑,他很喜欢。侯爷盯着剑,半晌后夸了句剑不错,我夫君一把将剑抱在怀里,瞪了他亲爹一眼。
「剑是阿淑给我寻的,你都有那么多宝剑了,不能再抢我的。」
侯爷扭头就闹着要离家出走。我夫君自以为侯爷是在嫉妒,他许了我一堆好处,又讲了几天的漂亮话,终于说服我掏钱又买了把一样的剑。
离家出走回来拿钱的侯爷看了半晌我夫君怀里要送给他的剑,而后接过剑扭头就回了房门。
我夫君将此称之为「傲娇」,我看着不小心偷听到的侯爷再一次扭头就走的背影,话在嘴边转了两圈,最后赞同了夫君的观点。
我们成亲三年,夫君的身体逐渐好转,我也有了身孕,诊出脉相的那几日都有喜鹊在不停叫唤,很是闹腾。夫君傻乐傻乐的,看我皱眉,询问我是不是想去茅厕,需不需要他抱着我过去。
我狠狠拎了两下他的耳朵,他直呼痛,捂着耳朵又讨好地亲了亲我的唇,表情犹疑。
「阿淑不用不好意思,憋久了伤身体。我不会因为妻子行动不便就嫌弃的。」
我原本笑着的唇角僵住,一时之间纠结要不要用力踹他一脚。
「郎君,妾身怀胎才不过两月。」
他似懂非懂的应了声,见我表情不大对劲,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或者我喊婢女来也行,憋久了会难受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深处不断告诫自己,不能让还未出世的孩子没了父亲。
当晚,夫君在房门前检讨了一个时辰,最终还是被迫睡去了偏房。
我记得他检讨的内容,说不该偷摸存私房钱,不该半夜控制不住偷偷吻我,不该因为嫉妒时不时去拔那只被我养着的大雁的毛......
努力憋笑的婢女给我递过来一贯铜钱,我再度深呼吸了好几下,平复了拿把银子砸晕他的想法,也歇下了放他进来的心。
有谣言说我无才无德配不上他,限制夫君的银两不说还善妒。
不久后祝贺声没了,谣言也没了,人们唏嘘不已——侯府一夜之间被抄了家,侯爷斩首于闹市,府上其他人被流放至偏远之地。
4.
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他死在了去往流放之地的路上。连月的赶路使我们疲惫不已,看守的人嫌我们走的慢,抽了一鞭子,他替我挡着了,倒在了我的怀里。
「阿淑,对不起,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
那是他人生短短二十五年的最后一句话。
我晕了过去,再睁眼是富丽堂皇的房间,我想要起身,被拦住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孩子已经没了。
女医说我是伤心过度,她眼神飘忽不定,又带着怜悯和艳羡。
我见到了下令抄侯府的人,皇帝盘着佛珠,温和地将想要逃走的我抱起来放回了床上,又替我盖好了被子。
我还记得侯爷,他戎马一生换得了侯位,后来的心思都放在了钓鱼上。噢,杀他的罪名是谋反。
世人皆称皇帝仁慈,无人在乎一个痴心于垂钓但总也钓不到鱼的侯爷是否真的想要谋反。
我记得,他那天说一定能钓条鱼回来炖汤给他孙子或者孙女喝。我以为他会偷摸买条鱼回来兴奋的告诉我他钓到了,没想到那平平常常的出门会是永别。
我不懂帝王心思,却在婚后的第一日和夫君进宫拜谢皇恩时无意间看见了他眼底的占有欲。两年的平安无事让我甚至以为那是个错觉。
也是,年龄能当我爹的人,我又怎会疑心他会对自己臣子的儿媳有那样恶心的心思。
直到今日,我穿上了好看的衣裳,画着艳丽的妆容,等待着帝王的宠信。
我曾听过下人的嘴碎,皇帝年轻时喜欢过侯爷夫人,侯爷夫人却嫁给了侯爷。
你瞧,他老了喜欢上了侯爷儿子的夫人,年轻时没得到的东西,如今得到了。
人人都称我好命。
5.
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却会为了我跑去城郊猎只大雁。他那么怕苦,却为了成亲那日不让我丢脸,乖乖喝下每一副可能对他身体有用的药。他那么怕累,却会为了能给我舞个剑而每日勤奋锻炼。
我疑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或许那日大雁该我自己去猎的,而不是让下人买来,我却只意思一下拍拍大雁的脑袋,又弄虚作假地敲晕它扔到侯府门前。
或许我不该任由大雁放肆乱吃,不该因为它装可怜就忍不住同意它对吃几口粮食,以至于它太胖,年纪轻轻就没了。
或许我不该故意派人抓来喜鹊闹腾,强求这美好的祝愿。
或许......
我只是想让他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只是想让他不要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们也可以得到他人的祝福。
皇帝过来拥住了我,拭去了我眼角的泪。
“以后,莫要再为他人流泪了。”
他说着,吻住了我的唇,津液在嘴中交换,我忍不住想要干呕。
他生气地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床上,没有了平时惺惺作态的温文尔雅。
“你该感谢朕让他多陪了你近三年。”
近三年?我与夫君成亲不过两年......我努力回忆着,想起来夫君曾经为了给我猎只雁摔了腿。
原来......从那时起或者更早,他便在针对侯府了。
皇帝喜欢的,想要占有的人不是我,是侯府的嫡长媳。
他粗暴地撕扯着我的衣服,像是在发泄这些年的愤怒。最终衣服只扯到了一半,他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无力地栽倒在了我的身上,双眼瞪的极大。
我轻轻逝去了他嘴边的血,看着他的双眼,很是粗鲁地将他踹到在了地上。
死的很透彻,真好,不枉费我在唇上涂了毒药。
他将我母家贬去偏远之地,杀了侯爷,让侯府背负上骂名,一鞭子让我的夫君死在了路上,一碗堕胎药送走了我未出世的孩子。
多自负,多可笑啊,他让我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理所应当地占有我。
意识逐渐陷入了黑暗,我知道我也该去陪他们了。
多想再看一眼夫君舞的剑啊,他身体弱,四肢各摆各的,一舞剑我就笑,手下的琴不成音调。从前我总是笑话他舞剑时像是巫师在做法,他每每生气地闹着要离家出走,我只上去抱住他,都不需要开口就能哄好。
我的夫君那么好骗,我说什么他都信。那把未开刃的剑是我用重金托人特地打造的假剑,务必要又真又轻还伤不了人命。
侯爷一生见过宝剑无数,寒门出身又习惯了节俭,那两把没用的剑,大概是府上很难得的奢侈了。
若是能再看一眼夫君舞剑就好了,这回我一定不笑话他。
6.番外
我一生行善积德,阅人无数,没想到最后栽到了一个穷小子的身上。
成婚那日他挑开我的盖头后一直傻乐,我顶着首饰累了一天,脖子都要仰断了他还在乐。
没忍住,在下人震撼的目光下用力踹了他一脚,他没乐了,揉了揉我的脚心疼地问我痛不痛。
别说,还真有点,跟踢到了门槛子一样。
国家太平无战事了以后,他变得酷爱垂钓,不用上朝的日子里一有空就非要拉着我去钓鱼。
就那小破湖能钓到个什么,我让下人买了一堆鱼投入了湖里,第二日,他仍是空手而归。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去钓鱼。
可他自己不信。
当今登基后,我知皇帝曾对我的心思,也知皇帝不会任由侯府发展。
那样心胸狭隘的人,不会容许在军中威望甚高的侯爷每日肆意潇洒,哪怕兵符早已上交。
可长得很精明的侯爷傻也是真的傻,他一生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将皇帝当做生死相依的战友,全然不信我说的话,只当我多心。
皇家能有什么真情,万般都不及权利重要,连亲兄弟都能说杀就杀,说贬就贬。
怀了身孕后他没再去钓鱼,向朝廷告了假整日陪着我。我感受到身体的每况愈下,请了无数名医都只得到忧思过虑的结果。
直到临产,贴身婢女在床头跪下说明了缘由。
我看见了那明黄色的衣角,腹部绞痛着,却呼不来一个人。
夫君几日前被他调离,院子里想来早已全是他的人。
我撑起身子求他,求他放过我的孩子,他盯着我半晌,应了声好。
我中毒已久,自知无法再陪伴夫君左右,也看不到孩子长大唤一声娘亲。
愿夫君能发觉这一切又怕他发觉这一切,他傻乎乎的,斗不过这皇权。
孩子,母亲不求你功成名就,只希望你聪慧能发觉帝王对侯府的虎视眈眈,及时拦住你父亲不要让他做傻事。
意识逐渐陷入混沌,我听到了孩子哭声,弱弱的让人心疼。好可惜啊,生命的最后一瞬没能看见他,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其实真的真的很爱他......
唯愿我今生所爱之人,余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Ⅰ.何为正,何为邪?
韵为正,混沌为邪。
Ⅱ.自认为血统高贵的京剧猫仗着一丁点可怜的韵力肆意欺压猫民。层层阶梯下,是无法传达而上的冤屈。
宗宫啊,还是太高了。
Ⅲ.“无情,放了吧。”
“猫土之上,猫律之下,众生平等。”
年轻的判宗宗主对着多年不曾现世的老宗主行跪拜大礼,“恕无情难以从命。”
Ⅳ.“大人,算了吧。大人……”
女儿被残暴致死的老伯抱着浑身是血的宗主,雨珠用力地砸在土地上,砸碎了不堪的过往。
“您做的,已经够多了……”
“猫土之上,猫律之下,众生……平等。”他紧咬牙关,一字一顿地说着,“无情,定当秉公执法!”
Ⅴ.“无情,你当真以为凭借你一刚上任......
Ⅴ.“无情,你当真以为凭借你一刚上任的小小宗主就能奈何我百年贵族吗?”
丑恶的嘴脸在阳光下肆意的笑弄,嘲讽他人天真。
“你呀,还是好好地待在宗宫内做你的宗主吧!弄弄清楚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猫土之上,猫律之下,众生平等……
当真如此吗?
当真能做到吗?
Ⅵ.血染红了半个判宗的云,昔日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哭喊求饶,他只冷眼看,不置一词。
木牌落在地上,清脆的、掷地有声。
“斩!”
Ⅶ.“吾等,愿誓死追随大人!”
刑场上,三大判官单膝跪在血泊中;
刑场下,观刑的猫民们一批接一批地跪拜。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人!”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人!”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人!”
Ⅷ.“怎么,近日似乎总看到你在走神。”
恍然惊醒地应了声,突然猛烈的冲击感使他不由得拽紧了身下的被单。
“无情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哦?”
“一些不值一提的事情……”
“我倒不知是怎样不值一提的事情能让你在这种时候走神。”
“大人还记得,我、们初遇、是在哪里吗?”
“判宗?十二宗宗主里,你倒是最让我惊喜的一个。”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大人还记得。”
可惜不是在判宗。
一开始就不是。
Ⅸ.假使韵力不能达成,那混沌呢?
他回首看那高耸不见顶的宗宫,遥远得不可及。
“大人为何要投靠混沌?”
“十二宗宫太高,判宗太小。”
“无论大人是何种原因,判宗上下都誓死追随大人!”
“老伯,她的死,不怨吗?”
“大人,”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您为判宗、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怨的。
怎么会不怨,怎么能不怨?
哪怕那群混蛋的血染红判宗,哪怕他们的尸身被魔物践踏、被鸟兽啃食,可他的女儿呢?
她永远都回不来了。
只是大人啊——
“偶尔,也让您自己歇歇吧。”
Ⅹ.一年四季想放都可以放的烟火,在新年的夜里总是格外艳丽。
“猫土有传言,在新年起始,两只相爱的猫若在烟火下接吻,会在一起一辈子。”
“烛龙,你喝多了。”
面无表情地将挂在自己身上的猫拽下来扔出去,拍了拍衣袍上可能存在的灰尘,又理了理细微褶皱。
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悄然多了道暗影,他行上一礼,恭敬唤道,“大人。”
一年之末,倒计时的最后一秒里,眼前漆黑成一片,轰天的烟火绽放声在耳边乍起,双唇略微刺痛。
他听到了河水在哗啦啦流淌,听到刑天收拾碗碟发出的瓷器碰撞声,不远处喝醉了的烛龙、句芒在争执月亮是天上的大还是河里的大,还有……两处心跳。
Ⅺ.韵力做不到的,混沌便可做到么?
还时阵可逆转时空,回到过去。
“改写猫历不是更方便点吗?”
“你是不是今早出门没带脑子,猫历只能改写记忆,哪有让猫复活的本事?”
“我今早没出门……男人婆,你骂谁没脑子?”
“大人,他们又打起来了。”
“嗯——刑天,这个糕点有些太甜了。”
还时阵啊。
抿了口茶水。
倒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
只是那位恩人……
“无情,阴霾山谷里,你最合我的心意。”
是么?
“刑天,去趟打宗吧。”
“突然想吃碗打宗的面了。”
Ⅻ.何为正,何为邪?
韵力不为正,混沌不为邪。
两股相伴相生的力量,其中一个做不到的,另一个又怎么会可以呢?
“大人在想什么呢?”
“你是老伯收养的那个孩子?”
“是的,爷爷去世前不停地嘱托我要时不时陪大人说说话。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在想,会不会某一天猫土也可以成为想象中的样子。”
“是指混沌?”
“是指十二宗。”
“不知道,大人说的我听不懂。不过我知道,只要是大人想的,就一定可以实现。”
“是么?”
“只怕无情,看不到那一天了。”
还时阵若在中途打断,以另一种方式逆转,可确保施阵者见到相见的猫,又可以尽可能减少被阵法的能量波及到的地方。
代价……
“我无法改变他的想法,更改变不了整个猫土。”
“没关系的,大人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判宗所有的猫民都永远效忠大人。”
“猫土不需要一种力量代替另一种力量的威胁,他也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十二宗宫倒下了,总会有新的宗宫建起来。
还是会那样的高,那样的遥不可及。
他只想尽力一试,或许成功,或许会什么也不曾改变。
那碗打宗的面,到底是无缘。
————
总觉得彩蛋不看有点点可惜,大家有粮票的投个粮票,没有的……点个赞赞然后私戳我叭
怎么问?
又该问什么?
师傅让他照顾好大家,他却谁也保护不了。
打宗里他眼睁睁地看着丸子被带走,唱宗靠一只没有韵力的小猫挺身而出,面对黯的无能为力,种子破损的无措……
他仍记得匆忙赶到眼宗时,满地的鲜血,熟悉的身影在混沌中若隐若现,那身影回过头,看向他时的眼神,陌然、嗜血。
分开后丸子经历过什么?
置身混沌中的猫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他跪倒在地上,甚至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清除十二宗混沌的路上,他曾想过许多再次见面时的场景,丸子会很激动的跑过来,喊着他臭屁精,手上的正义铃比它主人还要吵……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他能强一点,再强一点...
如果他能强一点,再强一点……
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那失而复得的欣喜与担忧,好像此前种种都不重要了,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愿去知晓,只希望简单地就这样握着。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却又像梦一样。
他已经做过了太多这样的梦。
晨曦的光半洒进房间,他跪坐在黑暗中,神色不明地看着在微光下因风而来回滚动的正义铃。
还是走了……
既然要走,又何必将正义铃抛弃在这里?
一张纸从桌角飘落到地上,僵在暗处的猫终于动了动,他转头盯着那张纸,缓慢地起身,长期保持一个动作使得步履间带着几分不自然。
将纸上的内容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这才勉勉强强地辨别出上头是写着些字。
内容……内容……
看不出来。
目光移至窗外,一张似乎是被随意遗弃的纸张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翻窗走过去,捡起纸。
暗紫色的混沌光芒与纯白的韵光混杂着从双眸中闪过,脑袋一阵生疼。
“啪嗒——”
锁开的声音。
*
各宗商讨着异象出现的缘由,却又始终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无疑是黯对十二宗的挑衅。”
小青说道,紧捏着的拳头又松了开,“可我们真的能打败黯吗?”
再度回到眼宗时,面对肆意乱窜的混沌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无法靠近昔日的同伴半步,他们……真的有这个能力吗?
“可以的,小青,”,大飞难得开口安慰一二,“还有伙伴在等我们。”
从星罗班一路走来,哪一步看上去又容易呢?
解开十二宗各宗宗主的艰难,与亲人短暂相聚又要离别的感伤,失去伙伴的无力……
“对,大飞,我们可不能在最后关头退缩。”
小青凝神,目光透露着坚定。
海漂还在等着他们,还有明月……
“武崧,丸、白糖呢?”
“别提他。”武崧低着头,帽子垂下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的神情,双手紧握在身体两侧,哨棒几近又要被捏成两节,“不要再提他。”
“咱们明日就出发,与十二宗宗主会和于阴霾山山下的一座废弃村庄里。其余不想干的猫——就不要再提了”
“阴霾山谷近日的异状,应当不是一两天就能形成的,”纳兰思忖着,“倒像是某种仪式即将完成,现今特意引咱们过来。”
“管他故意不故意,咱们一举冲上去……”
“灵犀,”忠轻轻拉了拉爱人的袖子,又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听听前辈们的看法。”
场面对他们并不有利,他们尚且不清楚黯的目的、异状的原因,倘若不是各地误吸入混沌的猫民猛然激增,魔化的猫民暴躁易怒滥杀,而他们却找不到任何缓解的方法……
建设再多的韵力屏障,无孔不入的混沌却总能找到空隙溜入。
无论如何,此行都必须要打败黯!
“我前去打探过一二,阴霾山谷异状的源头像是个巨大的阵法,只是……”
一顶轿子现于半空,风无忌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各位大人远道而来,未能设盛宴为大人们接风洗尘,是无情失礼了。”
“叛徒!”
“铁面,别冲动。”
话落已晚,一跃而上的铁面顺势向着轿子展开一击,半空中却又凭空冒出三只带有混沌的猫——
无心一清,冷血二娘,铁爪五能。
“你,你们……”
“从前大家共事多年,多年未见,何必一相逢就打打杀杀。”清风微动,帘子晃了晃,而后被掀开,对着昔日的友人行一长揖,无情道,“督宗宗主,许久不见了。”
“无情此来,是为替黯大人来邀请各位一同前往阴霾山谷做客,各位大人初到此地,想来不甚识得路线,不如随无情一同前往如何?”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身有混沌的猫将众猫团团围住。
“无情!你凭什么以为凭借这些乌合之众就能困住我等?”铁面冷哼一声,将将迈出半步,水袖环住了腰身,又将他整个人拽了回来。
偏过脑袋,只见墨兰朝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从愤怒的情绪中回过神,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叽里咕噜、风无忌和星罗班那几只小猫已经不见了踪影。再看从半空中下来的无情,好似并没有发现什么般,旁若无人的理了理衣袖,缓缓向前走去。
越是靠近阴霾山谷,身体越是感到不适,周遭混沌浓郁,哪怕用韵力包裹自身也只能保证自身暂时不会被混沌侵蚀。
“无情,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官帽下的猫耳微动,始终不曾回头。
“各位,很多年没见了啊!”
前方混沌深处,影子逐渐凝聚为实体,“这么久未见,各位怎么就不能……长长脑子呢?”
“我看没长脑子的是你!”
声音乍起,混沌如有实质般向着他们袭来,而后各色的韵力不断闪烁。在视野的盲区,层层混沌后的半空中,混沌与韵力混杂着的光球里,力量失衡带来的痛苦使海漂猛地挣扎起来,最终又无力待在原处。
“黯,投降吧。”
激战过后的众猫们喘着气,狼狈的模样下,神情愈发坚定。
“噗哈哈哈哈哈哈,瞧瞧你们狼狈的,哪像是各宗宗主,倒像是路边摇尾乞怜的乞丐!”黯肆意笑着,丝毫没有顾忌抵在自己咽喉上的武器。
“这位——是眼宗的宗主……瞳瞳吧?”
“怎么,还没有找到你那位好朋友?”
“被自己的朋友害死挚友的感觉好受吗?”
“你把西门藏在了哪里?”
被武器抵住的咽喉渗出丝丝血迹,处于劣势的黯却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小黑,你现在投降收回猫土各地肆虐的混沌……”
“投降?”黯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冷笑道,“欧阳录远,你还是那么天真呐!”
“你看我现在,回的了头吗?”
黄昏之际,阴暗交接。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七窍缓缓流出,空气中的混沌冒着血光,化作锁链以极快的速度精准定位并缠绕住在场的诸位宗主。
“诸位以为,当初在你们体内的混沌枷锁只是为了给几只小猫试炼的吗?”
体内残留的混沌与冒着血光的混沌锁链相呼应,无论被上过混沌枷锁的猫再何处,只要黯想,随时都可以绑过来。
不过只是,要耗一点代价罢了。
“噢,这儿的两位方才是准备做些什么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锁链将他们甩至半空中,各自在不同的方位上,无情不知何时没了身上的混沌,乖顺地任由锁链缠在腰间。
来自黯体内的混沌顺着锁链注入到武宗八荒宗主的体内,而后这份混杂着混沌的不同韵力又两两一同注入到文宗四首的身体里,最后再汇至中心的圆球,流入地面的阴阳八卦中。
“黯,你是不是还忘了有我们?”
还时阵只进不出的特点,在此刻反倒成了弊端。
武崧、小青、大飞站在阴鱼中的阳眼处,力量的失衡使得阵法短暂停滞,仅这短暂的停滞对于混沌和韵来说也足够了。
“臭屁精,”白糖笑道,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让本天才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真正归初印!”
令一方梨娘轻蔑的哼了一声:
“真是的,每次到这种时候都会想到老娘。”
“不过这一次,老娘奉陪了!”
“以身——化印——”
巨大的能量以阵为核心扩散到猫土的每一处,魔化了的猫民恢复原本模样,被混沌侵蚀的土地再次焕发生机。
耀眼的光芒过后,狼狈不堪的京剧猫们喘着粗气,黯力竭地昏倒在地,一切似乎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宁和的界面里,韵力缓慢流转不息,武崧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同伴……不,眼前这只猫,真的还算是他的同伴吗?
“你还是白糖吗?”
“你,可不可以把白糖还给我,还给星罗班……”
白猫没有说话,安静地走上前用力抱住了他。
像是悠野,也像白糖。
可又都不是。
“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好像就没有机会了。”白猫的语气很轻,又带着释然。
“白糖喜欢你。”
“对不起。”
“我会还你一个你想要的世界。”
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又像是无法理解,双手僵在身体两侧,略微动动,而后回到原处。
额头传来温润的触感,嗓子干涩着,堵住了所有想说的话。他抬起头,双瞳里倒影着白猫的影。他看着,那笑着的影逐渐变得虚幻。
“别,不要!”
“不要!”
怀中猛然一空,拼命地想要挽留住,却只余点点星光从指缝间溜走。
大家团结一心的努力换来现今猫土将赢来和平,一切也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趋势。那他失去的伙伴呢?该用什么才能换回来。
白糖,你这么厉害,不会就这样死的,一定能够回来的对吗?
完结啦!
好在赶在万圣节的末尾给码完了,嘛,就当做给大家准备的小小礼物啦,祝大家节日快乐!
这个系列的正文就这样结束啦,有缘分的话,咱们番外再遇哦~
17)做宗
这里便是做宗了么?
与在武崧记忆看到的差别好大。冷冷清清的,好像一只猫都没有一般。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叽里咕噜?”
“既然回来了,就去找你要找的东西吧。”那红色老鼠说着,眉眼间的神情一如寻常,好似他所在的不是自己的宗派,好似这个宗派并未满是混沌。
踏上熟悉而又陌生的路,周遭遇到被魔化的京剧猫如同没看见他一般仍旧各司其职着,地越走越偏,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着,他感受到了从心底生出来的一丝紧张。
一切的一切,似乎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他应该开心才对,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会感到这么难受呢?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他一瞬间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不再去思考什么真相什么原因。
咬咬牙,一步一步地缓慢向前走去,脚上似乎有了千斤重,那似曾相识地屋子出现在了眼前,心脏“砰砰砰”地好像快要跳出来。
指尖只刚触碰到那扇木门,那木门便“吱呀”一声地打开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着他的身体,脑子里又好像被塞进去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觉得疼,浑身上下,每一根猫毛都在疼,比起之前任何一次使用过度的韵力都要疼。
他这是……要死了吗?眼前白光乍现,他走马观花般地看完了自己同星罗班的伙伴们一路走来的所有记忆,而后,便是所谓他要寻找的真相。
世上本无混沌与韵,亦或者说,它们本不该是具有极大杀伤力的能量。不过只是天地间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无意识地存在着,“看着”世间生死兴衰。
如果不是猫民的大量繁衍,为了种族私利而毫无节制地乱砍乱伐,肆意杀害各类动物,严重危害自然环境从而导致天地震怒——兴许就不会有“混沌”的存在。也不会有天地留给这世间的一线生机——“韵”的存在。
当他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看向世界的第一眼时,客栈老板娘便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蔎醽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或许是它本身的美,又或许是岁月匆匆中记忆将它不断美化,他只记得那的好与更好。漫无目的游走在猫土各地时,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去绕开那里,好像只要不去看,蔎醽就还在,那里的猫也都还在。
可他分明清楚,蔎醽,早已是他一生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韵也会有自己的情感吗?
他不知道。世间万物自有他们自己的兴衰更替,在天地未有任何异状时他便知那一切都是早已写好了的结局,而他不过只是在其中无足轻重地占据了小小一环。
悔恨?遗憾?
逝去的猫灵魂总会再入轮回,他应该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那究竟又有什么好为此而难受的呢?
直到混沌弥漫猫土,他看见各处的猫民抱着亲人的尸体痛哭,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死了便是死了,哪怕有轮回,再见也不会是原来的那只猫。
该不该救这些猫民呢?他问天地,天地却没有回答。可能是天地也不知道,也可能是有了感情的韵难以再与天地轻松取得联系。
后来他瞧见了修,那是一只不惧混沌,坚定执着的猫。
假设猫民拥有了“韵”的力量,他们能自己转变这岌岌可危的命运么?
修在混沌中参悟了韵。
“您认为我真的能拯救这猫土吗?”
年轻的修问道。
“只要有信念。”
他答。
那时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无论猫民能否活下来将血脉延续,天仍会在那,地也仍会在那,他不过只是天地从指缝间流露给猫民的一丝微小光芒,本身并不适宜牵扯世间太多因果。能不能抓住光,瞧的是猫民本身。
他冷眼旁观着那些宗派的建立,力量被分为更多的细枝末节,又被更多的猫民所参悟。忽然地,他想去这个全新的猫土看看,以他们中一份子的身份。
归初印便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他会将解印藏在某个对他来说很重要又基本无猫会去的地方,以免发生什么急需他力量的意外。
“悠野”是一次例外。
那时的他刚经历被魔物一爪拍成猫饼一事,力量与记忆回来后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不适宜被那个辣手摧花的年轻老太太再拍一爪。
躺在一个偏远小镇悠闲晒太阳,顺手救了只很独特的老鼠。
“这位小兄弟身手不凡,瞧着用的还是做之韵,不知小兄弟可愿意加入我做宗?”
才在某个宗派干了几年洒扫的他抬眼看向这只小老鼠,“加入做宗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好处啊,那还不少。”红色的小老鼠抚了抚胡须,“做宗不像打宗那么热,也不像眼宗那么冷,不像身宗规矩繁多,也不像念宗岔子多,不像手宗需要整日埋头苦干,更不像录宗、纳宗枯燥无味,还不像步宗地处偏远,没有唱宗的噪,没有督、判二宗满是猫条猫律。”
“而且啊,”那老鼠继续说道,“做宗上下和谐,吃穿无忌,训练全凭自愿,气候四季无常,可看各色之景,可谓是猫土胜地。”
听起来似乎挺不错的。
他向来不惧这世间的险恶叵测,到底是仗着自己一时半刻挂不了,凭实力除了“混沌”也没谁能和他一拼。
直到他到做宗的那一日,方才明白为何总有猫说与他猫相处需留个心眼。
上下和谐——指打架一经发现就要手拉手面对面在宗门口站上一日。
吃穿无忌——指宗门上下没什么东西可以吃,饿了吃土都行,衣服太穷没钱订制,所以随意穿什么,不穿也行。
训练全凭自愿——指到点不自愿起床就会接受到来自同门单方面的“友好交流”。
四季无常,可看各色之景——指前一天很热后一天可能就很冷再后一天可能又很热,而门口那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草可以根据温度随时变换颜色。
恰巧混沌那老女人那段日子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天到晚嚷嚷要杀谁杀谁,和做宗门风一般穷困的他需要一个他猫出入较少的地方时不时听她大吼大叫。
他不知道混沌从哪里来的执念认为异猫和她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总不至于第一只异猫是她生的吧?只是这个问题一问便免不了打一场,再浓的好奇心也被折腾没了。
打宗武家向来与异猫不和,武家世代无论品性都能力极强,那时的当代家主嗜杀程度与混沌有的一拼,异猫大多惨死其手。
他知晓混沌对异猫的偏执和其手段的残忍。是愿意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痛苦而死还是死个干脆利落?他冷眼瞧着酒池肉林中大肆庆祝着又杀了多少异猫的武家中人,纸扇轻挥,幻境笼罩了整个场地。
幻境中的猫会瞧见身边全是异猫,出口并未被堵,空气里也未有迷糊心智的东西,是生是死,能否认出自己的亲人伙伴,全在于他们自己。
总要给个机会的。
只是这机会倒不如不给。
方才还在酣饮畅聊的众猫打成了一片,酒菜撒了一地,混着鲜血,空气中飘散着一股作呕的气味。
各出入口被尸体堵着,他站上屋顶,瞧着下方的厮杀,或许有猫感受到不对劲了吧?只可惜自己留手身边的伙伴却不会。
场地里只余十几只猫站在一起,相互将后背留给对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要不就放了他们?
这样想着,却见紫雾环绕,十来只猫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多管闲事。”
“那些猫能存活想必手中并未沾染多少异猫的血,不如……”
“你替他们求情,他们杀异猫的时候可有谁替异猫求情?”
他便没再说话。
武崧的爷爷应当是场地里唯一幸存下来的猫了。他救下这只二十来岁的小猫,噢,二十来岁算不得小猫了——看着小猫眼里对异猫的仇恨,只觉一阵头疼。
早知道这趟破事他就不参与了。但到底只剩这一只猫,还是留着吧,混沌那边他会拦着,往后的福祸就全凭这只猫自己了。
说来或许武家也算罪有应得,打宗上下一面担忧他们莫名其妙自相残杀的再度发生在自己身上,一面庆祝长期的压迫得以结束。
做宗待久了也逐渐觉得破地方还算可以。后来武崧的那一遭实属是意外,可能是一路走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不知何时这只小猫将自己当做了信仰目标一类的东西,以至于听到对话后会韵力紊乱。
或许他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世间,回到最初的地方,那时便没有谁会记得这世上还曾有过这么一只猫——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伙伴。
所以他说,“把他与我有关的记忆都锁上吧,反正我也存在不了多久了,最终都是会忘的。”
若用阴阳来形容混沌和他,“黯”和那只魔物般大小的白猫便是阴阳中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两部分。
阴中之阳历来都只有那只大白猫一个,“黯”倒是换了一任,从一个傻子换成了一个疯子。
某天从魔物中救下了“客栈老板”,那猫客气礼貌地道谢——抱着她自己的孩子。
或许自己真的很快就要不存在了。他淡淡地想,看着那猫离去的背影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而后又一次,兴许也是最后一次,幼小的自己走在这混乱的世上,以“白糖”的身份。
——————
埋的伏笔应该都圆了
啊,这粗长的一章,夸我夸我快夸我()
这个月应该就可以把正文完结了,那几对番外还没想好先写谁,今天本来准备写一下黯情的番外来着,结果写了四百字的car我兴致上来想逛逛某棠,然后悲催的发现自己所有收藏的链接都进不去了(つД`)
睁开双眼,天是乌漆嘛黑的一片,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痛感,大脑一时之间无法控制住这副躯体。
“我睡多久了?”
嗓音沙哑难听,喉咙间传来的不适感令他皱了皱眉,但比起身体各处的疼痛来说这也算不了什么。
“挺久的。”
睡梦中的大白猫被吵醒,脾气良好地回应着白糖的话。
天微亮时,身体的疼痛感渐散,他扶着树缓缓站起来,沉睡已久的躯体走起路来很是不协调,深呼吸了几下,耐着性子继续走下去。
“走吧。”
待能控制好四肢后,一个翻身躺在了大白猫的背上,“去外头看看。”
走出林子,做宗一改初来时的荒凉,弟子们井井有条地训练着,远处传来嬉笑打闹之声。......
走出林子,做宗一改初来时的荒凉,弟子们井井有条地训练着,远处传来嬉笑打闹之声。没有感知到混沌的存在,他伸了个懒腰,思忖着接下来该去哪。
“您是……白糖前辈么?”
唔?
他不记得自己结识过这么一只小猫。
“我听过不少关于您的故事,哥哥们都说您正义勇敢,为了同伴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我一直都特别特别崇拜您!”
小猫自顾自说着,声音不自觉越来越大,“您消失这五年去了哪?十二宗派遣不知道多少人手都没有找到您,还以为……”
“对了对了,我要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宗主大人和哥哥姐姐们,他们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五年?
小猫一蹦一跳走远,空气中好像出现了抹熟悉的气息,敛了敛神,一阵风吹过,空无一猫的地上几片树叶悠悠飘过,被遗落的正义铃叮当作响。
待小猫嚷着哥哥姐姐过来的时候,原地上已经没有原来的两只白猫,只站着一只他从未见过但又有些眼熟的大猫,小猫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您是……星罗班的武崧大人?”
身后有猫谨慎问道。
小猫从失落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哥哥口中的大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应了声。
“我来做宗转转,”那位大人解释,声音有些许哑,“你刚刚见到……他了?”
这话问的是自己。
小猫自然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眼神一丝丝都不敢往上瞟。
只死死地盯着某一处。
目光内,大人的手攒得很紧,好像松一点点力道,那东西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他大着胆子瞅两眼——是一个大概是用来敲锣的铃铛。
向来听说打宗的这位小英雄行事严肃古板,也不知道自己旷课偷偷跑到这个地方玩会不会挨批。
“嗯。”
然而大人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等小猫从各种猜想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只能勉强看到那位大人的背影了。
“不错不错,韵力有进步。”
转眼间已经不在做宗宗宫,悠悠闲闲地走在街上,白丸此时以幼猫的体型跟在白糖的脚边。
记忆悠远缥缈,久到他自己都要忘了曾去过那么一个地方。
做宗距离打宗并不近,混沌好似已经被完全驱离出了猫土,一路走来,猫民们劳作闲聊嬉戏打闹,全然没有此前的惶恐害怕。
这算是好事吧。
此间待了太久,他好像也有点累了。
不舍吗?
似乎有点。
留恋什么?
不知道。
蔎醽的旧址,空地上是一片杂草,他发了会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着些什么,而后径自往现在的镇子里走去。
茶馆内人满为患,说书先生正讲着星罗班驱散十二宗混沌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他感到稀奇,站那听了一小会。
“悠野,许久不见了。”
转过身,手中的扇子“啪”的一下打开来,他笑道,“老爷子好记性。”
来者赫然是武崧的爷爷。
东绕西拐来到一个僻静之处,流水从山上哗啦哗啦地倾注下来。
“地儿不错。”进了茶馆后白丸就不知道去了哪里鬼混,他称赞着,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
“哪里。”
“倒是你,多年不见仍是这副模样。或许我早该猜到你是只异猫。”
异猫?拿起茶杯的手微顿,随即又递到嘴边,他轻轻吹了吹上头漂浮着的碎沫,“现在也不迟。”
“自星罗班清除十二宗的混沌后,猫土恢复了往日的和平。”
那是方才茶馆中说书先生的原话,此时此地说出来,话音间似乎隐隐多了点别的意味,“你觉得,这和平还能维持多久?”
一粒小石子掉落水中,本就不平静的水面又泛起了点点波澜。
“在下不过一闲散野猫,哪里能知道这种事情?”
哨棒直指咽喉,又被纸扇抵挡住,“你不妨解释一下一闲散野猫为何要装做‘白糖’混进星罗班。”
“诶,有话好说好说,何必动手动脚。”
被指着的猫没有动一丝韵力,哨棒却被轻而易举地抵挡开。
“老夫虽不知你是如何做到隐藏年龄韵力混入星罗班中,但就算是异猫,也不该和混沌为伍,与整个猫土为敌!”
“大人严重了,”白糖笑道,“不过在京剧猫眼中,异猫不早已被归为混沌那一类了么,大人现在说出这番话,是否有些许不合适了?”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哨棒被收回,扇子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主人手里。
“现在,大人可否解释一下,何为‘与混沌为伍’么?”
那家伙虽脾气极为暴躁,但办事还是可以的,打宗的一应事情理应不会暴露出来。
“一年前,你曾带领混沌侵入眼宗宗宫,杀害了眼宗前任宗主,若不是星罗班及时赶到,只怕眼宗上下都要被你屠杀个干净!”
一年前,他亲自带领?
白丸!
也就那只蠢猫长得和自己一般无二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算是明白为何进了茶馆白丸那猫就不见了踪影,打着他的名号作乱,真是……
眼宗的事情该是被谁瞒了下来,星罗班的那群小猫么?
“只那一件事?”
“怎么,那一件事还说明不了你与混沌的关系?神智清明,模样未异化,分明是自愿与混沌为伍!”
“看来大人您当时是在场。”
将茶盏中的茶又续满,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随着这一动作缓和了下来,“大人一直跟着星罗班,却不与武崧相见……”
“你!”
“是因为‘不归’对吗?”
“不归”是十二宗中为数不多会对使用韵力和混沌无差别攻击的法宝,中招者必死。
除非……
“有三只猫愿意散尽韵力,拼尽寿命为大人续命。”
只是哪怕续命成功了,活了下来,余生也将陷入脾气难以控制,韵力时有时无的痛苦之中。
“怨不得今日一见,大人比在下印象里的暴躁了许多。”
若不是因此,想要套老狐狸的话哪能这么容易。
“悠野,老夫不知道你在盘算着些什么,但如今这猫土,再禁不起折腾了。”
颓然地叹了口气,当年意气风发的京剧猫翘楚如今一副垂暮老人的模样,窝在小小的方寸之地,连至亲都不敢上前相认。
街道上的猫民来来往往,追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奔跑于各个巷子,不知怎的拐进了个死胡同,一跃而起,翻过那堵墙,眼前是熟悉的街道,沿街的猫民此起彼伏地吆喝着。
跟丢了。
手中的正义铃响了一路,此刻随着他一同安静了下来。
正准备回宗门时,却眼尖的发现路边茶馆门口站着个熟悉的猫影,他轻轻地走过去,生怕再次跟丢。
索性那猫听得入迷,并未发觉,一把握住那猫的手腕,故事此时正接近尾声,白糖回过头,有些讶然。
“为什么要跑?”
事实上他并没有做好与曾经的小伙伴再次相见的准备。
“大家找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不肯和我们相见,哪怕只是递个消息……”
台上的故事正到精彩之处——
“就在星罗班的诸位都力竭之际,一道金光从武崧胸口的念珠中迸发而出,直指那邪恶无比的黯,金光穿过黯的身体,又照在猫土上,驱散了猫土上的混沌,猫土终于迎来了和平!”
目光移至武崧的胸口,并无饰品。
“碎了。”
在金光散去后就碎了,碎片也随后化作了点点荧光飘散。
“跟我回打宗。”
带着强硬的意味,甚至做好了直接敲晕带走的准备,却不曾想到对方乖顺地点了点头,握紧了那手腕,神经一瞬间绷紧放松又再度绷紧。
蔎醽离打宗不远,雇了辆马车,一路上武崧都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猫,万般情绪涌在心间,疯狂叫嚣着要宣泄着什么,却又找不到突破口。
高不见顶的阶梯被带着几个闪身就到了尽头,白糖原本想笑句,堂堂武家传人竟带头违规使用韵力,瞥见武崧的神情后又止住了话音。
住处等一应事物都被安排好,武崧可能是有事物要忙,弄好后并不情愿地松开了他的手腕,被握了一路的手腕红痕略显刺眼,武崧垂眸盯着看了会,转身就离开了。
此处仍没有混沌。
推开门正准备四处走走,两根红色的哨棒交叉着映入眼帘,再一瞧,赫然是两名打宗弟子直挺挺地站在门前。
试着推了推窗户,只能开一小半,想出去倒也不是不可以,思忖良久,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说书真假参半,他并不完全清楚目前外界的情况,再有就是混沌那边,蔎醽的幻境,打宗的善后,眼前诡异的平静,这届的“黯”多少有点疯,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深夜里他仍趴在窗前发呆,门忽的被一阵大力打开,木门发出“哐当”的一声,又往回弹了一半。
他回过头,看见武崧站在门前,可能是来得匆忙,呼吸有些粗重。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一暗,被来着狠狠地拥在了怀里。
这个姿势是不大舒服的,两只猫差不多高,此刻他被迫半蹲着身体,脑袋被死死地按在他猫的胸口。
“不是梦。”
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声音很低很轻。
“你……哭了?”
白糖有些不确定,他所熟悉的武崧臭屁又重面子,此时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
“你……”
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按照他的记忆来讲,武崧定不会承认这件事。
“今晚师兄想跟师弟睡,可以吗?”
直到被抱上床,白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理解为什么眼前人短短几年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有念珠在,他陷入昏睡前也跟梨娘嘱托过,星罗班每每遇到的危机又都不会是死局,理应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做宗时他想着能先避开就避开,在初遇那会,白糖都做好了迎接一大串质问的准备。
可是没有。
这份没有给他带来不解与难安的焦躁。
夜班三更时,忽的听到武崧在唤他名,一声比一声急促,不知梦到了什么。他没有应,转过身装作熟睡的样子。
旁边的猫兴许是惊醒了,一下子凑过来将他抱得很紧。
“白糖……丸子,我该怎么办?”
话语里是他不愿去深想的迷惘与无措,带着一股子他未曾参与过的绝望,狠狠地将他向夜的深处拽去。
白糖忽地,有了股强烈的,想要完完整整知道过去发生了些什么的欲望。
第二日的时候,小青与大飞就赶到了打宗。
小青的变化似乎不大,揪着白糖的耳朵先是骂了一通,而后没忍住地哭了会,最后只是抱着他,说,“能再见就好。”
倒是大飞,沉默了许多。
或许是信任,或许是不愿面对,在某种默契里,谁也没有提到眼宗的事情。
他反复琢磨起了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有武崧爷爷说的那番话。
故事里的星罗班一路英勇无畏,最终击退混沌迎来了猫土表面的和平。故事外的他们,每一个都似乎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心事。
几年的空白使他无法根据自己对他们固有的了解去猜测那些心事背后的经历。有心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到半月,小青与大飞又因为宗门的事务不得不先后离去,他们对于他留在打宗的事情都不曾过问,连带着白糖都有点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就该住在这。
这份理所应当并未持续多久,来往的打宗弟子偶尔会说些闲话,隔绝了声音后还有目光如有实质般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脸皮惯是厚,平常倒也不会在意这些,只是每每与武崧待在一起,对上那双眼睛时,话语与目光都会在脑中来回交替,如何也屏蔽不掉。
他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很是怪异。
不是悠野和小武崧。
也不像师兄和师弟。
他突然问自己,在问及武崧日后想做什么,他当真不知道“咚锵镇”后面会接什么话吗?新年在打宗山上看烟火的时候,白糖当真一点点都没有感受到吗?
那些在过去被他刻意忽视掉的细节与情感,在这短短几个与武崧相处的半个里又被重新拾起反复推敲。
它们给白糖带来一股没来由的恐慌。
再次见到梨娘是在近乎一个月后。
窗台上落了封无名信,信上写着“阴霾山谷见”。
字迹丑得很有特色,几乎是见到字的那一刻他的脑中就浮现出了梨娘的那张脸,那张脸短暂地将他的思绪从乱七八糟的回忆中抽离,然后牵扯出了一串更乱七八糟的过往。
那夜武崧睡得仍旧不是很好,不知道这回做的又是些什么噩梦,前些时日他偶尔会试图使用韵力干扰一二以图让武崧睡得好些,但效果一般。
韵力包裹住身边的猫,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他大抵天亮之前就能回来,站在月光下发了会呆,最终还是留了封信。
阴霾山谷似乎设了结界,从外看上去风平浪静,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异状,走近后却几乎是在一瞬间浑身被混沌包裹,哪怕是此刻的白糖也感到有些浑身不适。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似乎出现了道无形的壁垒,白糖试图去打破,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使不出来任何韵力。
周遭似乎形成了个圈,从各个方向都只能走出一点点距离。
“韵大人不能总依仗自己的力量而肆无忌惮,偶尔也该动动脑子不是。”
“黯?”
只能听到声音,却不见来者,“你想做什么?”
“韵大人还不曾想到吗?从星罗班净化十二宗开始,从蔎醽到打宗,再到大人恢复记忆和力量这期间发生的种种……”
声音到此就断了。
东戳戳西碰碰,韵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有些熟悉,想要探寻时却只探知到了一片虚无。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又想到了梨娘。
“又在弄些什么玩意?”
大喊了几声,却没有再听见黯的回话。
“你是蠢的吗?就算那字迹是我的,老娘让你来你就来?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四周的韵力与混沌混杂着,不分彼此。
看来是梦。
梨娘发完了脾气后,大致说了下几年来发生的事情。
“所以,黯弄出这么多事情,就为了复活他恩公?”
“能把传说中的‘还时阵’弄出来,也算是一大奇才。”
还时阵外表与阴阳八卦图相似。
他与混沌分别处于阴鱼中的阳眼和阳鱼中的阴眼,还有八个方位……
“看样子他是打算将十二宗顶尖力量连同你我一起为此献祭了。”
拥有混沌的武宗八荒将力量给文宗四守,再经由转换器……
“转换器是……”白糖愣了愣,“他用那么小的异猫去充当阵眼?”
梨娘没有说话。
在那封他看了眼就准备扔掉的信上,左下角端端正正地写着,“若不想星罗班那群小猫出事……”
那段字就此而止,后面只有一团晕开的墨迹。
16)记忆
“星罗班在此谢过眼宗宗主。”小青如此说着,又周到地行了一礼,却见一旁武崧直挺挺地站着,像是没接受到自己使的眼色般,只好略带尴尬地解释,“武崧他可能是太累了,还望宗主不要介意。”
“无妨无妨,”西门轻摇着那纸折扇,“现下我早已辞去宗主一职,眼宗如今是瞳瞳宗主在任。相逢即是缘,你们又是瞳瞳宗主的朋友,举手之劳,应该的应该的。”
“对了,不知您是否看到了白糖,我们在抵挡魔物的时候一不小心分开了……”
“小青,就是他绑走了白糖!”
哨棒直指仍浅笑着的西门。方才的救命恩人绑走了长期相处的伙伴,震惊的同时,小青和大飞本能地亮起了韵纹。
“白糖有时候说话做事是......
“白糖有时候说话做事是容易得罪他猫,不知他哪里得罪了前辈,俺们在此替他给前辈道个歉,还望前辈不要跟他一只小猫计较。”
话落,空中只余片片粉红花瓣,哪里还有猫影。
“武崧,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俺……”紧握手中的哨棒,回忆起方才的那一段,猫瞳里是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俺和白糖从坡上滚落下去后就看见了他,本以为他是来援助我们的,没想到他一来便说要带走丸子,我们当时韵力都所剩无几,丸子以让他救我们为条件自愿被他绑走了。”
“都怪我,如果我当时还有韵力,如果我实力够强的话,丸子他也不会……”
“武崧……”小青强忍住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我们这就去眼宗,讨个公道!”
“不,”张开紧握成拳的左手,那长出两片白芽的种子,赫然是白糖的念珠,“丸子他让我们带着这个种子继续净化被混沌魔化的其余宗派。”
“他说,他一定会在做宗等着我们的!”
“西门宗主此番作态可不像是请我去眼宗做客的。”
四肢各带上了纹路复杂的铁环,身体中本就所剩无几的韵力一丝都感受不到,先如今就连走两步都觉得费劲。
“在下早已辞去宗主一职,白糖小兄弟可不能乱喊。”
“前宗主不也是宗主?”白糖说道,“也不知你做的这些事瞳瞳知不知晓,你瞒着瞳瞳做这些就不怕有一天他全都知晓后对着你破口大骂?”
拿着扇子的手微微顿住,随后“啪”地一声利索打开,“这就不劳烦小兄弟操心了。”
一路是安静无话,在第三日时,连拿个用勺子都感到无力白糖自然能感觉到身体愈发虚弱的状态。
“说来这三天,我至今还未知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得到前辈如此待遇。”
“你我日夜兼程,再不出五日便可到达眼宗,到时候不就知晓了?”
“是么?”白糖忽的笑了起来,不像是莽撞又偶尔爱犯傻的丸子,倒像极了武崧那被封住的记忆中的悠野。
“只怕是去不了了。”
紫雾突的从四面八方袭来,比起所见过的混沌来势更加凶猛,如同有生命一般从身体的各个毛孔里钻入,竟是能够完全无视掉那层护体的韵力。
“白糖,你果真和黯有所勾结!”
“谁稀罕和那丑不拉几的玩意儿勾结。”
混沌将束缚住手脚的铁环打开来,白糖活动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丝毫不惧怕会被周围的混沌侵蚀。
“大婶,你是不是不行啊,他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混沌聚集,白糖只觉得自己的双颊被扯得一阵生疼。
“再叫老娘大婶老娘不介意当场让你从哪来到哪去!”
“我要是挂了你也不能独活不是,不过叫大婶确实不太合适,您老活了这么久了,应该称呼您为‘尊敬的老奶奶’才对。”
“韵,你活腻歪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娘再给你打一记归初印让你再做一次老娘的奴隶!”
“哎呀,混沌老奶奶,您突然叫人家‘韵’,人家还怪不习惯的,人家家记忆还没全找回来呢!不过您这个‘再’字……”
没有声音再去回他的话了。
看向震惊中又带着不解的西门,白糖扭捏道,“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偷听到了这个小秘密,其实我也没那么了不起哈哈哈哈,等我恢复记忆和能力后,也就一爪能拍死八百个黯的那种哈哈哈,一般般一般般的啦。”
哎呀,这昨晚刚知道这件事总算能跟只猫炫耀了,可把他给憋坏了。
西门却没能等白糖继续吹下去,确切的说,混沌没给这个机会。
“行了,赶紧滚去你心心念念的做宗吧,这小猫与我无冤无仇,会留着他性命的。”
没忍住来了个五抽,我单知道自己非,玩痒痒鼠永远凑不齐一个斗鸡阵容,玩妖怪屋硬是没抽出一个能用的式神,玩吃鸡跑三个屋子都没一把枪,盲盒永远抽不到想要的,选择题二选一都必错,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会连一个埋的吧唧都抽不到(ω)
15)离别
新年一过,在打宗的混沌被清理的所剩无几后,星罗班一众小猫拜别了打宗宗主。
“出了这道门咱们就算是彻底离开打宗了,臭屁精,你总往后看什么呢?”
“没事。”回过神,武崧跟上了大家的步伐。最近背后似乎一直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回过头时周围却又没有发现一只猫影。
是错觉吗?
他想着,却又忽地发觉那道视线好像消失了。
可能最近韵力消耗的有点多,精神过于紧绷了吧。
“咱们接下来就要去唱宗了吧?”白糖戳了戳大飞,“大飞,你的宗门诶,有没有很激动?”
“俺……”
“不用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很激动!瞧吧,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唱宗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不用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很激动!瞧吧,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唱宗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丸子!”小青一记水袖打在了白糖的脑门,“别总想着吃,过来看看地图。”
“哦。”拿起地图横看竖看,“这地图怎么画的弯弯绕绕的,跟面条似的。”
“对了大飞,这是你家,你应该能看懂吧?”白糖问道,顺手把地图给递了过去,却只得到了大飞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俺、俺也看不懂,俺很小时候就离开唱宗跟奶奶一起生活了,后来奶奶她……然后俺就被师傅收养了。”
“管它弯不弯绕不绕的,”武崧只瞥了一眼,哨棒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方位,“反正目的地在那,咱们走直线不就好了。”
可直线却也是极其不好走的。
只刚一入林,四面八方躲在暗处的魔物龇牙咧嘴地朝着他们逼近,奋力冲出包围圈后,一路上的魔物就像是盯上他们了一般,穷追不舍,怎么打也打不完。
食物和水在打斗的过程中掉落的七七八八,到了黄昏时分,这些源源不断的普通魔物早已将他们的韵力消耗得所剩无几,众猫多少都挂了些彩。然哪怕是精疲力尽,他们也丝毫不敢停下。视线稍往后瞥,便是密密麻麻紧跟着的魔物。
夕阳的余晖透过叶间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小青大喊了声“我们去树上。”
凭借着一路走来对抗混沌的默契,众猫看向彼此同时点了点头,借助残存的韵力各自分散跳到到茂密高大的树上,没有韵力的海漂则由小青用水袖拉上去。
骤然失去了目标的魔物们徘徊在原地,久久不散。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握紧胸前的念珠,白糖深呼吸了一会,勉强平复因剧烈战斗而狂跳不止的心脏。
早知道今天还会有这么一茬,他当初就不逞能造一那么大幻境了。
现如今该怎么办?如何才能将这群数量庞大的魔物引开,亦或者从他们的包围圈中悄悄溜走?
不知是在何时睡了过去,梦中光怪陆离,似乎有无穷的怪物紧追其后,他感受不到体内的任何韵力,只能拼命地不停向前奔跑。
“白糖,白糖。”
谁,谁在说话?
“丸子,醒醒。”
朦胧地半睁开眼睛,一张猫脸猝不及防地占据了全部的视线,白糖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叫出声来,却被紧紧捂住了嘴巴。
意识回笼,大脑这才缓慢地反应过来面前的是武崧。捂住他嘴的那只手慢慢松开,哨棒指了指地面,白糖意会地点了点头,随后顺着树干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地落到地面上。
脚踏实地后才惊觉林子里不知何时起了雾。此刻天应该还未亮,枝繁叶茂的树木们遮挡着天空,魔物们那特有的血红色硕大眼睛在暗处若隐若现,平添几分森然。
轻手轻脚地在雾中行走,此时的魔物已较昨日少了许多,待走出包围圈松了口气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已经迷路了。
雾愈发浓,肉眼可见的不过周遭一米之远,星罗班众猫彼此紧挨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缓慢前行,以此避免走散。
不知走了多久,林子如同无穷无尽般在雾中无限延伸,雾渐淡时,只听得一声嘶吼,一个魔物向着这边猛冲而来,动静似乎又吸引了其他魔物,林子里传来阵阵响动。
有了昨日的经验,他们一边尽量抵挡闪躲着魔物的攻击,一边寻找高大的繁茂树木借机跳上去。
林子不便纵火,施展不开的武崧只能凭借还未完全恢复的韵力尽量抵挡。刚得到一丝喘息的白糖本是准备直接跳上树,余光瞥见刚打倒一只魔物的武崧身后又有一只正准备一爪拍下,来不及提醒,他本能的冲了过去将武崧扑倒往一旁一滚,却不料那处有着一个陡坡,瞬间是天旋地转,待停下来时,浑身上下如同散架了般处处酸痛。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偌大又满是魔物的林子里找只小猫可太不容易了。”
“两位小兄弟,咱们好久不见了。”
西门?
最近大家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这一下午连着发生了两起车祸,幸运的是从他们一吵吵一下午的精神来看应该都没出什么大事
14)烟花
风从他们周身绕过又溜走,经方才那一插曲剑拔弩张的气氛淡去不少,淡淡的尴尬萦绕在彼此心间。白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
“臭屁精你倒是听我说嘛!”
“昨晚无、咳咳,那个判宗宗主,我也不知道他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带着个硕大无比的夜明珠,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白糖挠了挠脑袋,“臭屁精你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我怎么可能和黯勾结?”
又打了个喷嚏,“你们打宗昼夜温差有点大啊,白天热成那样,天没亮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冷,以前也、也是这样的?”
“宗主说是为了驱散混沌才会变成这样,具体和宗门法宝‘不归’有关,恶劣的气候也有利于弟子的训练,不过以后会慢慢......
“宗主说是为了驱散混沌才会变成这样,具体和宗门法宝‘不归’有关,恶劣的气候也有利于弟子的训练,不过以后会慢慢恢复正常的。”
“这样啊。”
白糖没有再问下去。
远处弟子的训练声断断续续传来,武崧拉住了白糖的手,在对方疑惑的神情下,韵光包裹起二猫,源源不绝的热气顺着韵力传递了过去。
“喵~臭屁精,以后要是每个冬天都有你就好了。”
“想的倒美。”
晚一点的时候白糖和武崧分别收到了来自大飞莫名其妙的道歉,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时因为这三番两次的打岔和白糖的解释关系缓和上了许多。
然武崧真的会信那样牵强的解释吗?以判宗无情之韵力,那晚不可能没有发现武崧,那他又有什么目的呢?
千头万绪在心中绕成一团乱麻,似乎只要找到自己完整的记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为何会有猫急切的想让自己恢复记忆,这一切又要不要和伙伴们说?
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前方众猫又净化了一批魔物,白糖自觉扔过去了几个水袋。
近些时替打宗清理混沌耗费大家不少精力,白糖韵力还未恢复,没法帮忙,在小青n次从床上揪着他被烧掉一撮毛的耳朵后,白糖“自愿”协助海漂做起来后勤。
他忽然有点想念被送去山下一户人家照料的白丸了。
“白糖是哪位?”
“我,我就是。”
“你点的糖稀鱼丸已送达,记得给个好评哦亲!”
嗯?
揭开盖子,热气伙同香味扑面而来,口水不自觉地分泌,直到看见鱼丸上的酱歪歪扭扭组合成的文字——记忆,在做宗。
白糖“唰”的一下关上了盖子。
“丸子,打宗混沌还没清理干净,你上哪找的步总猫送这鱼丸?”
白糖干笑了两声,避开了这个问题,“那什么,小青姐姐,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啊,你们继续。海漂,辛苦你一只猫了。”
“这丸子又偷懒!”
“可能是伤还未好全吧,丸子到现在都使不出什么韵力。”武崧道,“小青、大飞,休息一会咱们再继续吧。”
猫民的混沌净化的差不多了,年关也将至。打宗难得放松了长期以来严格的训练,各猫上蹿下跳,闹出不少事情,但总体来说气氛还是轻松欢快的。
除了小青。
猫土新年四大祭礼——蒸鱼饺、放花火、玩步鼠、浣洗。
小青为了蒸出一个完美的鱼饺已经在厨房和面团奋战了好些天。
“小青姑娘,要不咱们今天就算了吧,已经很好了。”
厨房师傅从角落里探出脑袋,试探性地问了声。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成功蒸出一个鱼饺!”
“让明月上次来信笑话我连个鱼饺都不会弄!”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厨房师傅又默默缩回了角落,看了眼厨房,已经麻木到挤不出一个心疼的表情来。
生活不易,厨子叹气。
“师傅,这几天真是不好意思,将你的厨房弄成这样,”大飞看了眼还在奋战的小青,又看向厨师歉意地说道,“小青只是太想做出一个好鱼饺了,这些是一点心意,希望能够补偿一点。”
“没事没事,”厨师竭力抑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又实在抑制不住地咧嘴笑了起来,“年轻猫嘛,有股执着劲,好事好事。”
厨房有他猫洒扫,损坏的东西上报后宗内会换新的。也就是说,这笔钱,一个子不落的都可以进他的口袋。
“咳咳,小青姑娘这几日想来便随时来,鄙人会竭尽全力教导她的。”
“那就麻烦师傅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不就一个鱼饺吗?多来几次指不定自己买店、装修、器具什么的钱就都齐了。
小青在要跨年的那一天弄出了一个可以看又可以吃的蒸饺,与此同时厨房师傅攒够了他需要的小钱钱。
“这就是传说中的山头吗?”
白糖喘着气,躺在地上摊成一张猫饼。
“离晚上放烟花还有那么久,为什么这么早我们就要过来,我还没吃晚饭呢,晚饭怎么办?”
武崧放下了包,打开来里头是各种香喷喷的食物。
“晚上走山路不安全“,他解释道,顺手挡住了一跃而起朝包中直扑的猫头,“现在吃晚上可就没了。”
晚间万家灯火亮起,圆月悬在空中一轮,一个亮点自平面而起在空中炸开来,那是一朵巨大的烟花,随后两朵、三朵……
这场盛大的烟火下,武崧身后的尾巴在不经意间与白糖的触碰到了一起,他不自在地红了整张脸,于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中说了什么,白糖没有听清,反手塞了武崧一嘴的鱼。
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烟火了。武崧红着脸想,以后一定还会有很多很多年在看很多很多次这样好看的烟火。
嗯,和白糖。
烟花声音响起的时候,大飞连忙放下手中的汤碗捂住了海漂的耳朵。
“没吓到吧?”回应他问题的是海漂迷茫的双眼。
他缓缓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小青说过,这样的时候最适合说开一些事。大飞站在那里静默半晌,最后只是比划着,小青在给明月写信呢,小心别把汤撒在纸上了。
海漂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种时候表白的话,海漂会有很大压力的吧。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大飞松开了紧握的双拳,掌心是细密的汗,宣召着他方才内心的紧张。
却见又一批烟花绽放之时,远处的海漂回过头看向这边,大飞不确定她笑了没有,却愿意相信她是笑了的。
这样就很好了啊。
阴霾山谷向来不过任何节日。
无情很干脆地跑到了一个风景宜猫的地方,悠悠地喝茶看烟火。
烛龙、句芒在溪边争执谁钓的鱼大,谁钓的鱼多,奈何不时的烟花声炸在耳旁,根本听不清对方骂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愈骂愈凶、几近动手的架势。
“进行的如何了?”
放下碗筷,无情站起身来理了理官帽,答道,“消息已送到,一切按计划进行。”
“大人是否需要留下来用膳?”
瞧了眼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黯摇了摇头,“不了,我只是过来看看。”
此处烟火远不及繁华之处盛大,亮点划过天空,绽放的一瞬间好像能照亮心中的黑暗一般,却稍纵即逝。无情回过神的时候,黯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好像真的只是闲来走走,恰巧遇到。
观前提醒:
*私设如山,ooc警告
*所有感情线均be
*脱离剧情
*白武,大飞海漂,西瞳,黯情
13)发觉
“白糖小兄弟与老夫当年的一位好友长得似乎有几分相似。不过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位好友若有孩子,想来年龄当是与小兄弟相差无几吧。”
这可不兴瞎造谣啊,他当年分明连母猫的手都没牵过两回,从哪能冒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夜间,白日里忙活着训练的弟子此刻兴许都早已进入了梦乡,周遭静成一片,白糖打开窗户看了看天上,仍是不错的月色。
打宗宗主当真是记不清了?
他摸了摸被烧掉一撮毛的右耳,刚准备关上窗睡觉,余光却瞅见不远处的天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冒着白光飘荡...
他摸了摸被烧掉一撮毛的右耳,刚准备关上窗睡觉,余光却瞅见不远处的天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冒着白光飘荡而来。
已知鬼怪不会在猫土飘荡。
那么现在的这个……
噢,看清了,是个轿子,没差的话里头坐着的应该是判宗那位宗主,甚至可能因为黑,刑天的手上还拿着颗夜明珠。
这位判宗的无情大人很是有钱呐!
“打宗宗宫内黯的手下这般招摇似乎不太好吧?”
“黯大人说这是最后一次帮您。”
帮?打宗宗主那模糊不清的记忆和星罗班那几只小猫完全不记得被混沌控制时做的事么?
长足的沉默在三只猫中蔓延,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尴尬。
“刑天。”
“在的,大人!”
“说话。”
“是!”
仍旧是沉默。
“大人,要说啥?”
一直坐在轿中的无情缓缓走了出来,略微清了清嗓子,而后声音小了一倍地问道,“据说打宗有家面馆十分不错,黯大人向往已久,不知大人您可曾听说过?”
打宗,面馆,黯向往已久……翻译一下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馋这个地方的面,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你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局面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白糖懂了,长夜漫漫,不是黯闲来无事要无情千里迢迢跑来带这么一句谁都可以带的话,而是这位无情大人因为找不到想要的面又不甘心原路返回才硬杜撰出的“黯大人让我带一句话”。
从如此熟练的话语与如此淡定的表情中,可以轻易得出一个结论——黯,老工具猫了。
“是不太好找,”窗里的白糖看着窗外淡定自若的无情,“从宗宫出去直走的第五个路口右拐,之后第二个路口左拐,遇到的左手边第三个小巷口就是。”
“多谢。”
不速之客已经离开,顺带解决了心中的一个小小问题,白糖关上了窗,将月光也一并关在了窗外,至于由此生出的其它问题……管它呢!他吹灭了蜡烛,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兴许是风动,突兀的响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白糖迷迷瞪瞪地勉强瞅了一眼,黑夜里啥也没看清,而后又是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从肚肚里传来。
噢,非风动,非门动,饿猫肚子响动。
太困了,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他的肚肚了。
睡觉这种事情,没睡够的时候总会觉得好像是才闭眼就睁开了。白糖此刻正处于没睡够的状态。
他惺忪着眼,被子已经被武崧毫不留情的拽走,大冬天的,哪怕打宗温度常年不低,天未亮的凌晨也还是有些冷的。
天未亮?
凌晨?
白糖如梦初醒地打量了四周,半亮不亮的,只一根蜡烛火焰跳动着散发光芒。
“臭屁精!你别太过分了!天都还没亮叫我干什么?”
“起床,练功。”
“不要,你把被子还我,本善良的天才白糖大人勉强不计较你的错误。”
然而扰人清梦的猫并没有还他猫一个好觉的自觉。
“喵——,臭屁精!我要睡觉!”
武崧面无表情地躲过扑上来抢被子的白糖,顺势一手将被子甩上床,一手揪着白糖的右耳出门面对瑟瑟寒风。
“打宗的弟子早就开始晨练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打宗弟子是打宗弟子,我又不是打字的猫,而且我这个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如果不睡足觉的话,将来怎么有精力去打败黯,驱逐混沌?”
“打败黯,驱逐混沌?”走过拐角,他忽的将白糖抵在墙上,四目相对,他问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而非与混沌勾结,沆瀣一气吗?”
凌晨总是极静的,耳旁是细微的风声和似乎极远处打宗弟子练武的动静,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仿佛被无限放大。白糖被迫与武崧对视,那目光太过灼热,让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武崧那被封住的记忆里,那最后一段看向悠野的眼神。
如出一辙。
他张了张嘴,视线不自觉下移。
原来昨晚不是风动,不是饿猫肚子响动,而是门被推动。
“我……”
“我都看到了!昨晚判宗宗主与你隔着扇窗聊了极久,还……提到了黯。”
“白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情和白糖聊天的声音不大,武崧那时隔得些许远,怪只怪刑天拿着的夜明珠在黑夜里着实瞩目,他只极其敏锐地听到了“黯”这一字眼,旁的什么也没听清。
“武崧,那什么,”白糖指了指不远处愣愣站在那里的海漂,还有同样表情丰富的大飞,“大家都看着在呢。”
“俺、俺们只是出来转转,啥都没瞧见,嘿嘿,你们继续、继续。”
大飞心想,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打宗弟子此刻都在训练,单知道僻静的地方适合聊天,却忘了还可能会碰上这么一段。
昨晚、聊、酒、暗、白糖、做……
他、他他都听到了个啥?白糖昨晚和武崧边聊天边喝酒然后……
后知后觉地捂住了海漂的耳朵,意识到晚了后又赶忙松开,此时离白糖武崧他们已经有一段距离,海漂疑惑地偏过了脑袋,澄澈的双眼中倒映着满脸通红的大飞。
尽管因为花纹不太能看得出来红。
怎么了?她比划着手势问道。
大飞同样比划着:白糖和武崧他们只是闹了矛盾,吵一架说开了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那懵懂清澈的目光让大飞舒缓了心中的那口气。也是,海漂一直跟在小青妈妈的身边,应该不懂这些,她又是普通猫,不像自己身为唱宗京剧猫听力好,那些话应该都没听清。
一路送着海漂回去,面对小青极度热忱的目光,大飞硬着头皮摇了摇脑袋。
兴许是近期生活略显无趣,在帮助打宗清理混沌的同时小青格外热衷于给他猫配对。
“怎么了怎么了,没说出口,还是海漂她拒绝了?”找个理由打发走了海漂,小青显得比大飞本人还要着急。
“没说。”他满脑子都是武崧那一段不清不白的话,和白糖那似乎是愧疚心虚的模样,哪里还有心思说这些。
还小……大飞有如醍醐灌顶般地睁大眼睛。
是了,他们都还未成年,特别是白糖,他年龄最小,武崧不可能大晚上找白糖喝酒,就算是武崧一个人喝,白糖也断然不会做出乘猫之危的事情。
所以酒不是酒,而是舅;做不是做,而是坐。
最近打宗宗主不时找武崧聊聊有关武崧亲人们的事情,想必是提及了武崧舅舅,夜间武崧才会带着满腹愁思去找白糖,而白糖又哪里是一个能坐得住听得进的猫呢?
想来武崧生气吼白糖的原话应该是——
“昨晚我跟你聊我舅舅的事,天都还没完全暗,白糖,你这丸子怎么坐着都能睡着?”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变得合理了。大飞起身,略带激动地说道,“小青,谢谢你,我这就找白糖和武崧道歉。”
如果不是小青这番话,他可能就要误会自己的两个同伴了。
“伙伴之间应该做的啦,不用……等等,这跟白糖和武崧有什么关系?”
“大飞!诶,跑那么快干嘛,好歹把话说清楚再走嘛!”
11)打宗
连忙闪身躲了开来,正义铃发出一连串的声响,又听得另一边的门被破开,白糖微微偏头,余光看见同样被混沌控制住的小青大飞,还有后面不知所措的海漂。
真是麻烦,他不由得暗骂了一句,鎏金的韵力振开,将频繁挡住视线的混沌暂时击退,虚空之中,由韵力凝聚而成的细线略微控制着三只被混沌侵染的猫的身体。
暂得一丝喘息之余,白糖看向海漂,深蓝色的韵光从瞳孔中闪过,后者忍不住困意地打了个哈欠,而后软软地趴在了地上。
“定!”
他呵道,拉紧了手中的粉色丝线...
他呵道,拉紧了手中的粉色丝线,几只准备进攻的猫堪堪停在了半空之中。
“哎呀呀,真是精彩。”
房子在一瞬之间变小,回到了来者的手中,“手宗的东西果真好用。悠野小友,咱们可是多年未见了,现今怎么如此狼狈啊?”
是打宗宗主,白糖心里暗道了声不好,表面却仍是淡定如常。
“宗主大人怕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接二连三地认错猫。”
“认错?哈哈哈哈,别的猫老夫可能会认错,但是悠野你——老夫可不敢随意认错!”宗主笑道,一双猫瞳里的情绪耐人寻味,哨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空而来,将虚空之中的韵线搅和在一起,火从其顺着韵线燃起,白糖不得已撤掉了韵力,一时之间,星罗班在混沌的控制之下又毫无章法地向他发起进攻。
“多重韵力么?”哨棒又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中,“怨不得多年不见你甚至变成了小孩模样……”
“当年你对异猫处处维护,甚至不惜与打宗作对,口口声声为了正义与和平,现在看来,还不是一己之私。”
“那宗主您呢?”躲过小青的水袖,猝不及防被武崧的火判烧掉了右耳的一撮毛,倒吸一口气,白糖忍着耳朵上的灼烧感跳出了包围圈,“您这么多年下令将所有异猫赶尽杀绝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脑袋里闪过些许片段,大脑带来阵阵刺痛,他咬着牙,韵线在混沌的遮挡之下又重新控制住了三只猫,胸前的念珠在混沌之中若隐若现地闪着光芒。
看似猛烈的攻击之下,白糖冲着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宗主道,“您当年下令将异猫赶尽杀绝,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异猫能力强大,又不肯加入各大宗门,还与混沌暗中勾结,本就不该存在这猫土之上。又说这私心,此令乃老夫与各宗宗主商讨所下,莫非你是想说十二宗宗主都是为这一己之私不成?”
“异猫与混沌暗中勾结一事,您敢说没有丝毫您的原因?”
“我的原因?”平地风气,混沌随风而动,视线被愈发干扰,“他们那是咎由自取,与老夫何干?”
“异猫生性残暴,又喜好仗势欺人。当年老夫的妻子和一双儿女皆死于异猫之爪,而后他们竟仗着自己的一身本领从判宗督宗之下全身而退……异猫,本就不该存于这猫土!”
话音落,哨棒破空一响,散开的混沌之中,白糖的瞳孔里倒映着极奔而来的打宗宗主。
“凡异猫,皆该死!”
卯足全力的一棒直冲着白猫的面门袭来,星罗班三只猫的纠缠使得那猫无法脱开身,一机而中,白糖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不愧是打宗……宗主。”那猫的身体散作只只金蝶,半空中环绕一圈又消逝,大脑意识到不对劲时,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打宗宗主,别来无恙啊!”
四面幻境消退,不知何时昏迷过去的武崧、小青、大飞被妥善放置在安全的一角,他的眼前空无一物,又哪里有四只小猫。
“宗主大人,您明知我拥有多重韵力就该小心才是。”
念珠闪着白光,丝丝缕缕的韵力从中钻入白糖的身体,正义铃叮当作响。
“宗主大人,有些事情还是淡忘的好不是么?”他笑着说道,幽蓝与鎏金的异瞳在一片混沌中格外显眼。
而被韵线限制住行动的打宗宗主呢?混沌枷锁已被解开,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见念珠的光芒忽地黯淡,那白猫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12)怀疑
过度依赖念珠的后果。
脑中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想着那未处理好的局面,白糖勉强集中精神去思考该如何在身体能控制后以现有的实力从打宗溜出去。
可行性不大。还是想想该如何解释解释自己的身份,编造一个合理的故事毕竟靠谱。
任由意识沉入无底的黑洞,再睁开眼是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记忆回笼,白糖伸懒腰的动作顿在了一半。
遭了,他故事还没想好怎么编!要不要现在躺回去接着装睡?然而重新躺回床上的动作只进行到了一半,房门被大飞推开。
“白糖你醒了!”
“我……那个……”
“饿坏了了吧?俺先去热点粥给你垫垫肚子,待会就要吃午饭了。”大飞挠了挠脑袋又叫道,“你昏迷的这几天俺们可担心坏了,小青、武崧他们待会就会过来。”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吗?
“你这丸子,睡那么久,担心死我们了,”小青说,“宗主大人都跟我们说了,那天我和武崧、大飞被混沌控制,你一只猫和他战斗……”
“其实没什么的啦……嘿嘿嘿!”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心里盘算着打宗宗主究竟说了没说,说了多少。
好在小青没有追问当时的细节,她与大飞对视了一眼,临走前道,“武崧应该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你们好好聊,我和大飞就不打扰了。”
“丸子……”
“臭屁精……”
几乎是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地将脑袋偏开。最后还是白糖先说话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
“你,见到爷爷了吗?”
话语间带着一份小心翼翼,武崧先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宗主说在黯进攻武打宗后爷爷就不见了踪影,哥哥他……”
未尽的话白糖却是听明白了,他道了句节哀,走上前轻轻抱了抱武崧。
“也没什么好特别难受的,我现在实力还不够强,若是现在就见到爷爷了反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至于哥哥,他是爷爷收养的一个孩子,时常被爷爷派出去做事,我们并未说过几句话,可……”
可仍旧会难受是么?白糖想,到底是“家人”呢,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常见又最难以得到的情感之一了。
有便是有,从未出生时就已获得;若没有,再努力也只徒劳。
若是自己当年未曾……兴许眼前这只猫生来便可得到更多来着亲人的关怀与爱,而非小小年纪肩负过多的重任。
白糖闭了闭眼,名为“愧疚”的情绪淡淡萦绕在他的心头,而后又缓慢消逝。
“对了,丸子,那天我们被混沌控制后你和宗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询问宗主时他只说了个大概,具体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嘿嘿嘿!”那宗主,究竟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有意替自己隐瞒呢?
打宗宗主一生最恨异猫,幼年时期所居住的村庄里村民被山匪屠尽大半,父母亲人一个个惨死在眼前,领头的正是一只异猫;
一只异猫坚称是出任务中那时实力最差、地位较低的打宗宗主所为,无力申辩,回去时却得知了妻儿惨死的消息……
如此这般,那宗主既认为自己是异猫,又怎会任由自己待在打宗甚至替自己隐瞒呢?
如若是真的忘了,那该是谁让他淡忘的,同让自己提前恢复记忆的是同一只猫吗?
“说起被混沌控制,我总觉得那天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我梦见小时候的自己和一个与你长的极为相似的猫好像在说话,那梦境就想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一样,可我自小便跟着爷爷练功,记忆里并没有过这样一只猫。”
“丸子,那只猫有没有可能与你的身世有关?”
“没、怎么可能嘛!我从小无父无母,哪里来的什么、身世,臭屁精你指定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可……”
“对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那时候我们应该还要在打宗帮忙清楚混沌,据说打宗有座山头看烟火的视角特别好,臭屁精,到时候你带我去看看吧!”
“看烟火?”武崧皱起了眉,猫眼里满是疑惑,“是有这么一座山头,但知道的应该仅限于打宗弟子,丸子你是从哪听说的?”
“嗯?是吗?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当初跟着杂戏班在哪里听说的吧。对了,我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去拜见过宗主,我先去见见宗主吧!”
早知道就不扯什么烟火了,谁知道一个破位置还仅限于打宗弟子知道。应该是被混沌控制的时候记忆的锁松动了一点,还好自己当时也加了层禁制。
“丸子他,什么时候这么懂规矩了?连大飞端来的粥都没喝。”看着跑远的白糖,武崧端起了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粥里混了鱼肉,白糖不可能不喜欢才对。
似乎从遇见那只大白猫开始丸子就怪怪的,先是喜欢上专抢他的饭,每日吃吃睡睡,幻境过后饭量都比以前少了许多……
那只大白猫……似乎与自己梦境中的有几分相似,丸子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他们?
快高考了有点忙,所以更新就慢了很多,考完后会补回来的
09)怪异
回忆到这里便结束了。
发愣了好一会白糖才走出来,又将此处的一切恢复如初。意识回到体内的时候,大脑突如其来地伴随着响亮的耳鸣声一阵刺痛,眼前模糊成了一片,他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喊出来。
韵力过度使用的后果么?攥紧胸前的念珠,力气大到好似要把它嵌入体内一般。
“还没写完啊!”痛感过后,边喘着粗气边向白丸说道,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递过来,纯白色的韵力裹挟着猫身,两只小爪子抱着白糖的正义铃举止滑稽地动着。
“你又不是真的幼猫,”白糖说,“干...
“你又不是真的幼猫,”白糖说,“干嘛每顿还吃那么多。”
“而且,多年不见,你好似越长越小了哇,下回咱再见面的时候,该不会我要趴在地上找你吧?”
直到四目相对,白糖清晰明了地看见对方眼中的愤慨委屈,这才勉强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印象——噢,悠野跟武崧提到过,回做宗时嫌弃这猫吵闹,直接给白丸体内下了禁制。
可惜他看到的记忆是武崧的,不是悠野的,不知道禁制怎么下的自然也解不开。
“究竟是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忘记呢?”
他有种直觉,不止一次地忘记那些过往似乎是自己自愿的,但又会不止一次地不受控制想起来……或许,那只自称异猫是自己子孙后代的猫那里能有他想要的答案。
石洞内突然韵光大胜,他被刺的半晌没缓过来。打宗怎么总喜欢搞这些对眼睛不太好的操作,这要是多来个几次,眼睛还要不要了?
再一睁眼已是在宗宫之内,眼睛都还没完全缓过来就听见小青的声音——
“白糖,武崧,你们怎么这么慢!”
擦了擦眼角因为强光刺激而冒出来的生理盐水,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武崧站在他的面前伸出了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谢谢。”
“你这丸子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武崧笑道,“眼睛还难受吗?”
“有点儿,小青姐姐她们在干嘛呢?”
“你们两个,别聊了,赶紧过来拜见打宗宗主。”
水袖一摆将两只猫卷了过来,站定后与宗主那双眼睛相对,白糖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这位宗主只和悠野见过一面吧?要不要记忆力这么好啊喂!
略带走神的行了礼,抬眼时打宗宗主已经收回了眼中的情绪波动,仍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这位小友与老夫早年的一位朋友长得很是相像啊,还有那只小白猫,”说的正是又窝在海漂怀里睡觉的白丸,“虽然小了许多,但老夫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它是当年跟在老夫小友身边的那只。”
记性这么好干嘛?白糖心里暗暗吐槽,悠野和这位老主的关系也这么好吗,那他当年得是一个怎样厉害的大人物?
没道理啊,他行走于世的准则不应该是低调吗?转眼又想到了那被舞的花里胡哨的扇子——兴许自己当年做猫的确没有那么低调。
“宗主兴许是看错了,”大飞挡在了海漂和白丸的前面,,“这是俺们在路上捡到的一只小猫,觉得他无家可归是在可怜才带上的,想着到个安稳的地方再好好安置他。”
“哦?是么,”打宗宗主看向白糖,笑的莫名,“兴许是老夫年纪大了,认错了吧。”
“这位武崧小友想来就是武家嫡系唯一长孙?”话头一转,好像方才真的只是认错了一样,“多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武家爷爷和你哥哥要是看到,一定会很欣慰。”
“宗主,俺爷爷他……”
“放心,老爷子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在当年那场大战中受了伤一直别处静养,又时常挂念着你,现下正在赶回宗宫的路上,想来你们一家明日就可以见到了。”
出了殿门,便是一股子猛烈的热浪直面而来,白糖嚎叫了声整只猫都扒在了武崧背上,“烫烫烫,这地板烫脚!”
“丸子!重死了,你赶紧给我下来。”
天气热到哪怕是武崧一会功夫都有些受不了的地步,何况此时背上还挂着只体重不轻的猫,“你看人家小青都……”
说话间发现周边空无猫影,回头,才发现其他几只猫早已又重新回到了殿内。
武崧:……
“近些日子打宗境内的温度较之往年高了些许,老夫已经安排好了车架,待会会有猫来接你们去你们的住处的。”
“星罗班麻烦宗主大人了。”
“哪里哪里。”
“你们有没有觉得打宗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古怪?”外面日头高照,大殿之中,方才坐的轿子和此刻房间里却都透露着一股子的阴寒之气。
“俺们先到时宗主说打宗正是因为这奇怪的高温才成功防止了混沌的入侵,但打宗仍损失惨重,境内的混沌和魔物无法腾出京剧猫去处理。可俺总觉得……”大飞挠了挠脑袋,思索了半晌,“哪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小青摸了摸勉强恢复的水袖,“且不提打宗这奇高的温度,就是打宗宗主对白糖说的那番话就很怪异。”
“就是,”白糖立刻表示赞同,“我从小就和豆腐汤圆在咚锵镇长大,像我这样没血统的猫哪来的什么机会去认识打宗主这样的人物还和他交朋友,还有白丸,他不是咱们才捡到的流浪猫吗?”
“可……他那样说有什么用意呢?”
“谁知道?可能真的就是凑巧长得像而已。”面对大飞的提问,白糖果断戳了戳静默站着的武崧,“臭屁精,你怎么都不说话?”
“俺……很久都没有见过爷爷了。”
“哎呀,唔唔唔——”
水袖捂住了正准备说些什么的白糖的嘴,小青向大飞使了个眼神,拉着白糖去了与之相通的隔壁房间并顺手关上了门。
“小青姐姐你干嘛,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哎呀,这种事情大飞擅长处理,就交给他吧,你去的话越说越乱。”
“怎么会,我白糖最擅长的就是安慰人了!”
“嘘,丸子别吵,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嘛?”白糖努力支起了耳朵,不一会撇了撇嘴,“什么也听不到啊,要不咱们去把门打开?”
“丸子,别——”
“吱呀——”木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白糖身上。
“嘿嘿,我就看看你们聊完了没,你们继续、继续。”
“不用了丸子,”武崧拦住了正准备将门重新关上的猫,“我和大飞已经说完了。”
10)混沌
入了夜,拥有极好隔音效果的房间之中多少有些阴森之感。武崧再次翻了个身,外头的月光照进来,不免添上几分哀愁。
寂静之中,房间左处的门传来声响,一个利落的动作从床上翻身下来,红色韵光亮起,他戒备地看着声音传来之处,直到瞧见一个白色的猫脑袋。
韵光熄灭,狠狠地捏紧了手中的哨棒又松开力道,武崧忍住了把始作俑者提溜过来揍一顿的冲动。
“臭屁精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你这丸子又过来干嘛?”
“我担心……嗯,不是,我一只猫睡害怕,想让师兄陪陪我。”
“怎么不去找大飞?”
“大飞那呼噜声太大了,而且,去那边要经过小青姐姐的房间,把她吵醒了肯定要揍我一顿的。”
“所以你就不怕大晚上吵醒我,我把你揍一顿是吗?”他揪住那猫的耳朵,倒也没使多大的力气,见白糖嚷嚷着疼,还是松开了。
“臭屁精,白天的时候你和大飞说了什么啊?”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人家好奇嘛,师兄,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真没说什么,你撒娇也没用,夜深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师兄~”
“先回去睡吧,”武崧摸了摸白糖的脑袋,嘴角带着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意,“实在好奇我明天再告诉你。”
将猫连哄带骗地推了回去,关上门的那一刻,顿觉耳边清净不少,甚至有些许不大习惯。
“这个丸子……”他无奈摇了摇头,此刻已经全然没了明日要见到家人的紧张与一丝丝害怕。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白糖是因为担心自己难受才大晚上跑过开看看的。
“别对我这么好啊……”
我怕自己克制不住。
“小蠢猫,过来这边。”
走在一堆又一堆浓郁的混沌里,能见度低到伸出爪子看不清五根指头。怕不是又是在做梦。这次的梦还是跟它以前的记忆有关系么?
“小……”
“大婶,能不能别喊了,这边这边,我怎么知道这边是哪边?”捏紧正义铃打量着四周,后方的混沌里突地窜出来一只黑猫,上来就给了他后脑勺一爪。
“喊谁大婶呢?”
“哇,大婶,你长得跟白丸很像啊!”回过头,还没来的及呼痛他就下意识感叹道,又为白丸的不在场感到略微遗憾。
“白丸?那只大肥猫是吧,”黑猫狠狠地拧住他的耳朵,“咱们这才十来年不见,你胆子可是越来越肥了啊,不仅敢乱喊乱叫,还拿我和那只肥猫比!”
“咱们认识?”
“你还没想起来?”黑猫愣在了那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糖,“是说这次你看起来怎么小了这么多,还以为活太久你给长缩水了。那没事找我干什么?”
“这位大……姐姐,我都不认……等会,您该不会就是之前锁住武崧关于悠野记忆的那只猫吧?”
“有这么一回事么?”黑猫认真地回忆了会,“好像是?”
“那您有什么办法让我想起忘掉的记忆么?还有还有,我为什么会忘掉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会变小,为什么力量会被限制住,为什么……”
“吵死了,给老娘闭嘴!”
“哦,好的!”白糖乖乖站好,闭上了嘴巴。
“往常来讲的话你的记忆会随着能力的提升而不可控制地慢慢恢复。”黑猫说,“也不知道蠢货费心费力想要你想起来,不过就多等个几年的事。”
“至于让你立刻完全想起来的办法呢,老娘没有。”
“听说过归初印么?没听说过也没关系,等你能想起来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这都没什么好问的,老娘要是次次都得耐心给你解释,岂不是得累死。”
“那,之前你说我找的你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黑猫打了个哈欠,“当你或者我要找彼此的时候对方是可以感应得到的,不过有个条件,你要找我呢,必须得置身于混沌之中,就像我找你还得去一片韵充沛的地方一样。”
“置身于混沌之中……”白糖有些茫然,“可我不是在打宗……遭了!”
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的月亮被一层层厚重的紫云遮住。
白糖本能亮起韵纹,鎏金色的韵力让混沌不能轻易靠近,破门的声音响起,被混沌裹挟着的武崧此刻红色的韵力外镀着层紫,棕色的猫眼却是全黑,又泛着丝丝缕缕的邪气,混沌不断从他的身体钻入钻出。白糖还未来得及说话,卯足全力的一棒便直冲面门而来。
——
祝大家母亲节快乐!
*全文字数1.5w
*涉及剧透
*he
*彩蛋是猫猫狗狗日常
01)再遇
局里新来了个画像的,张局说是什么特地请来协助他们破案。
杜城对此感到不屑。
这份不屑在得到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里冒出来的画像师要抢占前任队长办公室的消息时达到了顶峰,...
这份不屑在得到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里冒出来的画像师要抢占前任队长办公室的消息时达到了顶峰,并且有了些许愤怒。
办案要是都靠画像,那要他们做什么?一群人在旁边干看着等那一个人画,等个百八十天那个人画出来了再去抓么?
抓到罪犯的杜城看着手机传来的画像,冷哼了一声。
画的还没他抓的快,要这个人当吉祥物?
杜城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他。
像是变了一个人,改了发型,换了穿衣风格,也没有了杜城熟悉的那股子欠揍的桀骜不驯,一举一动间倒像是透露着一股子温和。
温和?
尘封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袭来,心脏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好久不见。”
那是七年之后沈翊对杜城说的第一句话。
七年……
“你也配去雷队的办公室?”
有些话脱口而出,杜城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嗓子里却冒不出来一个音。
然而沈翊只是抿了抿唇,微微低着头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有争执,没有吵闹,乖的就像是他无缘无故在欺负新人一样。
他感到些许的烦躁,这股烦躁没有任何来由。
只是看到沈翊,他就会想起雷队,想起雷队的牺牲……
“没什么用就趁早给我滚出这里。”
刑警队不是这种一天到晚闷头画画弱的跟颗白菜似的人该来的地方。
然而被吼的人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若是有用,这间办公室我就可以用了么?”
杜城没有回答。
“城队,有新案子了。”
匆匆赶过来的蒋峰疑惑地看了眼两人间的奇怪气氛,“对了,张局让您把他也带上。”
他犹疑地指了指沈翊,毕竟这二位看起来怪怪的,沈翊没什么奇怪的,就是城队……
然而杜城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他指的方向。
“带上该带的人,我们走。”
“该带的人”里自然并没有沈翊。
等他匆匆赶到的时候,几辆警车早已疾驰而去,半眯起眼,沈翊紧了紧手中捏着的画包的肩带,视线移到了路旁的共享单车上。
02)缘由
杜城倒是没有料到这个人会这么快地赶过来。
他的印象里沈翊的体力并不是很好。
一天到晚画画,浑身是职业病,还懒的跟只猫似的。
队里也没人想过这个看起来不像是能帮上什么忙的画像师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那个平时执笔的手按上画上的珍珠耳环时,杜城的眼光有那么一瞬间停留在了对方的指尖上。
他突然想起来一幅画,一副沈翊送给他的画。
那是雷队还没有牺牲之前,那是……
他和沈翊还没谈恋爱的时候。
身后的密室门打开,声音将他从过往的回忆中拉扯出来,诡异的灯光打了在每一个刑警队员的身上。
这间被沈翊找到的密室里,寻出来了一打光盘。
光盘里……全是被死者梁毅性侵过的女子。
但对照着光盘的序号,少了五张。
仔细观察了许久,沈翊从包中拿出画板和笔,脑海里构思着嫌疑人的眉、眼、嘴……
笔随心动着,忽地停顿了下来。
不对,这个人不该是这样,她很可能被毁了容!
“画不出来就别画了,真当全警队都靠着你一个人来抓嫌疑犯吗?”
熟悉的声音将沈翊从遥远的思绪中拽回了现实世界。
“画不画的出来总是要试试的。”
他抬起头,看着杜城好脾气地笑了笑。
“你有没有觉得城队特别针对这个新来的画像师。”
沈翊的办公室门口,李晗看着里面专心画像的他,一把拉着路过的蒋峰讲起小话,“刚才看监控视频的时候杜队就冷言冷语的。”
“那可不,毕竟雷队对于城队来说那么重要,他的牺牲又跟这位沾点关系,现在还占了雷队的办公室。”
“啊?”李晗来的晚,对当年的事情并不是特别清楚,“那个照着雷队小时候的照片就画出雷队的画家就是沈老师啊?可是那件事也不能怪他吧,他又不知情。而且,办公室不是张局让收拾出来给沈老师的嘛?”
“这件事吧……”
“你俩很闲?”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二人不约而同地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闲不闲,我和李晗还有资料没整理完。”
蒋峰匆忙拉着身边的人远离危险地段,回头却看到临走前的李晗不忘对听到动静看向这边的沈翊挥了两下手。
他看过去,下意识地用那只空着的手也对沈翊挥了两下。
视线对上了一脸心情不愉的杜城。
“嘿嘿。”傻笑了两声,这回是真的跑远了。
“没看出来啊,你笼络人心还挺有一套,这才多久,我的下属就对你有好感了?”
象征性地随意敲了两下门,他将一打资料递到沈翊面前,“这是被死者生前做过整容手术的所有人资料,省的到时候我们找出来了你说我欺负你。”
他接过,没看两眼就听到办公室门被用力关上的动静。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没事别老笼络我的属下。”
人已经走远,办公室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沈翊浅浅地勾了一下嘴角,与平日里的温和不同,那弧度似乎多了些许别有深意的味道。
03)过往
找出来的几个人与沈翊画的一般无二,但还差最后这一个,她要求一定要晚上来。
黑色的口罩被女子缓缓的摘下,露出被毁容的那下半张脸,杜城拿起沈翊的画,而后眯了眯眼——一模一样。
他放下了画。
“说说吧,梁毅死的那一晚你在哪?”
审讯结束,对面的女子哭的泣不成声,他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眉心。
画是不错的,沈翊他……
可惜人找错了,那日这个女子的确因为酒驾被拘在警察局,杀害死者的应该不是她。
监控视频……很可能被换了!
“城队,”匆匆赶过来的蒋峰喘了口气,“又有命案。”
“嗯,”他立刻起身,神情间丝毫没有任何疲惫感,“叫上其他人我们马上出发。”
但一转身,目光自动锁定在了站在不远处的沈翊身上。
“走吧。”他说道,语气没有了之前的蛮不讲理,“不然你还想踩自行车过去?”
这话很明显不是对着刚走去叫人的蒋峰说的。
远处的人先是一愣,又下意识地捏了捏背包的肩带,视线向着鞋尖看去,这才反射弧极长的应了声,“嗯。”
然而根本懒得等沈翊慢吞吞回答的杜城,早在话一说完便快步走过去拉起沈翊的手向外走了,“让你看看我们是怎么办案的。”
坐在车上的沈翊不是在犯困的路上就是在睡,这点杜城在七年前深有体会。
“你这个样子我们等会要怎么办案?”
他面带不愉地说着,稍一扭头却发现身边坐着的人早已熟睡,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车内的所有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
这画面挺熟悉的。
杜城想。
那个看起来桀骜不驯,又带着一股子艺术家气质的沈翊。
一起银行爆炸案,他将一名被捅了两刀的无辜群众从现场抱了出来。
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罪犯已经被其他队员控制住了,炸弹也将有专业的人员进行处理,现场的其他群众正在进行疏散,他只是在人群刚好看到了这么个人躺在地上,腹部留着血。
那次其实给人印象还挺深刻的,除了被他抱出去的这位被刀子捅了,没一人伤亡。
被捅了的那个人就是沈翊。
后来他从罪犯的供词中才知道,当时是沈翊嘴贱把人罪犯给气着了,硬生生忘记自己身上还带着炸弹,傻不拉几地拿美工刀去捅人。
那美工刀还是人沈翊的。
当时抱着沈翊出来时他在想什么来着?哦,他当时想着——
诶?怀里这个被捅了两刀的人还蛮安静的,怕不是没气儿了?
然而到了安全区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
“你真的是警察吗?还挺好看的。”那人说着,用力抬起手揪了揪他的脸。
“我给你画个像吧,不收钱。”
如果不是说话声里的虚弱,他甚至觉得这人根本没受伤。
面无表情地将人放在担架上,早已备好的救护车疾驰而去。
临走前他还听到那人嚷嚷着,“记住啊,我叫沈翊。”
他自然不会去记他的名字,如果罪犯没有多次咬牙切齿地提及,甚至以小学未读完的学历歪歪扭扭地写下“沈翊”这两个字的话。
在医院了解情况的是蒋峰,他闲时去瞅了一眼,刚巧看到病患生龙活虎的拉着蒋峰问东问西,几次拉偏话题。
于是那次记笔录的人成了他。
笔录出乎意料的顺利,直到他弄完,一直在写写画画擦擦的沈翊也停下了动作。
然后将一幅画有一个板着脸认真记笔录的警察的画递了过来。
画的挺像的。
他没要。
走之前听到沈翊大声嚷嚷着,“我伤口疼,好像又流血了,杜城警官记得帮我叫个医生啊。”
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哦,是了,蒋峰。
那副画最终还是落到了他手里,蒋峰说是沈翊亲自送来的,目的是为了感谢他的恩情,画放在桌上就走了。
恩情?
他低下头瞅了眼那张纸。
不过一副画而已,他想着,将画随手塞进了抽屉里。
什么时候喜欢上沈翊的他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可能是低下头的那一眼,也可能是罪犯频繁提及的时候,又或许是做完笔录被递画的时候,又可能是之后时不时因为各种巧合的相遇。
但他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一次想要和沈翊表白的那一刻。
那是许久后的另一桩案子了。
校园的操场挖出尸体,经查验后却发现头颅和身体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仍是他带的队。
他忙着查案子,沈翊忙着给老师打下手,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
只除了沈翊在操场上画画时,一个篮球朝着这边人飞来,他看到了,拦了一下。
正画着画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是他,笑了下,随口打了声招呼,“城队好久不见啊。”
笑的挺好看的,他当时想。
而后就再没有过什么交流了。
直到案子查近尾声,一切近乎明了的时候,嫌犯站在高高的天台,指名道姓想要跟沈翊单独聊聊。
于是不得不找来了沈翊。
有的人也真是奇怪,几次三番的都能作为一个无辜路人被嫌犯或是罪犯注意到。
仍是一副随性的样子,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一样。
“找我?行啊!”
不出所料地同意了。
世界上总有些与众不同的人,他们不被理解,也不被尊重,有的特立独行,有的饱受欺凌。
这样的两个同样不被理解的女孩子遇到了一起。
兴许她们当初都曾以为对方是彼此糟糕透顶的生命中的救赎吧。
那假若那到救赎的光与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呢?
信念崩塌的那一刻,当年的死者绝望地选择了自杀……
尸体是嫌犯埋的。
埋的地方很美,那是藏有她们共同的、最美好的回忆之处。
后来她留了长发,回到了熟悉的学校,以老师的身份。
只是那个记忆最深处的身影啊,她将临摹用的真人头骨悄悄换掉,这样,就可以每天见着想见的人了。
清风吹动她的重新剪回的短发,似乎将岁月带回了从前。
那是两个只有彼此的女孩子……
他那一次才知道原来沈翊也有害怕的时候。
惨白惨白的一张脸,两条腿似乎在微微的抖着,却还故作不在意地对他说,“杜队,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办案的啊?”
他听见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他察觉到了,也没有要按捺住的想法。
“想知道啊?”他笑着搂住了沈翊,“以后有机会我带你看看,现在先送你回去吧,热心市民沈翊先生。”
热心市民沈翊先生是银行爆炸案中沈翊报警时的自称。
他当时随意看了眼记录,然后就记下来了。
原来,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也是那天他才知道沈翊不仅恐高,还有一坐车就犯困的毛病。
脑子发热想要说些什么的他,就在对方报完地址后的一个哈欠里,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原本开着的车窗缓缓升了起来,逐渐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杂音。
好像这个世界被单独划开了一个部分,一个只有沈翊和他的部分。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他想着,看了眼沈翊。
睡着的样子倒是蛮乖的。
然而又想起了自己没来得及开口的话。
以后车里得备盒风油精了。
他想,省的日后沈翊再坐他的车时又睡着,不听他讲话。
04)画
目的地到了,回忆也就戛然而止。
杜城停下了车,推了推还睡着的沈翊,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那盒他一直放着没怎么用过的风油精。
“清醒点,困成这样趁早回去休息得了,还来办什么案。”
又将那盒风油精递了过去。
“喏,以后困就闻闻。”
那味道定是不好闻的,沈翊不适地皱了皱眉,人却是完全清醒了。
死者是整容医生梁毅死亡当天在监控室里值班的刘连明。
“经鉴定,死者死于氢化物中毒,这与梁毅的死法一致,不同的是梁毅死亡的案发现场酒杯里并没有氢化物,而刘连明的酒杯中不仅有氢化物,还检验出了邻苯二甲酸酯。”
“邻苯二甲酸酯?”
“是的,一般用于美甲。”何溶月说完,合上了手中的检验报告。
“对了,”蒋峰说,“那天本来不是刘连明值班,他跟人换的。”
毫无疑问,两位死者应当是死于同一个凶手。
而刘连明,就是帮助死者调换监控视频而后被灭口的那个人。
美甲、审讯室中的五个女人、……
“蒋歌。”
“蒋歌!”
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声音,二人对视了一眼,沈翊轻轻地抿了抿唇。
“我和沈翊去找蒋歌,你们暂时留在这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了的地方。”
那晚被传唤的几位女性无一例外都有着一双好看的手,死者梁毅很可能有着恋手癖。
在这些女性当中,蒋歌的异常好看,奇怪的是她的一双手上有那么几个手指甲的美甲光泽与其他的不同,像是单独将那它们重新刷了一次。
兴许那氢化物那天就被藏在了
但这只是猜测,蒋歌给出了一份能充分证明自己不在场的二十四小时视频。
“杜城,你有没有发现这个视频的光线不太对。”
指尖轻点着电脑屏幕,沈翊说道,“按照那日的天气来讲,光线不会是视频里的这个样子。”
“李晗,小区监控视频有吗?调出来看看。”
“有的,我马上调出来。”
对比了两个视频,光线的确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老师,你也太厉害了吧!”
杜城瞥了眼站在另一边的沈翊,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晗,传唤蒋歌,让蒋峰带人去她房间里查一查。”
“嗯?我?哦。”
审讯室里,面对着那些从房间找出来的证物,蒋歌的神色异常平静。
这个世界上,女性活着向来是不容易的,长得一般的,就更不容易了。
在某个岗位,在同一个项目的竞争里,蒋歌总是会败给学历经验样样不如自己的同事。
有时候啊,那些人甚至连一个争取的机会都不肯给她一个。
理由多可笑,只因为她是女性,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女性。
如果,能变得好看的话,如果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话,是否一切就都会不一样呢?
然后呀,她就遇到了梁毅。
梁毅说,可以让她变得想要的那种好看。
梁毅说,可以减免她的一应费用。
梁毅说,从小就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让她帮忙设计一个密室。
梁毅啊,递给她了一杯酒,在她设计的密室里,做了那样的事,拍了那样的视频。
梁毅、梁毅、梁毅……
“你看看,要是这视频传到你同事那里……你现在可是事业上升期呀,你的那些同事会怎么做呢?”
“想走?蒋歌,你一辈子都逃不掉我的……”
梁毅,那是她日日夜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已经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事情,证据找到了就找到了吧,事情查出来就查出来好了。
至少,她的梦魇没了。
“是我做的,”她说着,语气极为平静。
“我将氢化物藏在美甲里,梁毅喜欢女人好看的手,又自信我被他拿捏在掌心里,毒是在他亲吻我的手时下的。至于刘连明,他不断拿钱要挟,我知道他爱喝酒,为了永绝后患,将藏在美甲里的毒下在了他的酒杯中。”
被长期要挟的她,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才脱离虎口又跌入狼嘴呢?
反正,都杀了一个了不是么?
案件就这样告一段落了,毫无疑问,沈翊功不可没。
无论是画出那些女性的画像还是发现视频的不妥之处,都属他功劳最大。
“你当初同意我的表白真的是因为我的长相么?”
“嗯?”
沈翊没听清,拿着喝了一半的瓶装牛奶向杜城走过来,微微歪了歪脑袋,“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杜城移开了视线,“待会有个小型的庆功晚会,我开车带你去吧。”
“行。”
“对了,记得擦下嘴。”
这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像是极其不经意间说出来,说话的人毫不在意一般。
“好啊。”沈翊说。
毫无意外,车子启动的那一刻副驾驶的这位就一秒进入了梦乡。
车内一片安静,杜城默默地开着车,没有喊醒沈翊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噪音,他不自觉地接着回忆起了那段时光,那段他最为开心的日子。
他还记得那日车到的时候,沈翊还没醒过来。
他悄悄拿起沈翊的手机,很轻松就打开了——手机并不设有密码。
他给沈翊写下备注——a沈麻雀。
一天到晚话又多人又闹腾的,可不就是麻雀么?
他没来得及写下沈翊手机中自己的备注。
没办法,人醒了,睡眼惺忪的迷茫模样。
那一刻他想着,还是改成沈猫猫吧,比起麻雀,沈翊更像是一只猫。
很巧,沈翊也刚好没睡。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哪位?”
“行啊。”
而沈翊答应了。
地址是之前他记下来的那个——沈翊的工作室。
他开车到的时候,那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沈翊随意地将那些颜料踢到了一旁,勉强给他弄出了一个通向楼梯的小道。
“这些明天助理来了会整理的,我房间在楼上,你上去就能看到了,我画还没画完,你先去睡。”
画的内容被挡住了,他看不到,这倒是无所谓的,他向来不懂这些。
但沈翊一晚上都没有回房间。
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先要让他注意到你。
他问蒋峰,然后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那时候他忘了蒋峰没谈过恋爱。
喜欢肯定是要追求的,他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是他不确定沈翊的性取向。
下定决心是在一次外出回来之后。
蒋峰说沈翊大张旗鼓地当着全局的面往他桌上放了幅画。
“当时我们都在办公室聊八、八天前的案子呢,”蒋峰笑的眉飞色舞,“他就直接进来了,可能局里的警察都知道你们很熟吧。”
“人不是蒋……噢,对,是他突然进来的,那会儿张局也在,盯着那幅画近看远看看了许久,夸这幅画画的很不错呢!现在画还在张局那。”
八天前局里没有新增的案子,无证件人士未经过准许再熟也不可能随意放人进局里。
但他没细究这些,只径直去了张局的办公室,拿回了那副沈翊送给自己的画。
张局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她说,“杜城,这幅画你可得好好看看。”
“还有啊,下次进我办公室记得敲门。”
他自然是应了。
那幅画他研究了会,又上网查了查。
没有找到任何答案,他不懂画,这幅画又有沈翊的独特签名,应该是原创的,网上连一副相似的都找不到。
不能去指望一个绘画技术与欣赏绘画的水平均停留在幼儿园水平的人看懂一幅画。
但张局似乎是看懂了。
张局懂画?看起来不像。
但并没有等他再仔细看两眼,局里就又新接了一个案子。
抽屉塞不下一个厚重的画框。
于是他将画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与沈翊送给他的第一幅放在了一起。
半夜忙完回来后他将两幅画放进了一个画框,放在前面的,是沈翊送给他的第一幅。
第二幅他没看懂,自然也不能摆在明面上让别人看懂。
他将画带回了家,无视杜倾对他的嘲笑把画摆在了床对面——早上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什么时候你这么自恋了?”
他没回话。
他想,管那副画是什么意思呢,至少怎么着都不是在表明沈翊讨厌他。
第二天休假,他趁机去表了白。
沈翊当时还在画着画,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行啊。”
又指了指一个方向,“花放那边就成。”
顺利的不可思议,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可他们那时候的的确确的是在一起了。
他在沈翊工作室附近买了个房子,装修布局都是按照沈翊的要求来的。
他向来不讲究这些。
唯一在意的就是当问起沈翊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同意和自己在一起时,得到永远都是——“长得不错”。
余下的记忆却就不怎么愉快了。
但其实他们还是聚少离多。
沈翊经常要去各种地方找灵感画画,他又有忙不完的案子。
后来的他偶尔也会想,当初该拦着沈翊去海那边的。
雷队小时候的照片不小心泄露了出去,一个女人找到了沈翊,让沈翊画出长大后的样子。
沈翊画了。
并且也永远吃不成了……
谁又能想到呢?
他竟然会在审讯室里会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啊,那个人居然说自己画不出来要雷队画像的人的样子!
沈翊是谁啊,看一眼就能画出别人长大或是小时候的样子。
可是现在,沈翊居然说画不出来……
兴许他该早点给沈翊看雷队的照片的;
兴许他该早点介绍他们认识的;
兴许他不该在那个时候请雷队吃那顿饭的……
沈翊啊沈翊,为什么一定要去画那幅画,为什么画那幅画的偏偏就是你,为什么你连那个人的样子都画不出来?
他扔了那个房子里所有关于沈翊,关于有着他们俩回忆的东西。
包括那画框和画框里的两幅画。
昏黄的灯光照着两个人的影子,在他们家的楼下,他将人抵在墙角。
他说,“沈翊,你不配当个画家!”
他说,“沈翊,你的画只会害人!”
他说,“沈翊,你的画害死了一个好警察,雷一斐,他是个好警察!”
“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啊沈翊,为什么偏偏是你画了那幅画!”
……
拳头狠狠地砸下,砸在沈翊身旁的墙上,血流了出来,他却仿佛察觉不到疼一样。
他突然用双手轻轻捧起沈翊的脸,血蹭到了沈翊的脸上。
他说,“阿翊,我求求你,把那个人画出来好不好,求求你……”
“对不起……”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段对话了,至此,七年,不相见。
05)悔
直到有一天,蒋峰突然问道,“似乎很久都没有看到过那个画家了,城队,他这是又去哪画画啦?”
杜城没有应声,似乎是没听到一般。
新来的李晗一脸迷茫地问,“沈翊是谁啊?”
“一个画画特别棒的画家,”蒋峰回答道,“虽然有时候是喜欢弄点小恶作剧,画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唬人,不过人不坏的,还是个学生呢,也不知道雷……咳咳,那件事,他会不会想不开啊?”
是啊,他会不会想不开啊,沈翊他会不会想不开啊……
如梦初醒般从警局冲了出去,可是啊,工作室已经转让了,他们曾经住过的屋子里也是一片狼藉,沈翊的所有东西,都早就被他扔了。
所有的……
他突然想起那晚沈翊的眼神,如同幼兽掉入陷阱,孤立无援。
沈翊那么小一只,被他吼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
后来他找到了沈翊的老师家,说明来意后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滚,这里不欢迎你。”
门被用力地关上,他却感到了一丝丝的放松——还好,这位老师脸上并没有过多悲伤的情绪。
沈翊还活着。
兴许沈翊早就把他删了加入了黑名单。
可他不敢发哪怕一条消息。
不见也好,他害怕再看到他,也不愿意回忆起雷一斐的牺牲。
七年后再见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说不上来,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他不知道沈翊来做什么。
只是看到他,好像眼前就浮现出当年自己看到雷队尸体时的样。
他平静不下来。
情绪这头凶猛的怪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沈翊。
刑警队也不是沈翊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这里太危险,每一次行动都可能会伴随着牺牲,沈翊他常年画画,武力值根本就不高,真正遇到了事情可能完全无法等到救援。
可是那人坚持要留下来。
那双好看的手拿出了手机,没睡醒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透露着几分可爱。
“您好?”
“在海边有两位老人自杀,沈翊,确认是你的老师和……”
是何溶月的声音。
手机掉落在了地上,没有人理会,外放的声音足够杜城也听到通话的内容,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再开口时,沈翊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沙哑,“杜城,带我回局里去吧。”
“好。”
老师于沈翊而言,不亚于雷队之于杜城。
老师教会了沈翊画画,教导沈翊做人的道理,也看着沈翊长大。
手在半空中颤抖着,想再摸摸老人却又不敢触碰,好像只要他不碰,老人就还活着一般。
“原来您,已经这么老了吗?”
“杜城你说,诈骗犯一般会判多少年?”
“只有三到十年啊……”
冒充老人子女诈骗,骗尽那么多老人的钱财,害得老师心灰意冷和师娘一起跳海自杀的人,居然才只判三到十年么?
那……如果加上故意伤害罪,如果加上袭警呢?
电脑上显示着诈骗犯的具体位置,那双平日温温和和的眼睛里,满是疯狂。
“沈翊你不要……”
一回头,人早已不见了。
黑布盖着画,他走到了那扇门前,轻轻敲了敲。
“谁啊?”
门被打开,画布也掉落在了地上。
男人后退了几步,慌乱间手里拿起了把刀,“你谁啊?别过来啊,再走两步我、我就叫警察了!”
“我就是警察啊。”
他笑的人畜无害,可那神色配合着那张画,竟像是地狱里索魂的恶鬼。
刀划破了那幅画,刺穿薄薄的衬衫,腹部感到了一阵生疼。
却没有再进一步了。
他睁开眼睛,低下头看见杜城握住了男人拿着刀柄的手腕,刀已经无法再前行一步,随着男人的手一松,它带着血迹掉到了地上。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害怕。
几名刑警制服了拿刀的男人。
“沈翊,都让你不要急功近利了吧?”杜城看似轻松地说着,“我先带他去医院,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抱起了一手撑着旁边的桌子,一手捂着腹部的沈翊,他的动作那么轻,手却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着。
早该想到的啊,艺术家的骨子里,通常都带着一股的疯狂,无论他外在如何的变化。
早该在沈翊给老师画那幅画,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想到不是么?
只是杜城没有想到,沈翊会拿自己的命去……
“沈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我没能及时赶到的话你会没命的?有没有想过这种做法是违纪的啊?
可是余下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轻轻地说,“沈翊,下次要注意,别再冲动了。”
别再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啊。
伤口的确不深,在去医院之前血就早已止住了,完全可以回家修养,但杜城坚持要让沈翊住院观察一晚。
“何必那么麻烦。”
沈翊随口说了句,对上杜城眼神后又乖乖回到了病床上。
“要吃些什么吗?”
“都行啊。”
像是处理好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他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是轻松。
“杜城,受伤的是我,你眼睛红个什么?”
他笑道,“我这个伤者都没哭呢!”
“谁是因为你,我那是刚刚被风吹的,你知不知道刚刚外面的风有多大。”
很大么?
沈翊看向窗外。
风和日丽的,今日不是个会刮大风的天气。
打开了杜城给他买的饭,里面都是他平时惯常爱吃的菜。
七年前的。
他现在有些口味早就变了。
他知道自己瞒不过杜城。
也没有想着去瞒任何人。
他只是简单的想,让那个人付出更大大的代价而已。
“沈翊。”
“你的手掌心怎么有个疤?”
“噢,”正吃着饭的沈翊毫不在意地回到,“之前不记得在哪里划伤的。”
“还有杜城,你能别老一直盯着我吗?我要吃饭。”
06)错误
沈翊起初并不知道他画的那个人是谁,莫名其妙被喊进了警察局,一群人问东问西。
这里他还是比较熟悉的,有段日子经常往这边跑,不过来审讯室坐坐还是第一次。
没有任何焦虑害怕一类的情绪,他又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那群警察问完话就可以回去了。
害怕是从他知道画的那个人是雷一斐开始。
他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那个错误无法弥补。
杜城吼他是对的。
他的画害死了一个好警察,那个好警察是他爱人最重要的人,他兴许的确不配当一个画家。
那天杜城走后,他从垃圾桶旁边找到了被扔掉了的画。
那层玻璃碎了,看得出来应该是杜城打的。
碎玻璃有那么一块扎进了他的掌心里。
是助力的叫声让他回过神。
工作室的透明玻璃上照着他现在的模样。
脸上和衣服上是杜城的血,已经干了,拿着画框的手隐隐作痛。
不像个作画的,倒像是个杀人犯。
他轻轻勾起了唇角,像是在自嘲。
低头去看那画,已经脏了。
画脏了。
那晚沈翊烧掉了自己所有的画。
他和老师说,自己不想再当画家了。
一个有名气的年轻画家突然烧掉了自己所有的画并宣布封笔,这在当时的圈内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谁也不知道这位风头正盛的年轻画家选择封笔是为了什么。
艺术家偶尔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正常,当时有人赌说不定沈翊几天过后就会重新画画了。
可惜并没有。
无论有人出多少钱请他画幅画,都没有。
他选择去当一名画像师,选择去了警校里授课。
“沈翊,你的天赋不应该被浪费在这里。”
“可是老师,我想用我的画,去救更多的人。”
他的画不该被用来拿去杀人,他得找出那个让他作画的人。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心理咨询室里的那颗珠子轻轻转,他始终回想不起来让自己画那副画的人。
那天他在画完画后被人扔进了海里,起来后就再也想不起来让他作画的那个人是谁了。
如果他能画出来那个人该有多好。
杜城是被沈翊起床的动作惊醒的。
大清早的,又没什么事,按沈翊的个性不应该多睡会的么?
他悄悄跟上了外出的沈翊。
是那片熟悉的海。
当年在这片海上沈翊给人画了雷队的画,也是这片海,沈翊的老师不久前自杀在了这里。
“这儿风景不错啊,”他走上前说着,站在了沈翊的身边。
“你一直跟着我?”
“是啊,”他回答,“你伤还没好全,别在这儿傻站着吹风了,走吧,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他伸出手,冲沈翊挑了挑眉,对方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终于慢慢把手伸了过来,放进了他的手中。
沈翊,我不会再松开了。
他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的傻小子,早就明白了遇事不能全靠吼吼吼。
可又好像明白的太晚,伤害了一个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回到警局,他打开了一扇柜门,里面是当年雷队办过的所有案子。
“这些年我一直在尽力查找证据。”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查雷队的案子。
“杜城,那个时候画完画,我被人丢进了海里,醒来后就记不清那个人的长相了,我不是故意画不出来的。”
“嗯,我后来知道了,”他说着。
“我当初不该吼你的,雷队的牺牲怪不到你的身上,我只是缺一个发泄口,我只是当时把你……”当成了那个发泄口……
“没关系的杜城,”沈翊轻轻笑了笑,“我没有怪过你。”
杜城脾气冲动,现在看起来是沉稳了许多,当年可是遇到谁都毫不收敛的人。
沈翊都做好了被揍一顿的准备。
“我知道。”
我知道的阿翊,可是你没有怪过我,你怪过你自己吗?
他突然意识到,他的阿翊,背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罪过了七年……
07)底牌
据说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会想起被自己遗忘了的东西。
沈翊找到了杜城,说自己想试试。
“听说,你能三岁画大?”
一张照片递了过来,“能帮我画出这个人长大以后的样子么?”
水缓慢流动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下沉,而后,他看清了那张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脸……
“擦擦吧!”
将沈翊捞上来的杜城递过去了一条毛巾,但没人接。
“杜城,”沈翊回过头说道,“我看清那个人的脸了。”
然而系统里并没有与之匹配的人。
“沈翊是不可能画错的,”杜城说,“系统里也不能保证记载了所有人。”
他看向沈翊,语气温柔,“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日子依旧在数不清的案子里忙的团团转。
“蒋峰,你有没有发现城队和沈老师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队里刚忙完一个案子,李晗活动了下几天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的肩膀,“他们办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默契啊,就一个眼神,我都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呢,沈老师就明白了。”
“他俩是搭档,都几件案子下来了,默契也正常。再说他俩之间的关系不一直都挺好的吗,也没什么矛盾。”
“要论默契我们跟城队办了多少案子啊,沈老师他不是才来几个月吗?而且,不是还有……那件事吗?”
“那事又不能怪沈翊,他什么也不知道嘛!”
“你之前可还说……”
“你们,很闲?”路过的杜城看着他们俩,心情挺不错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谈论而生气。
“不闲不闲,我和李晗还要再整理整理这次案件的资料,先去忙了哈。”
杜城向着沈翊的办公室方向看了会,只迷迷糊糊能看清一个影子,他拐个弯,去了张局的办公室。
“找我?”
“市局看咱们最近太忙派了一个人来协助办案,待会你俩见一下。”
“是因为这次案子?”
案子牵扯到了几年前一个大型的人口贩卖组织的核心成员,也……牵扯到了雷队的牺牲。
按照沈翊的推断,这个全脸整容成别人模样的人就是当年去让沈翊画像的女性。
“应该是,”张局说,“行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先下去吧。”
“噢,对了,还有,你下次来敲个门行不行。”
“下次会的。”
“杜城,真正杀了雷队的那个人不是我。
“想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想知道就过来吧。”
“我?只是想寻一条生路而已。”
又发生了命案,这次的死者是m,那个组织里疑似杀了雷队的核心成员。
现场的监控视频似乎什么也没拍到。
噢,仔细看看后倒也不是。
它拍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市局里调来的路警官选择去找专业技术人士提高视频的清晰度。
“随你,”沈翊说,“我只相信自己的笔。”
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只眼睛被大致的勾勒了出来。
那是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那是杜城的眼睛。
他想起了不同于现场材质的那块拼起来像手表表盘的玻璃,上面的标志他在杜城那里看到过,而他再向杜城要那块手表时,标志却没了。
表盘换了。
还有杜城车里的洗涤剂,他找何溶月鉴定过了,成分与现场的一模一样。
头一次,他希望自己画错了。
一张又一张的纸,画的全是那个熟悉的模样。
“杜城,你真的杀了人吗?”
“既然你知道有人故意陷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一个人做那些。”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那个人是你。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杜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神色里里充满了抱歉与信任。
“因为阿翊你,是我的底牌啊。”
08)尾声
一切的真相都缓缓浮出了水面,那个几年前建立人口贩卖组织的,篡改监控视频将一切嫌疑指向杜城的,正是铜城公司的创始人——陈舟。
尘埃落定后,压在人心底多年的那块石头好像终于松了下来。
“雷队的案子破了,你还会留在警队吗?”
当年沈翊画雷一斐的画像前,站着穿着警服的两个人。
“会啊,”沈翊说,“除了老师,雷队是影响我最多的人,是他让我逐渐明白,原来我的画,还可以救那么多人。”
瞧啊,过去的事情结束,翻开下一页,又是新的篇章。
“沈翊,市局正缺少着你这样的稀有人才,你愿意去市局那边吗?”
这话杜城可太耳熟了,曾今就是以这样的借口,雷队被骗走了将近一年才回来。
他有些紧张的看向了沈翊,沈翊则笑着看向了他。
“看我做什么,想去你就答应呗!”
“不了,路警官,市局不缺我一个画像师,我想留在这里。”
“也行,尊重你的想法,但要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市局欢迎你随时过去。”
杜城朝着路海洲走远的背影龇了龇牙,他问沈翊,“你真的准备将来有一天去市局啊。”
“怎么会?我可是某人的底牌啊。”
好不容易休个假,杜城没想到自己不仅被拉过来相亲,还要办理一个案子。
对面正说着的女人停了下来,她指了指杜城的斜背后。
一转身,沈翊刚刚画好的胡子与他的脸完美契合上。
一扇玻璃之隔的沈翊与杜倾笑的乐不可支。
一起并不复杂的案子,有沈翊的帮忙就破的更快了。
“我明天要去牢房那边向一个女囚犯问点事,看能不能将她在外面的同伙画出来。”
“要我送你吗?”
“不了吧,你那桌上的文件都堆的跟个小山似的,我自己打车去就行了。”
“行啊,城队~”
有的人也是真的倒霉,不仅几次三番被嫌犯注意,坐个车也能那么巧的遇到。
嫌犯看到了那幅画,那幅沈翊根据女囚犯的描述画出来的。
等到他找过去的时候,海边只有嫌犯一个人。
“我同事呢?”
他一拳打了过去,嫌犯则看了眼那深深的海……
会没事的吧?
可是都五六天了,阿翊你怎么都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啊。
他在沈翊住的地方找到了那两幅画。
它们被修复好,然后装进了新的画框。
那年沈翊烧掉了自己所有的画,独留下了这两幅画给自己的。
阿翊。
这次我看出来了那幅画是什么意思了。
近看画里有着“杜城”二字,远看整幅画组成了“爱”这一个字。
看似乱七八糟啊,那是沈翊说着“杜城我喜欢你”。
怪不得那天阿翊要把它藏起来。
怪不得张局对着它近看远看,说着意味悠长的话。
“喵~”
他再一次拎着那只猫的后勃颈,将它从沈翊的病床上扔了下去。
不愧是沈翊养的,那只猫某些方面跟沈翊简直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怎么找过来的,病房里不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动物,它就在医生来的时候躲起来,走了就又从某个角落里逃出来。
笼子都关不住它。
又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的声音,杜城转过头,是一个还没猫脑袋大的枕头和一个易拉罐。
又是不知道从哪里叼过来的垃圾。
杜城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毫不意外的被猫挠了一爪子。
啧,爱挠人的习惯也跟沈翊像,他看了看这只炸毛的猫,没沈翊可爱。
第八天的时候,沈翊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说的第一句话却跟杜城没有任何关系,他问,“猫呢?”
杜城咬牙,替他理了一下被子。
抬起手,本来想用力揪两下杜城的后勃颈,但刚醒来手上根本就没什么力气。
“别撒娇,阿翊你刚醒,身体状况还没稳定下来,不可以的。”
沈翊:……
“杜城,你真的很烦。”
“嗯,我烦,”自打沈翊醒过来后,他说什么杜城都表示赞同,“还要烦你一辈子呢。”
“不仅烦,还很腻。”
“嗯,只腻你一个人。”
“乖,阿翊先吃饭,吃完才有力气说。”
—正文完—
*战损猫猫在Chapter2
*我真的超爱狗狗心疼猫猫但又舍不得说两句的样子
*这个番外是以沈翊的视角写的,嗯,包括所有标题
*彩蛋是老年生活啦
Chapter1笨死他算了
看着对方紧张又期待的表情,他点了下头。
他找杜倾要回了那只白猫。
那是醒来之后他因为不放心猫寄养杜倾那里的。
“这只猫还挺乖的,也不知道我弟为什么跟我说它特别不听话。”
...
“可能因为这只猫不喜欢他吧。”
他随口一答。
何止,杜城也不喜欢这只猫。
他慢条斯理地给猫猫顺着毛,微微长长了的刘海挡住了眼里的所有情绪。
“阿翊,我发现你家这只猫性格很多变啊。”
“前几天见到我又叫又挠的,还喜欢叼脏东西,现在怎么这么乖。”
爱叼脏东西……
他沉默了会。
自觉当初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枕头、易拉罐,枕、易,沈翊。
倒是想过也试图去拿杜城的手机打字,然而杜城根本就没有给一只猫证明身份的这个机会。
算了。
他现在不想让杜城知道自己当过一只又脏又叼垃圾的猫了。
Chapter2他什么时候来
嗯,他又没听杜城的话。
这是一个妇女拐卖案。
据逃出来的一个年轻女孩的证词以及监控来看,窝点大致是在这几个偏远乡村之间。
发现一个不对劲的人时,他本能地跟了上去,林子里的路弯弯绕绕,中途并没有什么机会和队里的人联系。
奈何跟踪技术不到位。
他苦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幸是不幸。
他成功拿到了一份重要名单。
那个人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搏斗时将刀狠狠刺入了他的左腿,慌慌张张跑了。
血仍止不住的流,眼前模糊成一片。
他不敢喊出来,谁也说不清楚声音会吸引来些什么。
随时可能会回来找名单的罪犯和罪犯同伙,或是隐藏在林子里的猛兽。
以现在的状态,随便来哪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命。
哪怕运气好谁也不来,兴许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靠在树上,抬头看着那无云的天,他将嗓间要抑制不住的呻吟声咽了回去。
他要是死了,那个人得多难受啊。
得坚持住啊沈翊,你得等杜城来。
Chapter3mate
和杜倾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宴会。
向来是不耐烦参加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的,那天刚好有人邀,他又闲来无事,想着去找找灵感也不错。
没找着。
破地方比想的还要无聊。
他坐在角落里,不耐烦地喝着酒,等这个破宴会结束。
杜倾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
“我见过你。”
他撇了眼这个人,无聊地吹了下挡住视线的头发。
被吹走的头发又飘了回来。
今天跟他说类似话的人男男女女加起来不下十个。
“是在我弟弟杜城的手机锁屏上看到的。”
“很明显的偷拍视角。”
他这才正眼看向了来者。
“我想和你聊一聊关于我弟弟的事。”
再见是和杜城一起。
那时杜城被杜倾硬拉着参加一个舞会,他被杜城硬拉着陪同。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事,叫沈翊。”
“沈翊,这是我姐姐。”
刚下车,他还有些没睡醒,听到自己的名字看了过去,礼貌点了下头。
“同事?沈老师似乎是个画家吧。”
“画家就不能是同事了?沈翊还帮过我大忙呢!”
那次倒也没那么无聊。
杜城悄悄问他,“沈翊,你知道‘同事’的英语是什么吗?”
“别不理人啊,那你知道同事的英语还有哪些中文意思吗?”
他没来得及回话,杜倾过来拉着他去认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我弟弟,沈翊。”
沈翊你知道同事的英文还有哪些中文意思吗?
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
他有些想笑,好歹是一个刑警,怎么就没看懂自己送的画。
那晚杜城跟他表了白。
红着脸的样子还挺好玩儿的。
他同意了。
Chapter4婚
杜城穿婚服的样子很好看。
当然了,给他戴戒指的样子更好看。
他很喜欢去弄一些小恶作剧然后看杜城被吓到的样子。
很好玩。
但杜城又跟他当年的助理不一样,吓过一次就再吓不到了。
有时候也会觉得杜城特别啰嗦。
去现场的时候硬拉着不让他睡,讲一些说过了八百遍的话。
“不要一个人去追嫌疑犯。”
“不要冲动。”
“你的安全比案子更重要,别受伤。”
“知道啦,城大队长。”
杜城啊,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
可是怎么办,我喜欢被你烦的感觉。
又名,我那被一板砖改变的人生
*BGM《微微》
*回到七年前填补一些遗憾
「微微晨光点亮这喧嚣世界,微微温暖融化昨夜的冰雪」
新找了个不错的地儿画画,清晨是点点晨光撒向水面,波痕泛着光,有着几分“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感觉。
沈翊只觉得后脑勺一痛。
他勉强回头,模糊不清地看见凶手拿着块板砖,不远处还有个同伙人。
穿的都挺严实,像是蓄谋已久,也不知道是他的哪位仇家。
“下这么重的手,不怕打傻了啊。”
“都说了我来,你非要自己上,拿砖的手疼不疼啊,都红了。”
这是从哪里来的一对奇葩,沈翊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本能让他怼过去,嘴唇...
本能让他怼过去,嘴唇略微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蹦出来意识就不可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要是让他逮到这俩人,他一定要让拿板砖砸他的那个去工地搬三个月的砖,把另一个绑在旁边干看着!
不行!至少得一年!
“你先别害怕,除了看见一个带着帽子、拿着照片的女人,还看见了什么吗?”
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请……”
根据报警人说的地址去到现场,只找到了一个晕过去的年轻男性,还有角落里一张雷一斐小时候的照片。
“也不知道谁对一小孩下这么重的手。”
杜城是被派过来弄笔录的,上回办案太冲动,这半个月遇到大大小小的案子雷一斐都不让他出现场,尽让他做一些无聊的事。
“你才小孩儿!”
声音挺弱,也没什么气势,杜城回过头看向病床上龇牙咧嘴撑着要起来的人。
“可能是被你气的。”
何溶月走出了病房,将场地留给杜城发挥,临走前不忘嘱托,“悠着点啊,把人弄出什么毛病来可就不止半个月不让你出现场了。”
“知道啦。”
这回答十分漫不经心。
“这人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哪那么轻易就被弄出毛病。”
他嘟囔着,走到没能成功坐起来的病人面前,居高临下,半点没有搭把手的意思,“说吧,叫什么?”
“你爹。”
这场笔录做的一点都不顺利。
病床上的人半点也不配合,扯东扯西,不是想占他便宜就是在骂他,没一句话是可以记下来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把揪起了这个人的领子,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悬在半空,“老实点!”
破小孩立马就乖了。
果然有些时候还是得用些特殊手段,杜城有些得意的想,这不就配合了吗?
“杜城!”
“沈翊!”
前者带着怒气,后者满是关心。
回头看向刚来的两位,一个是雷队,另一个老头不认识,应该是这小孩的亲人。
他干巴巴地放下了拳头,“雷、雷队。”
“我刚刚……”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雷一斐面色不愉。
“真是对不住了,我这位下属脾气有些冲,没吓着你吧?”
啧,这语气,差别可真不小。
“吓着了,我刚醒,头还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这个人莫名其妙不仅凶我,还要打我。”
“我看拿板砖砸我的人指不定就是他。”
“谁没事拿板砖……”
这边吼完,雷一斐看向沈翊又恢复了和蔼的态度,“你刚刚说有人拿板砖砸你,你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的吗?”
“没有,裹那么严实我哪看得清。”
可能是前不久被砸过的头还在隐隐作痛,他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明显不想再说些什么了。
“这位警官,沈翊刚醒又受了惊吓,就让他好好休息会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问也不迟。”
“也行,”雷一斐起身,笑容温和,“如果想起来什么线索记得随时通知我们。”
“好的警官,我一定好好配合。”
特地放慢了“好好”这两个字。
临走前杜城收获到了来自沈翊的一枚挑衅的笑。
“你又在胡闹。”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许意多哪里会想不清楚刚才事情的经过。
“哪儿呢老师,”从桌子上拿起一颗洗好的葡萄,“我就是看他长得不错逗他玩玩,谁知道他脾气又爆又不经逗的。”
“让你平时收敛着点,这回是被谁给报复了?”
“谁知道,管他呢,”他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反正我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吗?
“对了,这葡萄挺甜的,哪儿买的?”
“我真的只是想吓吓他,没准备真动手。”
谁知道会那破小孩给摆一道。
“行了,我知道,”雷一斐的语气完全没有刚才在病房对杜城的怒气,“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
“肯定不会了,”至于真要有下次那谁知道会不会,“那我什么时候可以……”
“准备准备,待会和我再去一次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了的地方。”
“好嘞,雷队我现在就能去。”
现场被收拾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一个多余的指纹,沈翊说的那个板砖倒是找到了,但同样提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根据定位,找到了报警的那部手机,但很可惜,仍旧没有报警人的任何线索。
而在街上的监控并没能拍到他的哪怕一个不清晰的侧脸。
“这人怕不是个惯犯吧。”
李晗吐槽道,“怎么感觉他对街上所有的监控比我还熟悉。”
街上只一个拍到了点影子,之后人直接拐进了监控死角,临街几个为数不多的监控没一个拍到那人。
“手机上的DNA提取结果出来了,”何溶月有些犹豫地看向了杜城。
“看我干嘛?”,杜城感到莫名其妙,“结果出来了你就说呗!”
“除去手机主人的,另一个……是杜城。”
“我能说的都说完了,”审讯室里沈翊百无聊赖地左摸摸右看看,“那同伙的声音好像还挺耳熟,可能就是什么人嫉妒我画的好,气不过又拿我没办法才整的这一出,反正我这也没啥大事。”
“你这玻璃外面是不是还有人啊,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敲了敲玻璃,“听得到的话就麻烦告诉昨天去医院做笔录的那个警官,我不是故意的,就瞧他挺好看的想逗逗他。”
“这个沈翊人长得还挺不错的,”李晗看了看双臂抱臂一脸严肃的杜城,“他还夸你长得挺好看。”
“谁稀罕一破小孩的夸了。”
“杜城,你也没比他大多少吧,就四岁,乱喊别个小孩。”
翻了翻手上的资料,上面是沈翊所有的个人信息,“他还挺厉害啊,一幅画居然顶我好几年的工资。”
“不就是随便画画吗?”杜城拿过去也翻了两下,“换我我也行。”
「多少次跌跌撞撞才学会坚强,多少次在迷茫之中寻找方向」
线索似乎都断了。
就好像真的如同沈翊说的那样,只是一场因为泄愤才闹出的戏剧。
唯一不对劲的就是过于干净的现场和那个完全找不到的报警人。
还有……一张他小时候的照片。
这应该是媒体报道时不小心泄露出去的。
“我是个手控嘛,”手机的主人说,“见到一个人的手就忍不住多看两下。”
“不对劲?没什么不对劲啊,我看的可仔细了。”
那手机上又是如何出现杜城的指纹?
近期在查的人口贩卖案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线索。
监控拍到了贩子的一个模糊不清的脸。
“这脸跟打了马赛克似的,”杜城嫌弃,“能用技术还原吗?”
“能啊,”李晗将一个东西调了出来,“不过最大程度也就这个了。”
一个大致的、啥也看不出来的人脸。
“关了吧,”他将脑袋转了过去,“看着怪渗人的。”
第二天大清早张局一脸神清气爽,据说她特地请了个人来警局临时帮下忙。
“他可算的上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
然后杜城就又看到了那个欠揍的小孩。
这世界上的画像师那么多,真是请谁不好,非要请这么个人,就这么个人他好像还不是画像师,就一普通画画的。
专的哪门子家。
一破小孩能有什么用,他想,到时候画不出来说不定还要哭鼻子。
“可以画,”对着那照片看了会,沈翊朝着杜城十分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打打下手。”
“就那边那个吧,他挺好看的。”
局里特地收拾出来一个不小的办公室给沈翊画画。
“不就一临时来帮下忙的吗?需要什么办公室。”
上下打量了会办公室的布局,他又看向沈翊,“真画不出来就算了,可别逞强啊。”
沈翊没说话,只是新拿张纸随手画了几笔,然后递给了他。
纸上是……
“你八岁时的样子,像不像?”
这人似乎真的能画出来?
杜城拿着画有些不确定了。
而这人真的画出来了。
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六十。
监控里的人现已待在了审讯室里,雷一斐正在审,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同伙来。
案子能有所突破大家都显得特别高兴,大功臣沈翊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一个。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啊,那边还有幅画没画完呢!”
“等等。”
他回过头,说话的人是杜城。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人一句话也没能说成。
沈翊扔了句“我坐车容易犯困,到地了喊我”就睡了过去。
这人有没有点安全意识,上车就睡,安全带还没系。
可能也是画这么久累着了吧。
他犹豫了下没有把人喊醒。
系个安全带而已。
不过这么凑近一看这人睡着了还挺乖的。
也挺好看的。
到了地,杜城替人解了安全带,又下车给人开了车门。
那么大动静呢,人却还在睡着。
“到地方了,醒醒。”
沈翊就迷迷糊糊地半张睁了眼睛。
“你家这边乌漆嘛黑的,灯都坏了也没见有人修,我送你回去吧。”
他得到了一个完全不在状态的答案,怕不是说话的人都没听清自己在问些什么就说了行。
随后前一秒还在心里吐槽的他下一秒就被自己的吐槽对象砸了个满怀。
第一想法嘛,就、这人身体还蛮软,跟没骨头似的。
“你人长得好看,没想到抱起来也挺舒服的。”
说完那人又紧紧地抱了一下。
母胎单身多年的杜城在到回局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好像被人揩油了。
但别人好像也不是故意的,人都困成那样了怎么着也是被自己占便宜的可能性大。
但后面那一抱是怎么回事?
“杜城,你这今天一会皱眉一会笑的,该不是谈恋爱了吧?”
“谁、谈恋爱了,我这想事情在。”
要谈也不该是个男的啊。
就算是个男的也不可能是他。
何况就算自己喜欢他,他也不见得喜欢……
可是他说你长的好看,抱起来很舒服诶。
等等,杜城你在想什么?
沈翊喜不喜欢你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喜欢……
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杜城,听李晗说你谈恋爱了,真的假的?”蒋峰悄咪咪凑上来看了眼,“你这文件……拿倒了吧?”
近期一起案件,杜城不小心中了一枪。
当时追人有多猛,事后雷队骂的就有多凶。
“罪犯手里有枪,你没穿防弹衣你冲什么冲!”
躺在医院被勒令不能随意走动的杜城在十分无聊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没看见过沈翊了。
对着日历算了一下,好像有一年多。
局里需要沈翊画像的时候将照片发过去,沈翊画好了再发过来。
有时候案子破了,人也审完了,还没见半张画的影子。
但人家毕竟只是个临时帮帮忙的,也不是一正经画像师,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局里对沈翊十分宽松。
确切一点是张局对沈翊十分宽松,人一年多没来,办公室愣是还留着。
说到底还是北江分局太穷,画像师又过于稀缺,不然谁也不至于薅着一个外行不放。
将手机通讯录来来回回地翻,他再一次看着手机息屏,最终也没打出去一个。
算了,又不熟,管那个人在做什么,没什么好问的。
某个风和日丽无新案子的好天气,他挣扎了一会,决定亲自开车去沈翊的工作室看看。
“雷队,沈翊挺久没来了,我去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过会就回来。”
话一说完,没等人同意还是拒绝就跑没了影。
“这小子,什么时候还学会关心起同事来了。”
到底还是北江这边最近过于太平了,一个二个都嫌的没事。
不过要是这么一直闲下去也挺好的。
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副场面。
一群人又闹又砸,工作室遍地是些打翻了的颜料以及杜城不认识的乱七八糟残片,场面过于混乱,只单单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见沈翊的影子。
废了一番功夫才撂倒了这么一圈人,然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言不发的沈翊。
“你没事吧?”
蹲着的人缓慢抬起了头,脸上残留着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迹,慢吞吞道,“没事。”
“可是沈翊,”杜城神情有些紧张,“你右手在流血……”
队里被叫过来几个人带走了这群闹事者,杜城拉着不情愿的沈翊上了救护车。
“他的手真的没事吗?”
“这位患者家属,说了很多次了,是真的没事,伤好后保证连疤都不留。”
“可是他刚刚流了很多血。”
“我、他、我们不是……”
护士已经走远了,远方还能传过来她的吐槽,“今天奇葩也真是多,明明连来医院的必要都没有,患者对象还一个二个都要求住院。”
耳朵太尖的杜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机智转移了话题,“你……要吃点什么吗?”
然而沈翊看都没看他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那……我随便买点?”
“杜城。”
“嗯?在呢。”
“工作室里的那些东西还挺贵的,我上个月接了幅画差一点就画完了。”
他说着,神色却不大能看出来悲伤或是遗憾。
“对了,”他抬起头,向杜城十分温和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缓缓掏出来了个什么东西,“刚拿到的,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局里多了一个画像师。
那个画像师是沈翊。
杜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沈老师要真的只是临时来帮个忙的话,张局怎么可能那么热情的吩咐人给他收拾出来一个办公室,还让那么大一地方空一年多留给他,”李晗凑近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好一会,“杜城,你该不会是谈恋爱谈傻了吧?”
“谁谈恋爱了?”他立刻反驳,“我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完了,杜城想,沈翊肯定是在因为右手受伤不能画画了感到难受。
“我去帮帮新来的同事啊,他手不太方便,”他将雷队交给自己的文件往李晗怀里一塞,“这些就先麻烦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这么多啊!”
“两顿饭,地点你挑。”
“那行吧。”
答应的十分干脆。
“蒋峰,这些拜托你帮下忙,回头我请你吃顿饭。”
“啊?”
伤的的确不严重,看起来的严重只是护士被杜城烦的没办法将绷带多缠了两道而已。
。:沈先生说的事情我们这边会尽快处理,就是画……
沈翊:自然如期。
。:那就再好不过了
将手机放置一旁,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天,挺好看的。
曾经也是在这么的一个好天气里,一群混混围住自己,撕碎了他怀里的画。
那是妈妈留给他的、遗物……
他报了警,警察来了,口头批评教育了一下又走了。
留下了他与那群当时还未成年的混混。
嗯,现在那群混混都成年了,可以负刑事责任了。
「多少次跌倒之后再站起来面对,再勇敢去闯啊」
吹了吹手中温温凉的水,他安静地看着水纹,并不是很着急喝。
打回去么?
那太轻了,何况他可是个三好市民,不打架斗殴的。
他很清楚的知道工作室那条街的监控摄像头有多老旧,又会将他刻意放在里头带着引诱性的画拍的多么模糊不清。
至于工作室里头的,也就是他闲的无聊对过路的人说了几句有点欠的话,谁知道带头的那个会突然发疯。
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工作室里的颜料并不便宜,画也是。
当然了,画要给的人更是。
做事当然要全么,那堆已经是垃圾的废纸里的确有雇主的画。
是一幅还不错的废稿。
唯一例外的就是突然找过来的杜城。
那个人或许发现了?可却什么都没说。
“沈翊!”脑子里刚刚飘过的名字本人匆匆跑过来,顺手一把抢过了他的杯子,“你右手受伤了不能沾水。”
“你有病?”
警局里的人近期见证了杜城从一天到晚围着雷队转到围着沈翊转的巨大转变。
“沈老师那手受伤是杜城弄的?”
“好像是一群寻滋挑事的混混。”
“那他这关心的未免也太过了吧?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我要是沈老师我都想揍他。”
沈翊确实很想揍杜城。
如果不是武力值悬殊太大的话。
“就被轻轻划了一刀,过两天指不定疤都找不着了,真没必要天天喝补血的。”
“也没残到倒不了水的地步。”
“这儿真的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
“到点了,我要下班,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这样啊,”杜城说,“没事儿,我刚好也这个点下班,送送你。”
“……”
地方到了,但某个人坚决要送他到家门口。
“你才受伤,遇到坏人打不过怎么办?我得把你平安送回去。”
路不短不长,半途的时候杜城又突然叫住了他。
“我说怎么一年多都没见着你呢,原来你都在忙活考画像师啊,我听说这玩意可不太好学,你还挺厉害的。”
他对这种评价向来不置可否。
“对了沈翊,”杜城拉住了他的左手,“那天之后其实我去了趟你的老师家,我……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情。”
“你先别生气啊,我就是想、嗯……关心一下新来的同事。”
“你先别说话啊,”杜城阻止了正准备说些什么的他,“其实还有件事我很早就想跟你说来着,一直没找着机会。”
“就你被砖头砸,我被派去去做笔录那天,我不该乱喊你小孩还吓唬你的,当时是真的没有想真打你,就……想着吓唬一下。”
杜城不太擅长道歉这种事情,一段话说的磕磕巴巴的,眼神胡乱转着,就是不敢与对面人的那双眼睛对上。
“我有时候挺记仇的,”沈翊突然开口,认真说,“要不你现在弯下腰,把眼睛闭上,让我冲你打一拳,我出完了气就原谅你了。”
“啊?”杜城懵了一小会,“明天还要上班呢!一定要、要打脸啊?”
他点头。
然后就看着那人真的弯腰闭上了眼。
傻乎乎的。
夜里的风轻轻吹过,不知道从哪飘来的叶子落到了头上,又被人拿了下来,杜城没有等到想象中的那一拳。
他满脑子都是明天该如何跟那群八卦的同事去解释自己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而后夜里的风迎面,他感到唇上微微一凉。
那是另一个人的温度。
「微微就是秋天里每片落叶,微微就是彩虹里每滴雨点」
局里的人已经习惯每天看到杜城和沈翊同进同出的画面。
杜城也习惯每天顺路接这位新同事上下班。
和每一个早上一样,这天他早早起床晨跑,买好了早饭,开车到路口等着没睡醒的沈翊过来。
初秋叶子已经开始落了,北江这边的天气却还带着一丝暑意,偶尔一阵凉风吹过,会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今天这声音听起来挺精神的,他想着,抬眼差点扔了手上正喝着的豆浆。
“沈、沈翊?”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沈翊笑的又温又软,整个带给人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是啊,”沈翊很自然地拿过了他手上的早饭,笑的十分开心,“有没有发现我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发型换了,嗯……整个人跟变了似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当你问一个直男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你不能指望他能说出多么好的答案来。
沈翊笑的更开心了。
“杜城,我包换了,你没发现吗?”
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但杜城也不大能回想的起来沈翊以前用的什么包。
他只觉得沈翊今天挺怪的。
坐车也不睡了,拿着个风油精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笑笑笑的。
“没办法啊,有个人刚刚特意嘱托我不要在别人车上睡。”
“别人”这个词未免有些刺耳。
“对了。”沈翊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看向他,“你准备什么时候表白啊?”
良好的记忆力一下子让他回忆起了前几天夜晚那个凉凉的触觉。
杜城瞬间红了整张脸,脑子像是宕机了般,忘了自己准备问些什么,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凭借着本能将车开到了局里。
人多了那股子说不上来的情绪也就淡了不少,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向406走去的人,“你要找雷队?”
“嗯?”被叫住的人先是愣了会,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刚刚在走神。”
他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有礼貌?
“杜城,你有没有觉得沈老师今天变得特别怪?”
沈翊说是要一个人画幅画,将杜城从办公室里赶了出来。
“你也这么觉得?”
“是啊,你也觉得沈老师今天变得怪温柔、怪好看、怪让人心动的吧。”
他俩觉得的怪可能不太一样。
“杜城,去审讯室。”
雷一斐打断了他俩的闲话。
“好的雷队。”
麻溜从李晗的桌子上下来,恰巧沈翊像是刚画完,从办公室走出来听到了对话。
“雷队,”他喊了一声,这一声像是有什么较为强烈的情绪藏在里面,“我能去吗?”
雷一斐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想去就去吧。”
人口拐卖案断断续续追查了许久,总是在查到关键地方断了线索,像是去年根据沈翊画像找到的那个人,看似重要,顺着查只查到一半一切便都断了。
但刚刚来了个人,说是有一个人口贩卖组织核心成员的名单。
若是真的,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点。
沈翊只是在审讯室外面看着,并没有任何要进去的想法,甚至后来据外面的另一位队友说,在他们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沈翊就回去了。
雷一斐抖开了手上的几幅画,画上各自写着常居地址,甚至有所有的常去地点,“通知全队,即刻出发。”
“对了,沈翊留在局里,这次行动太危险,就不带上他了。”
主要原因当然不是行动危险。
实在是……沈翊今天给他的感觉太怪了。
那个人不像是沈翊。
他们的说话语气、行为举止等都有很多区别,一个人是很难一夜之间有这么大的改变。
但他和沈翊之间又有很多下意识的小习惯一模一样。
雷一斐却没什么心力放在这上面了。
那堆画像,和画像上的每一个地点,竟没一个出错。
只是他们的动作虽然快,却还是多多少少被对面的收到了风声,差几条大鱼没有捞上来。
但也差不多了。
很难想象他追了这么久的案子竟几乎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几乎把核心人员抓了个一干二净。
目前正忙着逮捕幕后的最关键人物。
那叠画像里没有,反而出现在了沈翊的办公室。
一堆的黑白人脸,就那么一幅上了色还放在正中间。
“沈翊人呢?”
“不知道啊,好几天没来上班了,说是病的很严重。”
李晗回答道,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诶,那不是沈老师吗?”
刚进来的沈翊还捂着头,闻言一脸莫名其妙,“你们找我?”
“沈老师,你怎么又变回去了?”
沈翊:“?”
这群人今天怎么一个个都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醒来后先去了趟老师家,进门不仅看到了老师多年没回来的儿子,那儿子还一副他们很熟的样子问他,“小翊,你怎么突然换了个发型。”
“是啊,”连他的老师都这么说,“怎么突然又决定变回去了?”
沈翊觉得这几天未免有些玄幻。
先是又被人弄晕,凭借他的直觉和那熟悉的作案手法,肯定又那俩欠欠的人。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自己老师的名字,睁开眼就往老师家跑——结果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然后就来了警局。
自然也看到了那幅画。
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独特的画风与绘画习惯,就是再相似也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但这幅画挂在那就像是他本人画的似的。
甚至——比他本人画的还要好上两分!
“估摸着审讯室里那个提供画像的和假扮你的人是一伙的,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何方神圣。”
杜城照例送着沈翊上下班。
那个核心人物已经找出来了,各种重要文件一个不差,那俩人就跟会能预见未来似的,他们到的后发现自己甚至比罪犯还早来一步。
只是依照现在的监控完全查不到他们两个人究竟是去了哪里,两人之中有一个反侦查意识很强。
沈翊今天坐车没睡,自虐似的闻着清凉油,眼睛都熏出泪花来了。
杜城看了眼前方,在路边停下了车,又把车上的另一个人拉了下来。
他将人圈在怀里,指着天空说,“沈翊你看,彩虹。”
怀里的人没来得及发脾气就被他的话吸引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真好看。”
杜城有些想笑。
你瞧沈翊这个人,亏还是个艺术家,见过那么多的风景,画过那么多的奇观,也遇见了那么多的事,却还是会为一道彩虹发出和普通人一样的感慨。
不过也确实挺好看的。
“对了沈翊,你上次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表白吗,我想现在。”
“沈翊,我喜欢你。”
上次我问了啥?谁问了你什么时候表白?
「就像是每一秒都称为岁月,微微从不停歇」
雷一斐最近总觉着有人在跟着自己。
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他的直觉一向不会出错,很可能是那个人跟踪的技术高超。
只是奇怪的是,那个人只是跟着他,却从来不做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突然拿着刀向他冲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又有一个人冲出来撂倒了这个拿着刀的。
动作看起来还挺眼熟。
他自然知道后来冲出来的这个就是一直跟踪他的人。
只是那张脸——
“雷队,好久不见。”
甚至连傻笑都一模一样。
“杜城?”
如果有一天你拥有了回到过去改变一切的能力,你会怎么做?
这里好像是一个完全平行的时空,他们尝试过,任何的改变都不会影响到现在。
之后沈翊干的第一件事是找到自己并一板砖下去。
“不然你想自己来?”
这话杜城不好接。
所以他只是捧起沈翊的手,一脸认真,“手疼不疼?”
接下来的一年多里,他们凭借着已有的记忆经验和这个时空中雷队的调查进度一一找出尚未成熟的组织里的核心成员。
然后就看到了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沈翊,你好像从来都没有主动亲过我。”
“不仅没有主动亲过,表白也是我先的,求婚也是我求的……沈翊——”
将专心吃面根本没在听自己讲话的人圈进怀里,“你就不能主动一次?”
“我又不是他。”
擦了擦嘴,刚吃完面,眼里朦朦胧胧还有被热气熏出来的雾。
杜城换了方向,直接让人坐他腿上,这种时候沈翊一般都会乖乖听话配合,但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
“妈妈,那两个叔叔在干嘛?”
已是夜色稍浓,面馆老板正打着盹,伙计专心玩游戏,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个小姑娘。
“他们在亲亲啊。”
女子向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点了一碗面。
杜城一整个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我知道我知道,亲亲是为了表达爱意,他们长得好看,我也喜欢他们,也想和他们亲亲。”
沈翊没忍住,笑了出来。
“亲亲是不可以的,叔叔的男朋友会吃醋,给你个抱抱好不好?”
小姑娘争得了妈妈的同意。
但在抱抱的时候“吧唧”亲在了沈翊的右脸上。
“只亲脸的话,叔叔的男朋友也会生气吗?”
“这你要问叔叔的男朋友啊!”
杜城:……
他只想逃离这里。
然而在告别前,小姑娘也给了他一个香香软软的吻。
“这样叔叔的男朋友生气,叔叔也生气,大家的气就抵消了,就都不用生气了。”
这是什么逻辑?
沈翊有在一直联系老师的儿子。
或许真的能避免所有的悲剧呢。
他贴心地给再次被砸晕的自己盖上了被子。
这次力度把控的很好,保证最多睡几天,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他去见了老师,带着刚下飞机的老师的儿子。
很多东西都查的差不多了,好像一切都接近了尾声。
知道杜城想见见雷一斐,所以他们找到了这方面的专家给杜城换了副面孔。
刚巧,他也想见见这里的杜城。
总不能……这次真的让“沈翊”去主动吧?
见到了逝去的重要的人,看着过去的自己慢慢走向现在,又终将迎来更美好的未来。
而他们呢,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了。
哪怕那个世界有着不少遗憾与缺陷,但它依旧很美好,不是吗?
「微微她很渺小却从不疲倦,微微就是我们」
说起来可能没人信,他,一普通打印店老板,近期接二连三遇到特令人无语的事情。
平平无奇的中午,平平无奇的他打着平平无奇的盹。
然后进来俩人。
其中一个笑眯眯的瞅着他,跟特么蛇吐着猩红的信子似的,笑的人发毛。
另一个动作熟练地锁门关店打开灯,顺手还摸走了他的手机。
然后拿了个什么东西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我们是警察,现在有个案子需要你的协助。”
“我一定好好配合。”
真警察假警察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笑起来温温和和的男的慢条斯理的掏出来了一把看起来货真价实的枪!
他属实是没想到以自己高中毕业的学历有一天还能帮上警察的忙。
虽然以他的观察来看,这俩货比起警察办案更像是匪徒要抢劫。
“我之前也没弄过这个,不敢保证一定成功。”
这他可真没撒谎,身为一个遵纪守法的五好公民,谁会闲的没事干去研究顶一张别人的脸出门瞎溜达。
“没关系,我们相信你。”
呵呵哒,那真是谢谢你俩全家了。
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他没报警,正常开着自己的店。
北江看上去仍旧风平浪静,兴许那俩货真是警察。
如是想着,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战战兢兢的他被叫去了警察局,莫名其妙的拿了个热心市民奖和巨额奖金回来。
天上掉金子了属于是。
他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
一脸懵逼地接受来着记者穷追不舍的采访,啥也不知道只能对着镜头尬笑。
甚至不用第二天,当天下午热搜标题:热心市民×××神秘低调,不透露任何有关案件信息。
配图是自己的尬笑。
神特么的神秘低调。
下面还有网友留言:小伙子长得还挺标志啊,阿姨别的没有,就是车啊房子什么的身外之物多,不若今晚……
那可真是多谢厚爱了。
有了一时的热度和一笔钱,日子慢慢的又好过了许多。
做生意赚的钱让他买了一个很中意的房子,又取了一个超级超级超级好的妻子。
而且很快,他就可以涨一个辈分了。
又有一天,他的公司来了两个很眼熟的人。
一个几乎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倒是那个爱笑的,变化还挺大。
“别的都无所谓,他凭什么剪我头发!”
俩人氛围还是那么融洽,他想了想,就没有不识趣地凑上去。
他们走后他去问了秘书,秘书则递给了他一个请柬。
“那两位先生邀请您参加他们的婚礼。”
*耽美be
四处赞美祝贺之词不绝于耳,我缓慢地推开酒馆二楼的窗,满眼是喜庆的红,新郎官坐在马上,气宇轩昂,那是我年少时的欢喜。
只那时我太过愚钝,每每听课,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总是听不太明白。
众多同窗中,他是老先生最喜爱的一个。
很长的一段读书时光里,我常在课上听他与老先生争论而缓慢进入梦乡——只有那个时候,先生才会忘了计较同我一般“态度不端”的学生的所作所为。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好感来的就是那么莫名其妙,黄昏时他敲着我的桌子,告诉我醒醒该回家了,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又悄悄印在我的眼里。
我们从不知道的某一天开始聊天,从不知道的某一次聊天中发现同路后一起去上老先生的课,又一起回家。
后来他与人换了坐,坐到了我的旁边,老先生对于他偶尔不出格的行为总是抱着极大的宽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仿佛他一直都是坐在这里。
就这样,我听课时再没与周公会过话。
老先生除了钻研学问少有别的爱好,嗜酒是一件,爱炫耀他的小孙女是另一件。
那日他与好友谈古论今喝到天亮,面色通红却也没忘给我们上课,有同学劝他回去休息,他眼睛一瞪,说的话我至今难忘。
他说,“你们这些人呐,学习是一个比一个不积极,偷懒是一个比一个勤奋,刚刚谁说的,回去把我们正在学的内容抄十遍。”
难忘的其实不是先生的话,是我忍笑的那时同坐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修长的食指竖在唇瓣前,做出禁音的动作。
我没笑出来,却悄悄红了半张脸。
喝醉了的老先生没注意到我们,他到底上了年纪,视力不好耳力不佳,一时半刻没能找到那位说话的学生,就又谈起了他的小孙女。
正说着,又猛的一拍案,嚷嚷着要把他小孙女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这回谁也没敢拦着他。
一群人狗狗祟祟的跟在他的身后,暗地里悄悄打赌师娘是会拿棍子打还是揪耳朵。
场面有些许混乱,我是爱看热闹的,那时却大着胆子悄悄拉住他的手,他疑惑的看了过来,我红着脸,小声地嘟囔着自己害怕。
他没有甩开,只说,“嗯。”
过了一会,他又挡住我的眼睛说,“怕就别看。”
我呆呆地愣在那里,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冒着热气,怕被他发现,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心跳却是抑制不住的,它窜上窜下,震的手心出汗。
我猛地甩开牵着他的手,心虚至极,又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可、可是,我刚刚赌了钱的,我、我想看。”
他缓慢移开那只挡住我全部视线的手,又站到我的身后,一只手将我半搂着,另一只遮挡着我的视线。
他说,“我帮你看。”
那是我头一回发现,原来他比我高那么多,说话时的气息撒过头顶,带来一阵微弱的痒意,直达心底。
年少时的一点点喜欢就像是南方突然下起的毛毛细雨,看似会晴,下一刻却又倾盆而下。
南方的雨很喜欢集中在那么几天一块来,那时天地倒置,伞是满天的云。
我和他一同行走在云堆里,他替我撑着伞,我在伞下与他闲聊着一日的趣事。
雨渐大,路上行人渐少,我们行走在路边,不记得是说到了什么,我蓦然想起来几日前打赌赢的钱忘分给了他,正待与他谈论此事,他忽的将我抱住,一辆马车驰急而过,水溅了他一身,却分毫未殃及到我。
他的动作太快,我未能反应过来,伞被风刮倒在一旁,隔着雨幕,我朦朦胧胧地看着他眸中愣愣的自己,隔着雨声,好像听到两个心跳的声音渐渐重在了一起。
后来,他拾起伞,雨中,伞下,两个湿透了的人并排走在一起。
一如往常,他与我在我家门口分别,我本想着雨这么大让他留宿一晚,可脱口而出的却是,“记得还伞。”
他冲我笑了笑,说,“好。”
我被那笑容一时迷了眼,张了张嘴,忘了原本后半句该说些什么。
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我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大声喊到,“不还也没关系的。”
但他好像并未听到,兴许是雨实在是太大,我的声音淹没在雨中,又被风吹散。
回家后我发了场高热,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很多很多的梦,可醒来后却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只是听母亲说,我烧的那三天里一直在哭,我很努力的去回想,却只能勉强想起来一个不太清晰的背影……
我没能等到他还伞,也没能将那些钱分给他。
听人说他去参了军,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只知道从那之后,老先生失去了一个总喜欢与他争的面红耳赤的学生,而我们这些喜欢偷懒的失去了一个午后课堂打盹儿的机会。
我仍只是听着那些课,背着那些书,好像一切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
少了那个与自己谈天说地,论及今后的人。
后来参加各级的考试,险之又险的拥有了一个入京赶考的机会,偶尔想起曾经天马行空谈论的那些政治抱负,偶尔想起当年的那些心动,总觉得像是一场梦,如今梦要实现了,梦里的人却不在了。
我不负老先生的期望,殿试上得了第三甲,家里人托了关系,我便不用外放做官,只混得一个清闲差事,每日里与一些狐朋狗友喝茶斗诗。
可这并非是我想要的。
我所想的,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去为天下百姓去做些什么,而绝非安于一时混迹一世。
最终,我不顾家里人的阻拦,选择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县城。
一开始不时总会有三两封信从京城那边寄来,信里问悔不悔,我总是坚定地回答说,不后悔。
但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我也悔过的。
初到时也会觉得这里的人大字不识,偶尔心有所发从无人会意,又地处偏远穷苦,一年下来也少有几回能见到些许肉末……
可三年任期一过,要离开的时候,那些夜里偶尔的埋怨和后悔,却都在此时化作了不舍。
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三年还是太过短暂,这里的百姓,还未能每一家每一户都能吃饱饭。
我记得西边有户人家说,等他们家孩子出生,百天的时候要我给起个名;
王大娘家的儿子一个月后成婚,我当初答应了要去参加婚礼;
李大婶一直都不同意让他的儿子去学堂,我当了许久的说客,最近刚有些许软和;
可谁也没想到,原来三年那么短。
正如当初我也未曾料到,自己竟喜欢上这个地方。
马车的车轮滚滚而过,沿着我来时的方向。
我害怕面对分别,选择了在一个天还未亮的早晨离开,马车沿着官道不回头的往前走,我掀开帘子,看着那个熟悉的地方渐渐消失在我的眼前。
回到京城后,早已从老家搬来的母亲含着泪责怪着我的不懂事,我只是笑,任由她不痛不痒的打骂。
几日后,我收到了一封从老先生那里寄过来的未署名的信,信上说不久后将会到京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我面谈。
并未有过多的寒暄,我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睁着眼睛度过了一宿,那个熟悉的少年又重新侵占了我的大脑,眉眼深情,说过的一字一句,那些片段不断的放映着,睁眼是,闭眼也是。
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可又好像从未忘记。
又是几日,捷报传来,军队打下了邻国的疆土,一场前前后后长达十年的战争结束。
人山人海中不断高呼着万岁,我随着一众大臣迎接陛下的回朝,人群中我并未寻到他,只在后来的庆功宴上,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陛下封他做大将军,陛下给成为大将军的他,赐婚……
有些东西到头来终不过只是一场妄想,我看着领旨谢恩的他,忽的有些难受。
呐,我年少时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这些年一直忘不掉的那个人,今天终于见到了,他还是那么好看,只是,不久后就是别人的新郎官了啊。
可我只能笑着,和周围的同僚一起,麻木地敬酒说着恭喜。
我一直有意无意的避着他,那些他托人送来的请柬我舍不得扔,只好锁在一个柜子里,连同他之前写给我的信。
直到半年后他大婚,婚期在很是吉利的一天,我有幸见过新娘,很是好看,配他。
酒馆二楼的窗边,他骑着马接新娘子路过时抬头看到了我,我向他做着唇形,“恭喜啊。”
他只抿了抿嘴,车队缓缓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后来我向陛下请旨,回到那个小县城,离别的时与一众同僚告别,他最先来,一声不吭地站在不远处,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送我一条柳枝。
我本想任性地扔在一旁,可看着他,最终只是笑了笑,说,“感谢大将军了。”
他愣在哪里,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未发出一个音节。
那条柳枝被我狠心扔在了路上,它在视线里渐行渐远,而我也与年少的自己告了个别。
少不更事时的一点点心动而已,说到底也算不了什么,只是看着手中那不多的钱有一点点遗憾罢了——终究还是没能给他。
哀嚎,厮杀,刀剑相触。
眼见之景,残尸断刃,血染了半边天。
有人喊着,叫着……
有人拉扯,怒骂着……...
有人拉扯,怒骂着……
有人悄悄抬起弓,瞄准,拉满,轻轻一松。
冷箭划过半空,穿透躯体。
画面逐渐虚幻,消退,又重建,好像有一条熟悉的街道,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少年郎,那少年牵着他的手啊,走向了远方……
他们的初遇并不在老先生的私塾,初识也不在夕阳恰到好处的黄昏。
只是幼时谁也不曾记得的一个平常的午后,母亲突然生气地将他赶出家门,他站在离家不远处的树荫下,等着母亲一如往常气消出来寻。
只那一次,在等到母亲的谩骂之前,有人蹦跳着来到那个树荫下,笑容灿烂,而后将一个糖葫芦塞进他的手里。
握着半化的糖葫芦,他怔在原地,半晌红着脸生硬地说着谢谢,但要感谢人早已走远,只有树上新筑好巢的鸟,滴溜着小眼睛,叽叽喳喳地叫唤。
轻轻舔了舔那化了的糖浆,一丝丝的甜从舌尖蔓延开来,阳光在红彤彤的山楂果上晕开,又被糖浆折射出好看的色彩,只是瞧着便觉十分诱人。
可惜没等咬上一口,那串糖葫芦便被过来寻他的母亲夺走扔在了地上,一部分未化的糖壳被摔在一旁,那一串山楂果则咕噜地滚上两圈,又被气急了的母亲踢向更远处。
似乎吃一串糖葫芦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母亲第一次对他用了家法,他跪在祠堂里,粗长的木棍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夜里的祠堂冒着森森的寒意,地缝间好像有无数的小蛇,它们钻出来,透过衣料,从双膝游走至全身,他打着冷颤,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背着家规。
倘若……他没有出生在……
不能这样想的,这是大不孝……
或许这世间有一见钟情?
清晨细碎的阳光撒在书上,他透过窗,无意间瞥见少年灿烂的笑。
临时加入的少年很快与其余人打成一片,只除了他——永远拿着书最不合群的那一个。
有时候念书之余无意间会看见斜前方的人打着盹,间或清醒过来用力掐自己,掐着掐着脑袋又一点点地低了下去,老先生便会在这时毫不留情地来两个脑崩儿,待人清醒,又是两板戒尺。
偶尔他于心不忍,会在老先生转过去发现前,找好理由叫住,周围一圈则会在这时顺势趴倒一大片,包括那少年。
某日的放学,其他人打打闹闹地收拾好东西离开,少年仍趴在书上沉浸于梦乡。
四下无旁人,他放轻脚步,走至少年桌前,食指轻点那唇珠,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良久,他敲了敲桌子,清清冷冷的声音掩盖着震耳欲聋的心跳,连同那份悸动一同藏了起来。
其实从来都不顺路。
只是想找个陪那人多走一会的理由,只是想再多听一两件那人讲的趣事,晴天、风中、雨里、雪下,在每一个或好或坏的天气里,和喜欢的人走过同一条路,那时他想,书中所述的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可到底是将门世家,母亲一心只想着他继承父亲的衣钵,她违了约,起先说好给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也就做了废。
其实他喜欢的,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的。
喜欢笔尖触碰纸张,墨在上面晕染开的模样,那跳动着的烛光下,名人古籍上的一字一句。
喜欢……
“老陈家这辈男儿独你一个,这香火……”
是啊,衣钵,香火……
没能来的及与任何人告别,天色偏暗的雨天里,他打着那把伞,母亲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手里紧拽着一封厚厚的信。
信里装的,是未能宣之于口的悸动,是说不出也不能说的情意……
后来便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忙,忙到没有精力去思考任何事情,只偶尔夜深人静,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他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么一个人……也只是偶尔。
再后来帝王突然要御驾亲征攻打邻国。
战场是明枪暗箭,第一次杀人时甚至未来得及犯恶心,拔出剑又是往旁边一挥,手带着微微的抖,看着满是杀意的敌人,只觉得浑身都泛着冷。
那次活下来后,回去吐了一夜。
战势愈发频繁,日夜穿着甲胄抱着兵器,睡觉也不敢太沉。
一次偶然里,他结识了陛下,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沉稳的君王,委实不像是心血来潮便鲁莽行事的人。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陛下的带领下,军队打到了邻国的最后一道防线,过了这道,便几近是直通国都。
要进攻的前一个夜晚,陛下突然询问他是否有喜欢的人。
他想起寄到那人家中与拜托老先生转交的信,至今无一封有回音,也不知信是未能到他手中还是……
他点了点头,“嗯。”
陛下先是一怔,说,那倒是可惜。
而后又笑了起来,说,“待凯旋而归,朕必定亲自给你二人赐婚。”
赐婚……
那人穿婚服,一定很好看吧。
这样想着,他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向陛下解释说,“那人……也是男子。”
陛下眯了眯眼,眸里闪烁着隐晦的光芒,又很快恢复平常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感情嘛,男子又何妨。”
不知为何,那笑容给他带来一种极其不舒适感,像是……像是被猛兽盯住一般。
“想必太子这些年该磨砺的也都磨砺好了,朕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再教给他的了。”
陛下忽的提起来,不待他说些什么,又接着开口道,“朕也有一位爱人,待此次凯旋,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朕就与他一同游山玩水去。”
他松了口气,暗叹自己绷的太紧,过度敏感。
或许是最近太累了,他拢了拢眉心。
即将进攻的前一个时辰,周王出乎意料的主动投了诚,原定的那些攻城的战略也就全然做了废,这倒也挺好,免去了不少无辜的伤亡。
战场上他救过一个孤儿,眉眼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也算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一切几乎尘埃落定的时候,他给老先生寄了两封信,一封是慰问老人家近来可好的,另一封则是麻烦先生代为转交,唤了最信的过的人去送,那时他想,兴许,回京后……
周王为他最宠爱的妃子建的宫殿后花园中,有一处灵泉,传说中喝一捧灵泉水,心中念着所爱之人,神明便会降下一生一世的祝福。
他向来是不信这些,当他在战场上救下的女子蹦跳着来找他,央求他陪同许愿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那时不知何时进来的陛下说,现在战势已经基本平稳,一个小请求罢了,便当是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他忽的想起那人,不自觉应了声好。
清澈的灵泉水映着略带疲惫的脸,他看着那女子满心欢喜地捧着泉水喝下,闭眼许着愿,犹疑着抿下一小口,入口是清凉,却又带着回甘……
耳边忽的响起喧闹声,他猛的睁开眼,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像是睡了一场难得的好觉,可醒来却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陌生的帘子,陌生的床……
散落着四处的衣物,他搂着一个女子,床边站着一圈人,或惊讶或嘲讽或打趣……五彩纷呈,陛下皱着眉似是在忍着怒气,旁边曾经的周王唤着让人离去……
突然惊醒的女子叫嚷起来,殿门被合上,挡住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而后便是陛下的问,女子的答……
一切不真实的像是在一场梦里,投诚了的周王哭喊着,说那名女子是自己唯一的女儿。
配合着周女那低声的啜泣,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那张熟悉的脸,分明是自己在战场上救下的无辜女子,可周王的掌上明珠又怎可能一个人出现在战场上……
周女、灵泉、昏迷……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在不觉中网住,如今他陷在了网中,却连谁布下的网都无法判断。
殿门里安排了一出郎情妾意,情难自禁的戏码,宣告着他们早已在两位掌权人的见证下定下终身,本就不日便完婚的结局,殿门外的达官显贵们心照不宣地道着郎才女貌。
两位掌权人的见证?早已?
陛下与周王那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的莫测神情,周女醒时的叫嚷,而且,周王的投诚距今可还未满半月。
可仍露着同一张笑脸,嘴角弯着同样的弧度,眼中闪着各样的眸光,做着相似的动作喊着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呢,脑海中不断闪过今日的那些片段,蹦跳着的周女,陛下说话时的神色,周王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的哭喊,周女委屈的啜泣,陛下的面无表情……他看着那日光,脑中一片乱麻,只觉得分外刺眼。
便是浑浑噩噩地回京,盛大的庆功宴上,他看见那人站在不远处,却连打个招呼的勇气也没有。
太监念着旨,冰冷的文字一个接一个地生生印在他的脑海中,领旨,谢恩,一场多年的情谊好像就这样被定了结局。
所幸谁也不曾说过欢喜,可惜谁也不曾说过欢喜。
大婚时接完新娘子回府,不经意间抬头又看到那半开但已无人的窗,忽的想起来,好像曾经谁与谁说,若是都留在京城当了官,一定要寻一处酒楼,找二楼一靠窗临街的位置,喝他个酩酊大醉。
那时的他们是笑着的,哪曾想过如今模样。
拜了天地,成了婚,洞房花烛夜,他听着周女哭诉了一整晚,诉说着不计数的无辜与委屈,姿态与那日惊醒时的叫嚷,之后的啜泣逐渐重叠在了一起。
可他麻木地听着,眸里生不出半分情绪,最后只问她,“那天我们当真做过?”
周女说,不知道。
可……陛下那时问起,似乎并不是这个答案。
马车渐渐向远方驶去,拐弯处隐约可见一只手从帘子中伸出,而后地上多了抹嫩绿,像是他送出的柳枝。
一切或许就此尘埃落定吗?
就如同那把被母亲弄坏了而后又被他找到藏起来,却怎么也修不好的伞那般,安安静静的躺在书房中的一角,只偶尔回忆时翻出来看看。
兴许是一个月,兴许是两个月,他如同寻常一般回到府上,看见一向乖顺的周女反常地出现在他的书房里,手里拿着那把伞,那神情,仿佛是猎物终于上钩,柔顺的兔子露出狼的獠牙。
见他进来,眉毛向上轻挑,露出一个阴森的笑,而后的将伞猛的从中折断,随手扔在地上,语气幽幽,“不好意思啊,力气大了些许。”
他快步上前掐住那脆弱的脖颈,好像再用些许力气便可将其掐断。
周女却不见丝毫慌张,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她说,“大将军啊,你可知你心上之人赴任的路上,有一处山匪横行?”
他面色蓦然一白,手上不自觉松了力道,“你……再说一遍?”
摔倒在地的周女一手半撑在地上,一手扶着脖颈用力咳着,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他,肆意地大笑起来,“大将军啊,当你一箭射死其他人的心上人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心上人也会死于乱刃之下?”
死于乱刃之下……他慌慌张张地向外跑,耳边仍是那尖锐刺耳的声音。
“可要跑快些,再晚些,那些残尸碎骨山野里的鸟兽可喜欢的紧。”
上马,进宫,请旨剿匪,宫中来来往往的忙碌筹划着新帝的登基大典,他看见如今已退位为太上皇的昔日战友在与新帝讲着些什么。
“剿匪,那处……”指甲错乱有序地与案桌发出令人焦躁的声音,“可是心上人?”
他不语,无声的承认。
“是朕那时考虑不周了。”
上皇说着,便是草草几笔落下,一旁的新帝盖了印。
“他身边有些许随从,寻常山匪全身而退倒也不难,无需太过担心。”
他接过旨,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
快马加鞭,路程逐渐缩短着,他的心跳也愈发慌乱,将至时,又忽的害怕了起来。
直到在那山脚客栈,听见两个山匪肆意说笑。
他们说,前些日子来了个途经这儿的一小撮人,看着气派,搜遍了也无多少银两。
他们还说,穷是穷了点,不过那车里的人儿滋味倒是不错,叫的也好听。
他们又说,可惜了不经折腾,现在只怕是被哪个野兽叼了去。
剑鞘落地,饮过血的白刃泛着森森的光。
难得疯癫,惨叫不绝,尸横满山。
可是遍地的尸体啊,却无一个是他要寻的人。
有什么穿透了他的心脏,猛的一大口血喷出,他好像透过阳光,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倘若能死在同一个地方……
意识渐消时,他好像又听到了周女那疯癫的笑。
“太平世间,哪里来的山匪胆敢杀害朝廷命官,那二人不过是我安排随口说几句话罢了……”
“想必他还在赴任的路上悠哉悠哉走着呢……将军大人,我要你与你的心上人——活不能相守,死不在一处……”
是吗,那人还活着……
倒也挺好。
昏暗的囚牢中烛光胡乱蹦跳,影子在新旧血迹交错的狰狞挥舞,深处的黑暗中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囚牢的一处角落,周女瑟瑟地发着抖,一身素袍的陛下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狱卒在一旁哈着腰,笑容谄媚。
“人不是我杀的陛下,不是我杀的,不是……”...
“人不是我杀的陛下,不是我杀的,不是……”
“当时夫君他发着疯去翻尸体,那箭突然出现,我没来的及拦……”
“他是我夫君啊陛下,我怎么会杀害我夫君……”
“陛下你要相信我,陛下——,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周女哭的凄惨,又上前欲拉扯住那素色的衣角,还未碰到,胸口被狱卒猛的一踹。
“咳咳……咳……咳咳……”
“朕派人搜了你的院子。”
语气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在他的书房中,角落里有一把残破了的伞,你猜猜,朕的御医在伞上发现了什么?”
牢房一下子静了下来,周女捂着胸口,脸色愈发惨白。
“倘若朕未记错,那似乎是曾经周国皇室最喜用来审讯犯人的幻药,那药倒也无多大作用,至多不过是放大人心中的焦虑恐慌罢了。”
“你说,朕记的可有差错?”
“没想到陛下日理万机,却还能知道我国一个不起眼的药物。”周女擦了擦嘴角的丝丝血迹,抬头看向陛下时,眸中的恐慌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满脸无辜。
“我只知道夫君钟爱那把破伞,那时不过是一时气急夫君心中还念着旁人,也是一时不察受下人唆使,派人将伞偷偷拿了出来扔在了水桶里,事后我又觉得不妥,又唤人将伞整理好,悄悄放了回去,夫君去剿匪后下人害怕出事才将桶中曾装过那药的事情告知我,我担心夫君便连夜跟了上去,哪里想得到……”
“那下人可还活着?”
“夫君死后,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是么?”陛下忽地笑了笑,“那把伞虽破,可似乎并不旧啊。”
“而且……朕昨天刚见了你嘴中自尽了的下人,那下人说那桶中的幻药可没有掺入一滴水。”
“怎么会,他明明……”
“明明什么?被你亲手扔进了河里?”
陛下蹲下身子,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周女脸上的灰尘,“周国已亡,朕带着人灭的,周王投降时你看见了才是。这里是大和,不姓周,你知道的才对。”
“看见了也知道了,怎么还会如此不加掩饰的在朕的眼底下杀人放火呢?”
“陛下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特地过来逗弄我这个无辜的弱女子呢?”无辜的神情退尽,只剩下不加任何掩饰的嘲讽与疯癫,“如果我没猜错,陛下心悦他是么?”
“那日陛下应当知道我要做什么吧,说来还要感谢陛下的推波助澜,不然我现在可成不了将军夫人,将军大人说不定也就不会……”
“呵,陛下也该感谢我才是,毕竟陛下未得到的人,如果不是我,旁人可就得到了。”
“感谢……”沾满灰尘的手帕被轻飘飘地扔在地上,陛下拍了拍手,站起了身子,“听闻周国唯一的公主与一介布衣出身的芝麻小官私定终身,周王为此大怒,不知真假?”
“后来那芝麻小官被设计去了个易攻难守的小城,城破,自杀了。”
“自杀,怎么会是自杀?不过是你们这群假仁假义之辈杀害了他还不肯承认罢了!”
“确是自杀,不然大军都离了城,又怎会突然杀害个无用之人。”
“父皇说的明明是……”
“据说死后有人发现了封指责他叛国的信,你猜猜是谁派人送来的?”
言毕,陛下再未看周女一眼,烛光朦朦胧胧地照在他半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
“不过是他人的一枚棋子罢了……”
“可惜了啊,朕难得心悦一人,又难得放手……”
“陛,上皇,她……”
“处理了吧。”
陛下摆了摆手,从牢中出来的一瞬间,阳光猛的照在了身上,下意识地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