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水印不好意思,因为想印次立牌。
是千彰
内含超多博主的造谣/废话
可能会持续更新
(内含主线、如我所见、孤星、巴别塔、战地秘闻)
—————————————————————
主线6-2前
[图片]
scout及ace等人前往切城营救博士前与小猫的谈话。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里相较于ace,scout微妙的提出了“你不觉得现在不是营救的最好时机吗”这个想法,为后续战地秘闻的剧情做了铺垫。
提一嘴,scout在精英干员会议大概率是投了营救博士的票的,不然大概率也不会前往切城,此时此刻的微妙话语也正好对上了scout那哪怕博士与罗德岛再无瓜葛也没事的想法
主线7—10后
guard谈起scout,转达信..............................
guard谈起scout,转达信中内容(虽然严重跑题+加了自己的观点输出)非常遗憾,博士此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因此听到scout的名字也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是在切城营救中牺牲的干员,此时的状态是沉默且疑惑。
主线慈悲灯塔14—19
注意注意,这个是博主私自加进来的,其实并没有任何关于scout博的信息因为萨卡兹不可能在内化宇宙中出现。但是博主就是硬要扣。。。
众所周知在所有人都朝着左的时候朝右的人的人就会很突出,所以除去至今不知道种族的whitesmith。这个独独没在内化宇宙中出现的斥候哥就很突出!!所以我们不妨脑一下在众魂离去时,斥候哥会深深的看向博士一眼,是的,哪怕是一眼都很满足了(没准还对视上了呢)然后随着众魂离开
【以上是主线内的scout博】
————————————————————
p3—生于黑夜DM—5后
scout遇见了w,并与其交谈
(好心累啊斥候哥……)
博主个人认为特别特别好玩的一段剧情,在博主眼中这就是一个小特激推和博士激推在聊天,各聊各的结果还莫名其妙的就聊下去了,这就是单推人的素养吗这段剧情belike:
w:殿下殿下殿下(`н′)
斥候哥:博士博士博士()
我不知是否值得
一个赌约,一份遗憾
首先请看两人的问候语,ace是用他一贯的熟络风格回应,而咱斥候哥就相对矜持一些了,但是却带上了博士的名字,一时博主竟说不出到底是哪种称呼更暧昧一些……毕竟平时斥候哥都是直接称呼博士而非博士的名字。。。
然后就来到了经典的flag……众所周知“一起”“如果有一天”“一言为定”一类的词语通常而言到最后都是实现不了。。。
“那一言为定,等殿下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一起去,可别赖账。”
斥候哥的用词看上去好青春男大味,很像小孩子一样拉勾勾来许下约定。从scout轻松的语气来看或许当时局势还没那么紧张,巴别塔在博士的指挥下在逐渐好转。
随后博士从沉睡中醒来,留下了这没头没尾的故事,给人一种很空虚的感觉。。。
博士被告知ace是ta的朋友,那想必精英干员们也会告知博士scout是ta的朋友,但博士又对scout一无所知,过往的一切都如同细沙从博士的指缝中溜走,博士抓不住,也不可能抓住,曾经所经历的一切美好都被埋葬在了名为遗忘的深渊
我不知道scout与ace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与想法将这个机器捡回罗德岛的,从某种角度来看,博士食言了,因为当年ta与scout约定好要“一起去”而最后却是ace和scout二人将这机器带回。。。
他们去取这机器时是怎么想的呢?或许已经猜到小特遇刺的真相,可他们还是执意将机器带回,或许他们在内心期待着,期待着博士回归后,来辨认这红色的机器,来见证这赌约的结果。
博士也确实见证了赌约的结果,这是个饮料机,除了藏着一瓶啤酒外毫无价值,又或许是有价值的,因为它给博士提供了一瓶啤酒,但是能一起喝酒的人都不在了,那这瓶酒就没用意义了,所以最后,博士将啤酒给了ace。
这篇的名字很有意思,叫《我不知是否值得》体现了刚上岛没多久的博士对于自身的迷茫,对于两位精英干员为救自己而牺牲,博士不知这是否值得————但scout一定觉得值得,但他会觉得,如果博士能成为一个普通人的话,会不会比当罗德岛的指挥官更幸福。
他不会为自己的牺牲感到后悔与难过,只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或许会感到些许遗憾吧,毕竟如果能活着实现理想、活着与博士并肩———亦或是看着博士过上幸福的生活,scout又怎甘愿就这样离去呢?
如我所见—我所思不止于此
首先我们先来看场地,这是博士的营所,问题来了,博士一出事咱斥候哥就像背后灵一样唰的一下就弹出来了,这证明什么———
证明斥候哥偷偷跟着小博很久啦!!()斥候哥,铁暗恋!!!
而且此时斥候哥的态度很好品啊,气炸了吧斥候哥……喜欢的人差点遭到暗杀什么的,虽然之前得到过askl和小特的提醒但是亲眼看到博士差点被暗杀还是很难压下内心的怒火口牙。一开口就是很凶很凶的“说够了吗?”然后直言叛徒龌蹉
结合斥候哥的“不必审判”和博士的态度,可以得知斥候哥当时是想直接处决掉叛徒的,但是被博士拦住了,斥候哥的杀心大到博士不得不出声阻止。好味就好味在被博士劝阻后斥候哥本来想坚持自己原有的判断也就是处决叛徒,但还是选择乖乖听博士的话,幻视一些大型犬(是德牧吧?一定是德牧吧!)斥候哥你好乖好乖……
哎呦博士还征求(?)scout同意,明明已经一切掌握在手中了,明明知道scout会听自己的话,结果搬出的理由之一居然是小特不会生气的……博士你真的又精又萌的……
好的,接下来就到博主觉得最好笑的一段了…在博士对着萨卡兹哥们一顿输出后这位萨卡兹谋反者成功破防,scout在这途中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状态(指两个省略号)
于是乎他首先先指责博士在scout面前演戏,随后在scout发表自己意见后崩溃大喊scout不要被博士蒙蔽。
这像什么?这像叛徒在说博士像小白脸像妖妃,叫一身正气的带弩侍卫斥候哥不要被小白脸所魅惑了。短短两句就给博士安上魅惑人心、蒙蔽他人的的帽子……谋反哥,你是会磕的。
倒回去一点点就会发现斥候哥无条件信任博士且百分百博厨的态度是叛徒哥第一次大破防的火星,斥候哥你真是dd又ll啊
随着小特的出场,scout率先出声将差点害博士受伤甚至死亡的锅盖在了自己的头上,而博士也非常快的将黑锅摘下……哎呀你们小情侣
随后博士便为这位虽试图杀死自己但曾拿到军功的萨卡兹谋反者开脱,斥候哥很明显不能接受博士的做法,一是为了军纪和日后博士与巴别塔的安全,另一方面是因为博士那别人伤害了自己却坚持为其开脱的态度,在斥候哥看来,博士可能没怎么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心上所以有点急了
伴着一声嘶吼,凯喵携带狂暴的m3出场!而且一开口就点破了斥候哥的关心博士的事实————斥候哥可不觉得博士遇刺是一个滑稽的玩笑,咱斥候哥是实打实把博士的安全放在心上口牙!!
但发散思维想一想,scout私底下和博士肯定是私交不错的,他看到博士为了巴别塔鞠躬尽瘁,看到博士为了巴别塔变得日渐消瘦,他看到博士的孤独,他看到博士不惜自残来试图感染上矿石病,他看到博士顶着无数压力也要为巴别塔带来胜利,而谋反哥的一个“外族人”就忽视了博士的努力,忽视了博士所付出的一切,也怪不得scout会那么生气
最后小特询问scout意见,斥候哥也是虽然前一句是尊重博士与小特的选择但还是坚持自己看法也就是处死叛徒,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生气了,斥候哥的做法也是杀鸡儆猴,让其他可能会像马尔科一样刺杀博士的人打消点念头,同时这事最后传开也有利于整顿军纪,威慑那些在军中隐藏自己谋反想法的人
我无惧前路何往
scout的队员瑞卡犯了错误,但scout为其担责,但博士不但没有处罚scout反而要表彰他。
这一段好品啊!首先博士一看就知道责任不在scout身上,证明博士对scout的各方面都十分了解,不然不会就这么直接的得出结论,两人一看就是老夫老妻了。紧接着就对斥候哥一顿夸夸,把咱们斥候哥给夸迷糊了。
随后博士搬出军纪指出要赏罚分明,然后一下子便指出了scout所维护的对象,将导致任务失败的黑锅从scout头上摘下。
之后博士便开始疏导难过的斥候哥了,从这开始,博士便开始给斥候哥及其队员台阶下了。(但是这段总感觉此时此刻的斥候哥在博士心里就好像一只落了水的大狗……惹得博士去怜爱一下)
紧接着博士步步紧追,一步一步逼迫scout把维护队员的理由道出,可能开头会觉得博士有点强势,但博士是知道斥候哥善良且为他人着想的本性的,不逼一把的话斥候哥可能真的就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了。
在得到最关键的信息后博士便体现出了最大的尊重与温柔,又是呼唤名字又是示意自己在听,自己在意着scout此刻所说的一切,这也是给了让scout说出自己想法的助力。
接下来就卖了个大的,博士居然起身去拍了拍斥候哥的肩膀,给凯喵都整意外了(凯喵:这也太暧昧………)向斥候哥道歉说自己相信scout肯定有更好的理由,这就体现了博士对斥候哥本性的认识(唉这就是我们嘴上狠但是心软软的斥候哥………)
在最后,博士认为斥候哥将自己的生命与名誉放的太低太低,便希望斥候哥能答应自己至少将自己的生命与名誉放在与其他队员同等的高度上。哎呀这完全就是就是人生导师的形象呀(这是博士,博士很担心你.jpg)
巴别塔bb—5前
四舍五入是scout博真正意义上的“初遇”,可能博士来到巴别塔时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或许scout曾在人物报告中见到过博士。但scout第一次见“指挥官”博士是在这时候,在这之前scout对博士的印象可能只是一个殿下和凯尔希都特别重视的学者。
而认识博士则是在看到博士指挥完战斗后,博士透露出了自己的迷茫与内疚,此时此刻我们心眼特好的斥候哥就选择上前和博士搭话了,(特别有意思的是scout在很多人面前是对博士称“您”,而私下谈话的时候是用“你”,好心机呀斥候哥())
感觉这时候的斥候哥还是有点点小拽小调皮的,居然称博士为“天才指挥官”( ̄ ̄)这也卖的太大( ̄ ̄)还说什么“期待你的表现”哎呦……
(插播一条通讯:当时看到“天才指挥官”这个词时博主乱蹦乱跳了一个晚上,直接来了一套斥博三绝)
思博拳,思如泉涌!
念斥剑,念念不忘!
斥博掌,生生世世!
斥博!斥博!斥博!
不过斥候哥你会不会有一天会后悔自己曾这么称呼博士呢?你会不会希望博士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指挥官”,在听到敌人甚至是自己人都称呼博士为“巴别塔的恶灵”的时候,你会不会想起那天那个在指挥室里自责无措的学者呢?
巴别塔bb—5后
很显然,博士在这一年中充分的展现了自己的指挥才能,因此scout能如此放松的说出“不用担心,我们有博士在”这句话,高度体现了scout对博士的信赖。
(博主滤镜开太大了所以看这句话时脑子冒出了scout狮子王式捧着博士然后说了句我们博士真棒吧())
p4—巴别塔bb—6前
博士很在意斥候哥!!(*′ω`*)至少把他的话都默默记在心里了,博好!(ω*))
后续博士还为大家做饭,可以吃到博士亲手做的饭,哎呀又有萨卡兹要幸福啦(**)
巴别塔bb—6后
博士为了让自己感染上矿石病所以用各种方法来伤害自己,包括但不限于用源石划伤自己(这不就是紫餐……博士啊…您是圣人啊)在过度劳累下倒下了,由ace抱去医疗室。
在凯喵与小特的谈话中我们可以得知凯尔希曾劝过,也让精英干员们劝过博士停止这种紫餐行为————但是!在代指精英干员们时,凯喵用的是“scout他们”让我们自由发散一下,为什么不是“xx他们”而是“scout他们”呢………
肯定是因为scout最关心博士呀!<(`^′)>(暴论
好的好的回归主题,接下来凯喵便说了没人想看到博士受伤,结合前面scout曾去劝说,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猜测一下scout曾见过博士那伤痕累累、病弱不堪的手臂呢?一定会小心翼翼的捧起来查看吧?一定会很难受很自责吧?
覆面就是好呀,这样博士望向scout时就很难发现scout面罩下那颤抖但很性感的嘴唇,那藏在墨镜下已经难过的快要碎的眼神,无数话语想要倾出但在嘴边时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但博士一定会感受到scout的情绪的,没准还会出声安慰斥候哥呢,没准斥候哥听完后就更碎了哈哈。。。
scout会低声请求博士不要再这么伤害自己吗?是否在这时scout更加深切的感受到了博士的纠结与痛苦?
博主不知道,但博主觉得此刻斥候哥会很温柔的抱抱小博,把头埋在博士颈窝的那种,有点逾距,但是博士接受了,并且博士还反过来抚了抚斥候哥的背,好像斥候哥才是那个痛苦纠结到极致的人
巴别塔BB-ST-3
小特删记忆时看到了某次可以说是为博士举办的为博士举办的庆功宴
值得注意点是这关的名字叫灵魂尽头,也就是说在博士的灵魂里,有着兔凯特、有着巴别塔、有着战士们,也有着scout。
在经历前面剧情的磨难后这突然出现的场景是多么的温馨,高个子的战士rua了rua博士的头后scout的反应很好品,我看你小子也很想rua博的脑袋吧!
还有就是跟博士卖惨你小子!
scout:手臂受伤了来不及阻止
小博:手臂没事吧?
scout:恢复的不错
(啊啊啊博主仿佛看到了一个闪着光,尾巴摇成螺旋桨的斥候哥)
还是小博:可惜好多饮品你享用不了
ace:(被闪到)我会替他喝的
(哎呦,ace此时的接话就特别好笑,有种别样的好笑感,ace:兄弟你装什么……)
孤星CW—9后
首先博主认为这不一定代表着真实的精英干员会议而是博士认为的精干+askl对营救自己的态度。
由于guard的传递消息实在是没传到点子上,所以在“辩论”中,博士只是普通的认为斥候哥与ace一样,想要ta回归给罗德岛增添助力,可真实的scout却是哪怕博士与罗德岛再无瓜葛也行的,随着遗书的被烧毁,博士再无可能得知scout埋藏在心里的爱意
现在是我们战地秘闻的主场!!战地秘闻是所有scout博人的初心与起点,也是玩家了解塔博、了解博士过去的第一把钥匙,是最初的对于塔博的塑造。
首先先来谈谈scout来切城的原因,scout是罗德岛的精英干员,他有自己的信念与理念,他与他的小队队员是为了自己所追寻的未来与罗德岛的未来而前往切城,因为所有认识博士的人都知道,博士的加入将会使罗德岛起死回生。
但是scout博好品就好品在这份信念下所暗藏的私心——即希望博士能够幸福,哪怕与罗德岛再无瓜葛。scout是一个无私的人,他将一切都奉献给了那一个人人都能幸福的未来,可这么无私的人却有着这么天真的私心
scout是卡兹戴尔英雄胚子、萨卡兹里现在都没剩下几个的匿形大师、真正的神射手,哪怕在巴别塔也十分有话语权和一定威望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说自己软弱,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骨气来承受博士回归后的兴盛。
在scout心里,博士永远站在一个研究者、教导者、知心者的位置,是博士教会了scout战斗的理由。一个在老练的雇佣兵,一个刀剑舔血的雇佣兵,在他漫长的佣兵生涯中,博士————这个天外来客教给了他战斗的理由
在所有精干中,或许scout是最早认识博士的人,估计也是唯一一个看到那个在指挥后内疚不安的指挥官的人。博士向所有人许诺了胜利,ta倾斜了力量的天平,ta身上背负着两个文明的重压。直到最后一刻前,ta还在为巴别塔搏得胜利,直到最后一刻,ta还在为巴别塔的成员谋取出路,请求大特不要对巴别塔的人员赶尽杀绝,哪怕ta已成为那个背叛者。
scout是个“普普通通”的萨卡兹,这意味着他不会知道双月是假的,他不会知道前文明的辉煌,他不会知道在星河之外藏着足以毁灭泰拉的伐木工—————但他知道博士在被撕扯,他知道博士的孤独,他知道在巴别塔的后期博士已经透支了自己,他知道博士是一个温柔的学者,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抱有怜悯与爱的人。
截止到现在,在塔博的事情上,scout是唯一一个有去反思过自己的泰拉人。
很多人在质疑,很多人在怀疑。阿米娅会在想真正的博士是塔博还是罗博,凯尔希对博士在最初抱有极大的怀疑,她们对博士抱有疑惑,她们对博士抱有怀疑,她们需要博士用一系列的行动去证明自己。
scout会不会去想博士就是小特遇刺的凶手呢?或许会,毕竟scout是如此聪明
那scout会不会去相信博士呢————信不信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scout早早的迈过了这些,他在反思,是否是战火催化了博士,是否自己的请求使博士陷入撕扯,是否是自己害的博士成为了战争机器,是否是自己犯下了大错。他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对博士的批判,没有一句对博士指责,没有一句对博士的质疑与怀疑。
到最后,scout还是留下了这封遗书,他在为博士着想,会试图站在博士的立场为博士着想,去希望博士能够幸福,他对于博士抱有最真挚的爱
在其他人还在纠结是否是博士杀了小特,博士为什么要这么做时,scout早早的开始想其实不是博士的错甚至可能是他们的错。。。
爱是时常感到亏欠
然后就是绝杀句子了
“我想让博士,重新开始生活”
首先我们先来说明一下这个生活是什么生活,不是去罗德岛打工拉磨当指挥官重新沾染上厮杀与战火,不是什么被清了记忆后去放下“担子”然后帮助泰拉———而是不再走上战争,哪怕与罗德岛再无瓜葛都行的生活
scout,他希望博士能得到一个未强加定义的人生,如果战争使博士痛苦那就让博士不要参与战争。说到底,除了scout外到底有没有人想过博士本可以不去参与这些,而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学者在泰拉上生活呢?博士现在的人生,是否早已经被定义好了呢?
是的我知道,博士是那个对万物都抱有怜悯之心的人,哪怕scout真的活了下来且在博士面前说出遗书的内容,博士也估计会选择罗德岛,为那些还在痛苦的人而奋斗。
在所有人都默认博士会与罗德岛同行时,scout却在想博士如果重新开始且置身事外那博士会不会活的自在幸福些,scout看见了那个被隐藏起来的选项。
在所有人都希望博士与自己并肩,博士为大家提供助力的时候,scout与所有希望博士与自己同行的人不同,哪怕与罗德岛再无瓜葛,scout也希望博士能够幸福,能够过得好
有人在苦恼博士的失忆带去了前文明宝贵的知识、有人在庆幸博士的失忆,因为这更有利于泰拉
可scout呢?他希望博士失忆,单纯是因为过去对于博士而言太沉重太残忍,他不愿再看到博士疲惫与撕扯,他不愿博士为了萨卡兹们而成为战争机器,他真的太希望博士能够幸福了。
这是一份没有私心的爱,一份真挚又纯粹的爱
而对于scout所说的:
“博士和我们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我一刻也没忘记过”
我认为这是对博士的一种接纳,一种无论博士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因为scout都会选择相信博士,这无需博士证明自己。这是对博士肯定,对三年来所交付的真心的肯定。
scout会认为,至少那三年以来,博士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不会是虚假的,在其中所表达的真诚与温柔也不会是假的。
在所有的阴谋与罪孽后,scout看到的是那个充满爱与温柔的学者。
最后放点想说的:
博士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ta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会如此重视ta的幸福,以至于在遗书中三分之二都与自己有关,这也是scout博最为遗憾的地方
□月6日
今天进行营救行动的时候出了些无聊的意外,人质觉得,我是来对他们进行转移的恐怖分子一伙。
队友因此打趣了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对我而言算是老生常谈了,下次考虑让看着亲切点的队友对他们下达指令吧。
□月10日
今天天气不好,下雨了,但我觉得挺不错的,跑步的时候凉快些。
来了个新兵,今天没看到,明天或许会看到。
□月11日
今天实弹训练她←(新兵)在我旁边。
话有点密,射击倒很厉害,她根据角度和实际距离调整瞄准点的动作很轻松。
我看了全程,没看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操作那把半自动狙击步枪的。
听他们说,这才是命中注定会成为狙击...
听他们说,这才是命中注定会成为狙击手的人。
□月15日
她一直和我讲话,但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有些佩服她,在这么高压的环境下还能苦中作乐。她想逗我笑,但话太多了,让我有些心烦。
我对她说她的话有些枯燥,她走了。
我没恶意,只是一与人对话就会有些不自在而已,但没什么必要让她知道。
□月17日
她←(新兵)这两天没和我说话了。她好像不缺人说话的样子。
有什么诀窍吗?
□月21日
力量训练是最枯燥、最无聊的训练。
因为个头大,他们认为我做起来不费力!这话太蠢了,他们怎么进来的?
□月22日
今天出现了青蛙,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爬到了她手上。
她对青蛙很友好,把它扔出去的力度应该不足以把泥地砸出一个坑。
□月25日
她又来和我搭话了,我还是不知道能说什么,但没再扮哑巴。
她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如果只要听她说完话并补充一声“嗯”她就会满意的话,那社交还挺简单的。
(自作聪明)
□月29日
她今天问我,我和她算不算朋友。
她已经想把我当成朋友了?
我没说话,她就又开始教我用狙击枪射击的技巧。
这些问题只敢写在日记上,我和日记说不准也是朋友。
○月2日
我是不是该适时对她也说些什么才对?
○月3日
我的日记本上太多“她”了,而且都指向同一个人。
这是我的日记,不是她的!
(是吗?)
○月5日
这个地方就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可写?真是见鬼了!
(明明还有“她”可写的呀!)
○月6日
今天的饭难吃得像生啃了浸泥的羊毛绒袜子。
○月8日
我今天告诉她我一直都想做狙击手。
她没嘲笑我。
在今天之前一直以为我是德国人,我纠正她,我来自奥地利。
○月10日
为什么他们总有那么多话对她说,就因为她是女孩儿?
这群可悲的兵油子,训练的动力要靠异性给予,显然,他们距离成为精神残废只有一步之遥了!
(你在嫉妒吗~)
○月13日
如果我将它当作一本记录自己与朋友日常的手稿而不是日记,这一切会不会好很多?
○月14日
她今天在力量训练的时候受伤了,我被委任将她背去医生那里。
其实并不远,但我总觉得走的有些艰难。
似乎是靴子的原因,让人糟心的是,前几天它还被我捏的像黄油一样软!
○月17日
我今天再次看她握枪,总觉得有些?
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可能是羡慕吗?毕竟大家都认为她将来会成为最棒的狙击手。
她看起来那么小,居然能扛起那么大的热兵器。
她体重也很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月22日
她完全够格做狙击手,不过,她貌似不想。她似乎更向往亲耳听见撕裂敌人血肉的声音。
我不愿在战场和那群目眦欲裂的敌人面对面,但我却能用枪托将他们头骨砸开。
她认不清现实吧?
不好否定她。
(你还想否定我?)
○月26日
看来她只是没认清自己的本事,如果我是她,就会老老实实地当一名狙击手。
这还轮不到我说,她卓越的弹道计算天赋自然会吸引上头来要人,到最后,她只能服从命令。
剩下的日子……
我或许能从她身上学到些社交学入门的皮毛。
■月12日
最近执行任务,她没有参加,庆幸她不会死之外,留给我的也只剩无聊了。
这群德国佬从爷爷辈的开始就只会拉枪栓,笑话都讲不来!
(没有我在身边,你过的这么无聊啊)
■月25日
今天再看到她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控制不住地笑了。
虽然没笑出声,但我不敢想有没有人注意到我刚才是怎么看她的。
这在朋友间是正常的吗?我是不是患了癔症?
■月28日
这不正常,我已经知道了,这不正常!
我的本心是不想失去作为朋友的她,但我的身体——这坨该死的肉——它们和我的想法相悖!
我得想个办法。
●月5日
再躲着她,我才会真的失去她。
还是算了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比较好。
●月9日
她注意到我每天都在写什么东西了,这显然不太安全了。
我应该把这东西扔进果木炭里烤鸽子用。
……或者再写一本新的当烟雾弹。
●月12日
她真像个幽灵!
我完全没察觉到她的脚步声,整个人突然就出现在我背后。
幸好她没看到我在写什么,视线被我的肩膀挡严实了,哈,傻瓜。
或许是我注意力太不集中了,这点我需要加强。
●月16日
她今天牵了我的手,,,,。。
为什么??发生什么了??
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我
这个,搞不清楚缘由的事情,索性还是不要想了。
●月21日
我还是不明白,她什么都不和我不说了!
(笨蛋)
●月23日
她看到我在写什么了,我已经完蛋了。认命了,就这样也可以,或许明天?后天?她总会让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写这些东西——我得提前想好怎么说才行。
或者我就一句话也不要说,把这个作为证据上交吧……
●月26日
到~此~一~游——打卡,男朋友的日记!()
我本来想给你写一封信:亲爱的,见字如晤……然后我放弃了,因为我知道,你见到我是不会开心的,所以,我决定将这些话编辑成短信发送给你。
这个号码你在十年前就停用了,不过,这也好,我不用担心你会收到,毕竟一个老男人将心里话全盘托出……还挺难为情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对你重复了不清楚多少次:还记得我向你告白时的场景吗?
那个时刻我太紧张,把腹稿用西语和英语混在一起念出来,头昏脑胀地对你说了好几句还有没反应过来,可你听懂了,随后捧着肚子笑得弯了腰,让我很窘迫;可你紧接着又捧住我的脑袋,用西班牙语对我说“傻瓜”,让我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那时,你让我感到幸福。
其实,和你共处的时光,没...
其实,和你共处的时光,没有一刻不让我感到幸福。
仍记得你在加州一号公路高举双臂,玳瑁的金框墨镜挂在耳后,痛快的尖叫声被风扯碎,在我还在心中钦佩你的勇气时,你讲话了,同样被风扯碎,让我没能听清你。
我问你:“什么?”
你没吭声,轻轻地扶住我的肩膀,在我隔着层面罩的脸上落下一吻。
有关这件事,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在后悔:后悔我人生在此之前的所有选择,埋怨它们无法拼凑出一条终点是你身边的路。
爱情让我变得盲目、恍惚,我的世界因坠入爱河变得潦倒了。
亲爱的,亲爱的,我是多么想责怪你,可你有什么错处?我只是不可自持地爱上你,并自发将你视为世界上唯一的美好。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贪心,想更多地留在你身边,所以你才离开我了?如果我们的相遇发生在深夜一家冷清的酒馆、清晨静谧礼拜的教堂……这个想法在十年前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而现在,我只会无数次回想起你带给我的快乐——那都是真正发生在你我之间的、用爱描绘的故事。
我的爱人,多想再一次于你的怀抱中小声呢喃。你会想起在我身边渡过的分秒吗?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吗?你说爱我、毫不平常地爱着我、如同爱着生命那般爱着我,将我抱得更紧些。
“Keegan,Keegan,”你用耳语的声音念我的名字,“别担心,别害怕,我在你身边,一切都过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落泪。
你用浸水枝桠般柔软的手掌托住我的脸,让我——孤鸟一般的我——得以栖息,在你面前,我可以落泪:因疲乏、因悲伤、因无力;因幸福、因愉悦、因被爱着。
心灵的腹地,于你嘴唇,一切都柔软得更甚于水。
念及于此,我前所未有地想要责怪你。
你真的是个坏女孩。你占领我的爱情,然后任由它化为坍圮,在我重新修筑它的过程中,你甚至不来我的梦,让我遥遥远远地见你一面。
我宁可相信你来过,只是我的记性不好,已经忘记了,我明明很多想话想对你说,可此刻,我却只想找个唯有我存在的空间,再次好好地拼起你的脸。
我经常会想,如果你再一次见到我,还会认出我吗?如果你能再活一次,你还会愿意与我相爱吗?如果、如果、如果……一千万个如果,可你无法回到我身旁。
这样的我,是不是有些蠢呢?知道了我的想法,你准会再叫我一次“傻瓜”。
这条消息相比以往……似乎有些太长了。
请施舍我耐心,我此生唯一的挚爱,再等等这个老男人吧。
即便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即便他已经记不起你的面貌,但只要你在他梦中出现,他的灵魂便能跨越一切阻碍辨认你。
对他说话吧,这次他会听清。
虎刚开始对K?nig没什么很好的印象。这人个头又大话也少,往那儿一站跟个巨大的门板一样碍视线又毁心情,更不要说脸上又要时时刻刻蒙着那一块只能看得到一双眼睛的破布,更为他的沉默寡言和雄伟身姿添上了一层不可名状的恐怖感。
非常克苏鲁甚至会让虎偶尔幻视有一些灵活的东西在那块面罩下悄悄蠕动——应该是错觉,虎把这归结于该死的水土不服。
然而实际上K?nig是个正常不过的正常人,他也不是没在队友面前摘过蒙脸布,长得周正眼睛勾人,也算是挺清爽挺英俊一奥地利小伙。不过被发现露脸之后显然更加局促惊恐原地蹦起三尺高,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虎拎着块布问这是你的东...
虎拎着块布问这是你的东西吗从洗衣盆里面掉出来的,K?nig缩着脖子连连点头,同时眼睛乱转四处搜查,试图从严丝合缝的水泥地上找出一个蚂蚁洞一头栽进去。
……正常人会长到两米吗?虎想。
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能不能掰我点。
对抗训练的时候他抽签对上了奥地利大门板,咬咬牙决定靠自己个头的灵活度搏上一把,结果还没来得及压身侧绕就被K?nig轻松地拧过胳膊赏了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屁股着地的同时尾椎也发出了尖叫。
K?nig在吗?!虎心情不是很好,于是连门也不敲直接破门而入,满腔烦躁即将喷薄而出地啪地一抽文件。快点过来把字给签了——
时机不太对。
K?nig正蹲在桌子下面捡东西,两米的个子委委屈屈地蜷了一半在窄小的空间里,听到他踢门进来的动静被吓了一跳。
于是虎看他先是下意识一抬头咚地撞上桌子,又手忙脚乱地挪出来试图站起身,结果刚刚被他碰倒的水杯骨碌碌滚过来正中他后脑勺,起身的时候一脚踩到了撒出来的水上,啪一声滑坐在了地上,蹬出去的腿又把桌子踹出去老远,发出一阵吱哇哇的刺耳摩擦声。
虎:……
虎想哇哦这是什么杂技表演吗。
K?nig捂着脑袋爬起来走过来了,接过他手里的文件结结巴巴地道了句谢。虎还沉浸在刚才的连锁反应中不能自拔,过了片刻才意识到K?nig手脚僵硬地尬在原地,手指把文件捏出来了层层褶皱,像座山一样立着低头看他,投下的阴影快把自己整个人盖住了。
虎猛地后撤半步离开阴影:……呃……你,你脑袋怎么样?
K?nig像是明显松了口气又似乎突然紧绷起了身体,说没事……没关系!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说那行吧我先走了你记得签字……还没等转身就看到K?nig向着宿舍方向落荒而逃,两米多的雄伟背影写满了得救了!!!!!三个大字,后缀一串感叹号。
虎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关心了一下始作俑者的头结果这人都不知道问问自己恢复的怎么样!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生不起来,他刚才后撤的步子有点大导致尾椎又开始疼,于是只好扶着墙捂着屁股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回医务室一边暗骂西八shakeit。
很快他又参与了一次对SpecGru的作战,对面阵营里那个嗓门愣大的中国人趁他们没来及清扫死角一发榴弹下来打了小队一个措手不及,也成功冲散了他和前后的队友们。
虎于是咬着牙吼说换阵型按计划走!我来掩护!他对自己单兵作战的能力还有点信心,而对面的子墨相比孤军奋战更擅长团队合作,因此在他反过来的猛攻和刁钻角度的游击下短暂哑了火。
虎端着枪谨慎地往对方的藏身点挪,在他从集装箱阴影里露出来头的一瞬间脑内突然警铃大作,下意识地猛地后仰用惯性拉着身体向后倒——一颗本应该打穿他脑袋的子弹瞬间洞穿了他一边的肩膀,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虎连滚带爬地拖着废掉的半边身体往掩体后撤,抬眼就看到子墨伸出来半截手臂丢了个九连闪到自己脚下。
虎猛地闭眼抬手遮脸背身一滚,肩上伤口大力挤压下喷了一身自己的血。
他逃到阴影里去了!
虎在尖锐的耳鸣声和眼前炸开的一片白茫茫晃晃地爬起来逃命,听到渺远地方的Soap在模糊地咆哮。LT!LT!咬住他,别让他跑了!
妈的鬼咬老虎简直倒反天罡。
虎费劲吧啦地按着脑内背熟的地图踉踉跄跄地跑,还完好的半边身子紧贴着集装箱以防被狙击手看到。
……一分钟?还是三十秒……四十秒……?
他重重摔在地上。
但耳边又传来模糊的爆炸声,夹杂其中的还有拐角后面几个人因惊吓脱口而出的咒骂。虎艰难地睁开眼,被闪瞎的白光稍稍褪去了一点,能让他模糊辨认出周围的轮廓,于是他认出了这里是仓储平台的边缘。
肩上的伤已经痛得一片麻木,某种意义上反而方便了自己活动,于是虎拼尽全力翻了个身,用力一蹬,整个人在第二声爆炸中咚的一声摔倒了平台下面的悬空台阶上。
压到伤口了。撕裂开了。有感觉了。
要死了。
虎张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惨叫。
他彻底跑不动了,上面的人顺着血迹很快就能摸到下面来,躺在这里等死已经是他能做出来的最优的援兵之计了。于是虎虚弱地喘着气换了个姿势,四仰八叉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歪斜在楼梯上,勉强用周围的箱子挡住自己的大部分肢体。
痛死了,失血过多又冷又恶心,嘴里也都是血腥味。虎抽搐着喘息。谁都好能不能快点来给他个痛快,以前好赌的时候没有,被追债的时候没有,改过自新后在部队里被老兵仗势欺人的时候也没有——他妈的老天爷要是真有点怜悯心就该让他痛痛快快地上路,已经是烂人了变成块烂肉也算合情合理吧——
——这里——嗞嗞——是——
我是K——正在——嗞嗞——进行盲发通讯——能听到吗?能听到吗?我清理掉了敌方狙击点,区域已净空——可继续推进——!
——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潮水般的信息涌进耳朵,骚扰他已久的耳鸣终于稍稍褪去,那道嘶哑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语气活跃且上扬和本人性格完全相悖的语音像一列火车般轰隆隆地冲过来,狠狠创上了他的耳鼓膜。
虎于是清醒了一些,微微干呕了片刻,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有气无力地抬起来在胸前拍了拍,已经没了知觉的指尖终于颤抖着勉强够到了通讯器。
……Horangi……请求支、援……
他气若游丝地贴着话筒回复,说到一半就开始眩晕,只能咬着牙虚弱地吸了一口气。失血带来的副作用愈来愈明显,他说完这句话甚至连发讯器都再也按不住,只能瘫软在地上竭尽全力地一呼一吸,徒劳地用颤抖的手指去堵一股股向外喷血的伤口。
——收到,K?nig收到!Horangi,我看到位置了!!待在那里别动,我马上来!!!
虎颤抖着闭上眼,试图通过放空大脑来缓解一下自己的供血压力,然而预料之中挂断通讯的电子音轻响没有传来,他依然能通过耳机听到对面的爆炸声、射击声、杂乱的脚步声——动静贼大,一听就知道是K?nig在跑,他的体型决定了他隐蔽作战的成绩永远是KorTac最差的那一档——混杂的声音揉作一团,震得他脑浆也嗡嗡乱颤。
半死不活的虎呼出一口带血的浊气,又艰难地撑开了眼皮。
——FickdichDuSchlampe,Verpissdich!
通讯器对面的K?nig突然嘶哑着咆哮出声。
虎被他吼得一激灵,神智难得清醒了几分,但对面的门板显然没有意识到哪里有了疏漏,于是又扯起嗓子怒吼。GehzumTeufel,DuArschloch!他继续恶狠狠地骂,而嗓音里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兴奋?虎甚至在半昏半醒中听到了隐隐的咬牙切齿的沾满了血腥味的窃笑声,带着点志得意满骄矜狂放,又带着点睥睨万物神采飞扬。
声音的主人在血肉横飞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与快乐与残暴,而虎混沌的脑子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K?nig发出的声音。
他从没听过K?nig这样发出声音。
像个渴血的不羁的用人骨当王冠当勋章的不折不扣的享受极乐的暴君。
暴君在基地里在他面前在洗衣盆旁边睁着大大的湿漉漉的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嗫嚅着小声地对他说谢谢你。
……不客气。虎叹一口气。基地里今晚有个小联谊会,你有空记得来。蓝眼睛头也不回地盯着哐叽哐叽的洗衣机,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没有出现在联谊会上,而虎毫不意外。
他虚弱的呼吸微微滞住了片刻,但随即,克制不住想要大笑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里。
虎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喉咙里传来血泡黏糊糊破开的痰声,胸口的大幅度起伏又扯着肩膀的创口尖锐地泛起痛意。他仰起脖子瘫倒在地,难以抑制的笑声和被牵扯到伤口的痛哼让他不得不呼哧喘气,眼前被濒死的痛感折磨得一阵阵发白,越来越大的耳鸣声也让百年难遇的K?nig的怒骂变得越发含糊——
虎笑到咳嗽,疼到喘息,最后拼着仅剩的一口气摸索到了通讯装置,使出全力摁下了播报键。
……他妈的K?nig。虎边吐血边笑,呼哧带喘,狼狈地咬着牙。
……你在基地里的话、能有这里一半多……我都不至于、找他妈军医给你……预备着、开他妈一年份的吐真剂!
耳机里连绵不断的骂声突然一停,紧接着在一阵兵荒马乱和一声巨大的Schei?e!后失去了动静。
血已经流的不多了,也不知道是凝固还是老天终于要展现他迟来的仁慈。而虎在模糊发白的视野里瞥向头顶,那里传来了咚咚咚咚由远及近的巨大的震动声,随即,一个被破布蒙着脑袋的巨大身影猛然探出来。
虎能看到面罩被动作掀起而露出的一点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蓝色眼睛顺着滚下来的大片血迹望过来,终于看到了下面半边身体都浸泡在一整片血红之中的将死之人。
虎颤抖着笑了笑,冲突然瞪大眼睛的奥地利人颤颤巍巍地比了个中指。
傻逼。他想说。
关心队友渴望社交需求人际判断战况享受战场及时行乐都是可以用嘴直接表达出来的诉求,你他妈永远不开口却又像那被火燎了毛又嫌冷的猫,我就是想和你搞好关系又他妈怎么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傻逼。
但他说不出来,血淹没了他的喉咙他的舌头他的鼻腔,虎只能垂下手,模糊地看K?nig大喊着他的名字慌不择路地翻身打算跳下来。
他闭上了眼。
注:给我们伟大的直男先生stormeye炒俩菜!无矿石病现代pa。
夏日炎炎。
透过玻璃门,能看清高大萨卡兹男人高大健硕的身影。规整的银发背头,身着不会出错的西装三件套,黑西装配灰色马甲和条纹花领带,帅气中透露着一股不熟练的刻意。
他今天要执行一个特殊任务。
用短暂的会面交流和陌生人商讨未来,如果看对眼可能就要决定自己后半生的所有安排……哦,听到这里想必你已经明白,这便是俗语说的「相亲」。
罗德岛雇佣兵第一小队百发百中、被称作旋风猎手,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但年纪已经到了的弓箭......
罗德岛雇佣兵第一小队百发百中、被称作旋风猎手,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但年纪已经到了的弓箭手风暴眼先生,今日穿着体面,出门前被同事mantra喷了门蒂托洛萨的高级香水,仪表堂堂胸肌鼓鼓,到这个咖啡馆和人相亲来了。
然而对方的信息仅有简单的:博士,卡兹戴尔大学客座教授,身高170,有一养女。
见鬼,自己能和大学教授有什么共同语言么?风暴眼认识的人中学历最高的是同事logos,那家伙平常一句话拐三个弯,尽用些平常用不上的文绉词!说话别提多烦了!
若以logos作为文化人的参考,这位大学教授恐怕也是个不趁多让的谜语人。
好吧,但不去是不行的,他已经接下这个任务,倘若临阵脱逃,必会成为罗德岛佣兵组全体队友未来三十年的打趣对象和笑柄。
pith为他预定的这个座位隐蔽性极强,带假花的背景板把座位和大厅隔开,自成一个半包围的独立空间,私密、安静且有情调。
尽管她的原话是:这样你被对面泼咖啡也不会显得特别狼狈。不过风暴眼依然对此心存感激。周围的女性朋友得知他要相亲后显然比他本人上心多了,上司特雷西娅为他选购西装,并亲自搭配了领带和腕表;touch提供餐厅名单和一长串不会出错的美食评价指南,照着她给的东西念猪也能成为著名美食家;pith用logos慷慨借出的高级vip为他预定了今天所有行程的座位和门票,包括中午的餐厅晚上的歌剧睡觉的五星级酒店和一辆黑色宾利;mantra则是最后的造型指导,带着她的小队成员极境给他的头发上抹了足量的发胶,看似简单的背头下每个头发丝弯起的弧度都暗藏心机。皮鞋擦得锃亮西装熨得笔挺,香水选择贴切而随意,用量控制在似有还若无的勾引,风暴眼能如此帅气地出门mantra当居首功。
很难说这群人没有看热闹的意思,但风暴眼还是领她们这个情。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背影,博士背对着花墙,没有察觉他的到来,正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搅拌。
比起他刻意的精致对方显然松弛得多,头发翘起不规则的弧度,驼色毛衣显得温暖又明亮,衬衣和后脑勺缝隙间露出的一小截脖子苍白得没有血色,看得出来平常不怎么晒太阳。
风暴眼的视线落在博士握住勺子的手上,修长的手指细心剪了指甲,甲片边缘圆润规整,显得十分清爽。
“你好。”风暴眼利落地说。
博士听得这磁性的声音扭头,看到人的第一眼先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即使是规矩克制的西装也掩盖不了男人高大挺拔的好身材,宽阔的肩膀,壮硕但不过分的胸肌,蜂腰猿臂,脖子侧面有两道性感的青筋……老天!这人长得和VantiyFair的封面男模似的!
除了衣品有点像他的前上司及前男友strong哥特雷西斯,身材的每个点都在博士的好球带上,简直是一位完美的高质量泰拉精英相亲男。
风暴眼拉开椅子在博士对面坐下:“抱歉,你等很久了么?”
博士摇摇头,说我也是刚来,才送完女儿去学小提琴。
提到女儿他的眼底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看上去不像个老练的教授,反而更像少年。
“你要吃点什么?”眼子问。他打算拿出touch给他写的那份美食贯口向面前人介绍了,但是风暴眼张了张口,突然卡住……见鬼!他忘记那份背了两小时的美食表上第一个词是什么了!
是烧酱汁羊腿肉佐普罗旺斯番茄,配勒弗莱酒庄骑士特级干白,还是孔泰奶酪泡芙佐苦苣沙拉配马特莱酒庄干红?靠!这些菜就不能用人话写么!
他停顿了一分钟,明显已经错过向对方展示自己是个具有相当美食素养的男人的机会,风暴眼有些紧张握了握拳头。
眼子缓缓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
博士就笑:“好吧,酷man,你不爱说话么?你喜欢吃什么甜品?”
“……”风暴眼有些犹豫,看着博士明亮的眼睛又不想骗他,最终选择据实以告:“喜欢树莓。”
“那就加一份树莓汁,芒果换成莓果千层好吗?”博士指着菜单说,“主食我想吃培根意面和牛排,你呢?”
“饭。”眼子干巴巴地说,“最好有鱼。”
“那就烟熏三文鱼和一碗奶油蘑菇汤吧。”博士轻快地说,“我们可以要两个盘子换着吃。”
巧了这不是。风暴眼所属的雇佣兵小组也属于罗德岛高度保密的部分,这个话题只能pass。
真是出师不利啊!
博士看他略略垂下脑袋,有点像隔壁邻居养的大型马犬,便自然地转换话题,说我们可以聊聊爱好呀!
“你会请我看《费加罗的婚礼》我还蛮意外的,你看起来是不喜欢待在室内的人。”博士说。
这场歌剧当然是pith的建议,风暴眼开局不顺有些自暴自弃:“嗯,我比较喜欢外出……探险和射箭。”
“真好!”博士真心实意地夸赞,“亲近大自然,呼吸新鲜空气才能有好身体。”
如果所谓的亲近大自然是指在山崖绝壁行动十天,趁敌人不备一箭射穿他的脑袋,那自然是非常亲近的。
博士又问他射箭好玩吗?要怎么入门?自己想给女儿报一项体育。
这下问到点子上了,接下来的十分钟风暴眼详细地为博士讲述了反曲弓复合弓传统弓的不同,以及新手如何上手。聊到深处,他挽起袖口给博士做拉弓动作,让博士手放过来感受拉弓的发力点,博笑意吟吟,顺便捏了一把风暴眼青筋暴起收缩发力的手臂肌肉。
练得真的不错,博在心里吐舌头。
总之聊完两人都很开心!等菜上齐了,博拿干净的勺子分蛋糕吃,风暴眼前半辈子没被这么照顾过,便说让我来吧。
但博已经熟练地咵差咵差分完了,牛排切成了适合入口的小段,汤一人半碗,他带养女阿米娅出门吃饭时两人总喜欢这么对半分,博把意面卷成一团团完美的小卷,示意风暴眼来吃,不够还有。三文鱼饭博士没动,因为博不怎么爱吃鱼。
风暴眼垂目看他,博士嘴巴塞的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凑这么近他能闻到博士身上传来的苹果沐浴露香气,这一瞬间,速来以硬汉形象闻名全岛的风暴眼,感觉内心被一种柔软蓬松的情绪迅速占领。
“……你为什么会来相亲?”他终于忍不住问。风暴眼觉得博士不像是会缺少伴侣的人。
博士被他的直白问愣了一下,解释道:“前妻和我离婚了,阿米娅要上学……学校只接收完整的、有一定经济实力家庭的学生。”
以他的工资养阿米娅倒是绰绰有余,但他实在太忙了,经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阿米娅长期跟随他的好友凯尔希生活。
阿米娅是全世界最乖的女儿。可他不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他是个混蛋。直到上个月错过了阿米娅十二岁的生日,小兔子姑娘抱着小提琴在家里等了他一晚上,只为拉新学的曲子给爸爸听,博士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伤害阿米娅,让她受了许多委屈。
“正好项目告一段落,我想家庭稳定就可以让她上所好学校。”博士眉目柔和,“也可以把阿米娅接到身边来住。”
唔……家里三个人当然不能睡自己的单身公寓,风暴眼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存款,在学校附近买一栋房子要花多少?
罗德岛的佣金高得吓人,他之前除了保养武器都不怎么花钱,买房子应该绰绰有余。
“我明白了。”风暴眼说。
博士以为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慈父之心,便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谁知道风暴眼已经想好要在学校周围买房子了!
“你呢?”博士问。
“我也不知道。”风暴眼笨拙地说,“她们让我来的,说年纪到了总该认识些人。”
“你没谈过恋爱?”博士突然福至心灵,“这是第一次和人约会么?”
Doublekill!
“……”暴风眼默认。
博士眼睛圆睁,心想世上居然还有这种稀缺男?!
“好吧好吧。”博士莞尔,“希望今天的约会能让你开心。”
此时餐厅的音乐换成了浪漫的西班牙小调,恍若红衣舞娘踏着弗朗明戈在舞台摇曳,博士淡色的眼眸直直望进风暴眼的瞳孔中,风暴眼想到接下来还可以和这个人待很久,不自觉勾动了唇角。
等博士吃饱,风暴眼低头,非常自觉地接手,把博士没吃完的树莓千层和巧克力蛋糕认真打扫干净。
精致的银勺在薄唇间起落,宽大的手掌捏着握柄有种不合时宜的可爱感,博士笑眯眯地抽了张纸,又突然改变主意,选择用手指轻轻抹去了风暴眼嘴角的蛋糕屑。
他看到风暴眼喉结滚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副表情,更像那只他上班总要逗弄一下的马犬了。
乖狗狗。博士微笑地想。
哦不,帮你看看
我都搞同人了让让我
造谣一个瞎想的Scout和官博,自己圆梦,虽然拉的一坨但是加上框自己看个乐还是可以的。
人称和称呼参考了游戏,第零章居然一直是doctor吗哈哈哈哈,
然后是我yy:感觉Scout对博士在严谨官方场合下是称“您”,但是着急了或者私底下放松会称“你”。
另外,好饿,覆面好难画yy
2编:我yy居然凌晨被屏,,好家伙
哥哥就是哥哥呀……哥哥是不可以变成情人的,变成情人了就再也不能以亲人的身份紧密相连了…如果变成情人了你们就只能安静地蜷缩在哥哥怀里然后听着对方不平稳的心跳…所以哥哥只能是情人。抱歉…我是说…哥哥…老公…
多年以后,博士还是会想起,某个下午路过干员宿舍时在嗡嗡的吹风机底噪中听见的哼唱: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乌尔比安唱歌。
路卡利欧
1
雪山一刻不停地刮来凛冽的风雪,你几乎是要弓着身才能艰难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前进,身后足有半个人那么大的箩筐也给你的行走带来不小的困难。
可是在这惨白且模糊的雪景中,你依然竭尽全力地搜寻着,直到扒着巨石终于来到一片还算开阔的平地时,大雪才稍微平息下来。
“好了,还差一点……”
可是后背像是抵上了什么物体,尖锐而冰冷,像是一根刺一样。
“……”
你慢慢地转过头,同身后那只生物对上了视线。你不知道它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但对方只是安静地看着你,好像只是一直跟在你的后面一样。
路卡利欧。
你在出发之前通读了拉苯博士的宝可梦图鉴,认得这只蓝黑相间的宝可梦就是图鉴上所说的路卡利欧——
足足!比你人!还高的!路卡利欧!!!
2
“求你了,请不要吃我……”
被当场吓哭的你对着它乞求到,从小在祝庆村里长大的你从来都没见过野生宝可梦,村民们也告诉你,野外的宝可梦是很恐怖的生物,它们会伤人,甚至还会将没有反抗能力的人类吃掉。
好害怕、好害怕。你浑身都在发抖,恐惧催生出浸透你的寒意,眼里满是绝望和惊恐,生怕下一刻面前的路卡利欧便会向你扑过来。
可它只是疑惑地歪歪头,头顶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在确认你说的话。路卡利欧尝试向你走近一步,可是换来的是你惊慌地退步,却因为冰滑的地面而摔倒。
“呜……”
眼见逃脱无果,尾椎骨传来的疼痛让你干脆瘫坐在地上,眼泪也更加汹涌,这严寒的天气几乎要将你的泪水冻住。
路卡利欧急促地叫了一声,可你还是不肯回应它,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都被冻得通红,再这样下去你只会倒在这恶劣的环境下。于是它干脆利落地上前,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你一把扛在肩上,虽然身体看上去并不强壮,可是格斗系宝可梦的力量带走一个无法反抗的人类还是绰绰有余。
被它这样对待的你受到了二度惊吓,可是路卡利欧已经迈开了脚步,似乎只是想带你离开的意思。
“如果一定要带我走的话……那个箩筐对我也很重要……”
你小声地恳求到,而它听到你的话,目光转向一旁掉在地上的竹筐,明白了你的意思,于是又空出一只爪子,抓住背带,同你一起向着这风雪的更深处走去。
……
狂风暴雪并不能阻挡路卡利欧坚定的脚步,你也不清楚它往哪个方向行进了多久,只知道几乎要被冻僵的时候,耳边吹刮的风雪似乎突然减小了很多。
你被它小心地放在地上,拍走身上的落雪后,你抬头打量,发觉这里竟是一处僻静的山洞,像是它的落脚处一样。
你看向路卡利欧,只见它按着胸口的尖刺对你颔首,好像在证明自己并不会伤害你。
然而还没等你稍微放下心,你突然一阵脚步声,杂乱而急促,直直向洞口的方向冲来。你疑惑着,下一刻却见到了足以让你心肌梗塞的一幕:
那是一群利欧路,少说都有四五只。
它们雀跃着跑到你和路卡利欧的面前,见到你更是两眼放光,止不住地盯着你打量。而你也将这种兴奋的目光理解成了多日未进食的凶残宝可梦看到新鲜人类饿得眼泛绿光。
——原来,你是这次它打猎带回来的猎物啊。
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3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的肉一点也不好吃呜呜呜……”
你再次流着泪哀求,因为过于害怕,整个人都快要蜷缩在地上。看到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反倒给面前的利欧路们给整不会了,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顶都冒出了问号,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传递出的波导是如此恐惧的情绪。
其中大胆的一只利欧路走上前,面对你含泪的双眼,它的双臂抱住了你的腿,并且活泼地叫了一声,主动向你表示自己的友好。
而其他的利欧路也都围了上来,脸上完全没有你想象中会有的凶恶,反倒是友善的表情居多,甚至你看出了它们有点安慰你的意思在。
我居然会被宝可梦安抚,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你还是有些恍惚想着,用衣袖擦干了眼泪,不禁转头与一旁站着的路卡利欧对上了视线,它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像是一位可靠的家长。
所以,它原来是想救你吗?
外面暴雪肆虐,而你和路卡利欧它们安稳地待在山洞里,小狗们很快就与你这个外来者单方面混熟,或许同样也是觉得人类很新奇,它们在你的身边跑来跑去,欢快地摇着尾巴。
而路卡利欧则是安静地靠着岩壁坐在一旁,它的视线投向山洞外,似乎也在等待这场大雪的结束。
眼见利欧路们实在热情,但不太会带孩子的你也没有办法,只好从身上摸出采下的球果,在手中抛了几次后,便将其扔向洞穴深处,引得它们争相追逐。
待到身边清净下来后,你忍不住重新看向了旁边的路卡利欧。才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你对于宝可梦的看法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大概率只是你运气好,但它的的确确将你带出了那场大雪。
“谢谢你。”
你的突然开口让路卡利欧的耳朵抖了抖,它看向你,你对它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尽力让它明白你的感激之情,而路卡利欧愣神几秒后,却迅速地侧过头去,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或许、宝可梦其实没那么可怕?
不远处的利欧路们拿着你刚扔出的球果跑过来,精力满满的样子像是村子里打闹的孩童一样。而路卡利欧默默地看着利欧路缠着你扔球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温和了许多。
而利欧路们好奇地看着你用火石在干草上碰出火星,随即火苗渐渐扩大,暖色的光照亮狭窄的洞口,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暖意。
趁着它们凑过来烤火的功夫,你从包里拿出干粮丸,在冻土恶劣的天气下手里的食物被冻得像冰块一样硬,你咬不动,只好将其放在火堆旁烘烤一会儿。
期间你手里的丸子引来了一只利欧路的注意,它有些新奇地看着你手中的圆球,在你正准备给它尝尝时,利欧路闻了闻那枚丸子,当即便皱起了鼻子,似乎很是排斥的样子。
注意到你将那枚丸子即将送到嘴边的动作,利欧路立马将爪子搭在你的手臂上,用充满这关切和怜悯的眼神看着你,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劝导你不要吃下去。
——小狗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吃得下这种东西,但是小狗真的很关心你.jpg
你:……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利欧路似乎又和它的伙伴们说了些什么,在它们从山洞深处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时,每一只的手里都捧着树果,像是献宝似的递给你,很快在你的身旁积攒成了一个小山堆。
旁边的路卡利欧轻轻摇头拒绝了你递过来的树果,于是你将剩下的和利欧路们分食着,你还从没有吃过野外生长的树果,这些被宝可梦喜爱的食物在人类的嘴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味道,只是饱腹感格外强,大概一个就可以当作你今天的晚餐。
天色已晚,你仔细数着箩筐里的草药,大概才到你目标的一半,不禁叹气一声,祈祷着明日天气便会转好,可外面的风雪呼啸得如此肆虐,让你有一种自己会被困在这山上的无力感。
似乎是注意到了你沮丧的神情,路卡利欧看向你,叫声轻微,一方面是不想吵到已经有了睡意的利欧路们,也想引起你的注意。
你回过神来,朝它笑了笑,拿起一株草药,说: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路卡利欧低头嗅了嗅你手里的草药,一股强烈且刺鼻的苦味让它的头顶笔直竖起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你见此轻笑一声,又将其放回了筐中,一边说着:
“它的味道确实不太好,不过是一味效果很好的药材哦,村里都供不应求了呢。”
说到这里,你终于忍不住一声叹息,摸了摸枕在你腿上的利欧路的头,小家伙的身体一起一伏,已经完全对你放下了戒心。
而你也向路卡利欧说出了自己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也要冒着风雪前来的原因:
“村子里的人们都生了一种怪病,医疗组的人忙于照顾他们,如果能用它做药材的话,病人的病情会好转很多。”
路卡利欧安静地聆听着,全身沐浴着火焰的暖光,它一直都是如此沉稳,像是一位无言的守护神。而在你说完之后,它的爪子便搭在了你的手背上,你同它红色的眸子对视着,不由得感到安心些许。
身旁的利欧路们已经入眠已久,你也感觉困意袭来,围着你的小狗们就像是一条温暖的毛毯,使得严寒被隔绝在山洞之外。在打了一个哈欠之后,你也便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路卡利欧看着你渐渐入睡,火堆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皎白的月光覆盖在你的脸颊,像是一层薄薄的霜雪。
而它站起身,拿起一旁的竹筐,走入洞外的风雪之中。
4
你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山洞里的利欧路们也都不见了踪影,你揉揉眼睛,背部靠在冷硬的地上有些疼痛,刚支起身子,你便看见洞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正眯起眼睛观察,那个身影又走上前几步,你勉强看见了它的样貌,不太确定地唤到:
“路卡利欧?”
它走到你的跟前,这时你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它错看成人类——只见路卡利欧半跪在你的跟前,同时卸下了身后的背篓放在了你的面前,将其交付于你。
你疑惑地探过头,却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这些……都是你采来的!?”
原先的药草只能堪堪铺满底部,可现在筐中的数量竟已有一半之多。你难以置信地看向路卡利欧,不明白它为什么要帮你到这个地步。你甚至能看见它皮毛里还未融化的冰晶,甚至手背上的尖刺都结出一层冰霜。
路卡利欧按住胸口,低下头,对你低低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回应了你的疑问。而下一刻,它却被你抱了个满怀,体内的波导告诉它,你现在似乎情绪激动,其中感动的情感居多。
“……真的很谢谢你,路卡利欧!”
你不禁再次眼泛泪花,而路卡利欧怕胸口的尖刺扎伤你,本想挣脱,却不料被你越抱越紧,所幸为了应对严寒的天气,你的衣物还算厚实,被棉衣包裹的皮肤也感觉不到疼痛。
这样僵持片刻,路卡利欧也放弃将你推开的想法,改用手上的肉垫拍了拍你的背,似乎想让你稳定住情绪。
你和路卡利欧走出山洞外,风雪早已停息,阳光照在这片终年不化的冻土之上,反射出闪耀的白光。
利欧路们在不远处的一小块空地上活动着,注意到你和路卡利欧,立刻朝着你们跑过来,它们在你面前蹦蹦跳跳,似乎在极力吸引你的注意力。
看着它们如此活泼可爱的模样,你没忍住,摸了摸最近一只的头,利欧路的尾巴使劲摇着,打得你的腿都有点疼。而它的同伴们也不甘落后,挤到你的身边,好像也想让你摸摸它们。
“好乖好乖,都是好孩子。”
你娴熟的动作让你自己都有些惊讶,明明昨天还是如此恐惧着,今天就愿意主动亲近路卡利欧它们。
“好啦,我也该走了。”
你背起背篓,正准备向它们挥手作别,却不料路卡利欧它们都走到你的身边,像是准备跟在你身边的样子。
“你们——是要送我?”
你问着,利欧路欢快地应着,小小的爪子碰了碰你的手,传达着“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你”的意思。
“呜……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
手中的小狗也善解人意地轻轻摸了摸你的脸颊,将自己此刻快乐的心情传递给你。你擦了擦已经湿润的眼眶,重振旗鼓,对路卡利欧它们开朗地说到:
“那么,我们出发吧!”
一直走到银河队的营地附近,路卡利欧它们才停住了脚步,就算你再独自前进也不会遇到危险。你回过头朝它们望去,路卡利欧领着身旁的利欧路们站在一处冰面看着你。
“再见了——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你挥了挥手,同大声说到。而利欧路们学着你的动作,也在同你依依不舍地告别。
你朝着路卡利欧笑了笑,向那时的它一样,按着胸口并且低下了头,以表达你的谢意。
你一定会再次来到这里的。
5
患病的人因为你和路卡利欧采来的药材很快就能够痊愈,并且有了这次雪山采药的经验,医疗组便将冻土区域的采摘主要交给了你负责。
你站在星月的办公室里,等着她对你这次再次进山的行动作出许可。
“上次你比预计的晚了一天才归队,”她严谨地审视你之前的资料,抬眼看向你,“安全起见,我命令你,这次不得延误。”
“我会的。”你郑重地回答她。
“嗯,去吧,我批准了。”星月点了点头,同时将你递交的资料翻到下一页,说到,“至于你提交的另一个申请……我要和马加木队长还有建筑组的人商议后才能作出决定。是否还有别的疑问?”
“没有,星月组长。”你回答到,“那么,我出发了。”
“一路小心。”
再次踏上这片纯白冻土,相比于之前对未知的恐惧,这次你反倒觉得熟悉和安心许多。沿着结冰的山路一路前进着,来到那结冰的瀑布下方,你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着,企图寻找路卡利欧的身影。
然而先于那之前,你的视线里似乎出现了一道蓝色的残影,它跑动着,以极快的速度,用一击头槌直直撞到了你的怀里,让你险些摔倒在冰面上。而始作俑者则圈着你的腰,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是你啊,小家伙。”
你无奈地揉揉利欧路的脑袋,由于后者过于热情,你受击的小腹还隐隐作痛着。你捧着它的脸,问到:
“路卡利欧呢,它在哪里?”
利欧路听后,立刻跑到了你的前面,热心地给你带着路。
时隔多日后,你再次见到了路卡利欧,它正背对着你和利欧路修炼着,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你们的到来,只见它抬起爪子,一道强烈的光芒从中射出,其威力竟能将面前的巨石粉碎。这时它也侧过了头,眼里的红光不减,光是看一眼便极具压迫感,使人生出逃跑的冲动。
而看清来的人是你后,路卡利欧转过了身,以极快的速度向你跑来,虽然不能言语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可你能感觉到,它因你的到来而明显开心了许多。
“好久不见,路卡。”
你说到,同时伸出了手,路卡利欧下意识放低了耳朵,让你随意抚摸它的头,而它轻声应着,同样也因与你的重逢喜悦着。
你这次采摘任务不到半天便圆满完成,其中路卡利欧它们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不管是生长在高处或是野生宝可梦常出没的地带,有了路卡利欧它们的帮忙,都能顺利地交到你的手上,在这些方面,说宝可梦是人类的好帮手完全不为过。
休息的间隙,你将自己带来的新的食物分给利欧路它们,这次是你特意去采了树果制成的宝可梦的食物,而利欧路接过后便专注地吃起来,似乎很是喜欢的样子。
你主动坐在路卡利欧的旁边,即使是放松的片刻,它也盯着远处,为你们的安全时刻警惕着。你伸出手,碰了碰它的爪子,说到:
“我为你带了一个礼物。”
你示意它伸出手来,将手里的手绳解下,转而系在它的手腕上,同时说到:
“这是一个护符,能保佑人不受伤害。你在野外生活,会比我更需要这个。”
“而且,有了它的话,无论如何我都能认出路卡利欧了呢。”
路卡利欧看着自己手上系着的手绳,说是护符,也无非是彩绳编制而成的饰品,大概是心理安慰的成分占了多数。但比这更重要的是,这是你送给它的礼物,无论是有何意义,都应当和你一样被它珍视。
“你喜欢吗?”
你满怀期待地问到,而路卡利欧的眼里带着些许笑意,点头,真诚地回应了你。
6
后来你时常造访那座雪山,路卡利欧似乎都摸清了规律,在你到达之前便会在山底等待着你,俨然成为了你忠实的同行者。
路卡利欧的波导能让它在一公里外就感受到你的气息,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就算远远地看你一眼,便会让它的心头就涌上源源不断的暖意,让它忍不住地想见到你,想接近你。
你是它最为亲近和信赖的人类。
然而这次,路卡利欧却感知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波动,此刻你的身边正有一个强大且危险的存在,而你像是被其困住,久久不能离开。
没有丝毫犹豫地,路卡利欧迈开步伐,极速地向你的方位赶去。
——情况似乎已经十分危急,你面前站着的是一头体型巨大的烈咬陆鲨,对方正俯视着你,虽然没有进攻的动作,可早已对你够成了不小的威胁,你也绝对不会是它的对手。
路卡利欧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你和烈咬陆鲨的中间,它挡在你的前面,伸出手臂,护着身后的你,同时不断低吼发出威胁,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而另一方的烈咬陆鲨也不甘示弱,被威慑的它喉咙里同样发出巨大的嗥叫,同时举起双爪,似乎打算将面前的路卡利欧随时撕成碎片。
“等、等等!”
这时在路卡利欧身后的你扒着它的肩膀,赶紧出声制止:
“路卡,它对我没有恶意的——对吧?”
你向着面前的烈咬陆鲨问到,而它看着你和路卡利欧亲近的样子,不禁歪了歪头,明白了你的意思后,主动放弃了攻击的姿态,任由你走到它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腹部。
你转过头,对仍旧疑惑的路卡利欧解释到:
“我之前救过它,所以它不是想吃了我,只是想道谢而已。”
烈咬陆鲨的喉咙里发出隆隆的声响,在它还是尖牙陆鲨的时候曾因受了重伤倒在雪堆里,被你路过时偶然发现,不仅为它疗伤,还给了它足够的食物才不至于让它再次陷入因抢食而濒死的境地。
你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曾经救过的宝可梦报恩,现在想起都有些心有余悸,当时的你走在雪地里,却被突然冲出来的烈咬陆鲨拦住了去路,差点没把你当场吓死,如果你不是偶然看见它腹部有一道显眼且熟悉的伤疤后,你都以为自己要成为它今天的口粮。
在安抚烈咬陆鲨后,你向它道了别,而后者用脑袋蹭了蹭你的掌心,似乎很是不舍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的你主动牵起路卡利欧,笑着说到:
“那么,我们走吧。”
一路上,路卡利欧比往日更加沉默,似乎负面的情绪占了多数,你停下了脚步,轻轻捏了捏它掌心的肉垫,问到:
“是感觉到了自责吗,路卡?”
路卡利欧以轻轻地点头回答了你的问题,它难以想象,如果当你真的遇到危险过后,自己不在你的身边时,会是怎样的后果。
“不用这么担心我呀,”你摸了摸它的脑袋,得到了路卡利欧的一声闷哼,你继续说道,“我还没有笨到主动跑到野生宝可梦面前去啦。”
“况且,路卡利欧其实一直都在保护我,不是吗?”
路卡利欧并没有回答你的疑问,你的话确如同一只手掌抚平了它内心的焦躁不安。或许也是同样感受到了它此刻逐渐平静下来的心情,你勾起唇角,再次主动给了它一个拥抱。
路卡利欧的爪子搭在你的背后,仿佛同样也在享受这温情的一刻。
“我其实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路卡利欧你哦。”
你笑着,而路卡利欧歪了歪头,等待着你说出下文。
“星月组长同意在纯白冻土上再建造一个基地,而且离我们经常见面的地方不远——所以,我也能经常来看你和利欧路它们了。”
路卡利欧听后没有回应,只是将头侧过一旁,而你疑惑地打量它片刻,不太确定地问到:
“路卡……你是觉得很开心吗?”
路卡利欧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它看向你,而你也指了指它的身后,嘴角又忍不住带上笑意:
“你的尾巴,摇得好厉害呢。”
7
从刚开始的恐惧,到之后的熟悉,后来的亲近和信任都似乎水到渠成。宝可梦不再是让你为之畏惧的存在,它们其中的一部分已经成为你重要的羁绊,仅仅只是陪伴便会觉得幸福。
路卡利欧曾因为不小心弄丢了你赠予的手绳而觉得失落,但你只是捧起了它的脸,笑着告诉它:
“不用介意的,路卡,我想,我们都不会需要这条手链了。”
路卡利欧心中的波导传来格外柔和的力量,仿佛在它的心中不断泛起涟漪。此时的它正与你的内心共鸣着,专注于感受着你温柔而令它沉醉的气息。
雪山仍旧一刻不停地刮来寒风,可与你手掌接触的皮毛却无端滋生出无边暖意,让它感觉自己至始至终都被阳光温暖地照耀着——在你之前,它从未被人主动拥抱。
你轻轻抵着它的额头,悄声诉说到:
“因为啊,我很早就能一眼就认出属于我的路卡利欧了。”
番外:
利欧路自一开始见到那个人类便有了好感,她不是坏人,心地也很善良,虽然只是胆小了一些,一见到它和它的伙伴们就吓得哭起来。
为什么会哭呢?心中的波导因那个人类情绪也有了波动,利欧路主动上前抱住人类,拍了拍她。
——好了好了,别哭啦,人类,我们来做好朋友怎么样?
利欧路大多数时候都被路卡利欧带着训练,它能明显感觉到路卡利欧最近似乎更加努力,是为了那个人类吗?不过也能理解,变得更强才能更好地保护她吧。
那位人类什么时候才会来呢?今天没有降下大雪,那位人类会背着那个大东西,再一次地来见它们吗?利欧路知道,路卡利欧的心情变好跟那个人类会有很大的关系,虽然它自己也是。
连利欧路自己也越来越喜欢那个人类了,人类的手摸得它很舒服(但她每次只摸一小会儿),人类会做很多好吃的(虽然她自己吃得不算好),人类会愿意陪它们玩(那个球,她也会再带过来吗?)……
利欧路在每个人类不来的日子都很想她。
“咔嚓、咔嚓。”
它的耳朵一下子竖起,利欧路早就将这个脚步声熟记于心。而它冲着那个方向,放心大胆地迈开步伐,它知道的,人类的怀抱就像雪堆一样柔软,但却是最暖和的。
——小狗要去迎接她啦。
简介:一位颇具仁心的军医忽然共鸣得到了一把龙枪,随后,他就被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夜归将军点中上阵了。
备注:全文8k+,1.0剧情中临忌二人着墨不多,日后若与官方剧情有冲突之处还望海涵。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大口喘气间,忌炎只觉喉咙里都是奔涌的血味,同将军激斗导致他的肾上腺素飙升,遍体鳞伤一时竟也不觉多少疼痛。
哥舒临最后一枪把忌炎死死钉在地上,忌炎低头看向自己被刺穿的左肩胛,深红的血液很快就浸透了衣裳,但比起失血,后脊因力竭而滚烫的声痕更叫他头晕目眩。
哥舒临低头盯了忌炎片刻,这才收枪站定,失去堵塞的伤口更是鲜血淋漓,忌炎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得将军一句到此为止......
哥舒临低头盯了忌炎片刻,这才收枪站定,失去堵塞的伤口更是鲜血淋漓,忌炎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得将军一句到此为止,浑身都猛地松懈下来。
哥舒临继续说:“你现在已经比第一次多坚持了十个回合。忌炎,下一次,我会用剑和你实战训练。”
忌炎这时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好不甚得体地这般应下,随后也是露出苦笑。
哥舒临没有多言,很快就转身离开了,没一会儿,几个医疗兵也赶来此处校场,忌炎知道这是哥舒临的安排。
他们既同情又殷勤地把忌炎搬上担架送去治疗,面对过去的同僚,忌炎却累到连口都张不开,几乎即刻就昏了过去。
没错,忌炎是一名军医,但这在他突然成为共鸣者后就成了过去。
某日,忌炎本在苦恼这些天面皮莫名瘙痒,后脊酸胀难忍,忽然就在黄沙漫天的高地与风形成共鸣。
往日习以为常的大风,过境时竟离奇地携带了海量信息,刹那间,忌炎已经对离远望军营最近的一个声骸据点情况了如指掌。
军中虽然共鸣者不多,然而单凭听风这项共鸣能力,还不足以让哥舒临将军亲自操刀打磨他这块璞玉,实际上,忌炎这次共鸣还诞生了一把伴生长枪。
此枪由风聚成,青绿如翡,尖端化龙,挥舞间隐有龙啸,一眼便知是件奇物。
此等大事,自然是立刻上报将军。
从此,忌炎就从默默无闻的年轻军医,摇身一变成为军中炙手可热的新生共鸣者。
共鸣者的能力五花八门,直接拥有伴生武器的也不多见,这意味着忌炎之后必然会在战斗方面有所专长,但谁能理解,他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枪!
换言之,这位军医现在需要重新评估价值,进行针对性训练,必须快马加鞭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投身到残象潮中去。
忌炎从忘年交的好友北望口中得知,他如今也算入了将军的眼,然而将军擅长用刀,对枪了解不多,他便找来军中使枪有度的能手,让他们来教导忌炎。
实际上,哥舒临似乎对忌炎还挺上心,甚至安排了亲自教导的行程,夜归将军能做到定期与自己交手,已经让忌炎很是意外了。
一开始,忌炎在哥舒临手下甚至撑不过一个回合,但严格的军事训练和共鸣者强大的恢复能力,让他在短短几个月内近乎脱胎换骨,背后的血汗自然不足道也。
将军与其他长官不同,哥舒临的口头指点不多,交手却绝非点到为止,他往往毫不留情,直至将自己彻底击倒在地。
实际上,忌炎几乎以为将军就是把自己当做敌人来交战的。
“他的眼神……很冷。”忌炎躺在病床上,这么跟来看望病号的北望说。
他的眼睛不曾显示丝毫愤怒或温柔,忌炎怀疑这是一对混合了金与铁的装饰,因而冰冷无情。
北望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说忌炎你可要趁早习惯,等你上了前线,受将军冷眼的机会就更多了!
这番话不免让忌炎面露苦笑,年长者又难掩辛辣地宽慰他:“你知道的,将军出手无情,行事锋芒毕露,这就跟他的人一样,从不替别人留余地。”
“一个人若是从不肯为别人留余地,也就等于没有为自己留余地。”
“只要你见过将军上阵杀敌的卓绝风姿,就不会太怪罪他。这种人的剑一旦出鞘,若不能伤人,自己就必死无疑!”
没等妄议传到将军耳中,北望就在一次来势汹汹的残象潮中战死了。
无数鸣泣战士的利刃撕开一小处防线,那一场交锋夜归伤亡惨重,连北望这样的老兵都身负重伤。
等忌炎在后方再见到北望时,严重的烧伤和贯穿伤遍布好友全身,忌炎差点都要认不出人。
众人心知肚明,这种伤势几乎没有从阎王手中抢人的可能,就算侥幸存活,必然会留下可怖的烧伤疤痕,人也不成人样。
忌炎已无数次地意识到,医术救不了所有人,再高超的医术也救不回自己在乎的朋友,而失去重要之人的悲剧,会因为残象潮的起伏再度降落在任何一人的身上。
因人类而诞生的悲鸣,会将悲哀全然反馈到人类自身。
在忌炎为北望收拾好遗物后,白发将军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一番激斗后,哥舒临抓住一招破绽,将重剑猛然一推到了年轻人脖颈之上,开口道:“你输了。”
忌炎此刻甚至不能大声喘气,剑锋与皮肉实在贴得太近,他甚至能感知到这柄凶刃的寒意,只道:“是我输了。”
哥舒临表情看上去一如往日的淡漠,就像一颗绝对自我的恒星飞驰在自定的轨道上,没有一丝偏移,但忌炎能在风中闻出他身上血的味道,以及,疲惫与悲伤的气息。
哥舒临说:“明日,你就同我上前线。”
军令如山,忌炎顺从应下。
等到了北落野,忌炎暂且作为随行医师,这才真正理解战火纷飞是怎样一番景象。
将军一声令下,拔剑意指残象头阵,诡谲的黑色焰火从剑端瞬间焚烧连天,忌炎只觉风中传来阴冷无比的气息。
黑焰足以让轻波级别的残象发出哀鸣,但却不伤人分毫,白发将军踏足残象潮中如入无人之境,犹如凶神再临。
而这黑焰,始终难以触及这高悬苍穹的诡异双月。
战场上从不缺少尸体,可能上一秒还是一位士兵,下一秒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哥舒临说,无相燹主将有反攻之势。
此时夜归已经鸣金收兵,哥舒临点名只用忌炎为他疗伤,二人一同回到军账之中,不过将军这会儿却又拒绝了治疗,自己沉默地包扎左臂伤口。
只要忌炎抬眼一看,他就能指出哥舒临起码两点医疗不规范之处,但忌炎只是垂首坐在一旁,紧闭双眼,脑中无法自控地回放战场厮杀的血色记忆。
在这次交锋中他近乎毫发无损,却已体会到了直面战争的恐怖。
忽然,忌炎的下巴被猛地抬高,他下意识睁开眼,只见将军正俯身看向自己。
忌炎还没见过哥舒临笑,所以此刻他看将军脸上的笑容,仿佛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哥舒临问:“害怕了?”
忌炎面色苍白,只有默然。
白发将军的拇指指腹缓慢抚过年轻人下巴,他的手很粗糙,意外的,哥舒临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你和他们不同,这算不上什么,你很快就会适应。”
事实上,哥舒临说的没错,忌炎确实很快就适应了前线作战的血腥与残酷。
他的作战素养尚且不足,但听风知信的共鸣异能也可以派上用场,战场上倘若做到知己知彼,掌握先机,自然更易取胜。
但要忌炎来说,军中所有共鸣者加起来也比不上哥舒临一人的作用。
动可上阵以一敌千,静则运筹帷幄之中。
一心二用处理军务对将军来说不过家常便饭,必要时刻,一心三用、四用,都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这就是忌炎在哥舒临身侧所看到的,他意识到,强者的特点其实是精力旺盛,这就是天赋,是命。
将军确实勤奋,鏖战三日亦可不眠不休,但忌炎能看出哥舒临是真的享受做这些事,甚至觉得可以挑战更多。
忌炎想,将军可能只是有些……特立独行。
某日,忌炎看兵书看得专注时,忽然听到一声冷笑,他抬起头看,原先在不远处批阅报告的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自己案前。
忌炎不知何意,只好恭敬问道:“将军为何发笑?”
哥舒临说:“我想让你去请周团长,见你专心看书,就来看一看是什么,原来是《孙子》。”
忌炎说:“日后上阵杀敌,我想多看些兵书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哥舒临问:“你自幼学医,看过哪些书?”
忌炎答:“自我识字起,家中便让我读《内经》《伤寒论》《神农本草经》等古代医书,懂事后又要读历代名家著作,不算多也不算少。”
“海蚀之后,瑝珑将士头等要杀的便不再是外人,而是残象,过去那些钻研心计的兵书自然老套了,我们大可不管所谓仁、义、礼。”
“这……”忌炎有些迟疑,他想起哥舒临对部下同样无情的严苛军制,又想起听过的百姓闲谈,今令尹之位空悬至今,倘若哥舒将军此战凯旋,怕是与土皇帝无异了。
哥舒临眯了眯眼,又显出另一种冷酷来。
他说:“忌炎,你之后要是想做将军,就不能太善良。”
忌炎闻言忽地紧盯住哥舒临,似有几分不可置信,而后者继续平静地讲了下去。
“众人会爱戴统治者,而不是恳求者。更多时候,士兵会对一道宽泛的作战指令感到茫然不解,他们不会懂得自由的含义。”
“一个将军的权力如果没有胜利加以支持的话,很快就会倒台的。”
“征服造就了我这样一个人,所以,必须要有进一步的征服来滋养我。”
我做将军?忌炎当时没想得太具体、太长远,就像小孩幻想做父母或先生似的,只觉得如果换他来做这个夜归将军,必然要与哥舒临不同。
军中最近忽地起了点流言,无外乎他,一贯独来独往的冷面将军身边忽然多出个年轻医师,长得那般盘靓条顺,倒让有心人揣度。
忌炎体量偏瘦,医者出身又为其面容添上几分温和之意,他那三千青丝养得极长,平日随手扎个马尾,背后看去恰似一位佳人。
等这流言传到忌炎耳朵里,老实人震惊之余也有了三分火气,但一时半会找不出是谁胡诌,唯有隐忍不发。
他虽无人可说这种耻辱,但到底年轻藏不住心事,脸上不自觉就显出几分郁结之色。
哥舒临见了就问他怎么不高兴,忌炎客客气气地说没有的事,又跟将军拉开一些距离。
哥舒临靠近:“是我惹你不高兴?”
“……”忌炎忍耐道,“不是。”
哥舒临又问那是谁,忌炎不吭声了。
将军倒是没继续问下去,他想了想,好玩似的地跟忌炎提起自己昨晚做的梦。
哥舒临说,他梦见自己是今州城里的一个石匠,苦心雕出了一位理想女人,每日晨昏都要与她问安。但月老不以为然,恨他一头白发却不肯成婚,于是哥舒临求问:“我能爱我的石像吗?”月老闻言高兴,让他快些回家去。哥舒临到家后去摸石像,入手冰冷,他梦里清楚是还不够完美,便废寝忘食来雕琢。终于石体温热,眼亮唇红,他伸手将女子抱下来,成了婚。
忌炎说:“想来这是预兆夜归与无相燹主一战,将军苦心造诣,必有所成。”
说完,忌炎见哥舒临面色淡淡,想来他也是被人奉承惯了,只觉稀松平常。
其实白发将军心思已不在这个梦上,就在他琢磨这梦时忽然意识到,忌炎对自己的影响,可能比他以为的还要大。
梦中女子眼中的柔情竟与忌炎很是相似。
哥舒临如今每每看见那双比嘴还更会讲话的眼睛,那双被战争与仁慈煎熬着的眼睛,他就觉得有一种欲望在他的心里生长起来——他或许可以在此中找到一切,甚至找到长眠之地。
哥舒临是唯一一个见证忌炎痛苦蜕变的人,或者说,其中至少有七成痛苦是哥舒临直接或间接带来的,恰似琢玉成器。
当初,哥舒临无数次把那位孱弱的军医击倒,翻搅脏器的刀刃,肆意流淌的鲜血,早已习惯杀戮的白发将军,只是把忌炎当做暂且停在手上的青色蝴蝶。
哥舒临曾把忌炎想得这般脆弱,自然也想过他会在痛苦中选择放弃。
如果忌炎开口示弱,哥舒临不会勉强,如果不是无相燹主一战紧迫,他根本不会让新生的突发型共鸣者马上奔赴战场,白白送死,太不值当。
是什么让他坚持下来,慈悲吗?这种揣测几乎让哥舒临发笑。
但忌炎做到了,让哥舒临无话可说,他唯有频频看向军医那双沉着冷静的眼,慈悲在战争中是稀有之物,既天真可笑,又让人眷恋。
偶尔在情绪激荡袭来时,哥舒临真想单单为了这一双眼睛放弃一切,所有虚名,所有权力,以及压抑已久的暴虐之心,甚至以为这是很值得的。
将军话锋一转:“所有共鸣者都会再次分化,包括突变型,你最近有感觉到变化吗?”
忌炎愣了一愣才说,是与之前有所不同,但还不确定自己会分化成哨兵还是向导。
共鸣者之所以为共鸣者,是因为这些异能者的频率波动几乎都会与某类非人物种相近(虽然研究院目前仍然未对忌炎的共鸣物种做出明确结论)。
和讲究物种频谱的个性共鸣不同,哨兵和向导虽然同样具备特殊能力,但它更像是人类自身的频率变异,具有一种宽泛的普遍性。
哨兵的超强五感,让他们能够轻易发现常人难以感知到的细节,而这往往就决定了一场战斗的胜负。但这在日常生活中就显得多余了,哨兵们被动接收大量无用而繁琐的信息,就像被迫成为高敏感者,这种精神摧残使他们相对更加脆弱和急躁。向导五感相对哨兵较弱,但他们能够客观感知到并影响他人的情绪,这恰好也可以用来梳理哨兵易生杂乱的精神之流,二者关系用枪与扳机来形容是恰如其分。
忌炎一向言辞克制,说是不同,但这对他而言也是很新奇的——就好像一个普通人某天忽然成为四色视觉者,前者大约可以分辨出一百万种颜色,但后者拥有四种视锥细胞,足以让他分辨出一亿种颜色。
忌炎开始理解那些共鸣者的傲慢,这种直观的认知差距,难免让人心生“我为更完善之人”的优越感。
而忌炎眼前的白发将军正是一位哨兵,他的傲慢也有一部分源于他杰出的情绪自控能力。
传闻中,哥舒临没有正式接受过任何一位向导的精神梳理,他们甚至无法正常触碰将军的精神图景,那些试探的精神触角就已经被剧痛折磨到失去活性。
一般哨兵碰到这种情况早该准备后事了,唯有哥舒临却在暴走高发区的前线越战越勇,似乎从未受到感官过载的影响,甚至各项体检指标都属正常且长期稳定。
作为医生,忌炎因此对哥舒临也有一点好奇,不过这种问题其实并不礼貌。
人类一般是接近成年才会彻底分化为哨兵或向导,所以,这些后期形成的精神领域,就像普通人的第二性征一样,在常识中属于相对隐私的部分。
但哥舒临却自然地点了点头,留下一句你的向导素应该挺好闻的,后翩然离去。
忌炎:“……?”
当哥舒临身处军营之中,他会将周身杀意收敛,显出一种冷漠的从容,使他命令此地任何一人都像挥剑一样轻松。
然而这种秩序井然并不能叫将军心动,哥舒临绝非贪图安逸享乐之流,他就像夸父逐日般追求着胜利,但胜利是不得不流血的。
决战终究还是来临了,无相燹主的应战几乎让哥舒临热血沸腾——他想,人生的意义绝不会那么简单,那双仁慈的眼睛跟广大的世界相比,似乎确实太渺小了。
哥舒将军不会想,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本该是一场微不足道的细雨,但共鸣者们在其初下时就已察觉不对,这些雨水蕴含着异常强烈的回音能量,极易诱发形成残象。
而如今这几乎覆盖整片北落野的庞然乌云,正要把战场变作超大规模无音区!
再之后,就要发动总攻了,但夜归军却看不到多少胜利的希望。
哥舒临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污,脸上也是,忌炎为人包扎左臂伤口时实在看不下去,拿布擦干净他的脸。
共鸣者在使用异能时那道漆黑的声痕才会变白,而现在将军喉部的声痕时不时白光一闪,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忌炎知道,这是透支力量的征兆之一。
哥舒临低头看向桌面上的全息战略地图,将军帐中一时人来人往,但来报都是各战线伤亡惨重的消息。
但哥舒临却依旧沉着地下达命令,原定进攻不变,而在这惨烈的战况和冷酷的军令之间,忌炎甚至看不出在场几位军官有何不满。
也是,这等紧要关头,谁胆敢与哥舒临将军唱起反调,怕不是要被他的重剑一刀斩首示众。
最后,将军让除了军医的所有人都退下,军帐中又重新陷入安静,连雨声都无。
悲鸣本就是一场掀翻人类过往所有自然规律总结的盛宴,将所谓经验与智慧碾压成泥。
这场雨逐渐显现出它怪异的全貌,所有雨水下落速度会渐渐变慢,直到全部悬停在空中,此后雨水会彻底抛开重力的影响,重新回到天空海的怀抱。
哥舒临只觉此刻大脑神经全都刺痛着,这是透支力量的代价之一,久征沙场的将军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靠近眼前这位军医会让他好过一些。
虽然忌炎尚未分化完全,但哥舒临已经能在他身上嗅到浅淡的向导素气息,柑橘沁人的酸甜抹去乌木沉香之生涩,两者融成清凉又甘甜的草药蜜香。
哥舒临伸出精神触手攫取那些逸散的向导素,咀嚼着温暖绵长的回甘止痛,显然,他们二人的契合度极高,尽管这位向导本人尚且无知无觉。
哥舒临忽然开口:“之前劝说不要贸然进攻的军医是你。”
忌炎心想如果将军要拿自己杀鸡儆猴,以定军心,又怎会等人走光了才提?
“是,”忌炎慢慢点头答道,“现在我觉得……这很可惜。”
哥舒临细细打量这眼前这位年轻人,想在其眼里找到符合年龄的讥讽与嘲弄,但这双眼眸中的慈悲是如此纯粹。
哥舒临:“可惜什么?”
忌炎:“我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可惜为此等伟业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平凡人。”
将军和军医,两种身份的人,身上却都重重叠叠着无数的死亡与灵魂。
后者时刻惦念,唯恐这重叠叫人麻木冷漠,前者却要时刻搁置这份哀痛,谨记不可悲而怯战,不可愠而致战,唯利是图而已。
哥舒临若有所思地说:“人要死得其时,若死时志得意满,那就最好不过,其次就是死在战场。”
忌炎:“我不明白,将军,你如今对正面突进还有几成把握?”
“不足三成。”哥舒临说,“再退,就是今州城了。”
良久的沉默后,年轻的军医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在战前,岁主没有说明这场怪雨?”
今州岁主,有着预言之力。
哥舒临没有回答。
忌炎看见哥舒临眼中有着刀锋般的冰冷光辉,那双眼睛此刻看着是那样可悲,使他忍不住抬手去遮住它。
哥舒临没有避开,只是站在原地,忌炎能感觉到有眼睫在自己掌心轻轻地扇动,也能感觉到有一滴泪水缓慢地落在其中。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将军也是会流泪的。
忌炎一直以为眼泪是无力的象征,病患面对疼痛而掉泪,亲人面对分别而掉泪,万种悲哀都是无力挽回。
时至今日,忌炎偶尔还会想起哥舒临的泪,只觉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所谓天命,竟可叫这等英杰低下头来。
白发将军最终还是执剑走向了末路,路上飞花作伴、黑焰萦绕,所见之人无不感慨真是一条地狱之路。
当时哥舒临下令死守不退,孤身与无相燹主决战而生死未卜之际,夜归军一时群龙无首,怕是百本军册也写不尽的混乱。
青龙庇护夜归成功撤退后,残兵们劫后余生的喜悦与赞美如潮水般向忌炎涌来,接连几战报捷更是充分展现了忌炎的作战素养与军事水平。
刚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哥舒临一定会活着回来,一定会像恶鬼一样从地狱爬回来。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也慢慢开始认为,哥舒临是真的死了,死在荒芜可怖的北落野,死在他誓要斩于剑下的无相燹主手中,尸骨无存。
最终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夜归再次重提哥舒临将军自弯刀之役后至今下落不明一事,就此彻底否定应战残象的激进战略方针,并确立了以忌炎为代表的保守派新领导团体。
在今州岁主的认可下,忌炎成为新任镇戍将军,一时有人得道,也有人失势。
忌炎以为人的成长应是按部就班地增长岁数,但如今回头看似乎也不过一瞬,他就这样当上了将军,甚至慢慢开始理解哥舒临的一些做法。
时值年关,忌炎借汇报军情回到今州城中,终能与父母团圆。
今时不同往日,忌宅门前已是络绎不绝,忌将军心中也有需要登门拜访的人物,过去他滴酒不沾,如今酒桌礼数也学了个周全。
这天晚上,忌炎和同僚一道从边庭高官家中出来,他也喝得有些头昏脑涨,寒风一激才恢复几分清醒。
几人闲谈着一道归家,不多时,便只有皓月来伴忌炎最后一段独行的路,街上一片静寂,灰红的鞭炮残骸凌乱地躺在街心。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低微的哭声。
什么人在哭?在这万家欢乐的时候会有人在哭?忌炎惊疑地想着,连酒意都渐消了,他仔细地向四面找寻,在右边那堆木箱旁边看见了一团黑影。
忌炎走过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靠着木箱低声在哭,小孩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他。
忌炎看不清小孩的脸,两人都没说话,他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小孩低微的哭声,酒热忽地一散,浑身就冷得厉害。
忌炎还有些醉,摸了一会儿才掏出一把贝币,他把钱放在小孩手里,说:“你拿着吧,去找个暖和的地方,这儿很冷……这儿冷得很。你看你抖得这样厉害,拿去买点热的饮食吃也好……”
没等忌炎说完,小孩飞也似的逃走了。
忌炎慢慢起身,站定一会儿才往家走。
等忌炎跨过大门,眼角余光的黑暗中忽然现出哥舒临的身影,他冷冷地说:“虚伪。”等忌炎扭头仔细去看,这影马上又不见了。
忌炎跨过二门向大厅走去时,寂静中好像有谁在他耳边斥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改变什么吗?就能使那个小孩一生免掉冻饿吗?忌炎,这世上的可怜人你是救不完的!”
忌炎快步走进自己房里,颓然地倒在床上,接连自语道:“我的确醉了、我的确醉了。”
如果不是醉了,自己又怎会想起这人?
军中有人非议哥舒临时,忌炎从未妄想过将军死而复生,好堵住悠悠众口,因他知道哥舒临就不在乎这些——苍蝇绕着战士的尸体再如何营营也只是苍蝇,而战士身上的伤口再怎么溃烂发脓,战士也还是战士。
此刻,忌炎却念起白发将军的讥讽之色,好像自己这下又是背叛他了。
毫不客气地说,弯刀之役就是忌炎平步青云的开端,他仍记得当时夜归死伤积野、余不满百的惨状,记得身上有哪几处疤痕属于此战,记得自己下的每道军令。
但忌炎也记得,他当时内心迷惘苦多,哪里想得到日后要做将军这件事!之后看来无可避免的事,在当时看来总是毫不明显……
忌炎迷迷蒙蒙地想着旧事,半睡半醒中又梦见一道身影,他尚看不清这人的脸,但心里却清楚这人是谁。
如果可以选择,忌炎绝不会想爱上哥舒临这种人,但爱向来由不得人选择,忌炎正是在哥舒临死后才可悲地爱上他的。
他能预见自己可能终生都摆脱不了哥舒临的影响,这种影响会刻进他余下的生命里,像他从小接受的中医教育,像他第一个战死沙场的朋友,像他读过的无数本兵法,像他第一次触摸到自己的人生理想……这些经历都是刻刀,一笔一划,将他雕刻成如今模样。
这种可悲的爱在其诞生前就已死去了,这柄名为“爱情”的刻刀又是那般锋利,叫忌炎在梦中也缓缓落下泪来。
梦中的白发将军仿佛不知生离死别,忌炎听他断言道:“如今你在人群中已感到孤独与痛苦,却还保有勇气和仁慈。但总有一日,孤独会令你倦怠,勇气会化为乌有。”
“忌炎,你走近凡人,又独自远去,他们就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走在他们的前头,升得越高,在凡人眼中便愈发渺小!”
“世上难道真有什么中肯公正的评价吗?我猜你也只会想,这些不公平待遇正是自己应得的。”
忌炎心说确实不错,我若没有舍身的愿,怎会做这个镇戍将军,你不也是这样为诸将士开路的吗?
但这只是大梦一场,他很留恋地看着他,看着周身逐渐如潮水般蔓延来的烈烈黑焰、诡谲黑花,多么熟悉的地狱之路……
于是他说:“哪怕世上所有人都不原谅你,我也已经跟着你走到同一条路上了。”
xx月xx日干员访谈会议记录
你好。
我理解,毕竟是从那种地方回来,只有我一个人,而且还找到了乌尔比安先生……那个样子的。
之前吗?只见过一次,在小半年前的一次行动中,具体情况在这份资料里,也就是会议开始前我提交的那份。
好吧,那我把那次行动再简述一遍。那不是一次作战行动,只是技术部对新潜水设备的实地测试。这套设备创新性发展了鳞类仿生技术,如果研发成功,陆上人类潜入海底与海嗣战斗将更加轻松。乌尔比安先生是那次行动的顾问,我知道他早年也是名......
好吧,那我把那次行动再简述一遍。那不是一次作战行动,只是技术部对新潜水设备的实地测试。这套设备创新性发展了鳞类仿生技术,如果研发成功,陆上人类潜入海底与海嗣战斗将更加轻松。乌尔比安先生是那次行动的顾问,我知道他早年也是名研究人员,并且比起其他阿戈尔干员,他的生理结构与我们陆上人类更相近。
那次我只负责陆上记录工作,领导觉得我资历尚浅,多亏如此,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我不太敢看他,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眉毛还总是皱着、一双眼睛也凶巴巴的。个子很高,向你走近时像是靠过来一座山。
但是有不着调的干员,说听说他之前带队总是会在临行前作曲,想让他再作一次。刚开始他不怎么搭理他们,后来呼声越来越高,也有人很喜欢他以往作过的歌,甚至起哄地唱起来……啊,当时唱得最大声的那位,在那次行动中也……
或许是出于对罗德岛的合作诚意,也或许他确实喜欢音乐,他先轻轻地哼了一小段,然后续上几句歌词。
大家先是屏息谛听,然后热烈鼓掌。他只是狠狠地说:“你们最好把这首歌背下来。”
什么,他以前这么对待队员吗?好恐怖!我以为他只是让我们珍惜他的创作成果。
这半年我得到晋升,这次设备调试行动也跟随队伍一起潜入海中。
我再也不想见到大海了,深海里没有一点好事,过几天我可能会申请调离吧。
对,我们遇到了乱流,我和队伍失散了,通讯设备也没有信号。
我依靠勘测装置艰难地原路返回,在一个海窟口看见了乌尔比安先生的锚,已经断了链子,上面被溟痕爬满,细小的菌丝随着海水轻轻晃动。
我向着洞里喊,没有回应。又一阵乱流冲过来,把我推进海窟内,我猜那原本应该是一处海嗣的巢穴。
一片漆黑里我听见模糊低沉的哼唱,那声音在石壁间回荡,像是有个幽灵在黑暗中徘徊。我拔腿就向外跑,边跑边打开探照灯,那时候手都是哆嗦的。
我继续向里走,那些溟痕的菌丝有着斑斓的颜色,在灯柱照射下呈现出怪异的美。地上散落着不少海嗣的尸骨,已经在海水的浸泡下膨胀腐烂了。那一定是乌尔比安先生的手笔。
我继续往里走,在海窟的尽头看见了乌尔比安先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抱歉……我……
[会议暂时中断]
谢谢,好多了。我不知道乌尔比安先生经历了什么。他身上人类的部分和海嗣的部分差不多各占一半,我也正是靠白发和仅剩一只的红色瞳孔认出他的。无论哪一部分都布满了伤疤,伤在人类部分的那些被海水泡得有些红肿了。海嗣的部分,我知道这么说不太符合正确性,但是……我觉得很美。海嗣强悍的生长力将那些伤口覆盖,如花朵一般绽放出新的血肉。你知道的,现在海嗣的样子和半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但这半年来外观的演化过程在他身上多多少少都能看到,他的身体成了记录海嗣演化的艺术品。我为我的想法感到恶心。
我猜他这半年来一边切除身体异化的部分,一边清缴这里的海嗣,并且不得不以他们为食,而这又加剧了他的变化,重复这样的循环,直到他再也意识不到自己需要作为人。
我觉得吗?我该怎么说呢,我听说海中有一种章鱼,雌性在产卵后受激素影响,会没日没夜地抚摸那些卵,确保它们顺利孵化,有人说这时章鱼已经疯了,是生物的本能控制了它。但既然说是出于本能,又怎么确定这不是它自己的意愿呢。我想乌尔比安先生可能也分不清了。我感觉人类的意志和海嗣的本能将他生生撕成两半,可是他已经分不清这两半各自分属什么了。所以他只剩一只的红眸子像海嗣一样闲适地看着溟痕飘摇的菌丝,他看着他们蔓延就像是看新生命繁衍一样慈爱,但是那条分成三瓣的触肢却认出了我,向我伸过来。
这是我这几天对那一幕反复回想后的总结,在当时我只是吓软了腿。海水的浮力托住了我,我没有直接坐在地上而是慢慢下沉,也因此我即便手脚并用也没向后退上分毫。
他脖子的部分其实还基本保留着人类的样子,声带应该也是好的,但他没有张嘴,反而是他胸前的膜鼓动着,发出很模糊的声音。大概就是像我猜的那样,他已经分不清哪一部分才是人类了。
他说“再唱”。
我的确没法确定,最开始我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几次,而且也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
我唱了,我怕不唱会激怒他。就是半年前那次行动前他编的那首。乌尔比安先生做的曲子确实很好听,而且我以为他牺牲了,所以一直记得那首曲子。但是我只唱了开头的三两句,我也怕唱错会激怒他。
没太多反应,只是在我唱完后他沉默了一会,用不知道什么器官说:“没有错。”他已经变成那个样子还不忘排查队员中的海嗣,真的是个很负责任的人。
之后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我不敢靠近他,逃出洞穴,在快要饿晕的时候重新联系上了罗德岛,更有经验的前辈们根据我的坐标找到了他。
好吧,没关系我理解,乌尔比安先生的身体情况本就是罗德岛的机密。祝愿他……
什么,你说他将海嗣族群才知道的情报告诉了罗德岛?!他已经那个样子了怎么可能,在那种全是海嗣的地方待上半年,他怎么保持人类的理智的?
所以那句“没有错”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他自己!是他确定自己还为人的方法。那些溟痕形成的沟壑也并不是求救信号而是他为自己打造的警钟……是的,或许他还在那里创造了新的歌。
天呐,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向乌尔比安先生致敬。
[会议结束]
沉在深海的锚,海水会锈蚀他的身体,珊瑚会消匿他的痕迹,但在化为海底的沙砾之前,没人能改变他钢铁的心。
————博士批示
乌尔比安带博士去自己私人研究所的故事
PS:给乌尔比安搓了个私设研究所设定…肯定有的吧!问就是海里捡的!
文前说明:……没有人能拒绝给座头鲸抠藤壶。一点战损。偷养鲸鱼的皮皮博。一百二十抽歪出白铁鸿雪和雅雅,正主连个衣角都没看到,弹尽粮绝愤而开文档。复健期,OOC请轻拍。【AK】迎向渡船(博乌尔无差)博士休息室的主光源是一台无影灯。在一众轮值干员的疑惑后,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合适,也可能是仅有的幽默感作祟,凯尔希——更有可能是可露希尔,终于没忍住在休息室里放了手术台。在博士忙于罗德岛各项事务期间,他的休息室已经有了发展为医疗部分部的趋势。“……可露希尔,请把手术铺单撤下去,我的休息室已经可以接待病人了……岛上的物资储量足够,不支持你玩笑一样的理由……如果你坚持,我甚至可以不...
洛根x女性工坊主cp向,已婚前提失忆回档的工坊主。
工坊主们冬日节快乐啦!
本章完结,前五章请点合集。
—————————————————
或许是换季的原因,工坊主总觉得自己比之前更嗜睡了。闹钟响起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古怪荒诞的梦境里,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下床披了件外衣,爬到早饭桌前,先给自己倒了杯茶。
“……还是睡不好吗?要不要找房医生弄点安神的东西喝?”
洛根看着她困倦的脸,眉头担忧地皱起。
“也好,这周反正还要去复诊呢。”
工坊主喝了两口茶,感觉清醒了些,才把热牛奶加进茶里搅拌,另一只手拿走安迪盘边的果酱罐子,引来对方的大声抗议:“我还没抹完呢!”
“想都别想,早......
“想都别想,早上就这么多。”工坊主扫了眼他盘子里快和面包片差不多厚的果酱,无情拒绝,“你乖一点儿,晚上加个糖醋排骨。”
安迪立刻老实了。工坊主很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永远吃不腻这个菜,或许就像她对疾风炒饭的心情吧,闻到那种熟悉的香味,就会想起故乡和家人,想起熟悉、安全和被爱着的感觉,明明只是平常的食物,却能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成为自己的锚点。
洛根看着他们俩笑了笑,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
“……那,我上午有个小委托要出门,下午回来陪你去诊所,行吗?”
这也早已是约定俗成的事项,于是工坊主点了点头。
早饭后两人各自出门了,工坊主摘了几张订单,坐到工作台前,开始打磨齐衡要的优质透镜。但是,把蓝色半透明的镜片拿在手中,对着光线察看时,她的思绪又不知不觉地开始飘离,回想自己所面对的一切。
并不是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她的内心从来没有这么清楚明白过,那种快乐和悲伤都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恰恰是想要靠近他的证明。承认自己正在爱上他也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承认另一件事:现在她不能这样做。理所当然的,在真正看到那段过往之后,她更清楚自己无法和那个曾经陪伴他的自己相提并论。织女星五号去年发布的流行心理学调查对这类问题有个统称,好像叫什么身份认同危机,不过什么科学理论都解决不了她现在的问题,因为最头疼的部分,其实是另一个人的态度。洛根的想法从头到尾都很直白清晰:不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会一如既往地爱她、支持她,太过绝对的忠诚,反而让她无法对他坦白自己的烦恼,毕竟从他那儿也不会再得到别的答案。她真希望自己也能这样,干脆蒙住眼睛不去想这些事,但是,就因为她做不到,现在事态终究还是走到了最麻烦的一步。
她大声叹气,放下镜片,把趴在架子上晒太阳的玛奇朵揪到怀里,小猫吓得亮出爪子在空气里乱蹬,但终究没有真的抓到她,只是象征性哈了几下就不动了,一脸不情愿地被她抱在怀里猛吸。
到了下午,洛根按照约定回来了,一起吃了午饭之后陪她去诊所复诊。惯例地被问到“有没有想起什么”时,工坊主仍然只能摇头,余光忍不住瞟向站在身边的男人,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一副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的模样。
离开诊所时还没到三点,工坊主拎着两包安神的草药茶,和洛根并排走在路上。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路边到处都是茂盛的驼草和灌木,爬在高大石墙上的干枯藤条也重新焕发生机,长出了翠绿的爪状叶片。不再缺水的沙石镇确实很美,她曾经以为自己要面对的那个荒凉破败的小镇,如今只有在末路墓园和旧照片中才能看到一丝痕迹了。
“现在想做点什么?要是无聊,我们可以去蓝月亮找欧文打会牌。”
洛根很自然地问道。工坊主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要不……我们回家练练格斗?”
洛根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可以啊。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这不是,双人武会快到了嘛,我还没参加过这个活动呢,想去玩玩。”
他的语气很正经,但工坊主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隐隐的诱导,她忍不住有点想笑。
“不了吧,我知道你很强,但是这样也太耍赖了。我想自己去试试,能打到哪儿算哪儿,行吗?”
她仰起脸,摆出期待的表情,一如所料,洛根完全抵抗不了这个。
“……当然,你说了算。那你打算找谁一起组队?”
“这个我还没想好呢,问问姐妹们吧,总有个人会愿意跟我一起参加吧!”
“这样啊,那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点建议,如果你要用匕首参赛,格蕾丝和埃尔西都是匕首派,你们可以制定策略爆发夹击同一个对手,很方便配合。要用长一点的武器的话,那用剑的卡托莉会很适合做搭档,不过你们最好提前练习一下,习惯对方的进攻范围。”
洛根开始帮她分析应该如何挑选队友,等走到院子门口时,他已经把去年的比赛情况讲了个七七八八,附送对所有人攻击习惯和短板的战术分析。工坊主认真听了一路,脑子也有点发晕,只能先记住几个要小心应对的重点对手,当然,最重点的是洛根本人,毕竟不知道哪一轮就有可能和他对上。
既然要学习,自然还是要把老师的看家本领学走才行。于是两人走到院子中央那块用来摆宴会桌的空地上,工坊主从武器架上取下练习用的石匕首,学着洛根那样在手上转了几圈,反握刀柄,摆出一个标准的起手姿势。洛根见状,挑了挑眉。
“学得不错啊,有模有样的,要是真打起来也有这么顺手,那我就不用操心了。”
“那就要看你能教我多少喽。”
工坊主回敬一句,率先冲了过去,一刀刺向洛根右肩,匕首被轻轻松松地架住时,第二刀已经挥向腹部,但手腕在半路就被攥住动弹不得,她反应迅速地一翻左手,反手去刺他的下巴,洛根后仰的同时退开两步,松开她的右手,于是她一蹬地面扑了过去,可洛根的身体反应更快,还没落地的脚硬生生换了个方向,猛地侧身避开,于是工坊主就那么扑到了地面上,翻滚了一圈才跳起来。
“你太急了,”洛根点评道,“实战中比起找对手的破绽,更重要的是别轻易暴露自己的破绽,特别是在实力差距比较大的对手面前。”
工坊主抿抿嘴唇,重新冲上去。这次是在过了七招之后被洛根一个扫腿绊得向后摔倒,这人甚至好心地弯下腰,单手托了一把她后仰的身体,避免了后脑着地的惨剧。
“重心要稳,身体可以放低点儿,一定要避免在战斗中失去平衡,那样你会有十秒钟左右没法控制动作,很危险。”
就这么打了接近一个小时,工坊主无论怎么努力,都打不破洛根的防御,不免也有些泄气。不过,今天的洛根与以往不同,不再是那种悠闲地哄着她玩的状态,而是不留情面地在她露出破绽时瞬间突入,然后认真告诉她正确的应对方式。她隐约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态度变了,看到她终于开始认真对待战斗训练,他也会付出同等程度的认真,只为了帮助她达成目的,在她想参加的比赛上走得更远。同样的,如果他们在擂台上相遇,他也一定不会放水。想到这里,她又有了些动力:弱鸡变不成巨鸭,想打败他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做到在对上他之前,不要输给别人。只要能凭着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就已经很好。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是这吗?”洛根很自然地在她肩膀上按了两下,“别担心,太久不活动了就会这样,待会帮你擦点药揉一揉,明天就好了。”
工坊主松了口气。
“那就好,明天我还想继续练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洛根在背后笑出声来,工坊主莫名其妙,想扭头看他,但马上就被过度使用的肌肉制裁,脖子卡在奇怪的角度,嘶了一声。温热的手掌几乎是立刻覆了上来,轻轻按揉着肩颈连接处僵硬的肌肉。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含着隐约的感慨,与春天傍晚的夕阳一起笼罩着她,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因为记忆的话题而产生任何不自在的情绪,只是心情平静地感受着那双手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肌肉,酸痛感逐渐减轻,脖子也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于是她仰起脸,毫不意外地对上了那双蓝眼睛,他也正垂头看着她,倒错的视线让她很难辨认他脸上的表情,但眼神的感觉仍然是她所熟悉的。被那样注视着,不知不觉,就会生出多余的期待,同时,也很清楚,他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那,我今天学得怎么样?”
“很不错啊,你学得很快。照这个进度,说不定能进决赛。”
“当然可以,只要没有要紧事,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不过人生总是充满意外,次日一早就下起了雨,雨势不算太大,但直到午后还没有停的意思。格斗练习自然泡了汤,工坊主只能戴上波西亚进口来的伞帽,抱着分装好的货物去镇上送订单。
“房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在检查。最近,生病的客人有点多。”
房时渺戴着手套,抓起一把香料给她看。工坊主想起格蕾丝之前说的事,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卡座旁边,把包装好的茶叶和零件分别递给帕布洛和海蒂。
“谢谢你,亲爱的,没有你我到底该怎么办?现在我要回去画设计图了,可不能错过下雨天的灵感!”
海蒂欢快地眨眨眼,从卡座里起身,帕布洛则用那种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
“宝贝,我得说,虽然藤蔓装饰是挺可爱的,但那个沉闷的绿色和你今天的衣服实在不配。”
“哈哈哈,因为这款伞帽是最大的吧!我懂,我真的懂!”米安说,“或许我们应该给波西亚的商店写信,让他们出点美观又实用的新款式。”
“哎,想要美观和实用兼备,就得各退一步。”帕布洛叹了口气,“别管那个了,来坐会儿吧,这种天气简直就是为闲聊而生的。”
于是工坊主去吧台前端了杯醉生梦死茶,回来坐下听她们聊阿塔拉的花艺杂志,话题很快又转到了阿蜜拉今年为双人武会设计了新的挂旗,她这才想起,她还没给自己找到合适的队友。
“那个……你们已经想好怎么组队了吗?有没有好心人愿意和我一队?”
话音刚落,众人就吃惊地看了过来,连格蕾丝都停下了摇酒壶的动作,诧异地问:
“你今年不和洛根一起吗?他可不是那种会因为你战斗力变差了就抛弃你的家伙。”
“呃……不是不是,是我不想被他带着拿第一,所以……”
“懂了,所以你抛弃了他。”
帕布洛啧了几声,妮雅噗地笑了出来。
“哎呀,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不过,你就是这种地方让人特别佩服呢!可惜我一般不参加这个活动,要不我陪你上去试试?”
“嗯……其实我今年本来是想和欧文一起的,不过看现在的情况,那倒不如我和你组队吧。”格蕾丝拎着壶走过来,给帕布洛续上了饮料,“我相信他要找队友也很容易的,是不是啊,欧文?”
“啊,当然,我已经知道该找谁了,”欧文从吧台后面抬起头,笑着回答,“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好好享受比赛吧。”
“好啊,欧文这个狡猾的男人,居然去找洛根组队了!”格蕾丝盯着看板嘲笑道,“原来他也不想错过拿第一的机会嘛!”
工坊主也觉得有点好笑,又看了眼比赛分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她和洛根被安排在同一个大组,也就意味着如果她能打败初赛的对手,第二轮就会对上他,然后,这次双人武会之旅也就到此为止。
下台时洛根已经等在出口,不等他开口说话,她兴奋地仰起脸问:
“我打得怎么样?”
“很不错啊,一点破绽都没有,发挥得很好。”洛根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过现在咱们该去吃饭了。”
工坊主这才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发晕,于是两人和格蕾丝道别,一起走出比赛场地,远离了喧闹的人群,她实在压抑不住心里七上八下的情绪,忍不住和他倒苦水:
“明天要和你打了,我好紧张啊!”
“……那怎么能一样啊!我的招式都是你教的,你算是我的老师,在擂台上挑战你,那感觉,呃,和论文答辩差不多……?”
工坊主小声嘀咕,洛根只是挑了挑眉。
“我只觉得还好第二轮是安排在上午,不然你又不肯吃午饭了。”
“……不是,就算咱们都知道下午决赛肯定没我的份,你也不用非得说出来吧。”
工坊主叹了口气,洛根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不迭地道歉。
“算了,反正今年最好的成绩也就到这了,明年再来吧。”
“那明年你可不能抛下我去找别人组队了,好不好?”洛根突然说,“我现在都不习惯和别人搭档了。”
“……这个明年再说吧!”
“……这还要再说啊!以你的进步速度,真没必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工坊主只是笑着搪塞他,洛根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咽下了没说完的抱怨。其实她知道的,就算明年她仍然要找别人组队,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他总是这样,支持她去做想做的事,即使不是他陪着也不要紧,只要知道她是安全的就足够了。就因为他是这种人,她才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或许从她决定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演变成这样,从起初的责任心作祟,逐渐演变成了无法控制的私心,哪怕知道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的靠近,不愿让他失望受伤。不管怎么说,现在只能专心等待明天的比赛,那会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场考试。
次日早上,整个小镇再次聚集在擂台前,查看新公布的比赛日程,工坊主和洛根这两组是当天的第一场。
“嗨,其实如果非要讲什么比赛策略,应该由我来对付洛根,不过你也不完全是为了赢才来参加比赛的吧。”格蕾丝拍拍她的后背,小声说,“所以,去吧!你可是我看中的人,给他点颜色看看!”
工坊主点点头,深呼吸几次,鼓起勇气上了擂台,洛根和欧文也从另一侧走上来了,四人分别选好武器,对面站立,工坊主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变得空白了,她的注意力甚至从对手身上飘离,听到台下的帕布洛说了句“这场可有好戏看了”。但是,洛根动了,在开场倒计时响起时,他抬起左手,掌心向上,对她招招手,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挑衅,却马上把她拉了回来,意识到现在这一刻和从前练习的日子并无区别,她只需要看着他,全神贯注地应对他,就像他此刻对她所做的那样,因为,他们才是彼此的对手。
洛根在攻击落空时想必已经有了准备,直接侧翻避开那一脚,再次跃起和她面对面,只是一眼,工坊主就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不同于之前的游刃有余,而是带上了一些新奇和谨慎。匕首再次在空中相击,她却再也没有去思考如何用他教她的方式应对,身体好像被自动接管了,不再顺着他的步调走,出手的角度也愈发刁钻,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这种动作。洛根的状态明显也比之前要兴奋,蓝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有种锋利的专注,只是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就感觉到更强烈的危险。但是,终于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那个曾和他相爱的自己,不是被他保护起来,而是能够被他视为对手,与他抗衡,哪怕只有一秒钟,只要能做到这个程度,应该足以与他相配了吧?
思绪的碎片一闪而过,工坊主猛地低头躲开匕首,给了洛根一个上勾拳接回旋踢,洛根硬扛下那一脚,但还是被逼退了几步。她突然感觉这个画面里似乎少了些什么,身体冲过去再次挥刀时,大脑还在不停地思考,少了什么呢?只是瞬间的走神,匕首被震得脱手飞出去,洛根手里的刀失去格挡,直直向她胸口挥来,他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在这时候走神,立刻后倾,刀尖偏离原本的轨迹,擦过她的侧脸。身体下意识抓住了这个破绽,她撞进他怀里,同时脚下一别,将重心不稳的男人直接绊倒。回过神来时,她正骑在洛根身上,一只手撑着擂台地板,另一只手把匕首架在洛根脖子上。这算是……赢了吗?脑子里混混沌沌,视野也变得模糊,他似乎很焦急,正在对她说着什么,抬起手想碰她的脸,但她耳朵里只有嗡鸣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还是诊所的天花板,还是草药和消毒剂混合的味道,闻着像是她给房时渺鼓捣出来的那一款。头痛得好像被驼牛车碾过似的,她费劲地动了动手指,感到手上一紧。
“你醒了!怎么样?哪儿不舒服?”
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努力转过头去,见到趴在病床边握着她左手的洛根。
嗓子有点哑,发不出声音,于是她撑起手肘,洛根马上扶着她坐起来,又拿了杯子喂她喝水。头还是很痛,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她抬眼看了看洛根,却发觉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紧绷,眉头也皱成一团,是平时不太常见的、心情沉重的表情。
“你……怎么了?”
“……我后悔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工坊主也愣了一下。
“明年双人武会我不会再让你和别人组队了,我受不了不能在身边保护你的感觉,何况我今天还……总之,如果明年你还是非要找别人一起,我就去求杜蒂偷偷帮我改分组。”
语气堪称凶狠,他的眼睛却有点红,工坊主的脑子好像被摇匀的浆糊,努力回忆半天也想不起来他指的到底是什么事,只能费力地张嘴询问。
“你在说什么啊,亲爱的,今天发生什么了?”
“我说……”洛根忽然卡壳了,再开口时声音发颤:“你……刚才叫我什么?”
“呃……亲爱的?怎么——”
视野忽然昏暗下来,紧接着身体陷入熟悉的宽阔环抱,他按着她的后脑紧紧压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肩头,再也没有出声,双臂却在发抖。从在一起之后,他们拥抱的次数多得算都算不清,却很少有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巨大恐慌。于是,即使头疼欲裂,大脑混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抬起双手回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一些。
“没事了,我在这呢,没事的。”
“可别,我都听说了,问题还是出在我这儿,如果我没一时兴起煮了辣椒汁来调饮料,估计也就没这事了。”格蕾丝叹了口气,“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到你们这些不怕辣的人竟然对辣椒过敏啊。要不是这阵子老有游客吃完饭头晕,还不知道我们多久才能发现。”
“房医生说是普通辣椒里面混着的新品种,虽然长得差不多,但是成分不一样。他刚才还去镇务大厅了,说要上报联盟,把那个品种的分类改成不可食用。”
“是吗,那样最好,欧文已经去找供应商理论了。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昨天你把我们都吓死了,晚上我去诊所给洛根送吃的,他那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蝎子。”
“哎呀,你们要相信她啊!我昨天还跟素馨妹妹说呢,工坊主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这点小事打倒呢!”
安迪趴在吧台上嚷嚷,不过他脸上硕大的黑眼圈让这句话完全失去了说服力。
“……虽然但是,我觉得比起我的脑子,洛根好像更担心我的脸,”工坊主摸了摸脸上贴着的纱布,那里有一道匕首留下的浅浅擦伤,“所以咱们昨天是直接退赛了吗?”
“当然了,只打了一轮,不能判我们赢,而且我和欧文没法继续比啊。最后丹苾他们轮空了,直接拿了冠军。”
“是哦……”工坊主转向坐在旁边的木匠一家,抱歉地笑笑,“虽然想说恭喜,但总感觉你可能不想听啊……”
“那当然了!我还想着今年你们拆伙了,可能会多几分赢面,结果你一晕倒洛根马上就退赛了,”丹苾抱着女儿说,“不过情况特殊嘛,要是阿瑞身体不舒服,我也会这么做的。咱们明年再见吧!”
工坊主笑着应了,又问格蕾丝:“所以你那款新品饮料还出吗?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噢,放心吧,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就好说了,正好我也决定改用鲜花椒,香味更丰富一些。要不现在调一杯给你尝尝?”
“调什么?又是新饮料?”
点单回来的洛根露出有点警惕的表情。
“对啊,这么好的饮料,被埋没了不是太可惜了吗,”工坊主笑着去拉他的手,“刚好,不加辣你也可以试试。”
洛根反握住她的手,靠在吧台边,看着老朋友在壶里加了两种果汁、少量糖浆和一撮浸过的香料碎,摇匀后倒进杯子,放在吧台上推过来。
“来吧,尝尝看,早上我和欧文都试过了。”
洛根先一步拿起了杯子,眼神就像看着什么危险品似的,凑到唇边嗅了嗅,喝了一口,神情变得微妙。
“怎么样?”
“……我也说不上来,感觉挺香的,还有点酸?”
工坊主伸手去拿,洛根却缩回手,过了足有一分钟才把杯子递给她。她无奈地接过来,眨巴着眼睛品了一会。
“是还不错啊,感觉刺激性没那么强了,挺开胃的,可能适合饭前来一杯?夏天喝也比较提神的感觉……?”
“嘿!我真的没事,别这样!”
气氛重新松弛下来,刀叉碗碟的声音再次响起,格蕾丝明显也松了一大口气。
“好,我宣布饮品事故正式结束!这款饮料也可以加入新品单了。怎么样安迪,你也来一杯?”
“呃……”安迪缩了缩脖子,“我就算了!下次吧!下次一定!”
“啧,胆小鬼。”格蕾丝收起瓶瓶罐罐,“哎,既然正式开卖了,还得取个名字呢,要不你们来取?”
“这,我可不擅长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洛根低头看着工坊主,表情很认真,“最好起个一听就很危险的名字。”
“说什么呢!”
格蕾丝用拎手雷的气势拎起果汁瓶,洛根赶紧后退两步,拉着工坊主的手往空出来的卡座走,安迪还坐在那和格蕾丝拌嘴,一切都是她最熟悉的、沙石镇的日常生活。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已经足够漫长了,但从来没有觉得无聊,都是因为有他们在,她的好邻居、好朋友和唯一的灵魂伴侣,共同支撑起了平凡快乐的每一天。谁也不知道今后还能折腾出什么意外来,不过,就像一直以来那样,只要他们还在一起,不管什么问题都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周日下午无所事事,她和洛根带着安迪跟素馨去游乐园狠狠疯玩了一趟,最后两个孩子把陪妈妈来工作的阿诺也拉下水,大人们坐在休息区聊起了项目,到傍晚才回镇上。晚饭是三个人一起煮的,顺便给小动物们也烧了两盆鱼和排骨。热腾腾的杂碎汤端上桌时,洛根凑过来闻了闻,露出很怀念的表情。
“怎么了,之前给你做的不好吃吗?”
“咳,没有,那个也挺不错的。只是我,呃,我更喜欢我们一起研究出来的这个版本。”
“洛根大哥,你看看你,那回做的确实不怎么好吃,有什么不能说的——”安迪一转头对上工坊主的眼神,心虚地干笑了两声,“——不过杂碎汤就是不好做啊!第一次能做成那样也很不错了!哎呀别看我了,快吃饭吧!待会菜都要凉了!”
工坊主看着安迪把自己最喜欢的那盘菜讨好地推过来,才哼了一声放过他。餐桌上的氛围倒是从没改变过,不管自己记不记得,和他们一起吃饭总归是件开心的事,仅仅看着他们俩露出放松和满足的表情,心里就会感到快乐,自己的胃口也跟着变好了。或许习惯于吃同一道菜,和习惯于爱同一个人终究也没什么不同,身体总会记住那种熟悉、安全和被爱着的感觉,然后靠拢过去,永远不用担心迷路,因为锚点就在那里,不可撼动。
饭后仍然是一起收拾了桌子,安迪端盘子时突然来了灵感,说要给游乐场设计个新设备,跑回房间画图纸去了,留下工坊主和洛根在厨房善后。她洗完那堆盘子转过身来,见洛根正站在橱柜边擦杯子,想起之前在厨房发生的事,忍不住起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思。
“洛根?”
她故意捏着嗓子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男人果然疑惑地转过头来。
“怎么了?”
“你能抱抱我吗?”
洛根显然也明白了她在搞什么鬼,一脸无语地放下杯子,两步跨到她面前,猛地把她从地面上抱起来,工坊主突然失去重心,还在滴水的双手条件反射按在洛根肩膀上,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高兴了?”
洛根仰头看她,挑了挑眉。
“……这个算你自找的!”
工坊主理直气壮地回答,还不忘在他衬衫上又蹭了蹭手背,把那点水彻底擦干净了。
洛根瞪了她一会,放弃地叹了口气,就那么单手抱着她从冰箱里拎了瓶沙棘汁出来,才走出厨房,在客厅的长沙发坐下来。工坊主就着这个姿势自然地坐在了洛根大腿上,双手还攀着他的肩膀,她正想换个舒服点的坐姿,就又被抱住了,洛根埋进她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喉咙的振动从肌肤相贴之处传来,几乎和声音同时到达。
“……真好,你终于回来了。”
“嗯,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
“是吗,本来还想要不要补偿下你,你这么说的话就算了。”
洛根闻言抬起头,眼神久违地露出了几分侵略性,抚摸着她后背的手掌也开始慢条斯理地下滑。
“这恐怕不行,顺便提醒你,我已经整整五个星期没碰你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力。”
工坊主哼笑一声,手指抚上熟悉的眉眼。
“这么说来,真是难为你了,之前你可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怎么,怕吓得我离家出走?我也没那么胆小吧?”
“……我当然知道,只是在你的事上,我不能冒任何风险,你一定得待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我看你是想趁虚而入吧,”工坊主阴阳怪气道,“当个稳重可靠的丈夫,就能把情绪不安定的小姑娘重新骗到手……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那我成功了吗?”
洛根没有正面回应,而是似笑非笑地反问。
“这个啊……”工坊主拖长声音,“我不记得了——哎哎哎!怎么随便咬人呀你!”
洛根松开嘴,用那种欣赏作品的眼神瞧着她的下巴。
“谁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承认你又喜欢上我了有这么难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你怎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啊!”工坊主恨恨地掐他的脸,“和小姑娘玩很开心是不是?”
“……你别说,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没机会见到你新手的一面,能照顾一下那样的你,也挺新鲜的。”洛根很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你很在乎那些记忆,也知道你那聪明脑袋都想不明白的事儿,我多半帮不上忙,但对我来说,你还是我认识的你,认真,可靠,又很善良,我喜欢的一切都还在,这就够了。所以,其实我也没能为你做什么特别的,我只是,遵守了我对你的承诺,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陪着你。”
“所以你就是非要听到个答案,是吧?”
洛根点点头,脸上是那种今天不说就别想睡觉的表情。固执得要死,有时候还有点笨拙的男人,但是,是她最好的朋友、同伴,同时也是唯一的灵魂伴侣。她无奈地对洛根举起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结婚戒指仍然安稳地待在原地,即使主人对那些浪漫的画面毫无记忆,也一直没有被摘下。
于是她也笑了起来,垂下头,与那个在原地等待她的吻重逢。
Fin
一点碎碎念:
完结啦!今年事今年毕!
写这篇的初衷只是想搞点小日常,自己也没想到最后拖这么长,冷坑相遇不易,希望有给大家带来一点快乐吧(′▽`)
P.S:来都来了留下点观后感吧!随便什么都行我很好养活的啦!
洛根x工坊主CP向。
模拟大事件过后更新的镇民对话,工坊主脱单了怎么不算沙石镇大事件呢( ̄▽ ̄)
詹森
瞧瞧,我们的工坊主今天精神多好呀,准备好让生活的小火车带你开往下...
瞧瞧,我们的工坊主今天精神多好呀,准备好让生活的小火车带你开往下一站了吗?毕竟你已经选好了旅伴嘛,哈哈,祝你们旅途愉快!
洛基
洛根脾气是大了点,其它没什么不好的。其实我能理解他,有时候看不惯的事儿就得说出来,像我以前对着颜那张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自从颜滚蛋了,我这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克丽丝蒂
洛根挺好的呀,我们小培爱找他玩儿,我看他也挺喜欢小孩儿,自己也把安迪带得挺好,就是调皮了点。
薇蒂
嗨,工坊主!听老板说你恋爱了,可得庆祝一下!这是我今天挖到的废品,送给你,你就别加班了,好好玩玩!
欧文
洛根这小子,一出手就是大动静,竟然不声不响地追到了我们沙石镇的金牌工坊主!看着你们俩成了一对儿,我心里还挺羡慕的,哈哈,改天来蓝月亮坐坐,我请你们吃饭,好好庆祝一下!
惟
虽然我不了解你的另一半,但是我相信你的眼光。最近你也别太忙着工作了,要是想给自己放几天假,就和我说!
薇薇奶奶
孩子,你们能走到一起挺不容易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这以后的日子啊,就越过越有盼头了!有空带上洛根一起来家里坐坐,奶奶再给你们做饼吃!
贾斯迪
我都听说了,工坊主!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啊!洛根那小子脾气倔,他要是犯浑惹你生气了,你就跟我说,我肯定帮你揍他一顿。呃,不过估计我打不过他……
梅丁
我已经和威尔森说了这件事,我们都认为洛根看人的眼光和看石头一样好。不过,你本来就是最棒的,要发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等等,这好像有点矛盾。
杜蒂
恭喜你们,工坊主!能看到你们在一起真好,这让我觉得即使经过了这么多事,生活还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帕布洛
恭喜你成为茶话会成员中第一个脱单的人。希望今后洛根能有心情好好打理打理他自个儿,那胡茬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不过如果你喜欢,就当我没说。
海蒂
天哪,要不是手头的项目太多,我简直想马上开一场茶话会!建议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帕布洛不会放过你的。当然,我也不会,哈哈!
阿蜜拉
能看到你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真的很开心。你们很般配,一样正直,勇敢,坚强。相信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阿尔维奥
我还以为我永远是最早知道恋情八卦的人之一呢,你们俩可真沉得住气,竟然谁都没来我这买个同心结。不过,那都是小事,你们在一起开心才最重要!来,这是刚从波西亚进口的新盆栽,送给你,祝我最好的朋友恋爱顺利!
欧内斯特
沙石镇最出色的工坊主,和暗中守护沙石镇的怪物猎人,真是个再相配不过的组合了!听说这个消息时,我脑海里出现了无数浪漫的画面,不过,一定都不及你们之间真实发生的动人。话说回来,当初采访洛根时,我还以为他真的对风花雪月的事不感兴趣呢。该不会,是我的采访技巧有问题吧……
伯吉斯
我想说,这是一件真正的好事,你们已经克服了那么多困难,一直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也把光明带给了身边的人,现在是时候享受更美好的生活了。我会向光明祈祷,希望你们永远幸福快乐,不过,这个你们自己就能做到了,哈哈!那就改成希望光明给你们带来更多快乐吧!
米格尔
好吧,不管怎么说,你们已经走过了最难的日子。现在我也开始明白,或许并不是光明垂怜了你们,而是你们为自己点亮了光明。
简
孩子们这两天一直在说你们的事呢,主要是素馨和安迪,他们都很聪明,想得很多,我正在思考怎样才能把这方面的知识正确地教给他们。
素馨
安迪哥哥说你和洛根在恋爱,可我问他恋爱是什么意思,他又说不清楚,我们俩就一起去问简老师,简老师说,恋爱是大人之间比朋友还要亲密的关系,那以后如果我和洛根都想找你玩儿怎么办呀?哎,当小孩真讨厌!
安迪
工坊主,你可真有眼光!这下我们沙匪小队简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什么时候咱们仨一起去冒险吧!哎?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俩会带上我的对吧?对吧??
胡果
哎,洛根那小子不容易,老郝利特不在了,他又受了那么多罪,我挺担心他能不能在镇上安心生活下去,现在好了,有了你,他一定能往前看。你们俩可要好好的啊!
库珀
工坊主,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就看上洛根那小子了?他是个好小伙子,没错,但是咱们沙石镇的好小伙也不少!怎么定义好?这就要从很多个方面说起,想当年我追求你玛贝尔阿姨的时候……
……总而言之,因为大头菜有点硬,所以最好还是炖着吃!但是洛根养的那只山羊就爱吃炭烤的,还得放辣椒!这年头的羊都这么能吃辣了!洛根那小子好像也挺爱吃辣的,要是你不爱吃,也别惯着他,就像我说的,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所以说,恋爱这玩意门道可多着呢!要是遇见什么难事,或者对那小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来问你库珀叔。不过我看你机灵着呢,肯定能把那小子管得服服帖帖的!哎哟,我好像听见贝西叫唤了,我得去看看,就这么着吧,回见!
好心情让你坚持听完了库珀长达一个小时的唠叨。
体力上限+1
玛贝尔
阿姨真为你们高兴啊。洛根这孩子像他父亲一样,勇敢又有责任心,一定会是很好的另一半儿!
米安
这也太突然了!刚才我看到你们同骑一匹,羊,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所以,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我知道这样有点儿不礼貌,但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埃尔西
嘿!可算找到你了!别装作没看见我!快告诉我你俩怎么就突然谈起恋爱来了?谁先表白的?哎呀,怎么还害羞了,你就告诉我嘛!我发誓我绝对不告诉别人!连米安也不告诉!
瑞安
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消息,工坊主,你也休息几天吧,订单的事,真的不着急,我晚几天开工也不耽误。什么?你就是来送材料的?好吧……
齐衡
恋爱是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研究课题,但是你最近的微笑频率比之前提升了四十个百分点,走路也像充满能源的新机甲一样轻盈。这是好事,请你继续保持。
卡托莉
房时渺
你看起来很开心,希望他,是你的天鹅。
莫特爷爷
呵呵,年轻真好啊。看着你们,我就想到了刚和玛特尔在一起的时候,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珍惜陪伴彼此的每一天吧,孩子。
扎克
嗯,我感到很多东西陆续开花结果了,这都是你们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祝福你们。
朴丹苾
哈哈,之前我还和阿瑞说,工坊主这么优秀,还不知道沙石镇能不能留住你呢,现在好了,说不定呀,以后你也会在这儿建立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洛根
亲爱的,你也被盘问了一天吗?嗨,大家都让我好好对你,收收脾气,别惹你生气,我觉得,我脾气也没有那么差吧。不过,看到他们都这么关心你,我心里也挺高兴的。
格蕾丝来信
我的皮奇,这可真是个爆炸性新闻,我刚结束一件特别麻烦的“考古”工作回来,本来累得不行,看了你的信,立刻就精神了,比喝光一整壶沙茶还提神。
快让我八卦一下,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信写的这点信息,可不足以还原事件全貌哦。虽然你说是洛根先开口的,但你也花了不少心思吧?哈哈,开玩笑的,能看到你们开始崭新的生活,我也很开心。想象一下洛根吞吞吐吐手足无措的样子,太有趣了!或许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觉得又有动力了。
妮雅来信
真的吗?我最好的朋友谈恋爱啦!你快和我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哎呀,我真的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呀,好想马上请假去沙石镇和你好好聊一聊!但是最近我在准备一件很重要的工作,又走不开,急死我了!要是联盟能开发出更方便的通讯工具就好了。不过,我真为你高兴呀,能被你喜欢,对方肯定是个很优秀的人!
你还没有告诉叔叔阿姨吗?我懂你的心情,和爸爸妈妈说这些,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呢。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等你准备好了,再自己告诉他们吧。到时候,他们一定也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
终
lof为什么不能排版居中啊啊啊啊啊啊
Summary:黑暗之中他们找到彼此。
Warning:洛根中心向,内含大量主线到北部航天遗迹为止的剧透!
有洛根x女性工坊主cp暗示,但此篇中只是单纯的队友关系。可以接受的话ReadyGo!
———————————————————————
离开沙石镇后,洛根常常梦见郝利特,梦里他和父亲一起探索未知的遗迹,对抗危险的怪物,在沙漠中点起篝火露营,更多时候两人只是一起在镇上行走,他像有记忆以来一直做的那样跟在父亲身旁,从跌跌撞撞到亦步亦趋,再到能和父亲并肩而行。梦境兜兜转转,最后总是停留在那一天,灰尘,浓烟,倾塌的梁柱与堆积的残砖碎石,臂弯里父亲枯槁衰败的脸。后来洛......
计划很冒险,但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为此洛根耐着性子和春一起谋划多日,成功抢劫了一列火车。付出很快有了回报,格蕾丝从藏身的乱石堆后走出来时,洛根刚从一名迷路游客身上抢了点钱,顺便用枪指着对方赶往镇子的方向。他与格蕾丝不熟,只是听欧文说过她是打工攒钱写论文的考古系大学生,因此不想为难对方,叫她趁自己心情好快滚。格蕾丝却没有被吓住,冷静地指出他们坚持从每个游客身上抢劫少量钱财的行为很可疑,而被劫的火车最大损失是一面车窗玻璃,更加说明这一切都是烟雾弹。对方明显暗中调查他们已久,于是洛根毫不犹豫地拔刀,那一击很快,但格蕾丝更快,一弯腰躲过攻击,拳风从下方袭来。战斗只发生了片刻便结束,率先收手的还是洛根,他从格蕾丝的进攻方式里明白对方并无恶意,但仍心存警惕,直到格蕾丝亮出特工证件,洛根才知道,他们等待已久的自由联盟,其实远比想象中更早踏入这个迷局,这也证明郝利特的遗言并非空穴来风,在看似平静的沙海下,阴影正在蚕食毫无防备的沙石镇。
现有的情报都指向水,怀疑管理水源的光明协会是理所当然的。众人商量过后,决定由洛根去探查水塔,却被彭虎抓了个正着,谁也没有想到他一直戴着的手套竟然是强力的古代武器,水塔仅仅是被打中就爆炸了,洛根也受了不轻的冲击伤,全靠黑鸢速度够快才成功逃脱。彭虎出现的时机太巧,且持有古代武器本身就违背了光明协会的立场,几乎是把可疑两个字写在脸上,但如果他真的是敌人,又会很难对付。他们正在消化这个坏消息,格蕾丝又带来了新的,由于炸水塔的罪名被扣在了洛根头上,镇务大厅已经把抓捕洛根的优先级提上了第一位,甚至在考虑聘请赏金猎人协助,这个举动意味着沙石镇迟早要与洛根和春正式决裂。想到这点,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唯独山洞另一头的安迪不受影响,专注地把几个士兵玩偶搬来搬去。
“……你们说,要不要把安迪送到镇上?他还是个孩子,大伙应该不会为难他。”
“是啊,安迪很聪明,如果有地方能让他上学就好了。”春说,“协会讲的东西暂且不提,我看海蒂把素馨教得也挺不错。”
“嗯,只是我担心,如果别人知道安迪曾经是和我一起的,会对他不好。”
“这应该不至于吧,再怎么说,安迪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格蕾丝安慰他,“再说,镇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你有那么大的意见。那天我在驿站,听到我们的工坊主和欧文聊你的事情,我就偷听了一下。那两位新来的工坊主,似乎在帮埃尔西调查你的事情。”
“小西在调查我?”洛根想了想,“也对,她就是那种坐不住的性子。她很善良,但还只是个孩子,我不希望她卷入这件事里。”
“放心吧,她们最多四处打听下你离开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估计,能查到的也就是那些官方说法罢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两个工坊主可信吗?”
“应该可信,她们都是在间谍事件后来到沙石镇的,身份背景清白,其中一位经常来驿站给欧文送货,和我也还算熟悉,我瞧着,人还挺可靠的,现在镇上的建设进度都比以前快多了。”
洛根回想起早上匆忙逃离时,他沿着铁轨一路狂奔到曾属于梅森的旧工坊前,停下喘了口气,一转头和跑出门口的人视线相撞,那一眼太仓促,现下他连对方的脸长什么样都回忆不起来,只记得很年轻,看上去比格蕾丝还要年轻些,很难想象疾风镇出身的人能在沙石镇这么艰苦的地方呆下来,说不定也就只到合同到期为止了。因此他并没有把格蕾丝的话放在心上。
协会会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绑走,动静毕竟还是闹得太大,民兵团所能提供的安全感稀薄得像沙漠夜晚的露水,太阳一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平息协会的愤怒,镇务大厅终于正式通过了聘请赏金猎人的提案,但因为预算有限,请到的并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格蕾丝想办法搞到了对方的资料,结果第二天安迪和资料一起不见了,洛根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小子想干什么,本想把他抓回来教育一下,但春认为这是个让安迪脱身的好机会,万一被抓,就顺势将他留在镇上,只要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有危险。洛根同意了,他们悄悄跟着安迪,确保他乔装完到了镇上才离开。隔天傍晚格蕾丝来送饭,告诉他们安迪在镇上招摇撞骗了一整天,最后被工坊主当众戳穿,押到光明协会上课去了。
“实在是太搞笑了,你知道吗,他让欧文给他上了两大托盘的糖!整整两大托盘!他还拿了个娃娃去和素馨搭讪,素馨以为他是个怪叔叔!不过,我觉得主要问题还是那张图纸,他怎么会以为他画的东西能骗过天天看图纸的工坊主?”格蕾丝点评道,“这是我看过最烂的喜剧,我不明白,大家是真的对那些异常毫无觉察,还是认为赏金猎人是什么样都无关紧要?”
洛根有些无奈,那些他从生下来就认识的老街坊们,性情也如同铺满沙漠的沙子,热烈,粗砺,对缺水和沙尘暴以外的事没有太多危机感。如果不是父亲的事,或许他自己也身在其中,被更大的阴谋愚弄。他抽空去见了安迪一面,用当沙匪攒下的那点演技说了些分道扬镳的狠话,临走却还是忍不住摸摸那颗小脑袋,这是身为流亡沙匪的洛根唯一能给安迪的东西。那面压根不知道能不能用的盾牌,被他郑重其事地挂在了桌子顶端最显眼的地方,不管生活变成什么样,至少还有人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够了洛根!点到为止吧!”
格蕾丝终于看不下去,出手格开已经打红眼的两人。工坊主看起来有点惊讶,但她对格蕾丝似乎还算信任,态度并不抗拒,只是在等待一个解释。于是洛根开始从头讲述他们经历的一切,工坊主听完又问了几个问题,陷入沉默,好像在思考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洛根感到焦急,但他一向不擅长用言语说服别人,好在这里还有格蕾丝,或许是她的真诚起了作用,工坊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帮忙,洛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工坊主看起来却心事重重,她没有马上离开营地,而是分别找春和格蕾丝又问了一些问题,她的谨慎反倒让洛根开始理解格蕾丝为什么会看重她,事关重大,每个人都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什么才是事实。
过了片刻,脚步声朝他这边来,洛根明白自己回答问题的义务尚未结束,他主动转过身,和她打招呼:
“嘿,工坊主,你现在也算是我们沙匪团的一员了,有什么感受?”
工坊主愣了一下,似乎对他的玩笑有些消化不良。
“我这是为了保护沙石镇。”
“看来你已经把沙石镇当成了自己的家,在我的记忆里,这样的外来人并不多,”洛根想起那些上了锁的老房子,“像你这么有能力的人愿意定居在这里,是沙石镇的福气。”
“谢谢,”工坊主点点头,“说到沙匪,我想知道,你做过什么坏事吗?我是指,真正的坏事。”
洛根猛然有种被蝎子尾针蛰了的感觉,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他已经做了太多违心的事,即使不断说服自己这是唯一的办法,但每当看到行人恐惧的脸,阴云都会沉甸甸地盘踞在心头。
“为了把沙匪的名声做大,我确实做过一些非法的事情,但我们保证,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他握紧拳头,声音不自觉激动起来,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回去跟镇民们道歉,并接受应有的惩罚。”
工坊主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提起整个事件的开端:“你的山羊很聪明。”
“哦,黑鸢是个聪明又固执的小家伙,和小春的山羊白杨是一对儿,我们很早就开始养它们了。安迪还在这里的时候,我们这个大家庭也算很热闹了。”
工坊主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望向洞窟外面,现在是一天中光线最好的时候,阳光从峡谷上洒落,将谷底淡淡的雾气染成朦胧温柔的金色,倒塌的旧世界设施在其中影影绰绰,如同一块巨大的琥珀,自然和非自然的造物平等地凝固在这一刻。洛根一直很喜欢这儿的景色,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厌烦。他等待着下一个问题,工坊主却好像下定什么决心般,说出一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薇薇奶奶让我告诉你,她想你了。”
洛根愣在原地。
“大家都知道,我们今天来是打算抓你的,奶奶说,要是我真的能见到你,就帮她带个话。扎克大叔也是,他说之前给你留的菜还在,保存得很好,如果你回去,他会给你的。”
被蜇的感觉再次浮现,麻木过后是蔓延开来的钝痛。
“我也没想到今天真能完成这些订单,”工坊主故作轻松地说,“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领报酬。”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洛根收拾心情,郑重地道谢,“我们会保护好沙石镇的,这不仅是父亲的遗愿,也是我的责任。”
“我在镇上的时候,也听说了一些你父亲的事……郝利特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是啊,他一生都在保护沙石镇,这也是他当怪物猎人的原因。我是被他一手带大的,从我会走路开始,就经常跟着他出去打猎了。”洛根顿了顿,谈起父亲总是令他自豪,但现在这份自豪已经浸满悔恨,“我很崇拜我父亲,他不仅教会了我狩猎的本领,还教导我如何做人。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回报他……”
心中泛起深重的无力,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希望跟我的谈话,可以打消你的疑虑,工坊主,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工坊主嘴唇紧抿,点了点头。
这次碰面增加了暴露风险,洛根和春连夜搬到了新的藏身处,隔天格蕾丝就传消息来,已经从工坊主那拿到了复刻好的钥匙,正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她们行动那晚洛根坐立不安,他不擅长忍耐,如今却只能躲在这里等待进展。到了后半夜,令人坐立不安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回旧营地取东西的春一直没回来。快天亮时洛根实在无法忍受,出去找人,却在路上碰到了同样焦急的格蕾丝,告诉他春被抓了,恐怕马上就要公开审判。好消息是她们已经查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如就趁机揭穿敌人的阴谋。根据前任工坊主梅森留下的信里所说,皮奇雕像下藏着用于调节湖水水位的水管,一旦雕像倒塌就会暴露。两人短暂讨论后分头行动,格蕾丝潜入地下将水阀拧到供水模式,洛根则在地面上推倒雕像,确保水从底座喷出,到时自然真相大白。
洛根赶到镇上时,审判已经开始,全镇人都集中在广场上,他藏身在几步之遥的阶梯下,用绳索套住雕像底部,驱使黑鸢反复拉动。这个距离正好能听到头顶上的进展,有一个声音在说着:
“……或许春是清白的,他表现得像是有什么隐情,我们不能听听他想说什么吗?”
米格尔自然不会给春说话的机会。“我不明白,工坊主,你为什么要帮这个沙匪说话?你们应该从未见过彼此,除非……除非,你认识他?”
人群哗然,米格尔和彭虎开始一唱一和,句句都指控工坊主是那个内应。
“米格尔副会长,我能理解你想早点抓住罪犯的心情,但我是无辜的。”工坊主的声音听起来倒确实有那么几分可怜,“那座悬崖很高,但半坡有一些生长了很多年的大树,我恰好掉到了一棵树上,从另一边的斜坡慢慢爬了上来。如果你怀疑我只是因为我运气够好活了下来,那我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找我吗?”
人群骚动起来,洛根走上前去,和工坊主擦肩而过时递给她一个“交给我吧”的眼神。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蛰伏的利刃出鞘,一刀钉住猎物的咽喉。
事情告一段落,危害小镇的间谍都被投入牢房,只等联盟来人把他们押走。洛根的心情总算松弛下来,他和春一起把安迪接回营地,等着镇上的最终判决。安迪原本还有些怄气,看到那面盾牌的时候什么都忘了,拉着他兴致勃勃地出去试用,说要用彭虎手套上抠下来的芯片给他做一个更牛的。洛根高兴之余又有些发愁,沙石镇的小孩子太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学校,他不想安迪像春一样,浪费了聪明的头脑。晚上他们拿镇上买来的新鲜食材烤了串庆祝,虽然比不得蓝月亮的食物美味,但也真真切切是生活在变好的标志。等到赎清犯下的罪,他们就能回到镇上,开始新的生活了。至少,洛根是这么期望的。
那天原本是很普通的一天,春带着安迪去镇里上课,傍晚时分他们的鼹鼠人老朋友找来营地,说矿坑底下最近有点动静,委托洛根帮忙查看,于是洛根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春和安迪都没回来过,洛根马上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出门查探,却看见沙石镇北方的高地上停着一艘巨大的飞艇,他压下心里的震惊和不安,悄悄穿过驼牛场,来到游戏中心附近,恰好遇上穿着杜沃斯军服的士兵正在查封科研中心。洛根意识到事态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马上折返去找百晓鼠帮忙,一起探查,很快摸清了镇民们被集中关押的地点。也就是这时他在主街上发现了工坊主的身影,颜正在趾高气扬地对她说话,她面色冷淡地听完,转身就走,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士兵,似乎正处于监视下。好在她的工坊离镇子很远,制造谈话机会相对容易,洛根让百晓鼠引开那个士兵,自己摸进院子,来到工坊主面前。
“嘿,你还好吗?”
考虑到当下的情况,这好像不是一句很好的开场白,但工坊主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休息好,眼眶下有清晰的阴影。
“洛根!你去哪儿了?!”工坊主差点跳起来,“昨天我们想通知你,但是没找到你。”
“抱歉,我也是刚知道,别担心,我让鼹鼠人朋友们探查了情况,我们很快就能把大伙救出来。”
洛根拿出地图,简单说明了他的突袭计划,工坊主听完面露难色。
“听起来挺靠谱的,不过你的计划基本上就是冲进去对吧?”她语气委婉地说,“或许我们先干点什么转移一下敌方的注意力?”
“好吧,百晓鼠也是这么说的,”洛根才想起身上正好带着个定时炸弹,“那就用这玩意吧,小春留下的。正好你不是在给那个指挥官做什么按摩浴缸么?”
“就这么办吧,反正玛蒂尔达也用不上那个房子了。”工坊主耸耸肩,手上开始接引线。
洛根本想再说点什么,余光瞥见看守的士兵正往这边走来,只得作罢,他闪身藏到水箱后面,耳边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
“我追了它半个镇子,好几次都差点抓住了。”
“哦,没关系的,史蒂夫,鼹鼠人先生只是住在附近,并不是沙石镇的注册镇民,我想指挥官先生不会介意。”工坊主的声音很淡定,“走吧,我们去送浴缸,别让他等急了。”
爆炸声吹响反抗的号角,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们攻上光明协会,杜沃斯的指挥官用枪顶着杜蒂的脑袋走出来,洛根才感到一丝慌张。从前战争离沙石镇太远,边境地区在发生的流血和牺牲对他们来说并不那么真切,但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被摆在枪口下,谁也没法去思考如何行动才是对的,生命的逝去或许只是一瞬间,留下的痛苦和不甘却无比漫长。洛根头脑一片空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杜蒂,因此他没有错过杜蒂猛地肘击下去的那一瞬间,枪口从要害移开的同时,洛根马上拔出枪,一枪击中指挥官右肩。他看着杜蒂快速捡起手枪跑到自己身边,才发现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去,这、这里头是个宇宙飞船啊!”贾斯迪率先发出惊叹。
“嘘,小声点,别被发现了。”洛根提醒。
“贾斯迪说得没错,这里应该是个航天遗迹,我们所在的地方大概是发射通道。”工坊主探头往下看了一眼,马上把头转回来。
他们继续往下走,解决了无数机器人保安后,来到一个聚集着杜沃斯士兵的房间。洛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开始听士兵们谈话。原来他们想要的是这艘宇宙飞船的引擎,这样强大的动力源,足够运作一个空中堡垒。杜沃斯夺取这东西,显然不可能是为了开发什么高空旅游项目。洛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地认识到科技的两面性,光明协会一直以来所宣讲的那些东西,好像一下子有了真实感。拥有科技对人类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杜沃斯帝国给出了与自由联盟截然不同的答案。
来到发射通道中段,他们看到了那艘飞船的标识,以及无数垂落的缆绳。
“没想到,欧利普亚号真的是在这里发射的……我等不及想看看齐主任的表情了。”工坊主感叹道。
“嗬,他要是知道了这个事,恐怕马上就带着铺盖卷住进来了!”
他们往前走,乘上了一个圆形的电梯。
“本周的电梯音乐来自我们亲爱的员工小张,献给他的爱人小李……”
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广播系统竟然还在运作,播放起欢快的乐曲,这和他们目前的处境完全不搭,但这段路十分安静,一直没有敌人来打扰,洛根觉得无聊,跟着音乐吹起口哨来,站在前面的工坊主好像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倒是一贯大大咧咧的贾斯迪听完对他说了句:“这曲儿不错,你吹得挺好。”
洛根没想到这也能被表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贾斯迪和平相处了,可一旦他们再次站在一起,二十几年的交情就会自动填补那些空白。这感觉还算不错。
前方是一道封闭的门,洛根看了一眼,却马上感到浑身的血都凝固了:门上有一个熟悉的红色图案,洛根自己身上就带着一瓶同样的草药汁液。
“这门上有怪物猎人的标记!”他忍不住叫出声来,“一定是我父亲涂的,这个标记说明附近有危险!他来过这里!”
“你说什么?!”
“真的吗?”工坊主也很震惊,“我们刚才过来的路上也有这个标记,我看到了两个。”
洛根没了玩笑的心思,脚步加快,拐过布满激光陷阱的走廊,来到一个房间,地上躺着一口箱子,里面胡乱堆着他父亲的随身物品,最上面是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霰弹枪,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父亲以前总说一把好枪就是猎人的性命,离了这枪他连觉都睡不好,可他人生最后的时光都是在那张协会的病床上度过的,身边一件自己的东西都没有。洛根想到父亲最后的样子,忍不住眼眶发热。
“这都是父亲的东西……他竟然一个人深入到了这里,他一直想让我知道的,是这里……”
贾斯迪和工坊主也沉默了,洛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自己想到了同样的事:郝利特染病的事,和杜沃斯一定脱不了干系。
“这些混蛋……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洛根,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但现在我们必须继续前进,”贾斯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需要你保持冷静。”
洛根深呼吸几次,觉得心里不那么堵了,才对着那箱遗物单膝跪下。想和父亲说的话还有很多,但现在,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放心吧,父亲,我会保护好沙石镇的。”
他又看了看箱子,最终只取走了那把枪和父亲的日记本。枪身没有什么损坏,性能仍然良好,完全可以参与复仇的战斗。
“拿着,这是我父亲的枪,趁手,准头好,”他把枪递给工坊主,“你来用它对付那些混蛋,我相信父亲肯定也会同意的。”
气氛沉重得连叹息都无法轻易出口,他们往下跑去,在下一层看到了那个已经完成吊装的1号引擎。工坊主跳上去,想要破坏吊钩,但金属的强度很高,一时半会无法轻易完成。
“不打招呼就上门?我好伤心……”
一个让所有人都头皮一炸的声音响起,工坊主马上跳下引擎,险险躲开彭虎的拳头。
“啧啧啧,你现在的这种眼神,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野兽,可怜又软弱。”彭虎装模作样地回忆着,“哎?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眼神好像是……对了,是你的老爹,眼睁睁看着我给他注射病毒的时候!”
“什么!?”
洛根的血彻底冻结,紧接着,又被席卷全身的怒火烧得滚沸。虽然内心有过怀疑,但真相从彭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他一直以为如果不是自制炸药出了意外,他就有机会带走父亲,说不定还能把父亲治好……父亲也是一样,一直相信着光明协会,却所托非人,从阴谋被偶然撞破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没打算让父亲活着。父亲,他,小春,乃至沙石镇的所有人,都是他们眼中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他率先冲上去,一拳砸向彭虎的脸,工坊主和贾斯迪也很快加入进来,可是彭虎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他们三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找到破绽。眼看彭虎又要使用他的远古武器,洛根想也不想,一把将同伴们推进旁边的房间,打算自己拖住彭虎。再缠斗下去也没有意义,即使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至少在最后要完成父亲的心愿,决不能让杜沃斯带走想要的东西。
彭虎却并不急着杀他,用脚踩着他的手指来回碾压,这不是为了赢,只是单纯的取乐行为,像人类玩弄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蚂蚁。猎人必定会被教导的第一课,就是如何精准地取走猎物性命,避免让它们遭受不必要的痛苦。而此时此刻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彭虎,那张脸上流露出的扭曲快感,让人心生畏惧和厌恶。这些已经不在完成任务的范畴,除非,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一直被父亲教导要保护弱者的洛根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如此享受摧毁和破坏。眼前的彭虎,比起他认知中的人类,形态更为趋近他所熟悉的另一种物种。
“怪物……你这个怪物!”
“怪物?哈哈哈,谢谢你的夸奖啊。”彭虎像已经听了千百遍似的不以为然,“不过现在我得送你去见你老爹了,代我向他问好啊!”
洛根可没打算等死,只要身体还能动,他就要尽量拖住这头怪物,为同伴创造机会。他扔出钩爪,借力重新跳上平台。
“可我,正好是怪物猎人!”
来到遗迹的最底层,他们见到了坐在机甲里的玛蒂尔达。这个蒙骗了所有人潜伏到最后的高级特工,操纵着旧世界的强力武器,却像一个随处可见的老妇人那样对他们示弱,但在一切水落石出的今天,什么操纵人心的技巧都失去了作用。工坊主很快猜到机甲的运作方式,对着机甲背后的核心系统位置发起猛攻,这激怒了玛蒂尔达,激光炮几乎是沿着工坊主奔跑的轨迹一路射过去,洛根看她好几次险之又险地翻滚躲过,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或许是命运的眷顾,又或许掠夺来的东西终究难以完全掌控,玛蒂尔达误触了返航系统,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洛根和工坊主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机甲在倒计时结束后笔直地弹射出去,飞上天空,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们才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满茫然。
“我去,我错过决战了!?”刚跳下来的贾斯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没错过太多。”
洛根拍拍他的肩膀,手臂却传来一股尖锐的酸痛。一旦泄了那股劲儿,才觉得全身都像散架似的。
他们互相搀扶着爬上地面,头顶上传来密集的炮火声,联盟的援兵正好赶到,追着杜沃斯的飞艇一路向沙漠深处飞去。虽然仍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但看来这次是真的都结束了。他们乘着巨鸭回到镇上,好像故事里凯旋而归的英雄一样,迎接所有人的欢呼和关怀。
汇报完进展后天色尚早,洛根走上长长的石台阶,穿过老房子背后的那条巷子,又走了两段下坡路,来到墓园。这个地方他从前也常来,威廉老团长走了以后,郝利特就比以前更频繁地来看老朋友莫特,给他带来很多他根本用不上的战利品,叫他多活动活动身子骨,才好健健康康地等着玛特尔回来。如今郝利特早一步躺在了墓碑下,和威廉老团长一起在这里陪着胡子花白的莫特爷爷。洛根站在父亲的墓碑前,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一路发生了太多事,沉甸甸地堵在喉咙里,刻在身体上,今后也会成为洛根的一部分。
“我做到了。”
他最后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做到了,父亲。我们成功了。沙石镇安全了。”
水分不知何时起聚集在眼眶里,满溢而出,流过被风沙吹得干燥的皮肤,还没滴下去就风干了。洛根胡乱抹了一把脸,听见小屋的门被打开,莫特爷爷拄着拐杖,动作迟缓地走过来,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很难读出清晰的表情,只有眼睛和他一样是红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又在墓园待了一会,洛根收拾心情,和莫特爷爷一起往蓝月亮驿站的方向走去,欧文已经准备好了欢庆胜利的晚宴。老实说他现在更想睡觉,但他答应了安迪一定会到场,给他好好讲讲那些奇形怪状的旧世界机器人和宇宙飞船。驿站里人声鼎沸,还夹杂着库果乐队演奏的乐声,洛根在驿站门口停步,望着那扇门里透出的温暖灯光,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丝退意。
街道对面商会的门却开着,仍有人在里面忙碌,洛根让莫特爷爷先进去,自己来到商会门口察看,看到大厅里摆着两排桌子,工坊主正手持放大镜翻看堆积的货物,仿佛是听见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望向门口。
“洛根?你怎么在这儿?”她有些诧异,“蓝月亮那边已经差不多要开宴了,你不过去吗?”
“那你呢?你也是主角之一,你不来,宴会可没法开始啊。”
“是的,你加油!我这边也马上就要登记好了!”
从二楼角落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
“如你所见,商会没了会长,除了本镇订单几乎都停摆了,杜蒂那边也好多事忙不过来,我和米安只能多干一份活,”工坊主嫌弃地抱起一个城楼模型,“我怎么感觉和颜在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洛根也有些同情她们了。
“这事我不在行,但要是有武器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你别说,还真有。”工坊主眼睛一亮,指着摆满青铜大剑的那张桌子,“那这些就交给你了!等下我请你喝饮料!”
武器是洛根最熟悉的东西,他认真地把瑕疵品挑出来放在一边,全部验完之后抬起头,才发现工坊主已经清空了三桌子古物,不由得暗暗咂舌。
“谢啦,我感觉我的眼睛已经快不行了,还好有你帮忙。”工坊主说,“等过两天,还得清点商会的库存,这里本来摆着的贵重物品和画作很多都不见了,颜那家伙不知道顺了多少东西走。”
“是吗,那他怎么没把这幅也带走,不是画得挺好吗?”洛根看着光秃秃的墙壁正中悬挂着的那幅画,“这是玛特尔湖吧,水位这么高,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啊,那是梅森画的。”
工坊主指指画框角落,洛根凑过去,果然看见了小得无法辨认的落款。
“皮奇90年,那会我还小,梅森好像也是刚来到沙石镇吧。不知道他画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
“也说不定,他是想留下点什么呢,就像那封信一样。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工坊主走到洛根身边,仰起头,望着被画面保留下来的过去的玛特尔湖,“其实我也觉得这幅画画得还不错,挂在这儿也挺合适的,说不定经过大家的努力,玛特尔湖有一天还能回到这个水位呢。”
“说得没错!在沙石镇,什么都有可能!”米安从楼梯上走下来,“你们忙完了吗?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那就走吧!”工坊主笑着转头,“宴会还是要人齐了才热闹!”
——然后,太阳再一次升起来了。
正常现实设定,人物扭曲ooc注意
————
自从下半身瘫痪后,我变得冷漠阴沉,并且认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谁建立新的关系,与陈昭的相识是一个意外。
这种嫉妒又大大刺激了我,我惊觉自己同从前那个开朗良善的学生大相径庭,变得丑陋而自卑。心绪激动之下,我拨开了护工的手,摇动着轮椅往屋外冲去。
一路上似乎有人在对我侧目,我拼命摇着轮椅朝前走,不愿意分析他们的眼神。直到一股潮冷的湿气像网一样扑到我身上,我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条河的岸边上。水流沉沉,河面浑浊,这条河仿佛行将就木,离我的脚面不过几尺,正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将它糟糕的气息渡到我身上。
我一动不动注视着它,心想难道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小心些。”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含混而低哑,“你离水太近了。”
我被惊得打了个激灵,连忙回过头,好看清说话人的样子,是一个高大的黑发青年,年纪和我差不多,皮肤苍白泛青,一双眼睛黑洞洞的,像漩涡。这人就呆在我身后,约有一两步的距离,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而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好心提醒了我,但我有点怵他——尤其在我注意到他的袖口和裤脚都泛着水迹之后,他看着像个水鬼——因此我仅仅潦草地同他道了谢,便向着远离他的方向摇起了轮椅,不幸的是轮椅被卡住了,使我向着幽深的河流更近一步,冰冷的水汽啃啮着我的脚心,随时能将我吞噬。
我扭头,看见那个诡异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微弓着脊背站在原地,没有朝我走近,不知道是否在等着我掉下去。“怎么了?”他问。这一声较之前要清朗许多,我怀疑这人很少说话,所以嗓子才会是那个状态。
或许他不是什么奇怪人士,只是不善于社交,部分内向的人初次见面时都会给人古怪的印象,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古怪的人。退一步来说,哪怕真发生点什么,这轮椅上有定位和摄影装置,如果我死了,至少能捉住凶手。
我在心中自我建设一番,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能帮个忙吗?我想回家了。”
那人用漩涡一样的眼睛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直看得我手心冒汗,最后点点头,伸手握住我的轮椅把手,轻轻一转,将我从险些坠河的境地解救出来。浑浊的河面终于远离了我,我将将松了一口气,没有等到他松手,而是被他推着继续往前方的小道推去。
“是这个方向吗?”他贴在我身后,慢慢地问我,“我刚才看到你从那儿过来。”
他的气息也是湿冷的,和那片河融为一体,从后脖颈那处钻进来,缠上我的脊背。我脑袋一懵,紧接着意识到他是要送我回家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才干涩地开口道:“……不会太麻烦你了吗?”
他笑了笑:“不是你说想回家吗?”他松开了一只手,探到我的右胳膊处,点了点扶手,“而且你的轮椅没电了。”
我的余光看着他指的地方,发现确实如此,不得不僵硬地说:“是这条路,谢谢你。”
他没有再说话,哼起歌来,每到一个路口便会停下,问我方向,等终于到达我住处所在的巷子里,他定住,认真观摩巷口起来。而此时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传来一股粘腻的冷意。
“是这吧?”他转了转眼珠,感叹了一句,“真够远的。”
这人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又一点也不内向了,恍若一个自来熟的抢劫犯,阴森极了,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究竟住在哪个房子里,没有回答他的话,只一昧道谢。
他没有纠缠,闻言随意一笑,双手同时离开我的轮椅,比成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嘴里自顾自说道:“那就明天见了。”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步子迈得极大,错觉中我觉得他像是三四步就消失了一般,形如鬼魅。
等到他的背影一点也看不见后,我的上半身猛地松垮下来,背后泛着一股粘腻的冷意,心脏还没有从疯狂跳动中缓过来,在胸腔里砰砰作响,破旧的身体仿佛时隔已久重新运转起来。护工唤着我的名字,急匆匆来到我身边,而我沉浸在这种久违的、活着的气息中不可自拔。
那一晚我被诡梦整夜纠缠,梦中的感受奇异微妙,醒来时我只依稀记得,梦里的场景恐怖血腥,我化身为了有条不紊的细雨,溶到地上四散的血迹中,并不感到十分害怕。那场梦让我想起了河边遇见的陈昭,一样的湿漉漉、神秘、非日常。我早早收拾好自己,在家里纠结了许久,因为那场梦,莫名其妙地下定决心出门去应他的约。
最后这份决心白费了,我与陈昭不欢而散。我到了那儿,见到穿着运动服斜靠在椅子上的陈昭在打游戏,身上比昨日干燥许多。我根本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目的,正思考着样同他相处的对策,待在那儿久久不言语。直到他看到了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叫我拿出手机和他打游戏。我愣了愣,告诉他我没有带手机出来。他闻言也愣了愣,放下手机,转过身打量了我一会儿,用一种诧异的语气说:那我和你现在能干什么呢?
他的视线落到了我空荡荡的裤管上定了几秒——也可能没有几秒,仅仅蜻蜓点水般的正常掠过,但我感到被刺伤了,为他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作为一个残废,我能进行的室外集体娱乐活动寥寥无几,作为一个残废,我容易在室外遭受各种各样的险境,需要各种各样的帮助,这样一个残废,怎么会不带一个手机出门?
那个瞬间看他身上的运动服都刺眼,我恼火地说了些话,问他什么意思。他用那双谜一样的眼睛琢磨着我,歪过头:你觉得,我有别的意思吗?
我听了这话,掉头就离开,将他整个甩到脑后。
那天风大,冷风不住地往我脸上吹,几乎冻住我的血管,灌入我的鼻腔里又冷又疼,好像在医院时骨头里感受到的那股疼痛。周遭的景物在我的视野里苍白地后退,那个诡异的家伙轻飘飘地叫我离开了,我觉得一切都蠢透了,活过来的错觉也是、梦也是、对那个怪人的畏惧也是,这全部都是我对生活还抱有的幻想。
疾驰路上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我循着方向找过去,看见几个打篮球的高中生,尴尬而歉意地看着我,穿着篮球短裤,露出来的小腿健康而富有活力。我闭了闭眼,不愿意听他们的道歉,转身逃走。
回到逼仄昏暗的家里,护工看见我冻得发紫的脸,连忙给我裹上毯子,又劝我去洗个热水澡。洗澡又要护工帮我脱衣裳,听到这个建议我只觉得郁郁,摇摇头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小陈!小陈!护工在外头叫我,见我长久地不理会她,饱含同情地叹了一口气。何必呢,她小声说。我置若罔闻,懒得理会健全人的友善同情,死尸一样地陷进床里,望着空中某处发起呆来。
而后半梦半醒许久,像是在海上飘荡,波浪拍打着我的身体,不知要将我送往哪处,水光粼粼,折射出无数色彩从我眼中闪过。我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碎片般的话语,都不明晰。一声鸟雀声破开那些彩色,我疲乏不堪地醒来,大脑胀痛,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放松神经。护工来得早,等我醒了便迅速按部就班行动起来,辅助我洗漱收拾好,再把我带到桌前吃早餐。
我没有胃口,吃得慢,她问我是不是不喜欢,我说没有,她的嘴角就垮下来点,露出隔窗看败花的愁苦神情,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我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没有兴致理会,安安静静低头吃早餐。
我刚确诊的时候,有人不忍心地对我说可能是误诊的,我久住医院的时候,有安慰我说或许有希望的,到后来一切尘埃落定,我的腿不留一丝余地地被截掉了,再没有人说什么或许、可能、说不定之类的漂亮话,因为说话的人视线稍稍往下一放,便能看清我荡荡悠悠的裤管,顿时心里沉重。那地方是那么突兀,惊人的突兀,一眼就打死了一切希望,现实得让人无可辩驳。
实在无话可说,气氛又压抑,护工扭身拿出了拖把打扫屋子,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不放过每一个死角。我的余光注意到她那双行动的腿,忽然想起来梦里的场景,都是些还能跑起来时的事情。和篮球场的那几个男孩一样,穿着运动服跑跑跳跳,兴高采烈,对苟延残喘这种恐怖的经历一无所知。
“……小陈,小陈!”护工急急叫我。
我恍然看过去,她眯眼细细瞧我,大松一口气,拍拍胸脯:“骇我,以为你被魇住了呢,呆呆的一动不动,要哭一样。”
我轻声说,啊,怎么会,我不是爱哭的性格。
护工抿住嘴巴,纠结半晌,说,有时哭一哭不坏事的,眼泪不能往里流。
我笑了笑应她,实际心变作了一根木头,受了潮发了霉,却也挤不出一滴泪。老实说,截肢之后我的体验和死了也没什么大区别,唯有前天和那个怪人相处有劫后余生的错觉。那时胸腔里的器官怦怦跳,肾上腺素激涌,仿佛两腿还在一样。我之所以愿意去赴他的约,也有这种心绪的缘故。
结果事情不做绝不死心,撞了南墙知真章,归根到底,一切都是错觉。
“叩叩”、“叩叩”。
老门房响起来空旷的敲门声,其中夹杂着男人的声音,似乎在叫我开门。
那动静在夜里奇大,我打了个激灵,却没有清醒,迷蒙间以为是怪梦,于是上半身像是跳了起来,我离开卧室,急匆匆地来到门前,准备开门。手指头碰到冰冷房门的那一刻,我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什么,上半身往后无意义地一退,学着对方的样子伸手敲了敲门。
重叠的两声之后,敲门声停了,一道悠悠的声音响起:“你不给我开门吗?”是在河边遇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四周静悄悄的,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爬上我的脊背,我眨了眨眼,逼自己冷静下来,开口想问他怎么找到这的,但转念一想这实在是个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于是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找我干什么?”
屋外安静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你走的时候生气了,所以过来送你礼物。”我听了觉得荒谬:怎么会有人反应这么慢?但转念一想,那人本来看着就古古怪怪,反应慢点不算大问题。
顿了顿,他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开门吗?”
我当然一动不动,盯着看不出花样的房门,思绪混乱。
接着是东西被放下的动静,在安静的深夜里窸窸窣窣,非常清晰,然后是脚步声。我又等了等,才终于凑到猫眼前观察,确保外头没人了,才拉开房门,朝外看去。屋外背景黯淡一片,有雨水淅沥的声音被吹进来,门口蓄着一滩深色的水迹,地摊上摆着另外一滩没有形状的固体,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我伸手拿起来,闻到一股皮革味,顺着纹路一路摸下去,发现这东西是一颗坏了的篮球。
一连串疑虑划过我的脑海:发生了什么?哪几个男孩出事了吗?不,一对多没那么容易,正常人不会有那种能力。可深夜里,遇上一个追上家里的怪人,总叫我心里不安。我的手指慢慢摩擦着不成形的篮球,屋外的雨吹进来,雾一样轻轻地吻上我的脸颊,将我浑身温度都降下来,最终这些假模假样的思考推着我出了门,赶往篮球场。
雨淅淅沥沥,在夜色中的模样叫人看不清晰,只有偶尔的如同蛛丝一样的寒光划过。我戴上帽子勉强遮雨,将篮球放在腿间,踏破地上的水前行。没有月亮,天空暗极了,无声无息地罩着我,很静谧,给人安全的错觉,像是归家。
我在篮球场找到了陈昭,他站在缺了一半的篮筐底下,一地都是垃圾,望着我家的方向。不知道他是料到了我会来,还是单纯地看着那里。
里面乱得不像话,我和他隔着半个球场的距离,问他:“那几个男生……”
他动了动,似乎并不对这种问题感到冒犯,随口说:“都没事。”
我嗯了声,看着一片狼藉的篮球场,喉头滚动,沉默。
他看向我:“怎么不说话?”
我将视线转到他脸上,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他的脸陷在这无尽的暗色中,整个人像是一片独立出来的剪影,只有眼睛,因为白色而鲜明些。他瞧着我,用一种平和的态度,好像真的觉得我们两正在这糟糕的环境中,进行一场日常的闲聊。
我能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如何开口,难以启齿。那颗破口的篮球、这片损坏的球场,都给我一种隐秘的、真实的、痛快的愉悦。过往浸泡我心脏的毒汁实在待得太久太无处可去,弄坏了我的神经,以至于这明明是一件如此糟糕可恶的事情,而我却难以抑制心中泛滥的快乐,像破坏正在结疤发痒的伤处一样。
我要求他:“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以后?”
“你不是孤独没人陪吗?所以才会找上我,几次三番追上来找你赴约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个。正好我是一个要人照顾的残废,以后我们俩住一起吧。”
于是他跟着我回了我的房子,我们俩就这么住在了一去,这件事起因经过荒腔走板,无从解释,反正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如果有人正在旁观,恐怕会觉得我精神失常,但我认为,当一个人的生活已经彻底脱轨,同从前断联,那么失常的选择或许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不过这失常之后的发展并不多么猎奇荒诞,反而出乎想象的平淡温馨。他一身从简住进来,态度相当自如,第二天便起了个早在护工来之前做好了早餐。那时我还没有醒,以至于护工用钥匙开门进屋后,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贼,惊声尖叫出来,险些要报警。我被这阵动静闹醒,坐在床上远远地喊,问怎么了,然后听到了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笑:“没怎么,有点小误会。”
我想是护工误会了,正想解释,他大步来到了我房门前,护工晚他一步,和他错开身体,惊慌地看着我:“小陈,这是你朋友吗?”
我回护工说是,我朋友以后要在这长住,却见他脚步不停,直接走到我跟前,两手张开抱起我,帮我坐到了轮椅上。
护工说:“啊,这是我的工作!……”
他手握着轮椅的把杆,咂了下舌,嘟囔了句那我光看着你傻站在那儿了,接着伸手搓我的脑袋,吐槽我的头发乱,只有手感还不错。
我不太适应,但一想反正他要在这儿长住的,就认为也无所谓了,和护工说:“没关系,他力气大更方便些。”其实是觉得他是个男人更方便些。无论怎样,我都不能适应一位女护工照顾我的大小便时的羞耻。
护工很快理解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脸上惊慌的神情退去,露出那种性情温吞的中年女性才有的笑容来,说:“那是方便些,哎呀,这样我得教你——”她不知道我这位突如其来的朋友如何称呼,一时卡了壳。
正在试图理顺我头发的人注意到了,问我:“你叫什么,我是说真名。”
我说我叫陈韶。
他哦了声,接道,我叫陈昭。
这名字一听就是跟着我的名字造的,我装作没有看见护工阿姨疑惑的表情,问他:你的真名比网名正经。
于是我们又来到了附近唯一一个篮球场。白日来看要清楚许多,果然一切都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球网变成了碎片,球框扭曲走样,地面的塑胶被划得七零八落,还有许多掉落的铁片散在上面。
有路人经过,不住咒骂着搞破坏的人没公德心,神经病,又骂这块为什么没安监控。
陈昭听在耳里,悄悄问我会不会也觉得他没公德心。
我大致看清了球场的模样后,丧失了品味的勇气,没有理会他的话,拍拍他的手示意离开。路上,陈昭又问了一次我的看法。我想了很久,说人总得有点那样想才行。
陈昭听完,目光黑蔼蔼的,不言不语地推着我。他不说话时气场阴郁,我想他不喜欢我的回答。在到达家门前时,他才出声轻叹了一口气,表露出低沉的情绪。我回头看他那双眼睛,考虑片刻,伸出手来示好:“抱我进去吧。”
他睨着我,哼笑了声,骂道:“臭小子。”依旧抱起我送我进屋子里了。
我不甚熟练地埋到他颈窝里,被他的低体温冰得抖了抖,并不反驳。虽然我愿意和他待一起,但不愿意真的彻彻底底陷入扭曲不堪的境地。一方面如果能两者兼得,那我自然会既要就要,另一方面,我认为,陈昭是独特的存在,他时而体贴随和,时而阴沉离奇,能自然而然地在这两种模式里游走。他和怪异破碎的情绪合为一体,还拥有正常的属于人类社会的一部分,而我未必能够做到如此。
回到家里,被窝里躺着个冷飕飕的陈昭,我很快便开始发烧,身体忽冷忽热,吃了药也无用。夜里陈昭给我额头上敷好毛巾,两臂紧紧抱着我,不知道是担心,还是要把我勒死。我病得没有力气,想和他说话也说不出来,昏死过去。到了第二天清晨,陈昭和护工一起把我带去医院,路上挨了护工的数落,到了医院后,又挨了医生的数落。他被骂得灰头土脸,样子可亲,我禁不住笑出声来。他瞪我一眼,搓我脑袋,说我小没良心的。我挂着吊水,告诉他,如果我能站起来,未必比他个子小。护工听到我这么说,表情诧异,我朝她淡淡一笑,便收回视线,注意着陈昭的神色。陈昭凉凉看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拍一拍我的脑袋,道:“说的是你年纪小,小屁孩才会在乎身高。”
我想他大约只比我大一两岁,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瘾那么重。
来了医院,我顺带着做了一次身体检查。领好单子去找医生时,陈昭推着轮椅,低声和我说悄悄话:“不喜欢她?”
我真诚地说:“谈不上。”多半是天生气场不和,我一同那护工相处便疲累,可她是个不错的人。
他笑了一笑,耸耸肩:“我不喜欢她。”说完,他站定,等到叫号,架势颇有余韵地带着我进了诊室。
陈昭那会儿在厨房做饭,修长的身影忙忙碌碌,我和护工在客厅的对话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总而言之,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我观察着护工,见她一脸笑容,神情充满了告老还乡即将退休的快乐,不像作假,就放下心来,收了退回来的薪水,和她告别。护工挎着包离开了,房门被轻轻关上,我坐在窄窄的椅子里,空荡的客厅一下逼近我。
“开饭啦!”陈昭端着菜的身影出现,我回过头,见到他朝我懒洋洋地笑,“饿不饿啊——不饿也得多吃点。”
我心里犹有无端的怀疑,这是一种感官性的直觉,总在我快要遗忘时,忽然蹦出来警告我陈昭的危险。
“想什么呢,发那么久的呆。”他将饭放到我跟前,坐下前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说:“在想你为什么那么大的哥哥瘾。”
陈昭脸上还在笑,眼睛却微微眯起来:“撒谎了。”
我沉默了片刻,抬眼觑了觑他,考虑好了措辞问他:“在想头一天我们遇见的时候,你站在我轮椅后面想什么。”
陈昭神色不变,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在想你下一步准备干嘛。你知道的,你当时看上去很糟糕很绝望。”
“你爱看这个?”
“不爱看。”他睨我一眼,表情渐渐淡下去,“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只是想找人陪我。大街上多数人都有伴,少数人不乐意同人作伴。所以我找陷入绝境的人,越这样,越有可能握住我的手。因为我以前也陷入过窘境,知道那样的人想要什么。”
他忽然伸出手来弹我的额头,清脆的一声响:“我是个怪人,胡乱长大的,话可能讲得听起来不符合你的价值观,但不要怕我。”
他说完,旋涡一样的眼睛和谧地投在我身上,我在这样的注视下,内心像被一滴雨打过的叶子,摇曳了一下,最后真心实意地说我现在并不怕他。陈昭听了高兴地笑起来。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安定非常,如同深海里的水波荡漾。我听着听着,慢慢有了困意,睡着之前,我感觉到一只低温的手拢住我,轻轻拍打着我的脊背。
日子就这么和缓如水一样地过去,我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变,憎恨愤怒的情绪消散,心情平稳,出门频率也渐渐变多。我的出门次数增加之后,陈昭反而变得不爱出门,尤其最近几天爱窝在家里打游戏。于是我开始一个人出门,纯粹为了散散心。这附近都是老街区,景色经年不变,设备年久失修,到处生着红锈,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欣赏的景,我散步纯粹为了新鲜的空气。
路上三三两两的老人慢悠悠踱着步,我坐着轮椅经过,他们同我微笑,我点头作应。
正要错开时,他们出声叫住我:“孩子呀,你是一个人住吗?一个人住要当心啊,这老区不安全。”
我心一跳,回过头问他们:“怎么了?”
他们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提到一点,这几天一直有警察在外头来来回回,还会逮住人问东西。
“也可能是突击巡逻吧。”一位老头囫囵说。
旁边有人反驳他:“只有突击检查的,哪有突击巡逻的!人家那叫开展专项工作。”
“一样一样……”
他们笑呵呵地走远了,我无意识地转着轮椅,脑袋里飞速回忆着这几天的情形,可想半天只有陈昭变得不爱出门这一点巧合,没有额外的痕迹。
应该是想多了。我一面这样安抚情绪,一面急急按原路返回。路边景色马赛克一般飞过我的视野,一大块半红半绿的色块跟着飘过,我猛地一停,回过头去,看那破烂不堪的生锈篮球场:它的模样一如一月前,一切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球网变成碎片,球框扭曲走样,地面的塑胶七零八落,许多掉落的铁片散在上面。这么多天了,它一点变化都没有——哪几个男孩难道没来过这地方一次吗?他们去哪儿了?
余光中,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警察在朝我靠近,我喉头发紧,想要绕路避过,可转眼间他们就已经到了我跟前,抬起手将他们手里的照片举给我看。
有一瞬间我的眼前是花的,害怕看到穿着篮球服的身影,直到视野恢复清晰,我才看见那上面是一幅素描像,画的人长着一张毫无特征的脸。
“对这张脸有印象吗?”
我松了一口气,摇摇头回答:“没有。”
警察收回画像,和同伴抱怨:“这侧写师到底行不行,一天一张脸,就没有听到有证人说见过的。”
同伴无奈:“本来也没人见过啊。”
警察立即大骂了一声,说起死者,死法和前几个一模一样,摆明了就是同一个人犯的案,居然会就是没人看见那人的长相。
“十七号、十七号死的人啊!还是工作日,离这一公里多点的阳明河里,这么近,怎么会没人看到呢?”
十七号,阳明河,就是我第一次遇见陈昭的日期与地点。那一天,河边只有我和陈昭两个人,陈昭无声地站在我身后,衣袖和裤脚是湿的,
我开始感到呼吸不畅,眼皮变得沉重,四肢都发起一种湿潮的冷来,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询问我:“十七号那天,你记得你干了什么吗?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鼻腔呛痛,仿佛被汹涌上涨的水淹没,我的身体被四面八方的水裹住,几乎无法行动,张开嘴,水流顺着口腔冲入食道,使我的话说得很费力:“我记得,那天我难得有心情出门,就坐在轮椅上,一个人在这附近到处溜达。顺着xx路,绕到了烧烤店去,然后原路返回,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哦对,那天路上人很少,我看见的都是些老人家,和这画像的年纪,不大能对上。”
恍惚中,我的眼角好像溢出了泪水,我怔忪地仰起头,才发现原来是下了雨。日头隐在了厚厚的阴云中,我不知道在巷口傻待了多久,连天气变化也感知不到。
巷子里很安静,小区里没有警察的身影,我转起轮椅,缓慢地向家行去。转过弯,顺着滑坡滑上去,咔哒一声,门开了,光从屋里撒出来。
陈昭背着光站在门前,和我打招呼:“欢迎回家。”
*岁家CB向/棋岳
*3w
*大哥真正成为人的if线,阳间到阳光明媚
*使用【棋】作为名字,通篇写岁二总觉得怪;全是个人解读,请在知悉上述情况下观看
人之一世,
不过百年。
棋默念这短促的词句。
他又回想起朔那时候的神情。兄长是比他高的,唯独略微颔首,才能看清面庞:他眼里那抹明亮的朱红挤压瑟缩、好似茫茫大漠雁鸟飞掠、羽翎遮蔽圆日,这神态让他有那么一点点像做错事的孩子,棋不解,没有谁因为他这决断而怪罪他。
令向来逍遥,听罢挥毫赠诗,大醉后枕梦酣睡,身旁红纸未揭的酒坛倒得乱七八糟;黍感叹,片刻过去,他默默然点头,道自己将要去姜齐城赈灾,说不准还能再见;颉惊喜,她是最...
令向来逍遥,听罢挥毫赠诗,大醉后枕梦酣睡,身旁红纸未揭的酒坛倒得乱七八糟;黍感叹,片刻过去,他默默然点头,道自己将要去姜齐城赈灾,说不准还能再见;颉惊喜,她是最为欢喜的那个,差点落下眼泪,砚台倾翻墨汁染脏宣纸,她喟然,兄长,你寻见了你的期待。
只剩下棋。
那么前文便不对,棋确实有些许责怪,倒并非源于朔抛弃弟妹。岁兽外表看着年幼,那也存于此世千年,断食饮水也活得甚好。
前提是年和夕别打架,夕和颉别争执,谁都别惹幺弟不高兴,不然嘴馋只能忍着。
棋不满于他的决议。
太荒诞,太慈悲,太接近人类。
朔坐在方纹秤对面,陪他下棋,听他数落,很快落败,但心意不曾变。
棋没有兴致再手谈一局,可想到他兄长三心二意,边落子边念叨,还望宽容他这一世的任性——朔从来都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坚韧的话,他并非来商量,而是来告知,他要抛下弟弟妹妹远行,他身作长兄因为这样的不负责任心怀愧疚。
棋不悦他偶发的这般多余的情感,也不制止。他捻起一枚黑子,问,一世多长?
人之一世,不过百年。
他们久久地没再言语。于巨兽而言,百年与朝夕无异,棋在初学围棋时不知输掉多少次百年,他透过寺庙的窗格看屋外、看树叶由绿转黄再转绿、看璀璨星河埋没晨辉、看风花雪雨轮番交替,甲子年向来是没那么难熬的,待他与自己的对弈中历经输赢,烛光明灭,古刹钟鸣,下个敌手就会坐在面前。
朔离开这一世,便意味着,百余年里他不能和兄长下棋。朔下得并不好,被他教导过的颉能赢大哥,倘若幺弟再争气些、把心思从菜谱和锅碗瓢盆上多挪出来点,估计也能险胜几局。
发明围棋的人类总是说,要挑战高手才能不断地学习变强,他们视此行为勇攀高峰,管这叫成长。棋和朔对弈完全算不得成长,棋盘上杀伐硝烟太少、也从不拼命分输赢黑白,布谋招式间,更似无声交流,有时他们还没下完,年来喊他们回去吃饭,遂暂且封盘,待哪日仔细想起,纵横十九道上已落满花瓣。
人这一世,再长不过百年。
三万个日夜后,我便归来。
朔看他神色阴郁,低低地嘱咐着,开始着手收棋盘上数量较少的白子、然后是胜利的黑子,他是看着棋的眼眸这样说的,总有点安抚的意味在里面。然而他与幺妹解释时,话都不曾说得这般多,这是二弟的特权,家里没有谁对此有异议。
棋哑然,知晓棋局赢过他没用,话语更没用,人类在朔的心里是他最无可奈何的存在,因此,棋对他们的厌嫌更甚,这就是他的私心了。
棋局散场,朔就启程,岁兽不应顾及人类的繁文缛节,不必告别不必行礼亦不必目送。棋终究还是咳嗽几声,似倾吐积压胸腔的不快,朔听见声响回过头来,说如果感觉喉咙疼痛,记得让小十二煲秋梨汤、多放冰糖。
棋说,知道。
棋不曾去过边塞,也不曾游过江南,有关大炎城镇的风土人情,几乎都是从朔和令那听闻的。这注定别离的一世驱使着他做出些不合理举动,他遥遥地望着朔逐渐远去的背影,用人类创造出的词语命名,这叫作“送行”。
他看着他,他不回头,他向前走着,甚至没有任何回头的迹象,他走过墨绘的叠峦河川,走过尚未苏醒的千山万水,他看着他,只一恍神,只一眨眼,他忽而坠进茫茫然人世。
然后三万个日夜里的第一日就这样开始。
【壹】
他离开的第九年晚春,终究是幺妹将那不得不直面的问题抛出来。
于情于理,由夕说这话也最为合适,当然她不曾想过。她仅仅是伏在案桌上,因缺乏作画灵感显得倦怠疲惫,墨黑刘海垂落、斜斜遮住左眼,那裸露的红瞳,熟柿子似的在眼眶里滑动。
她先张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再尝试开口,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她是知道的,朔临行前对每人说同样的话,三万个日夜。但很奇怪,好像反复确认日期的无意义行为能让既定的结果更快来到,实际上并不会,树枝上结的柿果不会因为人的期盼更早落地,只能等到昏黄深秋。
年是最快回答她的。姐姐猛地凑过去,让妹妹脸上的担忧变作嫌弃,年语调高扬地说着,“快了快了,以前大哥在的时候没见你多粘他,怎么,这就开始想了?”
“我只是……”
“只是担心?”
“他可是我们的大哥,唯独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夕默不作声。
年见她没反应,飞速转换话题,说自己不久前从黍哥那学习中稼,正好喜获丰收,不如就把这晒干的尚蜀椒舂成辣酱,起锅倒水烧碗红油抄手……不等她说完,夕就躲进画里。年跟着追去,庭院天地重归寂静,可方才的氛围没被风吹散,如即将到来的苦夏般焦躁地弥漫着。
棋罕见地没在对弈,他学书法。
铺纸,洗笔,研墨,正手,落锋,如下棋干净利落水到渠成。他写最后一字的最后一笔画,毛笔忽而像不听话的獠兽、歪扭地奔过纸面、晕开半团不规则的墨迹,这张又写坏,这已是第五张了。
他搁笔,“不好再浪费颉妹的纸。”
“何出此言,我与二哥下棋输过几百盘,你不也照样不厌其烦地教我。”
颉捧起那写错的纸本。虽说她与夕常常因字画同源的说法争辩,但她们都默契认为,能从字或画中看出落笔者的心境。尽管棋并未表现出来,可她自然也知晓,没有弟弟妹妹不关心兄长的,毕竟从岁兽角度来看、朔舍弃血亲和自身的决议不可谓不荒唐。
然而这还是第一个九年。
之后还有九个九年,多少带些难熬。
棋暂替长兄位置,被年幼弟妹争抢两块白糖糕吵得头痛,这倒不是最重要,颉偶尔看他对棋盘出神:不落子,只是看着,再收起来,循环往复。秉烛人的录薄上密密麻麻,都是重复的举动,如今连写字也变得胆战心惊。
颉沉思,骤然眼神闪亮,给家人取一字真名的她本就聪慧伶俐、想到好法子。她将那些书法往半空抛开,墨汁四散飘逸,很快又组成新的名字,令棋皱眉,他依稀在司岁台提供的史料里见过,是位于大炎中部的某座城池。
岁兽们如此困苦纠结,源于大哥成为人之一世,既与管辖巨兽的司岁台无关、也和高高在上的朝廷相去甚远,仿佛切断他们间相连血脉的纽带,真正成为陌路人,尽管只此一世,也足够让长生种感受寂寞。
“二哥与我手谈时,甚至有余裕摆字嘲讽我,怎么这时候就脑子转不过弯来?”
“既然前有司岁台桎梏……”
“后有人兽分别……”
“那就不以岁兽代理人的身份与他接触,如此可好?”
棋猛然顿住,缓缓放下茶杯。
颉笑得狡黠且宽慰,原先飘飞半空的真言字画落回她怀里,她说,二哥,想见就去见,有何不可?不过这次,我们不再以兄弟姐妹的身份于他生命中出现,倘若用令姐的话讲,这兴许也是大哥的一场梦,我们即是他梦中的过客。
蜻蜓点水,留驻涟漪。
纵然不想与他分别,那就成为必经的一遇。
去见他吧。
去见身为人类的他。
四妹从南方花郡归来,十二弟出门迎她,寂寥庭院霎时又变得喧闹。京城的天色总比其他地区明媚,摇曳光斑坠进室内,让树荫切割得凌乱细碎,棋低头望去,见荡漾水波中微光泯泯、好似一枚叶做的小舟在江面浮沉。
【贰】
动身前往黄城的路上,棋依然念着那件事如斯荒唐。
他说。不隐晦,不闪躲,亦如先前的千次百次,坚韧且温润,他说。
只有这一世也好。
我想以人类存在。
话从口出,震得秉烛人停笔,恫吓司岁台,惊扰礼部,传至真龙耳中,上下僵持许久,终究以交付出封印真身权能的剑作为代偿,许诺朔一世的自由。
棋从来是不能理解他的慈悲。
即便岁相就此沉眠,化作十二代理人的他们终究也与人类殊途,唯独朔对渺小生物表露出如此强烈的兴趣,反倒显得怪异。他笨拙学习着他们创造的文明、生疏模仿着他们承袭下来的家庭观念、他说人类的感情都有意义、爱、恨、情、仇、易相逢、离别苦,倘若再通晓多些,就能将岁的影响完全剥离。
他称之为入世。
落下来、踏出去、走进去,方能称为入世。
棋不赞同他的执拗。
相反而言,如果他能借这一世明白人类终是无可救药,明白他的执着是迟滞的苦痛,明白苦苦求索的答案落得虚妄,那倒也算是不错的挫折。
所以,他破天荒地离开京城,他去找兄长。身为二弟,他总是要见证这一切发生的。
司岁台派遣秉烛人与他同行,执法者拢紧绛红外袍,前所未有地紧张。朔不知用何种办法,将那十二分之一与自塑的身躯分离,再投胎成人,这可直接让天师犯愁、追寻他的踪迹消却、只得跟随其他代理人前去。
棋看对方难以掩饰的惶恐,心情略微好转。
其他弟弟妹妹照样不懂司岁台的烦扰,就算去询问稍显亲近的肯回答的,也只能得到相似的结果。
他们不依靠源石技艺,不依靠术法布阵,也不依靠自身的权能。在这或长或短的数句答案中,令的解释最为通透干脆。
与外貌性别这类的拘束无关。
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能分辨出彼此。她仰头喝酒,眼底云涛舒卷,待醇香回喉,才继续道,
“只需望一眼。”
“就能在人群里认出他。”
相比起京城繁华,朱红院墙林立、精美宫阙连绵千里不尽,亦或是勾吴缱绻,青瓦白墙傍水而依、无数船只乘风横渡江川,黄城称得上朴实二字。
无需壮阔景致装点,朝堂也并未在此设立重要机构,这般冷落倒是为城镇增添些许烟火气,待朝阳自湖对岸缓缓攀升、早市最外面的那家包子铺就开摊。
喧嚣声渐起,狭长蜿蜒的街道里涌入许多人,车夫不得不放下赶驮兽的鞭、尽管送货的餐馆就在眼前不远处。混乱与有序并存的场面总是被冠以“热闹”,嫌少有谁注意到少年与他的同伴在人群里穿梭,他的眼睛亮得像一点烛光。
棋察觉到周遭的氛围不同寻常。安居乐业是矫饰的假象,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总混着几个眼神凶恶的,或许有匪帮暗中操控——这和他全无关系。他口吻冷淡地告诫秉烛人,自己和令黍不同,没兴趣为民众为朝廷付出,该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
他来这一趟,只为见一个人。
他在附近。
棋回头,依稀望见朔漂泊的背影。
与他当日目送离去的光景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兄长竟然站住,没再继续向前。檐角铜铃微响、风掠过窄巷、撞在盆栽的花叶上骤碎,那抹幻影也如晨雾般消亡散去。
他没有捕风捉影。他怎会在虚像前迷失?
那抹辉光给予他遥远的熟悉感,人类喜欢称其为命中注定,带着亘古不变的愚钝的浪漫色彩。
市集的嘈杂更甚,仿佛以釜煮鳞、人化作鳞群、在即将沸腾的水波里猛烈挣扎掀起阵阵浪涛。还差一点催化,还差一根柴火,温度就能冲破临界值,他朝着那方向望去——水在他暗沉的眼眸里忽而鼎沸翻涌。
群众如惊弓羽兽四散开来,像是触碰到炸裂迸溅的火,方才被棋瞥过一眼的匪徒叫嚷着咒骂着、从碎裂的木片间爬起来,男人高举起右手但掷地挥空,青石板嵌入深邃裂纹!
和他缠斗的人看不真切。
那少年速度太快,游蛟似的在敌群穿梭,尾尖的金属光泽摇曳、迅捷得像只蜂。
身后和身侧皆有异响,似高悬的雨或是不落地的惊雷,棋将声音剥离辨认,是少年的同伴正远远呼唤他的名姓、他们焦急而担忧地喊着、音节坠下来跌跌撞撞弹过瓦砾和窗格,棋微微睁大眼睛——他听见那名字,完完全全是个人类应有的名字。
他先是听到“重”。
而后听到“岳”。
人类名字。
有名也有姓。
重岳。重岳。
重岳。
他不知以何心情反复且准确地默念这名字,与曾经从颉妹那收到棋和朔时有些相近,但又不完全等同。他不会追究背后蕴含的意味,棋缓慢、却也坚定地认知到某件事,已然拥有如此名字的兄长,这一世真的诞作人类。
匪徒轰然倒地,激得周围人群忙不迭避开,不知谁在愈演愈烈的混乱中高声喊了句:在这动手难免会伤及无辜,走!
那少年因此转过身来。
他很年轻。更称得上年幼。
他还很年轻,看面容不到十岁,立于人群、天地、人世,好似株刚载种的胡杨。
他还很年轻,拳法招式带着未脱的稚气,可身手已比某些武者矫健,一闪身便躲开飞来的钩爪。
他行动敏捷地追上去,眼神闪亮,好像方才呼唤他的同伴、都认定自己在做正确的事。
恼羞成怒的匪帮冲散人群,誓要在被官府发现前了结这件事,而棋仅仅淡漠地旁观,看秉烛人覆面抽刀、出手制止,看居民们东奔西跑、慌忙躲避。毕竟他算过客,与此世并不相融,他来这只为见一人,而那人——
墨发的少年与他擦身而过。没有碰撞,没有交流,离得相当近。
他与他对视一瞬。
只这一瞬。
一瞬能发生的事极少,来不及说完一段话,写完一行字,甚至不够昙花开放柳叶飘落。一瞬能发生的事很多,来得及点燃一抹烛光,舀出一瓢清水,甚至能够走出影响未来的那步棋。
他在这一瞬撞进少年澄澈的眼底。如赤红圆日般的眼瞳外圈着薄薄深绿,这双眼睛,这双他过分熟悉的眼睛依然没变分毫,现如今反倒化为兄长与岁相有关联的最后证据。
他与他擦肩而过。其实也算错过。
棋没有追。名为重岳的少年也没再回头。
从旁者来看,他们就像两个陌路人那般,毫无关系。
棋遥遥望去,目光飘至那些少年少女离开的方向。他们的年龄与阅历都尚浅,还不够格被称为游侠,他们正直、潇洒、秉持着江湖特有的豪情壮志、也会为给附近居民抱不平而和匪帮起冲突,同时,就存在成千上万年的巨兽看来,他们太年幼、太义气行事、无限接近于不识春秋的蟪蛄。
兄长竟然变成那副模样。稍晚降诞的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该失望?他该欣喜?他该惊诧?
倘若追究起来,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他究竟会怎样成长、会经历如何的喜怒哀乐、会承受何种程度的忠诚与背叛、更重要的是——当游历这万物苍生的尘世后,他将以什么样貌归来。
他应当看得更清楚更真切,应当知晓他们终究孤独寥落的宿命,他将会在他短暂生命行至尽头时亲自去见他,他要亲口问他,亲耳听他回答:你为世间付出如此之多,可有意义?可不后悔?
可留遗憾?
棋仍然站在原处。
黄城的集市没有立刻恢复原状。交手后留下的裂纹仿佛狰狞伤痂,让战战兢兢的民众不敢靠近,先前身处漩涡中心的商户也仅仅是翘首等待官府的队伍赶来,唯独棋,事情发生前后都一如往常,神色平淡,镇静得突兀。
那秉烛人收刀,忽而想起他方才表露出的一点失衡,压低声音确认,棋先生,刚那名少年难道就是……?
嗯。
是他。
不等对方蹙眉、恍然撰笔,他就紧接着提及。那双金瞳瞥来,霎时有岁兽的隐怒,他语调冷硬,与其说是劝诫他们认清职责,不如说是威胁和警醒。
朔与你们有过契约。
他交付真身之剑,你们允他一世自由。
司岁台真如此不守道义,要以管辖岁兽代理人的名义,去干涉一介普通人的生活?
他不悦。不再答任何问题。
完整版全文长3w字全部走wland→wid8065407
完.
注释
①黄城:有大佬考据其原型是湖北/安徽,此文中作为前者使用
越写越觉得岁二和夕宝萌萌……私心加了很多……
过程中经历调岗加班各种事情,结果拖到现在才写完,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有缘有空再搞点岁家,搞点现PA??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