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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日头明媚,光亮穿透窗帘落进来,将梁嘉驹从睡梦中唤醒。

昨晚梁嘉驹便住在了姜小海这边,没再回知青所,原因不单是两人总算“坦诚相待”,他那脚伤也实在容不得来回奔波——何况就算伤了,梁嘉驹也不好成日躺在知青所的大通铺上一动不动养病。

论起舒心和方便,姜小海这里才是上上之选。

在看清周遭环境时梁嘉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有些迷糊地抬手挡住闯进来的日光,他倏然头皮一麻,想起这么晚了自己还没跟知青所那边打招呼——乡下比城里要保守得多,不论男女,夜不归宿都不是小事,这要是被当成违纪就糟了。

这么想着,梁嘉驹迅速弹坐起来,情急之下忘了脚伤......

这么想着,梁嘉驹迅速弹坐起来,情急之下忘了脚伤,动作间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姜小海端着水盆跟洗漱工具进来时就见梁嘉驹拥着被子坐起身,捂住脚踝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

“脚又疼了?”他抬腿勾了个凳子到炕边,把盆放在上面,“过来洗漱。”

“不行,我得先回知青所打个招呼……”梁嘉驹艰难从炕上爬了起来,握着姜小海搭过来的手臂,一只脚蹦着就要往外跳。

“欸……小心!”见梁嘉驹左摇右晃地往外蹦,姜小海生怕他把剩下的那条好腿也折腾崴了,忙跟过去扶稳了青年:“急什么,我早上起来就去知青所替你说了,今天有一批临时安排过来的知青,他们现在去接人了,说晚点再来看你。”

梁嘉驹顿时不跳也不着急了:“那就好……哥,你把水盆端出来吧,哪有在屋里洗漱的,弄满地多脏啊。”

“脏什么脏,你这脚还能在外面站多久?”姜小海引着他要回屋里,梁嘉驹却一动不动,就站在原地看着姜小海。

……

姜小海拿人没辙,只能再把盆端出来。

洗漱干净的小知青进屋在炕头舒服的位置坐下来,姜小海收拾被褥时特意给他铺好了,甚至还专门摆了个用来垫高伤脚的枕头。

后知后觉的饥饿感刚升起,姜小海就带着食物的香气去而复返。他摆好炕桌,又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放在梁嘉驹面前:“吃饭就别非去灶台了,在屋里吧?”

这次梁嘉驹没拒绝,笑眯眯接过了筷子。

虽然称不上大厨,但姜小海的家常菜还是很拿得出手的,一碗面汤底清亮,面条筋道,烫好的秋菜又嫩又脆,梁嘉驹一口下去眼睛都亮了。

“喜欢吃?”姜小海单手撑着脸坐在对面,嘴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卷。

梁嘉驹点头,挑起一绺托着递过去:“你吃没?”

“当然早吃了,不用管我。”嘴里这么说着,姜小海却把烟卷随手放在桌上,低头就着梁嘉驹的动作把那绺面条一口吃了。

吃饭时各人有各人的习惯,梁嘉驹便是不爱在碗里搅来搅去的那种,是以吃了好半天,才见一块金黄的荷包蛋从汤底避开剩下的那点面条,晃晃悠悠浮了上来。

捏着筷子的手一顿,他惊喜抬头,对面姜小海的眼中带着笑意:“可算发现了,差点没急死我。”

梁嘉驹低头盯着那块荷包蛋抿了下唇,鸡蛋这时候有多难得自不必说,当初养母还在世时家里曾经养过鸡,她虽然疼自己,可鸡蛋却也只有在不慎磕破时才能进梁嘉驹的胃,平时都要攒着卖钱……姜小海没养这些家禽,也只能花钱跟村民换了。

姜小海看着梁嘉驹忽然将那荷包蛋一分为二,夹起其中一半递到自己面前,没忍住愣了下,笑中带着无奈:“怎么还喂没完了?我真吃过了。”

“再吃点,我吃不下了。”梁嘉驹坚持举着筷子,姜小海没办法,张嘴前又问了一句:“我这一口下去半个煎蛋可就没了?”

梁嘉驹轻笑着把筷子往前递了点:“赶紧吃!”

一碗面就这么让来让去地吃完了,收拾好碗筷,姜小海拿着红花油坐到梁嘉驹腿边,原本细白的脚踝还红肿着,带着搓热药油的掌心覆在上面温温热热的,姜小海干多了农活,手掌粗粝又带着茧子,按摩时就算放轻了力道,感觉还是很明显。

“别动。”他轻而易举就镇压了吃痛的青年。

最开始的疼缓过去,梁嘉驹松开咬紧的牙,渐渐感到了点舒服,他放轻呼吸去看男人认真的模样,那日从高热中苏醒的记忆又涌现在脑海。

——哈岚这边不必提,梁嘉驹哪怕在湛州的家里时也是被放养的,何曾品尝过病倒后有人守着他醒来的滋味。

卫生所的病房那样狭小,彼时大约是怕他发着烧时再吹了风,所以门窗紧闭着。屋里空气闷得很,他醒来时就见旁边放着一盆冷水,湿帕子搭在上边,姜小海单手撑着头,在病床边的手估计是拧冷水太多次,骨节还带着被冰到的红。

有水珠沿着帕子下缘落进盆里,溅起一圈涟漪。

梁嘉驹眨了眨眼,心上也跟着泛起波动。

或许最开始是看中姜小海的身体见色起意,为下乡生活找点乐子,可那日后便彻底成了纯粹的“想要”,不是解闷,不是欲望,而是从心底腾起了一把火,融化了外面用以自我保护的冰,他敲开冰层,只想抓住这个人。

因为姜小海出现在他破烂不堪的人生,于是梁嘉驹决心再次支撑起自己。

第九章

姜迎紫真心替姜小海高兴,虽然自那次通信以后,姜小海再也没有提过那个男孩,但做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弟弟的心思,她明白他心里还一直挂念着。

“找到了就好,这么多年他也受了不少苦吧,以后大家在一起一定会越过越好的。”姜迎紫转身在货架上拿了一瓶最好的药油和几卷绷带,还有两盒药膏告诉姜小海这是南洋来的新货。平时头疼脑热肌肉酸痛和小感冒都能治,再红再大的蚊子包抹上之后也不痒了,放在衣柜里还防虫防霉。

姜小海接过,“谢谢姐姐了。”

“你跟我还瞎客气什么劲儿,这几缸子是我特意给你腌的小咸菜你也拿过去,香港天热你快点吃啊别放坏了,还有这几件女孩的衣裳和...

“你跟我还瞎客气什么劲儿,这几缸子是我特意给你腌的小咸菜你也拿过去,香港天热你快点吃啊别放坏了,还有这几件女孩的衣裳和布料,针线包我也给你拿上一个……”姜迎紫在屋前屋后走来走去忙出了残影。

姜小海看着给他收拾了一堆大包小包的姐姐,觉得自己一会要雇车回去了,他不解地问:“我都给她买针线了你不用给我拿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东西啊。”

姜迎紫从那个针线包拿出一根比其他针都粗长不少的长针和一卷粗线,放到姜小海面前,指着他的包说:“这种帆布用普通针线很难扎穿的,你这个包上就是最普通的细针孔和细线,用不多久就会散架。开头的针脚是乱的,线上还有血迹,以她缝衣服的手艺来看不应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夜里摸黑做的。你也没有给她买顶针吧?”

姜迎紫把那包针线放进姜小海的包里,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继续和他说:“小海,有时候人的真心不是用嘴说出来的,也不是计算探查出来的,而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如果哪天真的想认下那个妹妹了,记得把两个人都带过来给我见一见,是个有心的小姑娘。还有这些布料棉花你记得拿给她,她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你千万别问。”

姜小海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拿上姐姐给自己装好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火化场,他抬头望向那间小楼,楼顶晾着一长串衣服。

他刚靠近家门,门就打开了,他还没开口说话,小愉就带着一脸笑意迎了上来,“大哥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啊,家里不缺用的。”姜小海和她一起把东西拿进屋里,他先掏出了那个针线包递给一脸疑惑的小愉,让她打开看看还缺别的东西吗。小愉看过之后脸上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她一向的镇定自若变成了不知所措。

“我今天去看了我姐姐,这个是她让我给你的,还有其他东西。”姜小海把包有几打厚棉布的裙子和棉花交给小愉,“姐姐交代了,说你一看就是干什么用的了。”

“那大哥你之后帮我谢谢她。”小愉接过东西转身就要上楼,“先等等,”姜小海叫住她,分给她一瓶药膏。小愉认出来是虎标万金油,没忍住开口说道:“这里面有薄荷油和樟脑,你别给他抹在破损的伤口上会很疼的。”

姜小海审视的目光从药膏外包装上的黄色老虎一直向上,终于在小愉的双眼处停下,这次小愉罕见得没有躲闪他的眼神。“我姐姐就是开药店的,她告诉我药膏可以防蚊子。”姜小海拿出药油晃了晃,“这个才是擦伤口的,我们家祖传的手艺。你一会也抹点,以后别在夜里缝东西了,手上都是针眼,衣服不洗也不会长腿跑了。”

在床上端着碗正在喝水的梁嘉驹噗得一声笑了出来了,又呛了水开始不停咳嗽,姜小海立刻去给他轻拍后背。小愉脸上还维持着面无表情,耳朵顿时就红了,上楼的脚步声第一次如此之大。

梁嘉驹刚咳出错跑进肺里的水就又笑倒了在姜小海怀里,姜小海换手给他摩挲着前胸顺气也没有制止,等到梁嘉驹笑够了他才开口问他:“小心一点别把伤口笑裂开了,有这么好笑吗?你说出来给我听听那里好笑了,也让我开心开心。”他的手顺着胸口摸到梁嘉驹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停在唯一还有点肉的两颊上,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捏了几下。

“乐乐哥你不知道你们俩刚才较劲的样子有多好玩,你还跟我说你是看见她就想起来了我才把她留下来的,可是她明明和你很像啊。”梁嘉驹把自己发笑的原因告诉了他。

姜小海摸了摸梁嘉驹额头,他也没发烧怎么就糊涂了呢,“我要不要给你配一副洋人的那个什么眼镜啊?明明是你俩长得像,一样白一样大眼睛高鼻梁,大宽的双眼皮。”梁嘉驹在姜小海怀里摇头,也上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俩刚才在门口都是侧着身子的,我正好看见的是侧脸,你俩下巴都后缩,看起来就像两个小孩子闹脾气。乐乐哥,你其实长得很乖巧的,小愉她除了眼神之外就是个小孩。”

“她今天告诉你了吗?”姜小海把嘴凑到梁嘉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梁嘉驹被微热的空气熏得脸红,他摇头:“不仅没说,她还给我讲大道理训了我一顿呢。”

姜小海没想到小愉在梁嘉驹面前倒是不装乖巧懂事了,他问道:“你是不是试探得太明显让她发现了?我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她都没有一点气性儿。”

梁嘉驹心里有点心虚,白天发生的事情好像确实他不占理,可还是跟姜小海撒娇道:“也不赖我啊,我问她不好奇我为什么出现在死人堆吗,她说我想查她底细,我说我怕自己给你拖后腿,她非觉得我是在指桑骂槐。之后就一直在楼上不理人了,直到下午我睡醒说我饿了她才给我弄了碗鱼汤拌饭,我问肉呢?她说全给你了,我问不是还有鸡蛋吗?她说鸡蛋是发物让我少吃,对养伤不利。乐乐哥她对你也这样吗?”

“我和她认识没几天就把你找回来了,对她也一无所知,觉得你俩年纪相近才让你跟她聊聊的。她对我的态度就跟咱们俩小时候对大人似的,自己装成那样的时候还不觉得,别人一这样对我就感觉浑身别扭。”姜小海如实道来。

“我知道的,乐乐哥,你希望别人是发自内心的对你好。不是为了偿还你,不是为了利用你,不是为了你的身份。”只因为你是你,只有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对你好的,梁嘉驹在心里默默补充。

姜小海把怀里的梁嘉驹抱得更紧一点,手向下解开了他的衣服扣子,“嘉驹,一会可能很疼你别害怕啊。”

金菲看着副驾驶座上饶有兴趣盯着外面的梁嘉驹:“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梁嘉驹看着姜小海把林江拖走,一群爬得起来爬不起来的人都跟着走了,才把注意力转回车里,“我哥很厉害的。”

“你们是亲兄弟啊?”虽然不怎么接触,但二金和金菲一一介绍过那些人,就怕遇上会出什么意外,金菲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梁嘉驹看上去也不像是本地的。

...

“不是。”收买人心这回事,梁嘉驹比姜小海擅长太多,“小时候我们在一个人贩子窝里,要不是我哥我肯定活不到现在。”说话有时候也是种技术,真话不全说,也不能全不说。

小时候的梁嘉驹不算多机灵,但听话,跟着人贩子想吃饱肯定不可能,也饿不死。偶尔姜小海藏了什么,还会给他分点。

“你……”金菲不知道被拐的小孩什么样,她从小被二金捧在手里长大,想象不出没有父母在身边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都过去了。”梁嘉驹适时流露出一点恍惚和难过,又很快收起,做出一副以为自己遮掩地很好的样子。

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姜小海坐上来,看见明显在演戏的梁嘉驹和被唬地一愣一愣的金菲:“说什么呢?”

“随便聊聊。”梁嘉驹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两遍,抬手把安全带扣上,“没受伤吧?”

“没有。”姜小海把车门一带,头微微撇向后座,明显问梁嘉驹:后面这个是怎么回事。

刚骗完人马上扯谎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梁嘉驹实话实说:“来找紫姐的,你也知道最近不太平,一个人不安全,我就说送她回去。”秦义倒了,小蛇头抢着瓜分地盘,不乱就怪了。

“哦。”姜小海边看后视镜边和坐在后面的人搭话,“金菲,你还住那儿吗?”他替秦义去二金家送过东西,知道他们家住哪儿。

“对。”金菲感觉现在见到的姜小海和她以前认识的有哪里不太一样,她选择闭嘴,免得说多错多。

把金菲送到地方,姜小海开车带人回公司。梁嘉驹看着外边也就勉强能过两辆车的窄道:“二金就挑了这么个破地方。”

“他家买的早,再说早几年哪儿有你找的那地方,都是这种小楼。”路太窄,姜小海要随时注意周围,以防什么自行车或者行人突然冒出来撞上,“那个年代,能买个房子算可以了。”

“那个年代是可以,后面不是赚钱了,也不换个大点的地方,”梁嘉驹在车里窝了一阵有点累了,说话听着也是懒懒的,有点像电视里那种吊儿郎当的阔少,“车都倒(三声)不过去。”

姜小海在打方向盘的间隙歪头看了右侧一眼,上辈子他俩去谈生意,梁嘉驹就是这样,装得多了后面反而不像在装,像是刻进骨头再透过血肉发散出来,好似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姜小海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的。

“林江怎么样?”梁嘉驹看不得姜小海一本正经地做什么,过一会儿就忍不住要撩拨一下,“废了吗?”

“差不多,”姜小海不懂梁嘉驹为什么对这么个人感兴趣,“胳膊折了一条卸了一条,腿……瘸了?反正走路不怎么利落。”

“行吧。”才废了一半,梁嘉驹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想起来第一次见的时候林江指着姜小海那样他就来气,梁嘉驹用手敲敲车门护板,琢磨着要不找人把他剩下的腿也打断。

“你觉得二金会联系他女儿吗?”林江的事先放在一边,梁嘉驹提起他最开始和金菲接触的目的。

“不会,”姜小海说得很笃定,“因为他找我了。”

“李文龙常出入的几个地方已经摸清了。”郑北把几个娱乐场所照片贴在黑板刚清理出来的空位,“此外,瑶瑶和国柱这几天发现,李文龙和一个女人接触比较频繁。”

郑北把一个面相不善但穿着时髦的女性照片贴在李文龙的下方:“这个女人叫白玲,曾在响尾蛇KTV担任服务员领班。”

“响尾蛇KTV,那不就是二金当经理的那一家。”赵晓光翻了翻老熊给的记录,“但熊哥之前去扫过那边,当时经理不是二金啊!”

“冯自强说谎了?”张雪瑶反应很快。

“不会,响尾蛇的负责人就是二金,但他一般不会常驻那边。”询问完冯自强,顾一燃就和郑北去商管那边查了,这种事没必要撒谎。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郑北把二金的照片下拉了条线,拉到冯自强下面,“我们之前怀疑过日新药店制毒,假设冯自强给秦义提供毒品,瘦猴为什么要指示魏东去和冯扬接触呢?”

“你怀疑日新药店的冰毒,不是做给秦义的?”顾一燃之前一直觉得矛盾,因为两方有利益纠葛,基于双方达成合作的前提,他提出了现场是否存在第四人的可能。

之前冯自强说绑架他的是二金,因为之前秦义的手下瘦猴出现在现场,加上魏东吸毒这一点,专案组分析案情的时候先入为主,认为和冯自强接触的人一直是瘦猴。可是从头到尾,魏东都没说过是谁在给他提供毒品。

现在证实了李文龙可能就是11月22日当晚的第四个人,而且李文龙曾跟着宋康在粤东制、贩毒品。

郑北把李文龙的照片从右上角移开,贴到他们打问号的地方:“我们假设,日新药店的服务对象是李文龙,冯自强父子想单干,然后被灭口……”

“不对啊,北哥。”丁国柱感觉有什么东西串不过去,“如果冯自强直接和李文龙对接,他想找个新的大哥所以找到瘦猴想联系上秦义,那这个魏东在里面起到什么作用?”

“还有一点,”顾一燃等丁国柱把话说完,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尽管秦义在跑前已经把手里的冰毒都销毁了,但在他办公室里提取到的少量毒品粉末和11.22蓝极光冰毒案里面的毒物纯度类似,这些冰毒是谁做出来的?”

郑北本来觉得局势快要明朗的时候,又会出现一个问题:“不管是一开始制毒的人是谁,他手里面至少有两个厨子。”

带猫出门了,先更这些

双重生‖姜小海视角‖一个甜甜的小故事‖小海哥的养媳妇大计‖郑北和姜小海这辈子真是好兄弟‖私设众多‖《同尘》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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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着繁星走来,是我踽踽独行路途上不落的启明星。”

——姜小海

【星海】

月朗星稀,郑北带着顾一燃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不出意外,顾一燃招待所的住宿指标被高局退了,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

郑北去花州请人的时候,一进顾一燃办公室,面子上是人五人六,但是说话办事都是不着调的样子。按着他自己的意思,抓毒贩这么危险的事情,非得请一个知识分子的老爷爷做什么。

所以,刚到花州的时候,郑北是一百八十个不愿意。见着顾一燃之后,虽然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但看起来也是一副不太能打的样子。

“住宿条件是艰苦一点,顾老师坚持两天,过几天,我去和高局把招待所的住宿指标要一下。”

郑北顺手把房间里的灯打开,温暖的颜色充满了整间屋子,也映在了门口顾一燃的脸上。

青年身形修长,脸上挂着那副春风化雨的笑,和平常一样,又和平常不一样。郑北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一瞬间有种时光凝固的错觉。

顾一燃长得好,郑北一直都知道,不然在花州请人来哈岚的时候,也不会老去欠欠的逗人家。不过,在郑北的心里,顾一燃一直是一个有些好看的青年人,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内心的悸动,或许就发生在平常生活的一瞬。在这个瞬间,郑北觉得,顾一燃莫名地好看,那是一种和平常截然不同的好看。

“大哥,你和一燃站门口干啥呢?不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吃饭了。”

姜小海刚从楼梯上来,就看见他大哥在那儿盯着顾一燃看。他随意往那边瞥了一眼,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一时心里有些奇怪,难不成是顾一燃脸上有什么东西?

郑北听见姜小海的声音倒是回过来神,伸手去帮顾一燃拎箱子。

“师兄!”顾一燃看到姜小海又是十分的诧异,“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儿?”顾一燃话没说完就让姜小海把话接了过去,“这是我家。”

“啊?”

顾一燃呆呆地看着姜小海,有些拿不准他和郑北的关系。

“郑北是我大哥,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

姜小海开口解释道,虽然不知道顾一燃误会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刻如果不解释什么,将来好像会有大事发生。

顾一燃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从成年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取向,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姜小海和自己是同类人,乍一听见郑北和姜小海住一起,不由自主就想歪了。

“走吧,吃饭去吧。”郑北把顾一燃的行李简单一放,出门见着两个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伸手一人拍了一下,“走啊,你两个干嘛呢。”

“等你呢,大哥”姜小海笑了笑,“今天专案组成立,嘉驹说,总得给大哥好好庆祝一下。”

“那是给我庆祝还是给你庆祝啊”,郑北调侃地看了姜小海一眼,“我说都是一块长大的,为什么我总觉得嘉驹和你关系要更好一点呢。”

“大哥,你这话说的,你看嘉驹给你那是又换车又买房的,我这可什么都没有。今天怎么又和我刚回来那阵儿似的。”

“那你怎么不说,他人都是你的。”郑北小声嘟囔了一声,一句话含含糊糊的,没人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个啥。

三个人快到店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站在路口张望。

“哥。”

看见姜小海,梁嘉驹的笑便出现在了唇角,朝着三个人走了过来。

“嘉驹。”姜小海向着青年挥挥手,在梁嘉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眼里便只有他。

姜小海看见梁嘉驹的眼里有光,比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还要亮。他想,为什么他从前看不见这些景色,明明青年眼底的炙热那样耀眼。

梁嘉驹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但姜小海还要在自我中摸索着前进。

姜小海自然的搭上梁嘉驹的手,觉得身边人的手上的温度有些低“怎么穿得这么少,晚上还是冷的。”

“不冷。”梁嘉驹笑笑,把另一只手沿着姜小海的后脖颈滑下下去,“凉么?”

姜小海被冰了一激灵,无奈地笑着,“凉不凉你心里没数么?”说着,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给人披上。

梁嘉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外套,上面还残留着姜小海的体温,一股熟悉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他不喜欢烟的味道,但如果是姜小海抽烟,他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

两个人在前面走着,郑北在后面跟着,一副没脸看的样子。

“你们兄弟的感情真好。”顾一燃站在郑北身边,“我家就我一个,看着身边的同学,有些时候也想要个兄弟姐妹的,最起码家里能热闹热闹。”

“他们两个从小感情就好,小海看他这个弟弟和宝贝珠子似的,真是谁动一下,能跟人拼命。”郑北笑呵呵地说,不经意间抬眼看向顾一燃。

顾一燃还是那副样子,带着眼镜,斯文地笑,明明和煦如春风,但郑北只觉得那人孤寂。

顾一燃说完,还是那副表情,微微地笑着。郑北却觉得心里面堵得慌,他轻轻拍了拍顾一燃的肩膀,“顾老师,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了。”

“郑队长,照顾很多人的情绪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你其实可以……”顾一燃话没说完,就被郑北狠狠搓了一把头发。

“说什么呢,说是你大哥就是你大哥”。郑北自然地揽过顾一燃的肩膀,往店的方向走去。

一顿饭吃得是其乐融融,梁嘉驹几个人帮忙收拾桌子,顾一燃被郑南拉着聊天。姜小海寻思着没事,走到店门口点了根烟。

一点火光在黑夜里亮起,闪闪烁烁间将空间分成了两部分,热闹的时候温馨与平淡的寂静形成对比。姜小海挤压着肺里的空气,长吐烟气,整个人沉浸在熟悉安宁的味道里。

“这烟味,以后少抽点,对身体不好。”郑北一开门,就让姜小海的烟味熏了一脸。

姜小海看着郑北笑,“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我看你站门口抽烟,寻思找你唠两句呢!结果,好家伙,这烟给我呛的。”郑北挥了挥手,将周围的烟气驱赶。

看着指尖的烟即将燃尽,姜小海顺手把烟给掐了,“大哥,抽习惯了,不好戒。”

“嘉驹闻烟味可是咳嗽。”郑北好笑地看着姜小海,“有本事你就一直不戒。”

戒烟,这两个字曾经在姜小海的生命里出现过,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上辈子他和梁嘉驹最后一次见面,青年也是和他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他当时好像是和人说,走完这单就戒。可惜,那单没走成,姜小海的烟也就没有戒成,一直抽到了现在。

“大哥,你都知道了?”

“我又不瞎。”

郑北没好气地看着姜小海,“你总不能真以为我和你一样,在感情里面是块木头吧。”

在记忆的幕布里,他看向郑北的眼神伴着不同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回放。从前,他只觉得那眼神熟悉,是梁嘉驹看他的眼神,但他从未想过那也是郑北看他的眼神。

原来,郑北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他自己。姜小海闭上了眼睛,笑得无奈,“大哥……”

“怎么了?”郑北瞅着自家弟弟,觉得人情绪不太对。

姜小海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郑北,“没事,只是发现了一些以前从未发现过的东西。”

“哥,和大哥聊什么呢?”

屋子里收拾的差不多,梁嘉驹看姜小海和郑北在外面站了很久,看了眼姜小海留在屋里的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姜小海转头去看梁嘉驹,漂浮的心一瞬间便安定了下来,那些郁结在心中的情绪,也慢慢地消失不见,只留下青年的身形和一片灿若繁星的光点。

“嘉驹。”

姜小海伸手揽过梁嘉驹的肩膀,感受着青年身体的温度,让他枯萎不渡的灵魂再次鲜活起来。那一瞬间,姜小海找到了那个他不理解的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只有现在的我能够看见你的光芒?

因为,当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只有你,我看万物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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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姐上线

第二卷求存

第六章

“那你今年多大了啊?我应该是快十六岁,离开哈岚八年了,我以前做梦都想回去,但现在乐乐哥在什么地方,哪里就是我的家,他的家人也会是我的家人。”梁嘉驹自顾自地说给小愉听。

“年龄还有应该这一说吗?”小愉不太懂,这是北方人的习俗吗。梁嘉驹终于和她聊上天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生日,只知道我是九月出生,和乐乐哥一样,他大概比我大三四岁。”

梁嘉驹心里腹诽最不像年轻人的其实是小愉自己,他以自己在学校和女同学相处过的经验来看,不去注意小愉的眼神的话,她绝对不会超过十五...

梁嘉驹心里腹诽最不像年轻人的其实是小愉自己,他以自己在学校和女同学相处过的经验来看,不去注意小愉的眼神的话,她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

战争开始后不管穷孩子还是富孩子都被拔苗助长了一番,可小愉静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肉脸蛋大脑袋小身体。梁嘉驹想她如果有一头长长的卷发,那就和外国商店里摆放的那些洋娃娃一模一样了。

小愉没有呆坐很久,她收好衣服,烧好一壶水,把姜小海昨天新给他们买的衣服洗了一遍。梁嘉驹奇怪她为什么要洗新衣服,和他熟悉了一点的小愉对日常问题有问必答,“棉布做的衣服下过一次水穿起来会更软和,那几件外衣应该是从二手衣行买的,虽然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但还是用热水浸泡后再穿比较好。”小愉想了想又对梁嘉驹说道:“其实旧衣服穿起来比新衣服舒服多了,在我老家还有生病的人穿别人的旧衣用来祛病的说法。”

“哦,有点像我们东北小孩子出生百天之后要盖的百家被,就是挨家挨户要一小块布头做成的小被子,据说能保佑长命百岁健健康康。”梁嘉驹嘴上说心里却想自己小时候可没有这种被子盖。他看着用尽全身力气去拧干衣服的小愉,通红的手指裸露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却帮不上什么忙,他现在全身疼得连呼吸都费劲。

“我不会在意乐乐哥给我买旧衣服穿的,日子艰难,有衣蔽体就好。其实他不亏欠我什么,从小就是他在一直照顾我,他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他完全可以不救我不带我回来的,可他总是对自己身边所有人好,力所能及地帮助所有人,我好想帮他承担一点,我不想成为给他带来麻烦的拖油瓶。”梁嘉驹也不知道这一番话他到底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小愉听。

辛辛苦苦做家务的小愉有点不耐烦了,她用自己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视梁嘉驹,有些阴森森的。梁嘉驹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笑了两声,小愉这才说话:“话里有话猜来猜去的无不无聊,最起码现在的我比你有用多了,你还是好好养伤少扯闲篇吧。你的乐乐哥有什么就说什么,比你干脆利落多了。”小愉说完之后再也不理梁嘉驹,又用还干净的剩水,洗他之前穿的那两件带血的衣服,再和其他衣服一起拿到楼顶晾好。

梁嘉驹在她上楼之后摇了摇头,看来小愉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姜小海啊,自己这些三脚猫把戏都是他教出来的。带着自己还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最了解乐乐哥的人的心满意足,梁嘉驹放好枕头再放松了身体沉沉睡去。

小愉在楼顶先猫腰观察附近有没有穿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确认了这时周围没有危险才开始在竹竿绑着的铁丝上晾衣服,她最后拿起梁嘉驹的那一套衣服放在手中查看。

短裤的剪裁极好料子薄不透光,在阳光的折射下隐约显出条格状的暗纹,裤腰打揽的松紧和裤腿的包边做工规整。小愉又仔细抚过丝光质感的衬衫领口和衣角,凝视上面整齐紧密的走线,辨认出胸前独角兽刺绣下的一行英文字母——圣玛利亚慈善学院。

她把梁嘉驹的衬衣和短裤用竹夹子夹好,估算着这两件校服单是布料钱就比姜小海所有的衣服加在一起还要贵。

小愉蹲下身子看不远处的火化场里被运来烧走的一具具尸体,战争毫不留情打乱了所有人的命运,她想像以前那样双手合十向从未回复过自己的那个主祷告,却发觉内心深处失去了信仰。

第七章

姜小海今天下班之后先去了一家和义风堂口隔了几条街的药铺,进门先叫了一声姐姐。店主闻声一脸欣喜地走了出来,心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弟弟,用手掌亲切地拍了拍他工装下的身躯。她嘴上也不闲着:“小海你终于来了,你看看你,都快晒成黑炭了,人也瘦了,最近吃得不好吧。你别去干那个脏活了,有困难就和姐姐说,别不好意思开口,咱们是一家人。要不然你就来药铺这里给我帮忙吧,秦义他不敢说什么的。”

药铺店主姜迎紫,是姜小海的养姐,但两个人比亲姐弟还要亲。她以前还叫做姜引子的时候,有一个被父亲期盼了好多年才引出来的亲弟弟叫姜小海,可惜十二岁就生病死了。

那一天,十几岁的女孩强撑起柔弱的身躯,保护着自己身后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的母亲,暴怒的亲爹扇得她嘴角流血,骂她们娘俩都是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然后摔门离开家去了酒馆。

又过了几天,一身酒气的男人带回来一个满身是伤的瘦小男孩,告诉她们母女,以后这就是新的姜小海了,他老姜家又有后了。

这个花钱买来的儿子没有得到什么珍惜的对待,这个家里只不过多了一个分担男人酒后毒打的对象,母亲和姐姐选择了一起保护这个儿子和弟弟。

直到母亲被打死,姐姐被男人用高额的彩礼卖给了已经打跑过两个妻子的糟老头子。

姜小海还记得那天姐姐一直抱着自己哭,不停地跟他说对不起,他抬手擦掉姐姐脸上的泪水告诉她再不逃跑就没机会了,不用担心他,那个男人还需要一个可以给他打幡摔盆的“香火”。

姜引子成功逃离哈岚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改了名字,她不再是一味用来招男丁的药引子。可独自在异乡漂泊无依无靠,想求生何其艰难,她面对着人生十字路口的抉择进退两难时,遇上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姜迎紫没有丝毫犹豫就做了烟土商人宋康的情妇,慢慢从之一变成了唯一,她或许不是最漂亮的女人,但她绝对是最忠心最果敢最聪明的。很快她就已经能和丈夫并肩,成为他离不开的左右手和心中最信任的那个人。

等到姜迎紫大着肚子和宋康回到阔别已久的哈岚时,亲爹已经变作一捧白骨,她没有伤心,叫来姜小海姐弟团聚但谁都没有哭,三个人一起在母亲坟前磕头上香。

姜小海的姐夫宋康正好和他的干爹秦义搭上了线,坐下谈起了生意,都是一条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又是半个亲戚自然是互帮互助,各得其所。秦义看向站在姜迎紫身旁帮所有人盛汤倒酒的姜小海,觉得自己捡回来一个福星,下定决心要好好培养这个继承人。

之后姜迎紫准备跟着丈夫南下香港,去更广阔的天地做更大的买卖。走之前她和姜小海交代已经变天了,他们也要早做打算,如果要来香港她会接应的。姜小海让姐姐别操心了,她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姜迎紫点点头说小海长大了知道关心姐姐了,她走之后没人在身边照顾他了,他自己就要学着照顾自己。平时打架不要一头热地往前冲,多注意安全,做人做事都留有一线,不要什么话都听秦义的,要有自己的主意。

“我不是让你背叛你干爹,只是小海,人要为自己而活,不能因为他救过你,你就得把这条命全还给他。小海,姐姐想要你活得好好的,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姜小海耐心听完姐姐的话,姜迎紫之前遭到姐夫仇家的暗算流产了,在那之后姐姐就对自己更好了,生怕自己跟着秦义混迹黑道会出现什么闪失。她只有自己一个亲人了,姜小海答应姜迎紫,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姜迎紫来到香港的第二年,他们的生意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她又怀孕的时候宋康却死于非命,手底下的弟兄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姜迎紫临危受难带着这些年钦佩她为人手段的,对宋哥忠心耿耿的,有私心想扶持她肚中遗腹子的各色人等,收拾掉了一批有异心趁机捣乱的叛徒,拿人命鲜血立威最为实用。

姜迎紫在所有兄弟面前下了最后通牒,“想下去陪宋哥的,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最终姜迎紫成功上位掌控了一个帮派。

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终于生下了自己的珍宝——女儿毛毛,她从未感觉过失望,因为她的弟弟姜小海也来到了香港,并在一场场厮杀里闯出了赫赫威名。道上没有人敢轻视得罪这个面软心狠,既有头脑也有不俗身手的年轻人,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两个帮派几百名兄弟,哪怕用人海战术也堆不死一个姜小海。

他利用秦义的人手,协助姐姐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了身边不安分的老人们。

那天,刚出月子的姜迎紫亲手杀了很多人,帮他们实现了下去陪宋康的愿望,从此她从大嫂变成了紫姐,没有人再敢不遵从她的心意行事。

姜迎紫开始不满足仅仅是运输贩卖烟土了,她以种植草药为名圈起一块地种满了罂粟,香港炎热的气候让它们勃勃生长。她还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子,有因为被日本兵糟蹋后被赶出家门的,有受不了父亲或丈夫的毒打逃跑的,有无父无母流落街头的孤女,还有患病后失去利用价值就被抛弃的妓女。

姜迎紫对这些苦命女子一视同仁,在毒花毒草之中给了她们一个安全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一个可以靠双手养活自己的机会,她们对姜迎紫的感激和忠心比任何一个在黑道上混饭吃的男人都只多不少。姜迎紫的帮会就这样靠着品质极好的货源和她自己过人的胆识狠劲,最终成为了香港黑道上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就连秦义一行人能在香港彻底站稳脚跟安营扎寨也有她暗中出力。

第八章

姜小海放下背包,笑着对姐姐说自己想毛毛了,然后进入药铺后屋看自己的外甥女,他没有去触摸那个孩子只摇晃了几下摇篮,看小小的婴孩对自己露出没有几颗牙的笑容。

回到前堂,姜小海看见姐姐在瞅自己的帆布包,主动提起了小愉,“我在运尸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流浪的女孩,年纪不大,说要找自己的哥哥。等过几天我探清楚她的虚实就给你送来。”

“包的针脚还算细腻,衣服洗得干净缝补的手艺也很不错,如果没问题就留在你那里吧,有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姜迎紫拿出衣服点评道,又看到饭盒,“还会做饭吗?”那说明年龄再小也不会太小。

“我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姑娘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我那边条件也不好,她看起来还需要别人照顾她呢。我自己有手有脚有积蓄,不就是洗衣做饭吗?我勤快点的事。”姜小海觉得自己姐姐有点乱来了。

“你自己说的年纪小,你就当认个妹妹,她不是还要找她哥哥吗?不在你那里守着,送到我这里一个不小心没看住跑了又是一条人命。你以为城里就安全啊,日本人刚打进来的那几天,连医院里的护士银行里的职员,保镖簇拥的贵族小姐们都遭殃了。当初日本军方的总司令还狮子大开口跟港英高层要了五百个年轻女子,说要建什么慰安所来解决他们士兵的个人问题,那后来也没看见鬼子兵们在白天夜里少祸害人。为了让他们更好的享受还准备再强征一整条街。之前就有过一次,他们把原住户全赶了出来露宿街头,连安家费都不给一分。我这里的人都看不过来呢,就这么说好了,我一会给你找点女孩子要用的东西带回去,她到底多大岁数啊。”

姜小海在心里掂量着小愉那张娃娃脸和枯井一般的眼神,“往小了说十三四吧,往大了说有可能二十几岁。”他的话太离谱了。姜迎紫没忍住动手拍了一下姜小海的头,“我看你是运尸运得尸毒入脑了,你这说的还是人吗?分明是妖怪。”

姜小海有点委屈地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头,趴在柜台上继续和姐姐念叨,“所以我说要再探探她的虚实,她确实有点奇怪,我都和她促膝长谈推心置腹了,但她就只告诉了我一个小名和她哥哥的长相,还有自己父母双亡流离失所,连姓氏籍贯都没和我说。其他信息我就知道一个她听得懂也会说粤语,说得一般但比我强,应该也是来香港讨生活的外乡人,相貌有点……”,姜小海转头看向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恰好有一个白人女子经过,“生得很白五官深邃,眉眼处有点像咱们哈岚以前有过的那种混血小孩,但不多,头发还是黑的眼珠是深棕色。”

姜迎紫仔细琢磨着姜小海的每句话,“你也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叫她察觉了,现在的小孩尤其是女孩早熟很正常,她可能是因为家里出事伤心所以不想提及自己的过去。”

姜小海想了想小愉这几天的表现,觉得她应该早就看出自己试探她了,但他没有和姐姐说,拒绝完姐姐要留他吃饭,开口要了瓶药油和防止蚊虫叮咬的药材。今天早上起来看到梁嘉驹身上的伤口又严重了,为数不多的好皮上还被叮了红疙瘩,小愉的手上好像也有伤。

姜迎紫没有逼他留下来吃饭,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独立不用人操心,说了他两句让他以后在外面打打闹闹的时候注意着点,别总是受伤。

“姐,药不是给我用的,我找到他了。”他声音低沉,有点瓮声瓮气的。

姜迎紫抬头看向姜小海,她第一次在这个弟弟脸上看到如此热烈真切眼含热泪的笑容,小时候他被自己的爹揍得再狠也不肯留下一滴眼泪说一句求饶的话。姜迎紫那会觉得他笨,就不会服软吗?小小的姜小海说了一句令姜迎紫醒悟的话:“姐姐,你和娘每次都哭着向他哀求,他少打你们一次了吗?我要留着力气,在他打死我之前逃跑的。”

最后,那个家里第一个逃跑的反倒是姜迎紫,把弟弟一个人留在了哈岚。

她回去之后想弥补他,问姜小海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姐姐也会给他摘下来。长大了的姜小海摇了摇头,告诉姜迎紫自己什么都不要,只想让姐姐帮他找一个当初一起被拐卖的孩子。

姜小海在得到秦义的器重和信任后也向他提出了找人的请求,姜小海还记得那一天,他向下扫视的目光仿佛要把自己的胸口刺穿,看透他的心脏。

秦义问他和那个男孩是什么关系。

后来秦义答应了帮他找人,也的确动用了自己道上的人脉,查到小时候的梁嘉驹被卖到了南方,可更具体的是被卖到了粤东的消息还是姜迎紫到了香港之后传给他的。姜小海想或许在那一刻起,他心底就种下了一定要去香港闯一闯的想法。

夕阳~~

海边版见X

太好了!是猫猫人!这下我们有救了!

猫猫梗来自们大酒店!(鞠躬)

整了点弱知小玩意儿

不二家海驹堂堂来袭

写在开头,这辈子俩都不碰毒,但不会变成绝对的好人,原剧向重生,ooc归我

“什么鬼天儿,说下就下。”赵晓光顶着二月末突然到来的暴雪回到专案组的办公室,迎头撞上顾一燃,“燃哥。”

“拿到了吗??”顾一燃边问边抬手帮他掸掉肩上的雪。

“这儿呢,”赵晓光从衣服内口袋里拿出拷贝的记录,“我和你讲,我一路揣怀里,生怕它有一点闪失……”

话没说完,郑北一皮包拍在他脑门上:“别贫了,国柱找技术科借了个电脑,咱们看看录像。”

五个人盯着监控录像看了好几个小时,除了魏东下车进宏星的画面之外什么也没发现。毕竟摄像头就几个,哈岚那么多小道小巷,虽说没指望真查出什么,但该做的工作都要做到。

“得,白忙活一场。”张雪瑶率先起身,“这都下午了,你们饿不,要不我整点吃的去。”

“整点整点,”赵晓光跟着离开,“要我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证明了魏东确实到过宏星地产,这方面他没撒谎。”他拿起郑北桌上据说是郑南做得姜茶喝了口,“哎呦,这味儿够呛的啊!”

郑北看着还在指挥丁国柱翻监控顾一燃:“行了,事儿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办成的,顾警官吃点啥不,我请。”

“国柱,这个位置,再往回倒一点。”顾一燃没理郑北,他在监控里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再往前一点。”

“你看见啥了?”郑北注意到他的异常,活动了两下酸痛的脖子,重新坐回去。

“李文龙。”监控画面拍得不是很清楚,里面的人戴了个帽子,顾一燃还是认了出来,顾教授出事之后,他把宋康手下所有留了案底的人都过了一遍,每个都牢牢记在心里。

“谁?”郑北不是当时处理案子的警察,虽然看过很多次关于粤东那起案件的资料,但也只知道几个主要人员,其他的都不怎么熟悉。

顾一燃根据看过的画面在脑内复原了一下李文龙那辆车经过的路线,如果他在跟魏东,那11.22当天……

“郑北。”顾一燃把头转向郑北,眼神有种说不出的认真和热切,是郑北从没在他身上见过的神情,“11.22蓝极光冰毒案,当时的监控还有吗?”

“都留着呢,我给你找。”相处了小半年,郑北已经很了解顾一燃了,能让他有这种表情的估计是重要线索。

赵晓光和张雪瑶看到郑北在那里翻箱倒柜的,问清在找什么也帮着一起翻。最终在一个保存完好的档案里找到了。

“国柱。”顾一燃直接把东西递给丁国柱,让他打开,技术类的还是要交给擅长的人做。

事发后的监控画面已经被删的干干净净,但事发前几个小时的监控还保留着,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没注意。顾一燃一点一点地看,生怕看漏了哪个画面。

终于,他在事发前几个小时的蓝极光门口看到了戴着黑帽子黑口罩的人,他不会认错,那就是李文龙。

白车的车窗摇下来,李文龙目送梁嘉驹带着东西进了将来药店,开着车绕了两圈,最后停在药店后面,接了白玲:“最近风声这么紧,啥事儿非要见面说?”

明明说着不耐烦的话,表情却没有多难看。白玲没接茬:“先去我家。”

梁嘉驹把李宛倩之前和马蒂一起去他父母家过节顺便帮忙带的玩具拿给姜迎紫,给毛毛买的。他们少年宫组织春游,小姑娘跟着去了,梁嘉驹干脆直接把东西带到姜迎紫这边来。

至于为什么不交给王建民,因为姜小海不让他去。

“毛毛不是一直说她朋友有个日本的叔叔,每年都带外国的东西回来吗,这回不用羡慕了。”梁嘉驹是真心疼小姑娘,姜迎紫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认下这个弟夫。

她没觉得姜小海喜欢男人算什么大事,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当自己家里人。

“小海没和你一起来啊?”平常两个人形影不离的,冷不丁见到梁嘉驹自己,姜迎紫就多问了句。

看人不说话了,姜迎紫才觉得哪里不对,要是搁以前,梁嘉驹说不了三句话就能把姜小海为什么不来给交代了:“怎么,他欺负你了?”

姜迎紫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作为姐姐这个时候她是不能向着姜小海的,不然跟姐弟一起欺负人家似的,像话吗。

“没有。”梁嘉驹的思想飘回那天晚上。

“你们俩没事就好,”姜迎紫估计他们是闹别扭了,虽然不能明向着自己弟弟,暗着还是可以的,“你还记得95年3月的时候咱俩第一次见面吗,我把小海单独叫进去那次。”

看他点头,姜迎紫继续说:“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从湛州那个晚上开始就认定你了。”她直视梁嘉驹,用过来人的口气,语气温和但吐字十分清晰,“嘉驹,我不知道你们俩发生了什么,但是小海是真的喜欢你。”

姜迎紫还想劝劝,但店里来人了。

“大姨。”金菲直奔柜台,看到梁嘉驹犹豫了下,不知道剩下的话该不该说。

姜迎紫一眼看穿:“我弟弟,自己人。”

金菲听到这放下心来:“大姨,还没我爸的消息吗?”

梁嘉驹在两个人看不见的地方挑了下眉,这辈子二金没被警察抓住,姜小海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人放出哈岚去了。想到上辈子的事,就算二金没进去,林江也不一定会放过金菲。

“行,那我先回去了,大姨。”没有二金的消息,金菲也没必要一直待在这边了,她和姜迎紫交集本来也不多,二金不让她接触,只知道秦义是跟着这个人做事。

“我送你吧。”梁嘉驹和姜迎紫招呼了下,姜迎紫大概明白,二金最在乎的就是女儿,一旦确定了自身环境安全,不可能不联系金菲。

“我自己回去就行。”金菲记得二金不让她和那边的人多联系。

“让他送吧,最近市里人来来往往的,也不安全。”姜迎紫拿出杀手锏,“好孩子,你也不想你爸担心,是吧?”

父亲永远是她最大的软肋,金菲不做声,默许了这个安排。

两个人一起出了药店,梁嘉驹朝对面街的小路指了下:“走吧,我车在那。”

这两年家家户户都买了车,不管好的还是不好的,车一多了停车空间被严重挤压,来的时候转悠了好久才在小巷子里找了个地方。

刚进车边,就有几个看着不三不四的人围上来,带头的是老熟人了。

看来姜小海遇到那次应该不是林江第一次堵金菲。梁嘉驹看着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扯嘴笑了,堵个姑娘还要这么多人,看来他抬举林江了。“老鼠”的儿子胆子再大也是孬种。

“我找她。”林江拽二八万地往巷子口一横,一前一后面对面站着,梁嘉驹都比他像个二世祖,他那架势和街边混的二流子没什么区别,“识相点,给老子滚!”

梁嘉驹最烦没点本事还爱装蒜的,他朝人扬了下眉毛,还是那副什么都不放眼里的样子:“说谁呢?”

“说你呢!”林江从小各种浑惯了,看不得别人不把自己当回事,“不让是吧,行,连他一块收拾!”

梁嘉驹眼睛越过他往外看,气定神闲的神情让林江不自觉跟着他往后看了眼,结果瞅见另一个冤家。

“姜小海!”林江也不是刚来哈岚那一阵了,他明里暗里找人打听,秦义的干儿子。

听说这姜小海是给明天贸易公司一个姓梁的办事的,私下也给人使过绊子,结果人家根本没当回事。这秦义一死,姜小海也算没靠山了,林江本来想抽空找找他麻烦,结果在这儿碰上了。

“这边没你事啊,”林江听过姜小海是个厉害的,到底没亲眼见过,再说自己人多,他还能一挑多不成,“过几天再收拾你!”

“哥。”梁嘉驹见到姜小海,露了点实在的笑,把一边插不上话的金菲看得有点懵。

她是认识姜小海的,本来以为姜迎紫说的弟弟跟二金嘴里说的那种差不多,难道是……亲的?

国内不让随身携带管制刀具,姜小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他打架惯用的指虎,顺便把锁开了:“上车。”

第四章

半夜里那个男孩醒了一次,小愉听到动静后下楼来看,姜小海让她回去睡觉明天还有事,这里有他照顾就行了。小愉点点头,还是倒了一碗水,洗好一个毛巾放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微弱的煤油灯光下,她冲姜小海怀里的男孩微笑着点头示意,装作没看懂他眼中闪过的敌意。小愉关好屋门想着如果是自己的亲哥哥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她心里也会不舒服的,看来自己是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小愉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做完睡前祷告后继续那个和自己亲人团聚的美梦。

醒来的梁嘉驹用眼泪打湿了姜小海的胸口,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一角,“我还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没想到真的是你乐乐哥,是你来救我了。”姜小海轻拍着他的后背不停地安抚着声泪俱下的梁嘉...

醒来的梁嘉驹用眼泪打湿了姜小海的胸口,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一角,“我还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没想到真的是你乐乐哥,是你来救我了。”姜小海轻拍着他的后背不停地安抚着声泪俱下的梁嘉驹,没有提一开始是小愉发现的他。

第二天早上,姜小海醒来就看见小愉正坐在桌子旁剥鸡蛋,她神采奕奕跟他打招呼:“大哥早上好啊,我煮了粥,你凑合先吃一口吧。”小愉起身盛出两碗粥,又把剥好的鸡蛋放在姜小海面前的小碟上。姜小海问她煮了几个,让她自己也吃,等床上的人醒了也给他煮一个。“今天你留下来照顾他,我先去上班给你请假,晚上想吃点什么?你大哥没你想的那么穷。”他告诉小愉。

“要不然大哥你还是在家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小愉不想错过运尸队的每一个可能。姜小海没有答应她,“都认你当妹妹了,以后上班你就跟好我,我如果有事出去了你就在家。至于你哥哥,你先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我给你留意着。”

小愉没有强求,对姜小海说:“我哥哥他和我长得像,大眼睛大鼻子连耳朵也比常人大,大家都叫他大耳牛。”

姜小海看着梳起短发真有几分雌雄莫辨小男孩气质的小愉,说自己记住了,一定会帮她找到哥哥的。小愉回以微笑,问姜小海晚上能不能少买一点肉和青菜豆腐,床上昏睡的人需要营养。

今天一天姜小海都没有在尸体堆里遇见一个活人,昨天的幸运好似昙花一现,他下班之后先去河里洗澡换好干净的衣服才回去。小愉表情有些凝重,告诉他今天一天人都没有醒,但自己喂给他的鸡蛋汤全喝了。

姜小海接过小愉递给自己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说她今天辛苦了明天还要麻烦她在家呆一天,让她先上楼去。小愉摇了摇头说自己不怕麻烦,能帮到大哥就好。也没有询问姜小海今天有没有找到自己哥哥,听话地回到楼上,她站在窗外远眺,火化场里有一排排的日本兵,小愉瞬间退后几步离开那里,再闭上眼睛合十双手祈祷着。

姜小海的手臂伸向床底,在墙根摸着裸露的砖头,挪开其中几块,把自己藏钱的盒子拿了出来。他数了数自己这些年的积蓄点出几张塞进怀里,再物归原处垒好砖块,洗干净手上的土后,他摸了摸梁嘉驹的额头和脉搏,确定没问题,走到楼梯口告诉小愉自己去买菜了,让她下来把门反锁好,不要再出屋了。

在姜小海出去后没多久,梁嘉驹就被一声枪响给惊醒了,小愉一直在一楼守着他,正坐在小板凳上洗衣服。看到自己新认的哥哥的弟弟终于醒了,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如释重负。

锅里的粥还没有煮好,她洗干净手倒了一碗温水,来到床边想喂给他。梁嘉驹强撑起身子要坐起来,小愉立马放下手里的碗,把枕头竖起放在他的身后。梁嘉驹半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愉看,两双完全不同的大眼睛的主人一起沉默。

终于,梁嘉驹主动向小愉伸出手,声音嘶哑:“谢谢你,我叫梁嘉驹,你呢。”说的是粤语,小愉没有去回握他的手,而是端起碗把勺子送到他嘴边,“小愉”,她回应的也是粤语。

姜小海在城里指定的一家银行把手中的港币兑换成日本人印刷发行的军用手票,一开始军票对港币的比率还是一比二,半年过去就涨到了现在的一比三。姜小海兜兜转转争取用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多的东西,除了小愉早上说好的菜肉他还买了一篮鸡蛋,看到路边有卖鱼虾的小摊贩们,又去精挑细选了一条鱼,听卖鱼的阿婆说没有鱼刺,片好之后下锅一滚就熟透了。

姜小海花光了今天带来的钱才回到小楼,他没有在二楼窗户看见小愉的身影,来到门口用鞋尖踢了踢门,小愉立马就打开了门。还没等他说话,梁嘉驹高兴得变了调的声音就传来了,“乐乐哥你回来了。”他还想下床去接人,却差点摔倒跌坐在床上。“你身上还有伤别乱动,小心一点。”姜小海放下手里一部分东西,急忙去看梁嘉驹有没有受伤。

小愉先接过姜小海手里的鸡蛋菜肉放到厨房,找个盆从水缸里舀水放那条还活着的鱼,然后开始整理姜小海带回来的衣物。她先把一看就是男人穿的几件衣物收拾好,手中的触感是细腻的棉布,不是姜小海最常穿的粗麻,贴身都是全新的洁白,只外衣有浆洗过的痕迹。小愉还看到一件买给自己的,她转头告诉姜小海,他之前换下来的衣服自己已经洗干净晾好了。

姜小海有点不好意思,告诉小愉以后不用给他洗衣服。小愉依旧不强求,没有非要包揽全部家务的意思,人与人之间相处最要紧的是分寸二字,小愉能独活到如今早知进退。

小愉上楼去了,脚步声和关门声消失后,姜小海趁她不在,小心翼翼给梁嘉驹脱下血肉粘连的衣服。用壶里的温水打湿毛巾给他擦干净身上残留的血迹,露出粉白肌肤上密密麻麻青青紫紫的淤痕,裤子底下的大腿还有一道道红肿的伤口。姜小海平时挖人眼球都平稳的双手现在却不敢再碰梁嘉驹一下。

“谁打的。”他闭上了双眼,睫毛根都在轻微地颤动。

梁嘉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沉痛,把自己柔弱地攀挂到姜小海的身上,头靠在他的脖子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侧对他说:“买走我的男人,从小就打,我都习惯了,已经不会疼了。乐乐哥,他以为把我打死了,可我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声音飘若轻烟,仿佛怕打扰到姜小海。

他们默契地跳过这个沉重的话题,姜小海给他换好新衣服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梁嘉驹说自己好多了,身上都是小伤不怎么疼。就是饿得太久了反而吃不下东西,醒来后只喝了用米汤拌开的蛋黄。

等他们说完话,小愉才慢悠悠地下楼走到厨房做饭,说蛋白她吃了一个,给姜小海留了一个。她把洗干净的青菜焯完水剁碎,豆腐切成小块,肉切成均匀的细丝然后一起放进煮沸的热粥里,看到肉丝快熟了加了一把盐和葱花,搅和了几下又在炉子上焖了一会。开锅之后小愉先盛出一碗粥,用勺子碾碎豆腐和细嫩的肉丝,放在一旁晾好,再盛出自己和姜小海的那份放到桌子上。

小愉转身看向姜小海和梁嘉驹,说可以吃饭了,端起已经温热的那碗粥放到床头柜上对姜小海说:“大哥,这是嘉驹的,已经不烫了。”姜小海的动作极短地停顿了一下,他目光向上好似随意瞟了一眼小愉,他心平气和地问道:“你们都认识了啊,我还以为还需要我给介绍呢。”

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梁嘉驹看着眼前这碗香气扑鼻的肉粥,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错了,小愉不是乐乐哥的恋人,应该是他请来的帮厨。

他没有让姜小海喂他,而是自己拿起了碗用勺子把粥送入口中,忍不住称赞了一句好味,小愉弯了弯眼,坐到桌前吃自己的那碗。姜小海口腹之欲乏乏,只要是吃的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能填饱肚子即可。他三下五除二喝光完了粥,小愉又赶紧给他盛了一碗。

姜小海嚼着寡味的蛋白,看着面前满是肉丝的一碗粥和明明说没有胃口却吃得一脸满足的梁嘉驹,他第一次感觉来到香港的自己也不是毫无所获。

吃完饭,姜小海很主动地承担了洗碗的工作,小愉坐在一旁穿针引线,她夸赞大哥没有用她说就买了针线,正好他的衣服被子都有需要缝补的地方。姜小海擦干净手,把油灯提到桌子上,照亮了小愉手中的活计,“缝完这里就停下吧,等明天白天你想做再做。”

小愉利索地给线头打结剪断又收好针线,她仰起脸问他:“大哥,我明天还要在家吗?”

姜小海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再多照顾嘉驹几天,要不然他一个伤员独自在家我不放心。”

小愉没有沉默很久,就答应了姜小海,“天晚了,大哥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她上楼梯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直到楼上又传来了洗漱的声音,姜小海和梁嘉驹才共同深呼出一口气。

“乐乐哥,其实我已经好多了,一个人在家没有问题的。”梁嘉驹总觉得哪里别扭,姜小海压低声音说小愉一个女孩在外面太危险了,她是想要去运尸好找到她的亲哥哥。梁嘉驹这才知道姜小海和小愉是在做什么工作,难怪能把他从尸体堆里救出来。

今天下午梁嘉驹醒来之后又听到了外面好几声的枪响,他当时被吓得心慌意乱,那个小愉受到惊扰之后也只是平静地擦了擦嘴,继续喝她的水。梁嘉驹想和乐乐哥说可能她不需要如此被保护,但他此刻还不知道如何跟久别重逢的乐乐哥现在的姜小海,以及陌生的少女小愉相处,只能听从姜小海的安排。

第五章

第二天小愉早起熬了鱼汤,她先盛出一碗奶白的浓汤放在一旁,又蒯出一碗鱼肉拿勺子压成肉糜,两个碗一起搁在托盘里放到姜小海床头的柜子上。她把剩下的鱼肉鱼汤倒在大碗里,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上。

姜小海和他怀里的梁嘉驹是闻着饭香醒来的,梁嘉驹抬脑袋的时候一不小心碰上了姜小海的下巴,本来还有些迷糊的两个人彻底清醒了,一个捂下巴一个捂头。小愉听见捂头的那个还在问乐乐哥有没有事,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好心地用手捂住嘴,没有笑出声,然后叫他们起床了就来洗手吃饭。

姜小海给脸盆里兑好温水,把梁嘉驹搀扶下了床,他个子倒是高一些,但也是因为瘦才显得高,比起精壮的姜小海单薄得像张纸。两个人洗好手,梁嘉驹又靠坐在床上喝汤。姜小海问小愉怎么起得这么早,小愉说自己很早就醒了没事做,发现鱼快死了就炖了汤,正好给梁嘉驹恢复身体。被提及的梁嘉驹顺口赞扬了小愉的厨艺,说了一连串姜小海没怎么听懂的粤语,小愉也同样用粤语礼貌回应了梁嘉驹。

姜小海瞟了一眼小愉藏在背后的手,摸着布包的材质,不是自己的衣服和昨天新买的那些衣料,他在城里见到过这种硬挺防水又耐脏耐磨的布料,经过洋人的机器纺织后比传统的棉麻要贵上不少,小愉带过来的那个轻飘飘的包袱皮就是他手里现在这块海蓝色的帆布。

他没有说话,对小愉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又点了头,女孩卸下了笑容,面带愁绪低头闪躲开他的目光,姜小海发现她右眼眼白靠近眼角的位置也有一颗痣,像一滴黑色的眼泪。

送走姜小海,插好门栓,小愉继续缝补昨天没缝完的衣服。梁嘉驹刚吃饱饭难得有精神,他试探着问小愉是哪的人,他听出小愉的粤语一般,不如官话流利,小愉没有回答。梁嘉驹也不气馁继续跟小愉搭话,“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出现在死人堆里的吗?”

小愉好像对此有几分兴趣,歪头问他:“你和大哥说了吗?”梁嘉驹虽然从姜小海口中得知这个女孩性格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可还是被噎了一下。

小愉没有继续为难他,“人和人的故事无非那几种,阴差阳错起起伏伏,不过都是流落异乡的苦命人,能抱团取暖就好,清楚再多底细又如何,我们能回家吗?我们还有家吗?”她对着光检查缝补好的衣服,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沧桑。

梁嘉驹看着天光之下似笑非笑的小愉,阳光打在侧脸的弧线上,她轮廓生得很特殊,很像他曾经在教会学校念书时,有个外国同学偷偷从家里带来的一尊石塑佛首,高鼻深目神态悲悯。他拿在手里向众人炫耀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打坏,听说回家之后挨了他父亲好一顿毒打,半个月都没来上学。

梁嘉驹当时还在感叹原来不止中国人,外国人也会打孩子啊,后来才知道那佛首名为犍陀罗,来自一个遥远的南亚国家,有着上千年的历史。被强盗们偷走的无价之宝变作香港这片被殖民的孤岛上破碎的石头。

梁嘉驹后来认为这是某种预言,因为在那之后不久,日军进攻香港。飞机大炮盘旋在香港的上空和海岸线不停轰炸,他每天的英文朗读变成了听着防空警报躲进地下的防空洞。

圣诞节那天,港督投降,香港彻底沦陷。学校关停之后,梁嘉驹只能被迫回到那个家里,开始遭受来自养父夜以继日的打骂。男人每天在日本人那里受的气全发泄在了他的身上,直到这一次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男人看着口鼻流血一动不动的梁嘉驹,把他拖到门外令他自生自灭。运尸人把他当做死人随意扔在火葬场的角落,他被真正的尸体围绕着,虫子爬到身上啃咬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耳朵里不断听到身边有求救声出现又消失,只有野狗嚼断骨头的嘎嘣声和吞咽声不绝于耳。

梁嘉驹快要被逼疯了,可他被压得无法起身,没有一丝力气从尸山血海里逃出来,只有身体上无尽的疼痛还强迫他保持着最后一丝精神上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彻底绝望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身体,把他从死人堆里拽了出来。

梁嘉驹强睁开自己的眼睛,第一眼就注意到眼前男人脸庞上的一颗小黑痣,泪水涌出后视野变得更加模糊,他紧盯着那颗痣内心升腾出最后一丝希望,用尽全身力气叫出了记忆深处的名字。

乐乐哥

第一卷逢生(完)

27.接风宴

七爷接到人和货后非常满意,晚上安排了接风宴,为二人洗尘。

李文龙好久没见他们,亲自为他们摆上了香槟塔,又为二人送上两匹上好的貂皮大衣,过些日子穿正好。

“阿龙有心了。”

“哈哈,都是大嫂交代的,快试试合不合身。”

姜小海接过大衣,给嘉驹披上。

暗紫色的皮毛轻轻覆在嘉驹的肩头,如同一层柔和的月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着粼粼的光泽。

姜小海看得入神,眼睛都直了。

嘉驹就适合穿这种荣华的东西,搁哈岚还得收着些不能太惹眼,以后再也不用了,每天都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哪家的贵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啊,真是掏着了~”

没羞没臊……嘉驹轻轻掐了他一把。

李文龙见...

李文龙见梁嘉驹挺中意的,怂恿海哥也试试。

姜小海围着嘉驹左扒拉右扒拉,大花痴一个,没空理他,百忙之中抽空摆了个手,“我糙人一个,能穿就成。”

“……”

李文龙实在看不下去俩那腻歪的样儿,识趣儿地滚蛋,找七爷喝酒去了。

本该高高兴兴的日子里,偏有人要作祟。

姜小海和梁嘉驹手底下的都知道他俩手上的戒指是何含义,不敢往他们床上送女人。

可七爷底下的人哪儿知情啊。老毛自以为是趁梁嘉驹醉酒往他房间送了个俄罗斯美妞儿。

姜小海和七爷到场时,女人已经被抹了脖子。

“七爷,您的人?”

梁嘉驹坐在床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见到乐乐哥来了,突然有些委屈。

妈的,一晚上的好心情全被毁了。

还没等七爷发话,老毛自己乱七八糟地跑过来抱起女人的尸体,冲梁嘉驹发火,“过分了吧!女人都不要?!”

七爷被这蠢货气笑了。

这才第一天就有人不老实,他这面子得往哪儿搁?

老毛正在气头上,紧紧抱着女人大喘粗气,红着脸和梁嘉驹对峙。

“老毛。”

七爷一张口,老毛像是被人打了一棒,瞬间僵在原地,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移开不敬的视线,转身跪到七爷脚边。

“七爷……我错了。”

认错倒挺快。但一开始他就不该犯这个错。

女人是这边的待客礼。可傻子都看得出来姜小海和梁嘉驹关系不一般,他还把特地把准备好的妞给撤了下去。他倒好,上赶着给人送。

咋就那么没眼力见儿呢?

七爷撇了一眼旁边的姜小海,递给他一把匕首,“小马哥,这畜生就任由二位处置了。”

七爷用了小马哥这个称呼,给足了姜小海面子。

姜小海点了个头,向七爷致意,跨步上前,和嘉驹一个手法抹了老毛的脖子,一点没带犹豫。

嘉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拿老毛开刀,算是给七爷底下的人提个醒,让他们睁开自己的狗眼瞧瞧,他俩可不是什么客人,而是他们未来的主子。心怀不轨触碰他们底线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

“怎么样?”

他蹲下来,仔细瞧嘉驹伤着没有,嘉驹摇摇头,表示没事儿。

“七爷,以后这种玩笑,咱还是不开了。”

姜小海把匕首还给七爷,扯起嘴角,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七爷一招手,叫人把尸体拖出去,“某某管教不严,叫梁总受委屈了。”

梁嘉驹不想他们刚见面就伤了和气,选择就此作罢,主动开口和解。

“七爷,以后咱是要一起发财的,有些事儿说开了也好。我跟海哥呢,都比较忌讳这种事,有美女啊,送给阿龙就行了,我们不需要。”

李文龙在一旁突然躺枪,连忙摆手,“哎,我也有主子了,可别。还是七爷您自己留着吧。”

“你小子——”七爷拿胳膊肘顶了一下李文龙,烦得要命。

“对不住了二位,今儿个确实是咱招待不周。走,再喝一轮,某某以酒谢罪!”

梁嘉驹生意人DNA觉醒,立马扯起一张资本主义笑脸,上前给七爷顺毛。

“哈哈哈,误会一场,七爷这么说可就太折煞梁某了。多大点儿事儿,咋还能让七爷谢罪呢?这事儿咱就让它翻篇儿,咱不去提它!这酒啊,阿龙——让阿龙陪您喝!梁某实在是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啊……”

梁嘉驹说完就往姜小海身上倒,软绵绵的,还要往地上吐。

李文龙立马get到梁嘉驹的意思,趁七爷突然被这一连串的措辞炮轰,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把人搀走,乌泱泱一群人跟着退出门外,重新关上了房门。

要不是地上的血渍和血腥味儿还没散,鬼看得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噗,戏精。”

姜小海被他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逗笑了。

“你以前谈生意都这样?”

嘉驹从他身上下来,直起身子,撇了撇嘴,“可不。这种酒局哪儿能喝醉?老毛这种人我见多了,应付得来。”

姜小海一下子捕捉到重点,“嗯?还有人给你塞过女人?”

呀……说漏嘴了……

嘉驹眨巴眨巴无辜的双眼,自己倒挺委屈,“老有人心怀不轨我能咋办嘛?不过我多机灵啊,没一个得逞的。”

姜小海舔了一下后槽牙,有些不悦。

“那男人呢?有没有不知好歹往你床上爬的?”

他欺身上去,把嘉驹按在床上,解开胸口的领带。

“有啊。”嘉驹玩儿性大发,就爱看乐乐哥为他吃醋的模样。

姜小海褪去他的西装外套,指尖滑进衬衫里狠狠捏了他一把。

“嘶——疼!”

嘉驹拉下姜小海的脖子,咬在他侧颈上,睚眦必报。

姜小海吃痛地皱起眉头,手上是一点儿也不老实,慢慢往下探去。

“谁?我飞回去把他杀了。”

嘉驹松开嘴,眼睛眯起弯月,抬腿蹭了蹭他的腰。

“当然是……你啊~”

艹,好一只没尾的狐狸……

#所有伏笔铺垫回收

26.蛛网

1、

“大哥?这个点儿你咋来了?”

深更半夜,姜小海还没睡,见郑北来了费劲吧啦欲要起身,被郑北轻轻按了回去。

“别起了,躺好,我就来看看你。”

郑北坐到他旁边,心疼地问他,“还疼吗?”

姜小海缩回被子里,强颜欢笑道,“没事儿哥,我血厚。”

姜小海越是这样,郑北心里越是难受。他低下头,好半晌没话。

姜小海半眯着眼睛,静静等他开口。

“小海,你那肩……是什么时候伤的?”

姜小海看他的神情,明白他说的不是丧洪那一刀,于是沉默了良久。

“十……十一二岁吧。”

郑北顿了顿,最后向他确认,“你以前被人贩子拐过吗……?”

姜...

姜小海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

郑北沉重地凝望着姜小海,神色复杂。

“乐乐……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小白楼出事那天,远远的就那么一眼,我就认出了你。”

“郑北、哥哥……”

郑北和“乐乐”相认后,几乎天天来医院看他,又是给他削苹果,又是给他填被子,一个劲儿地补偿他,对他好。

一月有余,云慧药厂被查。刚上任的会计被推出去当了这个替罪羊,而距韩丽失踪,也刚好一个月。

顾一燃房间的墙上,记满了他对雪天使和小马哥的疑问。

秦义、李文龙、还有秦义口中那个姓姜的人。

嗅到云慧药厂的猫腻后,他在“姜”后面的空格填上了姜迎紫的名字,并打了个问号。

姜迎紫是开药店的,她和王建民有没有生意上的往来?

小马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女的?

顾一燃把他的推测告予郑北,专案组立马展开了对将来药店的潜伏调查。

遗憾的是,过了半个月他们也没有查到一丝线索。

整整两月,哈岚陷入了一片平静,表面毫无波澜。那些灯头也仿佛一夜间消失,没了踪迹。

哈岚静得,有些可怕。

直到姜小海出院,这片宁静的假象才被打破,市面上又开始流通起雪天使。

这让郑北不得不怀疑那个姓姜的人,会不会是小海?

可还没等查出什么,“小马哥”就落了网。

九月底,警方摸到制毒工厂,收网过程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老熊和吴刚同志不幸牺牲。

赵明昊被捕,在制毒师的指认下坐实了小马哥的名号。

顾一燃见到他后满眼不可置信。就这小屁孩儿?是李文龙头上的人?

可赵明昊当着他的面写下了雪天使的配方,分毫不差,他的怀疑无法得到证实。

他们的原材料来自心姐的药厂,警方当初缴获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云慧药厂洗脱嫌疑后,王建民再也没有被骚扰过,只是韩丽失踪一案迟迟不得解,成了谜团。

与此同时,李伟浩被警方请去喝茶。

他利用父亲职务的便利,在止痛药和镇静剂里添点儿别的东西,令病人成瘾,再抬高药价,赚了个狗血临盆,后来被老舅嗅出了猫腻。

审问过程中郑北看他眼熟,三两句就激起李伟浩的情绪,他一上头,竟然把郑南的事儿也吐了出来。

郑北跳起来差点儿在审讯室对他动手。

李伟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甩锅,把那天遇到的陌生白大褂给搬了出来。

可他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或长相。而且只是因为一个陌生人凭空捏造的故事就去杀人,这并不合理。

他把监控拷贝下来,反复查看,发现南南遇害前几个小时,有一个医生出入过姜小海的病房。

李伟浩在病房外徘徊一会儿后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没过多久就气势汹汹地走向重诊室。

当时医生给出的死因是颅内大出血,无力回天。

郑北一直以为南南是受了太多苦,想解脱了,才离开了他们。

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在医院对她下手,而且还是对一个本就病危的病人,图什么?

南南走后,老头老太太说什么都不愿意尸检,匆匆下了葬。如今竟被挖出来南南是被人害的!

雪瑶和国柱为郑南的死愤愤不平,和郑北一起满世界找那个神秘医生。

郑北到姜小海家里吃饭时有意无意地套姐弟俩的话。

可姜小海只说他那会儿应该没醒,什么也不知道。姜迎紫也说看那个人是医生,所以没多想,守在门外睡了一觉,没太在意。

案子迟迟没有进展,只能从李伟浩那儿问话。

可当二审时,李伟浩却突然改口,说医生的事儿是他瞎编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当晚,李伟浩咬舌自尽,只留下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字——“好”。

凶手虽然死了,但郑北始终在意李伟浩口中那个医生的身份。

他到姜小海病房干什么?为什么待了那么久?紫姐对他就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吗?为什么要守在门外呢?

李伟浩死后,李医生终于开了口。药的事儿他们父子俩都有参与,但杀人的事他一口咬定他没有掺和过。

郑北冷冷盯着李医生的眼睛,不相信眼前人所说的话。

审讯结束后,郑北突然感到一阵后怕,细思极恐。

南南一直由李医生照看,乐乐受重伤进医院时,也是这个李医生动的刀,那次乐乐差点儿就死了。

李医生……不干净……

原来乐乐身边一直藏着这个定时炸弹。他对乐乐越好,乐乐就多一份危险……

他居然还怀疑过乐乐和那个所谓医生的人的关系,殊不知他当时处于何种险境。

他以后……该怎么面对乐乐?

十月下旬,哈岚下起了第一场雪。

郑北帮姜小海拖着行李箱,把他送到机场。

“乐乐,俄罗斯冷,记得多添几件儿衣服,到了报个平安啊。”

姜小海接过行李,无奈地笑了,“知道啦哥,你都说了一路了。走了啊!”

他朝郑北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安检口。

郑北站在原地远远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人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2、

和郑北的较量,对姜小海来说只是一个支线。

他的志向从来不局限于哈岚这个小地方。

这盘棋,从他重生那天就开始落子,一步没差。

他劝说姜迎紫为了毛毛金盆洗手,并给她的伙计们指了一条新的门路。

七爷一听说大嫂不来了,让姜小海自己想办法运一批雪天使进来,成了,合作则继续。

于是他找上了林江,把收走的小弟再给他送回去,让他把人安插在岚江航空公司,由头为国际货物运输。

林江靠几架飞机揽了不少钱,又开始嘚瑟。

姜小海见不得他那嚣张的气焰,怕他坏事命人给他注射毒品,把人送到戒毒所,也是为菲菲上辈子的委屈报了仇。

林智达丢了生意后老老实实待在万皇,等儿子出来。

林江那些小弟早被姜小海调教成了他的人,反水后吞下岚江航空,和姜迎紫手底下的弟兄们干起了中俄贸易。

俄罗斯那边,李文龙已经为他们打点好了一切,和七爷一起等着小马哥的货。

住院期间,小马哥放话,暂停雪天使的流通。

借此机会,把那些按耐不住偷偷制冰的一个个揪出来,清理市场。

姜小海出院后,赵明昊按照姜小海手把手教的继续制作雪天使,成为小马哥的接班人,嘉驹手底下的强子和刀疤为他铺路。

但是没蹦跶多久,制毒工场就被端了。

枪决前夜。

赵明昊到死都在自责没能办好小海哥交给自己的差事。殊不知自己落得这个下场,是他的小海哥一手促成的。他根本没那个本事当小马哥的接班人。

至于郑南一案。

重诊室里人多眼杂,李伟浩在药里做了点手脚,随便捡个白大褂去给郑南换药。

得手后,郑南被推进抢救室,路上李伟浩把解药喂进她嘴里,进抢救室后才真正要了她的命,所以郑南的死状才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当初郑父郑母同意尸检,李伟浩早被查出来了。

但郑南伤得太重,负责她的李医生也总说情况不太乐观,所以他们根本没往南南被人害了的方向去想。

郑北查出李伟浩和姜小海在拘留所的过往后,二审前安排两人见了一面。

那天李伟浩在姜小海病房外是想干什么?

李伟浩紧闭着嘴,死也不肯多说一句。

小海哥离开前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李伟浩思来想去,选择在二审推翻证词,咬舌自尽。

他心底藏着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郑南一案,疑点重重,但警方找不到那个所谓的医生,没法证明就是那个医生挑唆李伟浩去杀的人。

所以李伟浩这篓子被捅后,嘉驹一点儿也不慌。

就算警察真找到他头上了,他们有证据吗?抓得了他吗?没证据的事他怎么可能会认,反倒还能打一耙,说是李伟浩在向他泼脏水。

警方查不出新的证据。于是郑南一案以李伟浩的死为截点,落了幕。

十月,俄罗斯经济彻底崩盘,是时候了。

和郑北告别后,姜小海踏上岚江的飞机,坐到了嘉驹身旁,周围全是他们的弟兄。

行李舱内,则是经过二次改良的雪天使。

嘉驹愣愣地望向窗外,有些恍惚。

这一局,就这么结束了吗?

姜小海牵起他的手,“嘉驹,别多想。过了今天我们的路只会更宽敞。”

嘉驹转过头,心里有些别扭,“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一场胜仗呢?”

姜小海闻言一笑,“哈哈,因为咱根本没跟他们打起来啊。想想上辈子,和条子正面对抗,我们没有一点胜算,所以咱只能跟他们玩儿‘法’。有了替罪羊,专案组就查不到我们头上,就算有心症也定不了咱的罪。”

“何况郑北现在很信任我。咱们来日方长,先去海参崴筑巢扎根,再杀个回马枪也不迟。”

雪天使想在俄罗斯扎根,身后这批货必须成为经济崩盘后的第一块儿肉。

他和嘉驹需要更大的舞台,更稳定的市场,和更高的收益。而不是被郑北拖住腿脚,停滞不前。

嘉驹清楚姜小海当初把赵明昊和李伟浩收进来是何居心,也见识到了他的无情。

姜小海收买人心的本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总有人承了他的恩,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为他卖命。

如果哪天他也失去了价值,乐乐哥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抛弃自己?

可这样无情、心思又重的人,此刻却枕在他的肩上,与他十指相扣,安然地打着鼾。

嘉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梦里,大雪纷飞。

他窝在炕上,啃着手中热腾腾的烤红薯。

那是乐乐哥留给他的,只给他,没给其他任何人。

1997年冬。

东西伯利亚笼罩在雪天使的翅膀下。

名为“horse”的毒贩组织独揽毒品市场,成为俄罗斯新一代毒枭团伙,一时,臭名昭著。

————————

#碎碎念:

没有降智专案组。专案组遇害大部分为不可预测的突发事件。老舅、南南、晓光遇害,犯人明确,且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把柄被小马哥握着,是死是活都得听命。

顾一燃遇害后浮出来了李文龙这条线。但姜小海早把他送去了俄罗斯,顾一燃一直在哈岚找,当然找不到他。

而王建民的公司,迟早会被查。姜小海上辈子火拼警方,吸足了教训,早早规划好一切,等着俄罗斯经济崩盘时能够全身而退。他不可能再让嘉驹身处险境,于是又收了个挡箭牌为他们卖命。

他推出赵明昊,让他接任小马哥,用心姐的原材料制作一批货散出去。顾一燃在郑北帮助下好转不少,和吴刚协作,迅速摸到了制毒工场,端了一伙人。

赵明昊从头到尾都没有供出姜小海。警方当初查封心姐的药厂时,账本都被烧了,所以查不出更多的细节。

他想再查姜小海的时候,人家已经去了俄罗斯。

郑北也曾怀疑过姜小海,但赵明昊落网后就打消了这份怀疑,换来的反而是更深的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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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海驹不拆不逆微群像

四十年代香港战乱背景

苦大仇深感情戏进展缓慢

港影《风再起时》au

中期会有电影cp出现

没看过电影应该不影响阅读

但电影角色戏份极多,不喜勿入

根据《风再起时》剧情人物的再创作,已经和真实历史事件以及人物原型毫无关系了。

第一章

秦义是个汉奸,姜小海觉得自己不是汉奸,但眼下这个世道,是或者不是,谁又能说清楚呢。

姜小海给秦义沏好一壶清茶,倒出一杯放在他的手边,然后垂着头安静伫立在紫檀桌案旁边。今天秦义叫姜小海过来,是借着诉苦的由头给自己儿子施压,现在日本人的胃口是越来越大,秦义已经搭进去两个...

姜小海给秦义沏好一壶清茶,倒出一杯放在他的手边,然后垂着头安静伫立在紫檀桌案旁边。今天秦义叫姜小海过来,是借着诉苦的由头给自己儿子施压,现在日本人的胃口是越来越大,秦义已经搭进去两个赌场一个烟馆了,连汽车行都被收走了。

想要在群狼环顾下保住义风堂在香港安身立命的生意,姜小海活泛的大脑和好身手必不可少。

但姜小海实在不想碰大烟膏子,他早在哈岚的时候就跟秦义说清楚了,平时只管收账要账和保护他的安全。如果有棘手的事情需要他出面解决,他也只管用拳头揍人。可现在能在日本人管控的赌场里调钱放水的,不是日本人就是日本人的走狗,姜小海还是比较想当人。

秦义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绝,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另一头坐着的二金先发了火开始训斥姜小海,“你不想和日本人打交道大哥没有逼过你一次,现在放贷的生意你说不想做了也答应你,但让你运鸦片你不去,让你去看烟馆你也不肯。大哥,早知道这小犟种这么不听话,之前那波外国人花了大价钱向我们雇他当打手,您就该同意!”

“二金叔!他们说是开歌舞厅其实就是妓院,我觉得恶心,洋鬼子坑害自己的同胞就算了,还想要把咱们国家的女孩也骗进火坑!”姜小海罕见有了一丝火气也硬了语气。

“干爹从小就和我说,咱们虽然是江湖人但最要讲究情义二字,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哈岚,咱们弟兄早把这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外国鬼子赶出去了。”

姜小海话音未落,秦义扬手把手中瓷杯猛地摔在姜小海身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身,黑色的粗布麻衫立马湿透了,青花纹样的瓷杯顽强地在地毯上滚了几圈,没有碎掉,姜小海闭上嘴弯腰捡起茶杯放回了秦义的桌上。

“和你叔吵吵巴火的干什么,要造反啊。”秦义声音平淡,又对二金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我和小海有话要说。”

二金怒视了姜小海一眼,只能对秦义低下头,摔上门离开了。

“小海啊,这里是香港,不是哈岚!”秦义屈起手指敲了下桌子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姜小海也明白干爹带着一大帮子人历经千难万险来到香港是为了什么,他们活着离开了战乱四起的故乡,在这座无比陌生的城市安家。耗费的不止是金银,还有数不清的亲朋弟兄流干了他们的血,哪怕为了那些未凉的尸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遗言,活下来的人也要在死路里拼杀出一条生路。

刚到香港的那些日子,姜小海在本地帮派的排外和外国佬的歧视里,一次次为秦义浴血奋战开疆扩土。他现在好像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挥之不掉的铁锈味。在一场又一场混战里,姜小海只能保证自己的双手在当时没有真正杀死任何一人。或许是上天对他死守底线的垂怜,直到义风堂靠着不要命的血战在香港打出名头立足扎根,姜小海竟然从未受过一次致命伤。身边缺胳膊少腿的战友们羡慕也妒忌他的命大,都劝他应该找几个寺庙好好拜一拜,多多地添香油钱。

姜小海虽然跪过关公但不信鬼神也不信命,他只相信自己的大脑双拳四肢才会一次次化险为夷,越是陷入绝境他就越冷静清醒,姜小海就是他自己唯一的神。

秦义对着只讲了一句“想挣干干净净的钱”就开始沉默的姜小海,暗中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与其说是倔犟不如说他在严格遵守着自己的生存之道,不肯做太多会使自己于心有愧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候,秦义都会思考自己把姜小海这种人领到这条不归路上是否正确,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如果姜小海那么容易为了金钱和胁迫就违背自己立下的规矩,那他也不会如此信任这个白捡来的儿子。

他看向姜小海一如初见时澄澈明亮的眼眸,在桌边敲了敲自己的烟杆。

姜小海立马会意,俯下身给秦义点火,秦义擦了擦翡翠烟嘴,在烟叶燃烧中吐出一团白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开口道:“小海你来我身边多少年了?”

姜小海回答:“快六年了。”

秦义展开那张满是墨迹的纸继续说道:“这年头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每个地方都像乱葬岗子全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头要找不少收尸人来运送尸体,但当地人忌讳死人怕染上晦气。你如果真这么想挣干净的钱就去死人堆里刨食吃吧,我还能说上两句话让你当个小队长什么的,只是……”

“干爹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姜小海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受累。

“只是平时免不了会跟巡逻检查的宪兵队碰面,你自己把招子放机灵着点,别和他们的人起冲突,你爹这张老脸在这个地方真不够看的,真出了事怕是护不住你。”秦义这是为了姜小海好的真心话。

“干爹您别这么说,儿子还要给您养老送终呢。您的话我都明白了,放心吧。”姜小海来到秦义身边,蹲下身子安慰他。“就是…干爹我之前请您帮我找的那个人,他有新的消息了吗?”

“从哈岚到香港这一路上都没找到,堂里情况稳定了之后也一直让人给你打听着呢,可是天底下年岁相当长得差不多的小孩有大几百万个,我就算想挖地三尺把人找出来带到你面前,可这战乱四起尸横遍野的,你告诉我,怎么找到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小男孩?”

秦义疲惫地抬起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忘了他吧,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就算活着,你敢肯定他会像你这些年想着他一样记得你吗?”秦义看着姜小海开始了自己语重心长的教导:“运尸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干爹年纪大了,只想看着你和手底下兄弟们都能在乱世里好好活下去。记住,什么家国情怀忠孝礼义,在命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有时候绝情一点,忍一时之辱都不算什么。”

姜小海内心抵触但还是装出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秦义觉得自己的好赖话都说尽了,听不听就是姜小海自己的事情了。他把那张纸递到姜小海手上,让他赶紧回家换衣服别生病了。

姜小海先收好了东西再开口:“香港的天儿这么热,我的衣服都快干了,再说您儿子是什么身体,从小到大我就没生过病。咱们刚来的时候,那么多兄弟都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就我一个人吃嘛嘛香睡嘛嘛棒!”

秦义拍开姜小海故意凑到自己身边来逗趣的脑袋,嫌他吵闹烦人把他赶了出去,又扔给他一笔钱。让他买点好衣服穿,别整天穿得跟个粗使下人一样,大小也是个太子爷。义风太子爷笑纳了老堂主的钞票,说自己就觉得麻布衣服结实耐穿,在听到秦义的骂声之前快步走出了屋门。

门口看守的瘦猴和老四冲他开口叫了一声海哥,姜小海摆了摆手打住其他人的招呼,让他们该干什么就继续做。

姜小海划了根火柴点起一支烟,脚步轻快穿过分包烟土的人群,路过日夜不停熬煮烟膏的暗房,走过一片哭喊叫嚷声,躲过砍断手指时飞溅的血点子。姜小海告诉这几个新调过来收账的兄弟让他们注意着点,找个不挡人的角落干活,记得一会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在香港的街道上绕来绕去,姜小海终于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屋子,这座城市中心最偏僻的角落。条件比他在哈岚住过的茅草屋好不了多少,周围邻居不是老鼠就是臭虫,但就这样的屋子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还不便宜呢。他把秦义给的钞票放进存钱的盒子里,锁好放进床头柜,一片树叶塞到柜子缝隙上,再把床头柜也锁上。

姜小海躺在竹床上打开那张写满中文和日文的雇佣书,咬着自己的手想,和死人打交道总比跟活人勾心斗角轻松。

第二章

姜小海本以为收尸的工作很好上手,到了地方才知道不是简单的搬运尸体再扔进焚化炉里烧掉那么简单。他们每天都要驱赶附近吃惯了人肉的老鼠和野狗,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还要扒光死人的衣物抖搂干净上面的虫子,连同其他的东西每天上交给日本人,听下达指令的狗腿子说是上头另有他用。

又是“上头”,好像所有替鬼子卖命的汉奸都爱用这个词麻痹自己。

姜小海从小到大颠沛流离的经历让他自认为自己的心冷得就像是井眼,可是侵略者更没有人性,连逝者最后的尊严也要剥夺。但姜小海没有选择的权力,这是他眼前能坚守住自己为人的准则下唯一的路了。他只能替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合眼,在心底向上天念叨一句希望自己双手触碰的每一个人,他们下辈子可以投个好胎,还有曾经那些因为他而落下残疾的活人,可以安稳顺遂地度过下半生。

姜小海身上的血腥气很快就变成了腐臭味,所以他被原先的房东赶走了,反正他早就不想在那个破地方住了。姜小海收拾好自己的几件衣服和自己的钱,在火化场附近找了个价钱更便宜但环境稍好的二层小楼,他搬进新家第一件事就是藏好自己存钱的盒子。

姜小海站在楼顶向下看,尸山血海,浓烟滚滚,蚁群一样不停搬运尸体的人影们都和他一样,不知生死但顽强求活。

就着眼前的情景,姜小海抽完了之前手底下人孝敬的最后几根好烟,当作庆贺自己的乔迁之喜。

因为秦义早就打过招呼,他算是所有运尸人里唯一可以到点下班,可以避开和日本人直接打交道。姜小海回到住所拿好干净衣服,再步行到几里之外的一处荒地。这里有条小河,水质还算干净,姜小海每天都会来洗个澡,不仅是为了洗掉身上的腐臭还有焚化炉浓烟里喷薄的骨灰。

他把自己被晒得黑红的皮肤泡进水里,企图寻找一丝家乡的凉意,可惜在香港的六月里连河水都是温的。姜小海上岸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等头发半干才穿好衣服,他决定一会儿去买把剪子,自己剪下头发。

姜小海跟摆摊的商家用不熟练的粤语好一番讨价还价,终于买到了一把剪刀,他刚起身要走,就看到前面有几个警察过来了。有大鼻子蓝眼睛的英国佬,肥胖黝黑的印度人,更多的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面孔。

他和其他行人一样退让到路边,沿街叫卖的小贩们全都闭上了嘴,主动把一张张零碎的纸币递到每一位警察手里,那些人也着脸都收下了,这才一个个大摇大摆地离开。

姜小海想起他刚来香港的时候,那会香港还没有被日本人占领,他曾经在这条街上见过一个拒绝了摊贩保护费的年轻警察,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被吓得拉着自己孙子给他下跪,他只好手足无措地把那张钞票放进了自己的手电筒里。

女孩抬头对上姜小海的眼睛,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眸子亮得吓人。开口说的也是北方官话,她哥哥被鬼子兵抓进了监狱,听说被凌虐过的囚犯也会送到这里来,她一定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

姜小海眼神有一瞬的放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马上回过神没想到自己刚才竟然没拉动这个明明看起来很瘦小的女孩。他冷喝道:“一会就有日本人来检查了,你如果不想活了就继续找吧,像你这种年轻女孩被他们抓到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孩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随即又好像被一种期冀点燃了一样,她急忙起身询问:“你是好人对不对?你可以帮我找到我哥哥吗?我在这附近观察好几天了,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姜小海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提着她后颈处的衣领子像掐着一只奶猫,把女孩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女孩全程都没有叫喊没有反抗,他们刚进家门口,姜小海立刻上楼透过窗户果然看见一队日本兵走近了火化场。姜小海放开女孩松了一口气,所幸是救下了。

他这才有精力去打量面前的少女,很奇异地看不出她的具体年龄,一头浓密漆黑的长发里有张孩子气的脸,眼神却像是活了几百年的一样苍老。隆起的眉骨和山根几乎连成了一体,高挑的浓眉下,微陷的眼窝里有双姜小海这辈子见过最大的眼睛,微微下垂的眼角怯懦无辜,可她刚才的表现可谓是坚毅。

姜小海有些错愕地问她今年多大了?她揉了一下脖子没有生气,主动介绍起自己,小愉,大小的小,愉快的愉。

“姜小海,嗯…吃的那个姜,大海的海。”

她笑起来的样子意外的明媚,带动了嘴角和下巴上的痣。

小愉没有再请求姜小海给她找哥哥,而是问他怎么才能成为运尸人,她可以自己找哥哥。姜小海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而且运尸队这种地方根本不适合女孩工作,你来自己看,日本鬼子每天都会去火化场检查。”

小愉没有开始姜小海想象中可怜巴巴的恳求,她看向桌子上姜小海新买的剪刀拿了起来,就当姜小海以为她要以自杀胁迫自己的时候,小愉抓起自己头发齐根剪断,她把手心里的长发递到姜小海眼前,问他,现在可以了吗?

第三章

今天姜小海抽空回了香港城中一趟,在澡堂子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换好一件整齐点的上衣。来到义风堂口,先去看了秦义,正好二金和其他两个舞厅老板也在,正陪着秦义打麻将。姜小海没有惊动他们,默默在他们身后沏了一壶浓茶,先在秦义手边放了一杯,然后再是其余几人。又拿起一张麂子皮做的软布,去擦干净桌案上金蟾的落灰,给秦义的烟杆续好烟草。

四个人打完一圈,秦义才停下来,看着多日未见又黑瘦了不少的姜小海,问他干净钱挣得还习惯吗?如果不想干了正好有一个新抢过来的斗狗场,他可以去盯场子顺便放账。姜小海摇了摇头,他都听说了,有鬼子在那个场子里输了钱就开枪打死了不少人,秦义这才趁机吃下的。姜小海还想多过一段安生日子,他只说自己目前过得挺好的,自己适合简单的生活,又哄了自己义父几句,才问秦义现在运尸队还在招临时工吗?有人跟他打听来着。

二金不屑地嗤笑道:“谁那么有病啊,那个地方活又多又脏又累,挣得也就几个子儿,能干下去的没几个,也就你脑子有包。”

秦义点头,“缺人缺得厉害,上头也一直催,小海你如果能介绍几个可以吃苦耐劳的人过去,干爹现在就找关系让你当队长。”

“我这还真认识了一个傻子愿意去抬尸体,那干爹我就回去等我荣升小队长的好消息了。”秦义听完姜小海的话笑骂他没心没肺没有出息,在义风当他的太子爷不比运尸队的小队长更威风吗?让他赶快滚,别在自己跟前气人。姜小海目的达成,给秦义的空茶杯里续上杯茶又赔笑几句,才和秦义二金请离。

姜小海在城里转了一圈买了几个包子,又添置了一些家用。之前小愉和他说自己的家早就被日本人强征了,父母去世哥哥入狱后,她白天黑夜都不敢睡觉,姜小海只能留她在自己这里住下。二楼的房间换给了小愉,他住一楼正好守着大门。

小愉说不管自己以后找没找到自己的哥哥,姜小海也会是自己亲哥哥一样的存在,然后跪下磕头认了大哥,姜小海没有阻拦随她去了。

姜小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到自己的小楼,抬头看到小愉在二楼的窗户前招手,然后是下楼梯的脚步声,小愉打开屋门,说了一声大哥回来了,伸手提过他手里的东西。姜小海问她自己出去以后没出什么事吧,小愉说姜小海走后,她就把门锁好窗户关上开始一直补觉,醒了也没有出屋。

姜小海把包子拿出来,小愉拿了两双筷子,姜小海接过,告诉小愉她可以去运尸队工作了,已经给她登记好了。小愉非常诚恳地道过谢,看向窗外问自己可不可以吃完饭就去,姜小海觉得那她还是别吃了,反正一会也得吐,有点浪费,这次去城里发现物价又涨了。

但小愉没有吐,面对四处逃窜的老鼠,眼睛发红留着涎水的野狗,爬满蛆虫的腐烂尸体,她连丝毫的不适也没有表现出来,身上穿着肥大的运尸队工装,宽檐帽子牢牢遮住她的脸。小愉就像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很久一样,冷静地帮姜小海搬运尸体,只有偶尔过来监察的日本兵把子弹射向死人堆里活人时,她才会颤抖呆滞一下,又马上恢复镇定继续工作。

姜小海准备带着第一天上班的小愉一起准时下班,他冲小愉比了一个手势,小愉却没说话,悄悄把姜小海拽到一个角落,告诉他那里还有一个喘气的活人,但不是她哥哥。

姜小海想告诉小愉别管,救不活也救不完的,但还是和小愉一起拽出了那个人,看起来是个很年轻的男孩,穿着被血染红的衬衫短裤。虽然一身的伤,好歹四肢健全,能留个全尸下辈子轮回一个好胎,姜小海在内心照例为他人祈祷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微弱的求救声。竟然还没有死,姜小海弯腰去看,正好躺在地上的人也睁开了双眼,他声音又大了一些,小愉立马蹲下身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听清楚了后告诉姜小海。

“他一直在叫一个人名,好像是——乐乐哥。”

姜小海听到那个名字后没有丝毫迟疑让小愉帮自己把人放到他的背上,两个人趁着周围没人火速把这个男孩带回小楼里。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还有微弱呼吸的男孩放到一楼的床上,姜小海让小愉打碗水来,小愉照做。

早上刚烧的水经过一天的炎热还是温凉的,她先打湿毛巾让姜小海擦干净双手,再倒出半碗水连同勺子放到姜小海手里。小愉又找出一条新毛巾润湿之后微微拧干后拿在手里,回到床边,她问姜小海:“大哥你和他认识吗?”姜小海的手有一丝颤抖,水从勺子里洒了出来,他鲜少失态,声音沙哑地说:“我也不知道,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小愉没有再说话,她接过姜小海递给她的碗,把毛巾放到他手中,又去倒了第二碗水,捧着回到了床边,床上的人喝了水以后又开始断断续续声泪俱下地重复那三个字,“乐乐哥…乐乐哥…”。

姜小海一点点给男孩擦干净脸上的血迹,眼前逐渐清晰的是他记忆深处熟悉的五官轮廓,姜小海抱着他,失而复得的泪水同时落在两个人的脸上。他抚摸着男孩的头告诉他,“不要怕,不要怕,乐乐哥在呢,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找到你,乐乐哥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

小愉在一旁看着,在乱世的死人堆里救出还活着的亲友,多么天方夜谭的笑话啊,可是眼前不就出现了吗,自己的哥哥又会在哪里呢?

她把水递给恢复冷静的姜小海,什么也没问,姜小海也什么都没说,他一点点喂水。小愉把毛巾洗干净后主动给床上的人擦身上的血,一遍又一遍。

姜小海问她难道不好奇吗?

“我只知道我又要多一个哥哥了。”小愉对着姜小海微笑,问他还要水吗?自己已经烧好了,正晾着呢。

那天晚上姜小海给小愉做了一顿疙瘩汤,说这是自己家乡哈岚的食物,小愉问哈岚在哪,离香港很远吗?

“那是咱们国家最北端的一座城,有山有水四季分明物产丰富,离香港有六七千里路,我躲避着战火走了几个月才来到这里。本以为香港不会打仗,可以安全地活着才选择背井离乡,没想到刚到没多久香港也沦陷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落叶归根。”

“一定会的。”小愉的语气和眼中的神采比姜小海还要坚定。

姜小海摸了摸床上男孩的脸,人还没有清醒但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了,他继续跟小愉说:“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了,他们把我扔在大街上告诉我等着不要动,我就真的听话的在那里等着一动不动,直到拐子拍晕了我把我带进了一个破茅草屋里,那里夏天漏雨冬天落雪四季进风。

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被拐来的孩子,有的是走丢了有的是被抢来的,他们一天天都哭着闹着要回家找爹娘。我早就知道我没有家了,甚至有可能我就是被他们卖了的,所以我只能变着法地讨好那几个拐子。其他的孩子平时被锁链捆在一起,岁数还小的要沿街乞讨够了钱数才有资格吃饭,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就要被逼着去偷东西,要是不小心让人捉住了还会被痛打一顿。而我看似是自由的,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最会装哭装可怜,每天乞讨得来的钱也是最多的,所以我顿顿都能吃饱饭,偶尔还能吃到几块肉和小零嘴,就像一条会讨主人欢心的哈巴狗。

但你看我现在的个子还是不高,因为我当时每天都会藏起来一些食物留给今天没有饭吃的孩子们,有的孩子信服我把我视作保护伞,有的孩子依然看我不顺眼,但我会在他们挨罚的时候替他们求情。最后那间茅草屋的所有人,无论拐子还是孩子好像都挺喜欢我的。

有一个最喜欢我,成天跟在我身后叫我乐乐哥,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和我一样也是被家人遗弃的,他会跟着我一起对拐子讨好卖乖,在外人面前表演声泪俱下。

直到有一天,拐子又带来一个孩子,他和我同岁但生得又高又壮,我不再是那间茅草屋最大的孩子了。他特别犟死活不肯向拐子屈服,当时就觉得挺新奇的。我帮过他给吃的给喝的,还有一次在他受罚的时候替他挨了一火钩子,现在肩膀上还有一道疤。后来我为了救他打晕了拐子,他拉着我逃出那个茅草屋,那次是唯一一次,我的小跟屁虫没有紧跟在我的身后,我把他弄丢了。长大之后,我找了他很久很久,可只打听到他当初被卖到了粤东就一无所知了,没想到竟然会在香港重逢。”

“嗯,大哥你是个好人,上帝是公平的,以后再也不会受分离之苦了。”小愉拿起一碗水让讲了半天故事的姜小海润润喉,她没有问逃出茅草屋之后发生了什么,当大哥的不想说,她就不想知道。

写在开头,这辈子俩都不碰毒……(此处省略,建议去上一篇观看)

“不演了?”姜小海看着郑北一下车立马做得笔直的梁嘉驹,算是久违的重温童年吗?

梁嘉驹整理了下衣领,把脖子里露出一点的挂坠往下塞回原位:“和我想得差不多,魏东把在宏星的事说了。”梁嘉驹想推眼镜,手伸出去想起来眼镜搁在吧台,好像被姜小海拿走了,“在警局,郑北看见我了。”他不想应付郑北,自诩正义的警察也不会抓着喝多的人不放。

“把咱...

“把咱们绑他的事栽给李宛倩了?”说到宏星,除了前年年底设计抓魏东也没别的了,姜小海自然想到了那件事。

“不止,应该是把冯扬的事也栽给她了。”梁嘉驹有些担心姜小海,不管是宏星还是李宛倩本人都是没涉毒的,只要办案的不是蠢货,随便一查就能查到,魏东做这事不是冲李宛倩去的。

“他想让郑北查我姐?”姜小海感觉有哪里想不通。

“警察一旦找上紫姐,肯定也会怀疑你。他爷爷奶奶在我们手里,”梁嘉驹把头往后一靠,“当初就该一枪打死他。”

注意到梁嘉驹话里压不住的躁动,姜小海低头看他放在皮制座椅上的手,把自己叠上去,扣得严丝合缝:“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停车。”梁嘉驹没回他,反而让司机把车停下,“你回去吧,车票明天找财务报。”

“好的梁总。”司机也不是第一回遇到这情况,二话不说直接下车。

路灯的黄光照进车里,梁嘉驹挣开姜小海的手:“眼镜给我。”

“你开车?”姜小海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从酒吧吧台捡的眼镜,递给他之前还扯了张纸巾擦了擦。

梁嘉驹捏着镜框,用手指把眼镜腿推开,单手戴上:“敢坐吗?”说完不等姜小海回答,推门下车。

姜小海笑起来,或许觉得梁嘉驹二十多岁还情绪上头无证驾驶有点幼稚,但喜欢他的自己也没成熟到哪儿去。他们俩,刚好。

“三十二了,还在叛逆期啊。”姜小海坐上副驾,“记得怎么开吗?”

“肯定记得。”此时此刻梁嘉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这一切都是出于本能,上辈子的本能,“要是出事了,你会后悔吗?”

“不会。”姜小海眼底的迷雾散了,让人可以透过清澈的眸子望进去他的内心。

“我也是,”就算最后是那样的结果,我不后悔,“我也没指望你能回来救我。”太过了解的两个人,总觉得有什么就算不说对方也会懂,其实不懂。

“也不是,我想过。”在风吹来的瞬间,想会不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就像在湛州时那样,“但我也想你活着。”比起为自己报仇,比起更光明的未来,我选择你活着,“乐乐哥,这是我自己选的。”

“开车吧。”姜小海哪儿也没看,只盯着自己座位下不大的空隙,语气平淡到让人察觉不出情绪。

车一点点开出去,二月底的天还很冷,除了一些娱乐场所,其他地方的人都很少,一路畅通无阻。梁嘉驹现在整个人有点空,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只是顺着路往前开。

快开到出省的那条路上,四周别说人,车也没几辆,梁嘉驹注意力七叔不太集中,以至他没注意到姜小海抬手过来的动作。等到姜小海的手握在他的方向盘上猛地打了个弯,车胎开始跟着打圈的时候,梁嘉驹才反应过来。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踩下刹车。

呼吸还没来得及平息,梁嘉驹直接扭头看姜小海,姜小海也在看他。

“不是说了,真的。”

过往的一切,包括说过的那句话,都是真的。

PS:真心觉得我写感情好墨迹,但是在我的认知里,放下≠过去,有时候放下一件事其实是必须要往前走了,揣着走不动了,但它并没有被解决,没有解决意味着没有过去(感觉抽象)。可能也有点CP脑产物?感觉我想法奇奇怪怪的,估计很少人能get到那个点。

鸽了三天导致到了三十号也没完结,真快写完了,发誓!!!

下乡pa,双驹,这章互钓的俩人浅浅摊牌/

那是超乎梁嘉驹想象的一晚,混乱又靡乱,在他把脸埋进被生理泪水浸湿的枕巾时喊停,颤抖跟欢愉、还有在后背安抚轻拍的温热掌心是他关于夜晚最后的记忆。

他在次日清晨醒来,浑身都被妥善清理过,若非腿根残留着青红指痕,梁嘉驹都要恍惚以为那些都只是梦境。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姜小海仍闭着眼毫无察觉。

他大概睡得很晚,毕竟要替两个人善后……熹微晨光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梁嘉驹甚至可以清晰看清姜小海脸上的绒毛。

心脏无节奏地加速了几下,梁嘉驹迅速回过神来,在“叫醒姜小海说清状况”和“趁人没醒立刻离开”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连换下的衣服都没管,果断地几乎......

心脏无节奏地加速了几下,梁嘉驹迅速回过神来,在“叫醒姜小海说清状况”和“趁人没醒立刻离开”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连换下的衣服都没管,果断地几乎可以称为落荒而逃。

那之后梁嘉驹就一直躲着姜小海。

他故意在人最多的时候和其他知青们一起到村头去盛大锅饭,隔着黑压压的人头,嘈杂又喧哗,就是不看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姜小海。

等姜小海忍不住了,主动到知青所找人,他听见陈远他们来找自己的脚步声就扯着被子蒙头一盖,怎么叫都不回应,硬是装睡。

甚至有几次,梁嘉驹走在路上远远看见那道熟悉身影,也毫不迟疑转头就跑。

幸好秋收已经结束,大家不用每日都凑到一起干活,不然恐怕村里最新的闲话就要变成“姜家小子不怎么竟然跟新来的知青反目成仇了”。

如此反复,姜小海不知是被梁嘉驹折腾灰心了还是怎么,一连两三日也不见人影。得了清净,鸵鸟一样的小知青反而没什么踏实感,在寂静中莫名心慌起来。

梁嘉驹选了个阳光好的下午出门,他没心思和人打招呼,经过打谷场时小心避开了那几个闲聊的婶子……但想在村里找个僻静地方实在太难了,不知怎么,他就走到了最开始常跟姜小海烤鱼的那片山林。

这时节的草木大多都泛黄枯萎,露出下方嶙峋石路,没人在旁边帮忙,梁嘉驹走得艰难,爬到半山腰休息时他回头向下看,来时路被干瘪的枝条覆盖,风吹过,带着蛀孔的叶子发出萧瑟的碎响,有些瘆人。

梁嘉驹垂眸,心底涌上一股失落。

“在找我吗?”

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风声那样呼啸,梁嘉驹却被这句话震得浑身一颤,慌乱后退时踩到个突起的石头,扭到了脚踝。

他脸色一白,就要往后摔去。

失衡感中梁嘉驹下意识闭上了眼,一只手从身后搂住了腰,一紧一抱,自己就靠在了某个温热的怀中。

睁开眼,就见姜小海眼中犹带着惊怒:“慌什么,摔下去不要命了?”

几日不见,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梁嘉驹无比熟悉的水洗到泛白的蓝色外套,不知是不是错觉,梁嘉驹总觉得他身上那股烟草气更重了。

自知理亏,梁嘉驹讪笑着解释:“没站稳……”

“我没说话前你可不是这样……这么害怕,我能吃了你不成?”姜小海没松手,灼灼目光定在梁嘉驹脸上,“终于不躲着我了?”

那个“吃”字落在梁嘉驹耳中,叫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晚自己可不真就是“被吃”了……他脸上一热,姜小海的怀抱便显得格外滚烫,梁嘉驹忙缩手想跟他拉开距离。

只是刚一动,脚踝的刺痛便叫他脸色变了变。

姜小海注意到他的表情,蹲下扯起他的裤腿,就见被扭到的脚踝已经渐渐红肿。

他倒吸一口冷气,也不管梁嘉驹的挣扎,直接将人拦腰抱起从小路回了家。

到了家,梁嘉驹的脚踝已经完全肿成了馒头,完全没了要跑的心思,脱了鞋袜靠坐在炕头姜小海给他铺好的褥子上,疼得直抽冷气。姜小海将浸了井水的毛巾搭在他肿起来的地方,“别乱动,等会儿我再用红花油给你揉揉。”

看着梁嘉驹疼红的眼眶,姜小海默默叹气,说起来崴个脚能严重成这样也算少见,可转念想起梁嘉驹身体的特殊,又觉得他身体再娇气点也不为过,忍不住更心疼了。

从柜子里翻出一瓶红花油,姜小海倒在掌心搓热了:“肯定要疼,忍忍。”

刺鼻的气味叫梁嘉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他那脚踝现在轻轻一动就疼得厉害,哪受得了姜小海力气:“非要揉吗?我静养几天……”

话没说完,姜小海的手已经覆了上来,梁嘉驹霎时被痛出了眼泪。

“伤这么重肯定要静养,跌打的药油也得用,脚踝养不好日后肯定会常犯,你还想再遭一次罪?”姜小海没揉太久,见药油吸收得差不多了就松开了手,“还那么疼?”

梁嘉驹蔫蔫地点头:“比刚才好多了。”

屋子里弥漫着红花油那股奇怪的味道,姜小海起身把通着外面的门打开通风,回来扯了个板凳坐在梁嘉驹旁边。

见他去而复返,梁嘉驹沉浸在疼痛中的理智才终于抽出一丝思考现状,后知后觉尴尬起来。

——连着躲人躲了好几天,到最后躲去人家家里了,这算什么事?

姜小海双手交叉拄在炕沿上,目光掠过梁嘉驹受伤的脚,又收回来看向明显不安的小知青,歪头道:“脚要是没事,咱俩就先谈谈吧。”

“谈、谈什么?”

眼见着梁嘉驹摆出一副打定主意不认账的态度,姜小海索性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开口:“你洗澡的地方离我家那么近,那天晚上或许是措手不及,但你每次洗澡都是这地方,真的会没有心理准备遇见我吗?”

梁嘉驹睁大了眼。

不待他开口,姜小海抬手继续道:“别说什么不知道那是我家旁边的河,你能把身体的秘密藏这么久,洗澡这么私密的事只会更小心。”

他把眼前梁嘉驹的手托在掌心,见知青没有再显露出闪躲的意思,便收紧了手掌:“所以……之前逗我逗得那么开心,怎么我刚出手就缩回去了?”

事到如今,梁嘉驹这才明白自己心里那点小算盘早被姜小海看得一清二楚,他没好气道:“你什么都知道,还故意配合我?”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乐在其中。”姜小海低声笑笑,“我怕打扰你的计划,也怕你不开心。”

梁嘉驹侧头斜着眼瞧他脸上的表情,愣是从自己以为的那张温和宽厚的脸上看出来满满的狡黠,忍不住有些气结。

把玩着掌心的指节,姜小海抬眸:“我只是想不明白,明明你也喜欢你也愿意,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倏然起身,把凳子踢到一边,握着梁嘉驹的手坐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腰,凑近知青泛红的耳朵:“还是说,那天晚上我没伺候好你?可你爽得都喷了那么多……”

话没说完,就被面红耳赤的梁嘉驹伸手慌忙堵住了嘴。

姜小海如他所愿地闭上了嘴,只是目光还定在梁嘉驹身上,执着地非要个答案。被他瞧得莫名心虚,梁嘉驹慢慢收回手,别过头去:“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实意还是看见我……”

他顿了下,含糊道:“还是看见我的那个,就一时上头……”

“你真这么想?”姜小海捏着他的下巴叫他跟自己对视,眼中没了笑意。

漫长的对峙后,梁嘉驹憋不住了,破罐子破摔一般开口:“行了!我、我第一次……害羞还不让吗?”

姜小海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他松开手,在那张白皙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这还差不多。”

#纯恶视角,勿代入现生

25.替代

郑北再次回到医院时,不是因为姜小海醒了,而是因为郑南被推进抢救室,生死一线。

最终,医生的一句“尽力了”,泯灭了郑北所有的希望。

谁的手笔不言而喻。姜小海听到消息后也惊了一下,没想到嘉驹这么大胆,敢在医院下手。

不过他为什么没把赵晓光也做了?

他想了想,也许赵晓光活着更是一种痛苦。如果哪天他醒了,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郑南的死讯,不晓得还活不活得下去。

“姐,我眯一会儿,你也休息休息吧。”

折腾了一夜,姜小海浑身乏力,倒头就睡。姜迎紫也跟着熬了一宿,这会儿也乏了,于是闭上眼睛小憩。姐弟俩终于找到片刻宁静,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折腾了一夜,姜小海浑身乏力,倒头就睡。姜迎紫也跟着熬了一宿,这会儿也乏了,于是闭上眼睛小憩。姐弟俩终于找到片刻宁静,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另一边,郑北没敢告诉老头老太太,一个人上上下下忙着缴费,取死亡通知书。

破晓时分,郑家人及其邻居,还有郑北和郑南的同事们纷纷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接灵车把人送到殡仪馆。

大雨如注,一洗尘烟。

隔天,郑南的葬礼来了很多人。

郑北站在殡仪馆门口,紧握着手中的黑伞,心中沉闷不已,仿佛被这场连绵不绝的大雨压得喘不过气来。

南南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像一只小麻雀,撒娇着唤他一声哥。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郑北突然感觉一阵头晕,连心脏都在抽痛。

十多年前,得知乐乐的死讯时他就已经经历过一回。他以为是他害死了乐乐,怀着这份愧疚,一直活在自责和悔恨之中。

好不容易把“死去的”乐乐找回来了,终于可以弥补这份遗憾时,南南却没了。

终是老天无眼,总在他即将看到曙光时,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

就如他终于逃出那场皑皑大雪,重获新生时,换来的却是乐乐的尸体,给当时只有十来岁的孩子留下了一生的阴影。

姜小海静静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倾盆而下的雨,和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礼物”。

这并不是嘉驹的字体。姜小海把纸揉碎,扔进了垃圾桶,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姜迎紫回到病房后,梁嘉驹戴上口罩,坐在楼道尽头观察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出现在姜小海的病房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矮矮的。

那人注意到他并不和善的目光,扭过头去,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梁嘉驹的位置找的相当聪明,正好卡在监控拍不到的地方。他向他招了招手,把人叫过来。

“你谁啊?认识我?”

“姓李?”

“你怎么知道?!”

梁嘉驹咬了一下后槽牙,心情不太美妙,李伟浩这小子果真会出现在这儿。

“你跟姜小海什么关系?”

李伟浩扭扭捏捏的,不愿意告诉他。梁嘉驹一忍再忍,把情绪压了下去。这种小孩儿得用哄的,逼急就跑了。

“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李伟浩言语里带着几分挑衅。

“放轻松,海哥是我恩人。”

恩人?这人也被小海哥救过?

李伟浩瞬间放下警惕,问他干嘛找自己。梁嘉驹眼珠子一转,给他讲了个特狗血的故事,讲得那叫一个凄切,哀哀欲绝。

“操!那女的叫啥?我特么干死她!”李伟浩被气得青筋暴起,愤恨道。

梁嘉驹眉眼一挑,“好像姓郑……”

“姓郑?不会是郑北他妹妹吧?”

哦?没想到这小子认识郑北?

“我就是被姓郑的抓进去的,他妹妹的事儿我也晓得,我爸一直看着呢。没想到这女人竟敢骗小海哥的感情?”

李伟浩瞬间上头,转身就要杀到重诊室,梁嘉驹赶忙拉住他。

“哎,你去了能干嘛?难不成还能要了她的命?”

李伟浩把他的手扒拉下来,自信地笑了,“这你别管,医院里死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儿,更何况她搁重诊室躺着。”

梁嘉驹没再拦他,任由他去。

难怪这小子会进拘留所,一点儿根据都没有的事就这么轻易地信了,血气方刚的,还是太年轻。

梁嘉驹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迟来的疲惫席卷而来。

他不喜欢姜小海到处收集好弟弟。李伟浩能用则用,事儿没办好悄悄做了就是。

听天由命吧,希望这小子能机灵点儿。

没过多久,重诊室陷入一片混乱,郑南被推进了抢救室。

前前后后不过两个小时,一条命就彻底没了。

直到郑南被送上灵车,梁嘉驹才悠悠起身。

李伟浩看他走后,偷偷把纸条塞给他爸,趁换药时让他爸传给小海哥。

姜小海收到纸条后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嘉驹留下的,还能是谁?难不成是李伟浩?

靠,可不能让嘉驹看见了,这祖宗一吃醋,李伟浩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上次赵明昊只是给他送了一杯茶,嘉驹就几天没让他碰,醋坛子一个。

唉,可惜了郑南,偏偏是郑北的妹妹,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预警:一点没有意义的琐事,三观不正慎入。观剧衍生不代表作者立场,坚决支持打击各类违法犯罪。微量北燃oe。全文7.6k

1.

离开湛洲之后,姜小海带着梁嘉驹往北走。

梁嘉驹坐在大巴上,脸贴在窗子上向外看。天已经黑透了,路很颠簸,仿佛在海上夜行船。梁嘉驹努力抬头找月亮,鼻子里热气喷在玻璃上结起细细一层薄雾,把天边的一牙月亮衬得像指甲的掐痕。

头上不知道谁的背包从行李架上垂下条背带,像是条古装剧里的绫子,一个圈套似的,静静等着人来投缳。梁嘉驹看了一会儿那条背带,又向窗外望去。另一侧有车路过,刺眼车灯短暂照亮车厢,他在玻璃上看到姜小海的眼睛。

梁嘉驹本能地吓了一跳。那双眼睛里仿佛被挖空了,白眼仁里直接透出外面的漆黑的夜色来。睡不着吗。姜小海低声说着,凑到他身边来一起向外看。

再过两小时就到花洲了。姜小海指指表上绿莹莹的时针说。到了花洲,我们好好休息。梁嘉驹说好。

大巴驶过一段相对平稳的路段。这段路有路灯,把车里照得昏黄。姜小海入睡很快,没多会儿呼吸就又均匀了。梁嘉驹接着看向窗外。这是他有数的几次出远门,之前的要么他记不清了,要么他不想记得。除了他去留学那次——说是留学,也不过是交换一个学期。交换的钱是从姜小海账户里取了去换的。姜小海坐在会见室的铁栅栏后面,头顶上是靑惨惨的头发茬儿,笑着对他说去吧,去外面看看。梁嘉驹摇摇头不说话。姜小海笑起来说去吧,别和那些人争那仨瓜俩枣儿,就用那张存折里的钱,那本来就是你的,你的——哦对,民事赔偿。姜小海说着笑了起来,梁嘉驹抬头看他,也笑了。

窗外几个光点徐徐掠过,有人小声说你看流星。梁嘉驹扯扯嘴角。又有人说离花州不远了,这大概是飞机。梁嘉驹坐过两次飞机,这次去花州是为了坐第三次。飞机坐起来和大巴车感觉差不多,轰鸣着在云端飘十几个小时,脚下是肥白蓬松的云朵,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蓝天。他还记得第一次坐飞机时空乘送来丰富食物饮料,汽水,果汁,矿泉水,咖啡和茶。这是他第一次喝到咖啡。电视上的咖啡是黑色白色的粉末,冲成棕黄的一杯,盛在红色的瓷杯子里,双手热乎乎的,丰裕富足,让人觉得像概念上理想化的家。但跨国航班上的咖啡是糖奶另加的斋啡,盛在白色的纸杯里,黑的,荡漾的,他想起姜小海的眼睛。

梁嘉驹喝光了咖啡,热乎乎的一线落在胃里,又按按胸口,一叠薄薄的外币缝在衬衫的口袋里,捂得胸口也热烘烘。最后他还是用了姜小海的钱,当然法律上来说是他自己的钱。收监到宣判中间还是隔了段日子,他俩有点三脚猫法律知识,姜小海借民事赔偿的名义给了他一笔不大不小的钱,他又借着收这笔钱的名义写了谅解书,上面都是些冠冕堂皇的法律术语。后来他还当庭念了一遍。念到名字的时候他嘴上打了个绊儿。姜小海是个陌生的名字,但被告席上,是他熟悉的黑色的眼睛。

窗外是千篇一律的夜,黑色的路,黄色的光,婆娑的树,匀速后退的灯杆。姜小海的影子透在玻璃上,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盖住额头,单眼皮下是有点稚气的鼻子和嘴。他看着姜小海的影子,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在花洲长途汽车站,姜小海背着行李推他起来。

他们在酒店住下,去摊子上吃了两碗云吞面,然后回去洗了热水澡,睡得昏天黑地。再睁眼已经是下午,姜小海说趁着还有功夫,出去买点行头。

梁嘉驹交换的时候去打过黑工,说是黑工也不尽然,就是去些本地华人的酒楼打打短工。因为此地港人众多,他形象好,说粤语,于是被派去做开关车门迎来送往,偶尔还能拿点小费。他就靠着给港商开关车门端茶倒水长了些见识。梁嘉驹模仿着他们的派头挑几身西装试穿,售货员直夸好靓仔,拿出贵价外套和真丝衬衫。他穿着走了两圈,有隔壁店的小店员围过来看,说他粤语是香港的口音,品味又时髦,看着像四大天王。

姜小海坐在沙发上,粉白青绿的衣服堆在他身边,几乎把他淹在绫罗堆里。梁嘉驹换回自己的衣服,姜小海抬眼看他,梁嘉驹小声说机票花了不少钱,衣服不过装门面,这里太贵,还是换个地方。

姜小海顺手拿起一件真丝衬衫说,穿着舒服吗。

梁嘉驹说当然舒服。

姜小海说,那就买。

梁嘉驹说你的预算都被我花了。

姜小海笑笑,说我真穿不了这,你穿着好看。

2.

到了哈岚之后,他们的生意做得挺顺。梁嘉驹低价买了个债台高筑几近破产的外贸公司打掩护,姜小海则拉着便宜姐姐和便宜爹拼拼凑凑、空手套白狼地拉起了队伍,团伙就算草创完成了。工厂运转起来之后就没梁嘉驹什么事,他吉祥物当腻了,也自己拉点正经营生干干。他身怀三语优势,一身港商排头,谈起生意有文有路,竟然成果比较斐然。他们各自都很快地赚了一点钱,还完了债还颇有盈余,于是决定去庆祝一下。

姜小海开车带梁嘉驹去了临省的省会。那里安全又繁华,不像哈岚,能花出钱去的地方实在有限。姜小海平时穿得像个盲流打手,去高档餐厅看起来实在奇怪。梁嘉驹硬拉着他去最好的商店买西装。姜小海对浅色极其抗拒,梁嘉驹无奈放弃了各色让自己流连忘返的鹅黄米白,由着他自己挑了一身深深浅浅的灰黑。姜小海衣服黑头发黑眼睛黑,走在路上活像个和真身跑丢了的影子。

他们订了此地最好的粤菜馆子,因为梁嘉驹说要吃没那么本地化的粤菜,姜小海又无所谓吃什么,只要吃得饱就行,反正他对粤菜的了解除了摊子上的牛河米粉云吞面,就仅限于湛州看守所和监狱缺油少盐的大锅饭。梁嘉驹点了几个蒸点海鲜,姜小海忽然说添个烧鹅。梁嘉驹看姜小海把紫红油亮的鹅肉夹进碗里,琢磨着从哪个角度下嘴,说当时你在湛州,没吃过吗。

姜小海抬头看着梁嘉驹笑,说烧鹅贵,吃过烧鸭。又说湛州哪家好吃呢。

梁嘉驹说不知道,我在湛州也没吃过,第一次吃烧鹅还是在美国。

那顿饭他们点的很多,剩的也很多。开车回哈岚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姜小海黑衣服,黑头发,黑座椅,乍一看像只有一张白生生的脸壳儿浮在半空中。梁嘉驹白雪公主似的坐在副驾,脚边两个纸袋里是大摞的泡沫餐盒。姜小海一边开车一边打嗝儿,说困了,咱到家就睡觉,起来吃口剩的——应该还够吃一顿。梁嘉驹说不止,光是一口没动的就还有两只乳鸽和一整盘咕噜肉,得吃一天了。姜小海笑起来,梁嘉驹也笑起来。

他们到地下室已经是后半夜。深秋的地下室不算暖和,姜小海扯了两下发电机说柴油不够了,今晚省点用电,换气扇停了就麻烦了,明天我去补。梁嘉驹说那今晚不用电褥子了,我们睡一个床暖和点。

梁嘉驹的床收拾得讲究,弹簧的床垫,鹅绒的被子,贡缎的床单,真丝的睡衣,躺上去像躺在云端。梁嘉驹翻身上床,拍拍枕头说你也来一套,舒服的很。姜小海说太软了,起来浑身疼。梁嘉驹摘下眼镜,对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语气堪称烂漫地说今儿的虾饺好吃,姜小海说还成。梁嘉驹又说烧鹅不错。姜小海说挺好。梁嘉驹说老虎斑和龙虾都很新鲜。姜小海说海鲜这玩意我吃不明白,这里的菜和粤东比正宗吗。梁嘉驹说我也不知道,我在粤东也没吃过,还是在美国第一次吃。

姜小海把一只手垫在头下面,侧身去看梁嘉驹,房间里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隔着被子去摸梁嘉驹的腰。梁嘉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笑说我没和你说过,打工的饭店总有人来谈生意,商务宴请嘛,喝得多吃的少,等他们走了我挑能吃的打包回去,能挺好几顿。

姜小海说,你应该告诉我的。

姜小海身上是热的,脸上有点凉,梁嘉驹应该是笑了,呼吸的热气扑在姜小海鼻尖上,毛茸茸热哄哄的一团。梁嘉驹说其实没什么,打黑工不苦,吃不了能带着走,有小费拿,还能长见识,学人家口音说话谈生意,在这儿唬唬人够用了。

姜小海说,你掩护我,我总觉得对你不住。要不趁现在没人发现,我们拆伙,你带着所有的钱干干净净去做你的生意。在哈岚也好,回粤东也好,或者去香港,香港安全。下一批货规模大,这边出事是迟早的,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连累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梁嘉驹用一根手指按住姜小海的嘴唇,姜小海伸手把梁嘉驹的手揽在怀里,说听话。

梁嘉驹笑出了声音,说我走哪儿去,天寒地冻,被窝儿暖和。

姜小海说,再往后就彻底回不了头了。你去香港很好,你有学历,懂外语,会做生意,还离得不远。要是你顾念着我,等以后我落难的时候投奔你,你给我碗饭吃就行。说着就笑起来。

梁嘉驹也笑了,他把另一只手盖在姜小海的手上,轻声说睡吧。

3.

梁嘉驹的腿中枪后时好时坏,又一阵低烧后,他被再次收入医院监视治疗。出院前的晚上,郑北带了几个餐盒去看梁嘉驹,梁嘉驹一只手被拷在杆子上,端坐在病床边。郑北拖来一张矮桌,打开餐盒,是几个凉热熟食。又拿出一瓶汽水、一包烟、一支雪茄,放在梁嘉驹面前。

姜小海死了。郑北坐了一会儿,看梁嘉驹盯着眼前的食物一动不动,于是说。

梁嘉驹抬眼看了郑北一眼,说我知道。

郑北给梁嘉驹起开汽水,半晌说,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几年是怎么过的。

梁嘉驹笑了,说你问我,还是他。郑北说,你们,你们两个。

梁嘉驹笑起来,说郑警官,我全都交代了。他的头发已经剪得不能再短,像个戗毛戗刺的刺猬。

郑北低头摸了一把鼻子,说,我说的不是这些,是……是你们的日子,怎么过来的。

梁嘉驹拿起雪茄闻闻,说你去地下室了?

郑北说是,所以想问问你。

梁嘉驹笑起来,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些,你的那个化学家朋友呢,怎么没陪着你。郑北的背忽然塌下来,说他调走了。

梁嘉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他为什么回去呢,你们不是朋友吗。

郑北仿佛没有意识到他们双方攻守异位,说不知道,他这人就是这样,不实在。我俩住一起的时候,关系已经好起来了,他还在外面偷偷租房子。抱着我的时候,估计心里已经想着什么时机说再见了。我知道当时话说重了,没想到他还记着。他关系都已经调过来了,北京的公大商请借他的时候,连局长都尊重他的意见,反而是他自己没拒绝。他临走的时候说他觉得遇到我很幸运,这是他最珍贵的经历。这话一听就是不打算回来了。我能看出来,他在我和他之间又划了一条道儿,这条道儿以前我跨得过去,现在可能——可能也就这样了。

梁嘉驹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了。

郑北挠挠脑袋说我有时候上了头说话是不太中听——但那话也没错,都是为他好。可能有的事儿办的也没完全顾得上他的感受,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对吧,不这么办,我心里过意不去。

梁嘉驹说,你事已经办了,话已经说了,现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郑北给二郎腿换了个方向,说是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梁嘉驹咧咧嘴,说郑北,我明儿就要回看守所了,这里清净,你让我自己待会儿。

郑北点点头站起来,好像矮了一截似的,说你需要找什么律师吗。梁嘉驹摇摇头。

郑北说那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吗。梁嘉驹大声笑起来,说有。

郑北说,你需要什么,我尽力办。

梁嘉驹说,安静。郑北也笑了,说行,没问题,我走了。这儿有人盯着,你吃完喊一声,有人给你收拾。

郑北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梁嘉驹面前,指指照片说你要留着吗,高低是个念想儿。我买的这块公墓挺宽敞,乐乐已经入土为安了。我替你也上了柱香。要是你有那么一天,也包在我身上。

梁嘉驹低头去看,然后把照片推回去,抬眼说,谢谢你,郑北——哥哥。他特意拉了个长音儿,门口的看守瞪了他一眼,嫌他的语气不够尊重虔诚。梁嘉驹说,我会有那么一天吗。

郑北不说话,拿起照片起身走两步又回来,把汽水倒进塑料杯里,玻璃瓶子带走了。

4.

郑北包了他的身后事,以郑北这个脾气,大概会觉得他俩是想生在一个洞死也在一个洞了。这么自以为是的处理方式,是郑北的脾气。郑北走后,梁嘉驹想。郑北给他的照片拍得不错,宣传片似的,蓝天白云苍松翠柏,黑色的墓碑上描金的乐乐两个大字,照片仿佛是从什么合照上翻拍的,姜小海的腮帮子边上还有截结实的膀子。

地方的确宽敞,两个人估计塞得下。但和他葬在一起,自己愿意和他葬在一起吗,墓碑上要添上自己的名字吗。要写个什么名字呢。梁嘉驹?笔画太多了,写小马哥吗,这好像不太行,他们不会同意的。他其实也无所谓和谁埋在一起,或者不埋也行,死都死了,烂在外面只要别人没意见,他自己也就没意见。他好像一直这样,自己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余地选,有人替他选,他就运转下去,结果都还不错,像他的学习成绩或者小生意一样。可能这是来自于天赋,这天赋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他真正选了什么呢,想来想去,也许他真正选择的就是几个月后的死亡,更准确说是在几年前预约的死亡。

死是什么,他很久以前在铁皮房子,在养父的十八般兵器下就想过这个问题。更准确说他一开始想的是怎么不活,最好是喘着喘着气,忽然累了,懒得接着喘了,于是一切就停止了。然后他才知道原来不活就是死。死是结局,是所有问题最终极便捷的解决方案,死是十二岁被埋在后院的男孩趴在他面前一动不动那双黝黑无光的眼睛,白是白,黑是黑,深沉而无光,像姜小海的眼睛。

姜小海死的时候什么样呢,他不知道而且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姜小海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应该是睁着的吧,睁着他那双和死人一样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能被杀死两次吗。没有人知道,但姜小海是已经被杀死过很多次的人,这他知道。

活两个是赚了,活一个算胜利,都死了就算gameover。他这么想过很多次,姜小海也这么对他说过。他每次都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愿意对方活下来,换句话说如果要用自己换对方一条命,自己是愿意的。

那么姜小海是怎么想的呢,会是和自己一样,愿意拿命换他梁嘉驹活着吗。

不知道了。这个问题即使姜小海还活着,梁嘉驹也知道自己不会知道。但话也不能这么讲,如果他们都活着,姜小海有本事让梁嘉驹永远问不出这个问题来。姜小海是个有天赋的生意人,而且算不上个奸商。交易的本质是拿我所有换我所无,而且两边都觉得自己不亏。这就是现在的姜小海。他学会了商业社会的逻辑,公平交易。在他这里有所图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被他雁过拔毛。背叛过他的人会得到背叛,抛弃过他的人会得到抛弃,欺骗过他的人会得到欺骗,让他觉得危险的人会死。

至于真心对待他的人呢,会得到真心吗。梁嘉驹想,然后又笑起来,这个问题有点好笑,仿佛他对姜小海是什么痴心错付的多情种子一样。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姜小海从法律的缝隙里捞起了他,他也要让从法律的缝隙里把姜小海捞起来。姜小海走这条路不能说和他没关系,他总不能看姜小海一直做亏本买卖。在人贩子手里的时候,姜小海的善意几乎是半卖半送。他和郑北手拉手跑进风雪时,梁嘉驹曾经真的以为姜小海可以逃出生天,但姜小海被抓回来扔在他面前的地上时,他发觉姜小海得到的不过是一些和强壮的同龄人相处时虚妄的安全感罢了。

梁嘉驹说不上自己对所谓的法律有什么感觉。有人觉得法律代表正义,比如郑北和顾一燃,但他觉得法律是一种维护秩序的规则,受益于它的人拥护它,受困于他的人打破它。还有一种人——被规则的缝隙漏过的人,没被保护,又懒得打破,就用用它。他对法律没什么感觉,就像他对世界和姜小海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信任和理解姜小海是超越理智的本能,总好过信任这个胜者通吃的世道、再去被按着头理解顺从那些被规则庇护的幸运儿。毕竟没有人能比姜小海更了解他,也不太有人能像他一样更明白姜小海。这是姜小海,不是一个童年的熟人,一个短暂的玩伴,是独立于一切人际关系的存在。他们天然地共享一个秘密,一个不堪的惨痛的背景,知悉彼此在死亡压迫下的卑琐和高尚。

他不得不说,姜小海对他是真的好,不仅拯救他的命运、背负他的仇恨,还持之以恒地给了他五年的盼头和两年可以称作生活的好日子。他们像两个动物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摸索着过生活,在彼此身上探索一切对世界琐碎的可能。姜小海的日子简单,他本来也不讲究吃穿,只要和五年前一样吃饱了,躲好了,忠实地扮演心甘情愿在地上打滚刨食的好人,接受来自规则守护者的审视和怜悯。他的日子要复杂一些,他要享受生活。姜小海纵容甚至鼓励他挥霍,好像在做化学实验一样,要用一些柔和的东西把他心里的苦置换出来。有一次姜小海甚至买了两台游戏厅里的游戏机,只因为他和梁嘉驹坐车路过游戏厅的时候,看到一群穿校服的学生,梁嘉驹向他们多看了一眼。

梁嘉驹知道自己是被善待的,被善待到他很难分斤拨两算出自己舍下清白和姜小海滚成个脏身儿是不是值当。他开始还琢磨过,后来就不去计较姜小海对他到底是出于所谓的真心,还是动物精疲力竭后疲于隐藏,只能在同伴面前露出雪白的肚皮。反正世界太大,天地茫茫,人如蜉蝣,朝生暮死,他不拒绝一个他能坦率面对的人给他片刻的欢愉。他知道这是虚妄的,可他愿意让姜小海把他放在云端。醉生梦死间他不去想离地几万米,反正他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身下空空。不要翻身,不要走动,不要睡得更沉,也不要醒来。这样蒙昧朦胧的日子是侥幸,他知道需要面对现实的日子更多,现在能睡就好好睡,睡不成了——也就睡不成了。

但醒的感觉不算很好。坠落云端时,他觉得自己被一股尖利酸楚冰凉的箭穿透了。他最后一次告诉姜小海也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游戏,他们这一局玩脱了。然后他就醒了,又掉入另一个梦境。梦里他还愿意挣扎,一阵风吹来,细弱的的,阴冷的,像一个鬼绕着他轻轻灵灵打了个转。在这一瞬间他彻底醒来了,他认识这个鬼,这个鬼叫命运。雪原,铁皮屋子,烤地瓜,殴打,姜小海,郑北,湛洲阴湿的天气,游戏机,真丝衬衫,粤菜馆子和流沙包。他遇到的一切是一节一节拼凑起来的隧道,就是脚下这条隧道,密不透风地围追堵截住他。就像他桌子上养的蚂蚁,绕几次路,拐几个弯,最后都是一堵南墙。

往前走一步离希望更近,也离绝望更近。他曾经有过希望的。他还记得姜小海如约从牢里寄出的第一封报平安信。那天是个晴天,天又蓝又空,万里无云,让人心慌,像没有座标的海,姜小海那封信沉甸甸的像个锚,里面写些愧疚忏悔,感谢宽恕,自己正在好好改造,已然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末尾是一句祝您学习进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他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笑着折起信来放回口袋。

他看向窗外。夜幕降临,病房里没有开灯,玻璃上又一次倒映出他的脸和他平静如死的眼睛。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如同和姜小海天人永隔地对望。他爬到床上去看窗外,窗外是暗蓝的天,天空有大朵铅色的云彩,应该是个挺晴朗的晚上。他想起很两年前另一个晴朗的晚上。那个离开湛洲的晚上。他们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车上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两个亡命徒,正手拉着手把脖子伸到命运垂下来的绞索里。不知道姜小海知不知道,反正他自己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假装不知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时大巴晃动,让他想起去美国的航班轻微颠簸,他握着一杯温热的咖啡像凝视着姜小海的眼睛。那一瞬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限接近幸福,恍若漂浮在云端。

弄点涛末海驹北燃弱知小段子

我和你说个好笑的事,就我那个同事郑北和顾一燃操心两个弟弟的事,然后这俩为了不挨催,说自己谈了谈了,马上就准备结婚。

一个说谈了个名校毕业女企业家一个说谈了个自主创业药厂老板。

郑北和顾一燃说要约出来吃饭,坐下来一看,弟弟和弟弟,俩男的。

我快笑吐了。

他妈的一问才知道这俩都以为对方会找个妹妹来顶上,结果太过相信对方一个都没实施。

事已至此郑北没办法,强行聊天。

他和我转述,我给你发聊天记录,他妈的笑爆了!!!

[郑北:你别老心不在焉的,你和人家说句话,也多了解了解。

姜海(头也没抬脱口而出):我都了解我都了解他背上几颗痣我都知道……

顾一燃:......

顾一燃:……嘉驹你等一下我先宰了这个天杀的臭小子。

梁嘉驹:我自愿的!]

不,那是真!

更好笑的是从这以后我同事俩再也没提过结不结婚谈不谈恋爱,但是这俩来劲了,天天问天天问什么时候去谈彩礼定嫁妆办酒席。

哇槽真谈成了,我踏马,一个我发小一个我同学,加上同事加成,我问涛哥包多少红包合适,涛哥开口就是一万,我踏马哪儿来这么多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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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自己编的童话故事(通用72篇)“灵灵,请给我一袋最好的、生长最快的萝卜种子!”丁丁大声地说道。接过种子后,他又兴奋的跑回家,火急火燎地将种子种下。每一天天一亮,丁丁就早早地起来,精心地照料他种下的萝卜。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还有几天就是莎莎的生日了,丁丁看到院子里长出了一株株嫩绿的叶子。那叶子苍翠欲滴,微风一吹,叶尖轻轻摆动,...https://mip.jy135.com/ertonggushi/tonghua/688414.html
6.接猫攻略,让我们做好准备迎接猫咪回家吧相信大家在接猫咪回家前做过许多的功课啦,如果对于接猫还是感到很迷茫大家可以看下这篇文章哦。不断学习积累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位优秀的铲屎官的! 图片 一、接猫前确认小猫基本情况1、当前在吃的猫粮/羊奶、用的猫砂,最好是买猫原来用的,到家后一段时间在换。2、当前小猫身体健康状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病。3、...https://www.jianshu.com/p/88c49dfebe63
7.猫咪出门该怎么办(如何让宠物猫安全出门回家)宠物美容其实,预防猫咪走失的最好方法是保持宠物居住环境的安全和干净。比如定期打扫宠物居住地、清理潜在危险品等。 养成宠物出门前检查的好习惯 养成宠物出门前检查项圈是否有损坏、铃铛是否有声音等好习惯也能够减少猫咪走失的概率。 及时报警处理失踪猫咪 如果猫咪在外面失踪一段时间后仍未回家,主人也可以及时报警处理,让当地...https://www.pettb.cn/article-35077-1.html
8.论养猫的五大理由小学作文(精选12篇)原来这只猫患了轻微的肾病,需要好好地修养。 兽医给它开了药,让给他一点吃三次,别间断。 并且还告诉我们用棉球沾温水刺激小猫的肛门可以促进排泄。 如果小猫长时间不排泄会有生命危险。 回家后,我们给它洗了一次澡。 一开始,小猫不适应这水盆,因为这可能是他平生第一次洗澡。 https://www.360wenmi.com/f/filehd30428t.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