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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岁短篇一则,全文7k+,请慢慢吃,祝各位新年有更多的好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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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盖弥彰

临近过年,这次我们回到长沙老家。

赶上老家正在搞拆迁,村子里一条大路两边的旧民房都被拆得差不多了,据说是要盖统一样式的新楼房,装点村子门面。

这一搞拆迁,路上就尘土飞扬,也堆了不少建筑垃圾,我跟闷油瓶两个人提着年货,像是表演杂技,从瓦砾中穿过。

我提前打过招呼,我老爹老妈也已经见过闷油瓶,没什么惊吓或者惊喜,并且一致认定闷油瓶是我的合伙人,还问那个胖的怎么没来。

胖子暂且留在村子里,说这次是我带闷油瓶看望家里长辈,是家务事,他就不跟着掺和,我们答应他回去的时候给他带特产。...

胖子暂且留在村子里,说这次是我带闷油瓶看望家里长辈,是家务事,他就不跟着掺和,我们答应他回去的时候给他带特产。

相比较看,我二叔的反映就很微妙,二叔毕竟更了解我们三个,也更了解我们两个,上回他来雨村,我们接待,没什么可发挥,这次是我过年带闷油瓶回老家见父母亲朋,意义毕竟是不同的。闷油瓶将专门给他备的年货递过去时,他还是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在老家过年,事情说多也多,说不多也算清闲,我们吴家最重要的就是扫墓祭祖,其余的事情都好说。长辈们支起麻将局,我陪着打了两天实在坐不住了,带闷油瓶溜出去四处瞎转,他以前没来过,听我介绍亲戚们、讲小时候的故事倒也认真。

转了一圈快到傍晚,又回到主路上,夜晚拆迁工地上也有人干活,只是少一些,这时我们注意到,在一片拆塌了的房屋当中,还有一座尚且完好,但也黑着灯,不像仍有人居住。

我跟路边遛弯的大爷闲聊,大爷说那户人家只有一个瘸腿的老头,老头不愿意拆老房子,和村领导、施工队都吵了好几次。问是不是拆迁补偿不合心意,大爷说整条路两边的民房差不多都搬迁了,补偿标准是一样的,他谈什么条件也不行,就是不肯搬。今早又跟施工队起了冲突,老头直接气得心脏病发作,已经被送到县医院去了。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就一起来到那老房子跟前看。

这房子已经很残破了,别说用挖掘机来拆,感觉来阵大风都可能吹倒,换个新的没什么不好,想来想去,大约就是老一辈人太念旧,房子再老那也是家。

我们看了看,便回老宅了,跟二叔闲聊时提到那老房子,没想到经二叔一捋顺,那老头也与我们吴家沾亲带故,算起来我可能还要叫一声表叔公,只是亲缘关系比较远,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

据二叔说,这位老表叔公性子很孤僻,年轻时出了场离奇的车祸,肇事司机至今没抓到,他瘸了一条腿,平时生活也不是很方便,老伴去得早,只有一个儿子在外面工作,也不常回来看他,这次听闻拆迁有补偿有好处,才回来帮他爹张罗,可老头很执拗,死活不肯搬,儿子还在努力沟通。

二叔之所以清楚,是因为这儿子和二叔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倒也算熟人。

这件事本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八卦,可就在我跟闷油瓶当晚吃完饭,准备来点饭后活动的时候,这位老表叔公的儿子,竟然来拜访。

来人是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我已经捋顺不清这复杂的亲戚关系,总之叫“叔”应该差不太多,我就上去跟这上门来的便宜叔打招呼。叔名字里有个“利”字,于是就叫利叔,利叔也是自来熟,和我寒暄起来。

一旁的闷油瓶已经学会了与我一起拜访亲戚,虽然论年纪,在座的各位都是他儿孙辈,但他丝毫不介意,无论我叫谁,怎么叫,他都跟着点点头。其中还有几位七大姑八大姨对闷油瓶很感兴趣,主要是对他是否有对象感兴趣,都被我一一打发,到后来一旦有人想问闷油瓶婚恋状况,这人都会自觉先自报,还说结婚了。

但闷油瓶再机智,也想不到老家人套路深,结婚了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生没生孩子了,闷油瓶大约猜到如果说生了,就会被追问孩子多大了在哪上学,于是回还没有,结果又被催要抓紧。

我在一旁憋笑,忍得辛苦,结果闷油瓶趁着四下无人时,又拿他学到的来问我,分明就是调戏,我都懒得说他。

话说回来,利叔大晚上来拜访,竟是为了看风水。

他坐下跟二叔聊了会,我跟闷油瓶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奇怪。

利叔认为他老爹不肯搬迁,是因为那老房子的风水有“问题”,可他不知是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一来觉得自己家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不会是什么兴旺风水,可换个方向想,也无病无灾,如果动了老房子,担心会不会搞出什么灾祸。

利叔说全村都知道我们吴家懂这些,就想来咨询咨询。

我在一旁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他肯定还有所隐瞒,如果只是担心老房子风水,纠结拆不拆,肯定早就找风水先生看过了,老表叔公不肯搬迁,多半和所谓房子风水关系不大。

但我们也不好多说多问,只说明天白天可以帮忙去看看。

然而事情朝着一个有些怪异的方向发展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听闻那老房子倒了。

二叔对此兴致不大,由于是我答应了帮利叔看风水,就跟闷油瓶就赶过去看。

老房子果真倒了,房顶和整面后墙都塌了,里面的家具、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都被砸了。看得出来老头发病之前压根就没想过要搬走,还是照常住着的状态。

没多久利叔就也赶到了,利叔相当生气,抓住一旁的施工队人员就问是谁干的,那施工队的人也很无辜,说自己只是负责搬砖清理道路的,不知道是谁拆的墙。利叔又四下询问,我看到有个似乎是管事的走过来,也是一脸懵逼。

管事的负责现场施工,但他也很困惑,怎么会有挖掘机把老头家的墙拆了,因为他特意嘱咐过在这附近施工的挖掘机司机,老头家还没准备好搬走,先不要动他的房子。

我上去劝利叔先别急,可利叔相当急,就好像有什么事火烧眉毛了一样。急着急着就跟管事的吵了起来,利叔一气之下报了警,民警过来查,问到了一个挖掘机司机,这司机倒是说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据他说他们挖掘机司机分白班跟夜班,他昨夜准备下班时,确实看到有一个挖掘机开到了老头家后墙,似乎是准备开挖,他还纳闷来着,怎么又决定对老头家房子动工。但他们这一队都是临时组建的,谁和谁也不太熟,更管不了闲事,他只瞟到一眼,那个挖掘机司机穿了个件黑色夹克衫,但是谁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们向老头家后墙处望去,那里确实停着一台挖掘机,可里面没有人。

于是民警询问在现场的人员中昨晚是谁开的那台挖掘机,可并没有人承认,但有几个工人说,他们好似也看到停在老头家后墙的挖掘机里,坐着一个穿黑夹克衫的人。

有个村民也说昨天半夜从城里回来刚好路过,也看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挖掘机司机正在驾驶挖掘机挖老头家的后墙,他当时也很惊讶,还以为老头同意搬家并且已经迅速搬走了。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线索。

话说回来,会有司机穿着夹克衫施工吗,我们对此都抱有疑惑,但那些亲眼见到的司机却都说就是黑色夹克衫,看起来还挺酷的。

难道不是施工队的人?是不是有人与老头有什么私仇,趁着天色昏暗,拆迁现场混乱,就偷偷开了挖掘机搞破坏。

我将这个猜测私下说给了利叔,利叔冥思苦想了一阵子,摇头说他老爹性格虽然孤僻,可也不爱得罪人,再说他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还能跟人有什么仇怨,要是有至于留到现在才报吗。

我心说这也有道理,那听起来比较像是一场意外,白班挖掘机司机跟夜班的司机没有交接清楚,导致夜班司机以为这房子可以拆就拆了,拆塌了墙才知道不能拆,现在又见这么一群人都在围观找拆房子的人,连警察也来了,就怕了,没人敢承认。

问题是这支施工队的素质确实也不太高,当班没有名单,也没记录,司机经常私下调班,管事的也只知道总共有几个人,却不清楚具体谁负责哪一部分,总之就是筛查不出拆房子的挖掘机司机。

最后民警将管事的和几个说目击到黑色夹克拆房子的工人带走了,利叔也跟着去做笔录,走之前恳请我跟闷油瓶帮他看着房子,我们也没别的事,想到多少有些亲缘关系,便也答应。

剩下一帮看热闹的,渐渐也散了。

这时,闷油瓶却微微皱起眉头。

我留意到他表情的微小变化,便问:“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

闷油瓶转头看了看我,又抬手一指表叔公家塌了的房子,道:“这里的确有一个风水局。”

我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狼藉,这老房子本就摇摇欲坠,现在被拆了一面墙,已经完全毁了。总之一眼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局”,我歪头看向闷油瓶,“大师,请指点指点?”

闷油瓶递给我一个眼神,就朝着那堆老房废墟走去,到了跟前,他指了指门板,我注意到门板上刻了什么字,仔细一看,也不是文字,更像是某种符咒的图纹。

这我可一下来了兴致,再一看房子的结构和房间内的家具摆设,虽然被压塌了一部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门路,里面的陈设是有讲究的,而且这布局实在是眼熟。

眼熟到我们下的每个墓里都见过。

我跟闷油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脱口而出:阴宅。

这老房子实属古怪,平常人家建房子摆放家具,都为了美观便利,或是依照风水学上的讲究聚敛财气,镇邪避凶,这老头家里的结构却仿佛墓室,家具摆放也像是依照下葬的规矩。而再一看我们所处的院落,寸草不生,西南角放有一只巨大水缸,缸内满水,这几日无雨,水必定是人为蓄满的,这满满一缸死水,根本就是盛阴之气。

这房子就不是给活人住的,而是让死人好好安息的。

难道老头家本是一座古墓?

胖子说,这老头家八成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这个东西很大,不易搬动,更不便见人,所以他才死守着老房子不肯搬迁,而他儿子,也就是利叔,肯定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他也不清楚在哪,现下房子塌了,他肯定急坏了,因为很可能那个东西会很快暴露。

胖子确实擅长不问鬼神问人心,我听他这样解释,似乎更合理。

但回头看去,那一地的砖瓦和破旧家具,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宝贝藏在其中。

我试探性地问,要不要帮他抢救一下家具,免得其他墙体再倒塌,损失就更严重了,利叔却说等他回去再看。

我二叔叫我们回去吃晚饭,我心说答应了帮人家看家,这样一走了之似乎也不太好,那些施工队的人也确实奇奇怪怪的,看着不太正规,搞不好真的会再来强拆,毕竟整条街就剩老表叔公一家了,早拆了他们也好早继续搞开发,拆迁这里头的猫腻想必也是有的。

我看了看闷油瓶,闷油瓶像是听到了二叔的来电,对我道:“你回去吃饭,我留在这。”

我想象了一下闷油瓶像个黑面神一样镇守在这破房子门口,四周的挖掘机纷纷不敢靠近,就觉得这画面有些好笑。这种小事上我们两个也不必谁跟谁客气,想到二叔说老爹做了我最爱吃的几道杭州菜,我便点点头,笑道:“那我可回去了,你就坐着,别跟人打架啊。”

闷油瓶也笑了笑,顺手在我屁股上拍了一把,“快回。”

我回到老宅,二叔正冷着脸等我。

二叔上下扫了我一眼,我以为二叔会问小哥在哪,可二叔扫描完,最后目光停在我脸上,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摸了把脸,心说我脸上看起来很高兴吗?

“高兴什么?”我顺口道,“老表叔公家房子真被拆了,那边搞得一团糟,利叔说去医院了还没回。”

二叔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才问道:“怎么你自己回来了,姓张的呢。”

我趁着老爹还没端好菜,从桌子上偷了一片老家特制腊肠,吃到嘴里,还是小时候的味道,顿时感到十分满足,回道:“看工地呢,怕施工队的趁虚而入,饭都不要吃了。”

二叔哼了声,语气里有些难以置信似的:“你让他在那看房子?”

“对啊。”我忍不住又偷吃一片,奇道:“怎么了?都答应人家了,我快点吃就好了,吃完就去换他回来吃。”

这时老爹将菜都摆上来,色香味俱全,我又不忍心了,对他们道:“给我装点吧,我带去和小哥一起吃。”

我老妈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我也懒得做过多解释,只说去给小哥送饭。翻出一个饭盆,盛好饭,把老爹做的菜一一码放进去,抽出两双筷子便准备回工地。

临走时还是感到二叔的脸黑下来了,犹如锅底,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猜想他也不会当场发作,就朝他嘻嘻一笑,赶紧溜了。

回到工地上,又让我小吃一惊,就见老表叔公房子那围了一圈人,闹哄哄的。

我拨开人群,挤进去就发现闷油瓶不见了。

这场面搞得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抓起旁边一个工人就问:“我朋友呢?”

这哥们也很慌,结结巴巴地说闷油瓶本来一直坐在门口,就在刚刚不久前,他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就走进老房子里了,在里面翻找,找着找着,人就不见了。有人发现他进去,就叫了其他人过来。可这房子又随时有倒塌的风险,一时也无人敢接近,于是也只能围观。

我听后,放下饭盆,就走上前去,同时掏出手机呼叫闷油瓶。

“下面?”我放下心,同时又感到好奇,“房子下面?”

闷油瓶“嗯”了声,顿了顿,又道:“有点麻烦。”

我听到他说麻烦,立马就紧张起来,忙问:“怎么了?里面塌了?你被压住了?”

“不是。”闷油瓶道,“不是我的麻烦。”他又顿了顿,“我待会上来,等我。”

我直觉闷油瓶发现了什么不便于外人道的小秘密,于是让工人们都散了,说人安全,不需要帮忙。

工人们还有些恋恋不舍似的,但也都渐渐散去。

这时,我耳朵里听到有个工人骂骂咧咧说了句什么“就是他”,让我十分在意,那工人跟另几个一起走,表情也像是生气的样子。

我直接拦住那几个工人,也直接问道:“几位是有什么新发现吗?尽管说,没关系,这房子早晚也是要拆,到底谁挖的最后责任也轮不到大家伙承担,让老板们去解决就好。”

那工人皱眉道:“我看是那老头他儿子自己搞的。”

“这话怎么说?”我奇道,“你是说开挖掘机挖后墙的黑夹克是他儿子?”

那工人像是有什么不满情绪要发泄,也憋不住了,说他前几日看到利叔就穿了件黑色夹克衫,虽然他没看到那个挖后墙的司机,但听其他工友说了外貌特征,就觉得是利叔本人,因为利叔也想要拆迁,老头一直不同意,但拆了对他肯定有好处,而且偷偷开挖掘机拆一道,又能嫁祸给施工队,也许可以多要些赔偿。

但这些工人就苦了,他们都是听老板指挥的,现在却要提心吊胆,担心被老板扣工钱,去了局子的几个也担心会不会被抓进去。

我感到有些惊讶,但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更何况我内心里也对利叔印象不太好,听他这样一说,顿觉这他娘的很有可能是利叔自己搞的鬼。

还真是人心叵测。

我也没法说什么,那几个工人走后,我便老老实实等闷油瓶上来。

没一会,闷油瓶还真的从老房子里钻出来了。

我见他毫发无损,连忙问:“什么情况啊老大,你学会遁地术了?我怎么不知道。”

闷油瓶先拍了拍身上的土,这人现在也学会在意形象了,拉着我到一旁,可我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一辆车子开了过来,是利叔回来了。

我下意识就去打量利叔的穿着,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西装,接着我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整个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打击,连之前的怒气都没了。

我心说不会是老表叔公没挺住吧,那无论是谁拆的房子,罪过可都大了。

我们迎上去,利叔语气倒是很平静,先跟我和闷油瓶道了谢,接着竟然和施工队的人道歉,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我有些困惑,闷油瓶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搞得我愈发好奇。

利叔跟施工队的人招呼完,又对我们说不用帮他看房子了,他会自己找人清点家具,然后彻底拆除,老表叔公已经不在了。

我满头问号跟着闷油瓶回家,路上四下无人,忍不住追问闷油瓶,利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在那倒塌的房子底下又找到了什么。

闷油瓶似乎在想如何形容,看了看天,对我道:“床下面有一个地窖。”

“地窖?”这我完全没想到,地窖没什么稀罕,可将地窖挖在床底下有些古怪,我问道:“里面有什么?不会是腌菜吧。”

闷油瓶摇摇头,道:“也不算地窖,空间很小,埋了不方便见人的东西。”

“你说的麻烦?”我立即道,“那就不是之前猜的什么宝贝了?”

闷油瓶若有所思似的,这人还学会卖关子了,我叫他赶紧揭晓答案,没想到闷油瓶告诉我,是一具人骨,而且死了很多年了,已经变为白骨。

我着实感到有些惊讶,心说这绝对是老表叔公埋的了,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床底下有具尸首,可那尸首是谁的,又是怎么死的呢?

刚一想到这里,随即一个令我头皮发麻的猜测在脑子里冒了出来。

“你不会还想说……”我盯着闷油瓶,“那尸骨身上有衣物吗?”

“嗯。”闷油瓶淡淡道,“就是你想的那样,黑色的。”

这下我不由得起了层鸡皮疙瘩,老表叔公不愿意搬迁,因为他的房子底下藏了具穿着黑夹克衫的尸骨,他的房子又被一个穿黑夹克衫的挖掘机司机拆塌,难道是那尸首作祟吗?而又为什么我们遍寻不到那个黑夹克衫司机,好家伙,那根本就是个鬼。

这样一想,我又不由得更加发散,所以当年老表叔公真的是出了车祸吗,会不会只是他对外宣扬的一个说法,事实根本就是另一种事故,并且事故中的另一方还被他给埋到了床底下。

如果果真如此,这一切似乎都有了一种解释。

但这简直就是灵异故事了,我其实心中还不是特别相信,努力去想其它的解释,倒也不难找。就如那个工人所说,是利叔自导自演,利叔着急拆迁,又想多搞些补偿款,他才是趁虚而入的那个,可他今天又为何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猜多半是老表叔公在临走前和他说出了那个隐藏了半辈子的秘密,害人藏尸可不是个小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可能,也就是我们最初的推测,是司机之间没交接清楚,拆房子是误拆,那工人胆子小,仍旧不敢承认。

但以上的解释,都要有黑夹克衫这一巧合,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可能真的要归于天意了。

我一下感到压力倍增,比刚才听灵异故事可紧张多了,于是摆出憨笑,问道:“二叔,您不休息吗,还有什么吩咐?”

二叔也会画太极,问我们吃没吃晚饭。

我这才想起来肚子饿,闷油瓶默默将饭盆放到桌子上,偏头对我道:“我去热一下。”

我连忙抢过来,将他按到座位上,正对着二叔坐好,然后抱着饭盆溜之大吉。

我跟闷油瓶的关系,总要跟家里人正式有个交代,我应付我爸妈可以,二叔还是交给闷油瓶吧。

饭菜很快热好,等我回来的时候,看上去他们两人已经聊完,二叔垂着头品茶,坐姿放松了下来,闷油瓶看了我一眼,露出想吃饭的神色。

我品了品,感觉自己可以安心做一个干饭人。

拿出碗筷分给闷油瓶,闷油瓶也不多客气。

二叔又看着我们两个吃了几口,最后甩了甩袖子走了。

我给闷油瓶夹了一只虾,问他:“怎么跟二叔说的?”

闷油瓶又拧紧瓶盖,对我道:“秘密。”

我白了他一眼,连线胖子,给他讲了今日的精彩异闻,胖子听得津津有味,还说后悔没跟我们一起来,又追问了我们到底怎么跟家长摊牌的,我便也如实说了。

最后胖子还要总结,说:“天真啊,你知道这两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吗?”

我配合道:“什么?您请讲。”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藏不住的。”胖子一本正经,“一个是做过的亏心事。”

我点点头,想到老表叔公的房子终究是塌了,床底下的白骨终究会重见天日。

“那另一个呢?”我直觉胖子又要拿我和闷油瓶调侃,也不由得笑起来,“我们藏不住的是什么?”

胖子表情逐渐浮夸,比了颗心,“是爱。”

这总结实在太过肉麻,搞得我吃不下饭,差点呛到,一旁闷油瓶默默给我递过来一杯水,胖子则挂掉了我们的视频通话。

(完)

全文2.4w字。

“齐蛋蛋!快走!你又闻什么去了?哎呀。”吴邪一只手拎着自己的模型盒子,抬起脚尖在小奶狗的小屁股上轻轻溜了一脚纠正方向,小狗走了没两步,再度偏离航线,吴邪“啧”了一声,托着小奶狗的肚子把它拎了起来。

“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到处跑什么?”吴邪把它举到眼前说,“我拿着这大东西还得经管你。”

他一手拿着模型一手托着狗,上了楼,停到张起灵家门口,在地毯底下摸了摸,摸出一把备用钥匙,打开房门,把小狗撂在地上,照小屁股拍了一巴掌,自己转身把模型拎进来,关上了门。

张起灵不在家,出差去了,所以小狗才放在黑瞎子那里寄养。吴邪之前说想养小狗黑瞎子不同意之后,张起灵就记在了心里,...

张起灵不在家,出差去了,所以小狗才放在黑瞎子那里寄养。吴邪之前说想养小狗黑瞎子不同意之后,张起灵就记在了心里,但是那时候吴邪还没高考,张起灵有点怕让他分心,因此直到高考之后才搞了只小奶狗回来,其实就是专门给他养的。吴邪第一见到果然高兴坏了,抱着小奶狗稀罕来稀罕去,都移不开步子。但是张起灵总是要出差,小狗没人经管,只能放到黑瞎子那里,一来二去跟黑瞎子养都没什么区别,可把他给烦死了。

这还不算完,解语花看吴邪养了只小狗,非常的嫉妒,他也一直想养宠物,黑瞎子又不同意,这下让他抓到了由头,又弄了个小猫回来,说得好好的自己会照顾,领回来完全就是撒手掌柜的,黑瞎子一个头两个大,天天粘毛粘两个小时,人很是麻木。“狗”是收拾不了,只能收拾“猫”,小后妈一个人承担了两人份的邪火,十分可怜。

齐蛋蛋一进屋就往狗食盆旁边跑,张起灵好多天不在家,里面当然空空如也,它在狗食盆旁边蹦跶蹦跶了几下,看着吴邪汪汪了两声。吴邪把模型放在茶几,走过去打开狗粮的袋子,说它:“小馋狗!你是不是小馋狗?”

齐蛋蛋的小尾巴尖摇得非常之欢。

吴邪嘴上嫌弃它,其实分明喜欢得不得了,撸了它两把,又给它水盆里续上了水,这才忙自己的去了。

吴邪做模型嫌枯燥,就开了电视当背景音,自从看完解语花那场演出之后,他也算是入了坑,放着戏曲频道在那里响着,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去,看到张起灵还真回来了,有点惊喜,说:“小哥,你回来了啊!”

小奶狗也跑到张起灵脚边去,欢实地蹦来蹦去,张起灵把手里东西放在鞋柜上,低头摸了小狗两把,换鞋走进来,吴邪走过去倚在旁边看着他,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说:“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我拼个模型,小花的小猫老是捣乱,就过来了。然后我爸非让我把小狗也带回来,给我俩一起扫地出门了。”吴邪一摊手说。

张起灵看他,笑了一下,进到洗手间洗了洗手,问:“吃饭了吗?”

“没——有。”吴邪说,“就吃了两口狗粮。”

张起灵奇怪地看了吴邪一眼。

才九点多,正好是吃夜宵的时候,他那便宜爹是个熬夜能手,十二点前总是不睡觉。

吴邪想了想,肩膀垮下来,决定听张起灵的,嘴上还是说:“小哥,你知道心疼他,他可不知道心疼你,他折腾你的时候可不会不好意思。我告诉你,你不在的这几天,他可又拿你的车去开顺风车了,还在车上抽烟吃炒饭,把脚搭在方向盘上。”

张起灵的血压短暂上升了一瞬间,又立刻平静下来。虽然他心里知道黑瞎子的德行,但是这么直观地告诉他还是让人很难以接受。他决计近期随便找个茬揍黑瞎子一顿。

单身这么多年,张起灵开火的技能还是掌握了一点的,虽然黑瞎子厨艺很好,但也总不能一天三顿在他那里吃,张起灵吃外卖的时候少,平日里总是自己搞一点简单的吃的。

他煮面条,吴邪就抱着小狗在后面看,嘴里跟他叨叨一些学校里的事,吐槽有一个室友脚特别臭,让他洗他还总是不洗,而且呼噜声巨响无比。他形容得绘声绘色,屋子里像有十个人一样热闹,一下子就充满了人气。张起灵听着就很想笑,看了吴邪一眼,把面出了锅。

香气四溢,吴邪立刻哇了一声,把狗放下去洗手。张起灵给他多下了一个荷包蛋,一碗面看起来料非常足,吴邪吃上之后就赞赏不已,烫得直哈气,张起灵“啧”了一声,说:“慢点。”

吴邪给张起灵比了个大拇指。

要说这碗面好不好吃,应该算是好吃,但肯定没有黑瞎子做的好吃。不过吴邪吃黑瞎子做的面总要挑三拣四,要么就是“这个臊子油太大了”,要么就是“榨菜粒好吃怎么没多放点”。

张起灵随随便便一碗清汤鸡蛋面,吴邪:“完美。”

吴邪一边逗狗,一边说:“小哥,明天你是不是也放假啊。”

他记得张起灵每次出差回来之后都有一段长休,说:“明天你帮我看看我的图纸呗,省得模型做出来了再有什么结构性的硬伤。”

他现在做的是每年的实习展览内容,都配有指导老师的,但是老师也顾不来每个学生。而且他这次的指导老师就是他的导师,这个人实在是有点死亡,每次不管出什么方案,从来都不说好不好、或者指点有哪里不行,就说让你接着做,等你几乎快要做完了他才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导致一切都是白用功,通篇推翻全改。

去年交图纸大作业的时候吴邪直接崩溃了一次,你要是做之前就什么内容请教他,他就反问你学什么了。今年吴邪算是知道了,根本不再指望他。

“没问你爸?”张起灵说。

“他?”吴邪扭头扁着嘴巴看了张起灵一眼,说,“他看都不看一眼,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可能给我上政治课了,其实就是懒。”

张起灵就此倒是没有感到什么意外,上学的时候黑瞎子连自己的图纸都不愿意看。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起床之后就回了黑瞎子那里,黑瞎子猜到如此,早饭做了四人份,解语花正趴在沙发上翘着脚玩手机,看到张起灵才坐了起来,他看到教导主任还是很不自在,敲了敲沙发叫小猫,说:“齐花花,过来!”

小猫跑过来在沙发底下“喵喵喵”,解语花把它捞了起来,吴邪说:“你这小臭猫惹祸了知道吗,昨天差点把我的模型扑翻了。”

解语花一挑眉毛,说:“谁让你不在学校搞了,拿回家来。是不是齐花花?”

“都赶上这是你家了。”吴邪无奈拉长声说。人来了猫也来了,还那么霸道。他起身回房间换衣服,张起灵过去黑瞎子那边,吴邪发现自己的床和被子都非常整齐,连个褶皱都没有,套着T恤出来问:“小花,你昨天没在这儿住吗?”

“住了呀。”解语花头也不抬地说,手按着小猫揉来揉去。

“那你出息了啊,知道叠被子了。”吴邪说。

“没有,我跟你爸睡的。”解语花说。

“哦。”吴邪说,根本不搭理解语花不咸不淡的话,走过去黑瞎子那边,说,“爸,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叫我回来吃饭?”

“你这么大人了还能饿死,吃饭还用我叫?”黑瞎子说,手上一敲,把细面散了下去。

“我这不是回家了吗,又不是在学校,你吃饭还不叫我一声?”吴邪说,转头去拉开冰箱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发现了一盘小龙虾。

“小龙虾?你昨天晚上背着我吃小龙虾去了?!”吴邪说。这也太过分了!“你跟谁去的,怎么没叫我,跟我小妈吗?”

“跟我去的。”解语花说。

吴邪看了解语花一眼,有点意外,这俩人去吃东西不叫他,他俩怎么这么铁了。吴邪看向黑瞎子,说:“是吗爸?”

黑瞎子笑着看他一眼,“哼”了一声。

“行啊小花。”吴邪惊讶地说,“你都赶上他亲儿子了,这还是我家吗?我觉得我像个外人。吃饭不带我去带你去。”

张起灵无奈,看向黑瞎子,意思是问他打算瞒到什么时候。黑瞎子把云吞面出锅,往里面撒虾仁,就乐,谁也没故意想瞒他,他自己看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这种关系怎么明说。

“嗯,你爸爱我。”解语花平淡地说。

吴邪无奈地歪头看他,解语花摆弄小猫,扫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语气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爸暗恋我,哭着求我跟他去吃。”

“是,谁都爱你,美国总统都求你陪他吃饭。”吴邪说,撇了下嘴巴,去厨房了。

解语花不想说话。

吴邪上大学之后就不怎么太回家了,除非什么时候馋了想吃黑瞎子做的饭才会回来,这样有一点好处就是他回来之前会提前跟黑瞎子说让他做好吃的,两个人也有个心理准备。但突然有一次,吴邪大周五下午突然就杀了回来,当时两个人正在浴室里进行人生大和谐,解语花给吓得差点升华了。谁知吴邪知道他俩在一起洗澡,竟然丝毫没有感到奇怪,甚至还跟解语花夸奖黑瞎子的搓澡手艺,一直在跟他们说话!

出来之后解语花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吴邪,结果吴邪问黑瞎子为什么下手那么没轻没重,把小花搓得那么红。

解语花经历了此生的精疲力尽,不愿再累,自此走上了对吴邪破罐子破摔的道路,恨不能吴邪立刻就能发现他就是他的小妈。然而线索向雨点一样向吴邪打来,吴邪却纷纷躲过,依然对推理小妈这件事不亦乐乎,小妈推理笔记都丰富到大半本子了。

打那之后每次吴邪找解语花一起堵小妈,解语花就说:“我就是你小妈。”吴邪说黑瞎子对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解语花就说:“我这样的。”

搞得吴邪觉得解语花非常没劲,再也不愿意找他开玩笑了。

“哇,这云吞面好香啊,不过要是用鸡汤煮就更好了。”吴邪说。

解语花在旁边看着手机小口小口地喝汤,已经习惯于忽视吴邪的话茬,黑瞎子用筷尖敲了敲碗沿儿,解语花就把手机放下了。黑瞎子问:“你昨天九点多回来的?”

张起灵发那条消息他看见了,扒小龙虾倒不出来手,就没回。张起灵“嗯”了一声,黑瞎子说:“这次休几天?”

他说着,手里剥着水煮蛋。张起灵回答:“一个礼拜。”

“那很好啊,小哥,那我就能跟你一起把模型做完了。”吴邪说。他看到黑瞎子剥好鸡蛋,刚要伸手去接,黑瞎子递给了解语花,吴邪一顿,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抿起嘴巴。张起灵余光瞟到吴邪这一系列小动作,伸手拿了个水煮蛋剥了起来。

解语花咬了口鸡蛋,看起来很熨帖的样子,小猫在下面蹭他裤脚,解语花叫了一声“齐花花”,喂给它一块蛋清。

吴邪也下意识想叫齐蛋蛋,这才反应过来小狗子不在,黑瞎子和张起灵两个男人在那边说上了话,说什么无底洞之类的。吴邪问解语花:“哎,小花,我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养的小猫要叫齐花花?不应该叫解花花吗?”

其实本来起名叫花花的时候先生就说叫解花花——最开始黑瞎子坚持要管这只猫叫狗,遭到解雨臣的超级严重反对才起了“花花”这个名字,但是解语花不想要小猫跟自己完全重名,好像自己是只小猫一样,既然跟自己一个名字了,就姓了先生的姓,正好结合在一起了。

解语花噎了一下,说:“那为什么你的小狗要叫齐蛋蛋?”

“我们齐蛋蛋随父姓呗,你的花花凑什么热闹。”吴邪说,“其实本来要叫驴蛋蛋的,但是我爸说这个名字听着有点恶心,我就给改成齐蛋蛋了。”

吴邪声音放小了一点,说:“其实这里有一个暗示,你懂的。”吴邪朝黑瞎子那边飞了个眼神。

解语花停下勺子,有点无语地歪了下头,吴邪低头吃了个云吞,又说:“而且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就很时髦,就是有个人类的姓后面加个名字,我看很多网红猫猫狗狗名字都是这样的,我要把齐蛋蛋培养成明星狗。你别学我啊。”

凭什么你的小狗可以姓齐我的小猫就不可以了?这是后儿子仗势排挤人的行为,要坚决抵制。解语花说:“可是那是张起灵的狗,它应该姓张才对。”

他这么一说,吴邪才反应过来,对哎这是小哥的狗,他当成是自己的了。吴邪一愣,嘴里念叨道:“张蛋蛋?张狗蛋?”

张起灵听到看了他一眼,黑瞎子就乐了。

“不行,听着怎么这么怪怪的?还是叫齐蛋蛋吧。”吴邪说。

“齐蛋蛋就不奇怪?”解语花挑起眼眉看他,他天天听着感觉挺奇怪的,每次看见狗都感觉很不对味。

“主要是小哥跟狗就不挨着。”吴邪说。

黑瞎子“啧”了一声,说:“我跟狗挨着?是,我以前跟狗天天挨着。”

吴邪损到黑瞎子,就很开心,把脸埋进碗里边吃边乐,笑到一半笑容逐渐消失,反应过来,扑棱一下抬起脑袋看向黑瞎子。

张起灵偏头看他,揉了揉吴邪的头发。

张起灵点火开车,深深呼出胸膛里的一口浊气。吴邪在副驾驶歪头看他,说:“小哥,你什么时候揍他,能叫我过来看看吗?”

张起灵休了七天假,便宜了吴邪一个打下手的,要是他一个人来弄,肯定不能进度这么快,但是跟张起灵一起做事有一个坏处,就是吴邪总是要不专心,也不知道是有指望了还是怎么样,间歇着就要出一会儿神。

张起灵在帮他把零件分类摆放好,这样组装的时候会方便一些。他本来就是做事一丝不苟的人,大事小事都会很认真地对待,吴邪从小被黑瞎子养大,对吊儿郎当的人实在是有PTSD,心里就更偏向认真的人,很容易对认真的人产生好感,张起灵就是吴邪心里的标杆,每次觉得谁有点好有点靠谱,衡量标准都是那个人跟小哥差多少。因此对吴邪来说看张起灵做事情就是一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事情,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在心里暗自夸奖,心说小哥真的比便宜爹靠谱多了。

吴邪摆出一个不露齿的笑容,应了一声,接着盯了两秒,这才着手接着处理模型,他瞟了张起灵的手一眼,说:“小哥,如果将来你不做地质勘探了,当手模也能养活自己。”

张起灵看向他,不是很明白吴邪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但是吴邪说完这句就没有下文了,开始低头专注地做模型,张起灵看了他两秒,收回了视线。

这个模型最后入选了学校的展览,一共就展出了八个实物模型,还有三个是设计系的,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吴邪本来就是糊弄糊弄做的,这一下相当高兴,当天就冲回去给了张起灵一个大大的熊抱,拿着现场拍的照片跟黑瞎子去显摆。

张起灵的另一间卧室本来是用作书房,为了方便吴邪过来住,就把格局改了改,把格子柜撤了摆到客厅里,加了张床,就成了吴邪的卧室了。

期末考试的时候要起早贪黑去图书馆占座,还会受其他影响,回家吧,有黑瞎子也学不消停,张起灵这么个小窝算是吴邪的安乐乡了,张起灵在的时候他本身就很喜欢跟张起灵相处,张起灵出差去了他一个人住也很快乐自由,没事逗逗小狗子,还没有人唠叨,饿了就回家吃完饭再回来,总之非常舒心。

“明天没有考试,后天上午考数学,下午考力学原理,赶在一天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安排,太死亡了。”吴邪说,抻了个懒腰,“哎呦”了一声,说,“等全考完了我要让小花陪我攀岩去,不然早晚要出颈椎病。”

张起灵在吴邪脖子上捏了两下,捏得吴邪全身发麻,惊讶地捂着肩膀说:“小哥,你也会推拿?”

“不会。”张起灵说,“早点睡。”

“嗯,我洗个澡就睡。”吴邪说,“等我放假应该让我爸帮我捏捏,他现在跟我抠抠嗖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让我那小妈管的,让他干点什么可难了,小哥,下回你说说他。”

他说着起身往浴室走,又说:“不对,放假我回去就更成万人烦了。现在我总不回去他见得少还能稀罕稀罕我,一在家待着又没好人样了,小哥,放假了我也要在你这里住。”

只是前后院而已,在哪里住还不一样。张起灵“嗯”了一声,说:“等你考完再想这些。”

吴邪哼唧了几声,进去洗澡了,没一会儿卧室的水声哗哗作响,齐蛋蛋在张起灵脚边转悠个不停,张起灵摸了它两把,去拿狗饼干,吴邪在卧室里喊:“小哥!小哥!帮我拿一下衣服!”

他进去之前忘把换洗衣服拿进去了,都找好了,吴邪叫:“就在床边!”

张起灵又撸了两把小狗子,去给吴邪拿,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两下,吴邪应该还在冲泡沫,说:“你拿进来啊小哥。”

张起灵把门拉开一些,吴邪没来拿,张起灵就把门更打开了一点,把手伸进去,略一抬头,人就是一顿。吴邪背对着他还在冲头发,听到门开了才关掉花洒,稀里呼噜地用毛巾擦头发,听到门开了,回头看向张起灵。

吴邪大三了,已经长得很高,身体非常地修长,不干瘪也不胖,白净但是不显得病态,是非常健康的肤色。因为喜欢打篮球,身上有很韧薄的肌肉,线条非常的隐约,是他的年龄所特有的、非常有活力的一具身体。

张起灵心头咯噔一跳,没有想到吴邪这么毫无遮掩,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吴邪用毛巾在自己脖子上随便地擦,看向他笑了一下,接过衣服,说:“谢谢啊小哥。”

张起灵轻轻点了下头,给吴邪带上了门,皱了下眉。

吴邪也算是张起灵从小带到大的,即便已经长大了很多,但一直以来他在张起灵眼里都是个孩子。这是张起灵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到吴邪的身体,在这一刻才真正认识到,吴邪的确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曾经那个哭着耍脾气的小孩子了。他长成了一个有活力的大小伙子,比自己还要高一厘米,是一个成年人了。

像今天这样的心头一跳,之前并不是没有过,第一次的时候吴邪在读高中,张起灵也并没有当回事,之后也时而会有这样的感觉,张起灵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但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这一次,张起灵才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一件不妙的事情,他对吴邪似乎是有一种超出长辈的情愫。

张起灵产生一丝自我怀疑和谴责,又觉得这是错觉。为什么?因为跟黑瞎子长期接触耳濡目染吗?他不应该把这种事当作常态。难道因为身边存在这种人,就潜移默化地拉低了自己的道德底线吗?

他想着,拉门咯吱一声,吴邪走了出来,一只手还在擦着头发,裤子好好地穿着,背心却没有穿,拎在手里,说:“小哥,你要不要也去洗一下?我可以帮你擦擦背。”

心头又是一紧,这下张起灵可以确定不是错觉了。他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移开目光,说:“好好穿衣服。”

“等我擦完头发。”吴邪说,“小哥,你帮我吹吹头发呗?干快点我好早点睡。”

张起灵胸膛鼓了一下,呼出一口长气,还是其身去拿吹风机了。擦肩而过吴邪擦着头发歪头看着张起灵的背影,总觉得小哥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似的。

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吴邪耸了下肩,没再多想。

第二天张起灵一直都很心神不宁,有心事的样子,同事很少见他这样,还打趣了一句。他刻意加了会儿班,回家的路上心情很是复杂,希望吴邪在家,但又希望吴邪不在。

张起灵在门口顿了一会儿才把钥匙插进去,打开房门,小狗子立刻蹦蹦哒哒地扑过来迎接他,欢实得不得了,吴邪的房门开着,透出一点暖黄色的光,吴邪探出头来,叫了一声:“小哥。”

张起灵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心上一天的大石头好像放下了一样,轻轻应了一声,低头摸了摸小狗。

小奶狗被吴邪养得非常肥胖,小肚子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团,小尾巴在身后摇摇晃晃,被张起灵一摸,就晃得更快了,张起灵莫名觉得这只小狗很像吴邪。

他们两个有一答应没一答应地说了几句话,吴邪就接着投身进入紧张的备考当中,张起灵喝了水,去换衣服,路过门口的时候看着在写字台前的吴邪。

暖黄色的台灯光投射着,吴邪在做数学题,神情很专注,时而皱一下眉头,笔头飞快地演算,他目光在纸面上移动,露出思考的表情,握着笔的手的手背上的骨节在灯光下更加明显,五指白皙修长,一直在写写画画。

是真的长大了。

吴邪终于解出了这道题,放下笔,全身放松下来,笑了一下,这才感觉到张起灵的视线,他有点询问地转头看过去,张起灵回过神,说:“大灯也打开,伤眼睛。”

吴邪从小就有这种毛病,只开着台灯学习,到现在也没板过来。

“我知道了。”吴邪笑了一下,说,“小哥你快睡吧,我明天就考了,再奋斗会儿。哎,对了,刚才我爸给我发消息,说今年出去玩准备去哪,小哥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张起灵说:“嗯。”转身回屋了。

吴邪疑惑地看着张起灵的背影,心说“啊?‘嗯’?嗯是去哪?”

吴邪挠了挠头,心说真是搞不懂。小哥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也犯上小花的病了。

吴邪接着专注地做起了数学题。

期末考完试吴邪感觉到了解放,这个专业真是读一年扒一层皮,他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接着深造的念头,还不如毕业了直接在西湖边上开个小店。不过家庭条件允许,能接着读书还是多读一些比较好,吴邪目前还没做什么抉择。

他就是本地人,放假了都没什么好拾掇的,也就是一点洗漱用品和笔记本电脑。考完试大解放还没等高兴,转头就发生了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吴邪在寝室转了一圈没找见,想着是不是落在张起灵家里了,回去之后先到张起灵那里找了一圈,也完全没有找到。

吴邪心一凉,给解语花发消息,说:“……我的小妈推理笔记丢了。”

解语花汇演响排刚卸了妆,一看到这消息抿了一下嘴唇,回也没回。半个小时之后坐在吴邪对面无语凝噎。

“我记得我没有乱放啊,不在小哥家就是在寝室里,图书馆我好久没去了,书包里也找了,没有。”吴邪说,叹了口气,借酒浇愁——“梅子酒饮品”。

解雨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这种事为吴邪排解忧愁,心中十分无语,说:“一个本子,丢就丢了。”

“那怎么能就是一个本子呢?那个本子是我的青春,小花,你不懂,我最艰难的时候都是它陪着我……”

解语花心说我最艰难的时刻一般都是你带给我的。

“……高三的时候就靠它缓解压力了,现在说丢就丢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吴邪说,摇了摇头借酒消愁。

解语花心说你高三的时候我的压力都是打你这来的。

解雨臣敷衍都不太想敷衍他,心不在焉地低头喝饮料,说:“快三年了你也没推理出来啊。”

“重点是结果吗?重点是过程。”吴邪说,那语气跟黑瞎子一模一样,解雨臣又是礼貌地抿了下嘴,吴邪接着说,“而且这两年我又丰富了不少,马上就要推理出来了。我刚根据各种特征做了分类,到时候一综合所有特征,基本上就能确定了。我跟你说,我还特意学了刑侦手段的臀形辨认,都记在上面,你不知道吧,屁股圆都不是一种圆法。比如说你的就是……哎,小花,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解语花对着他“啧”了一声。

吴邪耸了下肩,说:“现在都丢了,全没戏了。”他叹了口气低头喝饮料发呆,看起来是真的很惆怅。

解雨臣心中无奈之至,该安慰他两句吧?但十分不想说话,也低头喝饮料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吴邪咬着吸管发呆,突然说:“哎,小花,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解语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搞对象了?”

“搞对象多没有意思。”吴邪说,“我就是没谈过好奇问问。”

解雨臣又看了他一眼,说:“你爸不就在谈恋爱?就是你爸那样子。”

“哦,天天洗床单买套子,要么就傻乐。那小哥应该不是。”吴邪说。

解语花塌下肩膀一歪头。

吴邪笑了一下,解雨臣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张起灵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这两天我总感觉他像有心事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应该不是谈恋爱。”

但一想吴邪这么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估计什么都有点可能。

解雨臣故意想试探试探他,说:“你怎么就知道不是谈恋爱呢?每个人谈恋爱都不一样,没准他就是谈恋爱了。”

吴邪摇了摇头,说:“不对,小哥不会谈恋爱。”

“怎么就不会?他都这么大了,说不定相个亲就结婚了呢。”解语花说。

吴邪看向解雨臣,摇了摇头,非常笃定地说:“小哥不会结婚,小哥就是一辈子单身那种人。”

解语花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算了,你开心就好。

“你这么一说,我应该劝我爸早点跟我小妈结婚了,这都拖了多久了?真要结婚了也不用我推理了,到时候肯定能让我见一面了吧?你说他俩是怎么回事,别是黑瞎子这个混帐东西一直拖着人家……或者其实是我小妈不愿意结?”

吴邪来了点劲,说:“哎,你说有没有可能?我觉得我爸现在还是挺认真的。反倒我那小妈是个大明星,可能会不想结婚。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那种看着柔柔弱弱很听话没脾气,但是其实反而是不把自己投入进来那种人?我靠,这么一想有点带感啊。”

吴邪眼珠往上转,瞬间脑补出来一篇同人文,忍不住拍了拍手,说:“靠,反差永远的神。”

解语花无语凝噎。这几年吴邪编排出的剧情没有十种也有八种,解雨臣已经麻木。

“干什么去了,晚上吃什么?”黑瞎子问。解雨臣脱掉鞋走进来,一把掳起齐花花,小猫“喵”了一声,解语花说:“爱心陪伴瞎蝌蚪。”

天天找妈妈找不到。

黑瞎子露出一个迷惑的笑容,吴邪进屋就又回书架上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他的小妈推理笔记,终于放弃了,走出客厅来。黑瞎子朝他扬了下下巴,吴邪说:“没有什么想吃的,我问问小哥吧。”

不挑吃的了可真是稀奇,黑瞎子有点奇怪,吴邪突然又凑近,说:“爸,你得想办法抓紧结婚,可别让人跑了。”

黑瞎子又露出一个迷惑而好笑的表情,吴邪说完这句拎起他的书包回屋再度翻了一遍,整个人忙忙叨叨的,黑瞎子歪了歪头,看向解语花,解语花摸着小猫摆出一副冷艳薄情的小表情,学着刚看过的剧里的单身妈妈的语气,挑了一下眉毛,语气很轻地说:“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婚姻不就是个形式吗,我真觉得现在挺好的。”

黑瞎子好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俩小孩今天又都抽什么疯,解语花说完果然有爽到,眉毛一挑把猫猫举高高,齐花花张着小爪爪“喵喵”了两声。

张起灵回家的时候吴邪不在,小奶狗依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张起灵抱起它逗了一会儿,手机上收到吴邪的消息:“小哥,我爸正要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张起灵手指顿了一下,说:“有事,不去了。”

“你随便做吧,小哥说他有事不过来吃了。”吴邪说。

黑瞎子有点奇怪,笑着问吴邪:“他最近有事?”

这几天找他都没出来,叫吃饭怎么都不来了。

“不知道,像有点心事一样。”吴邪说,“可能工作压力太大了吧。你以为小哥像你啊,天天那么清闲。”

“真应该让你做一天家务开一天滴滴,你就知道你爸清不清闲了。”解语花说。

吴邪心虚地抿了一下嘴巴,奇怪地产生了一种被长辈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的感觉。他走过去对黑瞎子说:“爸,又不是没有钱花,你还出去跑滴滴干什么?研究说了,久坐影响小蝌蚪,你本来都上年纪了,我还指望你跟我小妈给我抱小弟小妹呢。”

“做人要有志气、要有理想,你知道个屁。”黑瞎子说,“啧”了一声,说:“谁上年纪了?我这岁数正一枝花呢,别忘了我跟你好小哥同岁。”

“那能一样吗,小哥才是一枝花呢。”吴邪觉得张起灵看起来就像大学生一样年轻。他接着说,“我说真的,你要是想要孩子真得抓紧。”

黑瞎子干笑了一声,把肉往砧板上一扔,笑着瞟了在玩猫的解雨臣一眼,说:“你问问你小妈给不给生。”

“我才不生呢。”解雨臣说。

吴邪奇怪地回头看了解雨臣一眼,说:“你想生你也生不了啊。问我小妈又没问你。哎,爸,我小妈她……”

之后黑瞎子一直对他笑而不答。

吴邪一篓子话说完了,回想到刚才小花一个男生说他不生,还怪可爱的,怎么那么爱搭话,什么话都搭。

吃完饭,解语花在沙发上玩手机,吴邪觉得没意思,说要去撸齐蛋蛋,黑瞎子在厨房收拾碗筷,问他:“晚上回不回来住?啧,滚吧,别回来了,把那个菜顺手给张起灵拿去。”

吴邪鞋都穿到了一半,又脱下来回来拿,黑瞎子把猪肉酸菜粉条倒进餐盒里,扣好了递给吴邪。吴邪说:“成天赶我吧你就,才放假第一天,我还不稀罕在家里住呢,在小哥那宽宽敞敞地多好?你跟小花玩蛋去吧!”

他说完了已经准备好撒腿就跑,谁知黑瞎子居然没变脸弹他脑瓜崩,让吴邪虚惊了一场。

张起灵本来以为吴邪今天不会过来了,听到门口的动静,有一点惊讶。齐蛋蛋反应得比张起灵要快,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就冲过去了。吴邪被它热烈欢迎,非常熨帖,抬脚把它撅到一边去,弯腰换鞋,说:“小哥,你吃了吗?我爸让我给你带饭了。”

张起灵接过餐盒,吴邪走进来,说:“哎,小哥,还是在你这儿比较痛快。”

张起灵“嗯”了一声。

他还是没能正视自己内心的感情,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一时半会儿很难扭转过来,张起灵总是觉得吴邪依然是一个孩子,而且吴邪用最天然最率真最坦诚的态度对待他、依赖他,尽管张起灵没有完全觉得自己对吴邪的情感已经达到那样过界的程度,但是心里的异样感仍然让他觉得自己很龌龊。

与此同时,他心里很深的角落是期待着吴邪能多在他这里停留的。

张起灵吃饭,吴邪窝在沙发上逗狗,齐蛋蛋看张起灵在吃东西就不安于待吴邪的怀中,小短腿划动着总是奔着张起灵那边使劲,吴邪捞它捞不住,恨恨地在它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放手了。小狗子全不在乎,直勾勾地奔着张起灵跑过去,蹲在张起灵脚底下谢谢谢谢。

张起灵低头看它,眼睛里有点笑意,喂了它一块肉,吴邪也跟过去,脚尖撅了齐蛋蛋的小屁股一下,生气似的说:“小馋狗!”

他抬头看张起灵的餐桌,问:“小哥,好吃吗?这道菜我爸都没上桌,专门给你做的,我跟小花都不吃。”

张起灵应了一声,觉得自己排挤黑瞎子的行为做得不对。

“真的?”吴邪还是很吃不惯东北的这种酸菜,但是黑瞎子的厨艺很好,张起灵虽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其实吃饭很香,吴邪看着蠢蠢欲动,说,“给我尝一口。”

张起灵看向他,吴邪张嘴“啊——”,张起灵顿了一下,还是夹了块肉上面放了一小撮酸菜,在碗边凛了凛油,喂给了吴邪。

吴邪嚼了嚼,比了个大拇指,齐蛋蛋在下面扒张起灵的裤脚,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

张起灵看看吴邪再看看小狗,既视感非常强烈。

吴邪逗了会儿狗,群里发了消息,他们四个人有一个讨论组,解语花发了个景点,他们两个就在群里讨论了起来。张起灵收拾完就坐在沙发上看书,吴邪从他手臂下面钻进去,舒舒服服地往他腿上一躺,感到非常满意,拿起手机回复解语花的消息——并不知道此时解语花正窝在他爸的怀里一边讨论着一边噼里啪啦打字。

张起灵的目光从书上移下,垂眸看着吴邪,以前吴邪也总是这样,但现在对张起灵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他开始对吴邪习以为常的身体接触非常敏感,但吴邪无知无觉。

吴邪的睫毛很长,人非常白净,打着字表情都很生动。吴邪将要抬起眼帘那一刻张起灵收回目光,他以为吴邪看过来是要说话,但是等了半天却没有。

张起灵非常明显地能感觉到吴邪在看他,他眨了几下眼睛,心中感觉难以言喻。吴邪的目光专注而坦率得过分,张起灵假装没有察觉,他盯着书页,脑子里却没有任何一个字。空气非常安静,张起灵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鼓动的声音越变越快。

吴邪仰视着张起灵,小哥这个角度真的非常好看,吴邪不知不觉就出了会儿神,回过神来才叫:“小哥。”

张起灵轻轻应了一声。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和小花还没定下来。”吴邪说。他感觉自己的语气跟平时不一样,但是现在的气氛好像就是应该很轻柔。

张起灵低头看他,二人的目光对视,张起灵的目光非常的温柔、又非常深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吴邪的头发。

吴邪老老实实地让他揉脑瓜,把脑袋歪了一个角度去看张起灵,说:“小哥,你老家是长白山那边的吧?要不然我们去长白山好了,正好找个地方避暑。听说天池很好看,你看过吗?”

张起灵“嗯”了一声,说:“去做过勘探。”

“哇。好厉害。”吴邪说,“小哥,你有照片吗?”

张起灵点了点头,起身去找以前的老DV,拿过来慢慢翻看着,吴邪在群里打字,说:“要不然我们去长白山好了,雪山很凉快,而且是小哥的老家。”

他把手机扔下,凑到张起灵旁边去看,把下巴放在了张起灵的肩膀上,看着取景框。

张起灵的呼吸节奏断了一拍,手下一顿。吴邪疑问地在张起灵肩膀上歪头看他的侧脸,张起灵缓缓呼出了一口长气,接着翻页。

群里:

解语花:“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去四姑娘山好了。”

当吴邪把天池的照片发到群里的时候,解语花已经去四姑娘山的住处都选好了。

张起灵说:“嗯。”起身走开了。

吴邪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卫生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在四姑娘山,吴邪拍满了张起灵专属的那张存储卡,而旅途结束之后,张起灵立刻出了一个长达三个月的差。

大三上学期的实践课程很重,吴邪天天往工地跑,人都黑了好几度,回家的时候更少了。好不容易放假有两天闲工夫,他想黑瞎子做的饭想得不行,直接就奔家里来了,到家了却惊讶地发现张起灵居然在,高兴地叫了一声:“小哥,你也在啊!”

张起灵看向他,神色有一点细微的变化,点了下头。

黑瞎子笑着看向他,表情有点寻味似的。齐蛋蛋正和齐花花滚在一团打架闹着玩,听到吴邪的声音立刻冲了过来,齐花花不明所以,还以为小狗临阵脱逃,跳着追上去勾着小爪子咬了一口。

齐蛋蛋在吴邪脚边非常活跃地蹦来蹦去,亲昵得很。

“你怎么也在这儿?”吴邪看到齐蛋蛋,有点惊喜,旋即反应过来,目光往旁边一瞟,果然看到齐蛋蛋的小便盆和狗粮狗零食都拿过来了,吴邪说:“小哥,你又要出差啊?你今年怎么老是出外勤,不是刚回来吗?”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发旋,没有出声。

黑瞎子扬了下下巴,说:“到那边帮我跟Backhaus打个招呼。”黑瞎子想了一下,站起来去屋里,过一会儿拿出来了一个眼镜盒递给张起灵,说:“把这个帮我带给他吧,均码的,应该也能戴,你就说将来有机会给他定制一个。”

张起灵应了一声,吴邪低头摆弄着狗,听着他们说话,黑瞎子问:“签证都办完了?欧元兑了吗?”

“嗯。”张起灵说,“单位会处理。”

欧元?吴邪眉头一扬,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说:“小哥,你要出国吗?”

张起灵没看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吴邪撸狗的手停了,缓慢地站起来走过去两步,语气很迟疑,说:“是去出差吗?还是交流学习?”

“算是。”张起灵顿了一下说,“有个外派岗位。”

“那……要去多久?”吴邪的语气更加地没有底气了。

张起灵没回答。

吴邪心头猛地一凉,小猫小狗感觉到气氛不对,不再打闹了,一远一近地仰头看着他。吴邪语气都凉了下来,说:“什么时候走?”

张起灵看着吴邪,就在吴邪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张起灵说:“后天。”

吴邪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唇轻轻动了动,说:“小哥,你要出国为什么不跟我说?”

张起灵轻轻抿了下嘴唇,站起来走过来,吴邪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不肯看他。张起灵拿起吴邪的手腕——力道还在别扭着,但张起灵的力度也很强硬,他展开吴邪的手心,把房子钥匙放到了吴邪的手里,顿了一下,说:“好好学习。”

吴邪猛地抬头看向他,眼圈红红的,一下甩开张起灵的手,跑回屋去甩上了门,把自己闷在了床上。

黑瞎子咂舌,表情居然还带着点笑,他不知道张起灵怎么会突然要出国,隐约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张起灵又待了没一会儿,略显出神地摸了一会儿小狗,就走了,把车钥匙也留在了黑瞎子这里。他出趟国仪式感这么强,跟生离死别似的,搞得黑瞎子都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啧”了一声一歪头,意思让张起灵别再营造这种气氛了。

“走时候叫我,送你去机场。”黑瞎子说。

张起灵点了下头,又往吴邪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离开了。

张起灵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其中一点就在于他非常了解自己,非常清楚自己做每一件事的动机和任何一点情感脉络。对吴邪的超出常规的感情,在那天晚上的一瞥就像是一粒种子的新芽拱出了土地,接下来在点点滴滴里逐渐不可控制地叶茂枝繁。

他开始试图用过逃避来解决问题,把这种感情视为一种错觉,但是他太了解自己了,那不是错觉,他的确对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产生了爱情的情绪,这不应该,尽管吴邪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修长挺拔的成年人。

可他依然比他小,还在读书,还在比他的人生更慢一步的阶段,他不能做和黑瞎子一样的事情。何况吴邪与解语花的情况还有所不同,他是他看着长大的。张起灵过不了自己这关。

可感情就是会有自私和“阴暗”的部分,吴邪每一个小举动都会让他产生动摇,张起灵知道自己在期待回应——即使他的道德观念不允许这样。

旅行结束之后那次出差,吴邪一直都在询问他,吴邪从小到大但凡他出差都是这样,张起灵不知道吴邪对自己怀着的到底是什么感情。回来之后吴邪依然总是过来待着,有一天双休日回来换了衣服之后又急匆匆地出去了。

张起灵有点奇怪,吴邪说:“攀岩活动认识一个交流生女生,是华侨,刚才比赛输了要我请她吃饭。胖子不是也一起打赌吗?怎么不让胖子请?估计是怕胖子吃得多,她可真聪明。不说了我先走了小哥!“

张起灵就像被一盆水泼醒了一样。

吴邪现在在读大学,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虽然他现在还不开窍,连女孩子为什么要他请客吃饭都不明白,但他总有一天会情窦初开,会喜欢一个女孩子,会谈恋爱,或许将来会成家、结婚,那是他的人生。

张起灵当天就接受了单位的外派协议。他需要离开吴邪的身边,现在的感情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或错觉,远离吴邪会让他清醒,一切淡却之后他还能面对吴邪,像从前一样,做一个在不靠谱的长辈之外的可依靠的人。

张起灵回到家,默默地收拾行李。

黑瞎子送走张起灵,回来敲了敲吴邪的门,没有动静,黑瞎子说:“闷狗肉呢?跟解语花你也不学好。”

现在这些小孩怎么回事?不开心了就当鸵鸟呢。

里面噼里啪啦地响了两声,吴邪猛地一把拉开门,鼻头红红的,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哥要走?”

黑瞎子笑着看着他,不置可否。

果然!吴邪怒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现在人马上要走了他才知道,这么突然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你问我了吗?”黑瞎子说。

吴邪看黑瞎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砰一下摔上门又回去了。

虽然平常也不是时时刻刻跟张起灵在一起,但意识到这个人远在大洋彼岸的时候,吴邪心里就像空了一大块。他哭得眼圈鼻头都红红的,用掌腕交接处一直抹着眼泪,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来。解雨臣的消息在屏幕上闪,吴邪没有回。

平时闹归闹,解雨臣多少是有点担心他的情绪,在家里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黑瞎子看着他的样子就好笑,说:“小后妈现在出息了,这么惦记大儿子。”

他心里其实也惦记,但是不好说出来,不过出个国又不是生离死别的,黑瞎子也没有特别严重地在意。

解雨臣其实有点能感觉到张起灵为什么要走——结合黑瞎子的思维模式,这次旅行他一直都感觉张起灵不太对劲——老男人果然都没有心。

写字台上面的书架上摆着很多张起灵的书,有一些专业的书籍,还有一些德语书。吴邪盯着书架出了会儿神,表情慢慢冷静下来。

隔了一天解雨臣终于收到吴邪的消息:“我要去德国读硕。”

黑瞎子是一点都没感觉到意外。

学业的压力是一方面,导师那边一直卡他的设计。另外多少有点张起灵不在身边了的原因,刚开始喝着还只是诉苦,到后程酒气上头吴邪就哭起来了,这一年他其实过得很不容易,又对着解语花这样交心的人,什么委屈都出来了,哭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长得干净,哭起来就很招人疼,手掌遮着上半张脸,哭得脸上红彤彤的。解语花自己学业上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但是这种崩溃他是了解的,看吴邪这样子心疼得不行,就显在脸上了,解雨臣一直微微皱着眉头,给他递纸巾,拍了拍吴邪的胸脯。

吴邪接过纸巾擦了擦鼻涕,抬头一看到解语花的表情就破涕为笑了,他脸色还红彤彤的,说话里鼻音很重,哭腔带着点笑,说:“小花,你怎么那个表情。”

解语花还是凝着眉,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怎么了,接过纸巾给吴邪擦了擦脸,吴邪反应就更大了,捂着半张脸又哭又笑的,解语花挑了下眉头表示询问,吴邪接过按住解语花在他脸上擦的手自己接过纸擦了擦眼泪,说:“你怎么好像长辈心疼小辈似的,一点都不像同龄人。”

解语花手一顿,无奈抿了下嘴,都哭成这样了还能想着这个呢,解语花呼出口长气。

吴邪吸了吸鼻子,抱住了解语花。解语花在吴邪背上拍了拍,吴邪发泄过,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解雨臣叫来服务生结了帐,起身准备搀起吴邪离开。

“哭成这样,有伤心事?”一个男人轻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解雨臣转头看过去,一个目测三十多岁的陌生男人从他们卡座旁边的地方路过,停住了脚步。

解雨臣礼貌而疏远地微笑了一下,不再理会,低头拉扯吴邪。

“需要帮忙吗?你们还是学生吧?这么晚了不方便,搭我车走吧。”男人说,手里握着车钥匙——保时捷。

解语花眉头微微一皱,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转过头微笑道:“不麻烦了,我也是开车来的,谢谢。”

说完转身回来把吴邪扶到肩上,脸上立刻没了表情,他本来就漂亮,是薄情的长相,酒吧的灯光下显得眉眼冷冷的。

重得要死,解语花皱着眉把吴邪拖起来,对那男人露出了一个不上升到颧骨的笑容——解雨臣有一种笑得像骂人一样的技能,带着吴邪离开了。

到了楼下黑瞎子过来接,把醉成一坨的吴邪从后座拖出来,解语花在旁边看着,说:“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害得我拖着他走上走下,还被恶心的老男人搭讪。”

黑瞎子把吴邪往身上背,笑着问:“老男人?多老?”

解雨臣想了想,说:“比你年轻点儿。”

黑瞎子“啧”一声,歪了下头。解雨臣就笑了,上去捧着黑瞎子的脑袋照他嘴上亲了一大口。

虽然过程充满波折,但好在最终结果是好的。吴邪虽然从大三才决定要去留学,但他之前的GPA一直都很好,他属于做事很随性的那种人,高考不能说不认真,但也并不是拼尽全力,不然可能还能再往上冲一冲。这次奔着德国留学,是真正地拼了命,最后心仪院校的offer全都拿到了,想去哪个只凭自己的抉择。

直到吴邪把邮件的截图发给张起灵,张起灵才知道吴邪的留学是要来德国。

一时之间不免有些百感交集。

这一年多吴邪跟他都没怎么联系,张起灵知道他是在赌气——确实有一点这样的因素,主要还是吴邪学习太忙了。张起灵虽然有点落寞,但他想这样也好。到了德国之后张起灵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看来离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万万没想到吴邪居然追来了德国。

吴邪大学毕业,解语花已经毕业了一年,拿到了中国戏曲最高奖项,留在了杭州京剧院。这中间还有一些曲折,总之两个小孩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时隔一年,张起灵和吴邪在机场再度重逢。

一年多没有见面,吴邪对张起灵没有什么陌生之感,但重逢的感觉却和之前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吴邪不知道的东西改变了一样。

吴邪穿着一件风衣,虽然身高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骨架好像又结实了,比之前成熟了一些,这个成熟依然是较之去年的吴邪而言的。

这一分成熟显得他沉静了一些,但不是沉稳,脱去了部分稚气,气质依然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吴邪才走近,两人相对一时无言。张起灵点了下头,伸手整了一下吴邪的衣领,吴邪低头看着张起灵的手,抬起头去看张起灵沉静的脸,说:“小哥。”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微微一顿,张起灵说:“嗯。”

吴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说:“你走这一年,齐蛋蛋长得可胖了。”

张起灵又“嗯”了一声,接过吴邪的行李箱,说:“走吧。”

张起灵把吴邪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发现吴邪站在旁边没有动,询问地看向他,吴邪摇了摇头,上了副驾驶。

“小哥,你租的车吗?”吴邪问。

“买的。”张起灵说。不是很清楚吴邪为什么问这个。

吴邪摇摇头,没说话。小哥才来德国一年,就已经买了车,这根本就是打算长住下去。吴邪心里有一点别扭,他不明白张起灵怎么舍得这么做。

而且报考之前他问过张起灵,张起灵跟他说过以后不会到别的地方去工作他才选的浙大,为什么中途变卦?说话不算数!

张起灵从前视镜里看到吴邪似乎有点不开心,但并没有想出原因,没有多问。

吴邪的到来是一个意外,张起灵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去面对,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彷徨——吴邪追到德国来多少给了他一点勇气,他二十二岁了,已经成人,有为自己做决定的能力。张起灵依然没有打算对吴邪去做什么、去改变他什么,但是如果吴邪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愿意遵从他的意愿。

结果直到吴邪的六学制的硕士阶段告一段落,除了张起灵的厨艺的极大提升,二人之间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变化。如果还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张起灵的心态,他看破红尘一样的淡定,好像得了道。三年过去吴邪彻底长大成人,这三年间吴邪的学业依然很繁忙,他们并不是朝夕相处,但依旧亲密。张起灵不再急躁,也不再会产生道德带来的负罪感,如果吴邪一直这样下去,那张起灵也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一碗面下去吴邪泪流满面,说:“小哥,你之前留学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为什么回国之后还会选择再来德国?他搞不懂。

“你爸做饭。”张起灵说。

虽然人人都喜欢美食,但是如果没有的情况下,那张起灵还能忍耐。他和黑瞎子小时候一起在孤儿院长大,那时候就比较能忍,但黑瞎子几乎天天都要去厨房偷东西吃,要么就自己去抓小鱼烤着吃,活得花样百出,时常挨揍。

在德国没几天就把黑瞎子吃成了菜色,张起灵一副还能忍耐忍耐的样子,表情上写着“将就将就吧”。

黑瞎子站起身,说:“再吃下去我会死,知道吗?”

于是撸胳膊卷袖子奋勇学厨,当天就花出去好几百欧——烟雾报警器招来了消防。

黑瞎子坐在沙发上非常沉默,张起灵一脸淡定。在一周花出去数千欧的情况下,黑瞎子终于成功地做出了第一餐。搞得当时资助他们的心那么大的吴三省都忍不住跑了过来查探情况,担心他们这么大花销是不是沾了毒。

这么多年过去张起灵看黑瞎子那德行,感觉这人真是越待越懒,越吃越馋。吴邪被他养大,贪嘴实在是不足为奇。

吴邪刚毕业就找到能做全阶段的公司,为了庆祝,张起灵给他包了饺子。吴邪大快朵颐,十分满足,但张起灵却没过来吃,一直在那里回消息。

刚才屏幕他瞟到一眼,霍……霍什么?

蛮巧合的,跟他认识的一个长辈一个姓。

吴邪的饺子开始吃得心不在焉,瓷勺在碗里搅来搅去,舀起饺子又放下,葱花在汤面上打旋。

足有十多分钟张起灵才回来,吴邪问:“小哥,是谁啊?”

“项目交接的同事,霍玲。”张起灵说,“你姑姑。”

霍家和吴家也很有渊源,吴邪跟霍家的小孙女霍秀秀是平辈,理所当然叫霍玲一声姑姑。

“谁是我姑姑?我可没有这么一个姑姑。”吴邪不悦的语气说,低头接着搅碗里的饺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这句话。

小哥这种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他的长辈一样,还有,什么叫“你姑姑”?这语气这么亲昵,像是介绍什么人一样?吴邪真是越想越不愿意,碗里的饺子也不香了。

张起灵听出来吴邪语气有点刺儿,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吴邪又搅了几下碗,把勺子一放,说:“不吃了。”

说着就起身回到了张起灵的房间里,过一会儿说:“我今天晚上不走了。”

张起灵往卧室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接着吃起了水饺。

吴邪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霍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霍玲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大美女,年近四十,风韵犹存,一点看不出来年龄不说,反倒是透着一股非常成熟的韵味,眼角眉梢还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属于那种吴邪走在街上碰到都会多看两眼的绝代美女。

要是平常碰上还好了,现在看她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瞧她笑得那么欢!跟小哥站得那么近!

说资料有必要站那么近吗?小哥说什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霍玲余光看到吴邪,有点意外,张起灵转头看了吴邪一眼,介绍:“吴三省的侄子。”

吴邪来德国,跟吴三省见到了一面,之后吴三省就再度失踪了。吴邪也见到了自己缠绵病榻的爷爷一眼,这都是另一个故事了。

霍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意地说:“长这么大了。”

吴邪一听这语气就挑起眉毛,走过去打招呼,说:“你好啊霍阿姨,初次见面。小哥,你们合作?”

霍玲笑着从眼角瞟了他一眼,接着跟张起灵说起了话。那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满不在乎的态度,使得吴邪瞬间火冒三丈,回到屋里生闷气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明明谁也没把他怎么着。但是吴邪就是觉得非常接受不了。

难道小哥这是谈恋爱了吗?或者说,小哥要和霍玲谈恋爱了?不知道为什么,吴邪觉得这件事让他非常的难以接受。在他的概念里,张起灵根本就不会恋爱、结婚,他怎么可能会跟别人有那种亲密的关系呢?

吴邪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张起灵最亲密的人,而且张起灵不会再有比他更亲密的人了。今天看到霍玲跟张起灵笑得那么开心,吴邪非常不舒服,自己不开心可能是感觉自己的亲密地位受到了挑衅?

真的只是这样吗?

吴邪不知道。他只是感觉更加胸闷了。而且一想到张起灵可能会恋爱结婚,他就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之前他和解语花恶作剧给黑瞎子下安眠药,当时胡思乱想,就想要是黑瞎子醒不过来,那他小妈可怎么办?转念一想没有关系,那他可以把他小妈介绍给小哥,小哥比黑瞎子强多了。

谁知这么闹着玩的一想完,吴邪就感觉心里非常非常的难受,一晚上都辗转反侧睡不着,当时他心下大惊,还以为自己真的对小妈产生了背德的情感,跟解语花说,被解语花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

现在想来,原来他不是喜欢小妈,而是接受不了小哥和别人有恋爱关系吗?

为这件事,吴邪闷闷不乐了两天,这两天他一直都在思考,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还差一点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这么容不下霍玲呢?霍玲跟他说话他就觉得他在挑衅自己,霍玲不搭理他他就觉得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霍玲那么漂亮那么迷人,但她越迷人吴邪越觉得看她不顺眼。

吴邪用“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给解语花讲了一下这种感受,小花说这是吃醋。

他在吃醋?他为什么会吃醋?难道他……难道他喜欢小哥吗?

可是他对小哥……吴邪仔细一想,人就顿住了。他一时有点懵,心说“我喜欢小哥?我喜欢小哥?”,他思考起以前那么多事感觉好像没有其他的解释了,吴邪在心里确认了好几遍,他终于弄明白了,小花说得对,他就是喜欢小哥。

那小哥呢?这么多年小哥对他是什么感觉?难道只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吗?吴邪觉得不会,可他又说不准。

那天晚上他一夜都没睡,第二天白天浑浑噩噩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要去找小哥问个明白。

他喜欢张起灵这件事,以前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说个清楚,要问问小哥是什么想法,如果小哥也喜欢他,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小哥选择霍玲……如果小哥选择霍玲……

吴邪光是想一想就要哭了。

他不能接受这个假设,在他前二十五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觉得张起灵会属于除他之外的另外一个人。

朋友圈有一个新提示,吴邪机械地点开,是霍玲发的小视频。

封面是一大群人的party,围着桌子在切蛋糕,张起灵被围在人群之中,脸上还贴了油彩贴。

吴邪拇指轻轻一动,把视频点开。里面大多是华裔,也有几个德国人,一群人簇拥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围着让张起灵切蛋糕,霍玲站在张起灵旁边,在张起灵低头切蛋糕的时候,把着他的脖子踮脚过去亲了一口张起灵的脸。

张起灵没有什么反应,没有推开霍玲,也没有抗拒。周围人立刻哗然,霍玲笑靥如花地关掉了拍摄。

吴邪拿着手机,整个手臂开始颤抖起来,他颤抖着手又点开一次,把霍玲亲张起灵的那个片段反复地拉了好几遍,确认无误,霍玲的确亲他了,而张起灵也确实没有抗拒,没有推开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好像他们两个这样是一件极其自然以至于成了让张起灵都习以为常的事一样。

吴邪使劲抿着嘴,下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视线慢慢模糊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他今天才确定自己的心意,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解语花躺在床上,一听这动静人就急了,一下坐了起来,又翻身下了地,他这几天就猜到吴邪可能是要有什么事,八成是开了窍,结果怎么成了这样?

黑瞎子看向突然紧张起来的解语花。

解语花冷静又有点担心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说:“吴邪?你别哭,你怎么了?”

吴邪一听,眼泪落得更厉害,呜咽了两声想要说什么,嗓子哑得完全说不出来话。

“吴邪?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解语花担心他出什么事,脸色变得很严峻。

吴邪喉结动了动,但现在情绪太高昂,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勉强地压了下嗓子,带着哭腔艰难地说:“没事。”

解语花开始原地转圈圈,转了两圈说:“不行!”睡衣都没换转身就往门口冲,黑瞎子下地一把拽住了解语花的手腕,好笑道:“干什么去?要飞过去啊?办签证还得一个礼拜呢。”

这小后妈现在也太像样了,看给急的。

“这么大人了能有什么事?何况张起灵还在那边呢。”黑瞎子安抚住解语花,给张起灵和吴邪分别去了个消息。

吴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天色彻底昏沉下来。他打车回到家,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

那天晚上慕尼黑下了很大的雪,天气冷到眼泪在脸上结冰,吴邪下车之后顺着街道往自己的公寓楼的方向走,在路灯下的飞雪里看到了等在楼下的张起灵。

张起灵沉静地看向他。

吴邪的眼泪瞬间流得更凶。

“我和霍玲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张起灵说。

“那为什么她亲你你不推开她?”吴邪的声音还在哽咽。

“你胡说八道。”吴邪说,眼泪还是止不住。明明看到张起灵,心里就踏实了,看到他站在这里,哪怕他什么都不解释,吴邪都会相信他。但是在张起灵面前总是要耍耍脾气撒撒气,他实在是太委屈了。

张起灵擦了擦他的眼泪,摸了摸吴邪的头。

“她亲了你哪里?”吴邪哽咽着说,用手去蹭张起灵的脸,有点任性地蹭来蹭去。

有点微微的痛,但张起灵由着他。吴邪蹭完了,就亲上去,亲被他蹭红的地方,亲周围的皮肤,亲张起灵脸上的每一个位置,最后去亲张起灵的嘴。

张起灵抱住他。

他们在大雪里接吻,分开时面色都有些红润。吴邪看向张起灵的脸,眼泪还没干净,失笑了一下,笑的声音像要哭了一样,又用掌根抹了一下眼泪,喜极而泣似的。

吴邪紧紧搂住张起灵,用自己的脸去蹭张起灵的脸,像是撒娇的小狗狗,蹭完了这一边,又换另一边,怕人跑了似的、又像喜欢不够似的,把人抱得紧紧的,来来回回耳鬓厮磨了好几遍才算罢休。

张起灵用手抹掉吴邪的眼泪,在吴邪的鼻尖上亲了一口,两个人相拥着上了楼。

黑瞎子收到回信:“没什么,职场失意,已经克服。告诉小花不要担心。”

“下次没事别一惊一乍的。”黑瞎子说,“给你小妈着急的,大半夜差点直接出国找你去,好说歹说让我拦住了。”

吴邪:“没事了小花,放心吧。还有,我真没想到我那小妈居然那么把我放在心上,我爸说她昨天大半夜急得就差没出国来找我!”

解语花看着手机屏幕沉默了片刻,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打字道:“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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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篇分析张海客的小论文,我真的很喜欢他,请大家和我一起来爱张海客!

Warning:大量主观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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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做一个总结的话,我认为张海客的性格特点是“向下兼容”。具体来讲,他知道的、了解的信息,其实比书中大部分的角色都要多,也因为张家人的长寿和假扮吴邪的过程而拥有了漫长丰富的经历,但这种信息差和年龄上的优势并没有让他成为一个傲慢的长...

让我做一个总结的话,我认为张海客的性格特点是“向下兼容”。具体来讲,他知道的、了解的信息,其实比书中大部分的角色都要多,也因为张家人的长寿和假扮吴邪的过程而拥有了漫长丰富的经历,但这种信息差和年龄上的优势并没有让他成为一个傲慢的长辈。相反,他很乐于用自己那张年轻的脸来融入到吴邪他们的计划和生活中,所以会有一些看似不太沉稳的表现;而确实存在的优势不会被抹消,这些东西又让他能够以长辈或过来人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同时。他还拥有很强烈的“正常”家族观念(这里的“正常”是指世俗意义上的“正常”,而不是张家标准里的“正常”)。

这两天重新看了一下《藏海花》,能归纳出三个角度,下面就是从张海客对吴邪、张家族人以及张起灵的态度来展开,具体讲一下他“向下兼容”的性格特点。

一、对吴邪的态度

张海客可能是比吴邪都更了解他自己的人。

在开始这部分之前,我要说一些带有强烈主观个人情绪的话:我非常不认同“吴邪很菜”的这个说法。且不说吴邪在经历了不同时期的各种事件以后,本身就有了很大的成长。哪怕是回到最开始,本传里的吴邪都是非常强大的:面对各种绝境与谜团,他始终在尝试用自己的能力去解决问题。评判某个角色的强大与否需要参照,但如果把张起灵当作静止坐标,那全书中就没有多少角色能称得上“强大”了。

会产生“吴邪很菜”这种想法,一来,和吴邪在书里的记叙分不开。吴邪很清楚自己在身手方面有所欠缺(在《沙海》里也对这一点做了加强),所以在墨脱的喇嘛庙里,当他拦下胖子,打算让胖子看着被他们砸晕的喇嘛,而自己去探察喇嘛庙的环境时,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路潜行,我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很牛啊,竟然可以让胖子守老营了。

恍惚间,之前无数守营地的日子全部浮上我的脑海,那种枯燥无聊担忧,满是无能为力和自己是废物之感觉,让我感慨万千。——第三十四章奇怪的变动

二来,吴邪身边的人,张起灵也好,胖子也好,还有解雨臣、黑眼镜,他们都有着异于常人的优势,而且吴邪也是一个很善于发现他人优点的人,相比之下,难免会觉得自己是“废物”。

张海客需要长期模仿他,对吴邪的了解观察非常充分。打个比方,吴邪对自己的了解更像照镜子。有个理论说,人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形象会有百分之三十的美化,那么对于吴邪来说,身边的人像过于强烈的光线,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是模糊的。而张海客从第三人称的视角来观察他,能够把环境因素也考虑进去,同时刨除了吴邪对自己的埋怨,能够得到更加客观真实的结论。在第四十二章里,他对吴邪说的是:

在“认识清楚吴邪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一点上,张海客是在吴邪之上的。上述的这段话里,他很明显地抛出了两个观点:一,他清楚吴邪是强大的,在雪山上和张家人谈判,面对张家人的施压,他能保持冷静,不会上当受骗;二,他知道吴邪有执念,这里张海客称之为“痛苦”,其中一点就是吴邪的好奇心。好奇心始终是吴邪的动机与动力之一。可以说,他对吴邪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吴邪自己。

有这一层了解,张海客基本能够推断出来吴邪在各种情形下会做出的反应,这也是为什么,张家人敢于用“七个人头”的局来判断面前的吴邪究竟是真的吴邪,还是他人假扮的吴邪。

讲到了“七个人头”的局,这里有两组很有意思的对比。

第一组是吴邪和张海客的:

“等一等。你们就没有想过,因为你们的这种行为,真正的吴邪肯定会由于自己的性格弱点,在惊恐下做出错误的选择,最终你们可能错误地杀害了我?”

“我们不在乎。”张隆半没有丝毫迟疑,“我们对你们做选择这件事,绝对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第二十八章艰难的选择

这里张隆半提到的“百分之百”的信心,正是基于张海客对吴邪的了解,张家人可以推断出来吴邪的反应。而吴邪的话却正好相反,在他自己的意识里,“真正的吴邪”可能会因为“性格弱点”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另一组是张隆半与张海客的对比:

“那么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是的,我们的前辈负责了其中的大部分。”张隆半说道,“如果你了解你们家族参与的整个阴谋,你会发现很多地方都有我们参与的痕迹。其实,我们一直在看着你们。”

说这些的时候,张隆半流露出一种傲慢而又淡定的情绪,这种感觉我很难形容。后来我发现,那是一种发自本身、类似于贵族的气息。

但又不是贵族,那不是一种奢华的贵气,而是一种长年洞悉一切的优越感。——第二十七章七个吴邪

吴邪提到的“优越感”,是占有信息和年龄优势的人很容易带出来的气质。打个比方,生活中同样容易产生类似“优越感”的人,很可能是学校里的学长学姐,或者职场的上司,因为他们掌握的信息非常多,又对地界熟悉。

而张海客不是这样的,他面对吴邪的时候,很少有这种上位者的态度,或者更干脆一点说,他很乐于逗吴邪玩,比如真相大白以后:

“那你怎么——我刚才的脖子断了——”

“刚才我们只是在你后脖子上插了一针,注射了一些阻断麻醉剂,然后往你的后脖子上洒了点猪血。”假吴邪给我点了支烟,“你就傻x呵呵地以为自己脖子断了。”

我心说:妈的,这帮人心眼太坏了。——第二十九章分崩离析的张家

张海客说的话非常口语,还夹杂着粗话,和张隆半的态度不同。我曾经思考过,会不会是因为张隆半在身份上是张海客和张海杏的“二叔”,年龄上又大了一层,所以难免会对吴邪摆着架子?不可否认,的确存在这样的因素,但也应该考虑到的是,他们面对的人是吴邪。对这些长寿的张家人来说,吴邪和他们之间差的辈分,大概已经不是一辈两辈可以说清楚的了。那么,面对着这样的吴邪,其实并不会因为年长而有太多的区分,试想,在你的太爷爷和太太爷爷眼里,你都是一个小孩,因为实在是太小了,他们根本不用考虑到“辈分”在你眼里的区别,190岁和200岁是同一个概念。

所以,张海客这里近乎“调皮”的表现,是随自己的性格与意愿,在“向下兼容”吴邪。他比吴邪更了解他自己,又拥有信息差和年龄的优势,站在这样的制高点上,完全可以和张隆半一样傲慢,但他选择了用这种插科打诨似的方式来和吴邪对话,一来也是为了之后的合作能顺利展开,很精明;二来,夸张点来说,还挺有童心的。总之,不是弱智。

二、对张家人的态度

《藏海花》里出现的张家人很多,包括后来张海客的叙述中,也提及了他们小时候一起放野的张家小孩。这里大致做一个分类:对张海杏的态度、对儿时伙伴的态度以及对家族的整体态度。对张起灵的态度,可以分析的实在太多了,所以最后展开一个部分来说,这一部分主要讲上面三个方面。

2.1对张海杏的态度

不得不说,张海客是一个很宠妹妹的哥哥,以至于张海杏对他有点没大没小。摘录几段张海客挨揍实录:

张隆半像看两个笨蛋一样看着我们,他闪出一道缝隙来,后面是那个张姑娘,她抬手举起一个东西,我发现那是我做的弹弓,几乎是瞬间我听到了破空的声音,在我身后卡住我脖子的假吴邪浑身一震,抓着我就翻倒在地。

我赶紧推开他的手臂,爬起来就看见那家伙捂着脸疼得都蜷曲起来。——第二十五章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暗号

有趣的是,张海杏打完张海客以后,也对着吴邪来了一弹弓,不过吴邪并没受什么伤,他自己的描述是“却忽然发现这两个部位(额头和鼻梁)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是倒地之后,屁股撞得地板生疼生疼的”。

看到这里,我也开始怀疑张海客是不是装的,但几页之后,张海杏再次拿弹弓打他,吴邪和张海客之间又有了这段对话:

“你他妈干嘛要装我?你要不装我,这些事情根本不会有。”

“谁他妈装你了?谁装你这个孙——哎呀!”

他骂到一半,破空之声掠过,他连人带椅子又翻倒在地。

我转头一看,张姑娘拿着我的弹弓,恶狠狠地走过来,说道:“有完没完?再吵我就打你其他地方了。”

“为什么你只打我不打他?”地上那人大骂。

“你们两个长得一样,谁分得清楚啊?”

“你们他妈的偏心!”

我心中暗笑,张姑娘看着也笑,走到我边上顺手拍拍我的脸:“别说姑奶奶没罩过你啊。抽你一口烟,老娘就还你个人情。你们要再吵,我可就雨露均沾了。”——第二十六章与张家人正面交锋

有一个问题,从后文可以得知,这里的张海杏有可能是其他人假扮的。不过,这不会对结果造成影响:无论张海杏是不是假扮的,展现出来的都必定是“原来”张海杏的性格。

结合上文有提到过的张隆半,以及其他看见张隆半之后就“都退后不说话了”的张家人,可以发现,张海杏的性格在这些人中是非常跳脱的。她这样的性格,和张海客对她的态度不无关系。这里仍然要提到上面引用的那段文字,张海杏第二次用弹弓打了张海客,我认为这里她的行为故意的成分比较大,具体理由是:

一来,吴邪的弹弓是他自己临时做的,他自己也提到:

那么,我的一些可疑举动也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兴趣,比如说,我下山后在一个招待所一个人待了一夜;比如说,我往房间里所有的窗缝都贴头发;比如说我把东西藏在喇嘛庙的一个个地方;比如说我忽然做了一个弹弓;比如说我突然来搭讪他们队伍中的一个女性。——第二十三章西藏的天罗地网

那么张海杏会把这把弹弓拿在手里,完全是因为“吴邪做了这把奇怪的弹弓”,如果张家人检验吴邪真假的计划在之前就计划好了,这个弹弓就是计划中临时出现的东西,属于张海杏的“临时起意”。

二来,如果说整个考验的核心就是观察吴邪,那张海客和吴邪之间的对话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而张海杏强行打断了这一段对话,所以后面出现了别的张家人站出来说“别靠他们太近,这两个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句话也可以看作是提醒张海杏不要打断试验的过程。所以我的结论是:张海杏欺负张海客是来真的,打的那几下也是来真的。

张海杏在这里展现出来的态度,加上海外张家尊卑有序的大背景,大致上可以用“没大没小”形容。作为侧面参照,基本上可以说,张海客对这个妹妹是相当不错的,允许她对自己这样“乱来”,同样是“向下兼容”的一种方式。也许张海客无法影响族中的等级制度,但至少这个妹妹得到了他的默许与照顾,受到尊卑秩序的影响不大。

2.2对儿时伙伴的态度

首先,是他“处于上位”的证明:

张海客是一个交友非常广泛的人,他当时就和几个朋友商量,到底去哪一代盗古墓合适。——第四十三章闷油瓶十三岁

张海客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水必须如此?难道这就是他在古书上看到的那种只可能在一个地方拥有的风水格局吗?其他人看他自言自语,就问道:“你平时鬼点子非常多,看的书也多,你就完全没有一点线索吗?”——第四十六章倒挂的棺材

这段话中同时传达出了另一个信息,那就是张海客在这群人中是起到一个领导者的作用的,他有这些人没有的长处,吴邪在这里的描述是:

而在这种善于发现矛盾点的人当中,张海客就是和胖子很类似的一个人,这批人其实水平智力都很出众,各有各的长处,但唯独张海客有所谓的“破局”能力。——第四十七章问题的所在

吴邪在这里提到张海客是“和胖子很类似的一个人”,我认为可以算作是一个很高的评价,胖子在吴邪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必说,虽然这两个人时常拌嘴斗嘴,但在正事上胖子从来没有掉过链子。这也说明了,吴邪也是认可张海客头脑灵活、能力强的。

另外,他的身手在这批孩子中也非常出色:

那个时候的张海客,对自己的能力非常有信心。他不仅将自己的手指练得比普通人有力得多,速度也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所以,当时的他几乎可以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盗墓贼了。——第四十三章闷油瓶十三岁

接着,就是拥有了这些优势的张海客,所展现出来的“向下兼容”。

事实上,这群放野的张家小孩也只有十五岁,比家族条规更占上风的是少年的秉性,少不了鲁莽,也未必太认真,又好面子,从始至终,“会给父母蒙羞”一直是他们担心自己无法完成任务会带来的后果之一。

而在这群小孩中,掌握了较多信息的张海客却没有傲慢,在四十六章中,他这样回复胡乱猜测棺材倒置原因的同伴:

另一个人道:“我靠,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的墓?”

张海客拍他一个巴掌,说道:“祖师爷说过,咱们在这时候,切记不能开玩笑,你若不认真对待这个古墓,这个古墓也必不会认真来对待你。”——第四十六章倒挂着的棺材

这是非常微妙的一句话。前后文的大背景中,张海客在认真思考棺材倒挂的原因,同伴却来了这么一句。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采用什么偏激的手段,而是用“祖师爷说过”开头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方面调节了气氛,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面前的难题上,另一方面,这句“祖师爷的训诫”对封建气息浓厚、宗族制度完善的张家人来说,非常有说服力。

当然,同样是十五岁的张海客也不能保证自己说的所有话都是对的,他下的结论,免不了受到其他孩子的质疑。面对这些问题,张海客的态度也是平和友善的,只要是为了他们共同的目的,他并不在乎“面子”一类的东西,同样是在这一章中的一段: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海客就道:“看样子里面是干的,咱们直接把钉子全部起掉,应该问题不大。”另一个人就道:“先别这么快下定论,先去洞口附近看一看是什么情况,那黑烟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张海客再次爬上人梯,上到棺材边上,小心翼翼地凑近洞口,观察了一会儿就道,“是灰尘,一种特别特别细的黑色的灰尘。”——第四十六章倒挂着的棺材

面对同伴的质疑,他始终以他们的共同目的为先,尽管第一个接触到了棺材里东西的是他,决定下一步行动的也是他,但如果有质疑,他绝不会因为自己掌握了这些第一手的信息而不听取别人的意见。

在这一部分中,张海客表现出来的“向下兼容”是谦和、谨慎,善于观察气氛、与他人沟通。

2.3对家族的整体态度

在这一部分中,我首先要抛出的观点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张海客绝不是张家派系中的“保皇派”,相反,他厌恶繁文缛节,不喜欢尊卑制度的条条框框。上文提到他对张海杏的包容和默许就是表现之一。这一部分,主要从张海客的少年和成年后的两个角度来说。

从少年时期开始,作为外家,张海客就很不喜欢本家的那些规则。他对本家的态度,在原文中是这样描述的:

张家本家的孩子大多傲慢,所以,张海客偶尔进到本家大院里,都是进去拜年,那些孩子都不大愿意和他一起玩。

张海客内心其实不在意,因为对他来说,张家本家所代表的权威仅仅是依靠张家外族的支持得来的,那是一种默契。

他相信外族的他可以更加自由地生活,本家规矩繁多,很多事情压得人太紧。——第四十三章闷油瓶十三岁

我觉得张海客对张家制度的认识非常清醒,而且他清醒得很早,在本家小孩还会因为自己“本家”的身份而感到傲慢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根源性的问题:本家的傲慢是来自于外族的拥护,换句话来说,没有外族,本家的傲慢其实是非常虚无的。他对体制的清醒让他产生了厌恶,因为对当时的张家来说,这种压迫性的体制已经逐渐显现出弊大于利的影响来。

还有一处非常有趣的对比。在张海客前期的叙述中,他谈到张家人的行为准则,是“不择手段”:

放野往往是不计后果的,张家人的一个基本思维是:只需要完成这件事情,不要在乎任何手段。——第四十三章闷油瓶十三岁

但真正看到家族中的人“不择手段”地做事,他会从心底生出愤怒:

张海客在船舱里看到了三具孩子的尸体,堆在角落里已经完全风干,显然都是张家的孤儿,被取血而死,身上有明显的取血的伤口。

孩子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张海客一边觉得愤怒,一边觉得力不从心,身上的黑线越发粗大,能清晰地摸到那些卵在皮下的轮廓。——第五十二章绝境

这是非常强烈的人性与共情,对族人残忍的手段,他绝不会认为是“理所应当”,这也是我为什么认为他是少有的、在张家的体系下还留有“正常”家族观念的人。这是他在当时张家其他人之上的表现,他意识到了家族的体系与行为做事的准则是有问题的,而且十分厌恶。

然而,对深陷在这些体系中的人,他采取的同样是“向下兼容”的态度。这就来到了他成年之后,他的做法是,用正常的家族观念去对待所有族人,无论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认为在这时他对“家族”的理解又有所加深,发生了一些改变,他意识到,无论认不认同家族的这套体系,他们都是这套体系的受害者。如果硬拉着其他的家族成员,告诉他们这么做是错的,对那些深信不疑的人来说,同样会造成伤害,所以他的态度非常温和宽容,在和吴邪的对话中,他是这样表述的:

“张家族训是不太允许失败的,让他们去做生意,就是一件注定失败的事情。何况我听说他们之前一直想建庙收香火钱,这说明他们的自主意识很强,事情是他们想做的,很重要。这样吧,你听我的,我回去想两周,然后给你答复。”

……

不过有件事他说的不错。

这些人得做他们想做的事情。——短篇《谋生之道》

此处的前后文背景是属于“保皇派”的那部分张家人想要建庙收香火钱,张海客和吴邪在讨论要如何对待这部分人。从这里张海客的态度,已经能够看出来他不是一个“保皇派”,之所以不制止其他张家人,是因为他尊重他们的想法。他们和他一样,是家族体系的受害者,所以张海客最后的决定是“事情是他们想做的,很重要”。这是向下兼容,不是和“保皇派”站队,也不是犯傻。

三、对张起灵的态度

首先,张海客对本家规则的厌恶,是促使他去接近张起灵的原因之一:

张海客特别奇怪,这个孩子非常特别,使得他有了一种想去了解的好奇,而且,这个孩子在本家也不受其他人待见,这让他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第四十三章闷油瓶十三岁

其次,在之后的路上,张海客对自己的定位始终都是“哥哥”,张起灵是需要他照顾的“同族胞弟”,仍然是在第四十三章,本家对张起灵的态度和张海客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在张海客的推断里,本家人甚至不希望张起灵可以活下去:

他从本家其他孩子的嘴里听到,小哥的父亲在小哥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小哥是由叔叔伯伯照顾长大,虽然不会是虐待着长大,但本身也不会有太多的关爱和幸福,而且小哥还那么沉默寡言,他觉得这可能是本家里有人根本不希望他继续活下去。——第四十三章闷油瓶十三岁

但张海客做出的决定是:

小哥走路那种弱不禁风的样子,让张海客觉得他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所以他选择和他那班朋友分道扬镳,选择去保护这个张家本家的小男孩。这也许是他人生中做得最成功的一个决定。——第四十三章闷油瓶十三岁

包括后来,下墓之后,张海客还是会照顾他:

闷油瓶在所有人里年纪最小,当然心领神会,往前就想上去,却被张海客拦住了。

“他年纪太小了,如果失手,我们都会遭殃,我来,如果有事大家自己担着。”——第四十七章问题所在

讲到这里,我又想再次强调,张海客是一个非常精明、非常会察言观色的人。他说的这句话非常好服众,一起的几个张家小孩,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完成任务,然后安全回去,一句“我们都会遭殃”,直接命中了大家最关心的事,而且又确实保护了比他们小的张起灵。往下提到了张起灵的反应,我认为他也是有所触动的:

众人点头,张海客就对闷油瓶道:“你先到地面上去,等没事了再下来。”

闷油瓶看着那匹马,却没有动,张海客又说了一遍,闷油瓶才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不过,你们这一次凶多吉少,你们可以留一件信物给我,如果你们遭遇不测,我可以带它们回去交给你们的父母。”——第四十七章问题所在

这里张起灵的反应很有意思,他先是“没有动”,然后提出可以帮忙“带信物”。其实“带信物”这件事对他来说属于自找麻烦,包括他也在这句话里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有一个非常分明的“我”和“你们”的界限。他会愿意帮他们“带信物”。在这个转变里,张海客对他的关心多少是有起作用的,或者说,最起码,张海客这句“他年纪太小了”和“我们都会遭殃”的话外音确实是被张起灵听出来了。

继续往后,甚至在张起灵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们自己的事与他们无关,张海客的反应仍然是:

张海客不耐烦,心说这小子真的不要命了,连帮忙都不要,这就是小孩子的表现,他道:“毕竟是同族胞弟,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能让他去送死。”——第五十章泥浆池

这段描述里非常突出的一点就是,张海客把小自己两岁的张起灵当“小孩子”,没有本家外家之分,因为张起灵是他的“同族胞弟”,所以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他对张起灵的态度和对张海杏的态度其实是类似的,对年纪比自己小的亲属,至少他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一个应该照顾他们的“哥哥”。

四、关于张海客的另一些碎碎念

我非常喜欢张海客是香港人的这个设定,之前也和朋友开玩笑,喜欢他的另一部分原因是觉得“海客”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好听了。而且无论是他的名字还是身份,都和这个角色的特点非常贴合:张海客是游离且矛盾的。

首先是在吴邪和他自己的身份之间。书里提到要模仿吴邪,其实付出了非常巨大的代价,除却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对吴邪这个人的观察。我不知道张家在选择由谁来模仿吴邪的时候有没有做过筛选,但张海客无疑是很适合的人。上面也提到了,他很善于察言观色,能敏锐地感觉到别人的想法和情绪,并且利用这些,去推测出他人进一步的反应和行动。那由他来模仿吴邪,他比其他人更擅长感知吴邪的性格,也因此比吴邪更了解他自己。

可是这种模仿过程是有风险的,张隆半谈到易容的时候这样提及:

“……当年,判断易容是否成功,不是靠脸就可以的,要从身到心都天衣无缝,需要常年和被模仿的人时时刻刻待在一起。……”——第二十七章七个吴邪

其次,在张起灵和张家人之间。上面谈到了他对张家人的态度是“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在这一点上是有存在矛盾的,这个矛盾来自于家族成员的不同期待:“保皇派”的那一派希望张起灵回来,但是他也非常清楚张起灵的痛苦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们的家族,以“哥哥”的身份来说,他是矛盾的。我认为张海客在这里的选择仍然是“向下兼容”,他其实把这个问题完全交给了张起灵,简单来说就是: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张家人活了这么久,能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非常珍贵。我找到的一些蛛丝马迹是,《老九门·序》这一篇里,张海客会去雨村和吴邪一起排族谱。这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张海客提醒他,他们的家族的确还有人存在,这就可以对“保皇派”那一派交代过去;但是他和吴邪都没有让张起灵插手进来,张起灵在这段中的行动是对张启山这个名字“长久凝视”。排族谱这件事只是发生在那里,他可以只是看着,不需要再履行那些家族义务。

最后的一个矛盾,完全不是负面意义上的矛盾:活了这么久的张海客,其实相当年轻。不得不提一提他那一圈骚包的梵文纹身: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这首词的作者是温庭筠,是“花间派”的首要词人,风格婉约细腻。既然张家并不限定纹身要纹什么,他就选了这两句词,和他本人的性格特点相似——心思非常细致,也非常乐于接受改变。有着“海客”这个名字的人,面对所有事奇怪,做出的都是遵从自己本心的选择。他的归属是他自己。

总之,他选择了用正常人的感情去体恤这个不正常的家族,而且够聪明,能够做到自己想做的。张海客是掌握了优势却不傲慢的人,他活得年轻,没有优越感,又善于体察他人。这么好的人!

我好喜欢张海客啊!

——

向天再借五百年

我捡到这个自称是从什么外星来的家伙的时候,正好是个下雨天。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雨男,只要我出门就一定会下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上辈子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吧。

今天的雨很大,非常大,就像依萍去跟她爸要钱的那天一样大,我本来不想出门的,毕竟在夏季的傍晚,一个人待在屋里玩游戏,听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想想就很文艺。

没办法,这年...

没办法,这年头实体店受冲击不是一家两家,各行各业都被影响了,也不单单是我做不下去,我严重怀疑是我店铺风水有问题。

总之我冒着大雨出门了,这场雨大的下午三点就跟天黑了一样,大街上没几个人在走,雨伞基本没什么用了,我只能裹紧了雨衣硬着头皮朝前走,不由庆幸自己最近胖了一点,不然这风非把我吹出去不行。

风雨太大,根本看不清路,走到一半就感觉不行了,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工作把命给赔上吧。

为了避雨,我找了个有一半屋檐的小巷子,就这么寸,我刚进去就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了里面,眼睁睁的。

就是出现在了里面,毫不夸张的用词,他就像电影里的特效一样,缓缓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严重怀疑我没有晕倒是因为我已经吓的太过头了,我的大脑已经死机了,连晕过去的指令都没有下达。

我甚至有心情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样子,从外表看来只是个很普通的青年男性,我对年龄没有什么概念,这个人大概有个二十七八岁,身高跟我差不多,模样嘛倒是还不错,虽然没我帅,也算是英俊了。

他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又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在风雨交加的幽暗的小巷子里适时的闪电一闪而过,我瞬间把我从小到大所有看过的雨夜杀人案件都过了一遍,就差跪下来大喊好汉饶命了。

还好我死机了,没有真的跪下来,只是颤巍巍的道:“我就是躲会雨,一会就走,真的,我马上就走。”

“我来自地球编号02200059行星,我目前的模样和身份是系统随机生成,地球青年男性外表,姓名,张起灵。”古怪的名叫张起灵的男人跟例行公事一样,机械的报了一系列的信息,“我的目的是收集地球信息,以确定地球是否达到足够与我的星球交流的科技高度。”

嗯,一个精神病,我确定了他的身份,默默的朝后面退了两步,结果这犊子也默默的朝前走了两步,我有点尴尬,就道:“我真的只是躲一会雨,我没有什么代表性,这位小哥你要是想收集什么科技高度,我推荐你去科学研究院,要不你去清华北大看看?我当初都没考上那地方呢。”

不论我怎么强调研究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个来地球考察的外星人还是跟在我后面像个小尾巴一样,我走哪儿他都跟走到哪儿,我去面试的时候他还坐在外面等了我半个小时。

我本来觉得他可能是个神经病,不要招惹比较好,但是他老这样我也受不了,我他妈都到我家门口了,他还这么嚣张的跟在我身后,是打算干啥,抢劫吗。我转过了身,道:“这位外星人小哥,你知道地球法律跟踪人家是犯法的吗?我要是报警了,你就能考察到我们地球的法律系统是不是很先进了。”

张起灵大概是数据传输有BUG,一直面无表情的,像个机器人一样。他:“根据我的数据,目前我们身处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是没有具体的跟踪罪条例的,如果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可拘留五日到十日,罚款五百元或五百元以下。但是我并没有以上的行为。”

也许这个神经病之前是念法律的,我翻了个白眼,道:“行,你说你是什么外星人,你得证明一下吧,你这没凭没据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什么骗局啊。你还说你这个外表是随机的,那你再换一个我看看?”

张起灵略作思索,点了点头,只见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腕,上面有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手表,他拧了一下上面的什么东西,我眼前的他就变了一个模样。

就算他可以变样吧,那他为啥要变成我二叔的样子,这横眉竖眼的样子突然出现我差点心肌梗死。下意识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草他妈真的疼。

外星人,卧槽,居然真的有外星人,为什么我会遇到一个外星人,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点小倒霉又有点小幸运的普通公民,不会遇到什么天外飞仙的稀奇事件,没想到我还是个天选之子呢。

一个怀抱着友好邦交来的外星人,我作为地球人,上去就把他打晕卖给科研所好像很不厚道,万一引发星球大战怎么办。

我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请这位外星人朋友喝一杯茶,至少就目前的科技来看,地球科技应该还做不到随机改变外貌,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们必输无疑啊。

他的行为模式还是有些生硬,估计是刚来还没有适应,我旁敲侧击的问道:“小哥,你们行星很发达吗?”

张起灵回答道:“如果将我们星球的科技转换为和地球一样的标准,我们大概领先地球近千万年,攻打地球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没有地球人所谓的野心,我们曾在三千年前试图与地球建立邦交,但是最终以失败告终。”

失败的原因我大概知道,不过张起灵并不了解,那次邦交他没有来过,他是第一次来地球,对地球的了解都是扫描数据得出的。这些数据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有一些转换中的BUG无法解决,毕竟他的星球和地球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目前呈现给我的东西都是迁就了地球这边,是方便我了解的一种方法。

下雨天出门的我没有找到工作,但是我捡到了一个外星人,一个从无比发达的星球上来的外星人,但是这有个屁用啊,他科技再发达,不也是一穷二白吗,兜兜里一毛钱也没有哦。

而且我确定他的数据在社交方面是完全没有转换的,因为他一出门就死盯着人家看,给人家看得浑身发麻,我只能偷偷地在他后面指脑袋,暗示别人他脑子有问题。

我其实也不想跟着他,问题是放他一个人出去,我又放心不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有人想不开得罪了他,他回去发动战争呢。

他压根没有什么目的性,就在街上瞎晃,晃了三四天以后我实在受不了了,问他道:“小哥,你到底想考察什么方面?你跟我说一下行吗,你这么满大街盯着人家看,能看出什么结果啊。”

张起灵道:“其实在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得出了结论,地球的科技和精神文明程度,都不足以使我们两个星球建立邦交,因为人类的本性中有情感无法克制的贪婪,我们星球的科技可能会导致地球文明的毁灭。”

真是操了蛋了,什么叫看到我以后就确定不能邦交了,我的精神文明很低吗?嘿呀,外星人了不起啊,个死面瘫。我们地球人类也是很有脾气的,科技发展有什么用,他们有什么精神娱乐吗,他们会打麻将吗?啊呸。

心里这么想,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我是代表地球的,我要证明我们是很有礼貌的,就硬是笑了笑,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数据传输,难道他这个只是个全息投影吗,张起灵跟我解释道,他是实体的,他们星球已经可以传输实体了,不过他的模样是全息投影的,足够骗过人类的肉眼。

我听不懂这些,但是我知道这家伙是打算在我这里赖两三个月不走了,而且他还吃东西,真的不懂为什么科技这么发达的星球这家伙还要吃东西,这几天吃了我半箱子泡面了。

我冷静的分析了一下,问张起灵道:“小哥,你那个什么投影,能把石头变成黄金吗?”

张起灵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大抵是觉得我证明了人类的贪欲,我心说怎么了怎么了,我也不是要几千万,我就是要他食宿自理一下,我不收他房租了都,他还不能付点伙食费了?

科技发达有啥用,穷光蛋外星人。

一个外星人的到来,除了一开始给了我一些震撼,后来就没啥了,而且每天固定消耗我三桶泡面,也许是他来的第一天吃得是泡面,后来我换别的他也不喜欢,就乐意吃泡面,倒是挺省钱的。

他虽然放弃了邦交的想法,还是需要收集人类的大量数据回去,毕竟这种长距离传输也是非常消耗能源的,来了啥也不干就回去太浪费了。

天天让他这么上街乱窜也不是办法,万一给谁知道了,他还不被关起来研究啊。我就让他跟我一起去古董店里,我的店在西湖边上,五湖四海的游客都有。

作为交换条件,在我威逼利诱,啊不,友好协商之下,张起灵给了我一个迷你的小手电,让我把它放在电灯泡上面,它可以糊弄过人类的大脑,影响脑电波,让进来的人都认为电灯是亮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星球的科技净是些糊弄人的把戏,也怪人类进化的不完全,这么容易就被小玩意给糊弄了,啧啧啧。

“不可能的老妹我告诉你,这个东西三千块钱肯定不行,至少得五千,你不能从腰给我砍啊。”我有些无奈,今天来的客人都是东北来的,这嗑唠得我都招架不住,东北话一出来特别的热情,把我的吴语口音都带跑偏了。

东北老妹贼拉拉的能唠,非要三千块钱拿走我的一个茶壶,问题是这个茶壶我进来就两千,我要是三千给她根本就是赔本的买卖,我还不如自己留着看呢。

张起灵根本不懂为什么我们要为了虚拟没用的数据费这么半天的口舌,他坐在我给他搬的小板凳上,认真的拿着他的信息收集器——一个收废品常用的扩音喇叭。

也许这就是个载体什么的吧,原型可能很酷炫狂霸拽,我叹了口气,道:“老妹我也不跟你整虚的,最低就是四千五,当我给你开个张了,你也别还了,你看哥这里也挺难的,没啥钱不说还得养个闲人,你就别跟我还了好吧,我送你个盒子,回去送人啥的老有面了我跟你说。”

好不容易把老妹送走,回头看到张起灵的造型我就更糟心了,一个大好青年搞得跟收破烂的一样,我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身边,托腮道:“小哥,你们星球是个什么样子的啊,跟我说说呗,我不跟人家说。”

张起灵卡顿了一下,大概是数据转换的时候有了BUG,他道:“我们的资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实现了绝对的循环,因此我们星球没有地球人的货币概念,也没有国家和地界的概念。”

有了足够的物资,张起灵的星球上的人天生就没有人类基因里的胜负心和贪婪欲,不过他们是高智商的智慧型生物,所以他们不会贸然和地球人建立邦交,避免自己的星球成为地球的下一个目标。地球人的科技和他们比太不堪一击,没必要因为他们的主动示好毁掉地球。

至于是什么样子的,这个很难解释,很抽象化,就算知道了也去不了,对人类科技来说,想要到他们的星球就算用目前最快的工具也要一百多年,人类科技中没有这么长续航的交通工具。

不得不说他们看的很通透,要不是我实在打不过他,这些东西我也很心动,而且就算他们想建立邦交,和哪个国家建立呢,联合国吗。对于国家和国家来说,谁不想抢占高科技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你啊小哥,我还年轻呢,我可不想因为星际大战死了,你饿了吧,吃泡面吗,今天吃西红柿鸡蛋味的,管饱,我们这什么都不多,就是泡面口味多。”

只分析张起灵这个个体的话,外星人确实摆脱了各种低级趣味,甚至于没有趣味,我尝试带他去见识一下地球娱乐,唱个歌跳个广场舞之类的,他都兴致平平。

确实是个很好养活的家伙,我总觉得自己像养了一条大狗,每天给点吃的,撸撸毛,让他坐在门口晒晒太阳就行。

他这种造型日复一日的坐在门口,吸引了很多游客的注意,这其中不乏一些网络好事之徒,我某天没事刷抖音的时候,发现有人拍了我的店,配上了如下的文案——智障青年励志创业,同性恋人不离不弃。

这年头,你永远也不知道在别人的镜头里会扮演什么样的身份。我耐着性子看完,头都要大了。

明显是在马路对面偷拍的,当时是中午,店里就一桶泡面了,天气太热我也懒得出去买,就把这一盒泡了,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递给了张起灵,他吃东西不爱擦嘴,我也不能让他一脸油花的坐在店门口,毕竟还有门前三包呢,就扯了一张面巾纸给他擦了擦嘴。

就这么一段简单纯洁平平无奇的内容,硬是给我脑补了一段旷世爱情故事,前半段我姑且当真,后半段是谁他妈脑补的?我看起来不像一个直男吗

更离谱的是,这段视频点赞已经破了五万,热评第一说什么她天天路过我店门口,每次都看到我和张起灵你侬我侬,还信誓旦旦的说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五年了。

大姐,我这店才开了一年,您是怎么看到我和他在一起五年的?这位主来地球才一个月零三天,吃了我九十六桶泡面是真的。

可能胡说八道是现代人上网的通病,没等我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事件迅速发酵,有人以知情人的身份爆料,说我和张起灵是大学同学(他念什么大学?外星人与人类友好交流大学?),后来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张起灵的父母(地球人妈妈?)一气之下自杀了,然后张起灵就傻掉了,我开了一个小古董店,一直默默的照顾他,希望他能好起来。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要不是当事人之一,我还真他妈信了。我很纳闷,我又不是什么明星,一个小古董店老板,丫造谣的目的到底是啥?就为了点流量吗?

不能小看这年头网络的力量,我意识到很快会有大军袭来,立刻出门把张起灵给薅进屋,就这也晚了一步,我这里可是西湖边上,游客中不乏上网的,我揪张起灵的时候被好多人拍了照片和视频。

我大喊:“别拍了!有什么好拍的?”

张起灵还拿着他的扩音喇叭,他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确实有一点儿傻,我觉得他们星球的人都进入了我佛的境界,或许当年的古人就是因为接触了他们,才创造出了神话和佛祖。

举个例子来说,蚂蚁对我们来说,也是低等文明,如果有一天一只蚂蚁被一个心善的人类偶然救了,它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文明的,它可能会以为自己遇到了神明。

我让他赶快进去,他反问我为什么,我道你哪儿这么多为什么,看不到有人拍咱俩呢吗,麻溜进去就得了,平时不见这么有好奇心。

死命的把他推进去以后,我马上关门关灯,心想着这都什么事啊,我一个古董店,搞出这种事情来能有什么好处,开直播卖古董吗?可拉倒吧,有一些来路可不怎么正,被扒出来我家里人还得去警察局捞我。

张起灵不懂我为什么看起来很慌乱,以前游客在我门前拍照我从来不会这样,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和他们合影呢。

我把手机上的视屏给他看,解释了一下,他似懂非懂,道:“所以,他们认为你和我之间,是情侣关系,据我所知,你们地球上有很多情侣,这并不稀奇。”

情侣不稀奇,他们稀奇的是禁忌之恋,我虽然不是很热衷于上网,也多多少少知道这几年流行的耽美,我和张起灵外形都不错,正好儿符合他们嗑的点,撞枪口上了这不是。

我难免有些好笑,和他谈恋爱何止是性别上的禁忌之恋,简直是人种上的禁忌之恋,他可是个外星人,来自星星的你?那他可比男主角帅多了。

这种细腻的情感很难解释,我反正是要关门几天了,避避风头再说,本来生意就不好,全靠着卖水度日,现在连水都没得卖了。

实在不行,借着这股东风,卖点小吃?我看着张起灵,琢摸着要不要搓一点儿冰粉,让他在门口摆个摊,这玩意成本低好上手,五块钱一碗很好卖的,我可以辟谣我们是情侣的同时,肯定他傻子的身份,利用大众对帅哥居然是个傻子的怜悯心大发横财,反正这家伙下个月就离开地球了,这外形也是他随机生成的,不构成任何法律问题和社会死亡问题。

正琢摸的开心,张起灵淡淡的开口了,他道:“吴邪,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看到你的内心在想什么。”

我立马提前体验了一把社会死亡,让他把这个功能给我关掉,以后不许再开启了,不然他一天三桶泡面的待遇就没了。

本以为这条造谣不会持续太久,没想到挂了两天多,也合该我倒霉,这几天娱乐圈很沉寂,没什么猛料爆出来,大众空虚寂寞冷全找我耍来了。

“没有,不是,人家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我大学哪有这么一个人啊?他是我一个外国回来的朋友,做生意认识的。”我嗦了一口泡面,无奈的跟我爸解释,“人家是准备移民了,回来处理一些小事情,房子都卖了,真的,过几天走了就不回来了,你也知道网上的人都爱瞎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给我造谣啊!”

我爸半信半疑,他总觉得无风不起浪,为什么人家要给我造这有鼻有眼的谣,说明我和张起灵可能真的有猫腻。

“你要是真的喜欢个男的,爸也不是那种很迂腐的人,但是他必须在杭州住,你要是跟他一块儿去外国,那我绝对不同意。”我爸坚定自己的立场,可以不是异性恋,绝对不能异国恋。

我都快疯了,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开明呢,就道你放心吧,一个月以后杭州这片土地上只能看到你亲爱的儿子我,他绝对会滚回自己的星球上的,如果一定要给这段旅程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你什么时候走?”我问张起灵,他正在嗦面条,香菇牛肉面,他吃了几乎市面上所有种类的拉面,最后选择了这一款,加上今天这一包,已经连续吃了六包了。我怀疑他到现在还没走,是因为他爱上了泡面。

他不理我,我就道:“你如果喜欢,我给你买几箱子,你带上回去吃。”

张起灵把最后一口面条嗦进嘴里,道:“我并不是因为泡面才留下来的。”

这是一句还挺严肃的话,如果他学会擦嘴的话,我看着他嘴角的油,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不怪他们以为张起灵的脑子有问题,如果把他收拾干净,换上一身好衣服坐在西湖边上,他会很像一个忧郁的文艺青年,他拥有很坚毅的下颌线和一张英俊冷酷的脸。

坏也坏在这上面,这张脸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实在太不搭了,唯一的解释只有他的精神不正常,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算啦,一个外星人孤身来到地球也挺不容易的。我摇了摇头,拿了一张餐巾纸给他擦擦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四肢健全就是不学擦嘴,还好他不需要上厕所。

张起灵站着没动,等我把他的嘴巴彻底擦干净以后,他才道:“我搜索了很多资料,可是无法理解。”

在他的星球上,没有死亡和疾病,所有人的寿命几乎与天地同寿,那是我无法理解的形态,他们像是一种五维立体思维(别问我五维是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词比较能装逼)。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是人性啊,朋友。”

人性到底是什么。

我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地球人中搞懂这个议题的人都很少,更别提外星人了,真正懂的人要么高升了,要么进神经病院了。我试图解释,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凌乱了,让他自己去琢磨,我的古董铺子已经出了一个傻子,不能再出一个疯子。

张起灵若有所思,静静的站在我的古董铺子里,我只开了一个灯,显得内室很昏暗,仿古的装修和阴暗的环境,让时空凝固起来,我的动作带起了一点儿灰尘,在光影下起伏,柔化了他过于硬朗的曲线。

好小子,随机生成也知道给自己生一个好皮囊,我把一颗口香糖塞进嘴里,吹了个大泡泡出来。想着这一幕如果被好事之徒看到拍下来,他简直可以直接去出道了。

如果他想搞清楚这些再回去,那估计是回不去了,不是我看不起他,是他根本不可能通过搜索资料的方式来了解这些,哪怕他看遍古今中外所有的文学作品,史诗资料,他也不可能了解。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类,文字无法传达到他的内心,也许有人会对牛弹琴,但绝不会有人对石头弹琴,因为你知道牛通人性,而石头永远都是石头,冷冰冰,硬邦邦。

我问张起灵道:“小哥,你真的想了解这些吗?”

他点了点头,这可能是他无尽生命中唯一一次生起了好奇,作为友好邻邦,我当然也要尽人类的微薄之力,省的他回去以后告诉其他外星人,地球人都是傻逼。

我告诉他,如果他想了解人,就必须融入人的环境之中,他虽然每天坐在人堆里,但是从来不开口和其他人说话,这在我们这里被称之为异端,是要抓起来隔离的。

反正古董店暂时开不下去,我决定带他出去耍耍,找一个真正有人情味的地方。

大城市就算了吧,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跟机器人一样工作。要找一个慢节奏的城市,比如四川,重庆之类的。太远的像西藏啊内蒙古啊之类的地方也不行,去那地方的人都是为了净化心灵的,张起灵明显不需要了,这家伙根本没心。

我逼着他把白纸化成了车票,开玩笑,现在高铁也不少钱呢,飞机就算了,如果他想知道什么是人性,就要一头扎进人间烟火里,薅都薅不出来的那种。

坐了十个小时的高铁以后,我带他坐上了去成都的绿皮火车,这种火车比高铁要嘈杂,混乱,吵闹,简直就是人性的集大成者。

我和张起灵并肩坐在三人座位上,坐在最外面的是个胖子,他本来坐在最里面的,但是他的肚子硌的实在太难受了,就跟我们换了位置,这家伙一个人可以占两个位置,还好我俩都比较瘦。

胖子满嘴的京片子,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他并不在意张起灵是否有回应,和我聊得还挺开心,我问他去成都干嘛,他说他去成都走一走,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看来这位是失恋了,我深表同情,他道你同情个几把你同情,老子至少曾经拥有爱情,你有吗?恋爱,失恋,再恋爱,这是一个循环,爱的死去活来,痛的活来死去,享受的就是这个劲。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回想这么多年,我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并不是说我没有机会,而是我好像一直在傻吃傻乐,在该谈恋爱的时候装逼,装到现在已经失去了优先择偶权。

一般人谈恋爱只有两个途径,自己找和别人介绍,自己找最好是上学的时候,学生时代的男女都很单纯,也不会考虑太多。

等到进入社会再找,就只有在社交圈里找了,偏偏我这一行的女人很少,就算有也多是年龄比较大的女人,都是我吃不消的。

至于介绍,我妈从来没给我介绍过,她一点儿不担心,我怀疑我不是她亲生的。

我无语问苍天,坐在吧台无所事事,我最大的失败就是带上张起灵来成都,他在这儿什么桃花也给我挡完了,现在的人都这么肤浅吗?

这个酒吧女孩子不少,我们坐在这儿半个小时,已经来了四个女生搭讪,全是冲着张起灵去的,我很想告诉她们不要想了,这个都不是人,你们可能有生殖隔离,他可能没有鸡鸡。

面对这些女孩子,张起灵一开始没有什么反应,后来可能是想收集资料,还真跟她们聊起来了,他也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给人家忽悠的不要不要的。

网络流传的速度是很快的,我以为来到成都能够逃过一劫,结果刚喘口气的功夫,就有闪光灯亮起来,我一回头,发现一男一女很尴尬的举着手机对着我和张起灵,估计是偷拍忘了关的。

毕竟不是我的地盘,我也不好跟他们正面起冲突,揪住张起灵就走,那几个女孩子还没聊够,就嚷嚷:“怎么就走啦?”

我讪笑,道:“他不能熬夜,要早点回去睡觉。”

说完以后,我拽着他走出了酒吧,歌里唱的不对,成都的路灯是不会熄灭的,等熄灭了天已经亮了,溜达一夜对膝盖太不好了。

张起灵被我揪出来以后就一直若有所思,我道你琢磨什么呢,你不会真看上哪个小姑娘了吧,那你可拉倒吧,你看那电视剧里头,不同物种谈恋爱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乖乖回去找个对象吧,你要是实在喜欢地球人的模样,你们可以互相变形玩,多好多刺激。

他一本正经的道:“吴邪,你是在吃醋吗?”

我第一反应是他用词错误,我怎么也应该是嫉妒,而不是吃醋吧,那些女孩子里又没有我喜欢的,我干嘛要吃醋呢。

好在我是一个地球人,拥有较强的理解能力,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他和女生说话,我吃了女生的醋。我立刻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不要自己胡乱臆想,OK?我是个直男,我只喜欢地球上的女孩子。”

之所以强调地球上的,是我不确定外星人有没有性别,我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德行,他就算换成个大美女,我也无法克服心理障碍。

张起灵并没有改变自己外形的想法,他对自己这个形象似乎很满意,他慢吞吞的道:“根据研究,人类多数是双性恋。”

我道什么研究,谁研究的,你不要随便搜什么野鸡文案都当真行不行,你要是喜欢我,那你现在就去小酒馆的门口坐一坐,体会失恋的滋味。

在被网络误会之前,张起灵一点儿也不知道原来地球人还会谈恋爱,很不幸的,现在他知道了,他开始拿我当他的观察对象,试图了解人类这种奇怪行为背后的意义。

他我行我素惯了,对我这种低等人形智慧生物毫不尊重,我说啥他都充耳不闻,开始尝试人类求偶的各种办法。

谈恋爱当然要约会了,约会必备吃饭,逛街,看电影,我坚决拒绝和他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开玩笑,还嫌不够扎眼吗。

我不愿意去,他也不勉强,琢摸着又换了别的办法,比如在宾馆的冰箱里放满了鲜花,我本来买了啤酒冰在里面,一打开发现全是花,一大堆小雏菊向日葵玫瑰蔷薇堆在一起,看起来还真是花团锦簇。

“……我的啤酒呢?”我冷静的问道。

他道:“变成花了。”

“……变回来。”

“不可逆。”

操,不可逆,不可逆你个大头鬼啊,我真想弄死这个傻逼玩意,转念一想,他万一把我变成什么癞蛤蟆之类的东西,揣兜里带回自己的星球做个小宠物那我就惨了,只能忍了。

我扶着冰箱门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搜一下,地球人中女性比较喜欢花,男性不喜欢的。”

张起灵就道:“只是社会上的偏见导致的,人类都喜欢美好的东西,男性也喜欢花,根据我的分析,你也应该很喜欢才对,你幼儿园大班参加六一的舞蹈活动的时候,就很喜欢那个小雏菊的花环。”

他说的应该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上台表演,六一儿童节的舞蹈表演,小男生和小女生都穿一样的衣服,带着一个雏菊花做成的小花环,我特别喜欢那个小花环,带回家仔仔细细的养起来,结果我妈嘲笑我,说男孩子怎么能喜欢花环呢,我特别臊得慌,就给扔掉了。

我瞄了一眼冰箱里的花,确实挺好看的,但是好看不能当啤酒喝,出来玩本来就花钱,他又不能挣钱,还天天偷窥别人的隐私。

“你到底偷看了我多少记忆?”我竖起中指,“你这种在地球上叫痴汉,懂不懂?”

张起灵很有自己的道理,他道:“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我这种叫痴情,难看的才叫痴汉。”

我道我不管,你这行为太变态了,你再偷看我的记忆我就报警了,我们国家肯定有一些部门可以管你这种外星人,俗称有关部门。

他很冷静的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被捅出去会很麻烦,就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直接窥伺你的回忆,那我可以通过其他的手段来了解你吗?”

如果是窥伺其他人,比如我老妈老爸的记忆来了解我,那大可不必了,我在我爹妈的印象中可不是什么好小孩,他们可能会记得我小时候吐奶打滚的样子。

我道:“正常地球人的方式可以,别的手段不可以,别逼着我报警抓你,外星人也遵守基本法律。”

他立刻拿出了两张电影票,大有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的意思。

十一

我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耳根子软,人家一磨我就没办法了,还很可悲的拥有中国人的来都来了的思想,总觉得他来都来了,很快就会走,我作为一个热情好客的地球人,配合他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说不上是厉害还是可悲,我第一次的约会对象居然是一个外星人,还是雄性的,我问他能不能换个外形,如果他变成刘亦菲之类的,我会更加开心的。

张起灵道不行,他的系统形象是绑定的,我说你撒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明明可以变成我二叔的样子,他就道现在也还是可以,如果我实在很想的话。

我当然不想,那也太奇怪了,他明摆着就是不愿意换形象瞎说的。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张起灵把手里的爆米花递给我,今天外面太热了,我们早早的就回宾馆来了,正好宾馆有投屏电影能看,我找了个喜剧看的哈哈大笑。

这会儿剧情正精彩,我目不转睛的道:“我花钱的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张起灵就道:“传输系统已经可以正常启动,我需要回到原始降落点。”

张起灵道地球既然不适合建交,他回去以后会建议母星打消这个念头,至少在短期内不作考虑。我问短期是多久,他就道一万年左右。

他见我不吭声,补充道:“传输系统是一次性的,这条线路会作废,但是没关系,我会重新申请,大概三百年以后就会再回来。”

想归想,我并没有提醒他这一点,寿命这个东西如果不能同步,注定会是一个悲剧,我最多能活一百年,他的寿命却无穷无尽,还不如让他开开心心的回去,也许三百年以后他再来,会遇到下一个地球人,然后忘记我。

算啦,我强压住心头的一点点酸涩,决定朝好了想,能遇到一个外星人也算是很奇妙的际遇了,我们要学会朝前看。

我拿出手机来看票,道:“那咱们明天就回去吧,你看你这次来地球也没有好东西招待你,明天去给你搞点土特产。”

张起灵仔细的端详我的侧脸,问我:“你不开心吗?”

我摇头,道:“没有,这只是离别的惆怅而已,人类偶尔会有一点儿中性的细腻情绪,没事的,很快就能调整回来。祝你一帆风顺,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喝酒。”

十二

张起灵来的很突然,走的也很平静,我买了一箱方便面给他做土特产,送他回到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小巷子里头,我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朝我挥了挥手,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小巷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才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一箱香菇鸡肉方便面。我点了一根烟,觉得自己还有一点儿文艺,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电影感。

生活还要继续,我重新把店开了起来,有人问我,那个经常坐在我门前的帅哥去哪里了,我告诉他他回自己的星球去了,其实他是一个外星人。

于是网络谣传,张起灵已经死了,我因为打击过大已经疯了。对于这样的谣传,我呵呵一笑,不做评价。

网络的热点根本持续不了太久,很快我和我的小店就被遗忘了,他们开始追逐新的热点,店铺归于平静。

张起灵存在的痕迹默默的随风散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曾经有一个外星人来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在地球上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照常开店,关门回家,偶尔吃一包方便面,只是有时候打开冰箱门,莫名有些期待里面应该是花团锦簇的模样,原来偶尔啤酒变成鲜花是值得欣喜的。

三百年啊,我是等不到了,现在都流行什么生态葬,他再来可能连我的坟包都找不到,那才真叫个凄凄惨惨戚戚。

我莫名唱起了向天再借五百年,麻溜的把一包方便面倒进锅里煮一煮,最近没什么生意,收入惨淡,连差强人意都达不到了,好在张起灵很有售后精神,他给我弄的那个障眼法依旧有用,省了我不少电。

方便面出锅以后,我把面盛出来放在桌子上,去了一趟厕所,再回来的时候差点吓的心肌梗死,我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背对着我坐在我的餐桌上,呼噜呼噜的嗦我的面条。

这他妈别说三百年了,三百个小时也不到啊,我莫名有一种被驴了的感觉,冲过去一巴掌糊在他的后脑勺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地球上要遵守地球的规则!你说你这么突然出现,我是报警还是不报警?”

张起灵被我拍的一颠,嘴巴里的面条一根也没有喷出来,慢吞吞的咽了下去,道:“我开门进来的,你给过我钥匙。”

操,大意了,忘了跟他要回来,本来想着给他留个纪念的,我以为他真的会走三百年呢,现在有一种诡异的黑色幽默的空虚感,我白白感动了自己那么久。

我让他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他就道:“我回去以后一直在想你,我觉得自己不能等三百年,你们地球人都说,谈恋爱要趁早,所以我就回来了,单程传输线非常快,我已经不能再回到母星了。”

这他妈跟谁商量了,他干嘛这么自作主张,我有些紧张的道:“那有什么副作用没有?”

他道:“地球的氧气对我来说是慢性毒药,寿命会变得很短。”

卧槽,我呼吸都紧了,泪花都快飚出来了,颤抖着问:“那是多久?”三天?三年?三百秒?

张起灵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也许是一百年,或者是八十年。”

哦,我立刻把眼泪收了回去,抽了一张纸巾糊在他脸上,道:“做一个地球人应该学会的第一件事,自己擦嘴,明天去给我找工作,不然不到八十年咱俩都得饿死。”

呵,弱智外星人。

双重人格瓶温柔体贴瓶(正常人格)&阴郁偏执瓶(潜藏人格)

——————————————

一周后,霍道夫邮寄给我一份病理报告,经专业鉴定,闷油瓶目前的精神状况已达到正常指标,差不多可以宣布病愈了。

我把报告叠好,夹在我当年写的笔记中,与闷油瓶带回的一整包相片一同收在盒子里。

我想,这段经历治愈的不仅是闷油瓶,还有我。

还是那个茶馆雅间,这次是我们三个人,气氛谈不上好,也不算坏,我二叔问我今后的打算,我说把吴山居的烂账处理好就回雨村,歇一歇。

我二叔点头听着,没挽留我。

饭后...

饭后车子来接,我二叔说有生意谈,就先走了。他身影坐进车子那一刻,我没忍住,喊了声二叔,我问他没其他话要和我说吗?

我以为他会骂我,或者找理由把我留在杭州。

我二叔看了我一眼,长出口气,“你这么大了,总归管不住你,由你去吧。”

说完,他摁合车窗,车子行驶远离。

我回头看闷油瓶,几秒后笑了下,心里前所未有的放松。

“吴邪,之前的治疗……你二叔也参与了……”霍道夫说。

我愣了一下,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霍道夫:“邀请你二叔参与治疗是解雨臣提出来的,当时的确需要个合适的人扮演焦老板,解雨臣头几天脱不开身,他就找了你二叔。”

我想过焦老板可能是任何见过他的人演得,唯独没考虑我二叔。

我:“我二叔……全程都参与了?”

霍道夫:“之前一直是他,最后割喉那场你二叔下不去手,就换成解雨臣了。”

怪不得能把焦老板演的如此逼真,现在看,除了小花,也只有我二叔能做到,真的让我看不出破绽。

之后我给小花发了条消息,谢他找了我二叔。

我知道,不全是需要演员的原因,他是在帮我,让我二叔亲眼看看我和闷油瓶之间的一切。

小花立马就回我了,他说不用谢,把钱还了,我把他从我对话列表里移了出去,消息瞬间清个干净。对,我没看见。

因为好奇,我顺便问了嘴当初在滩涂上踢我一脚的是谁,有点狠啊,差点没把我肋骨踢折了。

一周后,我和闷油瓶回了雨村。

胖子还在修房子,他找不到瓦匠,越修越糟,看见我俩回来,激动的当场从屋顶摔了下来,他人没事,砸死了闷油瓶一只鸡。

当晚喝了鸡汤。

胖子扫了一周鸡窝,那几天屋里都是鸡屎味。

我继续搞我的农家院,有时忙起来还真挺像样,日子回到从前,我依然经常听见胖子与隔壁李婶吵架。

偶尔晚间梦醒,也会恍惚,会想起那双眼睛,我总会叫醒闷油瓶,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看着他,我就心安。

闷油瓶的胸膛似乎有催眠效果,只要他抱我,我怎么都能睡着。

立冬那天黎簇和苏万来做客,成了农家院建成后的第一批客人。

进入森林救援队,经常奔波,黎簇更壮实了些,也更黑了,苏万倒还是白白净净的,似乎长高了。

闷油瓶在洗菜,我和黎簇在院里聊天,他这几年变化不小,谈吐都与以前大不相同,看来进入社会的确能锻炼一个人。

黎簇说他现在坚持健身,还经常跟着战友打军体拳,手脚利索呢。

我笑了声,没搭理他。

“吴邪,要不比比?”黎簇忽然来了一句。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兔崽子猛地一蹿凑到我跟前,一把钳住我手臂,往后一拧,直接把我甩爬在地上了。

这小子手劲大了不少,拧的真挺疼,一时不察被偷袭,我骂他胆子肥了,敢跟你吴爷爷动手,随即就势撑着地面,一脚踢了出去。

黎簇退得快,笑嘻嘻地说我速度不如当年了。

我拍拍裤子起身,刚准备撸起袖子揍他,不等我迈步,风一样的影子从我面前闪过。

闷油瓶身手奇快,单手扼住黎簇脖子,反身过肩把人摁在地面。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黎簇脸瞬间涨红,看着要断气了一样,想来闷油瓶一点没客气。

“白……白旗……我投降……投降……”黎簇艰难开口,扯着嗓子喊我。

我急忙过去拉开,教训一下就行了,别真搞出事儿来。

黎簇一直有些怕闷油瓶,他从地上起来,话都没说就跑屋里去找苏万了。

“啧啧,小哥,你这一下都把人孩子搞出阴影了。”我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转身去看闷油瓶。

或许是我错觉,那一瞬间,我仿佛从闷油瓶的眼神里读出久违的肃杀,那么熟悉,阴鸷冷厉。

却只一瞬,下一秒,闷油瓶笑笑,问我有没有伤到。

我有些晃神,好一会儿回他没有。

幻觉吧,我想,怎么可能呢。

胖子掀开门帘,朝我们喊赶紧进去吃饭,一会儿都被那两个兔崽子吃光了。

“进去吧。”闷油瓶牵起我,轻轻道。

我感受他掌心的温度,随后紧紧回握住他,“好。”我回。

——【全文完】——

题外话:

《双面》到此,正文就完结了,应该会有一到两篇番外,结尾处我还是留了一笔,二哥没有真正消失,或许是大瓶真正意识到,他们本为一体,所以最后两个人格选择了融合,成了一个全新的、有血有肉、会温柔也会有些小偏执的闷油瓶,我想,这才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本我算是更得比较快,其实有看过我2020年年度总结的朋友知道,我本来要开的新连载不是这篇,但后来突然有了这个灵感,于是就开了《双面》,平了一些我当初看原著的遗憾。

感谢大家不嫌我浅薄文笔,一路读到最后,我们下本书见。

闷油瓶是第一当事人,警察问了他很久,我本来在大厅坐着等他,后来回车上给手机充电。

这个月份杭州多雨,雨不小,就这么下起来了,我没拿伞,便在车里等雨停,等着等着睡了过去。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问,一边打开导航。

闷油瓶握住我手,他掌心是热的,特别暖和,我转过去看他,他也在看我,眼神浅浅。

“小哥……你、你换回来了?”这样的神情,是原本的闷油瓶没...

“小哥……你、你换回来了?”这样的神情,是原本的闷油瓶没错。

“嗯。”闷油瓶点头,“进警局时就是我了。”

从前次人格掌握身体支配权时,要想再换回去是不容易的,经常要伴随不小的刺激,所以我没想到,闷油瓶这么轻易就把次人格压下去了。

第二天我和闷油瓶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找霍道夫的那个朋友,他们在一个研究所里听课,我俩等了一个多小时。

霍道夫的朋友叫秦笙,是位医学博士,比我想象中的年轻,闷油瓶的情况他已经了解了,他说并不是他见过最棘手的案例,他曾在美国协助FBI侦破一起连环作案,凶手也是患有人格分裂,通过他的治疗,警方成功找到其余存活的人质。

他的意思是,闷油瓶现在能够主观与次人格进行对话,并且随时拿回身体控制权,说明两种趋势,第一,他的主人格正在增强,无论在意识还是精神层面;第二,他的次人格在弱化自己,这种弱化可以是主观的,也可以是客观的,无论哪种都是好事。

三周,三周的心理谈话与心理引导,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治好闷油瓶的人格分裂,并且全程免费。

秦笙在国内见到这种典型例子不多,又有霍道夫这层关系,他没收任何费用,纯粹当是朋友帮忙,如果效果好,以后可以定期与他联系。

心理引导全程需要签保密协议和家属同意书,病情详细一栏的具体治疗方案写了一句次人格消除法,我盯了很久,始终无法落笔,霍道夫大概知道我的想法,把同意书拿给闷油瓶。

“患者本人签也一样。”他说。

最开始治疗的一周,秦笙与霍道夫还是做了一些外在准备的,毕竟闷油瓶的次人格存在暴力倾向,消除的过程中,正常讲次人格会随时进入狂暴状态来反抗,所以带有危险性。

后来秦笙说,闷油瓶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次人格在治疗过程中没有表现出暴力反抗迹象的患者,在他短暂与次人格碰面的间隙,彼此更多的是沉默。

“他知道我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秦笙道,“但是他很平静,似乎在等这一天。”

我没再见到次人格,每日治疗结束后闷油瓶都是我熟悉的那个他,会与我说话,听我讲笑话,陪我散步吃小吃,在晚上抱着我入睡。

第一周结束前,我突然想进诊疗室看看,不为什么,就是很想去看一看。

霍道夫通过耳机与秦笙交涉了一会儿,秦笙同意我从小门进去,在窗户外看一眼。

我隔着玻璃窗望向屋内沙发,闷油瓶沉默着,在听秦笙讲什么,突然他视线偏移,直直对上我。

那一刻,我知道他是第二面。

我转头离开了,没再看,不敢看。

当天我准备离开时,秦笙却叫住我,和我说了一件事。

“张先生的次人格有一个很强烈的愿望,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在和我说,我本来不想答应他,但是到今天……次人格只能勉强说出一两句话的状态下,他还在说这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秦笙道。

我呼吸忽然慢下来,轻轻问他是什么愿望。

当晚回到家,我辗转不能寐。

闷油瓶只是抱着我,没多说什么,天快亮时,他突然靠近我耳畔,声音浅浅,“答应他吧。”他说。

我抬眼,“答应让你……,不对,是他,答应他出去走走吗?”

“其实也是我。”闷油瓶道。

他低头亲我,没有与我讲太多。

出行计划是什么,要去哪些地方,具体哪日回,闷油瓶一概没有多说。

像从前每次下斗冒险一样,他总是适合突然的旅程。

但我信他,一如既往。

隔天,闷油瓶出发了,不准任何人跟着,包括我。没人知道他的终点,他的归期。

我没有送他去车站,只是看他消失在西泠印社。

后来我才发觉,那一刻我心里是有数的,我知道一切不同以往,他会回来。

秦笙说闷油瓶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治疗,最后一次引导拖一拖也无妨,不如让闷油瓶把想做的事做了。

闷油瓶走后几天,杭州又下了几场小雨,天气骤然凉起来。

我会突然想到,他带的衣服够不够,吃的怎么样,住在哪里。

我与我二叔一起吃了次饭,过程没有任何交流,他吃完就走了,说是有事,我反而放松下来,知道我二叔这是消气了。

怪我当初买房子贪便宜,没找个泥瓦匠检查下。闷油瓶还没回来,我不能离开西泠印社,便只能让胖子先回去盯着,去镇上找个会补屋顶的补一下。

我还真仔细想了下,得出结论,闷油瓶没有私房钱,他不需要,就是有,也不用藏,我的钱一向放在明面,他随时能用。

闷油瓶离开的第七天,是个晴天,下午人少,我在铺子前厅看书。

他发我一个定位,让我去找他。

是西湖湖堤,种了郁郁葱葱一片翠柳,有个小亭子在不起眼的桥边。

十年前在长白与闷油瓶分开后,我回来,在这里坐了整一个下午,我现在记不清当时想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是我这辈子最无力的一个下午,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我清楚,我得继续走下去。

所以我对这里印象很深。

很意外,霍道夫也在,他离得远些,亭子几步开外,我看了他一眼,他摇摇头,意思是也不知晓为什么到这里来。

闷油瓶走时背包是瘪的,他什么都没拿,现在背包鼓鼓的靠着栏杆,像是装了很多东西。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吴邪。”闷油瓶开口,他仍盯着前方,不知道视线着落在哪里。

我愣了下,反应过来,是第二个他。

“你去了哪里?这一周很累吧。”我还是想问。

闷油瓶终于转过头,日光把他眼睛映衬成金色。

他不做声,拿过背包,解开袋子,随后把里头的东西轻轻倒在座椅上。

我拿起一张看,一眼认出了这个地方。

尼泊尔的捕猎村,当年我计划的第一个落脚点,我在这里待了半个月,寻找能帮我的人。

我又拿另一张,心里泛起波动。

是古潼京那片沙漠,暗黄望不到头,几年过去没有改变。

每张照片都是我曾经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有些在我的回忆里或许只存在过短短数眼。

闷油瓶的背影在所有照片中,从角度看,能猜到是他请其他人帮忙拍的,有些地方人迹罕至,所以与其对应的照片角度偏低,我学过摄像,知道是他把手机放在地上,利用延迟摄影拍下来的。

我自己都不曾想到,那十年,我走了这么多地方。

最后闷油瓶带着这些照片回到这里,这个当年我作为开始的地方。

“便也当做……我陪你走了一回吧……”闷油瓶忽然道。

我捏紧照片,一句话都说不出,原本心底很小的痛我再压不住,像是水库决堤,声势浩大的冲出来。

闷油瓶很累了,累到眼睛不再那么有神。

他靠过来,久违的抱着我。

他呼吸在我耳侧,声音轻轻,“每个地方……都有我了……”闷油瓶叫我的名字,十分郑重,“吴邪,永远都别害怕。”他说。

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他与我告别,只短短两个字。

闷油瓶身体似乎整个突然放松起来,头倚在我肩膀,沉沉睡去。

“他在交出身体控制权……”霍道夫在我身后开口,“他的第二人格消失了……”

仿佛中,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紧紧抱着闷油瓶,再难控制。

他用七天,走了一段十年路程。

让我经年回想往昔,从此不再畏惧。

未完待续。

下章完结,朋友们先别急,结尾会有彩蛋的

记他们的第一回

我的自嗨产物(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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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一五年的十月下旬,我和闷油瓶确定关系之后的两个月。最初我俩都很矜持,院子里打个啵还要担心胖子会不会尴尬——理解包容毕竟是互相的。但不得不承认,我对闷油瓶还是很有歪心思,甚至有点饥渴。

饥渴并非罪孽,除非你自己很猥琐。但是面对闷油瓶,我总觉得这话题有些上不来台面,好几次都无法开口。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实在太淡。至少表面如此。我有时泡在浴缸里,会琢磨怎么教闷油瓶doi,手怎么摆,腿怎么摆,腰怎么摆。琢磨到兴头上,我就想装作腿抽筋,喊闷油瓶进来。结果每次进来的都是胖子。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在一天晚上...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在一天晚上回房间,跟闷油瓶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经意把一小片冈本掉到地上,预备走掉。他果然捡了起来,并愣住了。

我跟他对视的时候才觉得脸上发烧,但还是坚持捏了捏他的手指。他没有缩,也没有转身走掉,而是亲了下我的额头。

我们的第一次,是约在山背面的小破庙里,很偷偷摸摸。

我到的时候,闷油瓶已经把地铺好了。我装的很平静,环视了一下破庙,找不见观音,也找不见玉皇。破庙旁边有一个小水潭,清泠泠地活涌着。我剥光自己,回头看他一眼,踩了进去,怀抱着某种决心。

我走到潭水最深处,那里齐腹,头顶飘洒着雨滴似的瀑布。水似乎是甜的,我向空中卷了一滴,却磕到谭边一块凸出的石头上,磕得腰胯青紫。

闷油瓶听到响声就向我走来。我的目光透过草从,看到他一丝不挂,甚至赤脚,某处挺翘。然后我们手拉着手,走到破庙里的空地上。我不得不躺下。

闷油瓶无法碰我胯上的伤处,只好掐住我的腰,正掐在我的痒痒肉上,逼得我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间隔在似痛非苦而意味不明的呻唤之中,好像心电线拉直前疯狂抖动的音波。

因为是初次,闷油瓶很收敛,中途还问要不要换姿势。我觉得不用,虽然有点累。我们的大衣垫在塑料布上,塑料布一刻不停地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和他十指相扣,时而想,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遭这种罪;时而又想,真希望来阵大风掀掉这破庙的屋顶,这样我就能看到星星,还能告诉闷油瓶,我看到了什么星星。

我终于明白,doi原来就是“如此这般”。我小肚子一热,然后我俩的大衣变得很脏。我要持续地朝他分开我身体——不是腿,是完整的身体,深入到潜意识的身体,很久很久,久到我再也懒得爱别人。

那一刻我看见了真正的我自己,一个知识分子革命家,五千年历史上地位最尴尬的人群。而我下面这个,历史最大阴谋家的头目正把我日得立起来。于是我翻身跨坐到他之上,他仰望着我,我俯视着他,无比深情,无比隽永,好像十月末的黄叶落在树墩的年轮之上。历史在我脚下。

-end-

改文自鲁迅:《孔乙己》

有对时事的一点抱怨

嫩牛五方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称霸南北盗墓界的老大,身怀各种绝技,可以随时拎住你命运的后颈皮。墓里的小鬼小怪,千八百年消极怠工,每每跟在天真小三爷后面,划一会水——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起一次尸要冒着生命的危险,——躲在暗处站着,悄悄地跟哑巴张装死;倘若肯多交一点钱,便可求得老粽子的庇护,或者挑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做安身之处了,但这些鬼怪,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千年的老前辈,才踱进风水最好的棺材里,要机关要仙药,安心地长眠。

女人皮俑从两百岁起,便在冥界的盗墓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

女人皮俑从两百岁起,便在冥界的盗墓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她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千岁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百岁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老烧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羼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她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女人皮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她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万奴王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万奴王是站着喝汤而穿金缕玉衣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怪异;橘子皮一样的脸,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满后背乱蓬蓬的黑黢黢的手脚。穿的虽然是金缕玉衣,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千八百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张起灵大蘑菇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没有姓,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九潜龙入水”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万奴王。万奴王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万奴王,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长生养颜汤,要一碟茴香菇。”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惹张家族长了!”万奴王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拿了刘丧偷拍的照片,被吴邪吊着打。”万奴王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偷拍不能算偷……窃拍!……文化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真爱至上”,什么“无上律令”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万奴王原来也阔绰过,但终于没有青铜门旅游开发,又不会跟张族长搞好关系;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种得一手好蘑菇,便替人家承包蘑菇,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蘑菇和长生药,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种蘑菇的人也没有了。万奴王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万奴王的名字。

万奴王喝过半碗汤,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万奴王,你当真跟张家族长夫夫交过手么?”万奴王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碗蘑菇汤也捞不到呢?”万奴王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真爱至上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女人皮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万奴王,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万奴王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女人皮俑说话。有一回对她说道,“你见过张家族长么?”她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见过族长,……我便考你一考。吴小三爷的绰号,是什么?”女人皮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万奴王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个外号应当记得,而且千万不要夹道他俩之间凑热闹,会被削,以后你在南海王墓里要注意。”女人皮俑暗想自己和见小三爷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张族长也从不把她这样的小怪放在心上;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道,“谁要你教,不就是盗墓侠侣么,还强到裸体打怪不成?”万奴王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他们就爱裸体打怪,你知道么?”女人皮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万奴王刚用指甲蘸了汤,想在柜上写字,见她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悖伦常之恋万劫不复哉?非也,真爱至上也。”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万奴王。他便给他们一人一口蘑菇。孩子吃完蘑菇,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万奴王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蘑菇,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万奴王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万奴王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钱呢!”女人皮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拿照片。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写起同人文来了。车这东西,开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被举报,后来是封号,关了大半夜,关得痴傻了。”“后来呢?”“后来傻了。”“傻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失忆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女人皮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盖上棺材板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她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长生养颜汤。”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万奴王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蚰蜒干在肩上挂住;见了她,又说道,“温一碗汤。”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万奴王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万奴王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万奴王,你开了车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开,怎么会关傻了?”万奴王低声说道,“自作孽,自作,作……”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女人皮俑温了汤,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女人皮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万奴王。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万奴王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万奴王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女人皮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万奴王的确傻了。

你对象做过什么蠢事追你

用户:Kylin(宠物话题优秀回答者)

感谢邀请。也许是平台数据库出了问题,最近总有很多不着边际的邀请。

我的爱人不蠢,也没有做过蠢事。我对蠢事的理解,是不合年龄段的个人低级行为,体现行为发出者素质和能力的欠缺。我的爱人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道题我无法回答,抱歉。

===补充回答===

陈独秀和我有什么关系?上文仅陈述事实。

严谨起见,我比较了几家网站给出的“秀恩爱”的定义,我上面的回答并不符合。...

严谨起见,我比较了几家网站给出的“秀恩爱”的定义,我上面的回答并不符合。

私信太多,难以回复,各位见谅。

很多人向我解释题目,让我讲一讲他做过的,在我看来很有趣的事。

其实,有不少。

我是在他正式入行之后,才开始注意到他。据他说,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三叔的古董店门口,可惜我没有印象。也许还有更早的,但他不记得了。

我爱人由他三叔引入行,最初完全是个新人。但他很聪明,也善于识人,总是牢牢跟在我身后,尽可能地学习。他运气太差,被我救了好几次,就单方面认为我是他过命的兄弟了,什么事都很在乎我的看法。很多年前我们在海下考察,同队的一个胖子(现在是我们的朋友)皮肤感染。当时无法处理,眼看就要恶化,他突然把自己的口水往感染处涂抹,还安慰胖子是爽肤水。

我忍不住笑了。他本来哄人哄得一本正经,回头一看我的表情,顿时像做坏事被抓,躲闪着瞟我好几眼,生怕我告密一般。

还有一次我们在一座老旧的疗养院里不期而遇。当时,我在地下室,准备上去,听到他在地面的房间里乒乓作响,不知道在搞什么。等我想去探探他,就听到轰的一声,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拿头撞墙的声音。我想起来那个房间有些危险,正想进去解救,他就像一颗核弹从门口射出来,我用了大力才把他拿住。

我从他身后把他夹住,捂住嘴,他挣扎剧烈,可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彻底安分下来。我能感到他无条件的信赖,是一个人带着良知和善意的纯粹。那时的情况很紧急,我来不及分析这种情感体验,就带着人转移。但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伏笔。几天之后,我们得到一个独处的机会,鬼使神差下,我向他推心置腹,说了些莫名的话。话出口我其实有些惴惴,我并不想他了解我太多。但他听后,脸上竟然是被我唬住的表情,接着认真地向我承诺。现在回想,依然温暖又好笑。

我心里大为震动。那是我跟他真正的开始。

有位朋友让我把这句话贴出来:

当我面向你的时候,所有的星星就落到你头上。

我把这个回答拿给他看了,他很喜欢上面这句话,还让我再写点有趣的事情。我想了想,打群架勉强也算吧。

十多年前他和胖子误闯一场拍卖会,闹得过分。我无所谓。那时候他正处于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在胖子的怂恿下,不得已搅出一场乱子。我一心想拿回自己的东西,顺路为他保驾护航。逃出会场的路上,我们被人截停。对方有人数多我们几倍的打手,他本就傻愣愣的,不太会打架,为了保护一个小姑娘,自己背上挨了一棍。我有疏忽,注意到他的时候,他站起来都费劲了。我诧异对方居然做得这么狠,立刻决定不再手下留情。对面的领头被放倒之后,人群作鸟兽散。他看着一地的鞋,一脸呆茫而略觉滑稽的神情。我见他这样真是哭笑不得,都忘了我要的东西,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比如楼外楼的窗和醋鱼,他笨嘴拙舌地劝告,磕磕绊绊地追着我,在雪山里走走停停。我不准备写出来,因为它们很沉重。只当我有资格和他一起回忆时,才变得有趣。两个人一起珍藏使人伤感的记忆。

太多人请求我继续写。这是最后一次补充回答。

三年前,我们预备向他的家人公开。他的父母都是高知,通情达理。但他毕竟是家里的独生子,想象中的阻力是不小的。因此他比我还慌张。

本想多逗他几天,但我发现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乐趣。为了顺利出柜,他在父母面前时刻谨慎,不仅是白天,还包括夜晚。

哪怕后来我跟他挑明,他也显得非常——紧缩。

===最后一次补充===

我开车了吗?我没有开车。

此回答不再修改。

月半圆又圆:此回答建议删除(手动微笑)

乌拉rua:那个抹口水的情节怎么我有点似曾相识?好像之前在另一个热榜的高赞回答里看到过……

米粉少女回复“乌拉rua”:等等,Kylin大大跟关根老师怎么用的是情侣头像?

关根:你居然会使用这么多形容词?你是不是被绑架了?是的话来厨房切菜。

乌拉rua:啊啊啊我搞到真的啦!

cp27无料超前点播啦(?)

点击就看

肤白貌美长腿旗袍瓶带队嫩牛五方再闹新月饭店

旗袍预警,反正吴邪是没顶住

羊入虎口

一般对债主,我们都会十分客气,我仔细询问,什么活儿,要什么段位的伙计。

小花倒是不跟我客气,说他要借闷油瓶。

我回头看了眼在躺椅上睡午觉的闷油瓶,实事求是,“这我说得不算,你自己问。”

小花直接骂我:“放屁,张家人都知道找族长得找你批条子,你给个准话,就说借不借。”

我有些为难,“你倒是说说看借去干什么,我也好帮你跟他商量,他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小花笑了声,说...

小花笑了声,说那要保密,我只管把闷油瓶给他送去,后面的事他会自己和闷油瓶对接。

这人神神秘秘的,搞得我十分好奇。但出于对发小隐私的尊重,我没有多问,原话告诉了闷油瓶。

闷油瓶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说话一针见血,他问我到底欠了小花多少钱。

总而言之,闷油瓶自己去找小花了。而三天之后,我收到一封邀请函,来自新月饭店,附了一本册子,正是一场即将开启的拍卖会。

据我所知,新月饭店的体系延续到今天,已经独立于当年的九门之外,又与九门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还有行当内权威地位,只要是跟古董交易沾点边的,无论明的暗的,都要给新月饭店几分面子。新月饭店的场子,在道上备受瞩目,新月饭店说有好东西了,那绝对值得一观。

小花特别提示我,那人一定会乔装易容隐藏在人群里,观察这次的拍卖会,而闷油瓶也已经按照和小花的计划,同样乔装易容,守在某处,会与解家的人里应外合拿下那人。

我听了心中开始隐隐期待,感觉会有一场好戏了。

我刚想问小花闷油瓶会乔装成什么样子,小花就好像已经预料到我的问题,说:“我就不和你说了,你自己看看能不能认出张起灵,我还挺期待你认出他的。”

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种与闷油瓶本人反差极大的人物形象,比如张秃张教授,那确实是很刺激的。

隔天我便捏着邀请函来到新月饭店,胖子也来了,还穿了件不太合身的西装,我们两个人人模狗样,站在门口,总觉得会随时被拦住,还好小花似乎已经提前打好招呼,没有人赶我们,检查了邀请函便引着我们两个进去。

我们照旧是上三层,这次坐到下面散座。

我四下观察,新月饭店与当年我们三个大闹那时几乎没什么变化,这老戏楼子里仍是端正的中式古色古香,又有那么些纸醉金迷的味道。外头世事变迁,这里面却好似时光停滞,尤其我了解新月饭店的历史后,再走进来,更是有种穿越的错觉,感到眼前有了滤镜,连空气都变了味道,一不小心也会撞着一个晚清乱世里的幽灵。

此时已经来了很多客人,看打扮看装束,都是有头有脸的,我也见到一两个眼熟的面孔。我跟胖子这次为了低调,要了个边角散座,也方便观察其余人。

我不知道小花要找的那人,是不是已经在其中了,更好奇的是,闷油瓶是否也已经混在里面。

我总有些预感,如果他在附近,一定会过来给我一个暗示。

因此连服务生过来递茶水单子,我都仔细瞧他,把人家看得一愣。

拍卖很快准备开始,楼里面的灯光也变了气氛,散座渐渐安静,这时,我注意到二楼采荷堂中,有一个人走了进去,接着竟然坐在了当年我曾坐过的“天灯位”。

虽然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出,那是一个长相和气质都很出挑的女人,皮肤非常白,里面穿着一身淡紫色旗袍,外面披着件白色皮毛大衣,着实雍容华贵,整个人融合在采荷堂的古韵装潢里,那画面看上去就像是上世纪的电影海报,有种别样的复古美。她落座姿态从容,气定神闲,但她坐在那个位置,到底引发了一小波骚动。

我转头就问胖子:“那女人是谁?你认识吗?”

胖子摸了摸下巴,啧啧道:“这身段,这样貌,简直就像是当年九门的霍仙姑,但那老太太毕竟走了十几年,没听说转世投胎啊。”

我听他胡扯一通,心里确实也生出差不多的感叹,让我想到了我爷爷笔记中年轻时候的霍仙姑,没想到现实中真的存在这种相貌和气质的人,不由得就多观察了几眼。

这时,刚刚的服务生将茶水端了过来,结果这小子毛手毛脚,踩了我一脚,他道歉,立马转身跑了。

我有些奇怪,但也没追究,一边胖子就似笑非笑地说:“天真,你觉不觉得刚才那小伙子可能是小哥假扮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没觉得,就问胖子他怎么想的。

胖子说:“看你那眼珠子都要飞到二楼看美女去了,小哥肯定是吃醋了,就踩你一脚,给你提醒提醒。”

我道:“我只是觉得那女的敢点天灯,肯定来路不简单,你就不好奇?”

胖子一副“给你个套就钻”的坏嘴脸,我骂了句,又瞄了一眼,再去看那个服务生,他已经在和其他座位的客人说话,并没有特别留意我们。

接着,又有一人朝我们走过来,这人我认得,是小花的一个伙计,叫小林,人很机灵,他也穿着新月饭店里服务生的制服,又递给我和胖子一人一本册子,说是今晚拍卖“副册”,我知道这才是今晚的“正餐”。

新月饭店强就强在它既不做源头也不是终端,但两头的人都将新月饭店视为行当里的风向标,而有些货品不宜在市面上交易,也都通过新月饭店进行鉴定,最终给它一个“道上”都认的品级地位。所以实际上,新月饭店拍卖会拍卖的绝不仅仅限于古玩珍宝,在这里你会见识到许多突破你想象的拍卖品。

比如当年的鬼玉玺,横空出世,引发的风波也不只是我们三个的那场戏。

我拿到新名册,就知道之前的名册只是一个形式,现在手里的才是正经货,并且事先知情的人应该早就探到了风声。

我们算是金盆洗手,我很久没接触拍卖会了,多少还是有些好奇。

小林向我们点点头,示意我们小花也在二楼,并且安排妥当,这楼里屏蔽手机信号的,有什么事就通过他联络。

我瞄了一眼二楼,没看到小花,采荷堂的女人正在品茶,我拉住小林,小声问他那有没有受邀客人名单,坐在天灯位的女人是谁,小林翻开他手里的客人名册,指给我看,只有一个名字。

“也姓吴?”胖子有些惊讶,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你本家。”

我摇摇头,虽然也姓吴,但跟我们吴家绝对没关系,我并不认得,问了小林,他也没听说过。

很快,灯光暗了下来,拍卖会正式开始。

头几波都相当于热身,并没有什么水花,顺顺利利成交,我看得逐渐无聊,又开始四下观察,小林已经找不到了,关键是他们实在都太像了,本来制服就是统一的,身材个头也都差不多,灯光一暗,更是分不清谁是谁。

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又回到二楼采荷堂,因为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总让我觉得像一个熟人,不是只存在于笔记中的霍仙姑,而是我身边的人。

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煎熬,就像当年我跟小花第一次见,彼此都觉得眼熟,死活想不起来。

我又问胖子,觉不觉得那女人眼熟,胖子说美女他都眼熟。

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逐渐对女人少了些兴趣,他全程在认真观看拍卖会,研究名册上的珍品。

忽然,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我感到那女人和我对上眼了,她看到了我,虽然我们离得很远,但我确信她是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一个十分荒谬却又异常生动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浮现:我的老天爷,那女人不会就是闷油瓶假扮的吧!

难怪小花说他很期待我认出闷油瓶!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怕我跟闷油瓶眉目传情穿帮吗?

这个想法一出,我根本移不开目光,而且越看越像。

我还想起当初我读到爷爷笔记上的霍仙姑,想象出的样子就是穿着旗袍的闷油瓶,而且闷油瓶是认识年轻时候的霍仙姑的,我简直怀疑他就是照着霍仙姑的样子乔装易容的。

但据说霍仙姑年轻时性情很爽辣,二楼的女人看上去却又很冷淡,这么久了坐着的姿势都没换过,别说还是更像闷油瓶本尊一些。

我心说这他妈要是真的,我死定了,当然要是假的,被闷油瓶知道,我也死定了。

拍卖会渐入佳境,终于进入到“副册”环节,第一件拍卖品说出来就足以让普通人大惊失色,我甚至不知道将它称之为拍卖品是否恰当,因为那是一具尸体。

那名册上写的可不是尸体,而是一座古墓,我一开始以为会是这座古墓中盗出的冥器,听了主持人的介绍才知道,那是第一个潜入了古墓地宫的盗墓贼的尸体。

许久以来,这座墓都只是一个传说的形式存在,我猜想是今晚这个变成了尸体的盗墓贼,他活着时,独自一人或与其他同伴——大概率是后者,一定有人知道他掌握了古墓位置这个信息。他们成功潜入地宫,只是在地宫里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他的同伴全部失去音讯,而他离开古墓后,就如介绍的那样,死在了滇西南某条江的江边,尸首被人发现。

所有人原先都只知道一个传说,如今有了一个确定与古墓有关的盗墓贼尸首,这尸首就像是一把通向古墓的钥匙,但能否得到它,正确地使用它,就看今晚在场各位各自的本事了。

我听后,无动于衷,这类的故事我听说了太多,有真有假,通常都有很多夸张的成分,但令人在意的是,新月饭店接触到了某一股势力,对方是将尸体带回的人,并且要拍卖它,尸体的价值有新月饭店背书,就让人不得不去琢磨。

尸体当然没有带到新月饭店拍卖会的现场,而是以一串数字密钥作为代表,拍下尸首的人将会得到这串密钥,从而打开对应的仓库。

我四下看了一圈,散座里引起一阵讨论,又全部齐刷刷看向二楼,我抬头,便看到采荷堂的女人站了起来,她做了一个手势,接着便有新月饭店的伙计向众人宣告,她要为这具尸体点天灯。

这下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女人是为此而来,如果她真的就是闷油瓶假扮,那么是小花想要这具尸体,如果小花对那座墓感兴趣,多半也会来找我们,有点意思。而如果她并非闷油瓶,她一个看起来与盗墓贼三个字全然无关的女人,为何对这具尸体如此执着,她的背后又是什么人,我觉得也很有意思。

场子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但却无人开价,似乎这点天灯的规矩变了,我就问胖子怎么回事,胖子说这是另一套点灯规矩,点了这盏天灯,不是指出钱将货品拍下,而是愿意以任何代价换得货品,基本相当于卖身。

“那别人要是不同意呢?”我问,“假如我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拍卖品,我也可以再点天灯吗?”

胖子道:“可以,但接下来选择权就不在你们了。”

我摸了摸下巴,琢磨这里头的名堂,假如有人不为钱财,想驱使另一人做某事,私下联络岂不是更好,又为何通过新月饭店搞成拍卖会,弄得人尽皆知,难道是那种悬赏任务,也要通过闯关获得领取任务的资格?

另一种可能是他的需求已经由新月饭店满足,下面是新月饭店要提出需求了。看来新月饭店还是有它牛逼的道理,某种意义上说,它经营的实际上是渠道,渠道的背后是巨大的信息量和不为人知的隐秘,而做我们这一行,渠道实在太重要了。

这次没有人闹场子,底下议论过后,没有人再要求点天灯,那女人最终从新月饭店通过唯一一盏天灯获得了盗墓贼的尸体。

接着她便随着新月饭店的伙计离开了拍卖会现场。

女人离开后,后面的拍卖会照常,我开始坐不住了,胖子也好奇怎么和一开始说的不一样,我也以为还会有小花安排的好戏,但似乎整场拍卖会都非常和谐。

但过了没多久,小林走过来,对我和胖子道:“二位爷,跟我来吧。”

我跟胖子对视一眼,都想说可终于进入正题了。

我们跟着小林,上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一路开出内环,这路线还有些眼熟,正是通向当年霍家公主坟的大四合院。

路上小林告诉我们,那盗墓贼的尸体,就存放在老四合院里,而小花要找的人,正是那名盗墓贼幸存的同伴。

那人早些年就与解家有旧仇,是个关键人物,销声匿迹多年,小花一直在找他,后来得知他活跃在滇西南,解家派人去找,却只找到了与他同行人的尸首。小花有确切消息源证明那人没死,便想利用尸首引出那人,通过新月饭店是最便捷的方式,新月饭店拍卖会的消息传得广,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我们这种不了解内情的,会被古墓信息吸引,而对于那个人来说,自己同伴的尸首被新月饭店获得,又指向那座截至当下全世界只有他知晓的古墓,他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想探查一个究竟。

但新月饭店对货源的保密工作又做得十分好,他绝对想不到是小花暗中操作,而既然是拍卖,他又不敢抛头露面,所以一定会盯上最终将尸首拍走的人或组织。

这就涉及到小花另一个设计,他安排了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人,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去为这具尸首点了天灯。

而这个人会跟随新月饭店的伙计独自前往安放尸体的地点,并完成交易。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任何一场拍卖会中,从未出现在任何一股势力的盘口,她的全部背景资料都是空白,这样现场的所有人都会明白一件事:想要得到尸首和信息,只有追踪这个女人。

她一定是小花安排的,而其他人也会猜测,她背后一定有某股势力支撑,他们需要通过她找到真正可以谈判或者合作的正主。而小花要找的那人,也一定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不出意外,此时他也已经在追踪女人的途中,或者已经混入了某个队伍里。

今晚的主场,根本就不是新月饭店,而是接下来的那处地方。

我心下了然,也已经按捺不住,想快一点再见到“她”。

车子不久便开到了公主坟大院,这里倒是变化很大,依然隐藏得很深,但看得出一直被人悉心管理经营,不知现在归谁所有了,如果新月饭店的藏品安放此处,恐怕是已经归属新月饭店。

我还听说新月饭店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对于某些拍卖品,提货不认人,只认信物,你有本事点天灯拿到信物,却不一定有本事最终使用信物提到货品。这规矩虽然有些野蛮粗暴,但保留下来自然也有它的道理。

换言之,今晚只要能从那女人嘴里问出密钥,就可以代替她拿到尸首,而那女人答允新月饭店的代价,与别人又有什么干系。

我意识到我们所到之处,根本不是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仓房,而是第二级交易现场,到了这里就不是靠点灯或出价了,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小花这一步,就相当于将一只羊羔丢入了满是豺狼虎豹的丛林,从上帝视角看,就能看出所有人真实的面目。

小林引着我们来到一辆车子前,车窗缓缓下来,小花就从里面探出头,朝我笑了笑:“该你出场了,小佛爷。”

我四下看了一眼,弯下腰小声对他道:“你丫把剧本讲清楚,我跟胖子都以为是来看戏的,怎么就变成演员了。”

小花抬了抬下巴,一双眼睛里鬼里鬼气的,道:“很简单啊,跟过来的无关人员太多,他们都想从吴小姐手里买消息或者寻求合作,恐怕正在为难她,你现在过去,救吴小姐于水火,吴小姐自然只与你合作,他们识相的话就散了,然后才是我这边要做的事。”

一口一个吴小姐,那明明是“张小姐”,我心说。

“操。”我笑骂,“话说怎么改姓吴了,你们两个到底怎么说的。”

小花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你自己去问他吧。”

我又问:“那为啥让我去,你们皇城根圈子我又不熟。”

小花给小林使了个眼色,又看向我,一副“你比较好用”的样子,道:“我不方便露面,你一向做派就是神神叨叨的,你去解决他们再合适不过。”

我算是明白了,小花说是借闷油瓶,实际上把我们都安排到里面了。小林伸出手请我们上路,我最后对小花说:“那出场费你得给够。”

小花比了个“OK”的手势,道:“亏待不了你。”

小林引着我们,便一路来到内院,走入大厅,里面四五个人都扭头看向我和胖子,我知道这时就不能再装怂了,但确实如小花所说,我在道上一直是“神神叨叨”的做派,没有几个人真正了解我本人,于是我只是礼貌性地跟这些家伙点了点头。

再一看,这里俨然已经变成另一个小型拍卖会现场,包括新月饭店里穿着统一制服的伙计都配了七八个,只是气氛相当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时,其中一人朝我笑了笑,道:“小佛爷在新月饭店参加了拍卖会吧,好像就是坐在楼下,实在低调,这会儿又来得够晚,看来是沉得住气。”

我认出来,是以前也打过交道的一家拍卖行老板,姓许。

我坐到伙计搬过来的椅子上,喝了口茶,道:“我只是听说这边有夜宵,就来凑个热闹。”

有人发出笑声,我并不在意,知道现在是明抢暗夺,在座的各位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一看那“吴小姐”,她依旧神色淡然,坐在正中间的主位座椅上,而且除了她自己,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

可她越是淡定,其他人就越是不敢造次,有人站起来,客客气气地问她,是否考虑好了,将尸首和信息转卖给谁,或者与谁合作。

我一听便明白,原来是在这强买强卖来了。

许老板也道:“诸位老板到了这儿,那都是相当有诚意的,您给个话,也好叫咱们都心里有数,老话说得好,就算买卖不成,仁义也在。”

这许老板一向油嘴滑舌,这当口也满嘴屁话。

我不知道小花是怎么安排的,我是不是也得推销一下自己的队伍,却见那女人抬起头,四下扫了所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到了我脸上,伸出手指指向我。

许老板脸上似笑非笑,说:“看来吴小姐心有所属。”

胖子道:“我也同意,我这种妖魔鬼怪就赶紧散了吧。”

这话是在骂人了,我见其他几个脸上或者面露不解,或者阴沉起来,都不是什么好颜色。

今天这个局如果不是小花亲自来接,也只有我出面接才能接得住。

胖子举起茶杯,笑道:“那我们小佛爷就承让了,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伙喝杯茶,早点回家休息。”

这时就有明眼人看出了名堂,直言问我是不是“吴小姐”的老板,其实这次就是吴家的买卖。

我摆出笑脸,没有直接回答,走上前去,朝“吴小姐”点头致意,她就向我伸出手,我立马握上去,她的手很凉,居然还很细腻光滑,但捏着我的手很有力气。

我心中一个激灵,特别担心她脱口而出“幸会幸会,鄙姓张”。

许老板是聪明人,他见我的态度很明确,眼下的局势也分明,就道:“看来咱们都没机会了,人家两个还是本家,又是俊男配靓女,咱们就散了吧。”

其余人互相看了看,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没一会儿就都离开,大厅内只剩下我,胖子,还有这个神神秘秘的吴小姐。

胖子啧个不停,道:“吴小姐可真是美得紧,能不能跟哥哥我合张影留念。”

我推开胖子,将“吴小姐”挡在身后,道:“你拉倒吧,人家可不愿意跟你合影呢。”

胖子哼了声,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但现下导演还没喊cut,戏就不能停,他笑道:“少跟你胖爷扯这套,你小子见了吴小姐就色迷心窍了吧,要不要我回避一下啊。”

我暗骂一句,心说老子这明明是原配,怎么搞得像要偷情。转头去看那“吴小姐”,她也淡淡一笑。

我顿时上头,可还没来得及动动手脚,小花就进来了,说要带我们去看那尸首。

我心说我对什么尸首什么墓真的没兴趣,眼下我只想跟“吴小姐”单独相处一阵子。

但显然小花的事还没完,“吴小姐”有密钥,现在也摆脱了无关人员,到了开棺验尸的环节了,也是正式与新月饭店交接。

新月饭店的伙计带领我们几人,穿过偏厢侧面的小路,来到后院,那里还有一间上锁的房间,看来那尸首就是藏在其中了。

小花也不着急,停住脚步,就对我讲起了他要找的那个人有关的事。

我其实对他们豪门恩怨不是很感兴趣,听他讲得也极为淡漠,我意识到小花不是在和我吐槽,更不是诉苦,而是说给那个人听的。

“我们很多年未见。”小花唱戏,有时候说话语气也婉转波折,幽幽地道,“再见到,我怕是都认不出了。”

我全身戒备起来,知道重头戏将要开始。

小花说完,又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猜他会在哪里下手,在什么时候下手,事到如今,也只有此时此地了。”

我的目光立即扫向在场的几个伙计,他们和拍卖会场的伙计们同样着装一致,身材个头也相仿,而与“吴小姐”距离最近的那个伙计,原本一直低着头,现在缓缓抬头看过来。

我认出他就是之前在拍卖会给我们送茶水的伙计,照理他确实不该出现在此处。

“你们老板呢?”小花语气一下就变了,“叫他出来见我。”

那人眼神一暗,我预感到他准备反抗,却不想我们面前寒光一闪,他将一把匕首迅速架到了吴小姐的脖子上,同时将她挟持住。

小花出其不意摊牌,对方也慌不择路了。

如果是一般电影桥段,那么一定会是所有人一声惊呼,“吴小姐”发出尖叫,接着是我们紧张地与对方谈判,听他的要求等等。

然而,他的人质是“吴小姐”,我不禁暗中叫好,心说那没我们什么事了。

这人显然对“吴小姐”毫无概念,他退后几步,接着威胁小花,让我们给他准备一辆车,他要将尸体带走,他喊了一句什么暗号,接着我们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又围上来了十几个新月饭店伙计,估计都是假扮的。

原来对方也是有备而来,并且不是单枪匹马,他们应该一早就混入了拍卖会,锁定拍下尸首的人之后,又一路跟到了这里,以新月饭店伙计的身份做掩护,只待探到尸首的具体下落,便可以动作。

我不知道新月饭店是否知晓此事,还是在幕后看戏,但我猜小花应该早有预料,而且我总觉得除了我们三个,他还有别的安排。

那人威胁的话说完,在场的人全部无动于衷,非常不给面子,于是我只好装作很着急的样子,道:“冷静冷静,有话……”

我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白影一晃,就见“人质”出手迅速,我根本没看清动作,“吴小姐”已经从压制中脱出,接着反肘一击,那人顿时一声惨叫,下个瞬间又是一拳打过去,将他手中的匕首直接打飞,钉在了后面的门框上,发出“铮”的一声。

没等所有人反应眼下的突变,她又一个转身,抬起膝盖顶到那人腹部,对方当即跪倒,表情像是要将内脏呕出来,“吴小姐”手起掌落,劈在后颈,那人当场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在眨个眼的工夫。

直到此时,他的同伙才终于反应过来,朝着我们扑打上来。

接下来就是一场混战,我们五个人,对方人多势众,但我们有“吴小姐”,我估计缩骨已经限制发挥了,但这人照旧徒手近战,动作干脆利落,招招攻击敌人要害,下手又狠又快。

旗袍没有造成任何困阻,反倒让这场打斗变得更有观赏性。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中还有一人享受到了“闷式必杀”。

但某人穿着高开衩的旗袍使这种招式,真的很犯规,那白花花的长腿容易使同伴分神失去战力。

最终“吴小姐”拿到全场MVP。

我按住最后一个,我没有将人一掌劈晕的技术,压制住后对方就破口大骂。

可他刚骂了一句,那原本上了锁的房间竟然被人从里面踹开。

我又是一个激灵,第一个想法就是:完蛋了,我的体质又发挥作用了,里面诈尸了!却见从里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瞎子提着五花大绑的一个人,抬手向我们打了个招呼:“你们这儿太热闹了,我俩可憋不住了。”

小花见到那人,就舒了一口气,原来正主已经被黑瞎子擒获。

所以连尸首都他妈是假的?我不禁感叹,小花你这么玩,新月饭店知道吗?

转念一想,也许这一切都是新月饭店与小花共同的计划,也许小花已经将那尸首交给了新月饭店,而小花的需求就是借拍卖会完成自己的计划,新月饭店也可以在小花计划成功后获得需要的信息,交易圆满达成,双方的需求都得到满足。

至于点了天灯的“吴小姐”需要做的,也就是扮成“吴小姐”这件事本身。

总之,这场戏正式结束。

然而,事情总有一些小插曲。

局势完全控制住后,我忽然感到有些头晕眼花,紧接着四肢酸软无力,像是低血糖时的症状,其他人都没有。

那个被闷油瓶劈晕的家伙醒了,就冷笑一声,一逼问,他也如实招,说他确实是之前在新月饭店里给我们送茶水的伙计,不过那时茶水没什么问题,可刚刚我到了这边,在大厅里喝的茶水就有问题了,虽然没有毒性,不过会让人暂时失去行动力。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就没太听清,总之十分他娘的阴损。他们认出我的身份,担心我捣乱,居然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限制我的行动。

还好我只喝了一口,这效用发挥得比较迟。

我警告胖子,不许告诉任何人,老子居然中了这种招。

胖子倒是会安慰人,他说没关系,反正我的好友圈也就眼下这么几个人,大家伙都知道了,也懒得往外说,关起门来笑话我就好了。

到底还是“吴小姐”靠谱,一路提溜着我回到了住处房间里。

我躺倒在床上,仍旧浑身无力,意识也有些不清醒,只见“吴小姐”凑得很近,又伸手来解我的衣服。

“等会儿。”我咽了咽口水,“你别乱来啊,我家里有人了。”

对方又笑了下,也不跟我废话,几下就把我给剥光,完后才终于开口,道:“戏演完了,去冲一下,恢复得快。”

我听他的声音未变,就感到十分奇异,仔细一看,其实闷油瓶没有使用人皮面具,但也在面部做了一些小调整,让脸部的轮廓变得柔和,再加上高超的化妆技术,还是足够以假乱真。

我近距离研究了好半天,这里捏一捏,那里摸一摸,还闻到他身上搽的香水味道,我是不懂香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怪好闻。

闷油瓶也老老实实让我研究,我最后伸手到他胸前捏了捏,很软。

闷油瓶这下眼神一暗,低声问道:“你喜欢?”

我感到这是个坑,我才不跳呢,而且我也确实对假体没有兴趣,这都是虚的。

我的手不由自主滑到他的腰侧,然后从旗袍开衩的地方伸进去,一把抓了满手。

我抬起头,感到脑子里一片浆糊,像是醉酒,心说那口茶真的有毒,开始满嘴胡话,又不受控制,我听到自己对他憨笑两声,嘴里含糊道:“喜欢,喜欢这个……宝贝儿,怎么不藏好?”

闷油瓶把我扒拉开,当即扯掉身上紧绷起来的布料,恢复真身,抓起我进了浴室,先把我给冲洗清醒了,又身体力行教育了我一番:茶可以乱喝,话不可以乱说。

隔天小花问我要道具旗袍,我无辜地看着他,他心领神会,决定告诉我好友圈里的“漏网之鱼”秀秀,编排我教人下了药,把从她那儿借来的新旗袍拿去搞了。

我丢不起这人,请他手下留情,表示这回我们的出场费可以全部打五折。资本家算了算,觉得很划算,说下次还用我们。

一发完,甜的

01

八十年代幻想的西方是爱丽丝的奇境,琼楼玉宇,梦幻般靡丽。九十年代中期,我随代表团走出米兰利纳特机场,心里凉了半截。破败的旧街道和暗灰的墙砖上,到处是一样的招贴画。金发美人从长裙拼缝中露出一条性感长腿,任凭风吹雨打,残片随风瑟缩。

米兰中央车站旁边的四星级酒店,看起来不如国内县级招待所。一楼既无大堂,也无酒吧。电梯狭窄到令人发指,还需手开。行李塞满,胖子竟无处落脚。好在他身手灵活,三步后撤,两步跳投,一步腾跃,砸在行李箱顶。电梯间发出衰朽的声响。前台的意大利小伙打着哈欠请我们不要那么做了。

我和闷油瓶最后上电梯。行李箱是弹性...

我和闷油瓶最后上电梯。行李箱是弹性面料,我踮着脚尖挤入角落的缝隙,与闷油瓶面对面贴在一起。外研所里他出了名的不好相处,更别提我和他还有过一段羞耻的悲惨往事。虽然我已调走多年,但这次公差偶遇,我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在脑中拉起横幅:“旧事勿重提”。

电梯边启动边震动,两个踮着脚叠在一起的男人,在角落跳无声芭蕾。我双手撑在闷油瓶背后,以防摔倒。这姿势差点抱住他。闷油瓶扭头看外面,眼神落在露天咖啡馆的棚顶上,甚至不给我向他尬笑的机会。

好吧,好吧,装作不知道是最好,我以前居然没发现他如此善解人意。

好不容易捱到六楼,伸手去拉电梯门,胳膊不够长。我们脚夹着脚,裆挤着裆,朝门口挪的时候,呼吸才骤然纷乱。一出电梯,我立刻从他身边跳开,去听胖子控诉瘦子的十大恶。因为他想和云彩一个房间,一群人把床位房间换来换去。号码牌到我手上的时候,竟然和闷油瓶是一个黄色。

我说,我靠。

闷油瓶就站在我身后,我一转身,自然而然碰到他的眼神。他没有躲避,撑着栏杆,单手开了罐桃汁,看着我垂头丧气地拖着行李箱朝他走去。

02

代表团只在意大利做短暂停留,隔天就转赴美利坚,留下我和闷油瓶留守米兰公干。接二连三的霉运让我怀疑是米开朗琪罗的鬼魂作祟,因为我昨天嘲笑他的雕像被随便丢在地上。

日子一天天难熬起来。出国餐费每天的标准是十三美元。人多时大家拼餐还能将就,人少就不够吃了。十三美元只够吃两顿汉堡包。中午麦当劳,下午汉堡王。一个礼拜下来,旅行箱里两叠花花绿绿的国际旅支越来越薄,人却吃成缺乏维生素的营养不良。

酒店是供应早餐的。刚留守的几天,我清晨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一楼饕餮,专选奶酪等顶饿的“硬食”,强塞下肚。酒店的奶酪也不负“硬食”之名,硬得让我回想起食堂晚茶的冷馒头。吃了几天就想吐,还不如赖在床上瘫懒觉。

早间新闻被闷油瓶调到最低音量,叽里咕噜的意大利语好像沉睡魔咒。精致的张先森已穿好背带马甲,坐到椅子上等我起床。衬衫掐出利落的腰线,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侧对我而展示。我悄悄捏了捏肚子上的小肉,难道吃汉堡的脂肪全都长在我身上了?

我哼唧两声:“你去吧,我不想吃。”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是翻出陈年老醋来吃还是气自己。正想回房,前台办公室里走出来那位金发小伙,端着两盘芝士香肠,飘香四溢得让我挪不开脚步。闷油瓶接过餐盘,道了谢,对方又送他两颗温泉蛋,看得我目瞪口呆。

他似乎早就看见我了,端着餐盘向我招手。

饭点已过,整个餐厅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不好意思地坐到他对面,问:“你不是,不会意大利语吗?”

闷油瓶蹦出几个现学现卖的词,两个,芝士,香肠。

我没吃过温泉蛋,跟着他学,用勺子敲开蛋头。啪的一声,蛋黄淌了出来,漏了一盘子。“啊,这,这……”我呆呆举着勺子,不知所措。闷油瓶没说什么,把好的那一盘换给了我。

前台的意大利姑娘一边撑着脸看我们,一边做填字游戏,笑容发光。我把温泉蛋吃完,她突然朝我们挥了挥通关的格子纸,兴奋地说:“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你都教了她些什么啊?”

03

那时的意大利不兴一体化,还是原汁原味的。电视台不播外语节目,报亭也不卖英文报纸。不懂意大利语的我们,基本与世隔绝,一天到晚按遥控器切换频道,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后来,我发现火车站卖《国际论坛先驱报》,意大利仅有的英文报纸,每份1.5美元。为了心怀祖国放眼世界,我们决定每天下午跑一趟火车站,晚饭少吃一包薯条。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闷油瓶。

只记得那天晚上胖子追到了云彩,包了饺子请朋友们吃饭。醉眼朦胧间,我似乎看见一个靠在饼干柜上看书的少年。我觉得他长得好看,简直太好看。我上前找话,说,我的戒指掉在饼干柜里了,你给让让,我要找。

戒指自然没找着。第二天地板上东倒西歪一片人。我的脸埋在他的颈弯里。我嗅了嗅,你真好闻。

他是不是抱着我,见我醒了又撒手来着?我揪着胖子问。

后来,我请他到我社团玩,到我家里玩,到我三叔的铺子玩,到我的秘密小花园玩,他完全无动于衷。我气愤不已,想出一个奇招,搞摇滚。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景观:放学了他在前面走,我和几个哥们在后面猛吼“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

元旦晚会上我对着他唱《花房姑娘》,胖子朗诵《蜀道难》为我伴奏,震撼全场。

但,他中途离场了。

那个时候,我有无数次独自走过他身旁,就算有话也不敢跟他讲。

“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噢……脸庞。”——这我还是敢的,胆子还很大。

04

“怎么了?”闷油瓶问。

原来我把薯条端在嘴边,发呆回忆五分钟了。太阳沉下去,有人抬着划艇在桥上走,天就黑了。那个意大利前台姑娘应该已经下班,我们回酒店,就不会听到她大喊“早生贵子”了。

我把薯条递给闷油瓶:“你吃吧,我不饿。”闷油瓶摇摇头,抹上点番茄酱,给我吃。

出公差也能这么惨的。我暗骂。

街头歌手在桥边支起话筒和音响,水边围起了观众。我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忽然听见一阵极熟悉的前奏。

我心说,我靠。抬眼看闷油瓶,他的表情已经变了。

我又心说,我靠,他在笑。

头发乱糟糟的歌手挎着吉他,弹起了《花房姑娘》。我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东西,扯出擅长的尬笑,说道,老崔牛逼。

他又弹起了《一块红布》。

闷油瓶突然揽住我的肩膀,带我挤进人群。

05

我失算了,那个意大利前台小伙也学会了“早生贵子”,并且,我们的大床房里,出现了危险的安全套。

闷油瓶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向那位街头歌手买来了老崔的唱片。

于是,吉他声里,我们开始在床上打闹。

收银柜台很窄,向来是张起灵的专属座位。吴邪像某种珍稀的小动物一样,靠近得猝不及防。张起灵的眼睛微微睁大,勉强抑住差点漫到脸上的惊喜,张开双臂仿佛要接住他。但吴邪很矫健,抻了抻衣摆,就站定了。张起灵及时收手,他没看见他的动作。

柜台不高,吴邪刚一抬腿,就想起那晚裤线炸裂的窘迫,然而动作已经收不回了。好在没有听见崩线声。他低着头四下打量,发现柜台里只有一把椅子,正被张起灵坐着。可他看上去神情冷漠,甚至有点面瘫,令吴邪想起之前一部电影里的搭档,念词如唱经,毫无共鸣,难以入戏。他头疼起来。初见张起灵的时候,这人对他的反应就干巴巴。这倒不是由于身份不被认可而产生的心理落差——吴邪想到某些被人追着尖...

柜台不高,吴邪刚一抬腿,就想起那晚裤线炸裂的窘迫,然而动作已经收不回了。好在没有听见崩线声。他低着头四下打量,发现柜台里只有一把椅子,正被张起灵坐着。可他看上去神情冷漠,甚至有点面瘫,令吴邪想起之前一部电影里的搭档,念词如唱经,毫无共鸣,难以入戏。他头疼起来。初见张起灵的时候,这人对他的反应就干巴巴。这倒不是由于身份不被认可而产生的心理落差——吴邪想到某些被人追着尖叫的昼夜,就头皮发麻——他隐约感到,张起灵不太喜欢他。

是因为我撞了他的车吗?可又不是我开的车……难道是因为我裤子裂开露出红裤衩,他觉得我很变态?还是今天突然来找他,太冒失了?他也许觉得我很随便——那不就坐实了我是个变态?也对,名气会带来麻烦,他似乎不是热情的性格。再说了,身份悬殊太大,一般人不会惊喜,而是防备……吴邪沮丧地节节败退,心想还能挽回点什么:刚刚裤线没炸吧?再做大跳大蹦的动作总是很担心,他很想朝后摸摸,然而这太不雅观了:我只是有点心动,怎么才跨出一步就栽在沙滩上了!

张起灵准备出柜台给他拿椅子的时候,才发现柜门推不开了。收银处是靠墙围起的一圈木柜,唯一的活动门常年无法嵌合,不是卡在外面,就是挤在里面。张起灵坐在柜台后不动如山,没客人的时候,能一直仰望天花板,鲜有进出需求,早中晚跳入跳出,习惯成自然。

张起灵穿的是配帽衫的休闲长裤,不会崩线。他很没包袱地跳出了柜台,留给吴邪一个潇洒的背影:“你先坐。”

吴邪呆了呆,一蹦坐到了台面上,折好口罩,无事做,就擦墨镜。书店的装修是北欧风,明敞又冷淡。吴邪却在张起灵常坐的柜台上,发现两枚核桃,一把镇纸,和……一杯枸杞水。“这就是他不爱看电影的原因?”吴邪小声嘟囔,一扭头,撞见了屏幕上自己哭泣的怼脸镜头。

像被人拽到了尾巴……吴邪脚趾蜷起,猛捶大腿:怎么把我拍得这么丑?

监视器里出现了张起灵的身影,他走进小说书库,似乎在向墨镜男要椅子,但没有成功。过半晌,他果然不尴不尬地出现在柜台前:“抱歉,平常没有太多客人。”

吴邪一直坐在台上等他,笑着:“放多了椅子,客人蹭着读,就不走了。”

张起灵蹲下身,扯柜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吱声。“都是很平常的书。”

吴邪却随手拿到一本《中国方术考》:“是我爸爸以前读的书。”

张起灵拽了半天没有拽开,头一次因柜门的劣质而汗颜。本想抬头偷偷看一眼吴邪,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很久没重新装修了。”他低声解释。

吴邪不怜悯,也不嘲讽,环顾目所及处,满眼的温厚欣赏:“开店很久了吧?”

张起灵说十多年。

“这么久了,那个时候私人书店不多,能坚持到现在的就更少了——而且你也不卖教辅——好难得啊。”

“还好。”张起灵拿了瓶橄榄油往门缝里滴,用了一阵子力,脸有些泛红。

吴邪说没关系的,我能从里面出来。

“让你这样……不太好。”

他看他不善言语的样子,淡漠的表情不再显得拒人千里。吴邪噗嗤一笑,跳下来,一个趔趄:“那我帮你开柜门呗。”

张起灵赶忙扶住他,离得简直太近了,能看清他发梢上的太阳。

吴邪说,我要喝牛奶。张起灵转身去冰柜,差点把橄榄油碰倒了。吴邪后知后觉地摸到耳朵发烫,张起灵则半个身子隐在冰柜后,回稳声线,定神道歉,说,没有牛奶了。

吴邪又扫过监视器,忽然发现墨镜男在往怀里里塞一本书。

来之前,解雨臣叮嘱他:“不要多事。”吴邪问:“要是我能追到手呢?”“那你是天仙。”“我说真的。”“你带他来我公司签约出道。”“……正经点。”“我包红包,还能怎的,九块九。”

吴邪带上墨镜,朝小说书库走去,迎面碰上墨镜男,他往左他也往左,他往右他也往右。黑瞎子问:“你找我有事?”

吴邪推推墨镜:“提醒你一下,店里有实时监控。”

黑瞎子咧嘴一笑:“我知道啊,常来。”

吴邪在心里靠了一声,惯犯。张起灵不愧为老干部,十多年了也不知道在门口装个感应门。“我想,你应该再回书库逛一逛,别再捎上多余的东西。我不会跟着你的。”

黑瞎子上下打量他一番,觉得有趣:“你是谁?认识哑巴?”

“我只是恰巧路过监控看了一眼。”

黑瞎子当然没从:“哦,你是吴邪。”

吴邪姿势没变,算是默认。

“我们这儿最近有剧组拍戏?我刚还在看你的电影,这一下就从屏幕里跳出来了,可真有意思。”

张起灵拿着两盒牛奶下了楼,黑瞎子就挤开吴邪朝他走去,不料被拽住了。“张,张……”无论喊全名还是老板,吴邪都感觉很别扭,“小哥,他拿了书就想走。”

张起灵看了黑瞎子一眼,后者哭笑不得:“怎么,还要报警?哑巴……”

“书呢?”张起灵把牛奶递给吴邪。

“我今天没带包。”

吴邪看出了两人认识,有些愧疚道:“那你藏怀里做什么?”

黑瞎子说我乐意。

“书放下,你可以走了。”张起灵这回没跟他客气。

“吃错药了你?”黑瞎子瞪大眼睛,“咱们之前是怎么说的。”

“下回过来拣个好时候,再给你免单。”胖子趴在二楼笑话他。

黑瞎子这才重新注意吴邪,指指他说:“看,活的明星。”

“对,活的,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胖子憋笑。

黑瞎子的视线在张起灵和吴邪之间转了转,笑着走了。

胖子也不下楼,嗓门很响亮:“大明星,来了也不告诉一声,今儿要是胖爷我坐收银台,你可见不着瓶仔了。”说完自顾自摇头,“也不一定,你不就是来见他的吗。”

吴邪有种被戳破的不自在,笑道都一样的。

吴邪依然有些尴尬:“对不起,不知道你们认识,以为是偷书的。”

张起灵说谢谢你。

话题就突然变得生硬。车厘子盒打开着,没人吃。吴邪想要榛子酥,吃的多些于是能留得久些,可他开不了口了。

柜台上的电脑屏幕还定格在吴邪的脸。他说:“我是来谈谈那晚的事故的。”

“嗯。”

“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或许我可以买一部全集,然后就不打扰你了。”

张起灵沉默片刻,说,好,国内的还是国外的?

吴邪报了一整串俄国诗人的名字,念腔非常好听。

张起灵埋头记下,边问道:“你开车来的?”

吴邪没反应过来,说是呀,怎么了。

吴邪眨眨眼,面不改色地说:“私人出行的话,我的车不能停在一个地方太久,现在估计被我助理开走了。”

张起灵低着头,遮了下翘起的嘴角,淡淡道:“那你怎么回去。”

吴邪看向别处,试探道:“还没想好。”

张起灵说那我送你。

吴邪矜持了半秒,说好啊,是那天的摩托车?

“我有多的口罩,你记得戴上,冬天坐前面很吃风的。”

张起灵点点头:“吃榛子酥吗?”

“吃。”

吴邪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来到冰柜前,看到角落里打包的杂志,想到那晚的情景。

“这么大一份,带在摩托上,会不会不安全?”

张起灵顺着他的目光,迟疑了一下:“没事,我多送几次。”

“那我把我的私人号码留给你。”

“好。”

吴邪站在他背后,偷笑着悄悄捂住脸。然而冰柜门关上,金属反光,张起灵站定片刻,等吴邪把脸抬起来,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

冬夜的风呼呼直吹,吴邪坐在后座抱着他的腰:“要是有记者拍到你,你生气吗?”

张起灵认真考虑了下:“不。但会比较麻烦。”

“你准备来几次啊?”

“……三次?”

“我还是觉得不太安全。”

“十次?”

“靠。”

随手瞎画,张先生和吴先生的爱宠

[第十三年,会越来越好的。]

馋阿坤

城管哥×馄饨摊老板邪

吴邪卖馄饨。他做两种馄饨。一种是葱花小馄饨,圆润,秀气,十二颗一碗,高汤倒酱油,撒葱花,紫菜干,亮晶晶的。另一种是将军馄饨,个儿大,饱满,肉馅像要把皮撑破了似的,十颗一碗,只倒高汤,撒虾米、瑶柱,还有葱花紫菜,比小馄饨贵两块钱。

吴邪做早餐,七点整,三里半路口。小小的篷车,馄饨咕嘟咕嘟,能摆两口锅,一锅小的,一锅大的。一勺下去,掂一掂,错不了数的,给人舀进搪瓷缸,或者塑料饭盒里。有人说:“麻烦再添勺汤!”吴邪就舀起满满一大勺:“小心烫。”

吴邪也做夜宵,八点半,清水巷街上。还搭着卖些别的吃食:装盒的,水灵灵的樱...

吴邪也做夜宵,八点半,清水巷街上。还搭着卖些别的吃食:装盒的,水灵灵的樱桃;双皮奶;冰粉。天天不重样,但不卖臭豆腐。

吴邪中午不回家,当街包晚上要卖的馄饨。他的车总是一尘不染,连挡风玻璃都是。看他包馄饨也是一种享受。手很快很灵,一填,一收,一捋,尾巴就出来了,煮透了就是透明的。有人下班回家,来不及做饭的,就带两碗生馄饨回去煮。

“老板多给点汤。”

吴邪笑说:“再多,回去路上就要洒了。”

吴邪每天都盛一铁桶高汤,然而总是不够用。容易洒——因为有人追他。后来,他把铁桶换成两个小桶,一个放台面上,一个放车柜里。这样一来,逃跑时虽然洒,但洒得不多。

跟他一起出摊的是个胖子,卖炸串,卖凉茶酸梅汤,跟他一起躲城管。胖子说:“小吴啊,我看你是体质有问题。不然胖爷怎么一跟你待一块,就碰上那倒霉哑巴。”

吴邪一边包馄饨,一边打瞌睡:“那你下次别跟我一起出摊了呗。”

“这不成,我担心你,那小身板,还拖辆车,怎么跑得过他?上次胖爷不在,被罚款了吧?”胖子说着顿住,站起来收摊,“快走快走,他属曹操的?”

“啊?”吴邪赶紧脱了沾满面粉的手套,胖子已经推着车溜远了。面皮,肉馅,真是措手不及。他一番忙乱下还不忘抬头望一眼,果然是他,远远的都能看出盘靓条顺来,那腿那腰那眼睛。你要不是城管,我还真愿意给你办个馄饨摊会员——吴邪呸了一声,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张起灵追吴邪一年了。

最初倒不是因为城管追小贩认识的。吴邪刚开始卖馄饨的时候,只有一辆小推车,晚上出摊,走街串巷,也不吆喝,就敲木鱼,小和尚似的。不扰人,但总要走到很晚。那天,张起灵值完夜班,吴邪正好走到他家门口。黑咕隆咚,就推车上一盏小灯,吴邪没看清就招呼道:“小哥,吃碗馄饨吗?”

张起灵走近,看了眼价格牌:“一碗将军馄饨。”

张起灵看他眉毛眼睛都困皱了,还欢欢喜喜地下馄饨。调料碗码得干净整齐,吴邪把虾米瑶柱全都给他撒进去:“你的馄饨好啦。”

张起灵伸手来接,露出一只制服袖口。吴邪打着哈欠愣了一下,突然睁大眼睛,抓着车把僵在原地:“你玩儿我呢?”

“我下班了。”张起灵嚼着馄饨说。他就站在那儿就着灯光吃,不时看看吴邪的脸,然后记住了他。吴邪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他喝完最后一滴汤。“很好吃。”张起灵话音未落,他就赶紧推车跑了,当啷当啷的。

吴邪自认为那天没得罪他,但此后张起灵就一直追他冲业绩。认识的小贩都说张队讲道理,算好的,虽然铁面无私,但不嚣张跋扈。可自从吴邪开始摆摊,他就看准了他一人追,一整年春夏秋冬,风雨无阻,追的吴邪汤洒碗掉地,连体能都比以前好了许多。

胖子也忍不住吐槽:“你俩是不是有仇啊?”

吴邪说:“我就卖了他一碗将军馄饨吃!”

“靠,那他会不会是看上你了,因为你馄饨做得好吃。你试试贿赂他——小吴啊,看来咱这一条街的兄弟姐妹,都靠你罩着了。”

“……你滚。”

那天胖子有事,没来摆摊。过了早高峰,吴邪耳边没人催着,就守着摊子打瞌睡。头都要磕到台面上了,突然有人敲挡风板。吴邪赶紧抬头:“想吃什么馄饨?”

张起灵面无表情:“罚款。”他其实看了一会儿他睡觉。

吴邪脸色涨红,握着漏勺的手紧了紧,顶嘴回去:“我没占道经营。”

“再说就没收摊点。”

“你……”

两人僵持了一会,对面路忽然开来一辆大车。司机是个穿制服戴墨镜的,探头笑道:“哑巴,终于冲到业绩了?”车里一阵哄笑,下来三五个城管,不由分说就搬吴邪的车。张起灵转身拦着,被戴墨镜的拍拍肩:“不抢你功劳,帮你冲业绩。你说你,每回追人就干巴巴地追,等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又转头对吴邪道,“你就是小吴?明天来交罚款拿车——不扣你东西。”

吴邪懵懵地看大车开远,身边只剩一个张起灵。对方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他瞪了一眼打断:“公事公办!”

第二天早上去交罚款,一局的人都看着他笑。吴邪莫名心虚,张起灵居然没去巡查。

后来吴邪把夜里的摆摊点移去了清水巷的夜市。虽然交点摊位费,但不用被追着到处跑了。白天跑跑……就当锻炼好了。

卖的东西也多起来。甜品,水果……吴老板招人喜欢,汤汤水水的馄饨摊,晚上竟还热闹些。

但张起灵找了他大半个城。有一晚,终于穿着制服闯进夜市来,也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到吴老板摊前要了一碗馄饨,站着吃,偏不走。

吴邪说:“你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张起灵不答话,干脆坐到吴邪的小板凳上,又要了一碗冰粉:“不加枣片。”吴邪气得跺了下脚。“我今晚不值夜班。”

后来他就坐在篷车后,帮吴邪煮馄饨。有熟客上前:“吴老板招了新伙计……咦,城管?”

收摊的时候,张起灵也没离开。

“你想怎样,还送我回家啊?”

“我那天……没想没收你的车。”

吴邪沉默了一下:“没事儿,就几碗馄饨钱,又没少我东西。”

见他没有脾气,张起灵反而不知怎么接,只好换了话题:“做这个,累吗?”

“还好……你天天不也挺累的。”

“你有一个古董店?”

“……你调查我?”吴邪眼睛睁圆,“算了……因为店里生意不好。”

“为什么搬来这里?”

“给你减轻工作量。”

张起灵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你真要送我回家啊?”吴邪定睛一看,路口停的正是那天没收他小摊的大车,“这算公车私用吗?”

吴邪说过,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再在家里躺着,被追就跑不动了。

“吴邪?”

“出来摆摊,我们通知固定摊点了。”

“……你不会驴我吧?不用交租金?”

“不用,这是新政策。”

“那你还来追我吗?”

张起灵愣住。

吴邪赶紧搓了搓发烫的脸,慌道:“不追就好!”

“追。”

“最近新出了款放置游戏?”

梗来自瓶邪bot转发里的朋友,截了旅行青蛙中国版来一波改图

其实是自己无聊把蛙儿子的名字改成张起呱,结果给忘了,第二次打开的时候反把自己吓一跳……“张起呱”寄过来的照片总感觉会有高能……

哥生月快乐!

有停机坪了,该降落了!

一丢黑花

“我想睡闷油瓶。”

“等小哥出来,我就要把他给睡了。”

我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用两根手指头夹着,结合我说的话,看上去也许很像地痞流氓在宣布明天某高中放学的时候准备绑架其校花做压寨夫人。

小花把手机息屏放在桌上:“如果我不回答,你是否要再说一次你想睡张起灵。”

有这个打算。

十年够我想明白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我对闷油瓶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个范畴。...

十年够我想明白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我对闷油瓶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个范畴。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想起在长白山的种种,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傻逼,郎情妾意的时刻,我跟闷油瓶拜了个把子。

小说里都这么写。

小花故作姿态地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让我想想,大概因为我不是瞎子吧。老实讲我以为你们已经睡过了,十年前你那么千里迢迢傻逼兮兮地十里相送,但凡是两个正常人,也该在长白山天地为鉴打个野炮了,谁能想到十年以后你才下定决心,要换做别人,哪吒都七岁了。”

小花真是嫁碎嘴子随碎嘴子,近年来我越来越说不过他,我第一次划拉胳膊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被120拉走,他赶来探视,当时倒是什么都没说,等我出院以后他把我抓去星巴克长谈,从清晨到日暮,我这个人还是脸皮薄,为了一直坐而不显得尴尬,只好每喝完一杯就再去点一杯,一天摄入了五年的咖啡总量——现在这么一回忆,当时小花的说辞完全就是婚姻咨询师会用的说辞,但那时候我还没有搞清楚感情问题,准备和闷油瓶来生也要相聚桃园,不管小花说什么都自动理解为兄弟抱一抱。

和小花聊完的第二天,我就如期接到了闷油瓶,坐车回去的路上胖子一边开车一边问东问西,闷油瓶选择性地进行一些简练回答,小花坐在副驾驶,我在后座默默无语,从车窗的倒影里窥伺闷油瓶的脸。

他表现得太平常了,我的雄心壮志全都化为灰烬,本来打算下山第一秒就把他纳入我的户口本,可闷油瓶不说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悸动,连小波浪都没有一个。都说机不可失,我这张十年前的旧船票可能已经无法登上闷油瓶这艘豪华游轮,强行要突破保安冲上去,可能直接被扔到海里等死。

我心想有什么他妈的可说的,现在看来是我有情他无意了,很不容易才等出来,下半辈子能一起搭伙当舍友就算我祖坟冒青烟,毕竟对象是闷油瓶,江湖知名撒手没,能和我同住一个省份都算他对我十分仗义,就不要强求一定要睡在一张床上。

小花见我无动于衷,又开始打字。我头很大,早知道就不跟小花说了,这样他就能一辈子以为我和闷油瓶只是隐婚,而我在此刻就能独享失恋的挫败,不用为了应付小花的期待而强做镇定。

“快点。”

我把脸从手机上抬起来看向闷油瓶,他正看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是觉得我有不对劲的地方吗,还是只是好奇我在做什么。

“这是智能手机,你没有见过,回去我给你买一个教你用。”

闷油瓶看着我,很细微地笑了一下,我心里警铃大作,从接出来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里他笑了两次,这是什么信号吗,也许是给我安乐死之前的最后安抚,很可能马上就告诉我他准备去继承张家和我一刀两断。

小花啧了一声,啧得很响,很显然是故意的。我的头发烧起来,脸想必也很红,吴邪啊吴邪,一世英名落了个红烧狗头的下场,我持续感到后悔,不知道怎么跟小花说眼前的情况,难道告诉他我已经被闷油瓶意念拒绝,他可能会觉得这漫长的十年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不建议出院。

我斟酌着打字:还在战略性迂回,切勿轻举妄动。

小花回我:神经病。

我开始摸烟,但闷油瓶的口袋实在空空如也,闷油瓶穿着小花给我带的衣服,反而摸出了一颗糖来,他递给我,闷油瓶和递糖这样的行为联系在一起太过动人了,我心里装着五个打击乐团一起表演,连骂人都骂不出,唯一的想法是即便这一刻是我第一次见他,恐怕也会一见钟情,追很多个十年也没在怕的,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杀伤力,汪家的人大概都没见过他本尊,否则全是张汪氏。

第二天我们就飞回了北京,前一晚是个平安夜,狼人没有杀人,女巫没有毒人,我也没有爱人,小花很富裕地给每个人都订了单独的一间房,我打算找个两人世界的计划泡汤,半夜去敲他的门,又显得太莫名了,像寻求潜规则的十八线糊咖,我不擅长此道,闷油瓶也不是这样的人,想象一下可能的尴尬,我终于还是退却。

因为要坐飞机,闷油瓶的身份证是小花托人搞的,很不合法,出生年份写的1995年,青春靓丽的二十岁,看上去也确实差不了太多。

登机以后我立刻就感到极其无比的困,大概是前一天晚上实在睡得很将就,在被子里很均匀地翻了七八百个身,两面都煎至焦糊还眼睛瞪得像铜铃。

入睡的过程我直接忘记了,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靠着闷油瓶流了很多道口水,脸上都有几条干掉的印子,不知道有没有流到他的肩上,我赶紧去看闷油瓶的脸上有没有透露要打人的前奏,但他看上去很温和,甚至还侧头对我露出一个近乎安抚的表情,八字到底有没有那一撇,他这样总让我觉得已经提起了毛笔,直接就能写个不分离的撇和捺,凑成一个人字。

唯一的联系。我咀嚼这句话,第一次吃的时候像猪八戒吞人参果,这十年里又像牛一般反刍到嘴里嚼了千万次。

胖子跟我聊过,说闷油瓶对他和对我是不一样的,我那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无缝地把话题岔开,没有继续深究。在好几年里,我没办法去谈论闷油瓶,出于一种很没有道理的迷信,我觉得闷油瓶是我用一辈子生日愿望换来的最大心愿,说出口的愿望就不灵了,所以我只是思考一些他的事,反反复复地想,但不说出口来,怕违反了许愿规则,他就再也不出来了。

真是奇怪,在靠近约定的日子时,每一天我都更加确定他也如我一样有一些心思,但接到他以后的每一秒,我都在不断地感受到一种慌慌然,之前笃信的证据此刻都忽然拿不出手了,变成我的臆想和再加工,如果我拿它们为自己撑腰,人类就要一败涂地。

小花从VIP通道和我们汇合,很八卦地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有没有和闷油瓶亲密接触,我说我的口水以一种不文雅的方式和他接触了,小花说看看,这就是他的良苦用心,正是这样他才给我们买的经济舱——拥挤狭窄。

简直放屁,承认自己抠门并不难,我给他翻了个白眼,闷油瓶走过来,很好笑,我们没有刻意去换衣服,因此还是他穿着我的衣服我穿着他的衣服,我学着他把帽衫的帽子戴上,又觉得有点太傻逼了,就又摘下,感觉头发里都是这十年堆积在闷油瓶衣服里的灰尘,闷油瓶帮我理了理帽子,过分亲昵了,我又开始烹饪红烧狗头。

不想让闷油瓶在路上奔波,也是出于私心,我安排了几天在北京的行程。胖子说不参与了,他准备回家睡八天八夜来补足这十年里缺的觉,走的时候挤眉弄眼的,如果不是他被黑瞎子传染了眼疾,就是和小花一起组团去点了个媒婆痣,很烦人。

第一站是故宫,我很豪爽地花了巨款请了个讲解员,走得想死,人又很多天又很热路又很远,到后来我完全在放空,只有闷油瓶偶尔战术性点头应和让我们没有那么不礼貌。

等出了故宫,我累得舌头耷拉在外头,看闷油瓶还是那副样子,但隐约能看出一些放松和高兴的成分,让我感到满足,请他吃了一顿全聚德,贵得要命还口味一般,小花听说以后说我是冤大头,我问闷油瓶味道怎么样,他点点头,我马上精神来了,回复小花说你懂什么,这叫千金难买老张笑。

小花还是那句话:神经病。

我习惯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疯了十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第二站是南锣鼓巷,小花简直不敢相信,问我是不是去网上搜索了北京最坑人的网红景点再一一打卡,我硬着头皮说你懂个屁啊,我就想带闷油瓶去人多的地方挤挤攘攘地体会一下2015年的风和雨,心里已经后悔起来,但来都来了,我只好随遇而安,给闷油瓶买了个天价的马迭尔雪糕,心里的感觉很奇妙,一下子懂得了那些家长为什么都想给孩子最好的,又好像第一次请暗恋对象出门,不可自制地想展示自己的大方阔绰,好像这也能加分,让他多看一眼我。

第三站去了国家博物馆,第一次和这些国宝在如此合法合规的地方见面,省了解说的功夫,但闷油瓶见过的只会更多,不知道他会不会无聊,我局促地说要不然走吧,他摇头,跟我说挺好的,又附赠了一个笑,近几天他笑太多了,大有通货膨胀的架势,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得了便宜就想卖乖,每天看不见他的笑怎么睡得着,最后享年四十,死因是缺乏睡眠导致的猝死。

最后一天我带他去看了升旗,我想不出来什么其他的玩法,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浪漫情怀,况且面对的人还是闷油瓶,如果我忽然对他在烟火下朗诵叶芝的诗歌,他可能会以为我是赝品吴邪,当场手刃为民除害。

人山人海,我为了不和他走散,很唐突地抓着闷油瓶的手腕,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这样牵着很被动,于是他反过来攥着我的手。

太好了,我心里有一种很难描述的感受,闷油瓶出生的时候,没有这面旗子,没有这个国家,也没有我这个人,站在这里牵着他看升旗像一种暗示,一种标识,他走来这个时代,没有陌生过渡,我能握住他共看一面红旗徐徐上升。

这一次的飞行我没有睡着,我又在看窗户里闷油瓶的倒影。这之后可能就是分别,我会成为他的驿站,但他也许不会经常光顾,所以得多看一看,没有什么坏处,在以后把它当做优惠券,用这个来抵一些遗憾。

光的反射是双向,你在镜子如果能看到一个人的眼睛,那这个人也一定能在同一面镜子里看到你。

于是我看到了闷油瓶正透过倒影看着我,像我看着他一样。

我应当扭头,这样曲折的对视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现在的关系间,十年了,小花说得对,哪吒也七岁了,错过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补回,强行地唤醒会不会带来糟糕的后果,我冲着风撒开手,闷油瓶会像草叶一样飞远,还是像山石落在我的脚边。

但我不想扭头,把事情彻底拽回正确的一边,我回到叼着烟等着接闷油瓶的前一天,如果是这一刻的我会说出那句胆大包天的话吗?

太别扭了,我闭上眼,问闷油瓶这之后要去哪里,天南海北路途遥远,现在他有了身份证,打个飞的最多也就三四个小时。

我听见他笑了,一个很轻的气声象征着他的愉快,我没有睁眼,如果听见糟糕的回答,我就当做这是一个噩梦。

他说:“你说雨村很好。”

我立刻去看他,别想让这句话成为梦境的一部分,我此刻足够清醒,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必须得说清楚。

我说:“你说什么?”

闷油瓶看着我,他眼睛很黑,不像普通人的棕色瞳孔,我掉进海洋深处,阳光透不进来的地方,只听得见深海里有大鱼发出长长的叹息。

他说:“如果觉得雨村不够好,我们还能去别处。”

这是飞机,公共场合,我们坐在经济舱,同一排的最边上有一个熟睡的中年女人,我没办法克制,人在有些时候总要屈服于冲动,于是我把闷油瓶拉过来,缩在椅子里,逼着他俯身来和我亲吻,飞机遇到气流在颠簸,安全带一定勒得他很不舒服,但管他妈的,就像在大海上漂流,我的旧船票终于登上了只为我一个人开放的大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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