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rry:前一晚,我设了个6点半的闹钟,但那天一早,女友提前醒了,就叫醒我,7点我们就开车出门了。医院比较远,过去30公里,加上早高峰,得开一个小时车。也没多拿什么东西,带着身份证和病历本就去了。
《WSJ.》:医院那么远?没找附近的医院?
我去看医生,就说要求结扎,他还挺惊讶的。问我有没结婚等等,我直说了自己的情况:未婚、没孩子、想结扎。医生问清我的情况后,答应手术。所以综合考虑,去了这家远郊的医院做手术,全名叫“输精管绝育术”。
Tarry的出院小结
《WSJ.》:为这一天,提前做了哪些准备?
Tarry:倒也没有准备什么。在一个丁克群里,稍微问了问已结扎的人,提前了解些信息。又上网查了下。
基本医学上的说法是,男性结扎采用的是输精管结扎术,女性结扎采用的是输卵管结扎术;输精管结扎,在便捷性、安全性、经济性上,以及可逆性上,都要远远优于输卵管结扎。
很多医生也都说没问题,这是个小手术,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对男性的创伤不是特别大。那自然就放心了。
《WSJ.》:手术过程什么样?
《WSJ.》:你参与他们的聊天了吗?紧张吗?
Tarry:紧张倒不紧张,但手术总是个手术,不会那么放松。就等着,该干嘛干嘛。
整个手术费用2570.15元,自费20.07元
《WSJ.》:整个过程,有后悔过吗?哪怕是一瞬间的后悔?
Tarry:没有。我36岁了,做大的决定从不后悔。做决定前我会想很多,想很久,不会轻易地非常冲动地就去做这件事。其实这个事情我已经琢磨很久了。
《WSJ.》:你什么时候开始琢磨?
Tarry:去年初,我决定丁克,决定丁克后就辞职了。那时候就考虑结扎的问题,但还没想得那么清楚,也还不太着急。就边走边看。
《WSJ.》:那么今年的直接推动力是?
Tarry:2月初我看到一条新闻,说未来要管控人工流产。我想,这就意味着万一擦枪走火,风险是很高的。男性只要管住水龙头就可以了,难道让女性一次又一次地怀孕吗?当然一般避孕措施也不可能每次都失败,但我是说万一啊。既然我铁定丁克到底了,那一劳永逸最好。
《WSJ.》:这件事跟女朋友讨论过吗?家里人呢?
我家里情况比较特殊,父母过世得比较早,所以不太有父母这边的障碍。老家的亲戚们肯定是一直劝我生娃,但我都说开了,他们知道管不了我,现在基本上放弃了。
《WSJ.》:你怎么考虑手术的风险?
Tarry:手术肯定有风险,毕竟是个手术。但人生不就是活着,就是风险吗?我们都有可能第二天醒不来,对吧?该做的准备都做了,那就做吧。
Tarry在上海租住的公寓。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在阳台看看书
《WSJ.》:传统的观念里,更多是女性去结扎……
Tarry:首先男性也没有权力要求人家去结扎,女性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主动权;就算对方做了,也没有用啊,万一分手了,未来不照样还面对这个问题?
那天术前准备的时候,我躺病床上,女朋友跟一个女护士出去办事,她俩刚关门的时候,我听到护士悄悄对她说:你找了个好男人。
《WSJ.》:你待的那个病房,还有什么人?还也有来做结扎的吗?
Tarry:我这个手术当天这医院里应该就一台。我待的病房里大多是肾结石啊前列腺炎什么的。
隔壁床大哥40多岁,那天等着办出院,我正等着术前准备。闲来没事,他开腔跟我聊起来,问怎么了呢?我说来结扎。他相当惊讶。一直劝我,“兄弟你为什么要结扎呢”“干嘛不要孩子了”“你要负责任”“要考虑一下”。他很热情,我也很理解他。
但他应该还是蛮难理解我的。
《WSJ.》:你发了朋友圈,也发了豆瓣动态,什么效果?理解你的人多吗?
我就希望活成一个非常真实的、非常勇敢的人。
以前大家活的都是标准模式,但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慢慢发现。标准模式并不适合每一个人,甚至很多人活得很痛苦。如果非要按照那个模式走,人的后半生可能都处在非常痛苦和身不由己的状态中。其实完全没必要的,对吧?
今年二月,Tarry来上海整整十年了
《WSJ.》:丁克这个想法是怎样形成的?
Tarry:我是北方人,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河北石家庄。从小我也是个非常传统的人。之前那段婚姻,我也非常尽力地想去做一个好男人好丈夫,我也是这么做的。
想通了之后,就辞职走人,开始F.I.R.E了。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工作也不是很开心了嘛。如果让我一辈子,或者后面20年都这样去生活,好像意义也不是特别大。
《WSJ.》:想通了什么?
Tarry:可能就是人生大方向的东西吧。生死的问题,人生下来就是来受苦的。比如我的一生还算比较顺的。虽然父母过世早。但自己各方面发展还算顺。虽然离过一次婚,但我不觉得那段婚姻是什么失败。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好的一个经历,那段婚姻带给我很多,包括物质包括各方面。
但哪怕我过得比较顺,我也觉得,生老病死,之后“老”和“病”“死”我是一定会经历的,这跟有多少钱没关系,有钱也会痛苦、得病。头发都比年轻的时候少对吧,这是必然的经历。
Tarry和女友的书柜,两人都喜欢黑塞。书柜一半是Tarry之前看较多的财经经管类书籍,一半是小说、诗歌
《WSJ.》:可不可以说,你是对生活质量要求非常高的人?
Tarry:我对物质质量要求并不高,吃的也很简单,但我对精神和自由的要求很高。
我也是慢慢体会到这一点的,原来可能以为人到中年肯定会妥协嘛,但我发现其实我妥协不了。我的性格,我骨子里那种反叛精神,让我妥协不了的。我如果能妥协可能在那段婚姻里面就妥协了,但是我妥协不掉。
我想我是一个追求智慧的人。追求智慧就不要被世俗所捆绑,如果被世俗的很多东西绑着,是没有自由的,是不可能有自由的,所谓的自由只是臆想而已。
《WSJ.》:你现在对婚姻有什么看法和态度?
Tarry:基本上我不会轻易再结婚。怎么讲呢,有一些悲观吧。人性,很难达到完美的理想的状态。我自认为修身还算不错,但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都是靠自己悟的。
亲密关系也很难,两人在一起齐家,是非常非常难的。反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嘛,付诸努力能走多远走多远,双方都很好的话那就没问题。
《WSJ.》:你现在已经F.I.R.E.在35岁就提前退休了,并且丁克,如果说有一些担心的话,是什么方面?
Tarry:有点担心的就是生病。但我本身研究投资和理财,重疾险和百万医疗险都配齐了。大病有保险,小病还有医保。实在不行,房子可以卖掉一套。倒还好。
《WSJ.》:你现在怎么看待,之前那个在滚滚红尘的生活里“卷”的自己?
Tarry:我很感激我在我35岁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和和尝试,机会很多,努力有钱赚,买得起房,已经很不错了,经历过一段婚姻,两个人得到很多,尽兴了。也蛮好的。
《WSJ.》:那么最后,关于结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最想说的话?
Tarry:我写过一条豆瓣状态:
对于个体来说,每个人的人生都应该有一种“摸着石头过河”的人生态度和觉悟。可以全方位多实践去试错,但要保证试错成本不要高,输不起和没有回头路的人生决策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边走边反思边挖掘自己,慢慢就可能过上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
Tarry是我们此前报道过的F.I.R.E.实践者之一。十年前,Tarry在上海落脚,有一副标准的精英模样,穿西装打领带,有体面的工作,很不错的薪水,2012年时年薪有50万。他擅长研究房产和投资。2019年离婚后,他有深圳、武汉各一套房产收租,在上海租房生活。
2021年,他决定F.I.R.E.选择一种“追求智慧”的生活,“永远相信美好,追求美好的人或物”。他整理了自己的财物状况和日常花销,被动收入和开支可以平衡,就过上了“提前退休”的生活。
每天早上睡到八九点钟自然醒,一睡就是九到十个小时,一日三餐自己动手,上午看书,下午健身,晚上追剧或者看电影。有时会接女友下班,随女友的心意变动计划。最近Tarry追了《人世间》,也跟着女友追《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