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吃鱼饼的推荐LOFTER(乐乎)

我不仅要创死你们所有人,还要蹭你们所有人的tag

1平次和红叶落入海中,平次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危急时刻红叶给平次做了人工呼吸,上岸后和叶匆匆赶来,红叶捧着和叶的脸把吻还给了和叶。

2快斗和柯南落入海中,快斗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危急时刻柯南给快斗做了人工呼吸,上岸后青子匆匆赶来,柯南捧着青子的脸把吻还给了青子。

3园子和小兰落入海中,园子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

3园子和小兰落入海中,园子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危急时刻小兰给园子做了人工呼吸,上岸后京极真匆匆赶来,小兰捧着京极真的脸把吻还给了京极真。

4柯南和赤井秀一落入海中,赤井秀一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危急时刻柯南给赤井秀一做了人工呼吸,上岸后朱蒂匆匆赶来,柯南捧着朱蒂的脸把吻还给了朱蒂。

5诸伏高明和上原由衣落入海中,上原由一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危急时刻诸伏高明给上原由衣做了人工呼吸,上岸后大和敢助匆匆赶来,诸伏高明捧着大和敢助的脸把吻还给了大和敢助。

6佐藤美和子和白鸟警部落入海中,佐藤美和子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危急时刻白鸟警部给佐藤美和子做了人工呼吸,上岸后高木警官匆匆赶来,白鸟警部捧着高木景观的脸把吻还给了高木警官。

7快斗和小兰落入海中,小兰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危急时刻快斗给小兰做了人工呼吸,上岸后柯南匆匆赶来,快斗捧着柯南的脸把吻还给了柯南。

8贝尔摩德和有希子落入海中,有希子的潜水装置被海水卷走了,危急时刻贝尔摩德给有希子做了人工呼吸,上岸后工藤优作匆匆赶来,贝尔摩德捧着工藤优作的脸把吻还给了工藤优作。

可是恨的人没死成,爱的人没可能。

撞见老公和他男特助接吻后。

我半夜发微博求助:「姐妹们,老公喜欢男人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给他点十只鸭,让他这辈子都别来烦你。」

我觉得甚有道理,点完赞直接倒头就睡,结果第二天微博炸了。

看到那标红的热搜,我瞬间清醒。

完蛋,忘切小号了!

1

上节目玩游戏输了,被提问关于恋爱最emo的一件事是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直接开口:「大概就是我喜欢的男生不喜欢我吧。」

主持人一脸震惊:「真的吗清清,你这么漂亮还会有人不喜欢你?」

我无声地耸耸肩:「当然是真的,我都撞见他们接吻了。」

全场一片哗然。

下了节目,我的心情依然很down。

直接拉着姐妹冲到了酒馆,喝地五迷三道不着...

直接拉着姐妹冲到了酒馆,喝地五迷三道不着四六,就差抱着电线杆子哭到发疯。

夜半三更,我在网上发微博求助。

「姐妹们,老公喜欢男人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离婚吧,姐妹。」

我瞬间打字回复:「可是我舍不得他的钱。」

「他真的有好多好多钱,多到能直接砸死我。」

「爱情不可贵,money价更高。」

......

「那给他点十只鸭,让他这辈子都别来烦你。」

2

短短一夜之间,整个微博瞬间瘫痪。

#苏清清已婚#

#苏清清倒霉蛋#

#苏清清老公喜欢喜欢男人#等词条高居热搜榜上,久久不下。

经纪人找上门来时,我还窝在被窝里睡到昏天暗地。

「苏清清,你上热搜了!」

我泪眼迷茫,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琳姐,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我不是天天被骂上热搜!」

「这回不一样!!!」

在琳姐的声嘶力竭中,我终于动作缓慢地点开了微博热搜。

看到词条热搜的那一刻,我整个大脑瞬间宕机了三秒。

三秒钟之后。

「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土拨鼠一般的尖叫。

完蛋!

我他妈忘记切小号了!

我当即编辑微博,开始澄清:「家人们别在意,我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别狡辩了苏清清,我知道你结婚了。】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你老公找小哥哥,你也可以找小姐姐。男人都是狗东西,姐姐快来跟我贴贴。】

【老公喜欢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宝贝,我老公也这样。】

3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手机铃声直接震得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

屏幕上显而易见的祁欢二字,吓得我头皮发麻。

「清清,你今天怎么还没来看我?」

我刚准备sorry全场的嘴一顿,话到嘴边差点没刹住。

嗯?

祁欢怎么这么镇定!?

他不会还不知道热搜上的事情吧。

Oh,想起来了,祁狗瞎了看不了手机。

我当即恢复镇定,把脑子中正在胡思乱想的小人直接掐死。

爬下床开始整理衣服,若无其事镇定开口。

「额,我今天有个活动,得晚一点再去。」

男人略带委屈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出:「好吧,那我在医院等你。」

「你,你微博上说的都是真的?」

我无奈摊手,长叹一口气:「琳姐,你得相信我。」

「他是真的喜欢男人,这比真金还真。」

祁欢是京圈太子爷,而我是成天挂在热搜上的黑料女星。

本应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偏偏因为一场婚姻走到了一起。

两个月前,他在我绯闻满天飞时,拿着婚前协议走到我面前。

三下五除二,帮我解决了一切后事。

我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奈何他给的太多,只能含泪咬牙接受了那十克拉的大钻戒。

直到他前段日子因为眼睛手术住院,我撞见了他和他的男特助在房间接吻。

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祁欢娶我,是为了遮掩他这不为人知的癖好!

4

当晚,我接受了网友们的好心提议。

大手一挥,去高端会场点了十只顶级鸭,带去医院。

祁欢你不是喜欢男人不喜欢我吗?

这下姐让你屁股爽开花!

我一进门,祁欢脸上就迎起了笑。

「清清,你终于来了。」

我脚步一顿,莫名有些心虚。

但看了看身后眼巴巴看着我的十个小帅哥,还是挺直腰板大手一挥推门而入。

祁欢双眼蒙着白纱,整个人正虚弱地靠在枕头上。

苍白的脸色显得他五官更加明朗。

看着眼前的美色,我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快步走上前,毫不客气地伸手rua了rua他脸上的软肉。

啧,这么白这么嫩这么软!

他要是不喜欢男人该多好啊!

祁欢抓着我手,连声音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清清,你这么喜欢我的脸吗?」

我又rua了一下他的肉,才平复好心情。

故作镇定开口:「嗯,挺喜欢的。」

毕竟手感真的很好!

下一秒,就听到了他调笑的声音。

「那就好,我也喜欢你。」

我掐在他脸上的手一顿,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祁欢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的那种吗?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差点就没把他眼睛上的白纱一把掀翻。

他吃着碗里的男特助竟然还想pua我?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祁狗依然爱吃屎。

网友们说的真没错,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想要挣脱他拽着我的右手。

祁欢拉着手指一僵,呼吸声即刻沉重了几分。

但最终还是微微脱力,任由我挣扎出去。

5

过了半刻,祁欢率先出声。

「清清,你能给我擦下身子吗?」

「没洗澡我有点难受。」

我低头瞥了他下半身一眼,整个人顿时浑身一震。

不和谐的画面瞬间映入脑海中,大脑气血上涌,我的小脸通红。

我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顺势起身。

抓着旁边的一个小哥哥直接推到了祁欢面前。

清了清嗓子开口:「祁欢,我给你请了护工,接下来就有他们照护你吧。」

「护工?」

祁欢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抬头向着我躲避的方向望去。

我紧接着出声,脚步生风却已经开始往门口移动。

「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了,咱们下次再见吧祁欢。」

就在我手摸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的祁欢再次出声。

「清清,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什么?」

「你还没给我今天的晚安吻。」

6

我深吸一口气,递上一个眼神,离祁欢最近的小哥哥当即明白示意。

直接低头,将唇印上了祁欢的唇角。

祁欢身子一僵,当场侧开身子,伸手摸了摸脑袋顶上的人。

就听见扑通一声,祁欢径直推开了身边的小哥哥。

下一秒,他的身子牢牢将我压在墙上,祁欢带着压抑的声音迎面而来。

「苏清清,十个男人,你玩的挺花啊?!」

我直接愣在原地,快速摇头:「不是啊,这都是给你准备的。」

「你不喜欢他,还可以再换一个!」

他紧咬着后槽牙,握在我腰间的右手微微收紧。

轻微的疼痛让我的大脑瞬间清醒。

嗯?他能看见?

我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你,你能看见?」

祁欢动作一顿,快速将头虚弱地靠在我的怀中,柔弱到不能自理。

「清清,我眼睛疼。」

「不要他们,你照顾我好不好。」

「你跟我结婚了,就要对我负责。」

7

听着他虚弱的语气,我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反手一个龙摆尾,直接将他扶回床上。

Oh,我那娇柔到令人心疼的小娇夫,可真是惹人怜惜。

一夜十男说不准连根基都能伤了。

谁能拒绝暗恋多年的人,这么跟你说话?

扪心自问,反正我是拒绝不了。

我和祁欢在年少时曾经有过一段旧识。

那时我刚刚成年,怀着一腔热血想要进圈发展,却处处碰壁。

经纪公司的责骂怒吼,制片导演的潜规则邀约。

年少时的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前进的道路上会有这么多资本的阻碍。

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我就是在那是时候碰到了祁欢。

桀骜不驯的少年一身黑色冲锋衣,松松垮垮地背着吉他。

在沉沉的夕阳雾霭之间,带着橘色的晚风朝我走来。

经过我时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哭什么?」

「你才十八岁,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眼万年。

后来,等他官宣回到祁家我才知道。

年少时的那束光,名叫祁欢。

8

那句老话说的真没错,撒娇男人最好命。

而心软的结果就是,我在医院里任劳任怨地照顾了祁欢一夜,还顺带着帮他洗了个澡。

第二天走出医院的大门时,满脑子还都是昨晚的黄色画面。

祁欢轻轻拉着我的衣角,语气之中都带着几分委屈。

「清清,我想洗澡。」

我红着脸拒绝:「祁欢,太晚了睡觉吧。」

「清清,我身上难受。」

「祁欢......」

「我什么都看不见,不会吃你豆腐的。」

我手指一顿,最后还是受不住他的哀求,胡乱地将他推进了浴室。

十几平方米的浴室内,气氛滚烫地发热。

祁欢的唇角由始至终都带着轻笑。

「把我眼睛上的白纱摘了吧,一会出去了还得上药。」

我点点头。

十秒钟之后,祁欢那双清冷的桃花眼出现在我面前。

配上眸中自带的清隽,带着股勾人的意味,活脱脱地像只涉世未深的狐狸精。

我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他微微低头,俯身向我凑近,身上炙热的气息将我完全地包裹进去。

祁欢的声音都印上了几分暗哑:「好看吗,清清?」

明知道他根本开不见,却还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那灼人的视线。

全身红透着开口:「我,我给你搓澡。」

9

他温热的气息晕染在我的脸颊。

一想到他那白皙的皮肤,健壮的身躯,和应该被屏蔽掉的东西...

我就忍不住小脸泛黄。

「苏清清,你想什么呢?」

「我,我想扑到他。」

话一出口,我就感受到了来自琳姐的死亡视线。

我浑身一颤,立马乖乖坐好,摆出上学时老师最爱的好学生姿态。

琳姐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就差指着我的脑门破口大骂。

「别想那些不能过审的东西了,苏清清。」

「好好想想一会的电影发布会,你能不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就靠这一下了。」

我郑重地点头,立刻将意识脑海中光着的祁欢打上了马赛克。

兢兢业业地做好了专业的采访准备。

一切都照常进展的很顺利。

直到进入采访环节。

记者朋友采访男主:「对自己的新角色有什么看法?」

记者朋友采访女主:「在片场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而轮到我时,她笑眯眯地将麦递到我面前,一脸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

「听说苏小姐昨天去夜场点了十个小哥哥,这是真的吗?」

嗯!?

我一脸哭丧地站在了原地。

这什么情况?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小姐姐?

10

她像是读懂了我眼中的意思,默默举起了手机上热搜第一的词条。

#苏清清给她老公点了十只鸭#

#苏清清是真听劝啊#

#十一个人,玩得真花#

上一个把主意打到霍家头上的人——现在在公主坟的地底下。

我愿称之为秀秀同人神迹

盗笔神设车制

我和他们三方会谈时,一脸懵逼。

弟弟:「姐,你评评理!」

妹妹:「她是我姐,你和谁俩呢!」

刚吵完,两人又甜甜蜜蜜地抱在一起。

够了!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我在网红餐厅打卡时,撞见这对小情侣。

我花了一分钟,才捋好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我的左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的右边,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而他们两个,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我的头有点痛。

这就是我昨晚半夜起来,吃了三份炸鸡的报应吗?

弟弟推了推我:「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妹妹当即把他的手推开,一脸气愤:「你干什么呢?动手动脚,是你姐吗?你就喊!」

弟弟顿时急了眼:「她不是我......

弟弟顿时急了眼:「她不是我姐,难道是你姐吗!」

妹妹抱住我胳膊:「对啊,她就是我姐,只要我姐答应!我就会和我姐上同一个户口本!」

「凭什么!要上也是我先上!」

眼看着两人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我只能一手一个,血脉压制住他们两人。

两个小的在家中都挺听我的话,在外面也不得不听。

我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能不能先别吵。说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来……」弟弟一马当先。

「姐,我觉得还是你先说!」妹妹一把捂住弟弟的嘴,抢得先机。

弟弟没有挣扎,两人达成共识。

我拿起面前好看的茶杯,先喝一口。

不愧是网红餐厅,中看不中吃。

和我爸妈的婚姻一样。

我爸妈是家族联姻认识的,而这门婚事是我爷爷和外婆促成的。

结婚那天,才第一次见到对方。

两人根本没有感情,也没有打算培养感情。

生下我之后,他们就把我扔给管家,两人各自逍遥。

五岁那年,我见到了粉雕玉琢的妹妹。

她很可爱,像洋娃娃一样。

爸爸领着妹妹来见我和妈妈,妈妈说这丫头真可爱,给妹妹包了五万的红包。

妹妹不敢拿,还是我看不过他们的客气,直接塞进她怀里。

第二天,妈妈领着酷帅的弟弟上门。

爸爸说这孩子有他当年的英姿,一出手,就是十万的红包。

我妈不服,在我六岁那年,给妹妹包了五十万红包。

没想到第二天,爸爸又给弟弟包了一百万。

两个人就这样较劲,轮流给对方的孩子送礼物,一年比一年高。

但每次将人送走后,都会告诉我,两家的财产未来都是我的,他们两人在外的孩子,不会影响我的继承权。

在包红包的基础上翻了十倍,给我钱,车,房还有股份。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

把钱留给我,把爱带出门。

爸妈都是独生子女,两个家族的重担全都压在我肩上。

我从小就接受各式各样的精英教育,当然也渴望有能说话的弟妹。

所以,我和他们两个的关系都很好。

逢年过节我都会问候一下,等他们长大后,每到月考、期末考,甚至高考的时候,我都会询问他们二人的成绩。

毕竟学习太累,打压一下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也算得上是我的恶趣味。

但仔细想想,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见面过,也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存在。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

我把他们两人的身份简单说完,再喝一口茶。

然后扔到一旁。

这么难喝的茶,就应该连带着杯子一起扔了。

弟弟瞪圆了眼睛,妹妹的美甲也抠进了弟弟的肉里。

我敲敲桌子:「现在来说说,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这下他们两个没有争。

弟弟拿出男人气概,把阐述的机会留给了妹妹。

妹妹的声音很小:「我们是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他说有个姐姐对他很好,长得好看又温柔,不仅给他钱,还教他怎么选志愿。」

弟弟把话接过去:「她说她也有个姐姐,和我姐姐一样好,我们两个就在争,谁的姐姐更好。后来发现,我们两个的姐姐都差不多,就连每年送的礼物都一样!」

「就是就是,我还以为你送我的东西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没想到连他都有!所以我们两个人一气之下,决定线下真人pk。」

能不一样吗?

同样的东西我向来都买两份。

我就像双胞胎宝妈,生怕送的东西一个人有,一个人没有,他们两人会跟我闹脾气。

虽然那时候,我觉得他们两个撞到一起的概率很小,但我下意识给他们选了一样的东西,不厚此薄彼。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还是挺有用的。

他俩不仅撞到一起了,还在一起。

世界真小,国内有那么多人,偏偏他们两个走到一起了。

弟弟:「一见到人我就怂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怎么舍得打!」

「那是你打不过我好吧!」妹妹撇撇嘴。

她转头又对我换上甜甜地笑:「其实我们也有想过,我们两个的姐姐会不会是闺蜜,但是从来没想到,居然是同一个人!」

我摇摇头,我也没想到。

我笑着问道:「林寻屿,陆染霜,那你们现在觉得谁的姐姐好?」

「当然是我姐姐!」

「明明是我的!」

「这是我姐姐!你叫什么!」

「我就叫!我姐姐天下第一好!」

「我姐姐比你姐姐更好一层楼!」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我又一手一个,将他们按回位置上。

跟小情侣冷静下来后,我敲了敲桌子:「今晚,你们两个跟我回家一趟。」

林染霜有些踌躇:「不好吧?我还是挺喜欢小屿的,姐你别拆散我们啊。」

陆寻屿也说道:「姐,我早就想带小霜见你了,我和她是认真的,我们想结婚的!」

两个小孩脸上认真的表情,不似作伪。

算算年纪,的确可以结婚了。

我:「丑媳妇和丑女婿,迟早要见家长的。走吧,长痛不如短痛。」

我受过精英教育,从小就知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除非忍不住。

就比如现在。

陆寻屿和林染霜都跪在我爸妈面前,扭扭捏捏半天,一个屁都放不出。

眼看着再跪下去就要超过两分钟了,我正打算开口化解尴尬,就见我妈先行一步。

我妈将林染霜拉起来:「哟,小霜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哎哟,这小脸蛋怎么几天不见糙了点,等会儿阿姨带你去做个护理。」

我爸也和蔼地让陆寻屿起来,还假装凶我:「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好意思让弟弟跪着。今天怎么来了,不是钱不够花,叔叔给你账上再转一百万。」

眼看着这一副阖家团圆的样子,我差点以为我才是这个家的异类。

明明是我靠血缘关系,拴住这个家的好吧,这家没我得散!

我努力绷住表情让我看起来更加专业,更加像精英,更加像这个家唯一的顶梁柱。

「爸,你的女儿,和妈的儿子,在一起了。」

我妈率先发出尖锐的爆鸣:「什么?」

我爸更是一把抽出了皮带,高高扬起,像是牧场主正在奴役他的仆人。

我一只手伸出去捂住我妈的嘴,另一只手抽出我爸手上的皮带。

「冷静一点,他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不算骨科!」

我妈:「那怎么行!你们两个是不是想要联合起来,夺你们姐姐的财产!」

我爸也说道:「你们两个小脑加起来,还没你们姐姐指甲盖大,还是别折腾了,要钱可以给你们,别动歪脑子!」

听着倒是有几分感动,边上两个已经感动哭了。

我也快感动哭了,在这个伦理剧场里,他们居然还能想到宅斗剧情。

陆寻屿的声音哽咽:「妈,叔叔,我和小霜是认真的!我们两个是灵魂伴侣,求你们了,让我们在一起吧!」

林染霜也一样:「爸,你们要是碍于名声,我和小屿可以一辈子不结婚的!就像你和妈妈一样!」

啪的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小霜的脸上。

屋里安静下来。

我爸浑身上下就像被抽了气一般,瘫坐在沙发上。

他捂着脸,也带着几分哽咽:「你们,你们怎么可以不要名分呢。」

我和妈妈面面相觑。

当初爸爸结婚时,有一个相恋多年的设计师女友,本来决定结婚,却被硬生生拆散。

爸爸也反抗过,只是没成功。

那时候,妈妈也有一个打得正欢的男模特,虽然没打算结婚,但也是蜜里调油。

一场联姻,拆散了两对恩爱的情侣。

结婚后,他们二人就定好了协议,在没有孩子之前都必须保持忠诚。

孩子出生后,各自在外面想做什么都行。

所以在我出生后,一三五妈在家,二四六爸在家,周日我不在家。

我知道,我有一个小姨和一个叔。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也不会将自己的情人带回家。

妈妈从来不觉得那位小姨是个三,爸爸也从来不会觉得叔是插足者。

再提到小姨和叔时,妈和爸都对对方保持尊敬。

我给我妈使了个眼神,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么多年养头猪也该养出感情了,她好歹也安慰一下我爸啊。

就算不是爱情,那也是革命友谊呀!

我妈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老林,我知道你有愧于嫂子,这辈子也想给嫂子一个结婚证。你再等等,我爸也没几年了。」

我妈的话说完,就见我爸擦了一把眼泪:「说得对,我妈也没几年了。」

真是孝出天际,也不知道我外公和我奶听到这话,会不会把脸气成猪肝色。

爸爸一边哭一边拿纸擦脸:「都怪我,都怪我要一个好名声啊!陆姐,你和姐夫也不容易,离婚之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这话说的,我妈也泪眼汪汪:「这些年我也对不起你和嫂子,我也要好好补偿你们!」

说着说着,这两人互相打开钱包往外扔黑卡。

一开始还挺正常,但后来似乎在比谁扔得更快,谁的卡更多,几乎快要打起来了。

弟弟和妹妹哪见过这场面,顿时都呆住了。

两人现在正手握着手抱成一团,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轻车熟路地上前,将两人分开,捡起地上的黑卡,全塞进我兜里。

「再扔把你们卡都停了!」

瞬间鸦雀无声。

财政大权在我手里呢,给来给去,不就是把我的钱从左边口袋扔到右边口袋去?

我坐在两人中间,隔开两人的争斗:「爸,妈。现在离婚没问题啊。爷爷和外婆都去世了,外公和奶奶也老了,管不住你们的。

「你们都做过婚前资产评估,婚后也没有混在一起过,这些年两家企业的管理权都在我手里,你们直接拿分红,一人一半,离婚很快的。」

今晚的主角瞬间变成了我爸和我妈,他俩带着各自律师,四人去楼上的书房交谈。

小情侣哆哆嗦嗦地从角落里出来。

我摸上林染霜的小脸:「哎哟,肿了,去涂涂药吧,爸也真是的,居然还家暴。」

林染霜连连摇头:「没事的姐姐,爸很久不锻炼,手上没力气,不痛的。」

然后她小声地说道:「姐,我们真的不是来跟你争财产的,到时候给我们留一套房子,剩下的所有钱我们都不要。」

陆寻屿也大声说道:「对呀姐,房子也可以不要。我男子汉大丈夫,要想给小霜好的生活,就应该靠我的双手打拼出来!我们两个绝对不会拖累你的!」

我一手一个,揉着两只小狗的脑袋。

「行啦,姐姐知道,你是姐姐最好的弟弟,你是姐姐最好的妹妹,姐姐愿意相信你们。」

爸妈要离婚,我们几个没有任何意见。

我早就成年了,所以他们两人根本不需要争我的抚养权。

至于财产,两家的钱都是我的了,他们用得着分吗?

一切顺理成章,离婚证很快到手,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因为,外公和奶奶一起杀上门来。

外公抱着外婆的遗像:「你这个不孝女!为什么要离婚!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妈吗!」

奶奶抱着爷爷骨灰盒,一直往我爸脸上送:「你看看你爸爸,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下去了怎么见你爸!」

我怀疑我爸要说错一句话,我奶就能当即掏出我爷的骨灰。

两个老人家在家哭得昏天黑地,在地上打滚,三部曲就差上吊。

我的头好疼。

小的闹完大的闹,大的闹完老的闹。

死的是不是今晚要托梦给我在梦里闹啊!

不过也好,这些风暴来得早一些,我也能快刀斩乱麻全都斩断了。

他们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你们是要逼死我们啊!」

「够了!」我一拍桌子,给两个老的吓得不轻,迟疑地看向我。

我指了指陆寻屿:「你,过去,给你外公跪下!」

看林染霜:「你,给你奶跪下。」

两个人不明所以,跪在两位老人面前。

两位老人当即跳了起来:「他们两个是谁!」

爸妈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在外面偷偷生下孩子,也从来没有告诉家里人。

我没搭理他们,我去看爸妈:「把你们户口本拿出来。」

他们照做。

我按着陆寻屿和林染霜的脑袋,往地上结结实实磕三个头。

「外公,奶奶,我现在就带他们去民政局领证,往后陆林两家的联姻,就由他们两个维系了!」

说完我熟练地从边上的柜子里,取出速效救心丸。

一人一颗,端水大师。

外公不哭了,奶也不用动用骨灰之力。

现在两人正齐刷刷地看着我。

林染霜轻轻说了声:「小屿还没到结婚年纪呢。还差一个月。」

我拍拍桌子:「先摆酒,后领证。」

趁着两个老人还没反应过来,我继续。

我先是去看林染霜:「彩礼,我们家出888万,私人飞机,豪华游艇,看上我名下哪栋别墅自己说。」

林染霜这下羞涩一笑:「姐,婚后能不能和你住啊?」

「不行,婆家人不会和男方住一起。」

我可不想天天面对这对小情侣,指不定到时候吵完架还得我主持公道。

说完这个,我再去看陆寻屿:「嫁妆,888万,三条生产线,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提。」

陆寻屿:「姐,这不左手倒右手吗,我和小霜花不了那么多。」

奶奶终于开口:「不行!嫁妆必须8888万!你没钱,老娘有!咱们家的排面必须打出去,必须得比陆家牛!」

外公也气得拍桌子:「凭什么我们彩礼出那么点!是咱们陆家没钱了吗!加筹码加筹码!」

奶奶:「你凭什么要加筹码!你这是想花月仪的钱!」

外公:「什么月仪的钱!从我棺材本里出!」

奶奶:「你还有棺材本呢,老娘我就不一样,老娘不用棺材,月仪,等我死了,拿鞋盒装我的骨灰,我再加点!」

这下子,我奶和我外公因为两个孩子的彩礼和嫁妆打了起来,恨不得把他们养老金全押上。

他们两人一直不对付,听说当初我爸我妈结婚时,两人极力反对。

甚至还出谋划策,让我爸和我妈各自离家出走,只是计划失败,联姻已定。

每次两家见面时,他们两人总要掐。

即便是我爷和我外婆已经去世,每年年夜饭上,他们两人互相打起来,已经是保留节目。

如果这是配平文学,我都有点嗑他们俩了。

彩礼和嫁妆的事我不用再操心,这两位老人家泪眼盈眶,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只是层层加码,两个小孩看我的眼神越发带着颤抖。

陆寻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我左腿:「姐,真不是我要的,是他们硬塞给我的!」

林染霜抱住我右腿:「姐,咱家有没有习俗,拿到的彩礼要给娘家人?我全给你!呜呜呜呜我不敢要。」

「对对对,嫁妆也给你!都由你来保管!咱们两个是败家子,守不住钱财的,钱还是要交给会生钱的人!」

不就是想让我帮他们打理财产吗?这点小算盘,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兜兜转转,就连两个老人家的财务,也落到了我手中。

我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

离婚和结婚出奇顺利。

我爸妈誓要将自由反抗到底。

离婚冷静期结束,刚从民政局领完离婚证,就带着小姨和叔去领了结婚证。

领证之后,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来个全家聚会。

我坐在正中间,左边一对情侣,右边一对情侣,对面还有一对小情侣。

奶和外公没来,爸妈怕他们打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姨和叔。我常在陆寻屿和林染霜这里听到他们的家长,但每次都是提一嘴就转移话题。

毕竟从各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爸或者妈是小三,他们是私生子。

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些。

「小姨,叔,你们好。」

我礼貌地点头。

小姨温柔委婉,从包里取出一堆精致的首饰。

她有些胆怯地看我:「月仪,从小我就想送你一些礼物。这些都是我亲手设计打造出来的,一年一份,没敢给你。」

小姨是个设计师,主营珠宝,副业服装。

她在国内名声不错,我房间里也摆着不少她的设计款。

我笑着接过:「小姨费心了。」

叔也风韵犹存,直接拿出一本杂志:「月仪,这些都是我同事,看上哪个告诉叔,洗干净送你床上去。」

他是退役模特,如今转到幕后,是一家模特公司的老板,这本杂志就是他旗下所有男模特的合订本。

我三连拒绝后,他又拿出一本:「男模特不行,这里还有女的。」

这下我更是拒绝:「我性取向还没有那么西化。」

我妈一掌拍到我叔身上:「你这准备的什么礼物!月仪缺这几个人吗?一年一个,你今晚去凑二十八个回来!」

够了!我身体吃不消啊!

现在两家人坐在一块,和和美美地谈结婚事宜。

很快就定下来,下个月上旬我爸和我小姨摆酒席,中旬我妈和我叔摆酒席,下旬我弟和我妹摆酒席。

给咱们H市的上流社会来点震撼。

刚好那天陆寻屿生日,总算达到了结婚年龄。

为了保证震撼效果,我弟和我妹的结婚请帖还没有发出去。

很快就来到我爸和小姨结婚那天。

林染霜成了小姨的伴娘,环绕在两人身旁。

有好事者跑来找我。

「林月仪,看见那个私生女没?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就是在抢你风头啊。」

我瞥了一眼穿着旗袍的林染霜,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花枝招展。

旗袍是我挑的,妆容是我请的化妆师化的,多好看啊,真人版暖暖,我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好事者见我没有说话,自觉没趣跑了。

今天的主场是我爸和小姨,他们两人着重介绍了他们的女儿林染霜。

只是在介绍的时候,有不少人都拿好奇的目光看向我,似乎在等我发飙。

我没理会那些人的目光,带头鼓掌。

敬酒的时候,小姨走到我身旁,端着酒哭着对我说道:「月仪,谢谢你的包容,小姨和你爸欠你的,就让霜儿做牛做马

《芭乐肚子》

傅融x你

一些恶霸夫妻霸凌全世界影像记录

雪从傍晚起纷纷扬扬地向下撒,一直到了入夜也不见停,今日是山氏家主的寿宴,因着山九的关系请柬也发到了司马氏的府上。

他来时已经有些晚了,宾客早就到齐聚在厅内开席,从外面就听得到那闹腾的噪音,不过他也不在乎,还是不紧不慢地踏过中庭,可一踏进门就见那个在黑夜掩映下却一生都无法看错的身形。

是你在外面打着哈欠透气。

你瞥了一眼那个掩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你瞥了一眼那个掩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毫不在意对方眼中溢满的惊愕与仓皇,转身离去。

“等等!不要走…………”

傅融大步迈过来见你想离开,他当即有些急躁地抓住了你的手腕。

自傅融离开绣衣楼以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他知道你是故意躲着他,这天下偌大想回避一个人还是简简单单,却怎么也没想到重逢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突如其来,全不给他一丝准备的机会。

只可惜,所有自认为的克制与隐忍,在见到你的眼睛以后全部崩溃。

“…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很熟吗?你——放开!”

你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使劲儿想甩开他的钳制,反倒让他抓得更紧,不顾你的挣扎从背后将你紧紧抱住:

“恨我也好,骂我也好,可不可以不要再赶我走,可不可以不要再推开我,不要再躲着我了………求你……”

他声音哽咽,攥着你腕上的手已经有些颤抖,让你也不自觉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只余长叹。

这是你们自云台山分别后的第四年。故人终于重逢,却唯余苦涩弥漫。

当晚他一言不发将送你回房去,那双漂亮又锐利的鸢紫色眼睛低垂着,叫人看不懂情绪。于是你也没有说话,沉默地阖上了门,外面的人影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然而第二天,待你一睁眼就立刻有下人上前来通报说,司马氏的二公子想要见你。而你顺着指引到侧院的一处

“我让那些人都等等,咱们先来谈谈吧。有些事想说。”他语调轻轻柔柔得,像在耳语,对面的位子空着,案上已摆好了茶点。

有些变了,又有些还没变。比如他还是记得你爱吃的点心爱喝的茶,一样不少地列了出来。

只是你早就对他递来的一切食物警惕不已,一点也没动。

傅融好像看透了你的心思,淡淡道:“放心吧。安全的,没毒。”

“对某个有前科的人,还是该防患于未然。”

他怔了一瞬,垂下眼眸。昨夜哽咽着求你留下的那些声音还如在耳畔,然而现在你们分居两侧,像是一对儿不太熟悉的主客,衬得那些挽留好像是昏沉的梦呓。

他说,他需要绣衣楼帮个忙,需要借你的刀。

“里八华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我能给?”

“他们想要什么我不关心也没必要关心。我只在乎……我想要什么。简单来讲内部有一些叛逆……不如说一直都有很多,我想把他们扫清。“

“找我帮忙?这么突然,您找错人了吧。”

“…我相信你。”但这其实只是一半的实话。

这个计划在他脑中已经有许久了,而他选中的可所有名单在昨晚看到你人以后全部作废。

你冷笑着问他那自己会有什么好处。

“你会少一个敌人。”

“我敌人朋友都很多。多一个少一个全都无所谓。还有别的吗?“

“…………”傅融沉默了片刻“所有产业,商号还有归属名下的商道…这些今后全部可以对广陵无条件开放。”

“是吗?还有呢?”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开到这个价你还是不愿停下,但终究顿了顿,又开口:

“里八华关于巫血的那些记录与试验的成果……可以共享。”

于是你狠狠鼓掌大声笑了出来,:“可以,发达了啊傅副官!”

“…一方出钱一方出力,很划算的交易,对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

“对。确实。”你笑了笑,点点头。

只不过你惊讶的比起他如今这般出手阔绰,倒不如说觉得讽刺。什么时候,我们之间也要大谈特谈好处利益了?真让人陌生啊。

“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弄。”“前些天西域那边送来了些葡萄,一路用冰块存着现在还很新鲜,你想要吗?我给你拿——”

方才紧绷着令人窒息的气氛陡然间松懈下来。似乎是见你神色和缓,他看上去终于开心了一些,一连串儿地,把找到的好东西赶紧捧上来,眉眼一如从前。

恍惚之间,像极了在绣衣楼那无数个互相依偎着的夜晚,室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屋内烛影翩然,他揽着你的肩眼波如水,满是爱意与温柔,胜过一整个夜色与月色。

一个人,他看自己爱人的眼神是模仿不出也认不错的。那是他看你的眼神,你自己亲眼所见。

可再一晃眼,又没有夜色没有月色也没有恋人揽着自己肩膀的手,他眼中的温柔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探究,你们刚刚达成了一个带血色的约定。

“不用了。没别的话要说那我先走了。如果真有意的话把文书拿来吧。”

见他还想挽留,你冷冷地说完,:

“刚刚的事我可以考虑答应你,但是,我们回到从前那样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吧?”

“总觉得你变了很多。”他怔了一瞬,而后苦笑着说。

“死人才不会变。”

“但是挺好的。”

仆人恭敬地上前请示,说山家家主希望能够见他一面,在得到干脆利落地拒绝后,她抬头去看却讶然发现,这位平素有鹰视狼顾之凶名,面若冷霜的家主此刻眼神黯然下来,怔怔地望着刚刚那广陵王离去的背影眼中似有迷糊的雾气升起。

案上,杯中的茶水还冒着热腾腾的清香。

傅融正蹲着陪飞云玩握手游戏,许久不见自己老爸,小狗尾巴快摇疯了。他遵守约定将司马氏名下产业店铺商号甚至商道路径整理成册,亲自送回了绣衣楼来。

今天休沐日,你难得睡了个懒觉,刚睁眼就听有客人求见已经在外面等待一个上午了。而等你穿戴好出门去看,傅融光明正大地在谒舍小憩,阳光打在白皙俊逸的面庞,恍惚间美好得不似真实,见了你才睁开眼:

“她们说你还在睡,我就没进去。昨晚又熬夜了?”

你没理他,抓起他递来的文书一篇篇翻着,那字迹是自己最不会忘记的。

而那头儿的飞云已经开始跳舞了。其实当初没打算教它握手的,但架不住动物自己非要表演。

“所以…你希望里八华内部从现在起停止有关巫血的试验,但是其余人并不同意。是这个意思吗?”

“是。”

“那想来是分裂了。这种事从来不稀奇。谁站在你这边?”你吐吐舌头。

他顿了顿,坦白道:“没有。”

“…………你这四年干什么去了。”

“是因为我么,因为当初你没有杀了我。”

他沉默了,于是你也没话了。你清楚知道为什么。全部都是因为你。

“怎么还要算我欠你的人情?”

“不会。都是我愿意的,你不必觉得为难…”

这家主当得真是孤立无援。大概这样他才回过头来寻求自己的帮助吧,你想。

毕竟就算是里八华的当家主,在司马氏那样久远庞大的世家大族之中,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孩子。

他们需要他的能力又忌惮他的能力,发现亲自推举上的继承人,却是个与自己理念背道而驰的叛逆,毫不在乎自己的权威,甚至要脱离自己的控制,想来那些老头人都要气疯了

“他们想要稳定的巫血持有者,可以稳定地受他们的控制。但却不明白人本身从来都不够稳定,只有钱和数字永远不会变。”

而想得到足够稳定可以利用的样本便需要背后无数次的尝试。你无端想起曾见过华佗与司马徽巫血发作时的模样,心底一阵恶寒弥漫。

可那些成为这些试验牺牲者的人却从来没有机会反驳。死人怎么能为自己申冤?

“都是些平民百姓。谁会在乎呢。”

“你知道我会在乎,而且你也在乎,所以才敢来提是吗?”

他抿着唇,看不清表情:“慢慢来。有些人有些事…总要肃清的。”

“想好从何处开刀了?”

“当然。”他点点头。

于是院内又沉默下来。

其实如今早已经谈不上什么恨或不恨了,也能安然一起聊些无意义的闲话了。当初那像是被生生撕扯开的痛如今也早已痊愈,只留下一道再不会愈合的疤。

而现在他再次站在绣衣楼的院子里,飞云不知道那些弯弯绕,嗷呜嗷呜叫唤着,要你俩陪它玩,恍惚之间一如当年。

都说旧情人见面最是尴尬,因为彼此是对方最熟悉的人,如今却成了最陌生的人,曾是最爱的人,现在却变成了最恨的人。混沌纠葛,爱很难测。

说爱语不合适,说恨意,又显得小家子气放不下了。

可此刻比起尴尬,你更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不对劲,想离开。

“不介意我再留一会儿吧?”傅融没看你,还是低头逗小狗。

“随意。放心呆着,那些人都是新来的,不认识你的脸。”

“认识也没关系的……我是说,其实没关系的。”他动作一滞,听上去有些失落。

“没关系?你觉得有人会对一个叛徒有好脸色吗。”

而你说完,看着他凝固住的面容觉得快意至极,真好。这话只要说出来就像握了一把刀,仿佛能够把当初他给的所有失望和怨恨全都能够如数奉还。

好吧你承认就是小家子气自己就是放不下,就是看不得他还能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而他今日来前,却少见得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有几分把握你能答应。两个秘党首领在一起做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图谋,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共犯了,这让他感到了一种许久没有的亲近。就算副官的身份再也不属于他可如今,不是又可以有了新的理由并肩么?

只要还能站在一起,只要还能听听你的声音,还能看看你的眉眼,他已经别无所求也不敢再有所求了。

你默默扶着剑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的人。

此处是司马氏废弃的宗祠,始建于夏朝至今,经过再多修葺也早就挡不住它破败崩裂的速度了。

两侧燃着长明灯,供奉摆着司马氏历代家主的雕像。而你曾听说长明灯是用死人和死掉的蛟人身上榨出来的油做的,能燃百年不熄。

据说此处只有在新家主即位时才会使用。

“如果这里还在用,以后你的脸会不会也摆上去啊?”

傅融本正在专心思考下一步的行动,突然听你讲这个笑话,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处废弃的宗祠大堂下是架空的密室,当初或许是为了祭祀,也或许是另有用处,总之地下是一层空荡的下陷,现在看来,却像是天生的埋骨之处。

两日前你假借他的手谕为令直言此前关于的决定过于草率,还望前辈们前来商议,暗示投诚。

只不过当这群趾高气昂的所谓长老还在盼望着好好敲打这个不识时务的新家主之时,从蛾部特意选出的精锐早就已经带着人去抄他们的家了。

要么低头要么砍头。政治妥协与谈判唯独只有在双方都有足部的资格与筹码交换时才管用。

“只不过这么多人…是不是做得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不会。就是要明目张胆些,才好让剩下的人看清楚了,会有什么下场。”

“你,你居然……你这个叛徒!亏得我从前还对你多加赏识——果然…当初我就早该看出你们二人……”

发觉自己中了圈套已被包围,有人脸上那虚伪的儒雅早就消失不见显得狰狞,就在你们低声交谈之时大声嘶吼:

“我本还在你父亲师长面前为你美言,我本还想——”

“这话就不合适了。”你嗤笑一声打岔道:“现在的家主是他,你们这群跟他对着干的才该叫叛徒吧?”

傅融听你这话没忍住笑了笑。只不过下面的人见你竟然都敢如此放肆,更是难忍,

“我只是觉得每天这样累死累活得刀口舔血,到最后也不过只能分到几口肉吃,有些不太划算而已,相比之下……”

他意有所指地摩挲着里八华的令牌,紧接着又滑到了此刻戴着的一枚戒指上,内侧刻有司马氏的铭文。

“…我对你们眼里的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兴趣,想要的也不是那些虚物。既然您说赏识…那不如表示一下吧?无利不起早这个道理当初还是您教给我的。”

说罢,他看向你:

“动手吧。”

于是你点点头,抬手示意隐于暗处的蛾使。

“这种事为什么不找华胥的人不该更顺手吗。”

“我不信他们。只要我在本家内部有一点动作,旁人很容易就会察觉。”

他自始至终语调很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琐事。

可在场所有人包括你,在这一刻都明白了,哪怕早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他想要的可不只是一个里八华。

狼露出了獠牙,正准备饱饮鲜血,它已在暗处已蛰伏了太久,早就磨尖了自己的利爪。

里八华内部的哗变当然是封锁不住的消息,只是木已成舟,剩下的其余人已经不得不安静接受了这个新家主行如雷霆的霹雳手段。

春日暖阳之下的这处酒楼很安静,他特地订了单独的包间,开窗靠街。见你上楼立刻起身迎接:

“来了?快过来坐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不会被看到。”

而你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默默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几个月以来,他送了无数封信以各种理由请求见面而你大多都草草略过,不做回应。直到今日他因公务至广陵城郊,再也没有推脱的借口,那这才肯屈尊降贵来叙上一叙。

你也说不清你们之间现在这样到底算是什么,既不再是贴心的爱人,可也不是磊落的仇人,藕断丝连着,谁也说不清楚。

而傅融其实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想见你于是就说了。谁让这些这些年被强压下去的思念早已一发不可收拾,如同覆水再难回收,如今终于抓到了理由,他怎么肯放过。

“说实话,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从来没甘心只当一个副官啊,那为什么还假模假样地说什么留在绣衣楼?”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对不起,但是——”

“无所谓,我也不在乎。只是有件事和你说。”

“可以。”

“不问问是什么事?”

“不问。凡是答应你的,我就不会反悔。”他摇摇头,言辞诚恳。

“…你反悔的事情还少吗。”

当初不知是谁信誓旦旦说着会陪你走下去的,是谁说着不会走的,又是谁如今坐在这里,继续摆弄那些漂亮话。

他满脸难言,转而轻声问你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你摇摇头,饭就不必了。可他坚持要送你进城,你拗不过,只好同意。

只是一踏出门,就见一小儿手脚抱在树上,一副快栽下来的模样,树杈子上是一个纸鸢。

见有人来了,小孩跳下来请求你你们帮忙将那纸鸢拿下来,他是放了学堂才出来玩的,只是等等晚上还有课,要快些回去。

“我看你这玩得这么尽兴,也不像好好读书了啊?”你笑着逗他,

“我读了!刚刚背完今天的课文才出来玩的。”

“是什么?讲来听听?”

“郑伯克段于鄢!”小孩子的声音稚气里带着一股得意,似乎为自己能在陌生人面前好好表现而骄傲不已:

“后来庄公不满母亲偏心兄弟,将其母姜氏置于城颖,发誓不及黄泉,无复相见。可后来他后悔了,于是就挖了个很深很深的地道,挖到泉水都冒出来,他们就在那里见面。”

小孩子的声音隐隐有些雀跃:

“所以老师说,只要是真的想见你的人,就算黄泉,也会想办法去见你,如果不来,只是因为不想罢了。”

“你这什么老师,真是爱讲些有的没的……”你喃喃着抬头,却正撞到傅融看着你的,称得上炽热的视线,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真的想见你的人,就算是黄泉也会来见你。

快承受不住那过分沉重的情绪,你几乎落荒而逃一般起身,抢着爬上树去帮他摘了纸鸢,傅融在下面紧张的很,伸出手来想接住你。

“行不行?要不然先下来,等等我来吧。”

你不理他,抓住树枝使劲儿伸手,这才把那被挂在杈子上的纸鸢够到手。再低头朝下望,除了一个孩子欣喜的模样外,是他满脸的担忧。

你正要将纸鸢还给那小孩的时候抓紧将手上的旧疤痕遮住,好不让他看到。

“谢谢姐姐,谢谢哥哥。”

乖巧答谢后小孩带着他的玩具离开,只不过你总想,那小孩若是知道今天帮他找风筝的好心大哥哥大姐会在一天里杀不知几个人大概会吓得大叫着逃跑吧?

你去看傅融,发觉他柔软的目光也心有灵犀似的朝你看了过来。

此刻恰好午后的暖阳穿过层叠的叶洒在身上,暖暖得,让人很舒服。好像过去你们一起在广陵的城郊放纸鸢时一样。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你们仍如从前一样并肩而行,将后背都交给对方依靠。

那时你们特地找了个休沐日,他倒是不玩,就站在后面看看你,再看看那天上的纸鸢,是他亲自为你做的。周围有一起

后面跑得累了,就找一处干净地方并肩坐下,然后聊着聊着就靠着彼此的肩膀睡着了。你睁眼时候难得他还没醒,还在用半边身子搂着你怕你摔倒。

“怎么了,这么看我做什么。”傅融刚醒声音里还有些沙哑,见你呆呆盯着自己,闷闷地问。

你觉得脸上发烫,一把推开他还搂着你的手就走,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莫名其妙。

但其实从前,你总喜欢在傅融午睡的时候凑上去看,他是知道的。他睡眠浅,稍有一点脚步声立刻就醒了。不过绣衣楼内安全的很,根本不用担心敌袭,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他想,也许是自己这是做贼心虚。

常常在你踏进他的办公室那一刻起他其实就已经醒了,而你还一无所知,蹑手蹑脚地摸到他的吊床边上,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略带不满地警告:

“诶,干什么。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还要来打扰人。”

你说下午没什么事,要他陪你去城郊放纸鸢。说着还坐到吊床上推他,叫他不要睡了。

“好,”傅融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结束了自己的午休:“再等一下。“

“还有,我想要个雁子的纸鸢。”

他问你之前那个蝴蝶样子的去哪里了,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挂在树上刮坏了。他没辙,当然答应帮你再做一个,你一高兴,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砸得险些酿成内伤,只能一只手扶着你的腰,暗含怒气:

“三岁小孩都没你破坏力惊人……!”

你被他语气都得大笑,趴在他怀里,

“傅副官我——啊!对不起!”有人大喊了一声跑着离开了。

第二天楼主和副官的消息就上上下下传遍了。

但其实有流言很正常抱也抱过了手也牵过了,说没点什么猫腻,有谁会信?

可他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外面是西凉军的追兵,他叫你们一对儿野鸳鸯,你趴在傅融胸口听他心跳如擂鼓。

“嘘,别说话。”

外面的追兵还没走远,他的声音震颤着,一下一下撩动着你的心弦,让人只能懵懵地点点头,一副他说什么是什么的样子,

牵手的时候实是在花朝节的集市他怕你走丢,用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换得片刻亲昵。

他心里其实自私地想过如果能一直这样牵着你的手,你就不会离开他你们一起走好远好远远到那些烦人事都追不上。

可他不敢说,他没有那个权力与资格说。

于是你也不敢说,两个人藏在名为上司与下属的铁板背后,把那些缥缈又如花瓣般柔软细腻的情愫悄悄收好,却又无法抗拒地被它拉扯着,在这片刻的温存与缱绻的情思中沦陷。

“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

那是个满月夜,中秋佳节,除去需要值班的密探,余下的人早就回家了。而你们两孤家寡人无处可去,自是留守下来看门了。

只是他抓住你的手腕,支支吾吾地说有些话想对你说,于是你们登上附近的小山顶,澄澈的圆月近在咫尺。

“不知道。”而你沉默了片刻,轻轻说:“何况我能去哪呢?你回岐山不是还有家人在等你吗,我可没有。我要是离开绣衣楼,那就什么都没有啦。”

这话中藏着的寂寥让他的心骤然缩紧:“那如果——”。

如果他也一起走呢。他也是啊。他离开绣衣楼,也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家人眼中,自己是一把锋利又好用的刀,自身难保来到这个远离本家的地方做一个深陷敌营的卧底,说到底只是刀而已,折了总会找到新的,哪谈得上有什么爱或情?

这种地方算什么家。

可绣衣楼是不一样的,认识你后,他甚至第一次生出了那样的想法,再也不要回去了,干脆一辈子留在这里吧。以至于有许多次他几乎快忍耐不住坦白

“如果有人愿意和你一起离开呢?其实,我今天有事情想和你说。我——我其实是——”

可你似乎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那样安安静静的,眼睛娴静的,像是深深的湖。

他这才发觉,自己真的已经爱上了这双眼和它的主人了,在她这样看着自己时,他心中是压不住的情动,难以应对,不知所措。

他不敢笃定,所以总是忍不住从各种地方去抓去找,是不是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会儿,你也像他看待你那样,对他有那么一丝异样的情绪,就像此刻,就算他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坦白,也能够得到原谅。

只不过你安静的,一句话也不说,他的心火刚刚燃起,就又熄灭了,于是他摇摇头:

“没事,没什么。是我想多了,惦记着些不该想的东西。”

自己在想什么。几个人愿意原谅一个骗了自己的叛徒。

“我…对不起。”

其实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他的表情那么悲戚,让人无端心中不安起来。

很多时候,你总觉得傅融有许多许多话想对你说,可等啊等,他就是总也不说,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道歉做什么,哪有做上司的给下属道歉的。”傅融听完就笑了,叹了口气,状似无事一般说着,正欲转身离开:

“只是难得见到这么圆的月亮,难免想多了些。走吧。很晚了,你想吃夜宵吗?”

可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那个,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凡事总会有办法的,你也不必太过烦恼。”

“没事。没什么。别多想了。”傅融摇摇头。

只是他那时喜欢一个人,却连告诉她心意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而已。想想还是真傻。

“你来做什么。”

“来看飞云。”

“看完了就走吧,来这儿做什么。把绣衣楼当你家后院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你。

“………得寸进尺。“于是你冷哼一声,还是容许了他留下来。

是你的新副官写的。

那头的傅融见到,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一般,正纠结着,新副官恰巧敲门踏进来,将上个月的工作总结送到你屋里,见到书房多出来的大活人,有些诧异:

“这位是?”

你冷哼一声说:“贵客一位。不用管他。”

傅融没有回应,而是神情冷淡地插到你与那个新人之间:“你好。”

新人似乎被他过分凶戾的眼神吓了一跳,撂下东西逃开了。

“这人你从哪里找来的,崔氏子弟吗?我没见过他…他能行吗?知道你平日喜欢吃什么吗。”

“你为什么要见过。而且他虽然不知道…但至少不会往我的茶里加药。”说着你白了他一眼,傅融被呛了一口,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

“……对不起。我,那时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是我的错。”

可你在听到某三个字时,难以言喻的愤恨又再次杀了个迟来的回马枪,竭力忍耐着,压抑着这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

又是对不起。

“够了。隐鸢阁那边还不知道这里的事,否则这样毫无波澜的。但我听到你们那边的风声了,打算怎么解决那些在主家弹劾你的家伙。”

和里八华勾搭到一起,若是让隐鸢阁那群老东西知道可不是师傅能压得住的了,只会平白徒生风波。

但并非毫无办法。

千年的分歧远非一朝一夕能弥补,可利益却永远是最忠诚可靠的朋友。就像他曾说过的,钱和数字永远不会骗人。

他倒似乎不着急:“一个一个来,不会让他们跑掉的。……没事的,不用担心。”

“没在担心你。”你瞪了他一眼,他却像是得了什么好听话一样,讶然无话半晌,只直勾勾望着你。

你被他盯得实在受不了了,问他还想做什么。

“那些事情,暂时不谈也不迟。今天天气很好,可以陪我一起晒太阳吗?”

“说你得寸进尺,你还真没完了。火都烧到眉毛了还有心情晒太阳。”

“没办法。过一天少一天。”得了应允,他终于看上去轻松些了,笑着凑到你身边来。

二人并肩坐在廊下,那股清甜的熟悉的朱栾花香飘来,谁也没有说话。

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傅融也不知道。他想开口,又无话可说。脑子里想的,却是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也许是黄昏也许是黑夜的月光下,你坐在檐边或此处廊下晃着腿,轻声哼唱他用笛子吹出的歌,长发柔软地垂着,面若桃花。

他突然想问你还记得吗?那首你说很喜欢的,他可以再为你吹,只是可惜今天没带笛子。

另一个声音代替了笛声。风吹过树叶,树枝抖动着沙沙作响。

“听,这个声音……好耳熟……”你闭上眼让自己坠入黑暗之中,那声音就更加清晰了:

“说起来,之前说的夜光螺……你最后找到了吗。”

傅融原本只看着面前的地上那颤巍巍的小花,猛地被这个问题砸中,他惊讶地转过来看你,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悦包围。

你终于又愿意开始向他提出要求了。是不是代表,他对你而言,终于又有什么用处了?

那是夜光螺啊,它究竟有何种意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紧张起来,急于开口,可偏偏天不遂人意,司马氏的家鸟盘旋而下,带来了一封短信。

“抱歉,我——”他解下来读完,有些踌躇:“我可能要先走…”

“没关系。我下午也有客人要见。”你摇了摇头。

“那等事情结束,我就来找你。”他语气显得有些急不可待:

“等我。”

当初有一队从朔方而来的蛮族商人带来了许多游牧民的货物在大街上摆摊,什么牛角杯,大马刀,还有蛮族女孩们的饰品,彩色的珠子串成的串儿。

他说似乎还挺好看的,问你要不要也买一个,你摇摇头,说那些珠子那么长,跑起来肯定很麻烦。

他点头同意,似乎发现了什么,拉住了你:

“蛮族人常用皮子绑在手指上代替扳指,好像也很好用,更轻巧,也不会磨手指,想试试吗?”

你没回答,他就托着你的手,将皮子绑在你的右手大拇指。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被切碎洒在人的身上,可那暖意是切不开的。

你抬眼去瞧他聚精会神的模样,鸢紫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美得叫人挪不开目光。

想把手抽回去,被他一把拽回来。

摊子上还有卖什么贝壳海螺这些稀罕玩意的,其中有一枚巨大的海螺,那摊主说,若是附耳凑近了听,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听到浪拍海岸的声音。

你觉得新奇,抓着傅融胳膊,两个人凑在一起傻乎乎的想听那个海螺里的浪涛。

可听了好久里面传来了沙沙的声音,遥远的倒似乎像是那无边的大海,可再仔细听就能发现的确不是。

你抬头,发现其实只不过是风摇树叶的声音罢了。

你靠得有些进了听见些跳动的声音

是他的心跳。傅融对你突然的靠近毫无防备,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傅融,你心跳得好快啊。”

“我……”他面色发烫,低头不看你嘴硬:“我没有!明明是你的。”

“真的?”你笑着凑上去:“那你来听听我的,听听我心慌不慌,不就知道谁在说谎了。”

他吓了一跳,脸上的红像是快滴血“…乱讲什么呢!在外面注意一些。”

说完他将那海螺放了回去。心中却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不满,对自己的,其实,还有对你的。

你觉得没劲,甩开他跑到前面去看杂耍了,而他跟在后面,望着你的背影,突然不可抗得,被疲惫与不堪包围。

从洛阳撤来广陵已经两年,他在绣衣楼也已经呆了五年。五年足够董卓的西凉军走进皇城,也足够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古来不知者无罪,你一无所知,所以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有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家伙该为此背负所有的辗转反侧与酸苦难捱。

你第一次喝醉,抱着他让他别走,他只能环着你准备把人放回卧房。

两个人绑在一起走得像只螃蟹。

“你……你只要你把夜光螺找来,我什么都答应你。”而你醉醺醺的,俯在他耳边,又念叨了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他却直在原地,当夜就去了东海。

那时候绣衣楼里暗恋傅融的女孩子其实不少,一点也不奇怪。他人生得好看,对人礼貌有礼又多加照顾。

清风朗月似的人物没人稀罕才是怪事。

但只要没明目张胆捅到他面前,他便还是保持好距离,假装一概不知。

但如果捅到他面前,得到的就会是傅副官声色俱厉的拒绝,平日里对大家颇有照顾的人,好像唯独在这种事情上不留一丝情面与余地。

“她都哭了啊……你拒绝人要不要委婉一些?”

“为什么要委婉,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该留下念想让人误会,拖得越久就更失望。”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你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又实在忍不住拽住他袖子,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下属的私人生活不在管辖范围之内。”傅融脸色微变,搪塞道。

“我又不是以上司的名义问的,这也不能说说?就当聊聊天嘛。”

他看着你,眼神复杂:“那你呢?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

“帅哥。又高又帅又聪明那种。”你目光坚毅。

“………………”傅融翻了个大白眼,对此无比鄙夷,好像不太想理你了

“真的!喜欢帅哥有什么错,长得好看日后吵架看看脸就不生气了,跟一个难看的家伙过一辈子恨不得一头撞死!你不喜欢漂亮女孩子啊?”

“不。”他一脸无语:“谁会看人只看外貌?”

“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你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为什么非要问这个。”

“好奇啊。总觉得很难想象你喜欢谁,或者和谁在一起的样子。”

“…你有过吗?”

“没有。”你抿着唇,故作镇定:“嗯…也不能算没有,只是——”

“谁?”傅融突然警觉起来,打断你,有且急切地问:“我认识吗?”

“你为什么要认识?”

你撇了他一眼,让他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轻咳两声掩饰。

“一个世家子弟而已,我没搭理过他,你急什么。换成你去眼巴巴给人家告白,如果人家像你一样呲你一顿,你什么心情。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让对方知道。”

傅融听过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却是不安。

“为什么不?”

“如果她不想知道呢,对方没有这个意思这样只会打扰她不是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她没这个意思?”

“也许他们本不该相遇。“

“都遇见了就没有什么该不该了。你怎么这么悲观啊。”

“要是说了也没有好结果,为什么要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没有好结果呢。那永远不说的话…也许她以后就和别人走了啊,你也无所谓吗!”

“不是!”

傅融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不可控制的酸涩弥漫而上。也许自己真的没办法阻止她,她会牵着别人的手,和别人比和自己更亲昵。光是想想,心都像空了一块再也填补不上。

怎么会无所谓呢。如果他真的只是这个有些穷的普通副官,他会觉得自己一刻也没办法等待,会说才不是无所谓,他心里在乎的要死啊,他会请求你不要走,会抓住你的手结结巴巴地表白。

可是他不能说。他的身份是假的的名字是假的,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就像个大笑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偷了一段人生,于是赔上了自己的心。

“你说你不喜欢美人。”你凑到他面前,凝视着他:“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傅融瞪大了眼,喉结滚动,良久没能说出一句话,于是你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自己逗他玩呢。

盛夏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大概如此你们两人的额头上才会冒出一丝薄汗吧。

要不然算了吧。他想。干脆坦白算了,管以后怎么样呢?

“其实……其实我一直……”

“楼主,关于这次烟花的安排—”

傅融像是被人从水里拎出来一样,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呼吸了。

可那个念头像是一滴水,滴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漾开散不去的涟漪。

他在心中惊诧,刚刚,是不是从你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失落?他忍不住觉得有什么情绪快要像幼芽一样从心中破土而出,再藏不住了。

花朝节的烟花从前只有长安,可今年,你想把它们搬来广陵。

刚过了一个寒冬,又是买又是借又是拿刀逼着当地富商士族掏口袋,总归没再饿死人,平平安安到了春来,是该值得庆贺的。

到了当晚,你早早约好了他在主街最高的楼上好好观赏这场难得的表演。眼前的烟花璀璨如繁星闪烁,你默默转头去看,傅融正抱臂望着夜空中炸开的光斑。

一闪一闪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睛亮闪闪的,让人觉得那么可亲。

于是你扯了扯他的袖子,隔着爆裂的烟花大声冲他喊。

“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清。”他没听到你的声音,俯下身在你到你耳边。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去找夜光螺?”

“因为某个醉鬼吵着要。谁知道她酒醒了就全忘干净。”他一提这个就来气,回答的颇为哀怨。

“那还有,你之前和王司徒说的话,当真只是为了给我个面子?“

“…………”

“说话呀!是不是?”

“都过去的事情了。就别讲这些了。”

“我不管,我要听,是不是啊!”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你这样忽如其来的孩子气,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呢,就算现在说了是或者不是,誓言在日后就一定能如山不移吗?

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可他看得出你是在很认真的问这个问题,又不想让你真的不开心,于是叹了口气摇摇头:“都说了是我愿意。你当真觉得他有那么大面子?”

“哎呀好啊,当年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点烽火戏弄诸侯。而现在,我的好副官为了让上司开心,就用些漂亮话哄人是吧?

你乐不可支,抓着他的手更紧:

“那如果,假如啊,如果我要你去给我点烽火给那群蠢货看,你去不去。”

“不去。”他翻了个白眼:“这么点事,我可没兴趣被人记在史书上骂个百年千年。”

“…再说一遍去不去。”

“好好好我去,别扯我脸!…你想看烽火我就去给你点烽火,你想看烟花我就去给你点烟花,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勉勉强强吧。”

“整天说这种孩子话。”他没了办法,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你的头发:

“放心吧。我不走。我会在的。”

“你说的,说好了就不许反悔了。不然谁反悔谁是小猪。”

“行。”他欣然点头:“只是看来比起我需要担心的另有其人。毕竟如果变成小猪,到时候又要麻烦我。”

“我才不会。”你抓住他的手,笑得狡黠又真诚:

“所以,无论日后走到哪里,就算是今后相隔天涯,只要心在一处,那绣衣楼都永远是我们两个人的绣衣楼,永远不会变。”

这话其实你想说很久了,碍于一直没有机会。直到今日才得了空。

傅融原本还在想办法怎么应对你今日突然的任性,却立刻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热起来了。他呆愣在原地,借着月光与那烟花悄悄去看你的侧脸,忽然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

“为什么?”

“你把手伸过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你笑着拉过他的手,在手心写了几个字,而后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你,仿佛要从中再看穿什么连你自己也没找到的东西似的。

“你……”

“怎么了…傻啦?知道写的什么了吗,不会没猜出来吧?”

喘息声被封在口中,只剩沉闷的呜咽,背后是还在炸裂的璀璨烟火,投射下的光照出片片阴影,又映得眼前人的双眸亮如星辰。

“是你说的。”直到一吻终了,他才迟迟为自己的冲动而羞愧,红着脸偏头,嘴硬着。

“嗯。我说的。”

你重重点头,可傅融又抬眼,眼中是一种你讲不清的浓重的忧愁:

“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你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从前问过的问题他又问了一遍,于是诚实地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然后又被他吻住了。

有时候觉得傅融其实也有很幼稚的一面,比如,他其实很讨厌听见自己不喜欢的答案。

而他其实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可也许是今夜的他被这清醒的梦蒙了心,又或者是你在他手心写的那四个字,那四字就是一道法咒,于是他清醒着彻底沉溺

既见君子。

只可惜,年少的冲动与情愫就像曾经那个遮遮掩掩着互诉缱绻心事的下午,也像那晚烟花璀璨的夜,当事人沉溺着,在心底暗暗勾画了许许多多的未来,却不知未来早已注定,眼下也已经流逝而去。过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世家或豪门内部的争斗有时候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可能做到三个月内扫平全部异己…那位里八华的新家主当真不是普通人。听说他把内部反对他的全部解决干净了?怎么做到的。”

“是啊,怎么回事呢真好奇………别看我跟我没关系。。”你装模作样地反问

“当初我就看好他,怎么样,对家少主好用吧?”

“……您还好意思提?!”

你气得快说不出话,地看着这位前辈,当初就是他对你一

“今天是朋友明天是敌人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又何必揪着他不放呢。那姓郭的都给你整牢里去了你不也不在乎照样用他吗?”

徐庶乐乐呵呵地,似乎对绣衣楼里八华联合行动的成果非常满意。

里八华的目的是倒汉但是现在大汉国祚已尽,

早就是一轮夕阳随时会沉入地下了。那么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肯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不一样。终究不一样的。”你摇摇头。

“当初绣衣楼据点被潜入,那一回,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别问了。别再问以前的事情了。过去的东西就让他过去吧。”

绣衣楼作为一个情报机构,保密性与安全性就是其生存的最大条件。然而却曾于过去发生过一次极其严重的侵入。

于此,但凡加入其中有些年头的人都心知肚明,算是一段大多数人不愿提起的沉疴烂账。

这次潜入的路线图,布防图,包括人员轮替的名单,究竟是出自谁手已经无需多言。

在前夜,来自本家的使者与黑衣的杀手带来了自己父亲的手令,行动的日期已经敲定,除去原计划中的那些机密古籍外,还有绣衣楼主的项上人头。当然并不一定是头,只要是能证明人已死的任何凭证都可以。

总之,她不得活。

他听完这句话,只觉浑身都失去知觉了。又忍不住想起了前几天你拉着他的手,说下次休沐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玩,只有你们两个谁也不带。哪怕只有几日,逃出这座困人的囚牢,做一对普通旅人。

来使好像全没在乎他过分僵硬呆滞的反应,将需要转达的消息转告后,拍拍手离开了。

只剩他的心哀哀戚戚地飘着,像是找不到家的一条流浪犬。这话也没错,很快他就要失去自己的家了。

他很少觉得自己如此没用又如此无力,可现在,却不能不承认。他的本家要杀广陵王,那自己呢,自己能怎么办?

恍惚间他想起在洛阳皇城外,自己心急如焚,几乎不顾一切地对着心纸君那头剖白。

唯一的要事,唯一的要事。

“你不讨厌里八华不是吗?否则你怎么会还留他们在身边呢。”

贾诩笑得讽刺,毫不留情地挖苦嘲笑着你。而你不想搭理他,冷淡回答:

“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我讨厌你也照样把你留在我身边啊?”

只是他有一点说对了,终日被群狼环伺,也早该有被反咬一口的准备。

烛火摇摇晃晃,一整夜不知为何心神难安,你其实并不信所谓命理。可前几日那个算命的术士似是而非的话还是在心里埋了根刺。这些日子追着从前在长安的里八华密探行踪,已经和他们打了许多照面,损伤并不算小。

这群人如今终于不再满足于藏于暗影,而是开始打算光明正大站在台前了。

“困的话,休息一下再看吧。”

你觉得更怪,喝了半杯热茶,是你最喜欢的口味,觉得很是满意,转头小声问他怎么了,傅融眼神颤动着,好似有万千言语想说:

“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

“怎么结巴了?”你笑着看他:“对了傅融,你查过今晚守备的轮班了吗,为何这么安静?”

他表情更是一言不发。让你也登时冷静下来

“傅融?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金铁相击的声音遥遥传来,你惊愕不已当即抓起置于身侧的佩剑起身,而后脚下一软,傅融抓住了你的手。

“等等,你……?”而你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想好好看清眼前的人的面容,却觉得从未如此陌生过。

相识第一次,你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回答。眼前阵阵发晕浑身无力,踉跄了几步,已然发觉了有什么不对。

你扶住他的手臂被他揽进怀里。可那张脸上却比起担忧,更像是悲戚,小心翼翼地将你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块随时会碎掉的琉璃。

而你只觉得看不懂他的表情,更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而此刻,你被他抱着靠在熟悉的怀抱里,恬淡的朱栾花香却再也不是令人心安的密法。

严颜曾无意间向你提到过傅融到他军中去时对他们所使用的烈性药十分感兴趣,欲大批采购。听说此药能令人失去战力而不死,且事后没有任何副作用。

那时你莫名其妙,心想鸢部的任务向来不搞弯弯绕绕说干就干,下毒这种阴险的招数可不是他的风格,又怎么会想大批采购。

然而大批采购是假,很感兴趣却是真。

“…没事的,我会带你离开的。”他还是沉沉地重复着,好像已经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了。

“你什么意思。”你一把甩开他的手试图站立,可失去知觉的腿已经快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踉跄了几步抓住一旁的灯柱。

“我——”他扶住已经要站不住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会带你走的。”

而你狠狠一把将他推开,厉声质问他亦或者里八华究竟要做什么。

他的诧异在短暂的空白后化为更深的哀戚。这一幕如此熟悉,如同早已在不知什么地方排演过无数次。那么多次隐隐约约的试探与暗示,他也曾想过也许自己的恋人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见不得光的秘密,可还是忍不住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欺骗自己,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而如今,虚伪的矫饰被名为真相的快刀划得七零八落。

“对不起……是我的错,”

“滚开!”

你一把打开他的手,想起身,可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滑坐在地上连动一动指头都困难,心想他可真舍得加料啊,以前煮面非要给你加两个鸡蛋,现在下药也来双份是吧?量这么猛。

药的还未消散,你坐起来头还是发晕,扫视了一眼,勉强辨认出这是个暖和舒适的房子。

他不敢进来,就在外面敲敲门,似乎是因为没有人回答有些担忧

“这是哪里。”

傅融不敢看你,手上拿着一个食盒,听了你的问题,也并不隐瞒,坦诚道:

“云台山。”

“河内啊,”你冷笑:“把我带回你家里,不怕被发现吗。”

“不是的,只是暂时的,等事情结束我会送你离开我保证。”他有些急切,匆忙辩解着。

保证?

“有什么好保证的。你的家人要我死,里八华的人要我死,你装久了倒也没忘了自己姓什么啊,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干脆直接杀了我?!”

你震声质问,手指忍不住死死抓住了床沿。

“我不会!”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快要难以支撑,只能重复那些单薄的狡辩:“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只是,我

而你看着这双最熟悉的鸢紫色的双眼,曾经在烛光下他眉目含情地注视着你,像是看着

他是河内司马氏的二公子,是里八华的少主,也许很快就是家主,但再也不是自己的副官了。想张口,却连如何称呼都不知道。

他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放下东西便离开了。

外面有人守着,你现在没有武器,浑身还软绵绵的用不上劲,瘫回榻上,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摸出来看是半块玉环,禁不住捂住眼睛笑了。

直到深夜他才回来匆匆看了你一眼就又走了,不知去做了什么,而你也没兴趣问,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桌上放的餐食也半点懒得动。

你不吃,他第二天就坐着看你,无论你怎么用难听的话讽刺他挖苦他骂他,他都不在乎,这么对峙了一天一直到月上楼头。

“我要睡觉了,请回吧。”见他还是不动,你有些急了:“………我说我要睡觉了,请回吧。您听不懂人话吗。”

“我在这里看着你。”

“你是变态吗?!”

“随便你怎么说。”

他还是纹丝不动。你没了办法翻身下榻,坐到案边用力夺过他正提着的食盒却又被他拽了回去。

“已经凉了。我去给你做些新的。”

直到亲眼看你吃了饭才走,期间没有人说一句话。

像是一堵一夜间竖起的高墙,隔绝了彼此曾相连的心跳。

这些日子以来总有些外面的消息零零碎碎地传进来,他也不对你隐瞒,一五一十地全部坦白。除了不可以离开,与不再与你讲任何多余的话。

在接到绣衣楼广陵据点安然无恙的答复后,他向前一步,似要开口,可你狠狠将门在他眼前摔上,多余一个眼神也不肯给。

你不肯再见他,他也不强求,就这样在外面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来送早饭的人看见自己的雇主竟然守在外面,着实被吓了一跳,小心问需不需要加衣。

“不用了。”他摇摇头。倒是真不觉冷。

只不过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手心里在睡着的时候被人塞进去一个东西,是半泓清透如碧水的玉环,断口或许是因为有人常年拿在手里已经被磨得圆滑了。

他立刻便猜出了是谁。

来送饭的小伙计凑上来打断了他的出神,小声说里面的人还没醒,这早饭该怎么办。

她是被请来照顾屋里的人的,这位公子出钱很阔绰,要求却不多,只要借一下她家厨房做饭

这样的好事可是难遇见的。可是屋里那个人其实不怎么吃,每次都剩下很多,她就偷偷吃掉,然后把光掉的盘子拿给他看,而那个人看到就会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显得很高兴。

而她不太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喜欢,从小长在这处偏僻山村,这是她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东西,想来皇宫里的宴席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先拿回厨房温着吧,天气冷一会就凉了。”

他说完,颤抖着从里衣的口袋里的一个,被严严实实包着的小东西,那是另一半,与刚刚到他手上的半块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玉环。

正是他数年前为你买的生辰礼。

“你念叨那么久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看看,是这样吗?”他将垫着重锦的精致盒子推给你,看到你惊喜无比的时候,心中其实多少有些得意。

这枚玉环是傅融跑了半个广陵的玉器店,花了攒了三个多月的工钱才买来的。

被店主告知价格时他有些无措,这个价格已经是他攒了三个月的工钱了,而最近房东儿子要结婚,叫他务必下个月之前搬出去,进来战乱连起,房租连连攀升,拿钱都不好找,可你的生日又近在眼前,这是在那个烟花之夜后,你过的第一个生辰,他不想草草了事。

或许是见出他的窘迫,店家小心提议可以再降一千钱。只是他横看竖看眼前人打扮,都不像是能毫无顾忌掏钱买这种奢侈玩意的模样。

于是又问是不是要拿来送人,毕竟这小巧的玉环一看就不会是他自己用,想来是要买给某个女子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店主好心宽慰他,首饰这东西不过就是买个心意,心意到了就行,是贱是贵又有何关系。

何况花这么多钱,就真的能保证她永不变心吗?没用的。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店里另一个挑东西的顾客好像颇有微词,插进对话;

“怎么能这么说,什么多多少少的,给老婆花钱天经地义,是不是小伙子!”

那大哥一巴掌拍在傅融背上,内力深厚。这话听得他耳廓泛红,故作姿态地轻咳了一声,转头对店家说:

“不必。我买下了。”

而你兴奋至极抓起那玉环就想戴到手腕上,哪知乐极生悲,手一抖,那脆弱的玉石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他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说没关系。

“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哦不是我是说,咱们在一起以后送的第一个。不一样的!”

“算了,”见你是真的难过了,他倒不在意钱,反倒更在意这个:“那咱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好。”她听了这话,眼睛又亮了起来,第二天用一条红绳拴着碎玉挂在身上整日里带着跑。

可现在,那半块玉石被完璧归赵,送还到了他的手中,一起还回来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空荡苍茫的大地之间看不见人,觉得自己甚至快感觉不到自己。恍惚间他几乎快要不认得这个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了。

而其实,他本来可以有一个家的,和他爱着的人在一起。现在,是他用谎言将自己拒之门外,那个人在一墙之隔的屋内,可也许他再也没有资格去见她了。

易碎的梦终于碎了,反倒让人有一种荒谬的如释重负。

天上开始下雪,零星的雪花落在玉上,一如初见,是一场雪。从此刻开始下的,横亘在你们之间,也许不会再融化的雪。

他突然觉得很冷,冷得浑身的血都冻成了冰碴。抬头来看,只觉得天地俱白,万物俱老。

有一人在临街的一家小店二层推开了窗,正探出身远眺这满城白茫茫落雪,余光似乎瞥到了正在下面的他,眼睛忽地一亮,目光相接。

那时的傅融还不知这就是自己未来的上司与今后的爱人,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陌生人对他笑。

隔着寒霜,你的脸有些许模糊不清,可直到许多许多年后他仍旧无法忘记这一刻漫天的飞雪之中,你的眼睛像是一双寒冬中的春水,目光含笑,又不知在片刻间倾倒了谁的心神。

他忽地觉得无端发燥,擤了擤鼻子,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直到第二日他拿着崭新的绣衣楼符传,见到了他的新上司,还有那一双如春水般明媚的双眼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呢?”

“没有。”他惊讶地瞪大了眼,飞快地挪开视线,却悄悄红了耳朵。

只不过后来他才知道,你是在笑他这么大雪竟也不知道打一把伞,头上都落了一层白霜,真傻。他觉得窘迫,挪开了视线轻咳一声,也并未给自己找补些什么。

你给了他一把伞,他其实没用过被他好好的收了起来,直到离开绣衣楼那日一起带回了河内,连同自己所有已经碎得不成形的希冀与奢望。

到最后无论是那种小狗还是你,到底还是全都没留下。河内下了很大的雪,他一晃眼,还以为是你们初见。

“真是傻。”他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在说谁。抬头去看,又只觉得一片荒凉,到头来自己就是放不下。

河内距离广陵那么近,近到骑上快马一天能走两个来回,可是又好远,远到他站在楼上怎么看都看不到边。

河内行商魁首连同全家上下二十余人被发现死在自己府中,如此惨祸一出自然震惊了整城的人。

傅融找到你时候已是深夜,他是连夜赶来的,开门见山将事情摊开讲后,他目光凝重:

傅融看着你接着说:

“还有。账本不见了。”

里八华本身并非什么拿得上台面的组织,所有名下产业几乎都是挂靠在河内商会之名下,名义上的商会长也可以说是里八华的账房先生也不过分。

你原本没什么耐心听他的复述,也就是说这些日子来两家在背地里的交易与他为绣衣楼开的后门,可就全都暴露了

当务之急便是找到账本,再查清究竟是谁做的这一切。

“不必。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这些日子以来彻底坐上里八华家主的位子后,正准备将过往的沉疴烂账全部洗清。若说先前要求停止巫血的实验已经近乎在踩着旁人的底线行走,那么如今,要求分部所有人员均需经过本堂审查后才可任用派出,同时设置用于督查的特使由本堂统一调派。

这就是明着要收回余下人手中的剑与钱了。

反对的声音自不用说,其中声音最大的便是原宗祠派长老的幺子。

而就在商会长被杀的当晚,写着他假名的符牒,出现在了城门守的记录之中。

“哦,你表侄子。”

“是表弟。”

“………别管了。反正我就没分清楚过。”你摆摆手:“你怀疑是他做的?偷账本,然后再揭发你,联合那些残党把你拉下马?

“不是我。“他声音低低的,抬眼看你:“是我们……应该想一想,有谁这么希望我们两个都死呢。”

“那可有点多啊。没办法。谁让你把人家老爸跟爷爷都咔了他不恨你才怪了。

“这是恨不恨我的问题吗?这是命的问题。我不下手,到时候死的可就是我了。他倒是不会恨我,最多每年忌日烧点纸钱装作伤心哭一哭。”

傅融翻了个白眼,好像有些无语。

你点点头,又想起那表面儒雅的老人家临死前指着你俩,大骂好一对儿狗男女的模样,禁不住笑了出来。

“若是我当真死了,你———”只是他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滞涩在原地,又摇摇头:

“算了。当我没说。”

那些年里,其实有无数个与死擦肩而过的时刻,多到数不清楚,以至于连他自己好像都觉得死是一个过分遥远的词。

哪怕在撤出洛阳的路上,被袁氏的大箭穿膛而过跌落山崖的前一刻,剧痛令人无法呼吸,可他眼中看见的却仅仅只有你惊骇中泛起泪光的眼。

来不及说话更来不及有何反应,在被黑暗吞没的前一刻,他来得及想的唯一念头也不过是:

真是的,哭什么。

比起自己,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将你的一切都放在最前排。

原定于三日后进行的议事会并未暂停,依然按照原计划开启,只是当晚,几位携带绣衣楼符传的人悄悄进入了河内的城门。

你以新入府的侍女身份进入他家正欲查明原委,可第二日,河内郡守被人发现死于自己的卧室之内,面容被毁,身中十余剑。

一连出了两场人命案子,上下一片哗然。现河内郡守是司马氏故交,这一回连许久已经未出面主事的司马防都板着脸要求必要将幕后黑手缉拿归案,不可耽搁。

“说起来,你父亲…对你现在做的事情什么态度?”

“他?什么都没说。他现在几乎不太管外面的事了。”

那在管什么?你问。

傅融没答,只难言地看了你一眼,就转过去了。

你们二人到郡守遇害的书房来,他的尸首还放在原地未收敛。案上放着笔墨与镇纸,似乎在临死前他还在给谁写着信。

再仔细看尸体,撇开杂乱无章的伤痕之外,其实真正的致命伤只有一处,是穿心而过的伤口,看形状,凶器应是一把六方的直剑。

可使用六方剑的人本就不多,大多会选择八方或环首刀,军营中更是稀少,因而你一眼就发现了这处疑点,却还不知有何用处。

只握着自己那把六方直剑的剑柄,一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盘旋而上,令人不安。

整城还在因为接连两起凶案而处于戒严状态,原定的议事却没有暂停,甚至连曹操也因此派人传了书信询问,在曹营的使者受引见而来时,你正与傅融检查死去的商会首脑生前往来信件。

内容无甚特别的,不过是与外地商人联络谈些生意合作,正常到离奇。

对方将曹操的亲笔信交予傅融后恭敬地行了礼似是准备告退,却又将目光停留在了你的身上:

“这位侍女…倒是生得眼熟。“

傅融将你挡在身后:“她是新来的,胆子有点小,有什么事和我讲就好,别吓到她。”

“是么。那,是在下冒犯了。”

身在外地行动不便是真,你只带了阿蝉与两位鸢使,已经是格外超额的配置了。

于是傅融对着自己的亲卫说:从现在起,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家主已经发话,余下的人也只好接受。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出在背后杀人行凶者,以及究竟是何人谋划了这一切又是处于何种目的。

可如今,唯一能抓得到的线索只有他那出现在城门守备记录中的好表弟。

只不过此人虽已分出本家,在宅中还是仍有居所的。居住的内院也调了不少刺客把守,单凭几人毫无把握能够潜入其中。因此你只能作为不会令人起疑的下人伺机进入,悄悄与本应在会上随侍左右的侍女换了位置。

议事会上,对方提起这几日来的命案,却在话里话外暗示在此之前应当先公开本堂的账簿记录。虽被拒绝,可对方却毫不客气指出当初那场清洗若是并未动用华胥或本堂的人,那么他用的又是谁呢?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而傅融却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答应会在两日后公开所有账务情况,今日先到这里,不若休息用膳。

吃的都是些简单食物,你看了看真是比他给你开的小灶逊色了太多倍,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学着那些下人将盘子碟子一个个摆上,这活儿做的其实不太熟练,路过他案前时,却被他开口叫住:

“等等。”

你正不解,就听他起身淡淡地说:

“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在下行告退。还有这个人我带走了,各位不介意吧?”

在场人各有心思,谁也没空搭理这里发生的事情,也间或夹杂一两声不怀好意的嗤笑,但终究无人过问。

“…你?”

你掐他胳膊,他不为所动,反倒是禁锢着你的力道更重,一路被拽到他的书房才停下。

“这就是你的计划?!真天才啊。”

“…不然呢?又不是没用过。在洛阳皇城在郿坞哪回不是一样?我现在怎么做轮得到你插手?”

“总之现在不行。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他顿住了,似乎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我不知道什么。”你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而此时,有人敲了敲窗棂,带来了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一名鸢使失去了联络。

阿蝉站在门外,对面是傅融的亲卫,新来的不知从前那些旧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她向他解释:

“没事。他们从前也经常吵架的。”

“也这么严重?”

“…嗯,那倒没有。”她摇摇头。

这两个人已经关在屋子里争执一整晚了。以往吵架,就算没有结果总会有服软的一方。可今天,好像谁都不肯退让哪怕一步。

“你这一回到底对我说了几句实话,又有几句能信的东西?!……你当真会把账簿这样的东西假以人手吗?”

以你们这些年来对彼此的了解而言,你几乎可以断定,不会。

他偏过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道:

“我命人去查过城门守的记录,入城的曹军使者,登记在册的随身物品中有一柄六方的直剑。我怀疑曹营的人和这两天的事情有联系。”

“你们本来不就是一伙的?”你冷笑一声反问。

“是他们。而不是我。”傅融摇摇头:“失踪的鸢使最后能找得到的行迹是在已经亡故的郡守居住的别院附近,可那处已经封锁,若不是发现了什么,想来他不会轻易接近。”

“……尸首已经被收敛现场也已经打扫过了,这种时候谁还会再去?”

他沉默下来,两厢寂静。

“总之,”你走到门前:“你不会真觉得曹操这人就那么甘心听你们的话吧,他反手咬你一口又很奇怪么。”

“不奇怪。只不过他是。我也是。”

“那就看您的好戏了——你怎么在这儿?”

你白了他一眼推开门,正好与阿蝉撞了个正脸,自从傅融离开绣衣楼,对她而言这个昔日副官早已算不得同僚了:

“我怕你们打起来。到时候我去增援。咱们两个人一定能打过他们两个。没问题。”

“打什么…”你没忍住笑了出来。就算闹得最僵的那段时日,你俩之间也从来没有动过手的。

只是你转过身准备踏出门去时,却又被他叫住了。

“去哪儿?”

“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现在只要踏出门去,你就会发现外面盯梢的密探至少有三组。”

而他今晚在会议上光明正大地对所有人说:“带你走。傅融已经自觉到案边摊开一卷厚重的计薄,一副要加班的模样,将榻让给了你。

“不必管我。你自己休息就好。”

“…………算了,你上来吧。”只是独自辗转反侧许久,你还是坐起来冲他道。谁让堂堂里八华家主在自己家里打地铺,像什么样子?

你划了条线,警告他不准过界,傅融愣了一下而后笑着点头应是。

星月之光透过窗洒进室内,你原本背对着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只是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身侧近在咫尺的朱栾花香之下被安抚下来,不知何时坠入一个轻盈的梦。

傅融睡不着。他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榻上头一回觉得这房间这么陌生,身边是他朝思暮想了无数天才得重见的人,他们也曾这样同床共枕,做些最亲密的事情,如今他却连转头去看看她的脸都不敢了。

何况你一直背对着他,大概也是不愿见面吧。

可是身侧突然传来些混沌的声音,似是模糊不清的梦呓,他当即撑起身去看,怕你是又做了噩梦。从前你做噩梦偶尔会被魇住,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他就把你紧紧抱住,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下拍你的背说我在,往往这样,你就会安静下来。

可今夜不是噩梦。他一转头正对上你睡得昏沉的睡脸,心猛地一跳。

借着月光,他看你微颤的睫毛那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难以抑制的情愫滋生蔓延,让人近乎难以自持。

这场已经渐渐浮现的阴谋尚未解决,可此刻,他却全然不想在乎了。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你的手指,见你并未抗拒,才敢抓住它,悄悄闭上眼睛。

第二天你醒来,见到的却是你们勾在一起的手指。他还在睡,呼吸平稳,平日里总皱着的眉舒展开眉目间还是那俊逸的少年之气。

再看手心里却有一道不再愈合的伤疤。那是他之前为了帮你挡刺客的短匕,一时情急竟直接空手去接留下的。若不是他只怕你早就被那刺客取了性命。

你挠了挠那伤疤,他似有感觉,眉头一皱,可还没有醒来。你忍不住一笑,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荒谬至极。

…这是在做什么啊。

趁人还没醒,你蹑手蹑脚翻身下榻,推门离开了。

虽说傅融曾说过可以随意使用他手下的人,可要你突然间光明正大指挥里八华的密探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如今嫌疑最重的两人一位是他的那位远方表弟,而另一位则是曹军的使者。短暂思虑过后你决定从后者入手。

与傅融再回那处时,并未找到任何丢失的物品,只是在发觉案上文具摆放都与常人调了个头时,才迟迟意识到这位郡守其实是个左撇子,倒着实有趣。

而当晚,你带着一人悄悄藏在曹军那位使者的院外,却见他分明是戒严时期,竟还是离开自己的房间,与守备耳语数句后悄悄出了门。

你心中疑虑,暗示随后的鸢使去通知旁人,独自一人跟上,俯低了身子如一只轻盈的猫。

他先是状似漫无目的四下漫步,而紧接着,竟拐进了一处偏院,进了门。

隔着窗通过烛影能看出有两个人,二人不知在议论些什么似的,只是屋内的声音很大,仿若稍近一些就可以听得清楚。

你在撤离与留下之间短暂纠结了片刻便决定暂且探知究竟在议论些什么事,忍不住踩着树枝靠得更近了些。

可似乎就是因为这一步,在不远处的密丛之中似乎有一丝寒芒闪过。

被发现了?!你匆忙闪身躲开那飞速而来的羽箭,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来不及思考,翻过院墙后冲了出去,来不及留意脚下,被狠狠摔在地上后才发现对方竟是连绊马索都用上了,几柄利刃几乎同时横在你的颈侧

“你们——”

剑戟铁寒,每个人都将目光死死盯在你身上,仿佛只要你再敢动一根手指就直接数剑穿膛。

“公子!抓到了,然后该怎么办,砍掉她的手指吗?”

而你看着那有着和傅融极其相似的墨蓝发色的人,气定神闲缓步踏来,身后还跟着数位与会的其余代表。

“不必。直接杀了。胆敢光明正大行刺,就该想好有什么下场。何况诸位有所不知,我追查这凶手已经有段时日了,只是没想到今夜她竟敢将刀横到我的头上…索性抓了个现行。”

冲天的火光映得四下耀如白昼,你支撑着站起来,有人似乎误以为你要什么巫术,整个弓兵营都将对准了你,数不清的箭簇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寒光,只要为首的人一声号令,就算身着最坚实甲胄也逃不过贯穿的结果。

说罢他到你身边,抽出你的佩剑举给旁人看:

“我也去看过。死者身上的致命伤只有一处就是用这六方直剑贯穿心脏,余下的不过都是她为了遮掩作出的障眼法。”

“等等。”一个到死都不会忘记分毫的声音打断道:“或许是有什么误会,还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在竭力保持冷静,可你听得出他的声音其实在抖:

“是我命她调查与会众人的。凶手就在你我之中,不能错漏一个。至于剑……有同样佩剑的人我们中也不止一位吧。”

你倒吸一口冷气,越过盈盈种种的人影,见到傅融死死紧盯着你的怔住了的眼,鸢紫色的,被火映照得很漂亮。顷刻间,好像那些嘈杂与喧哗全都隐去了,剩下的,整个世上好像只剩下你们两人。

“误会?有什么误会的。您来的倒正好。在下听说,郡守临死前正在写一封信,内容却是关于绣衣楼与……某个我们都知道的重要人物。”

说罢他拿出一封信来,上面盖着郡守的私印:

“信上说有绣衣楼的人已与本堂里应外合,这就是证据!而此人善巫术正是她直接杀了,就地正法。还有,我要求调查家主”

那人拿出心纸君,那被施了法术的小纸人被人拎起来吓了一跳一个劲儿的挣扎。你哑口无言。连心纸君都被搜了出来,对方何止是有备而来。

“不不,我想不会这样。二公子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她的原因,想来绣衣楼已经渗透进里八华内部。对吗家主?”

谈话间,曹军的使者说话慢条斯理地,露出一双笑眼来。

“杀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卧底,不就都解决了么?”

你觉得心底彻寒,不敢去看一旁某人的脸。一瞬间什么都明了了。

那封信当然是假的,但是它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也没人会在乎。

可你透过火光去看,发现他握剑时,用的竟然也是左手,甚至还在盘一串玉珠手链。这一刻几乎什么都明白了。

你曾看过蜂使用的那些面具,戴上后

是为了那尸身面容被毁,也正是为了遮掩死者的身份。

你抽出提前藏在袖子里的小刀以左手握住刀柄将那飞刀击落。

几乎来不及思考与判断,常年习武的本能之下对方拔剑抵挡后,惊骇地发觉自己已然暴露。

“就是他!”暴喝声竟在瞬间压住了余下所有人。

在你拔剑的瞬息间其中带刀的侍卫们有人将刀转向了方才还站在一起的同僚,犀利的尖啸声破空而来,许是弓箭手中有谁坚持不住才意外脱靶。可就如一声令下,箭雨如洪。

有人立刻冲了出去,没有把握能拦下,只能靠自己去挡但是无所谓。他也不在乎。横竖都挡过这么多次了,只要她没事就好。

可惜的是人的速度终究比不上箭,胸前一阵剧痛,随后是彻骨的寒冷,你勉强挥剑斩落几支零星的羽箭,

随后有人揽住你的肩膀回身,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稳稳地接住了自己,隔绝了所有的刀光剑影与鲜血哀嚎。

可在失去意识前一刻你还是忍不住想,那些他带来的那些武士,他连你也没告诉过。

傅融刚离开绣衣楼那阵子,总是整夜整夜地梦到你,梦到飞云,梦到其他人,梦到大家闹哄哄的,他在例会上想读财报,可所有人都叽叽喳喳不肯安静。

他正在气头上,是你悄悄隔着宽大的袖子握住了他的手冲他笑,于是他就不生气了,只想把你的手再握紧一些,再紧一些,即便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可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却像是真实得无以复加。

然后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睛,你的心纸君被他攥在手心,而他知道再也不会听见那里传来什么声音了。

他觉得自己这样真是没用,没出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念念不忘的又还有什么用处?可他忍不住,在梦里不想了就在白天想。

里八华本堂院里有一片兰花花圃,是荀彧设计的。他看着倒不觉什么君子气节,只会想到自己种的那一片韭菜,于是问下官把这片兰花换掉需要多少钱。

他想如果还有机会能见到你,他一定会用绝大的勇气抓住你的手腕把你拉进怀里,会说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过,那天的风雪好大,大得像一张雪做的席子,可你的眼睛却那么清晰,像是有人用刀刻进了他的心里,怕是到死也消不去了。

还有前年花朝节,你在额心弹的桃花痕很美,穿的那件曲裾很合适很漂亮,你问他的时候他没答话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他怕一张口,这份不该说的心意也跟着一连串倒出来了。

在那些被思念折磨的深夜里,曾经好转的失眠症状愈演愈烈,他辗转反侧不得片刻安寝,连梦也没得梦。

又或者在绣衣楼的那段人生其实就是最大的一个梦,深陷梦中不知梦,让他以为不会醒来不会结束,否则他怎么敢对你说那些话?

他回到里八华的第一晚,他的父亲一句宽慰都没有,只生冷地问他:

“当晚是你将她带离广陵的?”

傅融自知谎言无用,干脆承认了。首座的人顿时暴怒,斥他何等荒谬。天下的战场逐得是权柄是哪容得下这点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情爱卷进去。

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他第一次感到好笑了。他坐在末席,挺直着脊梁不肯低头,直视自己父亲的眼:

“若是微不足道,您又为何如此耿耿于怀。”

有人出来打圆场,说念在这些年卧底,功劳苦劳俱在,这次行动所需的古籍既已获得,留那人一命日后再取也是一样。

司马防似乎被说服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勉强翻页。傅融夹在中间再没说一个字,只觉得苦寒至极。

从小起他能记住的东西不多,不如说可供他记住的东西不多。他被父亲牵着,隔着一道帘子听老师的授课。

那些东西一点也不难他听听就理解了,所以无聊的时候就想去看窗外的流云和飞鸟,最初走神被发现了,就会被戒尺打手心。他不服,紧咬着牙不肯出声,好像只要落下泪来自己就认输了一样。

不可以娇惯了孩子,不可以让他们贪图于享乐,不可以被那不值钱的区区温情就腐化。

他走的那日,父亲对他说你是司马氏最锋利的刀,当斩最凶悍的敌。

他其实想过也许父亲是爱自己的,不然为何独独对他寄予如此深切的期待?可如果是爱自己的,又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呢。

火光里飞溅的鲜血与哀嚎里,他低头看着眼前的人,恐惧已经使他没有办法站立手脚并用着向后爬,

可谁都知道逃不掉的。

看着自己剑上的鲜血,他觉得有些惘然,这么简单就杀了一个人?咽气的尸体瘫在他脚边,他收剑入鞘,蹲下身合上那人死不瞑目的眼,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也随着一起失去了。

自己这样的人活着,带来的也许只有无边的鲜血。他连一条狗也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像这个人一样咽气。自己是凶手。自己就是那个凶手。

只有站在那些人上面他才能反抗才能斩断这些他怨恨的,这些束缚着他的余生与未来的桎梏。小小的种子埋在小小的心里,在日后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有时候他其实也有些后悔。也许并谈不上后悔,而是一种难言的怅然。若是没有遇见你,自己也许会过的更加舒坦些。

把所有的希冀与渴望彻底掩埋在心底再不过问,手起刀落割人性命,不问东西,只求权柄。

谁让在这个乱世,对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而言,除了与一统天下什么都算不得真正的功绩。但他对天下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他所求的,如今不过只有一个人而已,哪怕自己已经再没资格站在她身边。可自己身无长物,连自己都掌握不住,被派来做这个朝不保夕的卧底,却讽刺地爱上了自己的猎物,也因此明白了自己的心。

接任里八华以后他偶尔会想,若是自己从最初手上拥有的东西多些再多些,是否你们之间就不至于走到如此两不相见?

若是如此,他想去争了。

这就算是野心吗?

可野心也好,权力也罢,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将所有多余的残枝剪掉的植物才能长成大树。

里八华与曹操的合作太危险了。刀枪无眼,伤人也伤己,利刃宝剑更是如此。

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将能扼住自己脖子的刀柄交给别人呢?只有将刀握在自己手中,才再不会被任何人摆布桎梏。

于是,在听亲卫报告那桩灭门惨案之时,他将截获而来的,河内郡守与曹军往来的密信拿到烛边点燃,纸张触到火焰立刻卷缩化为灰烬残屑落在桌面上,又立刻散去了。

“醒了?伤口很痛吗,来,起来喝些水吧。”

再睁开眼时,有一个温柔而柔软的声音在唤你的名字,隐含担忧。

你推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了?他背地里和曹营联络的事情。”

“嗯。”他顿了顿,又说“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抱歉。”

傅融似乎见你情绪还算稳定,这才安下心来慢慢解释。

当初杀掉河内商会的会长的确是自己的那位表弟没错,而他拿走的只是一本做过手脚的假账而已,虽说不至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可同时截获来的密信让他也不准备继续把这两个不安分的家伙留下来,因而才邀请你同往。

哪知对方来这一出假死脱身后还敢换个人皮面具继续回来,来了一出里应外合,那封所谓的信更是他自己写来,自己去拿了自己的章盖上去的。

现在一人已死一人被禁足等候处置,事情既已解决,算是落得皆大欢喜。而你只突然觉得好笑。

“既然如此,你自己跑来找我是把我当什么?当一把剑,还是当随便用用就扔,帮你在里八华和司马家站稳脚跟的工具?”

“不是的!”他立刻高声反驳,欲言又止着,似还想再说些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情,现在又想来骗谁。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从来没想过……那时………………是想见你。”

你觉得心忽然漏了一拍,

“你自己听听这话不觉得好笑吗?”

“不是。是真的。我想见你,光明正大的。我知道你不想听,也知道已经没什么用,可是…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你不喜欢,那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了。”

谁让除了这样。他再也没有理由接近你了。

一个叛徒就是一条背主的犬,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回到被他背叛的人身边呢?没有了。只能把自己那份可怜的,见不得光的真心藏在背后,偷偷享受扮演着凶手角色,才能得片刻相遇。

比起曾以为余生都再也不得见的结局,这已经是太好太好了。

那日在山氏主家,你点头允诺了他的提议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快要跃出胸膛,死水泛起微澜,仿若又活了过来。

“只有对不起吗?”

他愣住,好像没明白你的意思。

“只有一句对不起?”你抽回他抓着的手,转过身去,却忍不住声音里的恨意:

“若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我…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当初本就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和绣衣楼的其他人。只是当初,那时候我问你…我问你若是有人与你站在一起,你愿不愿意放下,你为什么……没有回答。”

他当初甚至想好了,无论何时,只要你肯点头,那他就什么都不要了。一起逃吧,走到哪里都好,再也不要留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再也不要做那些沾血的见不得光的勾当。一起看遍天下良辰美景,此生别无所求。

可他等了好久,等来的只有你的沉默,与一句不知道。

他希望你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生活,即便其中没有他自己。可那失望与酸涩却无从躲避。

也许只是自己不够重要而已。

可他的话看在你眼里却只令人无法抑制住那股隐隐的火气,自从重逢以后,这种难以克制的冲动在他每一次低眉顺眼说起对不起那三个字的时候都会像迸裂的火焰一样灼烧得人无法忍受。

“回答?我怪你?隐鸢阁的警告我没在乎过,从前的帐我也没计较过,还要我怎么样啊?!………分明是你先放手的你先走的不是吗?为什么啊?为什么现在,好像全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做错了什么?”

最后的遮羞布被再无可忍耐的人一把揭下。而最痛苦的莫过于自己在他面前好像永远无从遁形,永远没有遮掩的余地。

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假扮着的冷漠合伙人终于再也伪装不成。只要那些事情那些记忆还存在于脑海一天,他在乎,你也在乎。

这是一笔不能不算的账,也是迈不过的坎。有些人有些事,总要清算的。

“我留你对不起那些人可不这样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你。为什么啊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再也不用对不起任何人?对不起?你从头至尾所有事都只是因为愧疚么,想补偿什么,就因为你心里有鬼,想补偿当初那些谎话?太大度了啊!”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心里那股难以抗拒的渴望在顷刻间压倒一切,他觉得快喘不上来气了,用尽全力想从你脸上看出些什么他期待了许久的。

“不是的!”他觉得自己的心与喉咙像是被一双手死死攥住了一样无法呼吸,干涩至极,他怔怔地看着你,眼中似有湿润的泪光闪烁,过了好久才慢慢开口:

“…是。我是心里有鬼。可我为了谁出生入死,我为了谁出生入死,与谁同行至此,这些年我为什么…我是为了谁……你当真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已然颤抖,板着你的肩膀,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因为你说不会离开广陵,不会放弃绣衣楼,我想好,那我就陪你一起走下去…这不是谎话,我,我是真的这样想。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从来没有忘过………你说绣衣楼永远是我们的绣衣楼,我记得。可是那时的我什么都没有…空有名头,什么都决定不了。所以后来我想,如果我手中握着的再多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当初在山家见到那时候我…只是想见你。想今后不必连自己的名字都无从提起。想能够堂堂正正地见你。不是想利用你也不只是因为愧疚,因为我对你——”

“我问你,你当初有没有想过彻底留在绣衣楼?”

“想过,后悔过。但后来也不想了。”

“……………”

你一把推开他,他却反倒笑了,今晚第一次,而后轻轻地说:

“因为那样的日子,像烟花一样,总会离开的………为了在夜里看这转瞬即逝的光把眼睛都看花掉,太不值得了。不如等到天亮,我们可以一起晒太阳,太阳永远不会熄灭,就算暂时入了夜,也还会有第二个升起的早晨。”

所以他不要烟花,因为那根本留不住。

这是第一次他想,他要一个结局。一个和你的结局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可如果当时我没有同意呢。”

“那是应该的。”

“如果我不愿意原谅你呢。”

“也是应该的。”他说。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连燃着的蜡烛都快烧尽了。

沉默的,你们谁也没有说话。曾经无话不谈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许久许久,而如今倒显得生分了。

“我来吧。”

他的手指撩过你的发丝与脖颈痒痒的,挠得人心也痒起来了。

“很痛吗?”快藏不住声音里的痛惜,他一点一点裹伤口的布解开,背后是那羽箭没入其中的贯穿伤,还鲜红狰狞。

“嗯……”你想说不是,这几年自己独自一人处理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口都不知有多少了,没什么的。可一张嘴,却忍不住点头了。

于是他手下的动作更轻,谁也没开口,在摇曳的烛火间静默地坐着。

“你呢?“

面对你突然的提问他错愕了一瞬,可你今夜着实是没什么耐心,干脆伸手去扒他衣服,他哪还敢和你对着干,只好任由你摆布。

里衣下面,杂七杂八的疤痕中有一处最显眼,胸前背后是狰狞可怖的一道伤疤,可想而出此处曾被箭穿心而过。

是袁氏的大箭…光是看一看就让人心生寒战中箭后又跌落山崖,你每每想起不敢想那时候的他有多疼却在和你提起时候,只轻描淡写地笑着要你加工资。

鼻子突然泛起一阵酸意。

傅融有些不好意思想拿衣服遮掩起来不明白你这是在做什么。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他有些惊讶。

“当初为我做这些事….没想过会死吗?”

“想过。但是无所谓——怎么回事,怎么还哭了?”他当即伸手一点点磨掉你克制不住的泪。

“值得吗?”

“当然。”

比起永远在那阴暗的角落里见不得人光亮。他宁愿这样也许还有一个人会因为此记住他,以一个足够光彩的形象。

在徐州城下那时,你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扶住他,怎么想想不通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那伤口的血飞速晕开,让人觉得头都快晕掉了。

你恨不得抓住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何如此,这样总有一天真的会死的啊他不知道吗?!

而你突然释然了。

他说愿意为你而死的承诺也都做到了,都不知道欠他多少条命了。那自己,是不是也该信守承诺?

你扯住了他的袖子:“今晚………不要走了好吗?”

【凹3】

里八华与曹操的同盟关系破裂的同时,司马氏的新家主正式登上自己的位子。里八华并未一家的一言堂,长久以来里八华的家主也大多是几家共同决定,绝非各世家豪门实际的掌权者,可如今第一次,二者合二为一。

消息送来的时候你早就知道了其实,扫了两眼就丢到一边看也懒得看。

傅融,或者说司马懿,这算盘如今是打得越发响亮了,从前打得比赤兔马还快,如今称得上打得比风还快。你懒得计较他霸占你书房办自己的公的做法,比起这些还是更目瞪口呆于他如此从容地在这里做起了假账。

“…说真的,你活到现在没进去真是靠我当年大发慈悲。”

“谁让绣衣楼的帐也没有什么做假账的必要,谁都知道是赤字了。”

你狠瞪了他一眼,逗得他笑了出来,此时你的新副官在门外,好像有些犹豫,谁让傅融每次见他表情都很凶,让他着实害怕,所以这个人在,他就绝不进楼主书房:

“楼主,刚刚收到的,是河内司马氏送来的生辰礼……您要看看吗?”

你莫名其妙,先嘱咐着门外的人不要进来,再是疑惑家主本人坐在自己身边,谁送的礼?而他停下手上拨算盘的动作看向你,眼角含笑,示意让你去看看。

拿回来的是一个沉重的雕花木盒子,精细到连锁扣上都镶着宝石却华贵不显臃肿。你打开来看是一枚夜光螺,用绒锦的帕子垫着,此时是白天,自然也还不会发光。

“之前你说想要,后来我找到了,只是一直没机会送给你。过段日子就是生辰,正好趁这个时候。”

说着,他抓着你的手,将半块玉环塞进你的手心,不容半点拒绝。

你看着他这幅突如其来的执拗,实在没忍住笑了。

午后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他从前种的那片韭菜早就被割干净吃光了,现在下面光秃秃的,着实有些难看。

莳花本是他不擅长的,当初楼里的发财树就是他养死的,但或许是过去几年里学会了,正把兰花的种子用小刀一个个将壳划开,待会儿好种下去。

你还拿着那夜光螺,想听听这样的海螺中能不能听到所谓浪拍海岸的声音,可到底还是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反正还算挺喜欢的。”

“什么样的礼物能让你动心?天下吗。”他手上沾得都是泥也不嫌脏,听你这样说随口问道。

“如果是的话怎么样不是的话怎么样。”

“是的话……我帮你拿天下。”他语气平淡:“不是的话,现在这样就很好。”

里八华与曹操割席,傅融,或者说司马懿,正式继任司马氏家主。可其实,你还是喜欢喊他傅融。他再来时自在了许多,连谒舍没进直接进了你的屋外,俨然一副来去自如的模样。

午休时把你抱在怀里,软塌让人昏昏沉沉。

“困成这样,昨天又没好好睡觉?”

“嗯……”

你想歇一会儿,实在懒得搭理他。他也看出来,不再烦你,只悄悄问:

“伤口怎么样了?”

“早就没事了。”你摇摇头,靠着他的肩膀:“其实这些日子一直想问你,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傅融,还是阿懿?”

“…随你,你喜欢的话,怎么样都好。”

道理谁都明白。可唯独欲望真真实实,如深壑难填。

有些东西,想来是一辈子也算不清了。那干脆就不要算,难得糊涂了。

花朝节上,你本正在挑些小吃填肚子,可有人戴着狼面横插进来,替你付了钱,而后牵着你的手穿梭在人群之中,渐渐偏离了主街,你实在忍不住,一把揭下他的面具。

傅融有些无奈,制止了你作乱的手:

“我骑了马来,一会儿的烟火,要去山上看吗?”

而他说的山顶你其实也是第一次来,上面还有一座庙,里面空空的没有一个人。逛了半夜有些累了正想歇息一会儿,他把你抱起来,放到台子上。

“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是吗?我觉得还好。”

“…………你当然觉得还好。”

他听完就笑了,轻吻了一下你的唇边。而你看到那腰间挂着的是里八华的令牌,忍不住踢了一下:

“拿走。不好看。”

“好。”

这些日子他称得上百依百顺,说一不二。可越是这副乖顺的样子越让人按耐不住乱动的心。

“回去要好久……”你抓住他的袖子,又有些不好意思

“行。”

“你看……好亮的光…”

你缩在他的大氅里向外看,两个人共乘一匹马,紧紧贴在一起,又有他的大氅包裹着暖融融的。远处的烟花已经快结束了,马走得很慢,而且晃晃悠悠,叫人犯困。

“这里视线很好,能看清整个长安。”他开口,声音带着胸腔一起震颤,而你窝在他怀里感受的一清二楚。

“是啊。“你喃喃着,转而又扯了扯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回去?”

“那我不走了,我留下来,你想我留下吗?”他笑了,将你往怀里带了带笑道。

“行。那就不准走了。”

他难得笑这样舒展,叹了口气,说:“好。”

你抬眼去看,面前的是里八华的家主是司马氏的家主,但其实也一直是你的副官是你的傅融。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结束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时候都结束了。

coser:染轻

背景取自迷宫的十字路口

二改商用

转载注明出处

一对情侣刚进店还没点餐,就听男方的抱怨道:“这才几点啊,你就饿了?那么容易饿为什么还要来这破村玩?还有这个破店能有什么好东西吃?”

“别人都说这个村子很美,就想和你来嘛。如果这里没有好吃的我们就换店。”女方哄道。

吴邪听的有些无语,但还是客客气气的将二人带到一个桌位处,把菜单递给他们。

霍秀秀看着他们很好奇这女的怎么看上这男的?这女的个子很高挑,长得也不错,男的虽说长得也不错,但个头撑死173吧?还这么能抱怨。

许沁接过菜单直接给了宋焰...

许沁接过菜单直接给了宋焰,说:“你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我想喝个粥,吃个笼包。”

“粥?我回去做给你吃不就得了?”宋焰歪着头看菜单,半晌说,“一份白菜馅的笼包,一份豆芽。”

说完斜低着头,将单递给吴邪,像是老板将材料交给下属完成一样。

这装逼的气息大量溢出啊,而许沁却直直的看着他,眼眼里都快长出心心了。

宋焰抬眼看她,勾起唇问:“我帅吗?”

“帅!”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吴邪被他俩吓得,抱着菜单快速冲进厨房。

霍秀秀看得心里直呼,我算是知道这女的为什么和这男的在一起了,因为这女的就好这口呀。

不一会饭上好了,二人吃饭时,也不消停。

宋焰吃豆芽时,叼住豆芽的头,自己歪着头展示出下颚线,而后一点点地往嘴里吸豆芽。

霍秀秀简直震惊,茫然的问:“你们男生都这样吃豆芽吗?”

“我不这样啊……我是第一次见。”吴邪也是有被他的行为震惊住。

而许沁却看直了眼,不自觉的说:“好帅啊……”

吴邪二人:“……”

他俩看不下去了,齐齐地低下头专心择菜。

菜择得差不多了,吴邪起身出去想搬些过来。

许沁起身去上厕所了。

宋焰抬着下巴看向闷头摘菜的霍秀秀,压低话音道:“姑娘我一来你就看着我,现在怎么不好意思看了?”

这里还有一个姑娘,霍秀秀疑惑地抬起头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她也意识到了,他说的是自己。瞬间她感到了一阵无语。但还是礼貌的说:“没有,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宋焰坚定的说,而后了然道“你是不是看我有女朋友了,觉得喜欢我不好?没关系的,现在也有很多人喜欢我。”

说着他高扬起下巴往嘴里扔了个包子,然后用力嚼着。

他是不是认为他这样很独特?霍秀秀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无语啊。

这话油得快让霍秀秀把昨晚的饭吐出来了。

许沁回来时正好看到他举着手机,便问:“怎么了?”

后续在彩蛋,请欣赏这对情侣的精彩表演——花爷和孟宴臣会出场哦,还会框框打这对情侣的脸——

彩蛋依旧自愿解锁

黑瞎子回北京已有月余,这段日子解雨臣不忙,两人呆的无聊便想着去杭州找吴邪玩玩。

恰巧吴邪跟张起灵胖子一道去了东南亚那边拿货,索性临时改张机票,约定在东南亚见面。

“花儿,就半个月都等不得?”

颠簸的路上,黑瞎子调侃自家娇花。

吴邪他们只半个月就能回来,可解雨臣却一刻都不愿意等。

“想做的事立刻做,想见的人不能等。”

解老板笑着,黑色冲锋衣衬得一张脸更是好看,黑瞎子不说话,只是弯着嘴角看他。

到了地方,三人中除了吴邪都黑了一个度,这地方林子多虫......

到了地方,三人中除了吴邪都黑了一个度,这地方林子多虫蚊毒,吴邪尤其招这些,于是整日整日地黏在张起灵身边。

“小花瞎子!你们来了!”

吴邪一见到人就兴奋地扑上来,抱着解雨臣晃来晃去,解雨臣此时眼里也没别人,看着自家发小笑:“你又胖了吴邪。”

“有吗?我还觉得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呢。”

几人寒暄一会儿,吴邪突然把大腿一拍:“哎呀你看我这忘了……”

众人看向他,吴小狗神秘兮兮一笑,揶揄的眼神在黑瞎子和解雨臣中间滴溜溜的转。

“我这前几天收东西,正巧遇上当地一伙拐卖的,本不想管,却发现是中国人,于是就出手救下来了。”

“所以呢?”

解雨臣知道他还有后话。

“所以呀,这老熟人得让黑爷见见。”

“嗯?”

解雨臣挑眉,黑瞎子无辜笑:“啊?什么老熟人?”

“来人,去叫那两人过来。”

还两个?

“黑瞎子!”

很陌生的沙哑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黑瞎子转头,看着眼前人愣是想了五秒。

“哦哦哦,是你啊。”

他是真忘了,干这行的,萍水相逢的人太多,无关紧要的他从不放在心上,太浪费脑细胞。

哑女看着他的反应有些伤心,却还是硬生生压下,她穿着一个灰色的破旧外套,灰头土脸又脏兮兮的,黑瞎子下意识有些抗拒。

他家花儿可有洁癖呢。

“我当初看着几位好汉就眼熟,没想到是黑爷的朋友啊,你看这不是缘分吗,我们这可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哑女没眼色的哥哥叽叽喳喳开口,解雨臣不动声色地掏掏耳朵,明显的不耐烦。

意思就是说完就可以走了。

然而这兄妹俩并不是有眼色的人,一个含情脉脉盯着男人,一个大大咧咧自来熟。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和黑爷一道回去就行,大家都这么亲近了哈哈哈。”

“哎呦可别这么说。”这时候就显出胖子的重要性了,他站起来:“一家人什么的倒谈不上,只是出于同胞情谊,今日就算是别的不认识的中国人,我们也是会救的,至于我们黑爷,我看你们也不是很熟吧。”

胖子笑呵呵的,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扎人的话。

哑女脸色僵住了,她哥哥却抹不开面子当即有些恼怒:“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妹妹和黑爷什么关系你知道吗?别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呵呵……”胖子笑了,想他胖爷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哪个人物见了不得给三分薄面,现在竟被这么一个???

吴邪先坐不住了,差点暴走,胖子赶忙抱住他:“算了,不知者无罪。”

他难得的好脾气,不想才救了人就给打死。

吴邪却根本忍不住:“你这个白眼狼,怎么救你的时候不嫌我们多管闲事呢,要不要现在把你们送回去啊?”

这话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哑女哥哥见不好急忙跑到黑瞎子身后,他自以为傍上了靠山不必再唯唯诺诺。

“黑爷,他们……”

“闭嘴。”黑瞎子气压很低,隔着墨镜扫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后者立刻收回了爪子。

他皮笑肉不笑。

“他们是我的老板,做的也都是人命生意,我不过是个打工的,你找错人了。”

“啊?”

男人疑惑出声,哑女看不下去了,哥哥没心机,被他们当猴耍都看不出来。

她上前抓住哥哥的手,眼神示意他别再说话。

“黑瞎子,过会儿我来找你,我们谈谈。”

……

“谈什么?”

门外传来一道俏丽的女声,随后一道倩影从众人眼前闪过,然后……闪到了吴邪身前,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后续在彩蛋~1500字

秀秀激情开麦,哑女得知真情敌破防瞬间

真嫂子在这儿呢

咳咳!我代表盗墓笔记给小三爷颁奖!鼓掌!!!!!

来点我流

为了婚姻我放弃了梦想,却换来老公出轨。

直到有一天,年幼的女儿说她竟然是从未来穿越来的,只想看我过好自己的人生。

我果断甩了渣男,又回到那个光芒四射的舞台。

前夫却阴魂不散,他卖掉了我当家庭主妇时的狼狈照片,在演唱会现场大肆传播…

“凌厉,又捉到你老公了,在新盛广场。又他妈换女的了,你还能忍?”大美给我通电,重复老套的话。

大牌专柜,我看着柜姐给我试好口红,“就这支,谢谢。”

将副卡递过去,墨镜抬高。

很不巧,我就在新盛广场。

“囡囡才五岁,你当没看到,我当没听到哈。”

“哎不是我说,你这也太能忍了,原来的凌厉可不是这样,早一烟灰缸......”

和陆阳相恋四年,结婚六年。

是的,虽家庭主妇,但冷艳精致。

我每天都会将自己打扮的很漂亮,努力和别人口中的‘黄脸婆’划开界限。

里子没有了,面子得有。

至于原来的凌厉是什么样?

确实是会一烟灰缸砸过去,但现在,没必要。

爱情这玩意儿进了婚姻才知道,全是虚假。而对我来说,结婚证上的男人给够钱,够我和女儿花销就行了。

别问我为什么不离婚找个工作。

没有公司会要一个带着五岁女儿的单身母亲,更何况我的职业前身,是摇滚乐队主唱。

且我是福利院长大的,没家没退路。而他父母年事已高,受不了刺激。

就这样过呗,我和他都愿意这样将将就就的过。

我一手背起吉他,一手将女儿抱上怀,“囡囡想吃什么呀,冰淇淋还是小蛋糕?”

她诡异的不说话,葡萄般的瞳孔定定盯着我,盯到我发毛。

倏而,眸光又直直看向我身后。

我回头一看,冤家路窄。

孩子他爹陆阳正揽着个女人进另一个大牌专柜。

“爸爸——”

囡囡刚要大喊,被我捂住嘴。

“那不是爸爸哈,囡囡看错了。”

我转身出店欲错开,脑中却莫名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凌厉,上去干他!”

我被叫的一激灵,浑身发毛。

谁在喊我?

低头看了看被我捂住嘴的女儿,她还是那样定定的不说话。

“囡囡?”我试探性的问了问。

她的嘴没动,但我脑海里仍有少女的声音:

“系统搞什么啊?怎么给我整我妈身体里了?”

“别愣着啊凌厉,上去砸他!”

“他当初不是说,如果他出轨就自断双腿吗?”

我愣了,好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又不太敢信。

出轨就自断双腿,是和陆阳相爱时,他给我的承诺。

但男人的承诺一向和狗叫没什么两样。

我后来拿着这条去与他吵时,只换来他的嘲讽:“我要是没腿了,你和囡囡吃什么喝什么,靠你再上台吼两嗓子吗?吼吼我就算啦,谁会想听一个宝妈在那儿搞摇滚啊?”

嗯,那时候年轻,我一把椅子砸过去,他在医院躺了三天。

他没还手,当然,极大可能是打不过。

现在嘛,就算了。

“你不砸我砸!”脑海里的少女似是觉察到我懒于斗争的意识,怒骂了一句。

我正疑惑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往前冲。

三步并做两步很快来到专柜前。

“你怎么在这儿?”陆阳看见我,不耐烦的掀了掀眉,“来这儿干嘛啊?还带着囡囡......”

一边又对着身边的女人解释,“家里保姆,带我女儿出来散散心,别介意......”

是的,在他口中,在三儿面前,我永远是保姆的身份。

但三儿眉眼疑惑,小嘴嘟起,俨然不信,“你家保姆穿香奈儿,背古驰?”

陆阳没理她,只对着我,“还不快回......”

然他话还没完,便听‘砰’的一声巨响。

一把电吉他猛的砸向了他的右腿,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他身边那个女人吓得花容失色。

我懵了,来不及控制肢体,便又听自己破口大骂:“谁他妈是你保姆,陆阳?我他妈是你祖宗!”

“你疯了吗凌厉?!”陆阳也懵了,猛推了我一把,接着疼的龇牙咧嘴的捂住自己的腿,对着身后的女人喊,“叫救护车。”

“叫什么救护车?叫丧葬车!”我听到自己满嘴喷粪。

陆阳炸了,面目狰狞,满嘴脏话直飚。

但他没想到,‘我’更炸。

撒开女儿,提着吉他,一下又一下的发狠砸向他的右腿,边砸还边骂:

“怎么,你忘了?”

“你当初发誓说,要是出轨就自断双腿,你不愿意,姑奶奶我来替你断!”

‘砰’的一声巨响,电吉他彻底断为两截,我听到了自己香奈儿裙底裂开的声音。

在场众人瞬时安静如鸡,独我发出尖叫。

“砸个破男人你心疼什么?”脑海里的少女十分不满。

“吉他两万,裙子四万八。”我喃喃回。

好了,这下脑子里也清净了。

市医院。

陆阳撕心裂肺的哀嚎着被推进急诊室,一边不忘对赶来的警察大叫:“我要告她,同志,我要告我老婆对我故意伤害,麻烦尽快处理!”

三个赶来的民警看看被推进的他,又看看我,打开执法记录仪,示意我坐下,“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抱着断掉的吉他和换下来的裙子,两眼无神。

脑中莫名“嗖”的一声,什么意识抽离了我的身体。

再低头去看,女儿正一脸天真的问打头的女警:

“警察姨姨,什么是故意伤害?”

这女警倒好,看着三十左右的年纪,温柔儒雅。

其他人选择忽视我的女儿,继续询问我,反而她蹲下身认真的向我女儿科普:“故意伤害呢是指故意损害他人身体健康造成伤害的行为,如推、打、砸,使用工具或不使用工具但对他人身体造成伤害,都是......”

“那我要告我爸爸故意伤害。”

那个女警话还没完,便又被我女儿打断。

“什么?”她显然懵了。

我也懵了,看向女儿,却发现她眼底藏着丝狡黠,转瞬即逝。

她撩开我的衣袖,露出我有瘀伤的手臂,“我爸爸每次都在外面找女人喝酒,喝醉了回来就会打我妈妈,这难道不是故意伤害吗?”

三个民警面面相望,不约而同的皱了眉。

我福至心灵,竟诡异的跟着低头落泪,拼命的将衣袖拉下去,唯恐有人看到这伤。

实则内心忍不住想笑,这伤是我不小心撞的。

陆阳打我,听起来比我打他还离谱。

我最初性子疯,他和我在一起时见过我和别人闹架,属于不太要命那种。

自此后他再没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而此情此景,不是他打的还真不行。

“出轨,家暴,这什么人啊这?”

“家庭纠纷,家庭纠纷。”另两个民警跟着附和。

初诊结果很快出来,伤情不重。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陆阳在病房里百口莫辩,“老子什么时候打她了?结婚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打……”

“醉酒的时候谁记得呢?”同病房的一位阿姨磕着瓜子吐槽。

“什么醉酒?谁喝醉酒了?”陆阳还不明所以。

我心情大好,扔掉破了的裙子。

带着女儿想再去专柜刷爆陆阳的卡时,却迎面撞上了我婆婆妈,携着三姑六姨气势汹汹而来。

“妈......”

我刚喊一声,就被她狠剜了一眼,“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我默了,跟着坐下。

“奶奶。”囡囡喊了她一声,她也只瞥了一眼,没回。

婆婆妈对我和女儿都不差,逢年过节的打钱送礼,给我买了不少衣服鞋子,陆阳出轨了还帮我一起教训他。

已经算是我第二个妈了,以前陆阳出轨了我找不到他。

只能去婆婆妈家哭,她一边在厨房忙活给我做好吃的,一边安慰我,说非给那小三揪出来给我出出气。

虽然最后都没什么结果。

“小三揪出来了?”她戳戳我的额头,气极却欲言又止,“你呀你,你......”

“你打小三就好了嘛,就没听过抓奸打老公的,还把他伤成那样!”她身边的姑姨把话补全。

“男人有点三妻四妾的思想不都很正常,哪个男人不偷腥?哪个男人抵得住女人的勾引?”

“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有什么用,还不得要个男孩儿,才能绑住男人的心?”

最后这个嘴毒,眼也毒,上下给我打量一番,白眼来回瞟。

五六张嘴像噩梦般砸过来,唾沫四溅喷了我满脸。

我没忍住抹了抹,好好的精致的妆却有点花了。

陆阳则躲在这些嘴后面,像伥鬼般小声应和:“我错了,妈我真知道错了,都是那女人勾引的我......”

换的裙子并不怎么合身,我吸气吸的难受,脸上也泛出口水的恶臭。

我忍住恶心,望着眼前惺惺作态的婆婆妈,所有建设起来的华丽表象似在这瞬崩塌。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以为我和其他被出轨的‘黄脸婆’不一样,至少我没被家暴,至少我有个好婆婆,至少我衣食无忧,至少我过得高端上流。

如今看来,好像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的是,我裹了层‘矜贵’的皮。

还要继续维持这张皮吗?像从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相安无事。

我没有妈,是婆婆妈让我有了点有妈的幸福感;我也没有家,是陆阳给了我一个家。

三姑六婆也只是嘴皮子厉害,现在道歉说不定还能挽回......

我该怎么解释不是我,是我不受控制?

可是......真是我的错吗?

我皱眉,望着垃圾桶里碎裂的香奈儿裙失神,突然有种迷茫的挫败感。

我他妈的人生怎么过成了这样?

“系统系统,干点人事儿啊,快!”身边的女儿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紧紧抓住我的手,小声嘀咕了几句。

下一秒,我便能感觉方才抽离的意识飘回。

再度,发疯——

‘我’一脚将陆阳踹下了病床,指着七大姑八大姨的鼻子破口大骂:

“什么叫哪个男人不偷腥?什么叫我打扮的再花枝招展也不如生个男孩儿来笼他的心?这个贱男人就是烂的!从根到心都是烂的,我生十个男孩儿,打不打扮都不影响他出门吃屎!”

“说什么呢你?”陆阳爬着从地上起来,刚要跟我吵。

‘我’顺手抄过病床边的椅子,他立马闭了嘴。

毕竟腿上的绷带才缠好。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呀凌厉?”婆婆妈也懵了,苦口婆心的劝我,“咱有什么委屈好好说行吗?”

“说说说,说你奶啊!”

然‘我’全然不管不顾,直接怒怼一切:

“我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好说,有人给我好好解决吗?!”

“什么叫抓奸打小三就好了?不是男人凭什么美美隐身啊?!”

“这两关系就像那苍蝇叮屎,屎发臭了给苍蝇闻到,苍蝇再凑上去,这两才会情浓意和!小三固然有错,但最大的错难道不是男人吗?死都管不住自己那二两肉!”

“我先打他又有什么错?”

“你你你......”几个中年妇女被气的直翻白眼,差点背过气去,“你瞧瞧你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

我婆婆妈的脸色更难看,几乎气成了猪肝色,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凌厉!囡囡还在这儿呢......”

几个姑姨这才好似找到突破口,一抹脸再度朝我喷过来,甚至指指戳戳的抹歪了我的口红。

“就是,这些话哪能当着孩子面说?”

“你也是,捉奸带什么女儿,孩子看到影响多不好啊?”

“大人的事儿就别让小孩儿掺和.......”

陆阳也似有了底气,开口对我道,“回去!还不赶紧给囡囡带回去?”

病房里,简直吵成一锅粥。

病房外,其他房的病人都抻头望颈往里瞧着:

“嚯,大瓜......”

“带女儿捉奸,给出轨老公打进医院,怒怼三姑六婆,这媳妇儿真行哈!”

“要我说,还真不该带孩子来。小小年纪的就被当妈的带着经历这些,什么妈啊这是?”

外间的流言蜚语也似山海汹涌扑进——

混乱之中,‘我’的意识又是一飘,抽离回女儿的身体里。

她仰着脸,稚嫩天真的环顾四周,奶声奶气不解的问:

“明明出轨的是我爸爸,错的也是我爸爸,你们为什么要责怪我妈妈不该让我看到事情的真相?”

“难道不该去责怪我爸爸出轨吗?”

童言稚语,顿挡山海,病房内一瞬静的可怕。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皆愣在原地。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和通透感袭遍全身,脑中也分外清明。

在婚姻中,流言蜚语里,固定陈规里:纵使我活得再洒脱随性,都习惯性的默认了我该忍受,退让,该每天化美美精致的妆等陆阳回头,该反思自己做的是不是不够好才致使陆阳离心。

可为什么,都该是我?

凭什么,帽子都要扣到我头上?

而始作俑者却有千万个理由,千万个人帮着他美美隐身?

陆阳没敢让我留下照顾他,我领着女儿也不想回家。

我带她去了我的小公寓。

二三十平的小卧室里堆满了各种乐器,吸音棉墙已有老化脱落的迹象。

这是我的小天地,玩摇滚那几年买的,一直没卖留着。

绕过架子鼓,我去厨房用奶锅给她煮了碗青菜鸡蛋面。

她熟练的用着筷子,时不时的抬头带笑的看着我。

明明小脸还是稚嫩的,但神态言行俨然就是二十岁左右少女的模样。

看我的眼神也奇怪,疏离却又极想亲近。

像在看自己隔了许久未见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吸溜几口嗦完面便眼睛红红的,声音哽咽的夸我,“不错啊凌厉,手艺见长。”

我:“?”

这真是我女儿?直呼我的名字,占据我的身体用我两万的电吉他砸她爹,还在病房和她奶奶们大干了一场。

我女儿未来有这么叛逆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像我,早期时候的我。

“你腋下三寸有颗红痣,被我小时候咬得;我后背有个疤,死人爹抽烟没注意烫的;死人爹头顶也有个疤,是他第一次出轨你拿烟灰缸砸的,那时候我才两个月,对吗?”

她抽了张纸抹鼻子,认认真真的看向我,“我不是你女儿能是谁?”

“那,我原来的女儿呢?”

“放心,我只在这儿待一阵儿就会回去,我回到未来了她就会回来。”

“一阵儿?那是多久?”我皱皱眉,将她来回翻看,还是不敢置信。

“可能也就十天半拉月,最多不会超过一两年,放心吧。”她将我的手扒拉下来,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平视我,“我是来拯救你的,凌厉。我来帮你,重塑人生。”

拯救我?以狠砸她爹,怒骂她奶的方式拯救我。

“不是,那......”我眉头大皱,端详着镜子里自己被扒拉歪的口红,有点微气,又有点余爽,“那你撒谎说你爹打我干嘛?你爹他虽坏,但罪不至此......”

“他是没打你,当然他也不敢。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打你,对你拳脚相向。在他带别的女人回来的时候,在他冷暴力的时候,在他嘲讽你奚落你的时候。”

她翻了个白眼,将纸丢进垃圾桶。

“你还觉得他没打你吗?”

“你还觉得他不坏吗?”

两连问,直接问到我心里发凉。

她看着我冷下来的神色,又加一句,“现在什么时年?”

“2016年4月23,怎么了?”

“得,不奇怪!2016年果牌手机才出到SE,短视频时代还没开启,女性意识还未觉醒。”

她上下扫量我一眼,“三十二岁带娃家庭主妇,穿的再光鲜亮丽,再fashion,行事再潇洒,也抵不住还停留在旧时代的思想,毕竟清朝也才灭亡一百多年,能理解。”

“所以,让我来拯救你吧凌厉。给你,换一种人生。”

我垮了脸,“喊妈。”

再说了,我思想哪有那么旧,当初摇滚才从美国传入中国没多久,是我起头带着大美等人玩起了第一支中国摇滚乐队,风靡大江南北。

说不定现在有些人柜机里还有我们的唱片碟。

“妈!”她撇撇嘴,似是感觉到久违的幸福,竟有点想哭的架势。

但却又生生忍住了,小小的身影扑进我怀里,哽咽的闷闷道:

“对不起妈,我刚来就毁了你的一切。”

“妈,其实,你过得一点都不好对吗?”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鼻尖酸涩竟陡然觉得憋屈无比。

是啊,不好,一点都不好。

明明一地鸡毛,但我却仍要沉溺在这一派平和的假象里,沉溺在这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的婚姻中,想浑浑噩噩的将就过完这一生。

而我闺女来,亲手将这假象撕碎。

也挺好的。

你还别说,吉他砸向陆阳的腿断为两截的瞬间,我心头更多的,是快意。

我带着她浅浅收拾了番,一起躺在大床上准备入眠。

四肢和精神太久没这样发力过了,致使我乏力的很,沾床就昏昏欲睡。

反观她还很精神,一直若有似无的含笑看我,像是怕我会突然消失般。

刚要睡着,她一句话又让我醒了一半。

“凌厉,离婚吧。”

“叫妈。”

“妈,离婚。”

“睡觉睡觉。”我摆摆手,翻了个身,拿背对着她。

心里乱的很,该离婚吗?

离婚了又该拿什么去争抚养权,拿什么养活我们娘儿俩呢?

我又困又乏,两眼一闭,最终没忍住睡了过去。

然沉睡之际,仿佛还能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呢喃:

“离婚,你可一定要离婚啊凌厉。再不离婚除夕夜会出事的,会出大事......”

“一定要在除夕前离掉......”

月上中天,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睡去,凌灵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撇嘴落了泪。

她是来拯救她的,但也是来拯救自己的。

拯救,未来那个混蛋的自己。

“你也配当我妈?你看看你都穿的什么?豹纹夹克金项链,白天捡瓶子,晚上酒吧驻唱,就你这样的也配当妈?”

“他们都说你不干净,酒吧里搞摇滚的能有多干净?你以后别来接我放学了。”

“我爸那是跳楼死的吗?那是被你逼死的,是你将他打死的,是你将他骂死的!”

“你还我爸爸,你还我爸爸!”

“那个男人是谁啊?你遇到歹徒时救了你的警察?警察怎么不穿制服?凌厉,我就知道你不干净。”

“凌厉,你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我希望你去死!”

‘砰’的一声,女人从三十二楼一跃而下,摔成了一摊肉泥。

才上初二正值叛逆期的女孩儿摔了蛋糕踉踉跄跄的奔向窗台,往下一望,世界崩塌。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腥红的血从女人后脑勺漫延向水泥地,又很快被雨水冲尽。

120和110的车尖叫着穿进小区又尖叫着冲出去,32楼客厅,徒余摔裂的莲花灯在滴滴唱着生日歌。

那是,她妈妈在酒吧唱哑了嗓子,还了最后一笔欠款剩下的一点钱,在蛋糕店驻足好久,特意选的她喜欢的小天鹅的生日蛋糕。

店家人好,还送了个小莲花灯。

可惜,全都碎了......

她在自己生日的当天,用名为‘言语’的刀子,杀死了自己的妈妈。

而一切起因,不过是她以为是妈妈逼死了爸爸。

2016年的除夕夜,兴阳集团因信誉名誉等问题破产,债主围堵上门,甚至好几个老板还揪着自己的老婆来。

他不止出轨,还出轨了客户妻子,公司账上也早已负债累累、入不敷出。

这天,一直被瞒其中的女人当掉了自己的房子,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连衣柜和鞋包柜也全部被搬空。

五岁的小女孩儿被奶奶接放学,回家看到的第一副场景便是自己妈妈用椅子将爸爸砸的额血直流,还泼妇般的破口大骂: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陆阳,我他妈的受够了!这么多年,我是真不知道啊,啊?你在外不仅有钱债,还这么多风流债......”

“囡囡,囡囡还在这儿呢......”被砸的男人不停躲闪,只能求助式地看向五岁的女儿和自己的母亲。

提着椅子的女人这才回神,将椅子藏到身后,拨了拨凌乱的发丝才对老人道,“妈,你先带囡囡去你那儿,我们这儿有点事儿要解决......”

老人也明白,捂着小女孩儿的眼睛转身就走了。

屋内,仍争吵不休。

“别离婚,凌厉,算我求你,不为我也为囡囡,你不想她从小就失去父爱吧?你不想她将来嫁人的时候被人嫌弃是单亲家庭吧?她怎么能没有爸爸?咱们这个年纪离婚也说出去惹人笑话......”

“你是为囡囡考虑吗?你他妈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还债!”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怎么了?但老子说出的那些问题,你难道不要考虑吗?你要她以后上学上班结婚怎么面对外界的目光?同情,还是怜悯,还是鄙夷?”

小区电梯内,被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儿皱着眉问老人:“奶奶,我妈妈为什么要打爸爸呀?”

电梯里人多,不约而同的都看了过来。

老人左撇撇右撇撇,看见自己儿子被打的流血本就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浑浊老眼骨碌碌转了几圈,蒙太奇式谎言张嘴就来:

“你妈喜欢打人呗,能是啥?她一直都有暴力倾向,这个医院都出过鉴定的呀,也就你爸人老实,肯跟她结婚,换其他男人,早跑咯!”

“你爸头顶缺了一块儿,长不出头发,知道为啥吗?就是你妈拿烟灰缸给砸的!那时候你才两个月呢。”

“那她怎么没打我?”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也会打你的。所以啊小囡囡、小灵灵,咱以后离你妈远远的好不好?”

“可是,可是......”

“哎呀不说这些,奶奶回家给囡囡做糖醋小排吃好不好呀?”

“好!奶奶最好了~”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一点好吃的和老太婆的片面之词就能被收买了。

而那本该和她最亲的女人,也从未跟她解释过夫妻俩为什么吵架,为什么能吵到头破血流。

只是因为社会性固定思维的一句:说这些对孩子影响不好,只会徒增孩子烦恼。

致使她与她越走越远,误会越积越深——

而后三年,陆阳死性不改,持续性出轨,甚至颓丧之中染上了赌瘾,将她赚的所有钱挥霍一空,连女儿的书本费都偷了去。

最后罪有应得,在追债的恐吓中不甚脚滑坠了楼。

那一年,凌灵才八岁,小学二年级。

会自己回家了,催债的早跑了。

她只能看到家里客厅淌满了血,门是破的,自己妈妈手里拿着沾血的椅子惊慌失措、满脸是泪的打110、120。

她受到惊吓下楼想跑去奶奶家,却走另一个门楼下看见了爸爸的尸体。

那个女人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竭力在女儿面前演一向和平的景象,像多年前的新盛广场,撞见丈夫出轨,她的第一想法只是带女儿避开。

她只给她塑造一个很有爱的环境,塑造爸爸很好,很爱她的假象。

用一切假象幻想织就的网,来补足女儿真正缺失的父爱。

却从未想过,孩子眼中看到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人死债还在,催债的时不时找上门,随意打砸烧抢,八岁的孩子最终被她忍痛割爱常住在了奶奶家。

而她为了还债做尽了一切能做的苦活累活,将曾经那个洒脱骄傲的自己变成了低三下四、唯唯诺诺的单身母亲。

但这单身母亲永远也想象不到,来自小朋友的恶意到底能有多直白。

在她一次急着接女儿忘换酒吧衣服后,八岁的女儿受到了来自校园的第一场语言霸凌:

“凌灵的妈妈怎么穿成这样?”

“不像个好妈妈。”

“我妈妈说,她妈妈是酒吧里的,不干净......”

“别和她玩,她肯定也不干净。”

“这样的妈妈能教出怎样的女儿啊?”

“就是,咱们都不要和她玩。”

她自此没了朋友,被孤立,被扣上不干净的帽子,甚至走在路上,别人都会做出捂嘴恶心的姿势离她远远的。

小孩子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施行了一场校园霸凌。

八岁的女孩儿懵懂的不知所措,只能将这一切的原因归咎为穿着豹纹衣服来接她的女人。

于是在今后数多年的岁月里,在奶奶恶意满满的话语浸淫里:她使劲一切办法,将这些都转化为尖刺,对准了自己的母亲。

直到她被自己扎的跳楼而亡。

三四十岁的女人啊,年轻时因摇滚辉煌过,被称为摇滚届女王;嫁人了拿自己挣的钱投资老公公司,前半生过的风生水起,精致无比。

后半生为了她丝毫没了脸面,白天捡瓶子洗盘子,晚上在小酒吧驻唱赔笑。

偶有空去接她,还要被她推远中伤。

她怎么,怎么能这么混蛋啊?

月亮西斜,侧身睡着的小女孩儿不觉泪已流了满脸。

片刻后,泪眼里却又满是坚定与无奈。

一切悲剧,都在除夕夜爆发。

而按系统规定,除夕夜之后,无论成功与失败,她都必须回到未来。

她必须,在除夕夜前帮她过上另一种人生,哪怕自己未来的意识有可能会消逝......

“妈妈,早。”

一睁眼,女儿惺忪的眼眶泛着红,小小的身子努力往我怀里挪。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那种感觉,从未来而来的二十岁的女儿,用着五岁的身体但却是成人的神态表情,来哭着和你撒娇要抱抱。

“咋不叫凌厉了?”我挑眉,但还是将小人儿抱进怀里,新奇又温馨。

“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她扭过头,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嘿,还挺傲娇。

像我,再次肯定,是我女儿无疑。

我下床洗漱,她则迷迷糊糊的跟在我后面,重复昨晚的话,“离婚吧凌厉,凌厉啊离婚......”

“离婚,一定要离婚凌厉。一切悲剧都发生在除夕夜后,所以一定要在今年除夕夜前离掉。”

“什么悲剧?”我疑惑的回头望,却见她突然又不说话了。

“叮~宿主,请勿提示过多。请靠她自己觉醒,否则将立即撤回您重塑她人生的机会。”

隐隐约约仿佛有什么金属机械声在响,我却耳鸣听不清内容。

“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妈。”她突然红了眼眶,若无其事的指指楼上,“可能,楼上在玩电动。”

我轻叹一声,将她拢进怀里,实则心里乱的很。

掏出手机,果然,副卡冻结的短信传来。

等我说完一句‘知道了’后,副卡才会恢复,甚至还加了额度。

这样一副‘妻贤子孝家和睦’的戏码不知演过多少回。

但这次,我不想再演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离婚。

但我知道,我该为我的人生迈出新的一步——踏出舒适圈,走出家庭主妇这个身份的囿困。

为女儿,也为我自己。

刚接通,便迎来她暴风雨般的问候:

“凌厉!你他妈火了你知道吗?你在新盛广场这片儿火了!”

“你不说你不管陆阳那个贱男出轨吗?让我当没看到,怎么回头你他妈提着吉他就将他砸进了医院?”

“别说,真酷!那一吉他过去,让我看到了你当年的影子。”

“哦。”我轻回了一句,将手机拿远。

大美是乐队鼓手,性子急,声儿也大。

“哦什么哦,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给我找个工作。要能赚很多钱的,至少比陆阳给我的多,我后面可能有用。”

这个......没用的东西!

我掐紧了手机,努力克制隔空掐死她的冲动,转而继续翻通讯录。

阿花?不太行,我们当年的节奏吉他手。解散后继续追求自由去了,携着一把吉他走遍世界,现在应该在去下一趟旅程的路上。

继续往下翻,当年乐队里混的最好的应属贝斯手陈笙,去国外发展,开音乐传媒公司,签了好几支乐团。

我直觉没啥好事,“喂?”

“我想到挣钱的法子了,就看你愿不愿意干。”

“你说。”

我皱了眉,女儿听了声正操纵遥控器将客厅的电视切换到橘子台——

“人生奏鸣曲,音乐无极限。这个夏天,拿起气泡水爆米花,一起来看‘狂热摇滚’吧!我们将会征集十二支摇滚乐队进行PK......”

我皱了眉,“你发什么癫?”

三四十岁的带娃家庭主妇去搞摇滚,别说初赛,报名的时候估计就得遭回白眼。要真能报上,上台还不得给观众拿菜叶砸死。

再说我们三个解散后各做各的,很少再合拍。手也生的跟鸡爪似的,拿什么跟人家争?

“我发癫?不是你是谁啊凌厉?你可是黑狮乐队的主唱啊......”

你是谁啊......

你可是,黑狮乐队的主唱啊.......

思绪像是一下穿回那个夏天——

聚光灯舞台,人山人海,沸腾的世界。

“大家好,我们是,黑狮乐队——!”

四个女声穿透麦克风,一嗓让全世界跟着舞动。

真辉煌!

但现在三十多岁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别闹。”

“妈,去吧。”

“去什么去,你那个幼儿园很注重文化教育的知道吗?还能直升重小,我拖了多少关系才给你送进去。我去搞摇滚,让你回头被开除?”

“开除就开除啊,大不了换一个。越有偏见就越要与偏见对抗!沉默只会沦为偏见的帮凶。”

她面色坦然,“而且现在是2016年,不久后短视频时代就会到来,妈我有办法能让你......”

“叮,宿主请勿......”

“我勿你大爷!”

嘿这小屁孩儿,说着说着就飚脏话。

穿越来没一句好,不是要我离婚就是要我搞事。

但,关于偏见的理论,她说的好像还挺在理。

我没理她,转头开始奔波找起工作来。

我要找个正式体面的工作,这样如果离婚,至少能在法庭上有底气的要女儿。

但没想到,又全部石沉大海了:

“近六年没有工作经验?”

“做过七年的摇滚主唱?抱歉,这个和我们招人的条件不太符。”

“抱歉,不招了。”

“很遗憾,您未通过面试。”

‘重拾青春热血。’

‘哪怕过个初赛,就有两百万啊。咱四个平分,每人五十W呢。’

“啥叫家庭主妇不能搞摇滚啊?搞不好能起到反效果呢?你别忘了当初乐队名字谁起的,搞乐队初衷是什么......”

我一句没回,熄屏继续去下一个面试。

临入公司大门前,却见女儿从出租车上跳下来。

?她怎么来了,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怪异的很,自她穿越而来,好像就一直很爱粘着我,还很爱偷偷的哭。

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门儿清。

大概是未来我们会有什么误会冲突吧,所以才会来想解开。

但,母女俩哪会有什么隔夜仇啊。

得,小祖宗。

我牵过她的手,带着一起去面试。

‘话说你当初背着吉他去新盛广场是干嘛?你那套小公寓还没卖吧?吸音棉都老化了,留着干嘛?’

我看了眼女儿,继续熄屏。

嗯,当初背着电吉他去找人修的,在小公寓里不小心弹坏了。

没想到这祖宗直接给我砸了。

我技痒,我承认。其实多年来从未断过练音乐,偶尔还会写写歌。

但都是瞒着别人的,连我女儿也不知道。

但要我将这些拿到台面上去搞,又好像不太行。

“你好凌女士吗?这边请。”前台将我请进面试官办公室,又看了眼我女儿,“我们经理正在开会,然后您女儿我给她安排在隔壁会议室等您,您看可以吗?”

我等了半个钟,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大腹便便,商务西装,往那儿一坐就开始点烟。

我被呛的直咳嗽,他则拿着我的简历来回翻看,眼神中带着蔑笑,“玩过摇滚?”

我点点头,“对,但我已经很多年没碰了。我看了一下贵公司的招聘要求,我也基本符合......”

“不是你们这些女的哪里会玩摇滚啊?还不都是为了钓男的才装的?”

“什么?”我眉毛一跳,一股无名心火直往上涌。

他将我简历一放,随手掸了掸烟灰在上面,“来我考考你,摇滚为什么叫摇滚?”

明明旁边就是烟灰缸。简历逐渐被灼出一个小孔,他下巴高抬,眯眯眼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神情戏谑又猥琐。

我握紧拳,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想扇人的冲动,“请问这和我今天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你看,不说,就是不会,”他摆摆手,对我吹了口烟,继而往我胸上瞄,“你要看的那职位呢,招满了啊。”

“不如这样,反正你以前也钓过男人,应该对怎么伺候男人门儿清的,你不如跟我。”

他指指公司内室,那有把小提琴,还有漏的艳光四射的红裙子。

“我不用你搞什么摇滚,会小提琴不?拉小提琴就行,这个高雅一点。”

“你女儿呢,我也能养,带小孩儿来找工作,单亲妈妈不容易我知道......”

“我去你妈的!”我终是没忍住,爆发出来。

顺手抄过桌上的烟灰缸,刚要砸过去,想了想又收手。

将烟灰缸一扬,里面的烟灰烟头口水痰等物扑了他满脸。

“你疯了是不是?保安呢?叫保安来!”他一边呕一边挣扎,刚要开传呼机,大门‘砰’地一声巨响。

“谁他妈敢动我妈?”一尖细的童声穿透整个公司。

我回头一看,女儿扛着把椅子砸碎了门,眼眶通红,活像只浑身炸毛的护崽的猫。

玻璃门碎了一地,渣子窸窸窣窣的往下掉,她的脸也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往下流着血。

我的心忽就软的一塌糊涂。

“疯子,母女俩都是疯子,把保安叫来,我要她们赔偿!”经理扬声大叫,刚要推我,我却举起了手机。

面试录音,一向是我的习惯,就为了防止工作前后待遇不符。

“来,你叫保安我叫警察,你猜言语猥亵要关几天?对你公司职位又有什么影响?”

“你……你……”他巴巴的说不出话。

我冷笑一声,放下烟灰缸要牵女儿手出去,看到她脸上的伤和肩上的玻璃渣却又停住了脚步。

我回身,拿起烟灰缸,他刚要躲。

我轻蔑一笑,奋力一掷,他被吓的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而烟灰缸则正中内室玻璃门,穿碎门将红裙砸落在地。

“高雅?我去你大爷的高雅!”

“我也去你大爷的偏见!”女儿在后面补了一句。

而后牵上我的手,“妈妈我们走!”

眼睛亮的像繁星,简直给我会心一击。

是啊,女儿说得对:就该与偏见对抗,沉默只会沦为偏见的帮凶。让偏见如恶魔般越壮越大,愈积愈深。

谁说女人不能玩摇滚?又是谁规定三四十岁的家庭主妇不能搞摇滚,为什么有些男的会默认女人做一些常属男人领域的事儿就是勾引男人?

而这些事,又凭什么默认都是男性专属?

我去他大爷的这个偏见的世界!

“陈笙阿花你能不能联系到?”

“干嘛?”

“重操旧业。”

我就要那些人看看,女人到底能不能玩摇滚!

“你猜她俩现在在哪儿?”

“飒飒!凌厉!”视频里的三个女人挤在一个框里,笑得花枝乱颤,“就等你了。”

“耶~黑狮乐队,集合!”三人向我比着金属礼。

仿佛一下回到十五年前的时光——

几个女孩儿挤在一块儿,拿着廉价的乐器一弹就是半宿。

“取个队名吧?”

“森林之王,狮?黑狮怎么样?”

“可我们是女孩儿凌厉,哪有女孩儿用狮子来命名?不该用什么豹啊狐吗?”

“动物寓意要有什么性别之分?狮子是森林之王。那我们,就做摇滚女王!”

是啊,我都快忘了,取队名和玩摇滚乐的初衷了。

当初,不就是不想让这份领域成为男性专属吗?我们才成立了第一支女子乐队。

现在,一样要夺回来!

半小时后——

“鼓手?”

一段架子鼓solo声响彻整个公寓。

“贝斯?”

架子鼓尾音结束后,贝斯独奏声接上。

“节奏吉他手?”

节奏感爆棚的节奏吉他声顺势而发。

而后,三人一齐看向我:

“主音吉他?”

我扬唇一笑,拨片扫弦,由缓到快,重金属摇滚乐炸裂在整个房间,一段旋律过后开始唱我们当年的专辑单曲:《狮》:

‘从此刻开始

别做任何人的奴隶

丛林法则

狩猎与厮杀才能冲出一片天地'

几人相视一笑,开始跟着我的节奏进歌:

‘跟在我的身后

让我来保护你?

不,我要你与我并肩

我们本来就该并肩

对抗黑暗森林'

旋律如风又如电,在小小的房间里绽开,像奔向数十年的尘寰,扫开一切。

我们相视一笑,竟都隐隐有泪。

当初要不是各自追求第二生活,我们不会解散。

不过都一地鸡毛了还能将我们凑一块儿,简直上天眷顾。

“行啊你们,都宝刀未老。”一曲结束,我扫了最后一轮弦。

“你不也是?”三个人眉毛一挑,一齐看向我,“背后没少练吧?哎我说你一家庭主妇不好好带孩子练什么琴啊?”

“就是,不务正业!”

“哎呀当初是谁说我发癫来着?”

三人阴阳怪气的各有各样,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失笑。

初赛定在国庆10月1号,距初赛还有四五个月。

但庆幸,这么多年因着心中的热爱,大家不约而同的没停过练乐,如今上手起来也很迅速合拍。

小公寓老化的吸音棉我换了一批,顺便想将女儿送去她奶奶家。

我们需要排练,而这间小卧室纵铺上了新的吸音棉墙,也抵不住有噪音泄出来,对小孩儿不好。

但没想到,她怎么也不肯去。

不仅不愿去,还在劝我离婚——

“你听我说,凌厉......”

“妈你听我说,你和他离的越早越好,要不然你猜我是来干嘛的?”

“干嘛?”我停下调弦的手,“干碎你爹的腿?还有你三姑六姨的嘴?”

“凌厉!”她尖声叫我,咬牙切齿,似是被我的地狱笑话气哭。

我忙将吉他放到一边,看着她的模样皱眉。是啊,我好像从没真正地问过她为何而来,又会何时而走。她说她是来拯救我的,我也只当是句大话一笑而过。

大人总是不会将小孩儿的话放在心里的,哪怕是我从未来天降的女儿。

这个难道,不也是偏见吗?

我蹲下身,认真的看向她,开始尽可能与她平等的对话:

“我要离婚了,将来你婆家嫌弃你单亲家庭怎么办?”

她翻了个白眼,显然无语,“谁说我一定会结婚?”

嘿这孩子,以后的孩子都这思想吗?

“结婚不是人生必选项,幸福才是。至于妈你说的将来会嫌弃我是单亲家庭的,显然这样的必不可能让我幸福。还有,我现在才五岁,你从哪儿给我整一虚拟婆家?让我还没长大呢就成了别人的虚拟儿媳,连着你都要因为这受委屈。”

“可你现在的灵魂......”我讲到一半,又怔住了。

一股一股清晰而明确的思潮直往我脑海里钻,人生是非结婚不可吗?我记得我以前也想过这些问题,但总是不能清晰的表达出来。

等到后来踏入婚姻,却已莫名其妙的全忘了。

如今,好像被女儿尽数唤起。

我换了一个话题。

“叮,宿主请勿提示......”

“靠。”她小声骂了一句,“妈你听我的,早点跟我爸离准没错儿。”

我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等初赛完再说。”

我没有退路,他妈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女儿抚养权能不能挣得到?真离婚了分配不到经济财产又该怎么办?

“凌厉?!”

“飒飒?!”

但这两人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

我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这些就能像蛛网一样将我死死捆住,让我瞻前顾后的不得喘息?

我不想再如此了。

“妈的,过初赛进复赛我就离!”

但距初赛前半个月,我又反悔了。

“进不进初赛我他妈都得离!”

婚姻中错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被捆着的要考虑一切的是我?

“怎么,你的心也野了?”

民政局门口,陆阳一只腿打着石膏,逆着光杵着拐棍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边走边骂。

我突然有点哑声。

十八年前,我和大美在天桥边摆摊唱歌,被人指着鼻子骂:“两女的搁这儿玩什么摇滚乐?博谁眼球呢?”

“女不像女,男不像男......”

是陆阳站在远处,声音穿透人群给我们加油打劲,“凌厉,你太酷啦!”

十六年前,陆阳小心翼翼的单膝跪地问我,“凌厉,你可不可以......嫁给我?我保证,我会对你好的。我也保证,我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我绝不会出轨,我要是出轨了我就自断双腿!”

十五年前,也是这个民政局,他穿着西装郑重其事的逆光向我走来,与我牵手领了证。

那对红本本,他傻呆呆地看了一个下午,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放在枕边,时不时拿出来看两眼。

“不是,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你现在要离婚?”

回忆戛然而止,我抬眼认真看向这个眉生戾气的男人。

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真的,是他吗?

“问你话呢,你死啦?”他再度发问,像撕开回忆里那个少年的皮囊,以一副面目全非的姿态站在我面前。

我笑了,突然释然,归于平静。

我的青春,最终落幕。

青春记忆里的少年,也早就死了。

“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啊?你也知道一直是我在忍?”我撑着一抹笑,讥讽道。

“可是......可是你也打过我啊,我从来没还过手......”他面色悻悻,好像有点心虚,开始拉扯我,“别闹了啊,咱妈血压高,受不了这刺激,咱赶紧回去。”

我却站在原地没动,“我们离婚她受不了刺激,那你出轨她怎么就能受得了?哦偏袒性选择是吧?”

“说什么呢你?!”

“陆阳,你该为你行为的一切后果买单,而不是来绑架我。”我笑着,举起手机,“今天这婚,离也得离,不得,也得离。就算闹到法庭,我也不会惧你半分。”

“一半财产,我要拿。女儿抚养权,我也要争。”

“你拿、你争?你一个家庭主妇靠什么来争来抢,你他妈疯了你啊?就凭一个手机?”他好笑的看着我举起的手,似是吃定了我拿不出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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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初心

原标题:《重塑人生》

沈河你在干什么!!!

没想到新号的第一次产出是这种创人东西(

从第二张开始都是换头,因为我懒得改了

8.14早

柯南揉了揉黑眼圈,颇为绝望地对平次喊到:“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景予的照片啊!”平次尴尬地挠挠头:“我记得拍的有的啊,你等我再找找。”柯南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他和服部翻了一夜连景予的影子都没看到。昨天吃完晚饭,平次说仓库放老照片的箱子里可能会有景予的照片,于是就和平次翻了一夜可连景予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平次继续在箱箧中翻找,柯南坐在一旁思考,他总觉得这其中是有什么可以串起来的。“服部,你确定记得景予是五年级的时候转走的吗?”柯南问到。“对啊,怎么啦?”服部一边找照片一边头也不回地答到。柯南眉头紧锁,如果是这样的话……服部回头看见柯南如此紧张自己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平次继续在箱箧中翻找,柯南坐在一旁思考,他总觉得这其中是有什么可以串起来的。“服部,你确定记得景予是五年级的时候转走的吗?”柯南问到。“对啊,怎么啦?”服部一边找照片一边头也不回地答到。柯南眉头紧锁,如果是这样的话……服部回头看见柯南如此紧张自己也变得不自信起来,“你等我去问问我妈,说不定是我记错了。”说完他带着略微尴尬的笑声正要出门,迎面就撞上了服部静华。

“哇啊!”服部被突然出现的静华吓得跌坐在地上。他抬眼一看,发现是净静华后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老妈你吓我一跳!”静华并未理会自家一惊一乍的傻儿子:“我来问问柯南早饭吃什么。”柯南一见是静华,忙拾叕起自己那人畜无害的笑容:“静华阿姨,我想问问服部哥哥的小学同学的照片都放在仓库里了吗?”“是啊,怎么了?”“那我们怎么一直没有看到景予姐姐的啊?”柯南眨着星星眼问到。与其指望不靠谱的平次,不如看看静华阿姨怎么说。

8.14午

柯南坐在大阪的某家咖啡厅里,手里的叉子搅动着意面,比安室先生做的差远了。

“我说,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啊,什么?”服部嘴里塞满三明治用愚蠢且清澈的眼神看着柯南。

柯南扶额,“这个故事有个明显的漏洞啊!既然景予转学的节点那么明显,连静华阿姨都记得,你又为什么会记错?”服部思考片刻,打哈哈道:“或许就是单纯记错了吧。”说完继续咀嚼嘴里的三明治。柯南始终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为什么只好先不说话。

“话说我以前怎么没听你和和叶酱提起过和叶酱的姑姑啊?”柯南问。服部抬头白了他一眼:“都说了从事的工作特殊,所以才不会随意提起她,免得招来什么无妄之灾。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和叶的姑姑,从我们两个出生起她就已经住在京都了,和叶每次去京都我爸都不允许我跟着去,据说是因为年轻时候干的事过于骇人听闻所以保密等级极高,必须要避免接触无关人群,在日本警界的地位比我爸还要高得多。”倒和安室先生他们是同行啊,柯南想。

8.1413:00

山崎玉乃从房门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了矢冈太太从外面遛完狗回来,矢冈太太面上没有一丝不悦:“又来啦。”平和的语气让山崎甚至怀疑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和矢冈先生的“奸情”,“嗯,正要走。”那自己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反正从今往后自己也只不过是那人的学生,想到这里,山崎的步伐都不自觉变得轻快,前方于她而言似乎是黎明。矢冈太太略过那个女人,一进屋,她先习惯地将狗绳一放,小狗同往日一样咻咻地跑上二楼,它的小窝在二楼矢冈先生的书房里。矢冈太太没什么心思去对一个伪君子嘘寒问暖,她走进厨房熟练地接起一杯咖啡,盘算起下个月是该去九州还是北海道。一向乖巧的小狗今天狂吠不止惹得矢冈太太心烦,矢冈太太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到最大试图将小狗的声音压下去,小狗愈叫愈欢,矢冈太太啪的一声将遥控器摔到地上,咚咚咚地上楼走去书房:“矢冈贵志你不知道管一管那只狗吗……”话音未落矢冈太太一下跌坐在地上,双肩不住颤抖起来,矢冈贵志扑在书桌上,背后插着一把刀,小狗挠着贵志的膝盖冲他不停地大叫……

大哥你谁....?

p2只是想证明我真的没有恶意拍丑,叔叔你该注重下形象管理了!!

我到魏都那日,满城缟素,说是魏帝的皇后死了。

没错,便是我未来夫君的结发妻子,恭华皇后,青云歌。

漫天素白,我嫁衣灼灼。

我的夫君,魏帝煦昭,一袭白袍,眸光凛寒的望着我。

「你便是青州新送来的郡主?」

「青谣拜见陛下。」

我叫青谣,与青云歌同为青州送来大魏和亲女。

青云歌乃王后嫡出的公主,而我只是个宗室之女。

大魏一统北境,而我青州不过是江南四州之一,先主暴虐,新主庸懦,不得不联姻以求安稳,先是三年前送来了青云歌,又在青云歌死后送来了我。

「我大魏国...

「我大魏国丧,你却一身红衣,此乃对先皇后大不敬!」一老官指着我。

「大魏国丧,与我何干?」我勾唇,

「陛下,今天可是你我的大喜之日。」

煦昭将我推倒在地。

我重重跌在冰冷的大理石玉阶,秋风起,真冷,北境,到底不比我江南四季如春。

「你若再对云歌不敬,孤定不容你。」

恭华皇后青云歌,青州嫡公主,亦是江南第一美人,擅舞,十七岁时,烟波江画舫上一舞霓裳歌,引无数江南贵胄倾倒。

这其中,亦包括微服潜入青州的煦昭。

彼时煦昭还是大魏煦王,奉先皇令领兵数万直逼江南,连夺青州三城,却被青州世子青离歌率军拦于在云城之下,数月难破。

魏军束手无策,煦昭便悄悄潜入云城,试图里应外合寻找破城之法,却不料,对随兄长一起而来的云歌公主一见倾心。

众所周知,青云歌是青王唯一的女儿,性子骄矜、张扬,听闻魏军来袭,硬是要随兄长一起前往云城。

青王无奈答允。

青云歌来了云城,不思安抚百姓、思排兵御敌,倒是如出游一般,宫女侍卫簇拥,所行之处挥金如瓦砾。

殊不知,云城百姓,早已饿殍遍地。

到了青云歌生辰,春江花月,无限旖旎,她命匠人打造了艘巨大的画舫,鲛绡、明珠点缀,自己在上面翩然而舞。皇室佳人,曼舞摇曳,各州贵族纷纷不顾战火,亲至烟波江畔,只为一睹佳人风采。

城外战火纷繁,血浸三尺黄沙;城中舞彻笙歌,美人莲步纤纤。

我望着煦昭,金冠墨发,颇有王者之态。

怎会看上青云歌那般空有美貌的公主。

许是因为她生的极美吧。

浅眉若远黛,皓颜似玉生香舞步娉娉袅袅,纤柔不可及。

天下有几人不动心?

煦昭不惜被魏帝斥责、削爵,再不对青州兴兵,势要与青州联姻修好,迎娶云歌公主。魏帝被气的一病不起,欲立已故贤妃之子、四皇子祈王为太子,却不料煦昭的生母赵皇后棋高一着。

魏帝骤然驾崩,煦昭登基,迎娶青云歌为后。

青州世子极力反对,却挡不住青王庸懦胆怯,十里红妆,青云歌便成了大魏皇后。

三年来,帝后琴瑟和鸣,烽烟止。我青州百姓,暂得休养生息。

青云歌死了,青王怕大魏兴兵,匆匆将一身嫁衣的我送来了魏都。

煦昭双目微红,似是想到了三年前,他心爱的青云歌,亦是嫁衣霞帔逶迤。

「青州郡主,封怀云夫人,赐云华宫。」

我笑着屈膝。怀云夫人,是个好封号。

2、

转眼,我来魏都已经一月多,再没见到煦昭一眼。

云华宫奢华,却空寂无人。煦昭只派了个年纪不大的侍女长离前来侍奉。

「长离?」她怯生生自报家门时,我正对镜梳妆。「这个名字不好,便改为思离吧。」

「是,夫人。」思离十分乖觉。

我看着镜中女子,面容清丽,凤眸冷艳。

我的母亲曾是琴坊名伎,容色倾城,生下的我样貌自然不差。

「咱们出去逛逛。」

「夫人……」思离看着我一身红衣,「如今是恭华皇后丧期,您…」

我漫不经心道,「活人还要迁就死人不成?」

「放肆!」一满头凤钗步摇的华服美人闯了进来。

「德妃娘娘……」思离吓得跪倒在地。

「云歌姐姐尸骨未寒,你竟敢口出狂言!」

她一巴掌甩到我脸上。不止是德妃,满宫里的人,都见不得我日子好过。

也不知青云歌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都奉她为一代贤后,对她百般追念、颂扬。而他们对青云歌的追忆每多一分,对我的憎恶、怨怼就深一层。

宫中人皆传,恭华皇后凤仪万千、体恤宫人,与陛下是天赐良缘。而我,言行疯癫,目中无人,更是鸠占鹊巢,恬不知耻攀上自己的姐夫,简直与先皇后云泥之别。

更有传言,说是我克死了恭华皇后。

我在这魏宫里的日子,属实艰难。受尽白眼、缺衣少食不说,今日踩了光滑的地面滚下石阶,明日不小心被倒泔水的内监撞倒、浇了一身馊水,后日失足跌下荷花池......

「你说,死去的青云歌,到底有什么好?」我问思离。

思离犹豫着开口。

「恭华皇后,凤仪天姿,是我大魏的福星。」

听思离的讲述,我不禁冷笑出声。难怪青云歌颇受魏人敬重,原是拿了我青州的嫁妆,在魏朝当起了活菩萨。

当年青云歌为求体面,搬了大半国库里的奇珍异宝作陪嫁,又在魏朝遭逢洪灾、瘟疫之时,用富可敌国的嫁妆广济灾民,成为万民敬仰的一代贤后。

青州百姓连遭大魏战火,民不聊生,饥民遍野。云歌公主,却为博美名,将百姓的血汗金银,尽数交给魏人。

愚蠢至极。

「说起陛下对先皇后…」思离继续讲述起一个久远的故事。

煦昭十二岁那年,曾在青王寿诞时出使青州,却遭韦州杀手行刺,在暴雨如注的深夜,躲进青宫中一处奢华殿宇,被殿中锦绣华服的小女孩儿所救。

那女孩儿,自然就是青王的掌上明珠,青云歌。

青云歌看见满身是血的陌生少年,倒也不怕,反而让他躲在自己的锦榻之上。

「自那时起,陛下就对云歌公主念念不忘,还将先帝所赐的九龙雪玉珮赠予了公主。」思离说。

我微微一笑。

「这个故事太过滥俗,回头,我同你说个不一样的……」

3、

深夜的旭日宫,灯火通明。

我花枝招展的来见煦昭,不出意外,被扔出了殿外。

魏都已经飘起了雪花,寒风刺骨,我跪坐在地,伸出手,任冰凉的白雪落在掌心。

江南,是没有雪的。

一双墨色锦靴出现在我眼前。

那人撑着纸伞,身披玄狐大氅下,气轩目朗。

「怀云夫人?」他嗓音温润。

清俊儒雅的面容,与煦昭有几分相似,却要柔和许多。

「臣玄祈,见过夫人。」

「祈王殿下。」我勾唇一笑。

玄祈解下身上的大氅为我披上,眼中,有那么几分难以察觉的怜惜。

「天寒,夫人莫要着凉才好。」

这便是那手握重兵、让煦昭颇为忌惮的四皇子,祈王魏玄祈。

次日,煦昭竟主动来了云华宫。一进门,便瞥见了内室挂着的墨狐大氅。

那大氅沾了雪水,我便让思离挂起来晾干,想着有机会再还给玄祈。

煦昭上前,一把扯过那昂贵的狐裘。

「青谣,孤倒是小瞧你了。」他眼中是鄙夷的怒火,「你竟恬不知耻攀上孤的皇弟。」

「只许陛下独思所爱,就不许臣妾另寻良缘么?」我挑衅一笑。

「啪——」重重的耳光落下。

只是,自来了魏都之后,这具身躯早已伤痕累累,我已感觉不到痛了。

「下贱。」煦昭拂袖而去。

煦昭将我禁足于云华宫,多日摧折,我染了严重的风寒,昏厥过去。

煦昭不让太医来为我诊治,风雪寒夜,我的意识愈发恍惚。若是就这般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思离急的直掉眼泪,怕我昏厥过去彻底醒不过来,便絮絮叨叨同我讲了不少魏宫里的故事。

我昏昏醒醒,倒也听了个大概。

思离说,德妃是赵太后的侄女,宰相之女,原本十分讨厌青云歌,后来青云歌送了她两套江南特有鲛绡流光裙,她便一口一个姐姐跟在青云歌身后。

她还说,陛下原本也是沙场领兵之人,可自从登基后,兵权便由祈王掌控。

还有祈王,文武双全,擅音律,仪态英姿毫不逊于陛下,且至今未娶,是无数闺阁千金的梦中情郎。

「你说,祈王擅音律?」我心生一计。

「是啊。」思离不知我为何这般问,「祈王殿下,最擅吹箫。」

我挣扎着坐起来,抱起我的琴,披着玄祈那件狐裘在院中坐下,十指拨弦,琴音泠泠倾泻,一首「长相思」,在雪夜回荡。

我在赌。那日玄祈眼中的怜惜,我不会看错。

哀婉缠绵的琴音,如泣如诉,我终于在呼啸的寒风中,听到了那清咽的箫声。

琴箫合奏,缠绵悱恻。我,赌赢了。

次日,我自昏睡中清醒,便闻到了浓浓的药香。

思离说,不知何人,将这治风寒的药放在了云华宫院中。

半月过去,我病情渐好。临近年关,云华宫冷寂多日的殿门终于被打开。

煦昭望着我,满脸嘲讽。

「孤以为,能看见你的尸首。」

「让陛下失望了。」我笑容妩媚,「青谣此人,最是命大。」

煦昭上前,捏住我的下巴。

「青谣,想不到,四弟会替你求情。」

玄祈竟到了煦昭面前,求他解了我的圈禁?

「看在四弟即将成婚的份上,孤放你出来。」煦昭冷笑。「镇北侯府的郡主,对玄祈一见钟情,孤自然要成全。」

「如此,当恭喜祈王。」我面不改色。

「青谣,孤劝你安分守己,当好你的怀云夫人。」

安分守己?我但笑不语。

除夕宫宴

过年的喜庆,冲淡了宫中青云歌死去的哀戚。

没了皇后,德妃成了后宫第一人,坐在煦昭身侧,娇笑献媚。

席间,内席有我、玄祈、煦昭的几个妃妾,外席则是一些朝中重臣及家眷。

其镇北侯一家因与玄祈有婚约,也破例坐到了内席之中。

镇北侯的女儿兰憩郡主,年方二八,绿衫窈窕,羞涩望着玄祈。

玄祈一身青袍,清临玉树,笑容温润而有礼。

这二人,倒十分相配。

我吃着玉盘中精致的金丝蜜枣,清甜可口,熟悉的味道,让我不禁想起儿时,我跌破了手哭个不停,也有人拿着这样江南特有的蜜枣,轻声哄我。

「阿谣莫哭。」

思绪飘忽,我不小心掉落了银筷,「咣当」一声,煦昭与玄祈同时看向我。

「臣妾失仪。」

「怀云夫人真是不小心。」煦昭走到我案前,看着我咬了一半的金丝枣,喃喃低语。「这是云歌最爱吃的。」

的确,金丝蜜枣,是青云歌的最爱。魏朝没有这样精致的甜食,只有江南才有,青云歌成婚后,青王年年命宫里的御厨做上许多,不远千里送到大魏。

「陛下,臣妾也爱吃。」我笑盈盈的仰头。

此话不假。

煦昭俯视着我,阴鸷一笑,「你也配?」

话音刚落,他便端起那一盘金丝蜜枣,重重摔在地上,玉盘四分五裂。

「给孤记住,云歌的东西,你永远也不配!」

众人神态各异,德妃满面嘲讽,镇北侯一家面浮惑色,而玄祈,始终低垂着眸。

宴席散却,我不欲再招惹煦昭,刻意走在了最后。

「怀云夫人...」

我刚踏出殿门,便听见有人轻声唤我。

「兰憩郡主?」我微愣。

面前的绿纱少女,雪肤晶莹,笑起来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这个给你。」她将一物塞到我手中。

那是一方绣工精美的锦帕,里面包裹着几颗金丝蜜枣。

「郡主好意,本宫心领了。」望着那纯真的面孔,我笑着摇头,将锦帕还给她。

在兰憩郡主的错愕中,我头也不回的离去。

「这就是祈王未来的王妃。」我垂眸感慨。

「娘娘,您不是爱吃蜜枣吗?」思离不解。

「思离,你会接受别人施舍的东西吗?」我反问。

「奴婢看,兰憩郡主,应当没有恶意。」

「我给你讲个不寻常的故事吧。」我笑望着幽远的宫道。

雾色溶溶,狭长而荒寂的宫道,根本望不到尽头。

而我的人生,也始于高高的宫墙之中。

我根本不是什么青州宗室女。

我是青王的亲生女儿,青云歌的妹妹、青云谣。

只可惜,我母亲只是微贱的琴坊歌伎,姿容过人,被一个朝中重臣带回了府,又献给了父王。

露水承欢,便有了我。

尊贵的王后娘娘,众星捧月的云歌公主,怎么能允许一个歌伎的女儿,与她们同享荣华?

母亲在生下我便被鸩酒赐死。父王不忍心要了我的性命,可王后不许别人尊我为二公主,我,成了青云歌宫中的奴婢。

血脉相通的姐妹,一个尊如宝姝,一个卑贱如泥。

青云歌骄矜任性,儿时时常闯祸,总是我替她受罚。

有次青云歌放火烧了世子亲手绘制的布防图,推我出去顶罪,王后将我押在庭中杖责,若非世子及时赶来,我便要被活活打死。

青云歌总向往宫外的广阔天地,看我与她样貌身材略有相似,便时常让我穿上华丽的衫裙首饰,在她偷偷出宫时,替她待在寝宫中。

那年父王寿辰,碰巧城东有采莲河灯会,青云歌便称病未去宴席,带了心腹出宫,彻夜未归。

已是深夜,我穿着不属于我的锦绣华服,胆怯的坐在寝殿中。

窗外忽然传来簌簌声响,我以为青云歌回来了,忙走出去,却看见一个面容俊逸、却满身是血的锦衣少年,正躬身躲在青云歌最爱的牡丹花丛中。

「嘘...」少年好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示意我噤声。

高高的宫墙外,传来阵阵令人恐惧的脚步。我生怕被人发现假扮青云歌之事,一咬牙携了少年的手,拉着他藏入榻上。

黑夜中,少年黑瞳熠熠的盯着我,直至天色微明。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不知如何回答。是青云谣,还是青云歌?

他将一块通体雪亮的玉珮塞到我怀中。

「我记住你了。」

这一切,青云歌自然不知。她回来之时,一脸尽兴,手中还捧着盒金丝蜜枣。

「没被人发现吧?」她昂首问我。

我摇头。

「做得不错,这半盒枣赏你了。」青云歌恩赐一般,将那半盒吃剩的金丝枣丢给我,我却只能屈膝谢恩。

「现在,你明白了吗?」我问思离。

思离目瞪口呆。

「所以,当年救陛下的,不是先皇后,而是您......」

我点头。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陛下?」

「你觉得,他会信吗?」我淡笑着问。「陛下爱的,是相伴数载的青云歌。」

不是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娘娘,您莫要伤心。」

「伤心?」我冷笑,「世间男子,又不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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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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