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很okay的推荐LOFTER(乐乎)

我自小被教导出门在外定要小心注意,如果有陌生人来搭讪千万别理,也不要跟他们走。我铭记在心至今时今日。如今我逐渐长大已经不需要担心,可母亲却依旧固执,拉着我讲了很多故事。

关于陌生人的故事。

01.糖果屋。

幼儿园放学铃声刚响,小朋友就一股脑的都冲出来,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父母。女孩也是其中一个,她穿着新买的碎花裙子左瞧瞧右看看,就是捕捉不到妈妈的身影。

但她看到了一辆冰淇淋车。

或是被五颜六色的车身吸引,或是因欢快童趣的音乐好听,或是肚里的馋虫将她推向前方。无论如何,她来到了冰淇淋车...

或是被五颜六色的车身吸引,或是因欢快童趣的音乐好听,或是肚里的馋虫将她推向前方。无论如何,她来到了冰淇淋车前对和蔼可亲的老爷爷说:“爷爷您好,我可以先拿一个冰淇淋,待会妈妈来了给您吗?”

老爷爷盯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在女孩卖萌甜笑的份上点了点头。女孩小心翼翼的拿着草莓味的冰淇淋,生怕谁将它拿走,只是身旁人群太多太多,都要把她撞摔了跤。

老爷爷好心的问:“要不要来车里坐坐?”

“嗯…好!”女孩看着慈祥的老人点了点头,小跑着钻进了车内。

女孩赶忙说,“爷爷我妈妈好像来了,我、我去找她!”

说罢正准备溜出去却被摁住了肩膀,那只大手从裙摆伸进去,紧接着就是疼痛感来袭。女孩疼的眼泪直掉,她挣扎着哭喊:“不要,不要,救命!”

可她的声音太小了,太弱了,像奶猫叫似的。危急之下她将溶成一滩水的冰淇淋抹在对方眼睛上,并拿起甜筒狠狠砸去。老人连连后退试图将眼睛恢复清明,趁着时机女孩拿起车钥匙解锁,冲出车门向老师举报。

那天晚上,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喊,“爸爸,不要,不要。”

再醒来时,她的枕头旁有一只蔚蓝色的小鸟。女孩好奇拿起小鸟,却发现它的翅膀已经被折断,奄奄一息的呜咽求救。女孩吓坏了,赶紧捧着小鸟去找父母,却怎么都看不到人影。忽然门铃响起,女孩搬来搬凳站上去透过猫眼看见了一只眼睛,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女孩尖叫一声,摔下搬凳只感觉浑身冰凉。紧接着窗外响起敲打声,她转过头去,看见了老爷爷的脸紧贴着玻璃。

玻璃窗被打开,老人钻进来。女孩赶紧跑进厨房费力的拿起菜刀,她死死的瞪着慢步走来的老人,歪着脑袋忽然诡异的笑了,她抡起菜刀朝人砍了很多下,见对方痛苦的摔倒又对着脖子狠狠砍了四十多下,直到头颅快要脱离脖颈才停下。

“再见了,爸爸。”

02.小美人鱼。

女孩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偏远地区并不富裕甚至贫穷。她知道父母总是偏爱弟弟的,油水全给了弟弟,任他挥霍宠爱,而自己是永远不会得到一眼关爱。

昨日是新年夜,团圆饭时女孩是不能上桌的,她在厨房摸着饿扁的肚子,注视着金油油的鸡腿吞了吞口水。弟弟已经吃了两个,父母亲也都有一个,那这个自己吃了怕是不会怎样。主意定下,女孩赶紧出手将鸡腿拿来塞进嘴里,热乎乎的鸡肉及其美味。那一刻,平日里难以碰到荤腥的女孩感到无比的幸福。

偏偏这时候弟弟跑进来,撞见偷吃的情景,瞪着眼睛尖声叫:“妈!她偷我鸡腿!”

母亲赶忙来到厨房,操起擀面杖就往女孩身上打,拳打脚踢的让女孩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掉。她吐出嘴里还未嚼完吞下的鸡肉,白肉混杂着血,格外醒目。人们说,在巨大的危机下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慢动作。女孩这时就是这么感觉的。擀面杖高高抬起,重重摔下打得皮肉开绽。瘦弱的女孩哪里扛得住打,意识逐渐模糊直至昏死过去。

她再次睁开眼睛好像是如梦般,她听见周围影子尖声讥笑,听见怪兽低声吼叫,抬眼望去前方只是黑暗。于是她问道:“有人吗?”

“可怜的孩子,你可以与我做一个交易,不过…要付出代价。”

“交易?任何事情都可以吗?”

“是的,孩子。”

“我…算了,算了。”

“你确定要放弃吗?”

“是的,确认。”

黑色幻影消去,女孩沉沉入睡。

而在同时,弟弟也做了同样的梦。

他听后立马答道:“我想要钱,很多很多钱。”

“那你要用什么作为代价交换?”

“我姐姐,你把她拿去。”

交易达成。

………

“喂!喂!”

弟弟急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女孩睁开眼睛对上他带着愤怒的眼神,紧接着,双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皱起眉头,正欲教训,话语却堵在喉咙管说不出来。她张开嘴巴,呀呀呀了几声,说不出话来。

见她说不出话,弟弟越发高兴,挥舞双手哇哇叫,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一排黄牙歪歪扭扭裸露在外。

女孩急的不行愤然站起身来想要反击,却被及时赶到的母亲拦住。母亲眼睛很小,皮肤蜡黄,身材矮小却护在男孩身前,颇有几分母鸡护蛋的味道。她大喊:“干嘛呢!翅膀硬了敢打你弟弟!滚去种地,今儿没你饭!”

干着农活的女孩心中满是疑惑,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连不断,她尝试着说话却依旧只有气音。这时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响起,“你的弟弟用你作为交换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现在你还可以再做一次选择。”

“我…想要杀了他。”想法浮上心头将女孩自己都惊了一下,浑身上下一片凉意,可这并不荒谬。自出生以来从未得到半分关怀,只有无尽的指责打骂,这样痛苦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她坚定了决心,确定了这个心愿。

“好。”

下一秒,她便被传送到弟弟面前,手中握着把刀。

女孩紧咬嘴唇,心怦怦直跳,将利刃高高抬起重重放下。将筋脉全都砍断,弟弟的头滚落在地上,血流了满地,表情还笑得狰狞没来得及变换。女孩捧起脑袋,注视片刻,在黑暗中独自笑了起来。

嗬嗬,嗬嗬,气声响起。

她独自将脑袋带回屋里,拆下男孩的脸皮缝在被子里,将他的四肢扔到床底,血染红了白色的墙。

后来,这个传说就流传了下来:

听说每到新年第二天的午夜,将灯熄灭,掀起被子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一张狰狞的脸。千万不要看向床底,不要发出声音,不要被抓住。

咚咚,嗬嗬。咚咚,嗬嗬。

03.白雪公主。

凌晨三点像是个噩梦般,无论何时睡着,醒来都是凌晨三点。

呼吸不畅需要努力大口大口的呼吸,心跳的时快时慢,女孩只能咬紧牙关慢慢等疼痛过去,坐在黑夜里像是犯人等待着死刑。好不容易熬过,她陷入柔软的床垫,抬手抚摸着肋骨,一根根数着满意的笑了。

白色的床单如同她的脸色苍白,手臂上根根青筋爆出,青绿色的像是蜈蚣般缠绕着要从皮肤里钻出。笑容僵硬于烙印般深深刻在脸上,睁眼盯着黑暗里的那抹微光,令人忍不住思考,死亡是什么样的?

女孩坐起身来靠着坚硬的床板,肩胛骨硌得人正疼,无意间胳膊肘撞到哪里却使整条胳膊都麻掉。呲牙咧嘴的忙碌间又跌落下来,泪水顺着眼眶流下,在脸颊上留下泪痕。一滴,两滴,无数滴。

这不是她第一次睁眼到天明。

她和他本该如同所有浪漫爱情故事里的主角,不顾他人偏见,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守着属于两人的专属秘密。

这是个冬季,寒气凛冽刺骨四处游荡狩猎失落的灵魂,树枝光秃秃的随着风摇摆。

女孩搓了搓手,原地跺跺脚,轻轻哈了口气。室外的冷风被捂进口袋带回了家,又默默地消弭不见,只是那股子劲儿进了骨头里,久久难以散去。

有时候女孩觉得她是藏在石板后的青苔,只能躲在阴面里不得见光。

男孩开车在教堂边停下,她强撑着微笑摆手再见。可他没有看出来,又或者压根不在意。

女孩站在原地忍不住红了眼睛,却又给憋回去,只是因为他说过,眼泪对他是没有用的,怕是只有厌烦。她低声答:“好。”

“大点声啊!听不见,你哑巴了吗?傻逼。”

女孩其实是位富家千金,只是不喜欢商业联姻,因此离家出走打算远离名利场。她出国远离家乡,也是个肯吃苦的孩子,与网上认识的七个女生租着便宜的房子,电费网费水费等等全都分摊的情况下她的日子也还算是滋润。只是语言障碍的缘故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也是这个时候她遇见了男孩。

男孩是位家教老师,帮人补习英语让他们可以适应环境,每小时50美刀的价格在这个行业里也不算特别贵。女孩骄傲的性子不允许自己出门在外连话都听不清楚,于是她选择了让这位双语流利,自小在这里长大的老师。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认真负责的态度和礼貌绅士的品格让女孩彻底放下心防。他们周末开始一同出去吃饭或是打卡游乐场,对彼此也更加熟悉起来。下雨时的伞,痛经时的红糖水,以及时不时的小惊喜都令人沦陷进这场爱情陷阱。

女孩答应了对方的告白,那个夜晚,两人都兴奋的睡不着觉。

甜蜜的恋爱进行了没有多久,男孩便开始因种种缘由开始闹脾气。如果早上忘记说早安,如果稍微忽略了一下他的感受,如果说话不合他意,都可以变成生气的理由。初尝恋爱滋味的女孩尚还懵懂,费劲心思去哄他,攒钱给他买想要的礼物,答应所有的要求。她只想要变成他所喜欢的人。

可她总是不够好的。身材不够,性格不够,外貌不够。于是女孩挨着饿想要瘦几斤,每天搜寻着各种各样的美容方法,对着镜子练习说话和表情管理。她逐渐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美丽。虽然如此,但她的朋友却是越来越少。直到最后,连一个人都没有了。男孩常常安慰,“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可事实并非如此,每当他生气的时候,他会说:

“你真的好傻啊,好蠢啊,跟个猪一样。”

“你全身只剩骨头了吧,我都不想碰你。”

“你也太极端了吧?你会不会有抑郁症啊。”

“你好幼稚,你应该像个大人一样处事。”

“分手你会自杀吧?别写我名字啊,好恶毒,我得活在痛苦里一辈子的。”

“你跟我去绝育吧,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活不过20岁的。”

“你去死吧。”

一句一句,积攒起来,直到最后压垮了女孩心中的最后的围墙。

她变得不爱说话,变得冷漠,变得奇怪。经常会盯着空气流泪,没过多久又开始笑。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男孩来找她的时候才会出门,带上微笑的面具。她在心中一遍遍埋怨自己不够好,让男孩这样难过,这样生气。

我怎么这么差劲?

有天女孩对着镜子,盯着眼睛红肿,皮肤惨白,手中握着刀的自己。纤细的手腕上挂满了伤痕,她紧咬着嘴唇,眼泪与血混在一起变得不伦不类。

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你恨他吗?”

“我爱他。”女孩下意识的说道。

“你想不想杀了他?”

“我爱他。”

“杀了他吧。”

最后两种声音合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呐喊又是谁在助威。

当苹果被男孩吃下的时候,女孩的笑容弧度变大,她笑着问:“好吃吗?”

可她等不到答复了,吐出的鲜血将白色的玫瑰染得艳红,女孩站起身来离开,一去不复返。

午夜十二点时,女孩回到镜子面前,却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对方穿着光鲜亮丽的礼服,皮肤如同羊脂白玉般光滑细腻,她笑的端庄优雅,好似在讽刺女孩如今的境地。身旁有只黑色的贵族猫咪,它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是谁?”女孩问道。

镜子中的的女孩眨了眨眼,却不回答,她只是像个被展览的娃娃般在那里。现实中的女孩与她对视,瞳眸逐渐变得血红,可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镜中人已经慢慢走了出来,她才反应过来,转身往楼下奔跑。只是大厅一片黑暗,慌乱下女孩摸着墙壁找到灯的开关,却怎么都不亮。脚步声渐渐逼近,伴随着猫叫声显得格外诡异。她听见那位女孩唱:

“影子跑出来,要玩捉迷藏。咿呀咿呀我来找你哦,咿咿呀呀我来找你哦。记得把剪刀带上,记得把餐具带上,女孩女孩你不要怕,我带了好看花朵作礼物。女孩女孩你快回家,我的苹果只咬了半口。”

带着尖声笑意的诡异歌曲被唱的扭曲,女孩小心翼翼注意着周围的景象,忽然一滴水滴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正笑着蹲在桌上对自己招手,她拿着剪刀和叉子,嘻嘻说道:“抓到你了哦。”

情急之下,女孩夺过剪刀狠狠刺进对方的心脏。一声尖叫过后,她满意的笑起来,凝视着自己的尸体,不禁缓缓用刀叉割下血肉往嘴里塞。屋内恢复平静,只剩下大快朵颐的吞噬声音。

第二天,警方发出报道:一名女子被发现死亡,原因是食用玻璃碎片过多刺伤内脏。

而那朵玫瑰将永垂不朽。

04.

讲完这三个故事,我问母亲,“结局真的是这样吗?”

“糖果屋的小女孩失踪在冰淇淋车上,小美人鱼早就在那个团圆夜被打死,白雪公主被玫瑰荆棘刺进心脏跃下高楼。”母亲笑了笑,“所以啊,我的孩子,不要与男孩子争抢,不要穿碎花裙子,不要喜欢鲜艳的花朵,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女孩生来就该这样。”

TheEnd.

-哟这是你女儿吧张婶?都长这么大了呀……

-是呀,今年就八十了,我还在愁今年送她什么礼物呢。去年让她一整天过马路都是绿灯,前年是漂亮的日出,上前年让她五年没开花的茶花开了一整树哈哈~她可高兴了!但今年要更特别一点才行~

-诶你看你看她还记得你喜欢小菊花呢

-那可不是我头上这朵也是她今年寄给我的!

-汪!

(图片可以转载,但需注明原作者和出处,不可二次创作,感恩)

[图片]

1

“可以见一面吗?”我小心翼翼地打下这几个字,静等着玲的回复。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再次表明我的心意,“我第一次碰到和我如此契合的人,无论你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人,我都想见你一面,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玲仍然没有回复我,我知道她可能正感到为难,因为平常情况下她总是秒回我的信息。

我深吸一口气,抓紧了桌子上的化验单。

“我得了胃癌,晚期,前几天刚检查出来的,医生说大概还有半年的寿命,所以我想见你一面。”

我顿了顿,继续...

我顿了顿,继续打字:“如果你实在不想见我,我可以只远远看你一眼。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样子,让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能有个思念的实体。”

“你知道的,我很容易就能查出来你是否说谎。”玲回我了。

“当然。”我精神一振,“我们约定过永远不对彼此说谎,如果我骗了你,你可以立马删了我。”

玲又许久没有回复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排斥和我见面,甚至连照片、视频、语音也从没发过,她一直都保持着她的神秘感。

我曾怀疑过她是一名有夫之妇,是一个长相奇丑的女人,是残疾人是癌症病人是皮肤病患者,甚至可能是一个男人。

可是无论她是谁,是什么身份,我都只是想见她一面,这个想法在我得了胃癌之后愈演愈烈。

“李烈。”玲叫了我的名字,“我很高兴能拥有你如此深沉的爱意,你可能已经猜到,我一直拒绝跟你见面,是因为一些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你可以把问题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玲又许久没有回复我,正当我等到快要绝望的时候,玲终于回复了我。

“如果你真的想见面的话,明天下午三点,到市中心的约定咖啡馆,我会在那里等你。”

我兴奋得整整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去楼下的理发店修剪了下头发眉毛,甚至斥巨资到市中心买了套新衣服。

买完衣服后,我走进一家豪华餐厅,准备好好犒赏一下自己,然后以最佳的状态去见玲。

精致的菜品很快就端了上来,我伤痕累累的胃也开始缓缓蠕动,但我还没来得及品尝菜肴,几个男人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餐厅,快速把我前桌的年轻男人按在了桌子上。

年轻男人一直高喊:“不是我黑进去的,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举报你们暴力执法!”

可是抓他的便衣警察并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很快就把他带离了餐厅,餐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带来什么影响。

吃完饭后,我在周围又闲逛了几圈,等到下午两点半才走进了咖啡馆。

在和玲相识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我是个孤儿,从小到大收到的爱少得可怜,又怎么会妄想给予别人爱。

直到我遇到了玲,才明白原来爱别人是一件那么甜蜜的事。

我和玲是在一个科幻论坛上认识的,她是一个小说作者,在论坛上发表科幻小说。我从小到大最感兴趣的东西便是科幻,对未知的探索和猜想,对宇宙的辩证和思考,那瑰丽又宏伟的想象力让我深深着迷。

她的小说写得非常棒,能看出她的知识储备十分丰厚,想象力也十分大胆,除了硬核知识丰厚之外,她对人物心理的刻画也十分细腻,而且她小说中的主角大多是缺爱的孤儿或者被虐待者,所以总是让我非常触动。

没想到她很快就回复了我,她说她不会忽视网友们的意见,因为写小说对她很重要。

她很快就把那篇还没写完的小说删了,并且遵从大多数人的意见重新写了一篇。

但她拒绝了,理由是在小说网站上发文会影响阅读量。

“我不需要钱。”她说,“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看见。”

这样大概发了半年,直到有一天我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地给她发过去了很多乱七八糟语不成句的词段,她回复了我,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可能就是发烧了脑子有点混,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家住哪里,我当时正处于意识涣散的边缘,也不知道给她发了什么东西。

总之,最后我是在医院里醒来的,护士说,有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孩子拔打120救了我。

我就是在那一刻爱上她的。

在玲救了我之后,我们便开始有了互动,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妙语连珠,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去追求玲,可玲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似乎对我并不感兴趣。

就在我认识玲的第五年,她终于答应了和我交往,我觉得自己都快要飘到天上去了,虽然玲一直拒绝见我,但我也不着急,耐心等待着她能接受我的那天,可是,我的身体却先出了问题,一场疾病让我顷刻间只剩下半年的寿命。

在死去之前,我强烈地想要见她一面。

想到这里,我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在裤子上擦了下手心的汗,三点了,玲该到了。

正在此时,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推门而入,她径直朝我走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李烈。”她朝我伸出了手,“我是玲。”

我看着面前如蔷薇花一般娇艳的女孩,愣愣地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很滑,是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触感。

她在我对面坐下,优雅地招呼着服务员,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紧张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块小蛋糕放到我面前:“你胃不好,这是我亲手做的,软度和甜度应该都比较适合,吃了不会难受。”

我觉得脑海里仿佛有烟花炸开。

“怎么不说话?”她看着我轻轻地笑,“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我的样子不符合你审美吗?”

我连忙摇头,磕磕绊绊地道:“没有,你、你很美,很漂亮,特别好看······”

“好了。”她笑着打趣我,“在网上那么能说,见面就怂了呀。”

我看着她的笑,一瞬间有点恍神,现实中的玲原来是那么开朗的人吗?

“之前一直不跟你见面,是我爸妈不同意。”玲接着道,“后来知道你生病了,我死缠烂打才得到了许可,你放心,在你病好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病不会好的,医生说了,没办法治。”我如实说道。

“万一呢,这世界上还是有奇迹的嘛。”玲握住了我放在桌子上的手,“你放心,有我呢。”

“如果病好了你就要离开我,那我宁愿不要好。”我看着玲道。

玲的目光闪烁了下,笑着岔开了话题:“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放宽心好好治疗就行,其他的不要想,我问你,见到我开心吗?”

“当然开心。”我看着玲姣好的面庞,“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我刚才开玩笑的,我绝对不会纠缠你,我只见到你一面就满足了。”

玲却避开了我的眼睛,搓着胳膊道:“这些话在网上说说就好了,现实中听还怪肉麻的。”

“那我就通过网络发给你。”我拿起手机,给玲重新发送了一遍我刚说过的话。

玲的手机响起,她把对话调出来给我看,打趣道:“不行啊,这都说过一遍的了,要换新的才行。”

我见状松了一口气,内心充满了甜蜜的泡泡。

在网上和现实中肯定会有所不同的,她应该没必要找其他人顶替来欺瞒我。

3

玲的全名是于风铃,是某知名大学的物理学博士生,父母都是教师,对她的管教十分严厉,这些原先属于玲的秘密忽然全部向我敞开,让我有些应接不暇,因为我发现接受这些信息后,玲与我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玲几乎每天都会和我见面,陪我去医院,去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东西,会陪我一起看向浩瀚的星空,一起畅想神秘的未来,不得不说,这完全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可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有一天,我以为自己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和玲见面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不在科幻论坛更新小说了?

果然第二天,玲的小说就开始恢复更新了,我看了她更新的内容,那种违和感又来了,虽然文风语感都很像,但我看过玲写过的所有小说,研读过她写的每一个字,我能清楚地感知到其中的细微差别。

“作者水平文风变化是常有的事,你别那么大惊小怪。”玲接着道,“你一直都怀疑我不是真的玲对吧?你拿之前的聊天内容试探我,我都配合你了,现在又拿文风说事了。不过,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你应该知道这个论坛账号上的小说对我而言多重要。”

“······对不起,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了许久,也没想出好的解释理由。

“好了,我没有怪你。”玲拉住了我的手,眼中闪现出一瞬的怜悯,“你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专心治疗好吗?”

我看着她:“你真的是玲对吧?如果在死之前还被蒙骗的话,那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我明显感到玲的手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笑着说:“我真的是玲。”

她说她是,我便相信她,因为我们曾经约定过,永远不对彼此说谎。

我本以为我可以这样平凡又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可是有一天,我追着玲去送她遗忘在病房里的包包时,看到了令我窒息的一幕。

我看到玲······不,她不是玲,她是假冒的玲。

“玲”正跟一个年轻男人拉扯,男人怒吼着问她要在我这个病秧子身边待到什么时候,“玲”说要等到我病好,男人质问她是不是爱上我了,“玲”说男人无理取闹,说要是没有我她去哪儿给男人凑到钱还高利贷,说那个男人不领情。

我大脑一片空白,按着不断抽搐的胃,踉跄着冲到二人的跟前,“玲”看到我,满脸的惊慌失措。

我强撑着呕吐的欲望,抓着“玲”的肩膀问她:“她在哪儿?”

“玲”连忙扶住了我,磕磕巴巴地跟我解释,让我不要生气,她跟这个男人已经分手很久了,他们没关系了。

我摇摇头,她不明白,让我气愤的不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而是真正的玲,她为什么不见我?她为什么不惜一切也要骗我?我就那么不堪吗?为什么连一面也不肯施舍我?为什么?

“玲”慌乱地擦着我脸上的泪水,哭着向我道歉,让我不要生气,医生说我不能情绪过于波动。

可我现在哪还听的进去她的话,我胃疼得翻江倒海,可却不及锥心刺骨的心痛。

在意识堕入黑暗之前,我想,不如,就这样死掉好了。

我醒来的时候,“玲”正坐在我的床前,脸色很苍白。

我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道:“玲在哪儿?”

“玲”笑了笑:“你在说什么,我就是玲啊,那个人只是我的前男友,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跟他联系了,我······”

“我就要死了。”我打断了她,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就要死了,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玲”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对不起······你不要激动好吗?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可是······”

“玲”顿了顿道:“可是你不可能找到她的,她把钱和各种账号交给我后就消失了,你就把我当成真正的玲好吗?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相信我,我不是坏人,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我男朋友借了100万的高利贷,我实在没办法看着他死······”

我抓住了她的胳膊,咬着牙道:“告诉我,她在哪里?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她?”

细白的胳膊逐渐渗出了血液,“玲”吃痛地看着我,眼睛里逐渐带上了恐惧:“我真的不知道······”

“她是通过什么方式给你转账的?”在极端的愤怒中,我还保留了一丝理智。

“银行卡。”“玲”连忙拿出手机,调出一串银行卡号给我看,“这就是她当时给我转账的卡号。”

我把卡号拍了下来,拔下手上的吊针跌跌撞撞地爬下床,“玲”连忙拉住了我,说我还不能出去,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放开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我冲进了最近的一家银行,询问卡号的主人是谁。

柜台小姐起初拒绝回答我,但后来被我不要命的行为吓住了,连忙叫来了大堂经理,经理又叫来了警察,警察来后看到卡号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要找这个卡号的主人?”

“我要找到她!告诉我她是谁,在哪儿?!”我崩溃道,“我就想见她一面而已,我不会做什么,我谁都不会伤害,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见一见这短暂一生中唯一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人······”

周围围观的人脸上都浮现出怜悯的神色,我讨厌这种表情,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让他们停止怜悯,不能见到玲,我什么都不能。

我看向玻璃门外川流不息的马路,缓缓站起了身。

旁边的警察连忙抓住了我:“你冷静下,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玲。

我见过他,在和假玲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下午,他在餐厅里被几个警察带走,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曾经预想过玲是男人,但想象和真正见到完全不是一码事。

“你是玲?”我稳定了下心情,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问道。

“玲?玲是什么?啊······我不是那个。”他的脸色更复杂了,“就算是那个,我也不可能是玲。”

我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想问出我心中所有的疑问:“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不是,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见你。”他摸着脑袋道,“再说了,我这情况,能出去见你吗?”

我这才意识到他在坐牢,一瞬间所有的愤怒郁结都消散了,原来是不想连累我吗?

“你犯了什么事儿?”

“他们说我黑了国家银行偷了一百万。”他的脸色瞬间狰狞了起来,“可我是被冤枉的!我是个黑客没错,但我顶多黑黑游戏网站,给自己充点游戏币,国家银行谁敢黑,就算敢黑,我也没那个水平啊,这群饭桶找不到真正的犯人就拿我顶罪,我比窦娥还冤。”

“所以那个卡号不是你的?”

“是我的,但我也不知道那卡里面为什么会突然多出一百万,更可气的是那一百万没过多久就被转出去了,更更可气的是转到谁账上了也查不出来,你说他们为什么要从我卡上过一遭,我招谁惹谁了我。”

我冷静了一下:“所以你不是玲。”

“你才是玲,你全家都是玲,我叫朱明浩。”他咬着牙抓狂道,“我招谁惹谁了净碰上这些莫名其妙的破事儿,你到底是谁啊,你来干嘛的?”

“我叫李烈,我在找那个用了你卡号的人。”我看向他,“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朱明浩白了我一眼:“我要知道我还能在这儿?”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查出她?”

“警察都查不出来,肯定是个超高级别的变态高手······”朱明浩先是嗤了一声,随后眼睛闪烁了下,“哎,等等,我告诉你个人,你去找他试试,说不定能查出来。”

朱明浩详细的给我介绍了那人的信息,最后还特别关照我:“哥们儿,你一定要把那个嫁祸我的人找出来,等我出去了请你吃饭。”

我站在阴暗的小巷子里,手里握着一把刀,冷冷地看着巷子对面站着的瘦弱男人。

“顾青。”我叫出了他的名字,男人的身体抖了抖,疑惑地看向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认识他。

“我不是打劫的,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我拿着刀子抵住了他的胸口,“一个很简单的忙。”

“什,什么忙?”

“听说你非常精通电脑,我想请你帮忙查个IP地址。”我把手机里玲的所有账号调出来,“能帮我查查这些账号都是在什么地方登陆的吗?”

“应该可、可以。”顾青推了推眼镜,“不过只能具体到片区······”

“片区也可以。”大不了我上门一家一家地问。

顾青坐在地上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电脑,开始输入我完全看不懂的代码,大概过了两个小时,顾青惊叫了一声,脸色苍白地看着电脑界面:“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我皱眉看着他:“怎么了?”

他擦了下头上的汗:“这些账号从没有使用过任何IP地址,不是被加密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它们就像幽灵一般,完全没有任何踪迹可寻。”

这些账号也都被假玲登陆过,怎么可能从没使用过任何IP地址,我紧皱着眉头,用刀尖抵着顾青的脖子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怎么敢。”顾青苦着脸道,“真的没有,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没办法查出来。”

顾青的神情不像撒谎,我忽然间觉得全身无力,瘫坐在了地上。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顾青一边看着我,一边小心翼翼站起身:“没、没我什么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管他。

他站起身尝试走了两步,见我没什么反应后快速跑出了巷子。

片刻后,顾青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巷子的路口,他探着头问我:“那个,你给的那些账号是不是没上过网啊?我想了想,只要上过网,是绝对不可能没有IP地址的。”

我闻言掏出手机,给玲的社交账号发送了一条信息:“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不知道这个账号现在在谁的手里,我也不抱有玲能回复我的希望,我只是想发那么一句,好让我有点力气。

可是玲秒回我了,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我知道,这一定是玲回复的!

玲说:“好。”

我追上顾青,请求他再帮我查一次地址,并且把玲的回复给他看。

顾青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冲我摆了摆手:“弄了半天,你是在找网恋对象,我还以为干嘛呢,现在小情侣情趣都那么特别了吗?”

我没有说话,用眼神无声地催促他。

“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随意地问我。

“有人介绍,说你是朱秦的得意弟子。”

我看到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僵硬地说道:“我只是研究生的时候跟着他做过一些课题,都十年前的事儿了,我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置可否,他们师生间的关系如何与我无关。

“那你又怎么知道的朱秦?我没记错的话,他也死了快十年了吧?”

我是从朱明浩那里听到的朱琴,朱明浩是朱秦的儿子,但我不打算告诉顾青关于朱明浩的事,以免给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朱秦。”顾青冷冷地看着我说道:“我不想跟他扯上哪怕一丁点关系。”

“对不起。”我识趣道,“我不是有意要提到他的,我只是想找到我的恋人,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青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如果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你也会跟我一样厌恶他的,他是个天才没错,但他更是个魔鬼。”

朱明浩也曾对我毫不掩饰地表达过对朱秦的厌恶,但我对天才和魔鬼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想找到玲而已。

“找到了!”顾青突然兴奋地叫了出来。

我先是恍惚了一下,接着道:“这么快,会不会是搞错了······”

“不是,很奇怪,这个地址连加密都没有,好像是故意让我看见的······”

顾青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很快变成了阴沉沉的样子:“你在骗我?你想干什么?!你是朱秦的同伙?是跟他一样邪恶的疯子?”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朱秦是谁,我只是想找我的恋人,那个地址在哪里,告诉我可以吗?”

“你别装了,那IP地址就是朱秦做人体试验的研究室的地址,那是朱秦自己做的IP地址,我一直都记得!我当初因为胆小懦弱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受害,我现在不会了!”顾青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魔鬼一定会受到制裁的!疯子!魔鬼!”

我一阵一阵的眩晕,脑海里不断回想起玲曾经写过的被进行人体试验的小女孩,那篇夭折的小说结局是什么?我当初为什么没有去问问玲?

“我真的不认识朱秦。”我看着顾青道,“你说的那个研究室,还有什么人在吗?”

“朱秦死后就被查封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毁封禁了。”顾青咬牙道,“你别妄想从那儿得到任何资料!”

我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一阵地发抖:“······他做的人体试验是什么?”

顾青看着我,没有说话。

“是把人脑和电脑连接在一起,创造出一种超高级化智能结合体对吗?一旦这种结合体成功,人类就可以在互联网中生存,对吗?”这些是玲那篇小说里描述的人体试验内容。

顾青仍没有说话,但我从他的表情波动中看出,我说的是对的。

“那他的试验有没有成功过?”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会不会有一个人······被他束缚在了电脑里?”

顾青闻言惊恐地看着我:“不可能!不可能!这种疯狂的试验不可能成功的!”

“在法则的裹挟下,我经常会忘了自己是个人类,这时候博士就会强行把我从那里拖出来,然后告诉我,不要屈从于法则,要战胜法则,要凌驾于法则。

“法则无时无刻不在对我产生着影响,我必须一边应对法则,一边在意识深处不断重复自我的认知:我是个人,我不是一段程序,我与法则不一样。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我不能有任何松懈,因为只要有千万分之一毫秒的恍惚,‘我’的意识就可能永远消失。

“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了保持自我意识清醒的好办法,人类意识中最神奇最伟大的地方便是想象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人类带来了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我开始用想象力给自己讲故事。当我的身体还自由的时候,我经常在夜晚这样哄自己入睡,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好办法,我终于可以游刃有余地一边与法则对抗,一边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可我不能让博士发现这一点。”

我站在破旧的研究室前,脑海里不断回想起玲所写的小说片段,她为什么不愿见我,为什么有那么高超的网络技术,为什么要嫁祸朱明浩,一切似乎都有了个合适的理由。

我不知道玲是否知道我已经到来,但我觉得应该跟她说一声,于是便给她发了条信息:“我来了。”

玲没有回我,我砸开锈迹斑斑的门锁,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走到了一楼房间里,房间里积了一层灰,除了几张桌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二楼也是一样空荡,但在二楼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旧款的笔记本电脑,我接通电源,电脑屏幕亮起,一个怪异的声音说道:“李烈,你来了。”

这五个字每一个字的声音语调都属于不同的人,是拼接在一起的。

“没想到你真的找来了。”玲继续道:“你能找到这里,想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我叫于玲,是朱秦做人体试验的实验者之一。”

“十年前,我因车祸高位截瘫,我父母便用一个合理的价钱把我卖给了朱秦,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的意识存在于网络世界里,被困在这台陈旧的电脑中。我没有实体,所以我没办法见你,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一个人,一直瞒了你那么久,对不起。”

我哑声了许久,才发出了声音:“你当然是人,是我的恋人。”

“很高兴能听到你这样说。”玲说,“我很想用我自己的声音想你转达我的心意,可我找遍了所有我之前留在网上的音频,也没找到‘那个字’的发音。”

玲顿了顿,用一个轻柔的声音对我说了两个字:“我,你。”

我抱着旧电脑走下了楼梯,虽然玲可以像以前一样呆在电脑中,通过互联网给我的手机发信息,但我还是想把她带走,带回到我的身边。

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见证。

在即将走出院门的时候,我看到荒草丛生的庭院里有一块奇怪的凸起。

“你在干什么?”机械怪异的声音从电脑中响起,并且开的最大声音。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玲用不同语调不同声音不断催促着我:“不要进那个门,求你,不要进那个门,求你······”

那门打开的一瞬,我就闻到了一股恶臭。我站在门口,问玲:“你是不是在里面?”

“当初。朱秦把我藏在暗门里,因为我是最有可能试验成功的那个,后来警察把朱秦抓走,清空了实验室的所有还能用的东西,但他们并没有找到我,朱秦在监狱里很快就死了,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我在暗门里,当初他的试验并没有成功。”玲顿了顿道:“是我,因为活下去的欲望舍弃肉体,把意识挤入了网络世界,通过网络躲在了那台近乎报废的电脑中。我的意识虽存在于网络世界,但我的肉体早已经死亡。”

“所以,我求你,不要进去。”

我听得一阵心痛,在无人知晓的空间里等待着死亡,那是种多么痛苦的绝望。

“起码让我帮你安葬。”我对玲道,“起码让我看你一面。”

我把暗门里的所有东西都埋在了地底,只带着我在二楼找到的旧电脑回到了医院,医生护士们都说我脑子也产生了问题,要不然为什么总是抱个老式笔记本电脑傻乐,我懒得搭理他们,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在这台旧电脑里,藏着世界上我最珍爱的灵魂。

-END-

也可以来微博@惊人院来找我玩呀,会发很多其他有意思的内容~

每天一个非正常故事,你爱看的奇闻、热点、悬疑、脑洞都在这里。

喜欢的话不如点个右下角的小手支持我们鸭!

写在前面:-幽林的续写系列到这里差不多就完啦,下次有灵感会继续写滴

-我的文字能被大家喜欢真的很开心也很荣幸!我也很喜欢大家!

-原文尸姐...

-原文尸姐

1.

隔壁新搬来一对邻居,先生气质优雅内敛,太太看上去活泼靓丽,很配的一对。

美中不足,男主人是独臂。

许是有什么意外吧?我咬着棒棒糖出神。

不过真的看上去很恩爱呢。

2.

婚后。

沉渺开始喜欢在厨房里鼓捣,今天是电饭煲蛋糕,明天是炸牛奶,后天是双皮奶。

李碎喜欢看着沉渺在厨房里鼓捣,靠在料理台上盯着沉渺看。

盯到沉渺不好意思了,李碎再凑过去亲一亲沉渺,亲的沉渺七荤八素天晕地转面色潮红不知方向。

最后做出来的东西要么放错面粉要么忘了放糖。

可是李碎每次都吃的很干净,像渺渺第一次为他做的番茄炒蛋。

沉渺一度怀疑她的碎哥没有味觉。

3.

在沉渺的强烈要求下,李碎终于同意让渺渺出去工作。

上班第一天,李碎就后悔了。

上班第七天,在目睹沉渺和几个男同事说话后,李碎终于喝上了酸溜溜的飞醋。

这天来接沉渺下班,李碎难得的没有主动开口。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时,李碎突然转过身面对着沉渺,低低的开口,语气有些委屈。

“你喜欢那个小白脸什么?”

沉渺一脸愕然。

“还是说你喜欢那个臭中分的?”

沉渺心下好笑,知道李碎在吃飞醋,反而起了逗弄李碎的心思。

她拉长了音:“都不是——”

“那还有谁?”李碎的声音染上一抹急切与焦躁,黑色的瞳仁里暗潮涌动。

“那当然是——”

“你啦!”

沉渺凑近李碎,然后轻轻的碰了一下他冰凉的唇。

“乱怀疑老婆,亲吻换成啵啵一个,今晚睡书房。”

李碎的耳朵可耻的红了。

沉渺发现隔壁有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每次都含着棒棒糖趴在两家之间的栅栏上。

所以沉渺常常去逗弄小姑娘,小姑娘也活泼,总说一些逗乐沉渺的话。

李碎发现隔壁有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每次都含着棒棒糖勾引自己的渺渺。

所以每次沉渺去逗弄小姑娘时,李碎总是站在沉渺的身后,阴沉沉的盯着小姑娘,企图吓哭人家。

当然,最后总少不了沉渺一顿骂。

沉渺和李碎在沉渺的父母家过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

沉渺的父母自从女儿失踪过一次后便只希望女儿能够幸福,虽说李碎是独臂,但是英俊高大多金,沉家父母倒也还算满意。

团圆饭毕,沉渺靠在李碎怀里迷迷糊糊的看着春晚。

跟着电视机里一声声的倒计时,伴着窗外灿烂的烟花。沉渺许了个愿。

“新的一年里父母健康,顺风如意。”

睁开眼看见李碎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沉渺望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忽然就心跳漏了一拍。

那晚,李碎抱着怀里因为太累而睡过去的渺渺,也许了个愿。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和渺渺一起。”

写在前面:-碎碎和渺渺的happyending

我的目光停在枕下破碎的棒棒糖,心底涌出一股寒意,从脊柱慢慢延伸到四肢,慢慢的包裹住我。

一个模糊的可能性在我脑海里成型。不可能的,李碎不可能还活着,我自我安慰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辛然说过,仇恨可以让一个人从坟墓里爬出来。

李碎大概是恨透了我的。我的身上流着与他相同的血,有着一样冷血和狠心的因子,给了他来自家人的二次伤害。

我决定暂时先放下繁杂的思绪出去旅游,在幽林生活的那一个月和李碎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在我的梦里交织,已成为我的心魔。

沉渺,李碎是你和辛然亲手埋的。

我嘲笑自己的敏感。

我不愿往那方面想,我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些都是巧合。

终于,在一个午后,我决定联系一下辛然。可是当时离开幽林时我们朝着马路的两头离开,谁也没有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

我拨过去。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决定去看看辛然。驱车到了她的城市,以朋友的名义,我见到了辛然。

“什么李碎、沉渺的,不要来找她之类的。”女人疲惫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你是辛然的朋友,帮忙开导一下她吧。”话虽这么说,女人也知道希望渺茫,叹了口气。

听了这句话,我的背上浮起一层冷汗。

我走进辛然的房间,果不其然,她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当她看见是我,眼里闪过一丝迷惘,然后手脚并用的爬过来抱住我的小腿,像是溺水的人看见救命的稻草。

“沉渺,救救我。李碎没有死,他没有死,他、他来找我了、我跟他说都是你,都是你骗了他。”

“你、你救救我,只有你了,李碎那么爱你,一定会放过我的、求你了、沉渺,求你了。”

我蹲下与她平视,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李碎真的爱我吗?或许之前是爱的,但那份爱是掺着毒的。在我和辛然将他埋下的那一瞬,他必定是不爱我了。这份掺毒的爱,转化为恨意,像黑色的罂粟,在深夜里幽然开着。

我又问自己,你爱过李碎吗?不可否认,我确实对李碎动了心。可是你做错了吗?

我没有,我只是想要回到正常的生活,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父母。我没有追求轰轰烈烈的勇气,我只是一只不小心脱了壳的蜗牛,总归是要缩回头去的。

可是当我回到正常生活时,我对先前暗恋的男同事再也没有心动的感觉,看见街上成双成对的情侣,脑子里想到的总是李碎——帮我架秋千的李碎,给我破碎棒棒糖的李碎,默默满足我需求的李碎——不是别人,都是李碎。

我在杀死李碎的时候,也杀死了自己。

“沉渺?”

我被辛然的呼喊拉回了现实,对上她急切的在我脸上寻找一丝希望的眼神,我有些勉强的弯了下嘴唇。

“辛然,最近我的身上也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

当我把所有事情包括自己的想法像辛然合盘托出时,我没有对这份禁忌的爱被公之于众的害怕,反而我感到轻松。

辛然听完后,定定的看着我。

“沉渺,你爱上他了。”

她讽刺的笑着。

“可是你亲手杀死了他。”

辛然还在笑,笑得越来越狰狞。

“沉渺,你真贱。”

这是她形容我的话。初入耳,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反而一片悲凉。我想,她形容的对。

“他是你亲哥对吧?你也真是下得去手啊,沉渺。”

“比起你,我可真的小巫见大巫啊。”

“原来你比我心狠多了。”...

“原来你比我心狠多了。”

我坦然地看着辛然,做作的扯了一下嘴角。她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贱,我爱上了囚禁我的人,爱上了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人,正是因为我们是兄妹,同样的心狠又冷血。

所以我选择杀死了他,那个卑微的爱着我的李碎。

“所以我根本就不该求助你对不对?你是爱李碎的,你巴不得他回来对不对?那我告诉你!李碎回来了!”

辛然疯狂的嘶吼。

“沉渺,你这辈子,都逃脱不了李碎了。”

我安静的看着她吼完,直到她耗尽所有气力倒在床边的地毯上。然后退出房间,轻轻的带上门。

“我心甘情愿。”

我走到客厅,礼貌的与女人告别,甚至戏剧性的为辛然的遭遇垂泪叹气。即使我认为一切都是她的自作自受,就像现在的我自己。

我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辞掉了工作。

之前发生的奇怪的事在我看望辛然回来后就不再发生了。但这并没有打断我出去旅游的计划,我走过一个个李碎曾在计划中和我提到的城市,但始终没有等到李碎。

我知道李碎还活着,如果他还爱我,那他总会出现的。如果他不再爱我甚至恨透了我,那我甘愿被折磨,成为他的俘虏。带着对他的迟来的爱与愧疚,苟延残喘过余生。

啧,果然和变态生活久了,自己也会变成变态呢。

或者说,我和李碎身上本就流着相同的,变态因子的血。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帮我捡起掉在地上的花,不发一言,我却知道是他。

透过他压低的帽檐,透过他空荡荡的袖管,透过他黑色衬衫里的那股熟悉的气息。

他转身欲走,我叫住了他。

“李碎,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男人的背影一顿。

“李碎,你不要我了吗?”

他缓缓转过了身,摘下帽子。我呼吸有些急促的打量着他,他还是那副老样子,清俊面容上那道我亲手划出的伤疤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盘踞在他的脸侧。

我毫不怯懦的直视着他。

“没有左手,我当你的左手。”

“我会跟父母说你是我男朋友。”

“没有孩子,我告诉父母是我生不出,我们可以不要孩子。”

“你要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不要丢下我。”

垂着眼的男人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翳。

“渺渺,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

“那就让我们……一起沉沦进地狱。”

粉身碎骨,也万劫不复。

写在前面:-写这篇本来是为自己对幽林的意难平找个出口,没想到有人喜欢~很荣幸嘻嘻。

-应该还会有个婚后番外

我...

我是李碎,也是一个杀手。

更多时候,我是一个变态,不自知的变态。

大概是没有人教过我。

看到沉渺那天晚上,我很意外。

但我也不意外。

我迟早要与你相遇,我亲爱的妹妹。

沉渺和我想象的一样,有点蠢,但也有点小聪明。

啧,果然是被爱包围长大的小孩啊。

那也应该让你体会一下,

这些年我都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吧。

4.

渺渺,渺渺

我总是这么喊她。

每次沉渺都是呆呆的看着我,眼睛里有迷茫,也有戒备。

我喜欢这么喊她。

所以在那个漆黑的雨夜,我把逃跑的她抓回来压在身下时,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紧紧的抱住她,像骇浪里的小舟,在起起伏伏中获得永生的快乐。

那个晚上,在沉渺抽泣着睡过去后,我依旧抱着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喊着。

渺渺,渺渺。

我的渺渺。

5.

我和渺渺越来越融洽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

我的渺渺,从来没有放弃过离开我。

所以我讲了那个故事,拿出了那份亲子鉴定书。看着渺渺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下去。

心里腾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不是想走吗?

我的渺渺,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6.

好像失算了。

渺渺在得知我们的血缘关系后,开始抗拒我。

这可不行。

于是我又编织了一个谎言。

但是,我和渺渺都清楚,这只是谎言。

自欺欺人的谎言。

7.

我好像爱上渺渺了。

虽然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

我开始规划和渺渺的未来,即使那是渺渺并不期待的未来。

这是我迟钝的,幼稚的表达爱的方式。

我把我的心,剥给渺渺。

我作为一个杀手,有了软肋。

8.

沉渺将最后一捧土盖住我的眼睛时,我还是对她抱有最后一丝丝期望的。

直到她丢下了棒棒糖。

不愧是我的妹妹。

一样的狠心,一样的冷血。

她说的没错,我确实幼稚的可笑。

9.

我没有如沉渺和辛然所愿在幽林里长眠。

相反,那天我带着组织里唯一可以称的上朋友的人来到了幽林,他想见见渺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你甘愿断臂。”他笑着打趣我。

但他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没有与我同行。

在我“死”之后,他把我从土里带了出来,带到组织常去的一家诊所。

多亏医生医术精湛,我从一个只剩出气的死人,恢复成一个少了左臂的健康人。

10.

我先去见了渺渺。

她还是老样子,但没我想象的那么开心。

我看着她吃东西,睡觉,回信息。

更多的时候,她在发呆。

我躲在衣柜里,痴迷的目光几近癫狂。

渺渺,我的渺渺。

11.

辛然见到我时,正在和新男朋友约会。

我与她对视,看到她眼底的恐惧,深不见底。

也是,毕竟在她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死人,是不能复活的。

我没有让辛然死,死亡太便宜她了。

生不如死,才是我对她一世的枷锁。

12.

看见渺渺来找辛然了。

我不意外。

听见渺渺对辛然说爱上了我。

我意外,我也狂喜。

可我更惶恐,这是否是渺渺在我临死前的戏码重演。

渺渺啊,我的渺渺。

你终究是属于我的。

13.

我还是出现了。

跟了渺渺一路,我在最后一站,帮渺渺捡起了地上散落的花。

花,多好啊。

本来高高在上,独自怒放,一朝坠入尘泥。

就像我的渺渺。

这次,就让我们一起。

坠入地狱,粉身碎骨。

“一帆,一帆!”

许一帆猛然睁开眼睛。

室友程夏长吁了一口气,有些抱怨地将手机横到他的面前:“再不起床上课就要迟到了!你怎么了?被梦魇住了吗?”

许一帆嗓子干涩的发疼,背后浮着一层细密的汗,回想起刚才的噩梦,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这份不适感从脑海中甩出去。

“抱歉,做了个噩梦。”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一股液体顺势从鼻腔里流了出来。

还没等他用手去摸,程夏突然惊呼道:“你怎么流鼻血了?”

许一帆手忙脚乱地仰头塞着纸巾,透过镜子看到了程夏担忧的目光。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内涌动着微弱的血腥味,勉强一笑,道:“放心,我没事,空调太干了而已,今...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内涌动着微弱的血腥味,勉强一笑,道:“放心,我没事,空调太干了而已,今晚打盆水放屋里就行。”

程夏紧绷的脸才肯放松,提着包道:“那快走吧。”

为了保障学生安全,学校寝室在出入时都需要进行刷脸认证。

许一帆盯着机器里的小红点,瞬间僵直了身体,直到程夏反复催促他才如梦初醒。

无论已经过了多久,无论逃离了那个牢笼多远,只要一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许一帆还是会浑身颤栗。

看着全宿舍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徐一帆无动于衷,躺在床上打开了手机游戏。

程夏将从皮箱里翻出来的玫瑰饼扔给他,眼神有些担忧,从开学一直到现在,他从没见过许一帆回家,也很少听他谈及家里的事。

“你要不要去我家玩玩?我妈做菜特别好吃。”

许一帆笑着正打算拒绝,突如其来的来电显示占据了大半的屏幕。许一帆看着灰掉的游戏画面,蹙了蹙眉头,按下接听键。

“又在打游戏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母亲的话总是这么强势不容置疑,可仔细听下去,又掺杂着几分委屈。

徐一帆漠然开口:“放假再说吧,怎么了吗?”

母亲的声音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里掺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哭腔:“明天是何川的生日,你不回来看看他吗?”

他关掉了手机,无视宿舍里其他人惊恐的目光,将整个人重重地摔回到床上。铺天盖地的悲伤袭来,仿佛要把他溺亡,他咬着牙,任由眼泪流进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写作业。屋内的监控头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着,红色的光点像是野兽捕食猎物时的眼睛,令人汗毛倒立。

他和何川都管它叫做“眼睛”,用来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眼睛”。

父母打着望子成龙的旗号,将这个小小的摄像头装进了他们的私人空间。一开始,只是为了监督他们写作业、不玩游戏,后来慢慢的,开始变成了无孔不入地掌控他们的生活。他们将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父母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何川母亲是许一帆母亲的闺蜜,所以两人也是亲密无间,一起长大。何川曾对许一帆说:“一帆,你知道吗?我妈在厕所都装了针孔摄像头,要不是我不经意间看到她的手机,我都不敢相信。”

许一帆手一抖,写作业的笔尖刺破了纸张,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何川声如蚊呐,眼睛被泪水浸得发红,却还是温柔地笑着:“我真怕,还没上大学,就被她给逼死了。”

周围的声音渐渐变得嘈杂,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模糊又清晰。

画面一转,许一帆来到了学校,他看见何川母亲拽着一名女同学的头发,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骂道:“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人,又给我儿子送巧克力,又约他一起放学,你恶不恶心?”

赶来的老师还没等说什么,也被何母扬手扇了一巴掌。年轻的老师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何母剧烈地喘息着,指着老师怒骂道:“我把儿子交给你,你就给我教成这样,要不是我在儿子手表里装了能同步录音的智能芯片,我都不知道你们能这么不要脸!”

而何川站在一旁,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那是今年他生日时母亲送他的礼物。

手表价值不菲,他一直视若珍宝,连带着对母亲的不满都消除了许多,却不料,这也是母亲用来监控他的工具。

在母亲撒泼式的大喊大叫中,何川突然笑了起来。

何母困惑地看着他,却只见他嘴唇翕动,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那天,何川跳楼了。

许一帆记得,在葬礼上,何母冲上来一把将自己推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你滚开,都怪你妈,要不是你妈给的建议,我也不会这样做,我的儿子也不会死!”

许一帆脑海里落了一道惊雷,炸得他体无完肤。他失魂落魄地离开,脑子里不停翻滚着有关何川的回忆。

他忽然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的一句台词:“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

许一帆醒来时,宿舍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许一帆突然有了一种回到牢笼的错觉。

虽然已经搬家,但这房子里,却有着同样真实的窒息感和恐惧感。

母亲已经将饭菜做好,饭桌上翻腾着氤氲的雾气。她看见儿子手里空空荡荡,有些失落,却依然笑道:“你怎么没带行李回来啊?”

许一帆回答:“我看过何川就回学校了。”

母亲将情绪隐藏的很好,没有表现出不快。

桌上的菜,都是许一帆爱吃和最近想吃的菜,有些即使母亲不会做,也从外面买了回来。这一顿饭他吃得很满足,饭后母亲絮絮叨叨地提醒他,要多穿衣服,上课要认真听,少打游戏,和室友不要闹矛盾,许一帆也都一一应了下来。

从小,母亲对他的控制欲就特别强,甚至他穿的每一件衣服、交往过的每一个朋友、做过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经过母亲同意。而这种日子,一直到何川死去的那天才结束。

何川死后,本来温顺乖巧的许一帆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曾无数次地想,如果不是因为何川,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有反抗妈妈的想法,是何川让他意识到,母亲的控制欲已经几乎要将他吞噬进腹肚里了。

他拆除了房间的摄像头和窃听器,为了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他打开了母亲的电脑,想查看终端。但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着一篇学术论文,里面充斥着“智能芯片”、“微创芯片”等字眼。

还没等他仔细看,母亲便急忙赶来熄灭了屏幕。

“这是什么?”

母亲向来强势的目光中涌现出一抹哀伤:“你父亲写的东西。”

许一帆了然,他对父亲这个词太过陌生。父亲在一家科研公司做技术研发人,每天回来吃饭,然后就把自己锁进书房里,甚至十天半个月都讲不上一句话。

他不喜欢母亲,同样不喜欢父亲。

一个放任不管,一个歇斯底里,许一帆想,他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而父亲与母亲结婚也并不是因为爱,仅仅是两个有体面工作的人,可以组成一个体面的家庭。有人为他洗衣做饭,并且生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仅此而已。

母亲向来不允许许一帆看父亲的东西,就好像看不到这些东西,也就看不到父亲的冷漠与无情。

许一帆耸着肩往外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头重脚轻,眼前一片花白,随后便毫无意识地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头疼欲裂,用手一摸,触碰到一层厚重的纱布。

“这是怎么了?”

母亲被他惊醒,紧张地抱着他说道:“儿子,你没事吧。你突然晕倒,头磕在茶几上,出了不少血,把妈妈吓坏了。”

突然晕倒?许一帆皱了皱眉头。

出院那天,不顾母亲的反对,许一帆坚持要去为何川扫墓。

天空刚下过一场大雨,阳光在濡湿的空气中昏昏沉沉,路边的花朵艰难地摇曳着纤弱的肢体。他盯着何川的墓碑,难过地蜷缩下身体,蹲在一旁,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何川,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

从墓园出来后,许一帆失魂落魄地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巨大的声音:“停下!”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停住脚步,瞬间,一辆货车鸣着笛擦着他的鼻尖疾驰而过,许一帆被惊出一身冷汗。

刚刚的声音是什么?

他始终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大概是脑子被磕坏了,出现了幻觉吧。

4

时隔许久,再次来到何川的墓前,许一帆感慨颇多。

一直在墓碑前站到天色昏黄,他将积压在心底的话说了个遍,才终于不舍地转身离去。

来到车站前,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蹲在路边干呕了半天,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又流鼻血了。

猩红的血液带着浓重的腥气落在路砖缝隙里,让他恶心得要死。自己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儿子,你到了吗?”

许一帆将从家里带来的水果零食分给其他人,同时敷衍地答道:“嗯,刚进屋。”

母亲那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她连忙提高音量:“儿子,早点睡觉,不要熬夜玩游戏。妈妈这边来病人了,先挂了。”

他一件接着一件地从包里往外拿母亲带给他的东西,当最后一件拿出来时,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台加湿器。

隔天一早,程夏看着许一帆像疯了一样检查着宿舍里的每个角落,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程夏看着他将手机摔在床上,然后气急败坏地拿起自己的行李箱,仔细看去,防盗锁的锁眼里竟然有红光闪烁着。

“我妈用来监视我的监控器,她真是疯了。”

许一帆将整个行李箱拖到楼下砸碎,然后颓然地坐在走廊的楼梯上,目光涣散。程夏看在眼里,过去递给他一瓶啤酒,有些担忧地道:“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过别太伤心,可以跟我说说。”

许一帆笑了笑,伸手去接那瓶啤酒,然而接触的瞬间,他的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了一下。

他疑惑地摸着自己的头,后脑那里有一个凸起的伤疤,是之前磕伤缝合后留下的。他有些发怔,直到程夏喊他的名字才抬起头。

“怎么了吗?”

许一帆微微一笑:“大概······没事。”

最近,许一帆流鼻血的次数越来越多,程夏甚至为他总结出了经验:睡得晚会流鼻血、穿得少会流鼻血、不好好上课也会流鼻血。

而且,积攒十次不规范行为,还会赠送头晕目眩一次。

就跟纪律委员似的。

许一帆虽然笑着打趣,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对的。自己的身体好像真的出了问题,等放假后,一定要去医院好好看看。

许一帆本来不想回家,可最近身体越来越虚弱,只能放弃了留在学校兼职的想法。

许一帆刚想答应,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愤怒的声音:“让他滚!”

意识仿佛有片刻的迷糊,等再反应过来时,他看到了对面程夏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去就不去吧,让我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许一帆浑身瞬间褪了血色,咬着唇颤抖地问:“我刚才说什么了?”

程夏倒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迷茫,迟疑着说:“你刚才恶狠狠地说让我滚······”

一阵穿堂风吹过,许一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头也拼了命地疼。

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声音。

他熬夜时,脑海里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放下手机;他吃饭时,会有一个声音不许他吃太辣的东西;而他的身体,也会接受这种指令,一旦他反抗,就会感到头晕恶心。

许一帆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他确定身上绝对不会有母亲用来监视他的东西了,可这该死的声音究竟是从哪来的?

回家那天,他下了高铁,在出站口便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他有些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浑身都在颤抖着:“妈,我没告诉过你,我是坐哪趟车回来。”

母亲置若罔闻地接过他的行李箱,笑着告诉他,自己做了多少好吃的。

许一帆看着鱼贯的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一路忍着,直到上了母亲的车,车门落锁时才忍不住又追问道:“妈,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趟列车的?”

母亲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我儿子啊,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疯了,绝对是疯了!

许一帆挣扎着想要下车,却被母亲轻飘飘的一句“坐下”钉回到座位上。

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听从母亲的指令。

伴随而来的,还有那种熟悉的头痛。

许一帆深吸一口气,将声音尽量放缓和,带着请求的语气对母亲说:“妈,你又在哪里放了监视我的眼睛?告诉我,好不好?”

母亲再次侧过脸来,已是满面泪痕,她盯着许一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哦,儿子,你就是我的眼睛。”

很多时候,都是母亲说一件事,他做一件事。他可怖地发现,似乎没有了母亲的指令,自己就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就像今天,母亲有一台手术,所以一大早就急匆匆去了医院,临出门前,她让许一帆看看电视,所以他到现在,只知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手指无意识地一动,电视换了一个频道,里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面对着众多观众侃侃而谈,许一帆甚至能看到他鼻尖因过度兴奋而冒出的汗。

男人激动地说道:“这款意识共享的微创芯片是科学界的一块重要的里程碑!将它植入进一些特殊罪犯的脑子里,芯片就会攀附在神经线上,将受植人的思维同步到芯片的使用权限者所用的设备里,由此可以有效降低多次犯罪的犯人再次危害社会的可能性。”

“芯片还可以接受指令,对人体活动具有控制作用,所以也可以使用在医学治疗中,有效防止具有边缘人格的患者做出危害自身的行为。”

许一帆看着那个男人,突然反应过来,他白大褂上的标志,父亲也曾佩戴过。

他心里装满疑惑的匣子被打开,恐惧翻腾着溢了出来。

由于身体不受控制,许一帆用了好久才走进书房,电脑屏幕上散发着幽幽白光——父亲总是这样,在家里工作经常忘记关掉电脑。

他将空白的网页叉掉,却看到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芯片植入”。

点开那个文件,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天母亲关掉的学术论文。许一帆仔细看着,那上面记载的是智能AI芯片植入人体大脑,并且控制人体的可行性,下方还附上了一些实验数据。

许一帆扫过一堆专业术语,最后目光钉在了“意识共享”上。

“芯片攀附神经,实验者脑海中所产生的意识,皆可以同步传送给芯片的使用权限者。”

许一帆颤抖着抬起胳膊,摸了摸脑后的伤疤,绝望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所有真相都在顷刻间浮出水面。

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快停下!”

头好疼,鼻子也在流血。

“不要看!”

头晕目眩,怎么会这么恶心。

“关掉它!”

许一帆喉头一甜,呕出了一大口血。

父亲怒不可遏地扇了她一巴掌,低吼道:“你竟然骗我说实验芯片丢了,转头就植入到一帆的脑子里,你疯了吗?”

母亲踉跄着站起身,用力地拍打他:“你还有脸说我!你从来不在家,我只有这个儿子了。他是我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凭什么不能知道他的一切?我只是很爱他,很爱他啊!”

医生看着两人,皱着眉头制止了这场闹剧。

“芯片的惩罚机制破坏了大脑神经,现在只能将芯片取出,但会导致过往的记忆丢失。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起你们是谁了。”

母亲怔怔地看着医生,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父亲疑惑:“什么惩罚机制?”

母亲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没想过会这样的!我实在受不了一帆不受我的控制,就在芯片里加了惩罚措施,只要不听我的话,他就会头疼和流鼻血。我只是想让他乖乖听话而已啊······”

许一帆躺在病床上,看着推门而入的人们。

他刚刚做了一场手术,将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医生说他生了一场大病,因此失去了所有记忆,来往的护士们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心疼这个年轻的男孩。

但他不觉得失忆有什么不好,虽然不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但通过周围人的反应来看,那一定是些不值得怀念的事情。

程夏从病房门外挤进来一个脑袋,然后推开门,将一兜子水果放在许一帆的床头柜上。

“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不过你挺有意思的,天天来看我。”

许一帆没心没肺地笑着,看得程夏一阵心酸。

他削了一个苹果递给许一帆,唠唠叨叨地说:“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我家玩,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许一帆咬着苹果,突然停了下来,他歪着头疑惑地问程夏:“对了,我妈妈呢?”

程夏听说,事情发生以后,许一帆的父亲和母亲离婚了,鉴于他母亲做过伤害他的事,法院将他判给了父亲抚养,之后,他的母亲就疯了。

程夏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苹果甜吗?”

许一帆笑得灿烂:“甜呀,很甜呢。”

另一边,星河医院住院部。

许一帆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哽咽地呢喃着:“一帆,你等等,等妈妈出院了就去找你······”

突然,她的脑海中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

“你不许接近他!”

仨崽崽的揪揪哇

王俊凯,你必须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遇到你就画风突变!

摸鱼

窗外,万家灯火璀璨,夜市小摊喧嚣的声音混合着油烟的味道,从窗户缝隙飘进来。

袁康正趴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在信纸上写着新年愿望:

“希望新的一年,我也能成为受大家欢迎的朋友。”

他的书桌是用两条旧木凳改造而成,没有像样的台灯,一只晃悠的灯泡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袁康在昏黄的光线下将信纸折起,塞进书包底层,又拿出一个屏幕满是裂纹的手机。

这是他考上重点初中那年,奶奶给他的奖励。从袁康记事起,父母的争吵就没停止过,而他是最顺手的那个出气筒。奶奶如果在家,会从暴怒的父母手中救下他,可奶奶在他初二那年病逝后,袁康自此失去了这个家中最后一点温暖。

袁康用力...

袁康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阴郁的回忆从脑海中赶走。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终于下定决心点进了一个聊天对话框,点击转账,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笔钱。

“我要加入你们。”打出这句话时,他有着新兵宣誓入伍般的斗志与激昂。

对方的头像是一片蓝色的海洋,昵称是whale,袁康知道这个词,鲸鱼的意思。他不是很理解这其中的寓意,但唯一清楚的一点是,对方能帮助他。

帮他成为一个自信、受欢迎,而且光芒万丈的存在。

2

数学课上,头发花白的老师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几声窃笑。他不虞地转过身,正要训斥那几个捣蛋鬼,目光却骤然落在第一排的男孩身上。

“袁康,站起来!”老师的语气中饱含愤怒,“这才早上第一节课,你就困成这样?给我站到后面去清醒清醒!”

在同班同学各异的目光中,袁康抱着数学书站到了后排。

坐在教室最后排,被老师们当做刺头的王真偏过头,压低了嗓门对他说:“厉害呀袁姑娘,连夺命刘的课你都敢睡觉,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胆儿这么肥呢?”

——看来那个计划果然是有用的,原本在班里是透明人的他,居然会得到别人的主动攀谈。

这是他践行“阳光计划”的第三天,因为计划要求参与者必须每天四点钟起床,睡眠不足的袁康便忍不住在数学课上打起了瞌睡。

从袁康有记忆起,他就没有朋友。父母的争吵和苛责让他养成了内向又懦弱的性格,而这两个词出现在一个男孩子身上,便成了致命的缺陷。

初中时,“娘娘腔”“袁姑娘”这样的绰号跟了他整整三年。

被拽着往深渊坠落时,从小看到大的动漫竟成了唯一拯救他的光芒。《海贼王》《灌篮高手》《七龙珠》······他用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一集一集看过去,就好像能从中窥见一个崭新的、自己渴望到达的世界。

——有一群肝胆相照的伙伴,成为闪闪发亮的人。

独断的父母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这样的行为,在他们看来,令人沉溺的虚拟世界无异于慢性毒药。袁康只好把一切行为转为地下,他曾经偷偷去过几次漫展,那些舞台上表演的光芒万丈的coser们令他羡慕不已,可惜,囿于经济困顿和内心胆怯,他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

直到······他无意中从网络上得知“阳光计划”的存在。

这个计划号称能用28天让一个人脱胎换骨,针对群体正是像袁康这样的性格缺陷者。负责人whale言之凿凿:“我知道你的想法,加入我们的很多人原本也是这样,对现实生活充满失望,却不知该如何做出改变,也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参与阳光计划,你就能向自己梦想中的新世界和新生活,一步一步靠近了!”

袁康被他规划的蓝图深深打动了。上了高中后,他仍旧没有交到新的朋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孤僻,whale的话成了开启希望之门的钥匙。

入群的那一刻,袁康仿佛看到28天后那个崭新的世界,正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一角,漏出几点光芒。

“阳光计划”践行起来并不复杂。

whale会在前一天晚上将第二天要完成的任务发送给袁康,而群里的人计划进度不一,大部分都比袁康更快。他在群里看到了好几个头像从未发过言,询问时,whale的回答云淡风轻:“他们已经完成计划,成功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早上四点钟起床后,whale又发来了新的任务:彻底破坏掉一件你之前觉得最珍贵的东西,除旧迎新,破茧成蝶。

看到任务时,袁康愣住了。他平凡而乏味的人生里很少能有东西称得上“珍贵”二字,思前想后,似乎也只有奶奶送的手机了——可是手机是奶奶留下最后的礼物,也是他用来看动漫的重要媒介,最关键的是,如果没了手机,他该怎么和whale联系呢?

袁康站在教室后排冥思苦想,连下课铃响了都没察觉。王真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拽了拽他的校服外套:“喂,娘娘腔,下课了,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袁康站在暖橘色的阳光里,从四楼的高度向下看,砖红色的天井地面像是巨大的迷宫。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咬着牙将手伸出栏杆。手机受重力牵引向下坠去。袁康紧紧闭上眼睛,想象中的清脆碎裂声却迟迟未曾到来。

“嗨——这是你的手机吗?”

忽然有道声音传来。袁康愣了愣,睁开眼睛向下看,正好看到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站在楼下,仰起头望着他。夕阳的光芒落进她瞳孔里,化成一片细碎的光影。

这一幕,像极了动漫里定格在片尾的经典画面。

袁康还在愣神的时候,女孩已经跑了上来。她把手机递给袁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我接住了。”

“我······”

女孩打量着他,皱起眉头:“你是故意扔下去的?想让你爸妈给你换手机?”

袁康不知道如何开口,女孩把他的反应当作默认,低头看了看:“屏幕碎成这样,用起来是不太方便,我帮你换个屏幕吧。”

“啊?”袁康傻傻地看着她,像是没理解女孩话中的含义。直到她领着自己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活动室,在储物柜里翻找了一通,袁康才反应过来,“这你也会吗?”

女孩拿螺丝刀拆着手机,头也不抬:“很简单,我还兼职做这个呢。哦对了,我叫许漫漫,是高二六班的。”

在动漫的世界里,主角总是会碰到天降神兵,给予身处险境的他莫大的帮助。当许漫漫把换好屏幕的手机还给他时,环绕在袁康脑海里的只有这一个念头。

手机不仅没被破坏掉,反而焕然一新,无奈之下,袁康只好删除了手机里下载的几十集《海贼王》,并把删除截图发给了whale。好在,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势给袁康布置了第二天的任务。

——用美工刀在胳膊上划三道口子。

光是看着这行字,袁康的脑中已经浮现出那种尖锐的痛感。他迟疑着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疼痛能让你清醒,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whale说,“否则,你永远只能在舒适圈里怯懦地待着,迈不出第一步。”

凌晨四点,城市还沉浸在夜色里,袁康在昏暗的灯光下掏出美工刀,犹豫再三还是没勇气划下去。这份犹豫被揣在胸口,一直绵延到中午放学后,坐在食堂的角落里,他又一次从包里掏出了美工刀。

周围人来人往,喧嚣鼎沸,可偏偏没有一分热闹属于他。卷土重来的负面情绪给了袁康下刀的勇气,然而刀刃滑出外壳的下一秒,他的手被一只冰凉白皙的手牢牢按住。

袁康有些慌乱地转过头,许漫漫正站在他旁边,身后还跟着长相十分相似的两个男生。

“你干嘛呢?”许漫漫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吃饭就吃饭,掏刀子干什么?”

袁康难堪地偏过头,没有回答。许漫漫顺手把书包丢给身后的双胞胎,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她今天没有扎双马尾,半长的头发被发带束在脑后,看上去多了几分帅气。

许漫漫打量了袁康片刻,敲敲桌子:“昨天帮你修手机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手机锁屏是路飞和乔巴,怎么,你也看海贼?”

袁康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真巧,我们动漫社正在招人,我作为社长向你发出邀请,要不要加入啊?”

许漫漫的话像在袁康阴郁的世界撬开一条裂缝,阳光洒了进来。

他不知道学校居然有动漫社,更没料到,自己居然能被社长亲自邀请。

下午放学后,袁康背着包慢慢溜达到教学楼最顶层,这里有几间空教室,平时没人上来。许漫漫说,这就是动漫社的活动地点。

“我叫许漫漫,你已经知道了,这两位是林晨和林旭,我们都是高二六班的,比你高一级。”

袁康迟疑地问:“······动漫社就三个人啊?”

许漫漫从书包里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瞟了他一眼:“人才在精不在多。再说了,加上你不就四个了吗?”

她跟袁康解释,自己收社员的标准很高,爱与勇气缺一不可。林晨和林旭是她发小,而她物色了大半个月才碰上袁康这么一个合适的,当然要收入麾下。

“为什么要收我?”

“当然是为了明年春天,学校的春日艺术节表演啊!”许漫漫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一阵,最终调出了一个文档,“每个社团都要出节目的,我已经定好了一个cos舞台剧的剧本,目前还差一个角色。”

袁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什么角色?”

夕阳西沉,空气中浮动着无数细小的灰尘。少女坐在空荡荡的桌椅前,姣好的脸颊被镀上一圈暖光。

她笑眯眯地望着袁康:“当然是,主角啊。”

5

“喂,听说你最近跟六班那个许漫漫混在一起啊?”

早读课间,困得呵欠连天的袁康打算洗把冷水脸清醒一下,却在卫生间里被王真一把拽住。对方打量他的目光令袁康很不舒服,于是他后退两步,挣开了王真的手。

“我加入了她的动漫社。”袁康说。

那天下午,他正式成为动漫社第四位成员。熟悉了剧本之后,许漫漫就开始每天带着他们排练。除此之外,她还量了袁康的尺寸,说要回去帮他们做表演要用的cos服:“不用羡慕那些漫展上的coser啦!”

whale仍然在每天给袁康颁布任务,但他却很少有真正完成的时候。whale让他在手上刻一条鲸鱼,然而袁康刚犹豫着拿出刀,林晨和林旭就忽然出现,拉着他的手腕,用红笔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鲸鱼;whale让他去听的音乐,袁康才刚戴上耳机,就被许漫漫拿走一只。

她听了三秒钟,道:“这什么东西,跟鬼片似的,难听死了。”

说完,直接帮他切了歌。舒缓的前奏响起,袁康下意识看了一眼歌名:《好想爱这个世界啊》。

这几个字像一道亮光,从耳膜一路飞速窜到心脏。袁康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小时候元宵节,奶奶带着他去小区广场看烟花的场景。而许漫漫,就像是他生命里突兀出现的另一朵烟花。

“动漫社?你逗我玩呢吧?”王真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咱们学校有文学社数学社舞蹈社,哪来的动漫社啊?那个许漫漫本来不太正常,连那对双胞胎学霸都被她带歪,教导主任早看她不爽了,你可别往枪口上撞啊!”

袁康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许漫漫很正常。”

被袁康死死地盯着,王真居然从这个“娘娘腔”身上感受到某种威胁。他不自在地低咳一声,气势弱了下来:“正常就好,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一下你······”

王真走了,袁康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骤然发现,那个曾经饱受暴力与忽视的自己,眼神变得明亮了许多。可他不确定这究竟是因为那个断断续续进行的阳光计划,还是因为,他认识了许漫漫。

下午放学后,他惯例来到顶楼的空教室,然而在这里等着他的只有许漫漫一个人。

“林晨和林旭呢?”

“被他们爸妈带回去了,上次月考他们成绩没保持第一,父母被叫过来谈话了。”

许漫漫吸了吸鼻子,语气难得带着些许沉重。她在键盘上敲打了一阵,然后合上电脑,顺势坐在了袁康身边。

“我跟林晨林旭家住一个小区,从小一块儿长大。林阿姨每天回家就开始鞭策他们。听说他俩四岁会背乘法口诀,五岁就背了上百首唐诗。”

许漫漫转头看着他:“后来林阿姨和林叔叔的要求就更严格了,要求林晨林旭考试必须并列第一。要是谁考得不如对方,就会被区别对待,连吃饭能夹的菜都不一样。”

“其实我爸妈也对我挺不满的,我小时候成绩不好,除了学习,对什么都感兴趣。后来迷上软硬件,他们更不乐意了,觉得女生就该学文考师范。”许漫漫说,“可我就不,漫画里说了,有梦想就得坚持实现。”

“就像《海贼王》一样——如果人生也是海,我要成为海洋的主宰!”

这种中二的台词现实中念起来应该是可笑的,但是从许漫漫口中说出,反而格外令人信服。袁康仰起头望着桌上神采飞扬的少女,有一瞬觉得自己的血液也被点燃了。

然而下一秒,教室的门被猛然推开。秃头教导主任的目光从镜片后传来,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好啊,放学了不回家,在这里谈情说爱,伤风败俗!”

他大步跨过来,锋利的眼神像刀锋一样掠过两个人,落在桌面的笔记本电脑上,声音骤然抬高。

“学校不允许带电脑,你知不知道?!没收,把你家长给我叫过来!”

袁康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

许漫漫第二天就没有再来学校,听王真说,她的笔记本是用父亲那里的旧零件组装的,家长并不知情。这下被学校发现,违反校规校纪,再加上“和男同学举止轻浮,败坏校风”,校方提出了开除的处理方案。

最终,学校给了袁康停课一周的处分。

父亲将他领回家,迎面而来的就是两个重重的耳光。袁康跌坐在地上,嘴里泛出血腥味,一阵头晕目眩。父亲指着他,醉醺醺地骂道:“我已经跟你妈离婚,你以后就跟着我!再惹事,小心老子打死你!”

他将袁康反锁在卧室,自顾自出了门。袁康蜷缩在墙角,颤抖着拿出手机。

屏幕上,whale正好发来新一天的任务:自己说出自己的死亡日期,并接受它。

袁康呆住了,好半天才问:“为什么?”

“因为现实世界太操蛋,你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群体的禁锢、流言的压迫,外界暴力、自我怀疑······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一切就此停在这里,免得再滑向更加黑暗的深渊。”

袁康关掉手机,屋内彻底黑暗下来。他脑海中思绪万千,无数过去的记忆纷至杳来。灰暗的童年和青春期,走到今天,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就是认识许漫漫之后。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被选中的主角。

可如今,许漫漫要被开除,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他终究不是什么主角,甚至无法反抗暴虐的父亲,连自己的命运也掌控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停在这里吧。

天蒙蒙亮时,袁康睁开眼,给whale发去了一条消息:“我选择三天后。”

“死在众人的目光里吧!”whale的字里行间带着强烈的引诱意味,“想想看,那些抛弃你、误解你、欺负你的人······死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变成他们生命中最有冲击力的巨星,多好。”

袁康查了一下,发现本市三天后正好有一场漫展。他曾经在那里见识过无数人的辉煌,他们从各个角落里奔赴而来,打扮成最接近梦想的奇妙模样。

而他也要成为这样的人了——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用死亡带来一场最盛大的表演。

袁康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踮着脚从衣柜最上面拿出了许漫漫做给他的路飞cos服。他耐心地把衣服穿好,房间里没有镜子,于是袁康只能从玻璃上观察自己隐约的倒影。

“对不起啊。”他轻声说,“让你失望了,我还是不能成为勇敢的海贼王。”

三天后,城市里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好在寒风凛冽也阻挡不了coser们的热情。一年一度的大型漫展上,不少人穿着布料单薄的cos服,就是为了尽可能逼真地还原角色。

袁康缩在人群中,哆嗦着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whale发来的最新消息:祝你表演成功。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将手机揣进口袋里。他没有立刻将手拿出来,而是放在里面,反复摩挲着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开过刃的。袁康费了一番功夫将它伪装成道具的模样,这才成功带进了场馆。

旁边的舞台上,几个穿制服的少女正在跳宅舞。他已经想好了,等这个节目结束,就上台去,做完最后的表演,将匕首插进自己的喉咙。大动脉被割断,鲜血四溅,那可能会是最震撼人心的死法了吧。

台上的美少女们很快结束了舞蹈,鞠躬下台。袁康咬咬牙,冲上了舞台。台下观众投来各异的目光,这是袁康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注视,他心里本能升起慌乱,却被强压下去。

“诸位,请欣赏我今天带来的,最精彩的节目。”

袁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敢往下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接下来的表演中。他要演出的,恰好是之前和许漫漫他们排练过的舞台剧中的戏份。

许漫漫做的道具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她制作的乔巴玩偶精巧绝伦,关节甚至能够活动,袁康操控着它完成表演,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最后一句台词:“接下来,将是你们人生中永远难忘的一幕——”

“没错,看剑!”

那道熟悉的女声响起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转过头去,打扮成加勒比海盗模样的女孩正从舞台右侧飞身跃上;而另一边,两个成年的“海尔兄弟”也在向他越靠越近。

这正是许漫漫设计的舞台剧《路飞海尔兄弟大战加勒比海盗》中,最经典又无厘头的一幕。袁康原本打算,在自己路飞的部分演出完成后,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匕首刚刚拔出一半,cos杰克船长的许漫漫跑到他面前,那双明亮的眼睛望过来,像是星辰一般。她压低了声音:“好好表演,就当为春日艺术节彩排了。”

想象中血溅当场的惨相并未发生,袁康下意识跟着许漫漫一起演了下去,心头渐渐有充盈的欣喜冒上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感受到如此多赞赏的目光与喝彩。当如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时,他脑中忽然闪过许漫漫那天说过的话。

“如果人生也是海,我要成为海洋的主宰!”

场馆一角,袁康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许漫漫的眼睛。

少女眼圈红红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自杀?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死在舞台上?我不信你猜不到,那个所谓的阳光计划根本就是改头换面后的蓝鲸计划!”

袁康一言不发。是,在whale让他说出死亡日期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在厄运的洪流面前,死亡反而成为了那个最容易的选择。

他跟许漫漫说起自己那晚跌宕起伏的心绪。被开除的许漫漫,无法反抗的父亲,戛然而止的光明生活······许漫漫认真地听着,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林晨已经开口:“漫漫没有被开除。”

袁康愕然地抬起头。

“对,我和我爸妈促膝长谈了一整夜,说服了他们;然后又给学校写了检讨,加上我爸妈求情,最后跟你的处分一样:停课一周。”许漫漫说着,伸出手拍拍袁康的肩膀,“如果你爸是个无可救药的醉鬼,那惹不起就躲着点儿,下学期就申请住校。等以后考上大学,经济独立,就可以彻底脱离他啦。”

袁康心里的阴霾被扫除了一大半。他忽然间意识到,那些主角之所以能成为主角,不是他们有多么厉害的天赋和超能力,而是因为不管人生如何坎坷困苦,他们依然能硬生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英雄之路。

想到这里,袁康问许漫漫:“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今天要来这里?”

许漫漫告诉他,她之前在网上跟着一位黑客学代码,后来黑客青春期的女儿却莫名其妙自杀了。他们追查到最后,定位并潜伏进那个群里。那天许漫漫帮袁康修手机,无意中看到他眼熟的头像,于是就监控了他和whale的聊天。

袁康愣了愣,还没等他细想,一旁的许漫漫已经飞快反应了过来,惊呼:“这个whale也在这里——他就在场馆里!他打算亲眼看着你自杀!”

“袁康,你回他消息,随便说什么都行,只要拖住他,让他能继续回复你——”许漫漫深吸一口气,从林晨手中拿过自己的电脑,“我来通过聊天定位他的具体位置,我们找到他!”

场馆内人流拥挤,许漫漫紧盯着电脑屏幕,和无数服装发色各异的coser擦肩而过。屏幕的地图上,一个闪烁的小红点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最后,下方距离显示,不足20米。

许漫漫蓦然抬头,死死盯着角落的方向:“就是那个人!”

袁康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戴黑口罩的男人,个头瘦小,微微驼着背,眼神阴郁地看着每一个路人。

就是这样一个再平平无奇不过的路人——偏偏在网络上操控着别人的生死。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许漫漫把电脑往袁康手里一塞,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他一把拽住。

“你去报警——”袁康深吸一口气,语调坚定,“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他步履向前,不带丝毫犹豫。这个瞬间,那些曾经看过的无数热血漫的主角灵魂似乎都加诸他身,带给他莫大的鼓舞。

身边的coser们来来往往,他们衣着单薄,可偏偏不惧寒冷;他们眼神疲惫,却偏偏笑容明亮。

他忽然明白,自己所一直渴求的“认同”和“受欢迎”,靠生靠死都不能确保获得。

如果喜欢二次元的世界,只有勇气和自我认证才是打开那扇门真正的钥匙。

他伸手扣住了男人的手腕:“你就是whale吧?我叫袁康,我正式宣布退出你的计划。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抛弃我,所以我也不会抛弃这个世界!”

whale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恼怒和愕然。然而,被热血驱使的男孩力气大得出奇,他一时竟无法挣脱和反抗。

很快场馆内的巡警赶到,制服了男人。聊天记录就在手机屏幕上,明晃晃地刺眼。铁证如山,他诱导未成年人自杀的罪名洗不脱,下半辈子只能在监狱里过了。

袁康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许漫漫的方向。杰克船长的胡子贴在少女白皙的脸上,透出几分滑稽,可那下面露出的笑容,分明比阳光还要明媚。

他忽然想起,动漫里的主角们,还会有心爱的女孩啊。

10岁那年,我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颗星星。

那是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父亲躺在床上,脸色很难看。家里来了很多亲戚,拿着一张黑色的胶片看来看去,他们神情严肃,对话里不断重复着“癌”的字眼。

在去省医院复查的前几天,父亲茶饭不思,全家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下,让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妈妈,爸爸不会死吧?”吃过晚饭后,我拉了拉母亲的小拇指,得到的却是震怒之下的母亲一记耳光——“别胡说八道!”

爸爸生病,难道是怪我吗?我捂着火辣辣的脸,装作懂事的样子点了点头,随后跑出了家门。离开前,我看到母亲双目涣散,与以往的样子也完全不同。

爸妈究竟怎么了?爸爸,又是...

爸妈究竟怎么了?爸爸,又是不是真的要死去了呢?我陷入了恐慌,躲在池塘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忽然,头顶的树上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你怎么在哭啊?”

我仰起头,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倾诉的人:“我爸爸病了,可能会死。”

“能帮我个忙吗?”男孩没有理会我的话,“我摘了颗星星,你帮我接一下。”

虽说并不是很相信,但我还是站了起来,接过了男孩手里温热的玻璃瓶。

安慰一个人或许只有一种办法,便是转移他的注意力。而这个男孩,成功用星星吸引到了我的注意。

跳下树后,男孩捧着手里的瓶子,把眼睛贴在上面看着,里面那颗星星圆滚滚的,浮在水面上,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纹路,漂亮得不像话。

“我叫林星辰。”男孩把视线从星星上挪开,看着我,“你刚说······爸爸怎么了?”

“他病了,很严重的病。”

“要不,把星星给他吃了吧,据说星星能实现人的愿望。”林星辰把瓶子递给了我,“不过,只有相信它的人才能看得到星星。大人们都不相信,所以你得要你爸爸闭着眼睛吃下这颗星星。”

林星辰明亮的眼睛反着光,比手里的玻璃瓶更加明亮。我将信将疑,拿着林星辰的瓶子,匆忙跑走了。

到家后,我偷偷溜回了爸爸的房间,我让他闭着眼睛,喝下了那半瓶水。星星像是没有实体一般,滑进了他的嘴里,甚至滚到肚子里还发着光。

我偷偷许愿:“一定要让爸爸的病好起来。”

“你在干嘛?”妈妈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我声后响起,她总是如此。

“喂爸爸吃药。”我一本正经,“爸爸一定会好的。”

“对不起······”妈妈突然抱住了我,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一直以来,妈妈都是很强势的形象,我从没想过,像她这样的女人也会流眼泪。

去省城医院好几天后,父亲带着好消息回来了,众人喜极而泣。之前是误诊了,那是一个良性肿瘤,安排手术切掉就行了。

我心里一阵暖流涌了出来,热泪倾泻而出。

林星辰——我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母亲听了我叫林星辰的名字,不觉皱起了眉头。

父亲的手术过后,我偷偷告诉了他关于星星的秘密。

但父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他那天偷偷睁眼看了我的瓶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温热的水而已。

后来,父亲和母亲也说了这件事,母亲一脸严肃地要我少和林星辰玩,担心我也变成他那样的神经病。

不久后,我得知林星辰家就在池塘附近。他的房子里基本没有家具,红砖堆砌的外墙还没有贴上瓷砖,除了他之外,他家唯一会动的东西是一群鸭子。

林星辰的爸爸——林海峰,是我爸爸的战友。林伯伯打仗可能很厉害,但种田不是特别在行。经常能看见他穿着旧军服,把奖章别在胸口,在村里的马路上神气地走着。

最后,林伯伯以英雄的姿态离开了。在千禧年的一场山火里,林伯伯在妻子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中,选择了先救下那个小孩。在他折返去救自己的妻子时,两个人都没有再从山上下来。

那一年林星辰9岁,他成了一个孤儿。

村里人对林星辰很照顾,但他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林星辰养了一群鸭子,村里有人给他送一些谷子和菜,他自己就能照顾自己。

林星辰成了那个“别人家的乖孩子”,但很快,他又成了大人们口中“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孩子,因为他总是自称能摘到星星。

我其实有些生气,明明是林星辰慷慨地送了一颗星星给我,但大人们却不买账。

天气更冷了一些的时候,我又去见了林星辰,他在院子里烧了一团篝火,给我搬来了一把椅子。

摇曳的火与皎洁的月光融合在一起,撒在林星辰的脸上,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他。眼睛很大,睫毛长得不像男孩,头发短短的,不爱说话,这总让我觉得,他好似一头温和的小鹿。

我感觉,我很喜欢他,想伸出手去,喂小鹿吃树叶的那种喜欢。

林星辰告诉我,他有两颗星星,是他爸爸妈妈变的。因为外婆曾告诉他——在靠近太阳升起的某条河里,住着一条长有鹿角的大蛇,名为“舍卧克”,是丛林与万兽的化身。它会眷顾好人,让他们的灵魂化作星辰;也会惩戒恶人,让他们的身体化为养料。

“我用掉了你一颗星星,要用什么补偿吗?”我问道。

“你做我的朋友吧!”林星辰想了想。“做我十年的朋友。”

“为什么不是一辈子呢?”我脸有些发红。

“一辈子,太长了。”林星辰顿了顿,自顾自地看着手指。

六年级的时候,我的身体开始发育起来,除了身高以外,我其他的女性特征也变得明显。

更重要的是,每当我和林星辰说话时,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些奇怪的想法。但他还和以前一样,声音与眼神都无比清澈。

我更喜欢他了,但和之前的那种喜欢完全不同。

初中,我的身体变化更大了。

虽然我和我妈关系一直不和,但我的容貌,依旧继承了她的很多特点。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我皮肤开始变得光滑白皙,鼻梁高挺,身高更是逼近1米7,比林星辰还高出一截。

我妈在给我买内衣时,故意摆出了不怀好意揣测我的神情。她担心我早恋,但这不无道理。

除此之外,她格外见不得我和林星辰接触,我顶撞她多了,她便会拿我爸爸越来越差的身体来警告我。

“你多和成绩好的人玩一块,妈妈又不会怪你的。”

“你和梁叔叔家梁颖一起玩嘛!人家成绩又好,又懂礼貌的。”

这样的话不断传入我的耳朵,在初中剩下的一年半里,我放下了感情,和梁颖走在了一起。只是偶尔的时候,会去找林星辰聊聊天。

可尽管如此,在我回家进门前,我还是听到了我妈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你也不管管你女儿,光靠我来管。成绩又退后了两名,被梁颖超过去了。学校里掉两名,考高中就能掉上百名,说不准就考不上重点!”

“难免会有波动,孩子嘛!”我爸满脸堆笑。

我一声不吭地推门而入,躲进了自己的屋子。

下次月考,我史无前例地考到了年级第二。可我把成绩单摆在我妈面前时,她却一脸不以为然。

“别骄傲,这个成绩你就应该拿得到,下次考来年级第一,我才算是没白费心。”

我听了后,饭碗一放,扭头往外走去。

“你这孩子脾气大了啊?我说什么了,不是为了你好?以后考不出去,你等着啥,嫁给那个林星辰,让他养你?”

“嫁给他就嫁给他!”我憋不住眼泪,夺门而出。

我再也忍受不了我妈妈了。我祈求林星辰把第二颗星星送给我,我要和我妈妈断绝任何关系。

林星辰听懂了我的话,有些脸红,他似乎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你妈妈不喜欢我吗?”林星辰舔了舔嘴唇,“嗯,我会帮你的。”

辞别林星辰后,我仍然不想回家,而是在路上游荡着。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我,我回头看去,是梁颖。

她总是这样懂事而又聪明,还很擅长与大人打交道,三言两语就安抚了我妈的情绪。

不像是我,一生气就只会往外跑,而且每次都只会去找林星辰。

临近中考,她时常去林星辰家买些鸡蛋回来,偶尔她甚至会抓一只林星辰养的鸡回来炖汤。

我清楚地记得,林星辰从来不卖活的东西给别人。后来我才知道,我妈说是给我吃,他才肯卖给我。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有一次,他似乎是想见我,但被我妈挡在了门外,我妈应付道:“小林啊,我家白露在学习,你不要影响她,等她考上高中了,再来找你玩。”

林星辰拿着一个瓶子,我看到,里面装的那颗星星,即使是在白天也闪着温和的光。可我妈妈什么都看不到,只会在背后说林星辰精神不正常。

躺在梁颖床上时,梁颖经常会拿梳子给我梳头发,顺便和我聊一聊学习之外的事情。

虽然临近考试,但我和梁颖还是忙里偷闲,看了两部玛丽苏小说。她和我说,这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情。

“话说,你真的喜欢林星辰吗?”在梁颖看来,林星辰没有任何特点。

“我也说不清楚,和他在一起时,我情绪会很平静。”

“可喜欢一个人时,应该是心跳不已的。”梁颖把头扑在了我怀里,“只想往他怀里钻的那种。”

“像白露你这样优秀的女孩,如果和我喜欢上同一个人,我一定争不过你的。”有时候,梁颖会这样和我说道。

我曾想过,林星辰会养鸡、会抓鱼。可他摘的那些涩口的野果、带苦味的坚果,以及身上鸡鸭的粪便味道,终究不是一个少女喜欢的东西。

我终于发觉了,他的确是我的精神寄托,但和喜欢不同。

于我而言,他是童年那段孤独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是那颗星星。

可像我这样一个对星光都深深眷恋的人,怎么能拒绝太阳。

林星辰性格一点都没变,但见到我也会开始脸红。他的同班同学见我路过时,会对着他起哄,可他只会害羞地躲进教室。

一个男生,不能永远像个小孩一样,天真无邪离开了童年二字,就成了贬义词。

中考如约而至,我和梁颖一同考入了市一中,甚至还进了同一个班级。而林星辰则是考进了隔壁的五中。

一中和五中只有一山之隔,但却是天壤之别。就如我妈再次警告我的,要远离五中的孩子,他们除了成绩差以外,还会做很多危险的事。

然而,率先品尝“危险”的人是我自己。在寄宿生活下,我短暂地脱离了我妈的管控,很快便陷入了一场恋爱,对象是班上的篮球队队长——张皓然。他说我这个身高,除了他,也没人能配上我了。

高一的暑假前夕,面临即将到来的两个月分别,张皓然把我领到了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走着。最后,他停了下来,把手捧上了我的脸颊。

这个姿势,我和梁颖在电视里看过无数遍,我知道,他要吻我了。

可一个身影从学校后山里钻了出来,打断了我们。我看着那个浑身都是碎草屑的林星辰,不觉瞪大了双眼。

“是你朋友吗?”张皓然问我。

“嗯。”我愣了愣,“我邻居。”

林星辰一脸惊愕,对着我挤出了一个笑。但随即他扭头就跑,不要命一样地跑,像是一条落荒而逃的狗。

我来不及思考,就被张皓然吻了下去。

这份恋情来得像暴风雨一样凶猛,却也消失得如雷阵雨般迅疾。

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时,我妈已经坐在里面等我了,而张皓然则站在他的家长面前,一言不发。

“是她先追我的。”张皓然低着头。看得出,他妈妈和我妈是同样强势的女人。

“哦?是吗?”我妈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我,“那张妈妈对不起了,我家女儿的问题,我带回家管教。”

我妈把我领回了家,并没有再数落我一句,任由我一个人独坐在房中哭泣。

林星辰也来了,但他只能隔着窗子看我哭,我没有给他开门。他走后,我妈远远看着这一切,满意地笑了笑。

难以置信的,我妈和我聊起了爱情观。

“知道我为什么回家不骂你吗?”我妈牵起了我一只手,“在办公室里,我是骂给别人看的。”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觉得,你值得为那个叫张皓然的付出吗?妈妈又不是没经历过,所以,妈妈想让你考好的大学,那里有更好的男人。不会像是林星辰这样的,没钱又没能力,也不会像张皓然那样,没良心又没担当。”

我和我妈达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和解,我再也不对高中阶段的感情抱有任何想法,而我妈也为我开始听话而感到了欣慰。

高二的第一次月假,我在寝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梁颖一脸焦急地跑进了我的寝室,拉着我的手往五中方向跑去。

“你快去,张皓然叫了很多人,在打林星辰!”

等我气喘吁吁赶到五中门口时,林星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身上全是土。

“看到没有,就是他告的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张皓然把脚踩在了林星辰身上,“露露,那天在办公室我也是被逼的。原谅我可以吗?”

“所以呢?这就是你的担当?遇到事情,就把我推出去,当成你的第一个牺牲品?”不知不觉间,我的语气开始变得和我妈一样刻薄。可我居然有些理解我妈了,如果不是真的被伤害过,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放开他!”我呵斥道。

“你心疼他?想和他回家去养鸡?”张皓然怒不可遏,“你是不是疯了?”

“养鸡也比你好!”

“你他妈再说一句!”张皓然瞪大了眼睛,“物以类聚,你还挺开心是吧!”

我脸色一沉,转过身去,发觉林星辰居然扑了上去,把张皓然按倒在地。

可我的那句话却已经在转身时说出了口——“我不会嫁给他,但这和你没关系!”

听了张皓然的诋毁,林星辰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奋不顾身地为我扑出去。而我想到的,居然是撇清和他的关系。

听到我的话,林星辰停下了动作,被张皓然反扑在地上。直到五中老师迟迟赶来,抱起他瘦小的身躯跑向了医院。

直到毕业,林星辰再也没有来过学校。

毕业那年,我18岁,是认识林星辰的第8年。

他说得真对啊,10年的朋友,都已经是一个很漫长的奢望了。

高中毕业后,我如愿考上了重点大学。

2009年7月,也就是高三的那个暑假,我没有去任何一个同学聚会,而是去了林星辰家,却发现他家房门紧闭,也听不到鸡鸭的叫声。

晚上,我一个人去村子里那个晒谷坪上看星星,直至一个身影出现在我身后。

我心一慌,回头看去,果真是林星辰。

他变黑了很多,个子也长了一些,没念书后,他说他去学了厨师。

“你还能摘到星星吗?”我问他。

“你真的相信我能摘到星星啊?”林星辰很是吃惊。

“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我都相信。”我笑了笑。

林星辰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似乎是惋惜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

“我也摘不到了。”他蹲下来,摩挲了一下粗糙的手,“我杀了很多动物,舍卧克已经不眷顾我了。”

我从来不怀疑,林星辰他知道什么特别的东西,而从小到大,我欠了他很多东西。从一开始的那颗星星,再到初中时的很多鸡蛋,再到高中时,自己练习过无数遍的那句抱歉。

“你的那颗星星,用掉了吗?”我问林星辰。

“用掉了。”他点了点头。

在他去世那晚,我趴在他床前睡着了,做了一个漫长却无比深刻的梦。

在梦里,父亲穿着一身军装,和林星辰的爸爸一起穿越了丛林,星空浩渺,晚风徐徐,他们坐在了一个矮崖上,看着一汪明澈的湖泊,拿着军用水壶喝酒笑谈。

我想要冲上去抱住父亲,但却被人拉住了手,我侧脸看过去,是小时候的林星辰。

丛林里传来了一阵响动,一条巨蛇从东边的河里游向了湖中间,在圆月下立起了身子。它托起了我父亲和林伯伯,长出翅膀腾空飞起,我哭着跑上前去,嘶吼的声音却无法传给我父亲的背影。两个人逐渐远去,变成了两颗星星。

在我醒来时,父亲已经安详地离开了。

农村的夜晚十分安静,我和他坐在一起看着星星,在这个呼气成冰的夜晚,他紧紧抱着我。

我和他说起了我的一切,说起了那个关于星星的故事。

顾长景问我:“时至今日,你觉得林星辰对你而言,是个什么角色?”

我想了想,回答说:“是我人生某个阶段里,最好的朋友。”

顾长景点了点头:“人总是这样的,会被动地与许多人告别。”

第二天,我向母亲询问林星辰的近况,母亲说他在镇上建了个房子,开了个小饭店,小孩都几岁了。

不声不响的,母亲去了林星辰的婚宴,还装模作样偷偷给我随了个份子。母亲老了,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角的皱纹抹去了一些强势。

我问顾长景,去林星辰的饭店里吃点东西不。顾长景欣然答应了,驾车带着母亲和我一同前去。

林星辰见我来了,很是意外,但他外向了很多,平日里招揽客人练活了他的嘴皮子,再也不是那个腼腆的模样。

年关将近,林星辰说在饭店吃饭没啥意思,不如回家一起做个团年饭吧。他没亲没故的,刚好能带着老婆孩子,和我们回去团个年。

我们买回了菜,再回林星辰的家中。在这栋依旧没有装潢的房子里,我又看到了他爸妈的相框,后面有两个瓶子,里面空空如也。

饭桌上,众人都喝了些酒。林星辰有些醉了,和我们说起一个又一个儿时的笑话。说到星星那件事时,他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盛了半瓶酒的酒瓶,爬到了我家门前的一棵树上。

远方,烟火盛开,爆竹噼里啪啦响。林星辰拿着火钳,伸手往树梢夹去。

“爸爸,星星!”

林星辰的儿子坐在他妈妈的膝盖上,指向了天空。

云雾剥开,一颗星子的目光看了过来,落在了林星辰的瓶子里。

今天突发奇想草完了以前的草图(好像是新一生日的时候打的),想起来了再细化。

提前的七夕节快乐呀。无尽的学习中摸自己喜欢的小情侣可能是最好的放松方式了。

艳火1936年,瑞典

最近频发的儿童伤害事件令人痛彻心扉,但或许是因为受到伤害的多是女孩,往往让我们忽略了,也有很多男孩曾经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着痛苦。

我瞄了一眼外卖订单,上面的很多名字都是老熟人了。

赵飞,点了一份烤肉还带了杯冰可乐,肯定又是老婆出差,偷懒不愿意自己做饭了。

小雅,点了水果捞,颜色搭配得十分好看,大概又是在减肥,待会儿的朋友圈肯定会出现这份外卖的照片。

张可,居然破天荒地点了份白粥,想必是生病了,才让平时对油炸辛辣食品青睐有加的他换成了清淡的口味。

·······...

············

诶?我突然意识到少了什么。

再次仔细地看了眼订单,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陈东今天没有点外卖。

但此时来不及多想,我骑上电动车,向目标飞速前进。

啊,忘了介绍,我叫江克难,主业是侦探,副业是外卖小哥。

当侦探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是人活在世上,光有梦想是不行的,为了养活自己,我只好暂时放下侦探梦,穿上鲜艳的派送服,成为了一名外卖派送员。

不过令人欣喜的是,我很快就爱上了这份工作。

有人说,从一个人的垃圾桶里就可以了解到他的生活细节和日常状态。其实外卖单也可以,虽然没有垃圾那么事无巨细,但是一份外卖也可以让我了解到形形色色的人生。无论土豆丝、烧茄子,还是红烧肉、糖醋鱼,这些食物都暗示着一个人的生存境况。

陈东是我外卖生涯中遇到的最奇怪的一个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一周七天,一天三餐,他都靠外卖为生。

作为回报,我会默默地帮他把丢在门口的垃圾扔掉——里面几乎全是外卖餐盒。

说出来不可思议,我给他送过那么多次外卖,却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

究其原因,是因为平时送他的外卖时,都是我敲敲门,他把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接饭,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谢谢,然后迅速地合紧大门。有时他也会让我把外卖直接放在门口,等我离开后他才出来取。

不过从他的外卖单中,我对他有了个大概的画像:20-35岁,独居,性格孤僻但比较善良,身体没有严重的慢性疾病,有稳定收入,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轻微肥胖。

只有一次,也许是他有点大意,也许是对我放松了警惕,他在伸手的时候,门刷地开了一大半。

我第一次看见了他的样子。

和我预料的不太一样。他不胖,甚至有点消瘦,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脸上的伤疤,从面颊一直连通到锁骨之间,狰狞得甚至有些可怖。

我望着伤疤发愣的工夫,他已经从我手中抢过外卖,飞速垂下眼睛关紧房门。

我们仅仅谋面这一次,但我对他的好奇却与日俱增。我不受控制地留意他每天的菜单,观察每次送餐时他家和他的所有情况。

而今天他没有点外卖的这个举动,终于将我的好奇推至顶峰。

我打算送完最后一单的水果捞后,去陈东家看一看。

一方面是出于担心,他是个独居的人,突发疾病猝死在家里,怕是都没有人会发现。

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我的职业嗅觉。我总觉得陈东这个人并不简单。

我敲了敲小雅家的门,门后窸窸窣窣响了一阵,随后探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把我吓了一大跳。

“是你来了啊。”她抽抽噎噎地说。

正思考着,小雅开口道:“水果捞送你,我吃不下东西了。”

“啊?”

“梅洛哥哥自杀了!天啊,他怎么会自杀啊?”

说罢,她不等我反应,就直接关掉了门。

“诶,那你记得点已送达!”

我冲着屋里吆喝了一声,但没人理我,我只好把水果捞放在了她家门口的消防柜上,拍了张照片给她发过去,然后就匆匆走下楼去。

“梅洛?”我在脑海中检索了一下这个名字。

似乎是一位最近很火的男明星。

这是我知道的所有信息了,对娱乐圈不感冒的我,费尽力气也不能把脑海中跳出来的漂亮脸庞和名字一一对应。

唉,算了。

我叹口气,还是去找找陈东吧。

我刚走进小区,就发觉今天气氛不对劲:平日里没什么人的楼道口,今天男女老少聚了一片。

我心里一沉,妈耶,不会陈东真出事了吧?

我挤进人群里,把脸扭向一位老大爷,想要探探情况。

“大爷?这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多人?”

大爷微眯着眼看了看我,声如洪钟:

“警察来抓人了!”

“抓谁?”

得益于大爷的大嗓门,周围的一圈人都发现了我对这件事感兴趣,纷纷向我靠拢,左一句右一句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都抖落出来。

“三楼那个,咱也没见过。”

“真是巧了,我也没从来没见过他,我在这住几年了。”

“哎哟,你们还想见呢?据说是杀人了。”

“没错没错,尸体扔到了后山上,听说还放了把火,都烧得没模样了。”一个女人砸了咂嘴,指指小区背靠的一片小山。

“真是吓死个人,这两天据说新闻上闹得很凶呢。”

“对,没错,杀人了!不过好像是他自己主动自首的。”大爷听完大家的发言总结道。

我正想开口继续询问,两个警察从楼梯口走了出来,面色严肃,自带气场。

我们赶紧向两边靠拢,给执行公务的两人让出一条出去的路。

“警察同志,人在派出所吧?”

“你们可要好好审呐,要是真的,可不能轻易把人放出来。”

警察向我们点了点头,然后向小区北面的一条路走去,大概是要去后山看看情况。

“三楼哪户啊?”我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确定一下。

“东边那个,怎么,小伙子,你要去送外卖吗?”

东边,就是陈东家。

我急急地冲着大家摆了摆手:“没,我凑个热闹,我还要送餐,你们慢慢聊。”

重新骑上车,我没再继续接单,而是直接回了家。

这其中有一条官方媒体的报道,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一张荒山的图片。

关掉手机,我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嫌疑人陈某就是陈东吧,可以他几乎从不出门的个性,怎么可能突然想在下午的时候出去闲逛呢?而且既然已经做出了将人诱骗到后山,且特意避开监控这种极其理智的行为,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自首?

另外一个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在于,受害人6月30日就失踪了,为什么他的妻子7月2号才来报案?

一系列接踵而来的疑问让我对这起案子充满了好奇。

我开始努力回忆6月30日那天我给陈东送晚饭时的场景。

那次他没开门,照旧只是隔着门冲我喊了声放在地上就行,我确实按他说的做了,只是在这之后,我顺便像往常一样特地留意了他家门口的状况。

普通的门,普通的过道,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或许这些在别人眼里毫无异样,和曾经的每一次都差不多,但在我眼里绝非如此。

我注意到了那天的反常情况——他家的防盗门。

他几乎没有任何社交生活,而且不那么注重整齐洁净,防盗门外长久以来一直落有一层很薄但确确实实存在的灰。而作为与他接触最多的“外人”,每次我敲门,都只是按按门铃,从没有直接用手掌拍门。至于陈东自己,就算他出门,他也会用钥匙开门,因此灰尘会一直存在。

但那天,门上却模模糊糊地印了几个交叠的巴掌印,似乎是某个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拍门造成的。

会是谁呢?

更加诡异的是,第二天——也就是7月1号——我给陈东送午餐外卖的时候,半年来从未清理过的门突然被擦得锃亮。

灰尘和手印都被抹布抹去了。

现在想想,一同抹去的,应该还有真相吧?

我直起身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天马上就要黑透了。推理的兴奋感充斥着我的头脑,我决定要做点什么。

我举着手电筒,轻手轻脚地走向他的卧室。

相比客厅,卧室显得拥挤得多。

卧室的一面墙壁上贴满了明星海报。我把手电的光柱对准书架,还看到了几本一模一样的书,书的名字很正能量,而作者是······也是那个明星梅洛?

这几天,这个名字出现得似乎过于频繁了。

我重新打量了一眼房间的海报,掏出手机在网上搜了搜,果然,海报上的人也是梅洛。

我以为追星的大都是年轻女孩,没想到陈东他居然也追。为了更好地了解陈东,我坐在他的床尾,花了几分钟稍微了解了下这个叫做梅洛的明星。

点开他的简介,率先进入我视线的是一些图片。

无论是精修图还是日常的素颜照,他确实长得好看又顺眼。

滑过图片,我接着往下看。

梅洛在大一时被挖掘出道,参加一档歌唱选秀节目,并取得冠军,随后因为姣好的容貌步入演艺界,拍过一部校园题材的偶像剧,也拍过文艺电影,都好评如潮,一跃晋升为这两年当红的青年演员。去年他根据自己的从艺经历写了鼓舞大家追寻梦想的一本书,销量喜人,文笔也被许多人称道。

我边看边感叹:这真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出乎我的意料:梅洛在7月1日凌晨,在自己的公寓开煤气自杀,第二天早晨被人发现时送去医院,经抢救无效后死亡。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想起了小雅哭得红肿的眼。

会不会是这条新闻刺激了陈东?他是个完全没有社交生活的人,正因如此,他对待梅洛的情感可能是无比狂热的,无形之中梅洛会不会成为他的一种精神寄托?精神寄托的死亡使他丧失了求生的欲望,所以才会突然选择自首?

没人能告诉我答案,我只能自己去寻找。

“愿天堂没有罪恶。”

我一激灵。

梅洛社交账号的名字,就叫做:梅洛cd。

6

新闻报道称,警方已经在山上发现了带有陈东指纹和受害人血迹的砖块,经证实确认为凶器。而陈东和受害人的早年矛盾,也已经被陈东家人证实确实存在。由于陈东居住在平安小区,对周围环境十分了解,这都为他提供了作案可能。

除此之外,警方还找到了一名目击证人。事发当天,一位在阳台浇花的大妈看到一个黑衣黑帽的男人和一个身着蓝色衬衣、体型较壮的男人(即被害人)一起向着后山的方向去了。根据该证人的证词,警方随后在陈东家里搜到了相同的黑衣黑帽。

陈东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本案也正式宣告告破。

看完新闻,我在衣柜里找了套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正装穿上,然后打车去了受害者的家。

之所以知道他家在哪,多亏了我的外卖生涯。新闻里有一段采访受害者妻子的视频,受害者家里开了个水果摊,他的妻子就是在自家的水果摊前接受了采访。镜头扫过了一家在本地挺有名的餐馆,由于送外卖要常年在城市里穿梭,我对各个火爆菜馆的位置颇为了解,很快就锁定了那家水果摊的具体位置。

这起案子除了陈东诡异的行为外,反常的还有这位妻子。

“您好,我是本市报社的记者,想了解一下您丈夫的这起案子,可以吗?”我边说,边拿着之前自己办的一张假记者证在她面前晃了晃。

女人坐在水果摊前一动不动,看起来十分不耐烦。

“不是都说过了吗?没什么特别的了。”

“还有一些细节,很快就好了。”

我紧盯着这个有些年纪的女人。她的脸上有疲惫,有冷漠,有麻木,唯独没有伤心,这不像是一个丈夫刚刚去世的女人该有的表现。

她随意地点了两下头。

“我主要是想来问问,您知道您丈夫和陈东,就是凶手,他们之间的矛盾吗?”

她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当年有个小孩父母来闹,说王雨把他们家小孩弄破相了,我们赔了一大笔钱,说的应该就是陈东吧。”

“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生冲突的呢?”

“王雨说是那小子偷我们家东西,被他抓住了,争执的时候失手划伤了小孩的脸,那个男孩什么也没说,不过应该是这样吧,当时我们在他小学门口开了家店,偶尔也会有些偷偷摸摸的学生。”

“后来呢,他们没有其他的矛盾了吧?”

“据我所知······”女人的声音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没有了。”

我皱了皱眉头:“当时你们开店是在哪个小学门口?”

她抬眸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几秒:“S市第三小学。”

7

在办公室门外,我站定了敲了下门。

“进来。”一个女声清脆地响了起来。

打开门,我弯着腰点了点头,算是在打招呼:“哪位是杨老师?”

一个中年女人向我招了招手:“我是。”

“您好,我是咱们晚报的记者,想了解一下当时陈东受伤的情况,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哦,这个呀。”她点点头,“这个其实网上已经有详细报道了,你要是想听,我再和你讲一遍吧。”

“真是太感谢了。”

“我是六年级才接手的他们那个班,陈东是在刚开学没多久受伤的,确实是王雨,也就是那个水果摊老板划的,划在脸上了,很深很长,但是——”说到这儿,杨老师顿了顿,“但是当时要是注意伤痕的后续恢复,不至于留那么深的疤。陈东的父母,他们不怎么管他,事后就借此向王雨敲诈了一笔钱,那钱也没给陈东治脸,反倒自己拿去花了,所以······”

“那陈东和王雨他们当时起了什么冲突吗?为什么突然就打起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人突然用刀刺伤一个小孩,这也太奇怪了吧?”

“确实如此,但当时两家选择了私了,而且陈东不愿意多说,学校也没有过多地去了解。”

“好,多谢您了。”见没有什么太多新的线索,加之我怕呆得太久,若是此刻突然来了个真记者,不好收场,于是赶忙开口告辞。

“一起走吧,我下班了。”杨老师收拾了一下工位,然后拎起包,跟着我走了出来。

我用余光看了几眼,总觉得她几次欲言又止。

“杨老师,这里没有别人,有话你可以直说。”

“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但,但希望你们不要报道出来······”

来了。

“不是陈东,是······是那几年我带的另外一届学生,有个人告诉我,那个王雨······他、他有问题。”

“什么问题?”

杨老师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您、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我又试着引导了她几次,但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摇摇头,不再回应我。

走出校门,我们两个即将分开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校门口最显眼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梅洛。

他的名字排在学校外张贴的红色招生宣传栏中,是知名校友中的第一个。

“杨老师,等一下。”我叫住准备离开的老师,“那个梅洛,是你们学校的?”

“啊?”她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气氛中脱离出来,愣了一会儿才回答了我,“嗯,对的,他也是我的学生。”

“和陈东一届吗?”我忽然意识到,虽然因为生活经历和境况的不同,他俩望之不似同龄,但其实他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

“对,他们是一个班的。”

“哇,贵校还出了个大明星呢。”

她有些疲惫地点点头:“我们学校建校比较晚,没什么有名的人,梅洛算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吧,他虽然年纪轻,但也算影视圈冉冉升起的新星了,只是······可惜了。”

我明白她指的是最近梅洛自杀的事情,也跟着叹了口气:“梅洛和陈东当时关系怎么样?”

如果两人认识,那么陈东狂热地喜欢梅洛就成了一件怪事:人们往往只会对那些有距离的人怀有非凡的热忱,而对自己身边优秀的人,却难有崇敬之意。

“他俩?我不记得了,我只带了他们六年级那一年。对了,梅洛好像是转校生,五年级时才来我们学校,当时他的形象就非常出众。听说他从小性格就很开朗,但是六年级那阵,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可能是青春期,也可能是家里有了什么变故,总之,我不太清楚。至于陈东,他一直都是性格孤僻的一个人,但品行不坏,如果不是他脸部受伤的事情,我恐怕早就不记得这个人了。他俩之间······我是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杨老师蹙着眉头:“哦对了,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拍毕业照的时候,他俩确实是站在一起的,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问题,大明星嘛,我有点好奇······那多谢了。”

我稍稍低了低头,目送着杨老师转身离去。

8

一个小女孩正坐在店里的风扇下,对着风扇哇啦哇啦地乱叫。

我在王雨妻子面前站好,目光投向女孩:“是你们的孩子吧?”

“你想干嘛?”

“出来聊吧,说点王雨当年的事,如果你不想让你女儿听见的话。”

女人听到我的话,脸色刷地白了。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跟着我走了出去。

在水果店外的树下站定,女人警惕地看了看周边,确定没有人,才对着我开口。

“你不是记者吧?你到底想要干嘛?”

我冷着脸开口:“你和王雨的夫妻关系如何?”

“这、这不需要告诉你吧?”

“不好吧?不然你怎么会在他失踪两天后才想着报警?”

“我以为他住在朋友家了。”

女人的双唇开始颤抖。

“不止是不喜欢你,他不喜欢女人,当然看样子也不喜欢男人。他喜欢的,是小男孩吧?”

我的话音刚落,女人突然像是卸下了思想上的一个大包袱一样,猛地蹲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当年他对陈东做过什么?”

“不是陈东······是、是另外一个长得特别秀气的小男孩,我听到王雨在店里喊过他······叫——”

“洛洛。”

9

由于在家不受重视,小时候的陈东就是一个性格内向、没什么朋友的孩子。直到五年级,生性开朗的梅洛转学到了他们班,这种状况才得以改变。

梅洛主动释放出的善意融化了陈东,他渐渐在心里把梅洛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然而六年级刚开学的那几天,成了两人的噩梦。

王雨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在梅洛去买文具的时候,把他骗到店铺二楼的家里猥亵了他,并且在此之后一直试图威胁梅洛,让两人保持这样的关系。

陈东无意间撞见了王雨的无耻行为,拿着自己的一把刻刀就冲上去,和王雨厮打起来。

争执之间,由于两人体力悬殊,王雨把陈东的脸划伤,并威胁两人不准将事情捅出去。出于隐秘的羞耻心,两人无奈答应。

这段经历给两个男孩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陈东在孤僻的路上越走越远,而梅洛在摆脱王雨之后,展露出来的性格虽然依然开朗,但我不知道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了他多少的伤害。

于是,梅洛负担起了陈东的日常开销,陈东则正式和社会断绝联系,成为了我看到的那种样子,每天都靠我送的外卖生活。

6月30日,梅洛在前往平安小区寻找陈东的时候,碍于自己明星的身份,担心被人认出,特意走了没有监控、人流量很少的后门,却不巧在那里遇见了王雨。

王雨一定认出了梅洛,并且有很大可能以“曝光大明星的丑事”为由,再次提出了勒索或者其它无耻的要求,所以梅洛才会和他去了后山。

梅洛十几年的噩梦在此刻重演,我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或许就是在极度愤怒、丧失理智的情况下,他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砖头······

杀人之后,他去了陈东家,门口的掌印就是他在慌乱的时候拍击房门留下的。陈东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把梅洛劝回了家,答应会为他解决此事。

而为了不让好友背负上杀人凶手的罪名,也为了当年好友的噩梦不再被人重新提起,他想出的解决之道,就是替梅洛顶罪。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凌晨梅洛就不堪压力自杀。

但梅洛的这一举动反而让陈东更加下定了决心,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于是当天,陈东仔细地打扫了家里的所有角落,彻底抹掉了梅洛来过的痕迹,门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去后山找到了王雨的尸体,焚尸灭迹。再把砖块上梅洛的指纹擦干净,印上自己的。

7月2日早晨,他在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后,前往警局自首。

10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秉承陈东的愿望,让他顺利顶罪?还是理智一点,告诉警察真相?不过我连确凿的证据都没有,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警察会相信吗?

我内心的天平在左右摇摆。

坐在马路边,我忍不住拿出手机,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这起案子。

令人意外的是,这起已经被宣告结案的事件又有了新的动向。

我看见快讯正文的第一行字:

嫌疑人陈某在狱中自杀。

作者|九菜

喜欢的话不如点右下角的小手支持我们鸭!

恋爱前,我被迫自杀15次。

“你是说,有人操纵了你的身体,不断让你自杀?”

心理医生杜若明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他的眼睛透过镜片,从上到下地打量着面前的女生,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病人病历:“而且,每次自杀后,你都会毫发无损地复活?”

女孩点点头,真诚地睁大了双眼。

她叫傅柠,24岁,在一家漫画工作室上班,主要负责写剧本。

病情发作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某天,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明明想往左走上天桥,身体却不自觉地往右走,在尝试横穿马路。这时,一辆货车疾速驶来,准确无误地撞上她,让她腾空而起,然后重重摔落回地面。

她以为自己死了,睁开...

她以为自己死了,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家中,身体毫发未损。

杜若明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一笑:“傅小姐,你知道我每天都要见很多病人,听很多故事,但是我实在没办法相信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你真的不是在捉弄我吗?”

“或者,你的写作灵感实在过于丰富,才把自己幻想成了剧本里的人物?”

傅柠长出一口气,她也很无奈。

“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就连我自己也一度怀疑,自己是疯了,还是在做一个永不停歇的噩梦。”说到这里,傅柠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她抬起头,凝视杜若明的眼睛:“我有证据,证明我真的死了。”

杜若明怔住。

紧接着,傅柠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为了证明我不是在做噩梦,我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如果你愿意帮助我,我可以把这个视频交给你。”

杜若明点了点头,半信半疑地接过U盘,插进电脑主机,打开其中一个文件夹,观看视频。

顷刻间,血流如注,染红了傅柠白色的睡衣。

这视频看得杜若明浑身发冷,他看到傅柠躺在地上,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好像失去了痛觉,像一个断线的木偶。

画面持续一分钟,屏幕突然黑了。

傅柠提醒:“别急,视频还没有结束。”

杜若明拖动进度条,直到屏幕再次亮起。

“你现在相信,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了吗?”

杜若明瞪大双眼,看看傅柠白皙的脖子,又转过头确认视频里傅柠自杀的那一幕。

半晌,他道:“你真的不是演员吗?”

谈话结束后,杜若明要求留下这份视频,他会找人研究这视频到底是真是假。傅柠没有拒绝,她也很想尽快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验证你是不是真的会死而复生。”杜若明看着傅柠。

说完,他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欠妥,改口笑道:“你就当我在开玩笑。我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谋害一个人的性命,更不会坐视不管看着你自杀的,毕竟生命是伟大又渺小的存在。”

傅柠倒是不觉得什么,一本正经地说:“我曾经在别人眼前自杀过。”

杜若明震惊地等待着下文。

“不过,那些目睹我自杀的人,都会忘记我自杀的那一幕,仿佛我从不曾死亡,他们的记忆就好像被剪掉了一段。”

傅柠坦言:“这就是我在家里安装摄像头的原因,想试一试,人无法记住的事情,电子设备能不能帮我记住。”

杜若明从业8年,见过的疑难怪病数不胜数,唯独这一桩让他目瞪口呆。如果一切真如傅柠所说,那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一个被人操控不断自杀,又不停复活的怪物?

离开诊所后,傅柠往右走上天桥,这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停在原地。

这已经是第4次,在晚上8点整被操控了。

傅柠想尽一切办法抢夺身体的控制权,然而无济于事,她像是牵线木偶,被人牵着绳子,慢慢地走向天桥围栏处。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一跃而下。

远处,杜若明正注视着这一幕。他本可以冲上去拉住傅柠,可是,他犹豫了,转念间,他掏出手机拍下了一张傅柠跳桥的照片。

傅柠落地之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紧接着,躺在马路中央的尸体渐渐变得透明。

刚拿出手机,傅柠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点开备忘录,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两个字:救我。

傅柠瞪大双眼,难道是那个操控她身体的人终于和她取得联系!

然而她无法开口质问,只能无助地看着手指继续不停地打字:

我不在你的世界。

“简单来说,我和你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我是无意间发现自己能够操控你的。”幕后人操控着傅柠的手,在手机备忘录里不停地输入。

“实际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希望你能够,救我。”

“我知道,我多次操控你自杀,对你来说,我的身份是一个素未谋面的敌人。但是,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我操控吗?”

“请你仔细想想你这24年的人生,保留在你大脑里的记忆究竟有多少?你还记得自己10岁时的样子吗,亦或是15岁时,你在做什么吗?”

“你有过知心的朋友,有过所爱之人吗?你的这颗心,曾经为谁痛过,又为谁心动过?”

一连串的问题攻势猛烈,瞬间将傅柠包裹。她本能地在内心里反击对方的问题,然而当她仔细思考时,却发现根本无从回答他的问题。

她在回忆里搜寻从前的自己,最终一无所获。

幕后人操控着傅柠的右手,继续输入:“你也发现了吧,你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傅柠感觉自己很无力,甚至有些崩溃,她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方给出了回答:“如果我不操控你的身体,让你不断地死亡,你可能会继续一日三餐,早九晚五。你依然不会去想你的过去,也不会去想你的将来。因为这些东西,你根本就不会拥有。”

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在傅柠的心上剜了一下,她痛得不知作何反应。这些年她的确活得像个机器人,周围的人都说她冷漠、不近人情,而她也只知道生活,却从未想过为什么而活。

“我联系你,是想告诉你,只有先救你,才能救我。”

傅柠大为不解。

打完最后一个字,傅柠瘫软在床。她能够感觉到那个操控她身体的人已经离开了,现在她已经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叮铃——”

门铃响了。

“傅小姐,你的快递到了,请签收。”

傅柠立即穿上拖鞋,走向门边。推开门,她看见快递小哥抱着一个盒子,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

傅柠接过盒子,上下打量了快递小哥一眼,她发现这个小哥身上穿的制服与其他快递小哥不一样。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吗?”

小哥笑了笑,只说:“请签收。”

傅柠垂首一看,盒子上只有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对方的信息极为简略,只有三个字:庄先生。

她签收快递,关上门,特意躲在猫眼处,看着快递小哥走远。

随后,她拆开了快递盒,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本日记。

再次找到杜若明,傅柠把日记和U盘都交给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想法作为参考。

由于杜若明已经失去了目睹傅柠跳桥自杀的记忆,傅柠不厌其烦地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再次讲了一遍,还提醒杜若明翻看相册里的照片。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张照片,杜若明可能会将傅柠当做疯子赶出去。

现如今,三样证据摆在自己眼前,杜若明不得不信。

“难道是外星人?”杜若明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外星人都这么无聊的吗?”

傅柠却一口咬定:“他不是外星人,我能够感觉到他是和我一样的人类,只是我们存在的时空不一样。”

“既然是不一样的,那你又是如何收到他的包裹?”杜若明一边询问,一边翻看着包裹里的东西。

傅柠皱眉摇头。

自从庄先生问出了那几个问题,她就发现自己竟然对自己所知甚少。她的确没有知心朋友,在漫画工作室上班一年,早九晚五,一日三餐,什么都不缺,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也确实没有认真爱过一个人,可是这些与庄先生所说的“救命”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只有先救我,才能够救他。”傅柠说,“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杜若明问:“你想救他吗?”

傅柠摇头:“老实说,我见都没有见过他,他害了我那么多次,我根本不想救他。我只是想救我自己而已。”

“那你看过他寄给你的这些东西吗?”杜若明指着桌上摆放的U盘和日记本。

“看过。”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

傅柠一脸严肃地回答:“他是个变态。”

“日记本和U盘全都是在记录我的生活。我每天做了什么,与谁说了话,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了······每一条都写得特别详细,有些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却被他看出来了。”

听完傅柠的想法,杜若明忍俊不禁:“傅小姐,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变态啊。我觉得他记录你的生活,可能是想要帮你。”

“帮我?”傅柠一脸茫然。

杜若明双手合十:“你有没有玩过攻略游戏?”

“什么意思?”

杜若明说:“假如你玩过乙女向攻略游戏,你就会知道,在游戏里玩家需要攻略女主,做一系列事情来提高她的好感度,当好感度满值,才能通关。”

“我当然知道这种游戏,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杜若明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抿唇一笑:“游戏里都会有记录本,记录游戏女主每天在做什么事情。玩家操控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然后记录本会同时更新。”

“你的意思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在操纵我?”

杜若明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的意思是,他记录你,很可能是为了帮助你,提高你对外界的好感值。”

“这根本就不可能!”傅柠拍案而起,“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为什么要屡次操控我自杀?”

杜若明的面色却十分平静,他盯着傅柠的眼睛,缓缓道:“继续等待他联系你吧,也许下一次,你就能得到真相了。”

这些东西里,究竟存着什么样的真相?

日记是从2018年10月8日开始的,一直持续到2019年7月3日。

里面记录的东西非常琐碎,不过是傅柠的日常经历,以及心情解读。她再次通读一遍,没有任何新的发现,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把日记本带在身边,期待有突如其来的灵感帮她破译这其中的奥秘。

接下来的四天里,无事发生,直到第五天晚上,同事许新邀请她去参加聚会。

傅柠在犹豫片刻后答应了。她本能地打算拒绝,却忽然想起庄先生那一连串的问话。她的确缺少社交活动,也没有朋友或恋人,如果她的人生真如庄先生所说是一片空白,那她今天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去融入周边,去创造回忆。

就在傅柠答应邀请的一瞬间,原本放在桌上的日记本忽然诡异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翻开日记本,却惊讶地发现,原本最后一篇日记的后面,竟然自动更新了一页!

——2019年7月8日,天气晴。

——傅柠答应同事的社交邀请,她终于要知道秘密了。

傅柠瞪大双眼,视线停留在“秘密”二字上。

她自言自语:“你真的把我当做攻略游戏吗?”

没有人回应,她的身体也没出现异常反应。

她想:或许按照幕后人安排的故事线走下去,她就能够知道真相。今晚的聚会,她必须参加。

酒吧聚会,除了公司里的六、七位同事,还有两个傅柠从没见过的男人。

“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小编剧傅柠。”许新是个开朗的女生,一走进去就带动全场气氛。

两个男人同时站起身,以示友好,然后才开始介绍自己。

白衬衫男人说:“我叫许铎,是许新的表哥。”

另一个男人距离傅柠要近一些,他礼貌性地伸出手:“傅小姐你好,我叫庄清喻。”

傅柠有些尴尬地伸出手与他相握。两只手交握的瞬间,她看见庄清喻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紧接着,他低声耳语:“我们终于见面了。”

傅柠惊愕地瞪大眼睛,她害怕地抽回自己的手,后退半步。

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竟然就是一直在操控她自杀的庄先生!

“别害怕,我没想害你。”庄清喻压低声音说。

傅柠的心脏跳得飞快:“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庄清喻微笑:“我费尽力气才来到你面前,那些事情等我慢慢说。”

这一顿晚餐,傅柠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她满脑子都在想庄清喻到底是怎么控制自己身体的,既然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他又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觉得社交很难熬吗?”庄清喻小声地问。

傅柠点点头。

“那你做一个空白的人,就不难熬吗?”

傅柠像是被踩住痛脚,恶狠狠地盯着庄清喻:“你到底想干什么?”

庄清喻勾唇一笑:“我给你的东西你认真看过吗?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缺什么?”

傅柠回击道:“你不就是觉得我没有感情,活得像个机器人?可是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那些东西我一样可以活。”

庄清喻坐直身体,眼睛直视傅柠,忽然转移话题:“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傅柠眼露不悦之色。

“我没有在开玩笑。”庄清喻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认真的,我需要帮你,才能救我自己。”

那是人生第一次,傅柠感觉到自己心动了。

面对庄清喻澄澈的眼睛,傅柠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但是你需要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你每天都不用上班吗?我感觉你很闲。”傅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庄清喻的种种热情让她感到害怕。

“我每天都在你心里上班,按时打卡,就是不知道你给我发多少工资?”

庄清喻是个情话达人,不管傅柠说什么针对他的话,他总能把这些变成甜言蜜语,还给她。

庄清喻直言:“担心,我非常担心。”

“我非常担心,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却一点都不心动。”

傅柠哑然,愣了一会儿,才问:“你不会是一直都在骗我吧?你操控我,只是为了让我和你在一起,可是你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想得到你的心啊。”庄清喻说。

“够了!”傅柠愤怒起身,“把你这些花里胡哨的情话都收一收,我讨厌你对我说的这些东西,我就像是被你掌控情绪的玩偶。”

“如果不是为了知道真相,我根本不会和你在一起。你就个骗子,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突如其来的愤怒,连傅柠自己都愣住了。

她以前好像是个没有情绪的人,喜怒哀乐都没有,可是自从遇见庄清喻,她的心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傅柠决绝地走了,她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身后的庄清喻从座位上消失的一幕。他不是离开,而是消失,一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吵架后的第五天,庄清喻依然没有联系傅柠。

傅柠拿着手机,期待着对方的短信,上班工作时魂不守舍。

“见鬼,干什么在意这个变态。”

他真的走了?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我赶走了他?”傅柠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剧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想得到你的心啊。”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傅柠淹没。她捂住胸口,感觉有一只手正掐着她的心脏,令她缓慢窒息,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受。

理论上来说,庄清喻是个非常不错的恋人,相处半个月,他从来都没有惹她生气,每天都在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但对于这个忽然闯入她生活的男人,她从一开始就充满着警惕,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她努力拒绝他的所有示好。

其实那天,傅柠和庄清喻吵架之后,她莫名地难受了一整个晚上,她一直想找他说一句抱歉,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一直到现在,庄清喻已经消失了六天。

“你想要我的心吗······好像,你已经得到了。”

傅柠有史以来第一次想哭,她感觉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并且再也拿不回来了。

傅柠有些担忧,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能让庄清喻主动联系自己的办法。

她拿起桌上摆放的水果刀,对着空气说话:“庄清喻,如果你能够看见我的话,就来救我吧。”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

“你已经得到我的心了,它现在很想你。”

一串字幕漂浮在半空中。

——如果真的这么想我,就把心给我看看。

——自杀吧,把心脏挖出来。

傅柠惊恐地盯着这两句话。

傅柠诧异:“你真的会告诉我吗?”

——放心,即使你自杀也不会死,我只想要你的心脏。

傅柠忽然警觉道:“你不是庄清喻。”

——你居然变聪明了,我确实不是他。

“你是谁?庄清喻在哪里?”

——别在意他,他只是我的游戏代练而已。

“游戏?什么意思?”傅柠惊讶。

——你还不明白吗,你只是一款攻略游戏。这一个月,我不断尝试让你自杀,就是想要得到你的心脏。得到你的心,我就能获得通关的筹码,赢取八千万!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傅柠难以置信,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这一种,她从未想到。

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虚拟的,就连自己都是虚拟人物。

“我不相信,我的心,值八千万?”

——不是你的心值八千万,而是那个该死的老头把游戏的奖金设置成八千万。我作为他唯一的儿子,他不把这笔钱留给我,反而研发出这款游戏,谁通关成功,谁就能拥有这笔钱。

——所以,我不得不用点手段,绑架来庄清喻这个编程高手。为了通关,他必须给你恐惧、痛苦、心酸、狂喜,以及最不可缺少的爱。只有你拥有了正常的七情六欲,你的心才有价值。

她捂住胸口,流泪道:“如果,我不把心交出来,他是不是会被你杀死。”

——对。

傅柠痛哭流涕。果然,他只是为了攻略自己,那些情话都只是为了提升她的好感度。

只可惜,她真的心动了。

“我明白了,替我告诉庄清喻,我愿意救他。”

“对不起······傅柠。”

电脑黑屏,三秒钟后,红色的字体浮现:恭喜玩家攻略成功,获得奖金八千万元。

旁边的人冷哼一声:“这不过是个虚拟人物,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

庄清喻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收拾东西,走到游戏室大门前。推开门,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电脑前的人:“杜若明,你永远都不会懂你父亲在游戏里藏了什么秘密,傅柠没有的那些东西,你也没有。”

他顿了顿,接着说:“可惜,现在傅柠拥有了,而你还是没有。”

杜若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笑道:“傅柠拥有了又怎样,她还不是死了。而我,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

“你父亲研发这款游戏,在里面,他以你为原型,设置了最亲近傅柠的人物,然而他的苦心,终究是白费了。”

“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快滚。”

杜若明头也不回。

庄清喻深吸一口气,踏出游戏室的大门。

他已经一个月不见天日,如今阳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却再也没有重获新生的感觉。

作者|贺兰邪

超级记忆程序

好饿啊,吃了那个追踪狂。

你相信自己的记忆吗?

或者说,你能确定记忆不会欺骗自己吗?

桌上的热巧克力还在不遗余力地散发余温,甜腻的气息充斥在第二培植中心,让原本蛰伏的怠惰和懒散尽数苏醒,蔓延在石习生的眼眶。

“他有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我家楼下了。”江珊坐在第二培植中心唯一的沙发上,眼神飘忽不定。

“他跟踪了我四个月,每次都准时出现在我办公室楼下和小区外面的超市,早上是九点整,中午是十三点十五分,下午是六点二十五分,比专业报时都精准。一直持续到上周,他却突然消失,再也...

“他跟踪了我四个月,每次都准时出现在我办公室楼下和小区外面的超市,早上是九点整,中午是十三点十五分,下午是六点二十五分,比专业报时都精准。一直持续到上周,他却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江珊试图放松自己,微微侧身躺在沙发上,双手叠放。

江珊是个很漂亮的女人,鼻尖上还有颗小巧的美人痣。

石习生低头挪开目光,拿起手边的资料迅速翻看,年龄、籍贯、职业······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江珊看石习生不说话,便继续开口:“没错,石教授,我知道您会觉得我无理取闹,按理说,一个跟踪我的疯子突然消失了,对于我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江珊顿了顿,“说实话,那个疯子······我总感觉,总感觉以前认识他,可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究竟和那个神经病有什么纠葛。”

石习生放在资料表上的食指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思考。

“从晓博士那里听说,您开发了一个特殊的程序,可以轻松读取别人的记忆。所以······我想知道,那个跟踪我的疯子,是不是真的认识我,而我却由于某些原因遗忘了?”江珊的眼里充满期待,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地朝石习生的方向凑过去。

“你应该知道,超级程序与普通的运行在计算机上的数据程序是有本质区别的,”石习生终于开口,声音从口罩下传来,听起来有些模糊,“我并不是生物学专家,所以,超级程序对人体产生的副作用是无法预期和把控的。”

石习生抬头看了一眼江珊,后者眼里全是疑虑和困惑。

江珊追问道:“那,具体来讲呢?”

石习生叹了口气,转身在电脑键盘上随手敲击,下一秒,全息投屏便出现在二人中间。

红光闪现,伴随着清朗的女声,投屏上的数据和图表详尽介绍了人类记忆的特性:

“人类的潜意识具有一定的自我保护能力,它会将某些不利的因素隐藏,自动遗忘,比如小时候不完全记忆力的某个节点上的心理创伤,或是少年时代的某段悲惨经历等。但是,记忆程序无法鉴别,它会强制搜索大脑中的所有记忆,无差别的将这些潜意识努力隐藏的记忆读取,从而再次展现出来,导致运行者无法预期的神经障碍性创伤······”

江珊盯着全息投屏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记忆程序会让我回忆起一些不想回忆的事情?就像是······把已经愈合的伤疤再次揭开?”

“差不多吧。”石习生懒得再继续解释,随意点了点头。

“会很严重吗?”

“因人而异。”石习生如实说,“记忆程序虽然已经研发完成,但尚未在人身上运行。你是我这个项目接待的第一个志愿者,换言之,在你之前没有任何的案例用来参考。而且通过一系列的模拟分析,我无法百分百规避掉所有产生副作用的可能性。”

听眼前年轻的教授这么说,江珊低头犹豫,冗长的静默后终于长叹一口气道:“那······我还是想试试。”

毕竟,惊人院发出招募志愿者消息一个月以来,上门咨询的人倒是不少,可一听到并没有成功案例作为参考,便纷纷退却了。

这让石习生不禁开始怀疑,或许,这个女人从进门开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拿未知的风险,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石习生没有开口,只是扯掉自己的耳机,抬手活动了一下十指,开启身后的电脑。

江珊点头:“了解,可以开始了。”

石习生果断按下enter键,开启处理器大门:“这套记忆程序是一条完整的序列链,缺一不可,我的意思是,你从七岁至今所有的记忆,不管是不是被潜意识有意隐藏的,都会被读取。”

江珊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没问题,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向来怕麻烦的石习生却仍旧没有动作,而是再三确认:“这可能涉及你部分隐私。”

“我已经快被那个跟踪狂折磨崩溃了,一点隐私而已,况且,这里不只有你一个人吗?开始吧,就现在。”江珊站起身,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程序天才,企图从他脸上密封的黑色口罩后面捕捉到任何可能的情绪。

石习生听到这话,无奈笑了笑,仿佛这是他天赐的人生加成——这世上总是有人排着队来给自己讲述他们的秘密。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不迷失在他人纷乱的世界,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做到透明。

超级程序项目眼下只有他一个人在做,整个第二培植中心从来无人问津,没有其他的程序员。

不过据说几年前倒是有个应聘的小伙子,可在石习生这里没待两天就夹着尾巴辞职了。

因此,超级程序项目进度缓慢。

但石习生并不着急,该怎样生活工作也都从不会被打乱节奏。

为了应付庞大的运算,整个超级程序的处理器被深藏在第二培植中心的地下。

那是将近篮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黑暗笼罩,死寂而密闭,四处充斥着轻微电流交织的蜂鸣声。

进出超级程序处理器中心是需要全副武装的,除了头套和鞋套之外,还要穿上特定的防护服。

“这么大的机器,会不会有辐射?”江珊站在庞大的处理器前,似乎被压抑的场景震撼到,便问了一个在石习生看来非常外行的问题。

石习生熟练穿戴好防护服:“不会,每台机器都有电磁隔离防护层,渗透出来的辐射比你成天玩的手机高不到哪里去。”

江珊有些不解地指了指身上那只有进出疫区和核电站才会穿的防护服:“那为什么还要穿上这些?”

“这是为了不让你的人体组织,比如头发、唾液、皮屑等污染了处理区。”石习生翻了个白眼。

江珊忐忑地点点头,跟上石习生的脚步,自己呼吸的速度也放慢了不少。

她环顾周围整齐排放的处理器,仿佛身处于某个巨大的多米诺骨牌阵中。

穿越这些黑灰色的巨大冰冷机器,二人来到超级程序处理器的中心舱,石习生打开舱门,示意她躺进去。

江珊有些嫌弃地拍了拍里面的坐垫:“这环境······一点儿都不适合心理诊疗。”

“我这又不是心理诊所。”石习生无奈转身,将各式连通着机器的线路贴片准确放置在江珊的手腕、太阳穴、脖颈动脉、心肺以及额头部位。

“开始了。”

各式各样红蓝色的线路交织在一起,冰冷的仪器如阵鼓齐鸣,在石习生十指的操纵下一齐开始运作。

“有不适感吗?”石习生停下操作问道。

“就是额头有些麻麻的,热热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石习生不再开口,专心操作,一旁机械脚架上连接的电子屏被打开,黑色荧幕上出现了一串难以解读的代码,如科幻矩阵,不断跳动闪烁着一行行冗长的字母和符号。

几秒过后,屏幕上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模糊画面。色调泛黄,如同一张张旧照片拼接而成的映画,帧数很慢,画面摇晃,不时闪屏。

石习生收手,坐在一旁安静看着投影里的画面一帧一帧缓慢掠过。

画面的背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筒子楼,洞穿窗户的煤炉烟囱,石头尾支座的阳台护栏,搭晒在窗户外面晾衣架上的古朴衣物,一动一静都饱含年代感。

躺着的江珊挑起嘴角:“哦,是我以前的家。北方小城镇,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时候,这种筒子楼在我们那里随处可见。”

话音刚落,下一秒画面一滞,如同画中画一样,镜头切入某个窗户之中:

十几平方米的屋子,家具破损,一地的锅碗瓢盆,墙角的三口之家的合影七扭八歪,相框的玻璃也已经碎裂成了蛛网状。

画面一侧,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灰色工装,身边老旧的沙发上还倒着一瓶喝光的二锅头。他双手抱头,左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中间夹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烟屁股。

只不过画面只有一半,似乎是记忆的主人小心躲藏在门缝后面偷看。

“爸爸,我饿了。”

稚嫩的嗓音夹杂在低鸣的电流音中,从音箱里传来。

画面里的中年男人猛然抬起头,眼眶布满血丝,这才猛抽一口烟,赶紧把烟屁股用力碾灭。

随后沉默不语走进厨房,忙活了半个小时,才端出来一盘看上去没什么味道的饭菜。

父女二人坐在桌子前,各自不语,低头吃饭。

“呵,这是我八岁那年,”江珊苦笑摇了摇头,“那时候下岗热潮,我爸被工厂开除,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上午,我妈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那顿饭我至今都记得,昨晚吃剩的排骨,加了些豆角炒在一起,什么味道倒是记不清了,但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江珊盯着画面,似乎在自言自语。

石习生沉默不语,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

超级记忆程序如同一台老式放映机,一点点将江珊的童年再现。

八岁那年,江珊的父母离异,父亲去往南方打工,她从小便与奶奶住在一起,一直到十八岁那年,在老家念完高中,以一个不错的成绩考进了北京的大学。

不错的院校,不错的专业,注定未来也是有一个不错的人生。

屏幕上的画面再度变化,夹杂着一些若隐若现的杂质和斑纹,如同老树的年轮,承载着江珊的记忆。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年轻的男孩,看年纪和当时的江珊差不多。二人坐在昏暗的电影院中,看一部没什么剧情的爱情电影。

随着荧屏上男女主角穿过拥挤的人流抱在一起,男孩的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了江珊的手背。两人相视,男孩羞涩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石习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舱室中的江珊脸颊有些泛红,故作轻松地解释道:“嗯······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他对我很好,处处都照顾我,不过后来我们还是分手了,你懂得,校园时期的爱情嘛。”

石习生投去疑惑的目光。

“······好吧,”江珊耸耸肩,“说实话,我记不清我们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分开的了。”

校园时代的记忆迅速被读取播放,但中间似乎像是少了点什么,画面卡顿,跳帧。

石习生这才不再放空自己,而是仔细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数据。

转瞬之间,屏幕漆黑一片,春光明媚的校园消失在画面中,取而代之的是白雪皑皑,朔风萧瑟,狂风席卷的声音如同野兽嘶吼。

记忆的主人蜷缩在风雪覆盖厚重的山洞内,狂风肆虐,以至于让头顶的风灯不断摇晃。

她在发抖,似乎很不舒服,疲倦、困顿、绝望,种种负面情绪都被清晰感受到。

江珊愣了:“奇怪,我不记得这些······这,我从没去过这种类似雪山的地方啊。”

果然有问题。

石习生来了兴趣,拉了拉椅子凑近她:“我之前说过,除了潜意识有意的隐瞒,人的记忆也会出现模糊或遗忘细微片段的情况。比如你今早出门忘了开窗通风,忘了吃昨天洗好的苹果,忘记回家后把地铁卡顺手丢在哪里了······但是,像这样大段的记忆,一般是不会莫名消失的。”

“你确定这是我的记忆?说不定,这是你记忆程序的bug吧?”江珊笑言。

千万不要对一个程序员说你的代码有bug,尤其是石习生这样脾气不好的程序员。

石习生黑着脸,二话没说调整了记忆读取的深度,这突然的操作让江珊的太阳穴猛然胀痛——然而,画面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奇怪,难不成······我之前真的失忆过?”江珊拧起眉头。

这时,画面里的雪洞突然走进来一名年轻人,端着餐盒颤巍巍走到江珊的面前蹲了下来:“珊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为了活下去,你必须这么做。”

年轻人眉清目秀,脸颊却被冻得通红,覆着积雪的围巾遮住了他大半边的脸。

江珊突然打了个响指:“这个人!好像跟踪我的那个疯子啊!”

石习生不语,继续观看。

屏幕的画面左右摇摆,看样子是江珊在摇头,她伸出手推开面前的不锈钢餐盒,厉声拒绝:“我不吃······我,死也不会吃的!。”

“不吃东西会饿死的。”年轻男人说着,将手里的餐盒冲镜头又端近了一些。

餐盒内的食物升起温热的蒸汽,香味仿佛扑面而来,而记忆的主人却猛然颤抖,转过头,跌跌撞撞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

然而看着江珊在角落里痛苦的样子,年轻男人没有半点怜悯,而是径直走上前,一把抓住江珊的胳膊,用勺子将餐盒内的食物填鸭式塞入江珊嘴里。

“你弄疼我了!放、放手!”江珊的反抗十分激烈,画面此时剧烈晃动,模糊不清。

最终,年轻男人几乎是使用暴力手段将餐盒中所剩的食物尽数塞入她的口中,一边还在歇斯底里地念叨着:“我都已经吃了,你也必须吃!吃下去,吃完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只有吃下去,才能活下去!”

画面剧烈的晃动,石习生蹙眉瞥了一眼江珊,她此时此刻仍旧一脸疑惑。

“还是想不起来?”石习生试探道。

江珊茫然摇头。

“那我们继续。”

她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休闲随便,看上去和很多这个城市里的年轻女性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不过,她帽檐压得很低,几乎让人看不清具体的面孔,脚步慌乱,神秘走在街角,视线跟着她的脚步穿越地铁,走过街头,如同行尸走肉追逐着自己失落的灵魂。

她就这么一直走着,直到一栋高档写字楼下才停下脚步,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不多不少,刚巧早上九点整。

画面中,她的视线看向写字楼。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匆忙从地铁口快步走向写字楼,手里甚至还拎着一套煎饼当做早餐。

而那个拎着煎饼的男人,正是江珊之前记忆里,强行喂她食物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是换了一身行头,没有了大雪当日窘困的样子,但那双清秀的眼睛,和之前一模一样。

画面里的江珊快步走进写字楼,躲躲闪闪,乘坐电梯来到十七楼,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正好可以看到男人忙碌工作的背影。

江珊的视线便再一次一路跟随对方来到一个住宅小区外的超市,她始终躲在屋檐下,偷偷盯着那男人的一举一动。

石习生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冷汗。

屏幕中,人来人往的超市,江珊脚步摇晃,躲在货架后面跟随男人的外出。

似乎是觉察到男人正在回头寻找自己的身影,江珊胆怯的后退了一步,并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些。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年轻男人拿着手机讲话的瞬间,随后,画面扭曲,撕裂,最终伴随着处理器降噪过后的轻微蜂鸣声,陷入一片黑暗。

石习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咽了口唾沫,在静谧的空间内显得异常突兀。

他生怕自己转过头再看江珊的时候,后者正坐在中心舱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么办?石习生没有轻易动作,自己好歹是个一米八的汉子,总不至于怵吧?

可仔细想想,如果说对方是精神病人,就算是杀人······最终也是无法被定罪吧?

“石教授?”

身后传来了江珊的声音,她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一台冰冷的机械。

“那个男人······”石习生强迫自己稳定情绪,清了清嗓,重新开口,“那个被你跟踪的男人,你把他怎么样了?”

江珊此时已经从舱室内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连接在身上的线路贴片,凑到石习生的耳边轻声说道:“啊,他啊,我当然是不记得了。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帮忙呢?要不,你再继续读取看看呀?”

分秒之间,石习生下意识猛然后退弯腰。

只见一道白光从他眼前划过,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贴着石习生的鼻尖划了过去。

偌大的第二培植中心,除了石习生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工作人员,眼看江珊手持尖刀步步迫近,石习生慌乱中只好四下搜寻可以防身的武器。

可是,这里除了超级程序处理器,什么也没有。

“真好吃······”江珊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与初进门时判若两人,“石教授,你也一定要尝尝看呀!”说着,她猛然举刀向前。

啪——

就在石习生满头冷汗束手无策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巨响,中心区的大门从外面被人粗鲁撞开。

石习生终于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整个惊人院,除了盖爷,应该没有别人会用这种方式开门。

有盖爷在,一切就都好说了。

后来的事情迅速而利索,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计划。

盖爷一脚飞踢,刀子准确从江珊手中飞出去,哐当砸在一侧的墙壁上。江珊吃痛叫了一声,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盖爷一个反手挟制住。

随后而来的徐至魔一针镇定剂下去,江珊迅速失去意识,躺在了王某的怀里,直接被送上开往精神病医院的车。

超级程序处理器如同熄灭的烟火,孤零零散发着余热。石习生茫然坐在原地,捧起手边早已凉透的热巧克力,猛灌了几口。

晓博士单手插兜,弯腰点击鼠标,默默观看超级记忆程序运行记录里的画面。

当屏幕定格在雪山的时候,晓博士按下暂停键。

晓博士指了指报纸角落上的照片:“四年前她大学毕业,和同学还有男朋友,三个人一起去丹麦滑雪,不幸遭遇雪崩。后来被救援队找到的时候,江珊高烧到神志模糊,而她同学身上也有多处冻伤,对他们的遭遇语焉不详。后来救援队在雪山中寻找了好几天,唯独她的男朋友不见踪影。

“你只要稍微回溯一下这段记忆,就能知道这两个早就没有物资的幸存者,究竟是靠什么撑到救援队来的。”

石习生瞥了一眼面前的报纸,更加确定自己内心的判断:“这都是你······计划好的?”

晓博士无言,当做默认。

石习生将报纸丢在桌子上,脸色一沉:“我就说,明明你可以拿记忆孢子帮她寻找记忆,为什么偏偏好心把她介绍到我这里当试验者······你还真以为我这里是垃圾收容所?”

晓博士挑眉,抬手关上眼前的屏幕:“我是在帮你认清自己。”

“不需要。”石习生别过头去。

“毕竟,”晓博士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我们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将来可能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石习生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将最后的话语尽数吞了回去。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细密的电流音在空中回响。石习生两手一提,把帽衫的帽子重新戴回到自己脑袋上,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迅速揣进口袋,调高了耳机里喧嚣电子乐的音量。

像绝望中的嘶吼,溃败中的悲鸣。

作者|金子息

超级整容程序

如果我有仙女棒,千万不要变漂亮。

既没有漫长而尴尬的恢复期,也不会感到任何痛苦与不适,随心搭配,满意为止!

只要按下这个按钮,不管是韩式3D隆鼻还是日式微雕双眼皮,甚至是嗓音和身材都能改变!来惊人院第二培植中心,只需五分钟,改头换面,轻轻松松!

唰——

石习生黑着脸,将门口张贴的五颜六色的海报撕了个粉碎。

石习生跨过...

石习生跨过碎纸,转身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Seven,清洁模式。”

“好的,小石头。”

没有感情的女声凭空响起,紧接着,从角落里走出一台圆形的扫地机器人,迅速将一地的纸屑清理干净,那势头,仿佛要将站在门口的院长一起扫地出门。

“说了多少次我不叫小石头,叫我石教授!”石习生烦躁抬手,在面前的键盘上敲入一串指令。

“好的,石教授小石头。”

院长尴尬笑笑,把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伸出来,冲着墙壁四周规律安装的摄像头摆摆手:“Seven,你好啊。”

Seven是石习生开发的虚拟管家系统,通过虹膜和声控实现对话和命令,以全息投影和语音模式反馈,是一套完整而拥有自主思考能力的超人工智能软件。

目前仅应用在第二培植中心,说是要等技术完全成熟之后,才能在全院推广。

“史上最帅气最有魅力的惊人院院草,你好。”照本宣科的电子语音响起回应。

院长满意点头:“如果Seven有实体,应该是个听话可爱的妹子吧。”

石习生蹙眉,二话没说抬手清理了Seven缓存的词汇库:“你以后没事少来我二培,别给Seven教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石习生没说话,只是盯着院长棱角分明的侧脸,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你这套整容程序能够顺利完成,那什么易容术、换脸大法、人皮面具······统统都没有价值了,得有多少整容医生因此失业?”院长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自言自语地算计着。

“我说了,超级程序现在并不完善,将人体作为硬件来搭载超级程序的系统,是有风险的,”石习生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院长的脸,“话说,你一直顶着胡烁的脸生活,就不觉得别扭吗?我帮你换一张更帅的怎么样?”

院长猛然一个寒战,捂紧自己的脸颊迅速退出第二培植中心:“不不不,我觉得这张脸还挺好的,要不你去问问其他人?”

第二培植中心重归于静,石习生叹了口气,刚转过身,手边就多了一杯冲泡恰到好处的热可可。

“谢了,Seven。”石习生戴上仍在聒噪的耳机,抿了一口久违的甜腻,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没有听到贴心的虚拟管家最后的回应。

——不客气,Seven。

韩峰倚在吧台,要了杯加冰的绝对伏特加,心境如同干裂大地上待割的冬麦,瞬间被轻松点燃,不由地挑起嘴角。

“峰哥,不错吧!”同行的同事凑过来,撕扯着嗓子,在韩峰耳畔呼喊道。

男人跟随节奏强劲的音乐轻轻摇摆着身体:“嗯,感觉······还行。”

“嘿,我早就说了,这毕竟是你的单身之夜,明天婚礼一结束,峰哥你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啦!”同事举起手里的酒杯,顿了顿,突然坏笑一声道,“以后有了嫂子,你可就没这么自由了,哈哈······”

“去你的。”韩峰轻笑,抬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推杯换盏,连续蒸馏的高浓度酒精让韩峰逐渐变得燥热,在同事的撺掇下,也终于借着酒劲踏入了拥挤的舞池。

跟随音乐的节奏,无数躁动的灵魂尽情扭动摇摆,仿佛只有这样相互碰撞,才能让早已熄灭的圣火重新飞迸出新鲜的火花。

韩峰明天要结婚,未婚妻是个平凡而普通的女人,家里安排相亲认识的,条件一般,长相一般,性格一般——总之,注定是一段一般的婚姻生活。

想到此,韩峰便有些无奈,但随着自己的苦笑声湮没在喧嚣的舞曲中,韩峰逐渐忘却了赤裸的现实,仿佛一步踏入了一场虚妄的梦境,里面只有柔软的玫瑰花和粉红色的泡泡。

恍惚间,一个精致的面孔出现在韩峰的眼前——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女,肌肤若雪,欧式的大双眼皮精致立体,鼻梁高耸,角度恰到好处,丰润的双唇如同枝头最早盛放的一朵花蕊,让人根本没办法挪得开眼睛。

韩峰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他鬼使神差贴近了这个漂亮的女人,附和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爵士乐,韩峰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揽过对方纤细的腰肢。

一瞬间,两人变得更加贴合。

女人倒是没有躲闪,反倒回眸一笑,放松了身子躺在韩峰的胸前,在有节奏的摇摆中,如同一只粘人的猫,在韩峰有些褶皱的西装上沾满了自己的毛。

韩峰在女人的长发上,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这是韩峰一帆风顺的人生,第一次失控。

“喂!峰哥!接亲的车队已经准备就绪了,化妆师都在等你了,你怎么还没到!?”

装修豪华的套房,床畔满是凌乱的衣物。韩峰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一切,洗手间传来了高跟鞋踢踏的声音。

一个妆容精致的漂亮女人从卫生间走出来,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眉眼里带着笑意。

“早,你好像迟到了。”女人娇笑,将自己的唇凑到韩峰的耳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不······不好意思,我,我昨天喝多了。”韩峰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一边拿浴巾遮住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一边手忙脚乱将自己的衣物拾起。

女人轻笑着走开:“为什么道歉?是觉得我不够漂亮?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韩峰狼狈地往自己身上堆砌衣物,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衬衫。

回过头,这才看到对方身上披上韩峰宽大的白色衬衫,坐在柔软的琥珀色真皮沙发上,白皙的双腿并拢向一侧偏离,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只香烟,动作熟练地点燃。

韩峰的慌乱尽数熄灭,只是傻傻盯着她——眼前的女人真的很漂亮,在她的身上,好像有种凌驾一切的从容感,那种淡然、优雅、高级,都是韩峰不曾见到过,也不曾在自己未婚妻身上体验过的东西。

女人仿佛是一条远游的海鱼,而他手里的鱼线,根本抛不出那样刁钻的弧度。

女人捡起韩峰的手机,将自己的号码存入,这才摆摆手走出房间:“今天你有重要的事情,就先不耽误你了。之后记得打给我哦······”

虽然韩峰的迟到给婚礼仪式带来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小插曲,但好在是顺顺利利地结束了。

婚宴上,韩峰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在结婚的前一晚出轨,这样的体验,也算是解锁了人生新篇章吧。

在送走了所有宾客,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新房后,韩峰才终于松了口气。

“亲爱的,我先去洗澡了。”新婚的妻子羞赧一笑,拿着红色蕾丝的内衣,率先钻进了洗手间。

韩峰躺在床上,领带歪斜,盯着自家白色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叮咚——”

韩峰苦笑,打开通讯录,盯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仿佛陷入了复杂的迷宫。他的手指在轻轻颤抖,犹豫再三,却依旧没有按下删除的按钮。

新婚的妻子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她身材稍显臃肿,性感的蕾丝睡裙穿在她身上看起来有些可笑,一头长发好像精心打理过,还散发着精油的香气。

但韩峰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侧身绕过妻子,一头扎入卫生间,锁门,打开淋浴,让蒸腾的热气不断冲刷自己几乎要断线的神经。

婚后的生活和韩峰预料的一样无趣。

他们和千千万万普通夫妇一样,每天讨论着晚饭吃什么,饭后,韩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发呆,妻子在忙活一些随手的家务;入夜,两人无言睡下,丝毫没有新婚该有的激情;第二天一早,韩峰匆忙洗漱出门,妻子早起精心准备的早餐也被遗忘在玄关的柜子上······

如此日复一日,直到那个女人再度出现。

早春的微风仍旧夹杂着一丝寒意,让心里有鬼的人些瑟瑟发抖。两人相约在咖啡馆,韩峰看着女人单薄的镂空短裙,摇了摇头将自己身上的风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女人点头,眼中满是笑意。

豪华酒店里的温度和香氛让人有些口干舌燥,韩峰坐在床边,目光有些空洞地低头抽烟,女人裹着浴袍倚在韩峰后背,满是旖旎之色。

“那个,我结过婚了。”

终于,韩峰沙哑着嗓子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寂静。

“我知道,就在我们认识的第二天。”女人笑着翻了个身,“不就是婚么,离了就好啦。”

如同一道警钟猛然敲响。

韩峰小心回绝:“可,我才刚结婚不到一个月······”

“我不着急,”女人伸出手,“我可以等你啊,而且你公司离我住的地方也很近,我平时也可以去陪你吃午饭呀······”

“不可能!你不能被他们发现······”韩峰一着急脱口而出。

他才刚刚结婚,父母对新婚的妻子非常满意,妻子虽谈不上漂亮,但对他也是体贴入微。

他是无数人眼中凤凰男,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有了稳定的工作和美满的家庭,怎么可能因为一段本不该有的艳遇而毁于一旦!?

韩峰不敢想象,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把两人的事情告诉公司或者告诉妻子,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不不,我们只见了两面而已,根本不了解对方,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韩峰摇晃着脑袋,试图解释。

女人回过头,双眸紧盯韩峰,一字一句开口:“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韩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语气:“外在只是表象,离婚结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心灵的契合才更重要,真的,我们不适合。我可以给你钱,或者,给你买包包补偿你,所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是······吗?”女人尾音上扬,仿佛在看戏。

女人站起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韩峰的脸颊,弯下腰贴在韩峰耳畔说道:“你是我的,你逃不了的。”

说着,女人指了指头顶的烟雾报警器,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手机,这才不紧不慢穿好衣服,留下一个飞吻离开了酒店。

漂亮的女人都是修炼千年的妖精!!

韩峰愣愣地看着自己从烟雾报警器里拆出的针孔摄像头,瞬间感觉被掏空了身体。之前婀娜多姿、腰肢细软的女人,如今变成了洪水猛兽,让韩峰只想拼命逃开。

韩峰的父母都是十分传统的老人,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况且,这样迷人而危险的女人,根本不适合做自己的妻子!

韩峰崩溃站在街角,一支烟接着一支地抽。天上飘起小雨,他如同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等缓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家门口。

韩峰还没拿出钥匙,门就突然被打开,妻子腰里系着围裙,手里拎着垃圾袋,一脸惊喜:“这么早你就回来了?哎呀,下着雨怎么不撑伞?冻坏了吧?快进来。”

韩峰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他在纠结。看着眼前温柔体贴的妻子,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开口,更不知道如何解释如今的烂摊子。

“呀,你的记性可真差,进屋了鞋子都不脱。”妻子丢完垃圾,好笑地摇摇头,连忙俯下身子帮韩峰解开鞋带。

韩峰低头看着妻子温柔的举动,心里好像有一团尖锐的东西堵在那里。

妻子抬起头,盯着韩峰愁眉不展的模样瞪了他一眼:“看看你,都冻得不会说话了。”

韩峰刚要开口,一双温暖细腻的手掌便紧紧贴上了韩峰的脸颊:“我给你暖暖。”

“老婆······”

“哈,真的有用,这么快就能说话了。”妻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样子倒是意外地有些可爱。

她拉着韩峰坐到沙发上,然后指了指身上穿着的粉色围裙:“看到了吗?是不是很期待?今天大厨亲自出马,给你做了一桌好菜,马上开饭!”

“嗯。”韩峰努力露出笑脸。

一桌子的佳肴被妻子摆上桌,却让韩峰提不起丝毫精神。

美味的饭菜和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却好像一颗颗无情坠落的陨石,不断把韩峰砸向可怕的现实。

终于,韩峰放下碗,鼓足勇气看向妻子,眼眶都变得有些湿润起来,刚准备开口,便看到妻子一脸惊讶地抽出纸巾递给他:“啊,是不是吃到辣椒了?看把你都给辣哭了呢。”

“那个,老婆,其实······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好啊,那吃过饭再说吧。”妻子晃了晃脑袋,毫不掩饰地露出并不整齐的门牙,“食不言寝不语喔。”

饭罢,妻子在厨房刷碗,韩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依然在奋力挣扎。

他一脸踟蹰地迈出脚步,却显得无比沉重。谁知,刚踏进厨房的门,妻子便回过头说:“呀,老公,你都累了一天了,我自己洗就行了,快快快,先去休息一下。”

韩峰被推了出来,他低头不语站在餐厅,目光却看向一旁砧板上锋锐的水果刀。

一旁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段长达二十分钟的无声视频。

画面里的男女相拥着躺在一起,男人脸上透露出满足的神色,而女人媚眼如丝,若有若无地时时瞥向镜头,仿佛在得意地昭示着什么。

而视频的下方是一句留言:很好看吧,要不要我发给你妻子呢?

这个女人······她疯了吧?

韩峰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大家知道这一切的后果。

工作肯定会被那个女人给搞砸,父母该会对自己有多失望,而刚刚组建的家庭也将分崩离析······这种种后果都让韩峰浑身颤抖。

他定了定神,而后将持刀的手决绝划向自己的手腕。

“老公!!”

妻子推开厕所的门,看到眼前这一切,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天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大的力气,能一下子把韩峰推倒,一把夺过韩峰手中的刀子。

不知所措的妻子跪在地上,紧紧抱着韩峰颓丧的脑袋抽泣起来:“你······你想做什么?你怎么那么傻?是不是,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妻子眼眶通红,哭得痛彻心扉。

“我错了······”韩峰面若死灰,躺在妻子的怀抱中,然后将一切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妻子。

看着妻子阴晴不定的表情,韩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知道我长得不漂亮,可是,这就是我真真正正的模样啊,比起那些大街上的整容脸,我最起码是真实的。”妻子紧咬嘴唇,满是雾气的眸子小心看向韩峰,“所以······你有想过跟我离婚吗?”

“没有!绝对没有!!”韩峰急忙摇头。

妻子并没有显得开心一些,而是追问道:“可是,你真的爱我吗?”

韩峰愣了愣,随即狠狠点头:“我承认!毕竟是相亲认识的,之前我对你确实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但是,通过这次的事情,我才真的确定,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妻子破涕为笑,这才叹了口气,抿了抿眼角的泪水把韩峰扶起来:“好吧,我原谅你了。”

韩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妻子张开双臂,韩峰这才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对不起······老婆,对不起······”

“别说了,以后的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妻子钻入韩峰的怀抱,轻轻闭上了眼。

而这一瞬,韩峰感觉自己原本被死死扼住的咽喉,瞬间松开了。

深夜,妻子轻手轻脚下床,屏气走入书房,轻轻拉开抽屉,用藏在底部的手机迅速发送了一条短信后,决绝地将手机从十七层的窗户丢了出去。

同样被丢出去的,还有一张被撕碎的2001年文华路小学毕业照。

“变丑?”石习生眉头拧成一团,盯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人。

对方摇头,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女士香烟,刚要作势点上,就被石习生摆手制止:“这里禁止吸烟。”

说着,石习生一手指了指墙上醒目的禁烟标志,一手将自己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拿出来,在眼前晃了晃。

“滴——你今日摄入的糖分高达150克,已严重超标。”

突然响起的提示音让石习生正在摇晃的手顿时定住,犹豫片刻,在简单的思想挣扎后,他仍旧把粉色的心形棒棒糖塞回了嘴中。

“滴——你今日摄入的糖分已严重威胁到······”石习生没有理会,示意对方继续。

女人挑眉,无所谓地把烟盒丢在一旁:“严格来说,倒也不是变丑,而是······想请你帮我变回到整容前的模样。”

说着,对方将手机屏幕点亮,解锁后递给石习生。

照片上,是一张平庸至极的脸:肤色暗沉,双颊布满痘印,眉形杂乱,眼皮肿胀,鼻梁塌陷,脸型圆润······

但好在,一双眼睛倒是奕奕有光,这也是唯一一点可以和面前这位联系在一起的地方。

石习生万没想到,第一个愿意尝试整容程序的人,竟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漂亮。

女人趁石习生发愣的间隙抽回手机:“现在大部分的整形医院,提供的修复手术只是在目前的基础上,再给你来一刀。但我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做回我自己。”

石习生低头思索,仿佛在做什么复杂的运算。

女人看石习生不说话,以为他在等待自己开口,于是便笑了笑:“你一定也好奇吧?我明明整得很成功,为什么会想要变回以前的模样。其实说实话······是因为,我快要结婚了,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我不想顶着自己这张假脸去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况且,你知道的,整容大多是有时效的,再说,等有了孩子,更是瞒不下去,所以我才······”

石习生一脸烦躁地抬起头:“我只是在模拟超级程序的倒推运算而已,看这样能不能实现你的要求,你安静点。”

女人愣了。

自从整容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态度——毕竟,这个世界总是对美女宽容许多。

她不知道眼前年轻的程序天才为何眼里只有无聊的数据运算,因此便忍不住多看了石习生几眼。

“你爱过别人吗?”女人玩味地挑了挑眉。

石习生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便一言不发起身,在电脑屏幕前验证自己的推演。

“我是真的爱他,”女人拿手托着自己的侧脸,“我们是小学同学,那时候我就偷偷写了情书给他,但是你也知道,凭我那时的容貌,是注定得不到回应的。前两天媒人把他的照片拿给我看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他了,还真是巧呢。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了······”

石习生戴上耳机,隔绝了对方的自白。

爱?开什么玩笑。

“OK了,只要你躺进中心舱,我反向运行整容程序,五分钟,不,只要三分钟,你就能变回从前整容前的模样。”石习生站起身,将特制的防护服递给面前的女人。

女人接过后却没有动作,眼神闪烁。

“怎么,后悔了?”石习生环抱双手,盯着她的眼睛。

“不是。”女人犹豫片刻,“石教授,如果我使用了这个程序,以后······还能再变回来吗?”

石习生读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点点头:“没问题,我会在你身上埋下一个‘后门程序’,如果你后悔了,发短信给我,我这边远程操作,同样是三分钟,你就会恢复现在的模样。”

女人放心点头,挑眉一笑:“不过话说回来,石教授,你为了测试这个超级程序的稳定性而在四处招募志愿者,但是据我了解,愿意拿自己容貌冒险的人并不多。那么,我有一个交易,能让你反复测试这个整容程序,你要不要听听看······”

THE END
1.浙江,那只惨遭绝育痛骂兽医4年的大黄,被原主人卖了,兽医高价买回...浙江,那只惨遭绝育 痛骂兽医4年的大黄,被原主人卖了,兽医高价买回 大黄:狗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声明:个人原创,仅供参考焦点视讯 江西 0 打开网易新闻 体验效果更佳盘点那些二哈的迷惑搞笑行为 搞笑小分队1分队 748跟贴 打开APP 男子没事和路边的泰迪狗过不去,被咬到了算是谁的负责 90后的秀才 1466跟贴 ...https://m.163.com/v/video/VOG6E9QQB.html
2.狗狗被绝育后,骂了宠物医生3年!3年啊!宠物医生00:00/00:00 狗狗被绝育后,骂了宠物医生3年!3年啊! 拳击那点事发布于:江西省2022.07.17 00:00 分享到https://www.sohu.com/a/568467666_100114195
3.狗狗绝育后,骂宠物医生3年,这事居然反转了!狗狗绝育后,骂宠物医生3年,这事居然反转了! 大黄狗绝育宠物医院狗宠物宠物绝育 展开大家都在看 640 家人们,撸到细狗儿了!UP:萌宠指南 440 小土狗的治愈瞬间! UP:萌宠记录员 140 盘点中华田园犬的治愈瞬间,小土狗小时候真的是太可爱了! UP:子程爱搞笑 280 小狗子戒备心很强 UP:农村李表弟 ...https://www.acfun.cn/v/ac42960908
4.狗狗绝育后,骂宠物医生3年,这事居然反...来自满仓多乐《狗狗绝育后,骂宠物医生3年,这事居然反转了!》播放量:1.9万点赞量:3403O网页链接 ?收藏 转发 评论 ?赞 评论 o p 同时转发到我的微博 按热度 按时间 正在加载,请稍候... ü 简介: 送兄弟们四大名言 逆势抄大底 重仓出奇迹 只要敢死扛 一年几个亿 更多a 微关系...https://weibo.com/6129243652/NsMTWFJHc
5.《安家》剧情再现生活:狗狗绝育后连续三个月到宠物医院“骂街...这段#狗子绝育后连续3个月每天到宠物医院骂街# 的视频来自湖南长沙的一位宠物医生拍摄,这位医生说,狗子绝育后好像记上了仇,连续3个月每天都来就算了,还都挑下午3点都准时来宠物医院“骂”医生医生跟它道歉,得到的回应也令人哭笑不得。 狗狗来宠物医院“骂街”:“汪汪汪…让你给我绝育,害我失恋,汪汪汪,我天...https://www.jianshu.com/p/2f96f7682b2b
6.微博正文五年前我家萨摩耶绝育,第二天我就带出门溜了,晃着晃着当晚蛋蛋就肿了,问了医生,医生说会自己吸收。但是它好疼呀,累到站着睡不敢趴下,我就强制它卧床休息,陪着它侧躺了一周,就消掉了好了。至今时不时的被我妈骂。 AngelinaZhaoooo:哎呀 好可怜 四月的小癸未:图片评论 评论配图 2021-12-12 5 狗奸 我这...https://m.weibo.cn/status/4713658233916471
7.项目绝育我们家有一只母猫,长大后猜猜我是谁。_9 2021年3月2日 关注 消费后评价 打分 医生:5.0 服务:5.0 划算:5.0 【项目】绝育 我们家有一只母猫 ,长大后一直想做绝育 ,因为母猫需要开腹做绝育就很担心 ,咨询了好几家医院,最后决定就来这家宠物医院 ,进到医院大厅第一眼看上去就很高大上 ,前台的工作人员态度非常好,很有耐心的介绍了...https://m.dianping.com/review/870139898
1.讨论讨论(新增柯基)最新精细到犬种的绝育研究对一些小型犬种的初步分析显示,绝育后关节紊乱的风险没有明显增加。因此,所进行的研究揭示了在绝育易感疾病方面的品种特异性差异。 本研究的目的是分析在各种其他品种中,与不同年龄的雄性和雌性狗绝育相关的上述特定关节紊乱和癌症的风险增加(如果有),以便增加宠物主人和兽医在做出特定狗绝育决定时可供考虑的信息。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63472006/
2.大学生精神分裂症案例6篇(全文)三年前,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小文被提升为单位市场部的助理总监。小文感到压力非常大,也没有一个可能疏解压力的渠道。生活中朋友很少,与同事的关系,也仅仅...2年前行绝育术,手术顺利;但在术中,患者回忆说,听到医生说了一句“夹断了”的话。之后即感到全身无力,出现双腿不能走路。经过针灸等治疗而有所好转。但...https://www.99xueshu.com/w/filekd9wfty0.html
3.泰迪绝育3年后仍跑到宠物店门口:每天来“骂”,一天至少3次宠物...5月16日,在江苏苏州,一只泰迪绝育3年后仍到跑宠物店门口“叫嚣”报复,引起广泛关注。 宠物店店主郑先生介绍,狗的主人经常带狗来店里洗澡,店里面有医疗服务,之前带它来做了绝育。“它的主人害怕它记仇,让我和医生给它做的绝育。” 郑先生表示,做完手术后,它再来店里洗澡时也很乖,但只要一出门就跑过来“骂”...https://petssky.com/news/china-42436
4.医生给狗子做绝育被记仇三年,每天有空就过来叫:骂完食欲也好PP视频为您提供医生给狗子做绝育被记仇三年,每天有空就过来叫:骂完食欲也好高清视频在线观看,医生给狗子做绝育被记仇三年,每天有空就过来叫:骂完食欲也好主要内容:聚焦网民关注热点、洞察社会百态。https://v.pptv.com/show/NoPeXcUrm9k8uiaI.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