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他想到他,佛像、天人、马和莲花座都一一熄灭了。
绷带,用过的绷带,密密匝匝、圈圈绕绕地在地上躺。那天月亮很低,穿过落地窗的投影使房间浸泡在一种无法被观照的液体里,窗外摇晃的红叶树影像金鱼的尾鳍。芥川会想到在贫民窟时遭受的梅雨季,破屋檐前的水潭,接连不断的涟漪也以类似绷带摆放...
绷带,用过的绷带,密密匝匝、圈圈绕绕地在地上躺。那天月亮很低,穿过落地窗的投影使房间浸泡在一种无法被观照的液体里,窗外摇晃的红叶树影像金鱼的尾鳍。芥川会想到在贫民窟时遭受的梅雨季,破屋檐前的水潭,接连不断的涟漪也以类似绷带摆放的方式向外扩散出去。他从一个鱼缸里爬出去,此刻又走进另一个鱼缸里。相处至今,芥川对此类邋遢情境已经见怪不怪了,少年跨过去,俯下身,在中原前辈撞见且破口大骂肇事者前拾掇干净。一百三十八起合谋杀人案,三百十二起恐吓,六百二十五起诈骗及其他事件,偏偏自杀成了太宰最让港口黑手党头痛的一项罪行,芥川于是成了自发的清扫人,并对外宣归于自己的洁癖症。
他跪坐在地收拾,腹部前些日的刀伤也因挤压而轻微发疼。但芥川默默地在想其他事:这么多的血,几乎把绷带泡胀、养大了,红得好似一团新鲜出炉的肠子。这血量不单单是因为迎敌受伤吧?太宰的自虐症状犯得不合时宜。芥川曾目睹他在众目睽睽下一面汇报,一面顺走首领的手术刀,见被发觉了先是微微惊讶一笑,又冲他比了个“嘘”的姿势。芥川能看见是因为,众人齐聚时,他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钻在他身上。既他们各握彼此一个秘密,谁也不好戳破谁了。但将刚刚缝合好或者初结痂的伤口挑破是轻易的,太宰治总是很寂寞的眼睛因为血从苍白的皮肤下涌上来而喜悦异常,竟闪着猩红色的光点,那么多的血呀……芥川不由得将绷带捧得近了些,觉得沉甸甸的很重手,毕竟是对方的一部分。沾血又干了的纱布散发一种熟透落地的杏子味道,应该令人作呕。可是芥川的头低了下去,几乎使其拂在面上。年青人不由分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那个瞬间,他陡然生出一种邪恶的念头:我想把这些穿在身上。
血的味道不好闻,血和血却是不大相同的。太宰先生弥留的血味是让人牙酸的金属芯子,他自己的血里却总有种病人的酸腐臭气,颓颓欲死、恹恹摇尾。他想将沾着太宰的血的旧纱布缠绕包扎自己腰腹处的伤口,如此芥川厌弃的自己的味道一定也被中和了、模糊不清、化为一种畸形的结果。只是想象他的伤口上细密地敷着附着太宰先生的血那么亲密无间,他就有一阵强烈的、要把肺也用力呕咳出来的冲动,整个人在原地乱颤彷徨。芥川分不清那是出于爱欲,还是因为身体都排斥自己这样恶心。手里的绷带突然变得很烫手,仿佛烧起来,他重重地丢开了火海,几秒后又犬爬过去掬起。太宰的房间门仍然开着,但廊子里四下无人,几大干部都外出了,屋主本人亦不知所踪,意味着,没人会发现他用一件罪行善后另一件罪行,没人会发现他厚重的黑袍下绕着暗红的脐带。
芥川的纱布也该换了,刀口在剧烈的呼吸起伏下颠簸。罗生门也浸淫他的心念蠢蠢欲动,四散奔逃开如在涟漪水池正中的黑莲,伸出去把门悄悄关起来,房间成了密闭的盒子,更是无人可察,就办吧……他在原地僵持许久,直到月色都被雾气稀释了……终没有这样做。屋外一阵欢乐的骚动,大约谁又喝醉了酒。芥川如梦初醒猛爬起身,将那团血淋淋的纱布拽在手里出门去,丢进垃圾桶毫无留恋。他离开时双臂摆动、昂首挺胸、步伐汹汹,意在掩盖方才失态。那是一个绝症病人回光返照才有的健康姿态。
这必是个试炼。芥川想。倘若自己真的那样做,太宰就会立刻从房间的最阴翳的深处跳出来,说着“抓到你了”之类的坏话看他出丑。罗生门病怏怏地挠着他的小腿,和只散步未能尽兴的小狗似的:……可如果这不是陷阱,他岂非平白失了良机?怅然的心绪并未持续太久,他的步调又轻快起来:那也还有很多个来日。太宰治总是要自伤,总是要受害,换下来的纱布多得连接起来可将月亮捆住拽近到庭院里做能乐舞台装饰。不错,明天、后天、某日……太宰就在他身边,他总会如愿。
凌晨的时候,芥川得到消息:历代最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太宰治叛逃了。
他第一反应是冲进垃圾房,但按照每一个平凡的、寻常的周日零点的惯例,绷带早已随着其余废物被垃圾车运输丢弃了,和他一样。
再正面冲突已是多年后,记忆中的人“洗心革面”了,连风衣都换成了平淡的咖喱乌冬色。太宰穿深色浅色都是一样好看,只是这颜色不再适合藏血了,站在房间的暗角也会烫出一个洞。芥川眼见他用截然不同的方式引导人虎,嬉笑打闹,尽说些蠢笨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的话。站在月亮背面的人竭尽力气,试图从中找到一点伪饰的成分,但发觉:他的愉快是真的。一如阔别许久,他同芥川对视时森森的冷意与控制并未腐化。
这事实令他又怒又喜。他是特别的人吗?还是特别痴傻?打磨钻石须用不同的方式?那凭什么有人获得温柔的擦拭,他只轮到尖刀制成的拐杖登山一样戳弄他的身体好似罪人?好好的人被捏成莲藕,只因为他天生深陷淤泥里的畸形的根吗?他灰色的眼珠直追着远去的人直到流出血泪,却没忽视过樋口偶尔投来的淡淡怜悯与倾慕的眼神。芥川悲哀地想,她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他的全部是肺里的错误的种子,顺着血管和咽喉忙碌地攀登,一路延伸出黑色的枝桠汇聚成刃。没有爱,亦无温度。他所有的……是遗稿,一个将死之人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芥川忽然想到了。啊,这就是太宰先生所给他的礼物。是供他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地走到今天。
可要走到他身边去重逢又是另回事。
你转身于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太宰先生。芥川喃喃地说。那路光明吗,你要借此赎罪,好上天堂吗?
天堂?太宰治愣了一下,禁不住大笑起来。傻瓜,芥川君,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啊。即便还清了其他罪孽,自杀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按照我的罪行,肯定要被放逐到地狱最下层去。
地狱……啊。芥川贫弱的呼吸回到他的身体里,强烈的咳嗽欲望因为脑内的联想再次躁动起来,藏不住地在喉间滚动,将额上死神的雾气抖落了。这呕咳的冲动确实是爱,是某种为之死去活来的本分,源源不断自他身上的孔洞泄出来。地狱,无论是西方还是日式的,都那么骇人听闻!一张屏风在他眼前缓缓铺设开:小小的十殿阎王,红色的火海与刀山剑树,累累尸山,马面牛头。钢叉上的巫女,穿胸死的男人,磐石下鸟嘴中龙牙下,而千般死相中最惨不忍睹的,莫过于火焰裹挟的牛车中正坐嚎哭的人——有张何其熟悉的面孔!
只是想想地狱绘景都让人胆寒噩梦,只是凑近都会为那尸臭气味作呕,只是思考都会被脑内旋转的嚎哭震聋。旁人避之不及的世界,然而,然而……
那么。芥川笑了,傻子一般:“太宰先生,哪怕今生别过,我们地狱重逢。”
Summary:艾达没有养宠物的需求,但——世事无常。
Warnings:感谢Minkey老师约盲盒让我带薪写我产品!要求是重置四代的艾昂,其他自由发挥,但实际二四六全都出现了……;ooc,雷人,崩坏,泥塑,动物塑;GB不逆;加入了一点我很喜欢的张爱玲要素;融合了原版和重制的设定,篡改了部分剧情,私设成疾,内含大量我对AL关系解读;有任何不适请立即停止阅读。
0.
艾达·王二十五岁前从没想过养狗(或者任何宠物),一如她那时候没想过会用这个名字那么久。
1.
里昂·肯尼迪第一次冲她下跪纯属偶然。丧尸化的杜宾警犬穷追不舍,上岗第......
里昂·肯尼迪第一次冲她下跪纯属偶然。丧尸化的杜宾警犬穷追不舍,上岗第一日的小警察慌不择路。她在停车场角落默默欣赏完全程,秉持着多一个活人少一个敌人浪费子弹的原则,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枪射穿了恶犬的脖颈。
“别松懈。”
又补了两枪,动物遗体重重地砸落在地,再也不能动弹。血液飞溅,挂上小菜鸟金灿灿、毛茸茸的头发,艾达心里小小地嫌弃了一下:还好我站得远。
惊魂未定的里昂显然没意识到威胁已经暂时消失,他仍然保持跪姿,踉踉跄跄膝行了好几步摸到方才不小心飞出去的手枪,直到一小片阴影笼罩遮挡,他才缓缓抬起头,黑发女人逆光而站,看不清表情。这种不可触及的神秘感贯穿了他们往后的全部故事。
但从艾达的角度能清晰看见他因为仰头而张开的嘴唇,歪歪的兔牙露出来一点。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艾达有点后悔了。他能帮上忙吗?
里昂还呆愣在地上,跪坐如好学生:“……谢谢?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要卖你个人情?还是谢谢你刚才制造大动静自己担任了诱饵?艾达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我讨厌狗?”
这一点也不幽默,但对担惊受怕整夜的里昂来说够充分了。小家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跟在她后面:“嘿,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我在问你话——”
2.
两个人仰头看着抬升的高层管道,面面相觑。
最终艾达干脆利落地下了指示:“你得帮我上去。”
“认真的?”虽然嘴上很不服气,里昂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男孩不情不愿地跪趴到地上,形成一块稳当的柔软平台,“为什么不是你把我弄上去?”
“认真的?”她学着男孩的语气,“我可不想被你一脚踩断脊柱。”
“……我才没有那么胖。”里昂听起来很不确定。
佣兵压着嘴角,轻巧地踩到里昂背上,微微使力就翻上了金属消防梯。女人转身、弯腰垂手,看着还跪在地上专心当脚垫的人,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你知道吗?你其实没必要跪成这样,用手就可以把我托上去了。”
里昂抬起头:“我不要。”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红底高跟鞋,“被你的鞋扎一下肯定很痛。”
这个角度很容易窥见不该看的,艾达哼笑出声:“管好你的眼睛,菜鸟。”
里昂僵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下一秒整张脸因为羞恼而涨红:“我才没有——我没看——”
女人已经迈开步子走远了,里昂在也不知道和谁解释。他绷紧下巴,用力地踩了两脚地上的金属碎片泄愤。
如果里昂再时尚一点,再多思考一下,或许会觉察到端倪:FBI都穿巴宝莉的风衣裙和CL的高跟鞋出勤?
3.
艾达被由远及近的一连串呼喊声唤回人间。
她睁开眼睛,望进那双写满担忧的蓝眼的主人,第一反应是:他怎么又跪着?
“咳咳……”艾达声音沙哑,“你是在为我祈祷吗?”
里昂听她还能开玩笑就松了口气,因为紧张发红的鼻头轻轻地耸动。他低头检查她大腿上的贯穿伤:“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艾达有气无力地抿了抿嘴角。她想提醒他,我们才认识不过两小时而已。实际上,在她昏迷前凭借本能念着里昂的名字时,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再来找自己。他不欠她的。这样的极端处境,人人自危才是好解法。
可是他来了。像只午觉睡醒,循着主人盖在身上的衣物的气味的小狗,一路跌跌撞撞跟到了这里。
“帮我拔出来。”她指向大腿上的钢筋。
“你确定吗……”
女人用力地拍了拍大腿:“照做就是了。”
里昂噤声了,乖乖地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隔着千疮百孔的丝袜,艾达能感到对方微微发汗的掌心。热乎乎的,很柔软,还没有遭遇千锤百炼的痕迹。
在同样初出茅庐的道路上,她捡到了一只更小的动物。对方给予她最高程度的忠诚与信赖,摇着尾巴紧紧相随,自己怕得枪都握不稳,甚至有胆量挡在她身前。
——全然不知她最初打算吃了他的。
最终拆吃入腹停留在一个吻的分寸。
4.
“不错嘛。行云流水。”
艾达赞叹得真心实意。脖子上的匕首移开了。
六年未见,里昂成熟了不少,两颊的婴儿肥消去了(她自己亦是),下颌线条方而宽阔。眼睛长开了一些,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比二十出头机灵些。身材练出了明显的肌肉,撑得速干衣紧梆梆的。
她能看出来眼前的青年在努力压抑得意的嘴角,好扮演一个面对敌对势力毫不动摇的坚毅特工,但里昂演技不好。他饱满的胸脯因为成功拿下一局而挺起来,让艾达联想到暴毛的博美或者柯基,很难不把手揣进蓬松又柔软的胸毛里揉搓一番。里昂满心都是自己训练归来,压制住了六年前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雇佣兵,全然不知在村庄里,对方明里暗里帮了他多少回。
……还是别让他知道了,毕竟她自己为做好人好事付出些代价,有点轻敌,并不值得骄傲。艾达把视线从对方的胸脯收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遇到里昂总是会松懈许多,几乎有违她天然不管闲事、目的导向的性格。
他们随意交换了几句情报。如艾达所想的一样,里昂果然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放弃那个女孩。
就像当年即便知道了她的谎言,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扑过来拉住她。
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为里昂的倔犟和天真倍感无奈,另一方面,艾达竟然觉得有些欣慰。
他真的完全没变。
——身手倒是长进不少。
克劳萨把他教得不错。
很显然里昂还沉浸在洋洋得意的情绪里。艾达盯着他故作严肃的侧脸一会儿,忽然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
里昂发出一声惊呼,“噗通”跪在地上。他过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唰”地抬起头瞪着艾达,表情格外幽怨和不解。他缓了几秒钟,对地板缝起了莫大的兴趣,装模作样地检索起来。
……这样顺眼多了。艾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圆滚滚的后脑勺,咬了咬腮帮内侧不让自己快乐得太明显。
“我们下次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窗户开着,她来去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等里昂放掉面子转身的时候,女人已经离开了,只有纱帘还在月色中微微晃动。
艾达吊在窗外。里昂似乎是望着窗口站了一会儿,那脚步声才慢慢地离开了。
他在想什么呢?
5.
监听器里的嘈杂比威斯克的催促声听着顺耳许多。
“里昂……救命!——里昂,小心!——里昂,你背后——”
穿过电流滋滋的杂音,艾达能听见总统的女儿,即便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在发抖,还在尽可能地给到一些帮助。也许重复里昂的名字毫无意义,但对于这样处境下的普通人而言,其实是分散恐惧的一种方式。
艾达忽然觉得很熟悉。
“艾达,你在哪?——艾达,我来了!——艾达,等等……”
不错,六年前被反反复复呼唤名字的人是自己,当时的里昂何尝不是紧紧抓住怪物横行的警察局中为数不多的活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
如今特工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听着他对拉蒙说出“这位小姐有伴了”的时候,艾达都能想到他是如何骄傲地叉着自己的腰,把阿什莉挡在身后。
在高处看着里昂张开胳膊保护人,大叫阿什莉蹲下,或者主动弯腰让女孩爬上去放梯子,结结巴巴、无比笨拙地安慰人。艾达觉得很可爱。类似主人在监控里看着曾经只到脚踝还要汪汪乱叫威慑对手的小狗变得沉默寡言,挺起身板挡在羊羔面前。
她稍微有点理解威斯克的趣味了。
普拉卡发育到后期,阿什莉昏迷过去,同样举步维艰的里昂硬是抱着对方绕过歪七扭八的走廊、穿过层层叠叠的房间,抵达路易斯的实验室。
好一副现代圣母怜子像。威斯克在耳麦里无不讽刺地说。你甚至不用去圣彼得大教堂就能看见米开朗基罗的名作。
艾达不太能懂他的幽默感。
里昂成功为阿什莉完成了除虫,自己却昏倒在实验台前。
他在最后的时刻还紧紧握着女孩的手试图为她分担痛苦,以至于昏迷时,又是一副虔诚祈祷的跪姿。
艾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是她忍不住。
“你会操作仪器吗?”
阿什莉青蓝的眼睛里泪光闪烁,但很坚定:“我想我应该能弄懂。”
好孩子。艾达轻声细语,来吧,我们把他弄上去。
等把里昂安稳平放在操作台上,艾达想的是:嗯,他果然还是挺重的。
6.
和里昂私下见面不是很明智。
但谁让她许诺过会用里昂喜欢的方式问候他呢?
谁让上一次分别她拿走琥珀的时候,里昂那张脸实在可怜得像受了很大欺负。
弄到特工的地址并不难,确定他哪天在家也很简单。在一个月亮尤其大而低垂的晚上,她一身便装,轻巧地落在露台上。
艾达轻轻地敲了几下窗户,没有人应答。她三两下撬开了锁,和月亮一起慢慢浸入到室内。
……看来我们的小特工在买醉。她绕开地上的瓶瓶罐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那时候艾达还不知道里昂六年前报道迟到也是因为分手后宿醉。但她已然窥见未来特工酒精成瘾的先兆。她不是来审判他的,对此情此景心情没有任何变化。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一点点好奇。
他喝醉是什么样?刻薄?暴躁?还是会眼泪汪汪?
女人在小客厅的地毯上找到了里昂。
身着柔软家居服的青年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一样翘着。他喝了很多,以至于整个人也像液体一样瘫软在茶几上,手边还有几个空了的酒瓶。穿过迷乱的发丝,艾达看见他的眼睛因为酒精蒙上眩晕的灰蓝,半阖。与泛红的眼眶形成对比。
她没有走过去叫醒他。
艾达只是坐在了一旁的矮沙发上,随手拿起散落在地的一册小书。
她没有料到里昂竟然在学中文。
毕竟这个美国人连去西班牙出任务,西语都讲得磕磕绊绊的。
她琥珀色的眼睛缓慢移动到半梦半醒的青年身上。也许关于里昂酗酒的谜题,不仅仅是改邪归正的新友亡故,旧人不容置喙地钦定了他做处刑人。艾达·王也在混乱的诸多要素中占据一席之地。但那不是她会去深究的东西。情感不比金钱简单,她的生存之道容不下太多柔软模糊的份额。里昂也许会指责她是那个逃避的人。但,多的是里昂不知道的事情。
她凝望了酩酊大醉的里昂一会儿,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风刮进来,青年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坐起来,像是被冷到了。
里昂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眯着眼睛看了她老半天:“……艾达?”
她没有说话,里昂自言自语:“我一定是喝太多了。”
你确实喝太多了。艾达怜惜地想,但这个我并不是假的。
“你经常梦到我吗?”
她开口,用温柔得近乎保留醉与梦的易碎性,守护阿波罗与狄奥尼索斯的美的恒常性的轻声细语,“过来。”
里昂放倒酒杯,头低下去,脸颊像做错事一样掩在茂密的发中,小心翼翼地向她这边膝行几步。他买的毯子质量一般,膝盖很快发起微微的红。艾达把这点记在心里。朝拜之路短而漫长,里昂终于来到她的跟前,双手蜷缩在胸口悬而未决,好像触碰她的形象就会幻灭,彩云易散,梦醒的时候没有巫山。
艾达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是一个命令。
那两只手终于落到她偏瘦的膝盖上。因为吹了冷风,这是第一次里昂手心的温度比艾达皮肤低。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直到里昂确定了梦境的稳定性。
他小小地、满足地松了口气,艾达因为酒精的味道皱起眉。
下一刻,里昂把肉下巴垫到了自己手背上,很眷恋地枕着,艾达感受到信任的重量。
太多了。她几乎有些畏缩。重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
但是第二天里昂什么都不会记得,如若如此,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任何变化。这一夜不作数。
那头金灿灿的头发在月亮下闪烁辉光,勾引她难得没有戴手套的手,放上去,揉一揉。
里昂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缓慢地吐息,似乎再一次睡着了。
艾达犹豫了许久,最终,她没有抵挡住诱惑。纤细的手指埋入了蓬松的毛发,深深地径入发根,头皮微热,像春草从泥土中生出,具有茂盛蓬勃的生命力。让她觉得安心。
他应该可以活很久,坚持许多许多年,带着那些早亡的人的爱恨,继续行走下去。
里昂的脑袋小小地偏转了一下,把自己的脸颊凑进艾达的手心。他的眼睛紧闭,睫毛颤抖:“……我一直想这样做。”
“怎么?”
他的声音更小了:“和你一起看月亮。”别的什么也不做。没有丧尸,没有病毒,没有任务……
艾达溺爱他的幼稚,顺着他脸的角度望向窗台,白色的窗帘是风的新娘头纱:“那你的愿望达成了。”
“还没有。”小醉鬼坚定地说,“我——我的终极愿望是,去你那里看月亮。”
“为什么?”艾达轻轻地拧了一下他泛红的鼻头。那种逗弄的心思再一次翻涌成海。
“因为……”里昂用他被酒精占据的脑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呆呆地说,“因为从你的窗台,月亮会更好看吧?”
艾达没有出声,但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笑得不停颤抖。像一座春天离开的山坡急于奔走去更南边求生,在草地上嬉戏的所有生灵都不满地扬起脸。
艾达一只手哄着他鼓起的脸,用另一只手揩掉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她想说,但最终没有开口。
可是里昂,即便我们在同一个风景极佳的窗口看着同一轮月亮,看见的月亮也不尽相同啊。西方文化里月亮与狼人、吸血鬼等生物有所勾结,往往关联明朗的疯癫;而在她的语境中,月亮是隐晦的爱恋,是思念的隐喻。就像即便里昂某天真的学会了中文的音调和语法,他还是无法理解她。语言是道德的谱系,他不会懂得她的语言,以及背后暗藏的全部深意,更无法触及她自己都拿捏不准的本真。用里昂的小笨脑袋也能理解的解释:谁要是以为人与人共处一室能够互相理解,那就和试图造塔登天一样傲慢。
因此人类才受到上帝的惩罚,塔倒了。分裂直到再也听不懂非本族人的话,不是吗?
7.
如果里昂清醒的话,如果里昂更能言善辩一点,他会这样反驳,而她会默许这种解释,即便这不会带来任何宽慰。
如你所说,艾达。我们离得很近却无法相互懂得。
这同时意味着,当我们相隔千里,在不同的窗口,不同的地域,抬头望见的月亮却是同一枚。她公正而慈悲地悬挂,从古代到今天,在宇宙里亘古不变,沐浴每个人。月亮听过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誓言,记载不得相见的恩底弥翁与塞勒涅,见证过罗密欧与朱丽叶共死前的私会,传送过上帝背后的——你的国度的仙子吞丹永生的神话传说。月色笼罩在她他它的额头,不管种族经历肤色年纪,消除最坚固的隔阂,仍存在或者已经消弭的,月亮懂全部的七千多种语言。如果我们离得很远,月亮会使我们相连。
当你在世界上我找不到的角落的某次任务里命悬一线,我会在任何一个窗口跪下来念你的名字,为你祈祷的。
艾达。
8.
她在公园接受完新的任务资料,准备随便找一家咖啡厅消磨难得的清闲时,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里昂跪坐在草垛旁边,手指轻轻挠着一只小猫的下巴。
“这不是巧合吧?”艾达走过去,微微弯腰。“解释一下?”
“你的供货商——我指的是那批过不了海关的热乎乎的家伙的供货商——,哈尼根追踪到了。”里昂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没有只允许你跟踪我,我不能主动找你的道理。”
艾达轻笑出声,和他并肩走在路灯下:“你知道我来过?我哪里留下痕迹了?”
她甚至没有弄乱里昂摆放一地的酒瓶,抚平沙发上褶皱,还贴心地关好了窗。
“气味。”里昂有点骄傲地点了点鼻子,“房间里有你的香水味,和你那件风衣一样。”
艾达愣了愣,摇头:“好吧,吃一堑长一智。”
里昂紧紧地跟在她旁边,似乎担心女人一个转身又消失在人海中。
“我要去买咖啡。”艾达忽然开口,“一起吗?”
里昂微微张着嘴巴,半天才找回舌头:“这是……约会?”
别得寸进尺,小鬼。她心情很好地推开玻璃门。
她点了热美式。常规不出错的品种,苦味有助于头脑清醒。
里昂对着菜单看了半天,欲言又止,纠结再三:“……给我一杯热拿铁。”
艾达用手肘轻轻地戳了他的腰一下:“别装大人。选你想喝的就好了。”
里昂闷闷地“哦”了一声,下一秒,眼光闪烁,字正腔圆:“帮我换成圣诞限定的绵云轻乳焦糖南瓜鸳鸯,谢谢。”
他捧着热饮,第一口就喝得上嘴唇全是白花花的奶沫,像个小老头。
当里昂带着一点不好意思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艾达竟然也正看着他。
“答应我,千万别留胡子。”女人声音含笑,“会很难看的。”
里昂把脸又埋进咖啡小口啜饮。
一个声音小小地在他耳边欢呼:耶!这就是约会!
9.
里昂承认自己很想和艾达多见面,但他们每次明面上相遇,必然立场相佐。
“抱歉。”他语气沉沉,“这份文件我确实不能让你带走。”
里昂三十六岁了,虽然近年因为某些原因瘦了许多,但近身格斗水平依然保持得很好,甚至带出了好几个新人特工;她的技能多在于蒙骗、潜行和突发攻击,实打实的贴面打斗,她还真的没太多把握,既要全身而退,还要圆满任务……
有一招会很管用的,就是不太体面。而且里昂一定会生她的气,回头可能要多发几条短信来哄一哄。
工作要紧。她叹了口气,直起身理了理头发。艾达有点不怀好意地露出笑容,朝他勾了勾手。
里昂绷直身体,做好了战斗准备。
就像对上里昂,艾达会有些溺爱过分;里昂遇见她,大脑也并不是一直在线。他应该发现对方并没有认真地和他缠斗,甚至破绽百出,就好像把自己的弱点送上门一样。艾达很少有这么松散无斗志的时刻。这代表她一定会有后续动作,而里昂没有提防。
……(省略,全文见sy或者红白网站标题同名)
身体边的热度骤然远离,里昂因为失去倚靠而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
“呃?”
他困惑地抬起乱糟糟的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被丢下了。
艾达已经一只脚踩在窗台边缘上,钩爪枪蓄势待发。
女人朝他抛了个飞吻:“你搞不清状况的样子真可爱。”
被狠狠玩弄了一番的里昂用力擦了两把湿漉漉的脸蛋,并拢膝盖调整跪姿,试图掩饰下身的湿痕。
他开口声音还有点哽咽:“你、你这辈子没机会看到我光滑的下巴了。”
艾达的笑声回荡着夜色里:我会在几天后潜入你的公寓结束它们的。
10.
“我以为这是个香槟派对。”艾达走到二层主人专为情难自已的情侣准备的房间,隔绝了楼下音乐的喧嚣。“看不出来,你也喜欢稍微有点非法的?”
里昂一屁股坐到双人床上,显得很窘迫:“我不知道它是这样的——何况你也没少喝啊。”
“我刚才确实很开心。谢谢你邀请我来。”
女人把窗户打开,冷空气灌进来,外面月明星稀。她放松地坐在窗台边缘,正对着里昂。她意识到男人很紧张。拘谨的西装卡着他的脖子,手不停地抠弄床单。
是怕我走吗?她温和而残酷地凝望了里昂一会儿。他的紧张是对的。
他们长久地沉默,无限地拖延临别时刻,最终还是艾达开口。
“我要走了,里昂。”她平静地下了判决书,“任务在意大利,下一次见面——保守估计是五周后。”
“谢谢你还告诉我。”里昂小声嘟囔,没有看她。
艾达转身,笑容还挂在她的嘴角:“你知道,我对你总是有点溺爱过分。”
但她不打算让里昂知道那么多。他守着有且仅有的部分就足够昂首挺胸、沾沾自喜。何况她喜欢他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但她今晚必须离开了。艾达把钩爪枪拿出来,锁定了对面大楼顶层的位置。
身后传来一阵布料摩挲的动静,艾达回头,看到里昂单膝跪地,上身笔直,单手捧着一个巨大的盒子。
哦。不要这样。艾达的太阳穴跳了一下。她知道里昂为什么今天穿正装了。
另一半的她保留着惯常的镇定自若,甚至有心情吐槽:这个盒子也太大了吧?他这些年所有的工资都拿去买钻戒了吗?何况那么重的戒指,完全是名副其实的枷锁了。真是肯尼迪式冷幽默。
男人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把盒子递过来。
“里昂。”她没有接,几乎是有点苦口婆心地劝告。“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婚姻类型的人吧?”
“我知道。但我是。”里昂目光炯炯,那么严肃。艾达几乎以为他要来真的了。
——如果那个盒子没有动起来的话。
下一秒,一只金黄、蓬松、像一块毛茸茸小面包的蓝眼睛金渐层小猫顶开盒子,脑袋耷拉在盒子边缘,冲艾达甜甜“喵”了一声,又一声,再一声。
艾达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一只猫吗?”
“这是一只健康、粘人、好动、忠诚、接种了三针疫苗的五个月小公猫。”里昂一本正经。“除了腿有点短,吃得偏多、稍显话唠,都很完美。”
小猫还在锲而不舍地喵喵叫,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嘴角了,不敢相信自己在进行这场蠢兮兮的对话:“为什么?”
现在轮到里昂困惑了:“因为——你说你不喜欢狗?”
实际上艾达对猫的爱也并没有比狗多太多,她也并没有到“不喜欢狗”的地步。她看着那只在试图寻找回应失败就躺回盒子露肚皮撒娇的圆眼小胖猫,又看了看紧张到头发都炸起来的里昂,“噗嗤”笑出声来。
特工抿了抿嘴唇:“所以,你的答复是?”
“我愿意,”艾达轻快地说,“愿意看在他的份上在任务里再小心一点。”
里昂松了一口气,身体也不再紧绷,总算结束了那个傻乎乎的姿势。他跪在地上,膝盖并拢,让小猫在他大腿上爬来爬去,满脸控制不住的甜蜜。
……现在看起来像等待丈夫归家的大和抚子。
“把他放到你的公寓里吧,让他看着你少喝点酒。”艾达离开前说,“我想,我能赶上他的——半岁纪念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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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西班牙之后三年的某个夜晚。
艾达好整以暇地看着把手撑在她肩膀上,半跪不跪的青年。
已经五分钟了,里昂还是没有彻底坐下来。
“怎么不往下坐了?”女人歪了歪头,“昨天在地上不是跪得很好吗?”
里昂面红耳赤,明明是他表现良好才换来的一次亲密接触,期盼了那么久,等奖励真的到来,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真的坐下去了。
“……你太小了,又那么瘦。”他羞耻而担忧,“我万一把你坐扁了——”
艾达轻笑出声,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任凭他跌倒在自己身上,敞开的小腿紧紧夹着女人大腿外侧,十指也扣着她的后颈。即便如此,里昂还是自己努力支撑着大部分体重。直到发现身下的人接受良好,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屁股沉下去。
艾达觉得自己被一床很厚的重力毯压住了。
里昂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这个姿势,我想我还是可以承担你的体重的。”她喜欢里昂那副顾虑又羞涩的表情,还想看到更多,“唔,但我的鼻梁和下巴可能不行。”
里昂呆呆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绷直了。
她满意地听见青年发出虚弱的惊喘,把脸紧紧地埋在她的颈窝,体温高得快要把她烫伤了。
总是这么渴求,这么得寸进尺……她忍不住想。但真的给多一点,又能摇尾巴好久。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唤回艾达的思绪,她奇怪地看着里昂一面抱着她不愿意撒手,一面分出一只手来别扭地敲打键盘。
“你在干什么?”艾达稍微有一点不满,“工作上的事情吗?”
“不是。”里昂尴尬地放下手机,“阿什莉最近在减肥,我让她把食谱发我一份。”
PuppyLove(MarilynMonroe)
Warnings:感谢泥鳅约稿让我带薪摸鱼!要求是og4莉*og2昂,离题万里地写了好多原版四的两人互动;GB注意避雷;有私设的前女友名字提及,选择了最大众的名字;双性昂提及;OOC;有任何不适请停止阅读;配合LanaDelRey的Puppylove食用效果更佳。
Summary:Thisisnotaschoolgirlcrush.Thisisnotapuppylove,It...
Summary:Thisisnotaschoolgirlcrush.Thisisnotapuppylove,It’stherealthing.
这是他们本月第四次吵架。阿什莉第三次摔门而去。
少掉的那一次她推开门时里昂点的餐后酒正好送到,在气头上的她和外卖员撞了个满怀,新买的缪缪小套装就这样被“Bee‘sKnees”浇了个淋漓尽致。听到惊叫声跑出来的特工面对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第一反应,居然是像只矜贵得不出前厅的家猫那样不紧不慢地踱过来,低头凑近闻阿什莉的发顶,笑着说她现在像一块泡足了金酒、蜂蜜与青柠汁三天三夜的海绵小蛋糕。里昂讲话漫不经心,眯着眼睛调笑的时候又漂亮得要命。阿什莉羞恼参半,相当不知天高地厚地伸拳头捶上去,被特工捉住了手腕,放到鼻子下又嗅了嗅。脉搏加快体温升高,酒的香气更散发出来。
……
全文8k+,走sy/红白网站标题同名。
她推开门的瞬间打了个哆嗦。
开始飘雪了。阿什莉搓揉着胳膊,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出来得太急,她选的鞋子不适合走远路,衣服也太薄。
好冷啊。她呵了一口白气。咬紧牙关,决定捱下去。离家还有很远……
一个影子斜斜地靠在不远处的墙边,静谧得像个艺术装置。阿什莉揉揉眼睛,愣了一下,下一秒微笑起来,轻快地小跑过去。
“你真让我好找。”二十九岁的里昂抱着胳膊,穿着他标志性的立领夹克,他皱了皱鼻子。“你到哪里去了?身上一股酒味。”
我去了——阿什莉扭头,想要指那家酒吧给对方看,却发现原本亮着温暖光芒的灯牌的位置,只是一睹平平无奇的矮墙。
一九九八年的夜晚消失了,连带着那个年轻版本的里昂一起。
她把头转回来:“里昂。”
男人歪头,表示洗耳恭听。
她扯了扯嘴角:“我脚好痛。”
里昂叹了口气,转身,微微屈膝:“来吧,大小姐。”
阿什莉小跑两步,跳上去,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她没有理会身下人口是心非地抱怨自己的体重,把脸埋在对方毛茸茸的领子和头发里蹭了又蹭。里昂的热量传给了她,美国的初冬也不那么难忍。
转过四个绿灯,风景变得熟悉起来。对她而言长长的一段路,里昂背着她也能走得又快又稳。
一路上无言,里昂心情很好地哼着歌。阿什莉感觉自己要睡着了,没有一点在外面的自觉。在他身边,自己什么也不用担心。
半梦半醒间,她开口:“里昂。”
“嗯?”
“你不是我初恋哦。”她咬着对方一小撮头发撒娇,“我初恋在七岁,是上一任财政部长的儿子彼得。”
特工失笑:“好的,好的,我嫉妒了。”
“里昂。”
“嗯。”
“哪怕你变老、变丑、变慢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特工愣了愣:“你开始说梦话了,大小姐。”
他们的独栋别墅就在不远处。
阿什莉突然醒过来,在他背上动了动,女孩伸长脖子,舔掉了落在特工耳朵上的雪,凉凉的,很解渴。
“里昂?”
“在呢。”
她凑近男人的耳朵,一字一句:“我不只是因为你在西班牙救了我才爱你的。”
特工没有说话,一级一级走上台阶。他推开门,把女孩放了下来。里昂没有回头,也没有开灯。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佻:“你还小呢,懂什么爱不爱的。”
阿什莉这一次没有生气,她往前走了两步,用仍然僵硬的胳膊在黑暗里用力地抱住了对方:“我会很快变成大人的。”
里昂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开口,这一次声音不解又温柔:“为什么呢?一直做小孩不好么?”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阿什莉的耳朵停在他的背脊上,一节一节的骨骼,和二十二岁没有变化,没有抻长。多的只是不得不长出的肌肉,以及层层叠叠累积、结痂变硬的伤疤。好在黑暗里,彼此的心跳声如此清晰和安全。
这样的话。她想。你就不用扮演战战兢兢的大人啦。
换我来照顾你。换我来欺负你。哄骗你。保护你。爱你。
这不是一时兴起。
花絮1:
昂:大小姐,我们来玩点刺激的吧。
莉:好呀,我们来玩角色扮演怎么样!
昂:可以,你想扮什么?
莉:你扮演二十二岁的里昂·肯尼迪,我来扮演玛丽。
昂: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莉:呀!你怎么长了个——
花絮2:
莉:我们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呢!
昂:那我就要报警抓我自己了吧。
莉:你现在也可以抓你自己。
昂:……这是我的手铐吗?
莉:等等,那是真的吗,我好像把钥匙丢了。
花絮3:
昂:……为什么现在白宫大家都叫我玛丽莲·梦露?除了金发蓝眼万人迷,我们还有什么共同点?
莉:在总统生日的时候唱生日歌算不算?
莉:还有,被刻板印象误认为智力不高。
莉:有且仅有梦露的被澄清了。你不一定。
Summary:男子监狱迎来一位新人,而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Warnings:感谢糯老师约稿,要求是狱警萨*囚徒昂/甜宠,OOC,崩坏,雷人,私设如山,提取了少量原作要素进行二改/重置性格的萨昂,但四妹写着写着变得姐了起来/半公开play/双性昂/有大量有毒阳刚男子聚集监狱中会出现的含有歧视的女性称呼和辱女词语/作品价值观不代表本人价值观/有任何不适请停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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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他不是唯一一个人。想要忽视里昂·肯尼迪的存在几乎是不可能的。在一排排锃光瓦亮的板寸或者光头中,偏他顶着一头金灿灿的长头发招摇过市。每次放风,无论在哪个角落......
实际上,他不是唯一一个人。想要忽视里昂·肯尼迪的存在几乎是不可能的。在一排排锃光瓦亮的板寸或者光头中,偏他顶着一头金灿灿的长头发招摇过市。每次放风,无论在哪个角落都像女明星鼻尖的圆形高光一样显眼。好了,既然你已经找到他的所在,你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遵循逻辑地往下扫荡,停留在他的脸蛋上。里昂享有一张颇具古典色彩的脸蛋,五官柔和,却习惯紧紧板作一团。脸型对于男人而言,长短不足而挺阔有余,不完美的珍珠,同他金光璀璨的发丝结合起来,是显现出一种巴洛克式的雍容华贵。太过华丽的脸配贫瘠的身材是种禁忌,但他可不是个瘦弱、纤细挂的小鸡仔青少年,与之相反,里昂的身体有明显的锻炼痕迹,每块肌肉走势流畅,美观又妥帖地兜住骨头。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出现在萨金特肖像画的画框中,还是在奢侈品牌秀场的余兴酒会上,都一定是赏心悦目的。
可惜这里是男子监狱。
里昂出人的外貌变成了一种负担。对于这群十天半个月没开过荤的的青壮年罪犯而言,穿着亮橘色囚服走过走廊的漂亮青年和穿着低胸晚礼服的简·曼斯菲尔德没什么区别。
走sy/红白网站同名,全文1w3。
Warnings:显而易见捏他了爱伦·坡作品,环境描写有贴合《厄舍府之倒塌》风格,另外还埋了许多彩蛋,此外有参考《吸血鬼编年史》系列、《沉默的羔羊》中的艺术作品和精彩辩论;点梗作,感谢慕斯让我带薪写3.5威昂,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造谣!;严重OOC,雷文,有崩坏、精神控制、性别称呼错乱、认知失调等要素,请跟随很有个人偏见的“记者”视角,扫过这座诡谲而蛊惑的宅邸,看看这对漂亮的爱人;阅读番外与否决定了整个故事的世界观,先将正文当做独立架空故事再阅读番外会有截然不同的体验,番外《疯癫与文明》融合了迷雾3.5+幻觉3.5两版设定,另有私设;阅读中有任何不适请立即停止。
《英国贵......
《英国贵族秘闻首度公开:斯宾塞府之坍塌》美卡罗埃·利波特
凡途径斯宾塞府而能成功归来,亦或神志清醒之人,在听说这段叙事的第一秒起便会强烈反对我的行程。而伴随马车离开主道驶入山林,车窗即景由虬屈蜿蜒的枯枝代替摩登楼房、乌鸦哀声遮蔽卖报儿童口令,我也不禁再度考量自己先前决定是否太过鲁莽。
多年以来,有关斯宾塞府邸之阴森秘闻数不胜数,如今已在美利坚合众国家庭妇人的早餐桌和茶歇上有了一席之位。每每在报刊读及,往往一笑了之。因我深谙同行吸引眼球、抢占热点的花招:无外乎断章取义的内容佐以最大字号的哥特粗体,一打眼确实骇人听闻,但静下心逐句读罢,也不过是阴风阵阵、答录机异响、画像眨眼等阴宅的常规“怪像”,不乏撰稿人甚至从未出城,只是买来其他报社的文稿,稍作修改、以讹传讹。时代变化,科技更迭,有关鬼屋的幻想却没能进步,当厚重的丝绒窗帘换作百叶窗再簌簌作响,答录机代替了留声机放出诡调,其滑稽性是不言而喻的。
而在真真假假的传闻中,我敏锐的记者嗅觉让我闻见唯一一条真正值得深入探查的线索,即著名建筑师乔治·特雷沃一家三口的失踪密辛,该事件传播不广,未能在建筑圈外引起任何风浪。我对此却颇感兴趣,不仅仅出于从业多年的直觉,更是受一位富商所托——他相当迷恋特雷沃先生的设计风格,却等不来对方为自己修筑婚房的一天。我将此事放在心上,工作不那么繁忙时,便将笔记取出翻阅。斯宾塞阿克雷别栋洋馆因一场山火焚毁,除断壁颓垣一无所有。所有的希望只能寄于这套岁月更为悠久的本宅。过去的五年里,我没有中断发信,以采访、了解、撰写斯宾塞家族的辉煌历史为由头,问询能否获得参观资格,却一直石沉大海。
直到一周前,名为阿尔伯特·威斯克的陌生人给我回信,告知恩师斯宾塞已然离开北美洲去周游世界,此时此刻大概正在坦桑尼亚的某个部落观赏动物迁移,这栋城堡目前的所属权在他手中,近来不久完成重修,而他非常乐意为我给斯宾塞家族编年史的撰写提供帮助。信的末尾,他腼腆地向我言明了愿意接待我的私人原因:他的新婚妻子曾经是我供稿的浣熊市出版社“茶余”系列故事的忠实读者,近日身体抱恙、郁郁寡欢,作为丈夫,他很情愿给妻子一个惊喜。
此外,他还附上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地图、少量旅费,以及一系列能够帮助我更顺畅抵达宅邸的通行文件。多年的杳无音信使我在得偿所愿的一刻兴奋过头,当即推掉了原本的工作安排,收拾行囊启程。
从长途汽车换乘马车的路上我还在反复阅读这位威斯克先生的信件,他措辞考究、笔风优雅、文书谦逊、极为坦诚,几乎是立刻博得了我的好感,并在丰富的大脑中构建出一位老派中年绅士形象。阅读这位有魔力的素昧平生的家主的文字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旅途的疲劳,直到远处斯宾塞府庞大的黑影快速地吞噬着周围景色的颜色,我方才从亢奋状态清醒过来,探出头向外望去。
我很难形容那时心中的彷徨。
极度的恐慌让我萌生出跳窗逃走的冲动,即便摔成残废都比继续坍缩要好。我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马车,正是这一刻,斯宾塞宅邸的近景在我面前摊开了。左院的窗户——大约是佣仆房——豁开一个大洞,一豆烛火在破碎的中心微微摇曳,一只巨大的、红色的瞳孔,就这样与我对视。那稀疏的枯枝、宁谧的墓园与死湖,以及半途而废的客人的无礼之举,自始至终,都被这只眼睛静静地凝望着。
我愣在原地,马车一个急停。车夫探过头:“到了。”
一位等候许久的侍从在我开口前替我拿下行李,另一位支付了车夫费用,微微敛着下巴,等待引领我进入古堡。他们面色寻常,都是普通的、训练有素的人。
我忍不住抬头,仔细地望这哥特式的尖顶拱门。奇异的是,当我真的来到了府邸之下,那沉甸甸压在胃上的恐惧感就荡然无存了。远看密密匝匝的花纹,实际上只是古堡砖块上精细的浮雕。当人抬头只能望见建筑的一个局部时,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被压迫感,因你是这巨物井然有序的一部分。我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走在侍从之后。大门开启,大厅与我所想的截然不同。与外观的冷硬不同,古堡的内饰采用一种偏暖色的象牙白,因此不需将火把点满,适当的光照通过地板与墙壁反射,也能让房间呈现一种和煦、恰当的亮度,如置于梦中。是非常有品位,而且节省能源的做法。
侍从在一旁轻声细语,说会将行李送至我的卧室,我没有听,近乎贪婪地吮吸大厅内部的陈设,最引人注目是巨大扶梯两侧历任斯宾塞的画像,靠墙各一只乾隆洋彩浅桃色壁瓶,茶几上的法国铜鎏金玻璃杯组和贝母扇流传圆润的光辉……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古董器皿相互映衬、合奏协调,彰显主人丰富的经历和品位。
“您要在这里逗留一周,”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不必苛求自己一次记下全部陈设。”
我抬起头,当即明白这就是古堡新任的家主。
阿尔伯特·威斯克看起来也像这群艺术品中出走的一件大理石雕塑,任何语言都难以描摹他的出色外形。以至于同为男性,我甚至无法在心底与这件超然生物做一些竞争与比较。我开始理解他深居简出、保持低调的原因,若非如此,他惊人的外在会在所到之处都掀起一场灾难,被误认为是圣父座下传播福音的坠落天使。墨镜遮住他的双眼,但是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下颌线、一丝不苟的金发以及挺括修长的身材却无法被他的无趣黑色装束遮盖。如果不是因为他额角的细纹和眼下的泪沟,我绝不会相信身份证明里那个年逾四十的学究与眼前这位明亮之星有任何关联。
迄今为止,他是我所见过这座传闻中的鬼堡唯一诡异的事物——出于艳羡,上帝怎么能如此不公?在给他惊为天人的外在的同时,还给他无懈可击的言谈,以及惊人的财富?
我盯了他太久,他误读了我的震撼,推了推墨镜:“请原谅我的不敬,我的眼睛天然对光线敏感,只得这样见人。”
我连连摆手,尚未找出一个合适的声线。他很是善解人意地一笑,似乎已经习惯了旁人初见他的怔愣。威斯克欠了欠身,五指并拢指出一个方向:“茶已经备好,利波特先生,我们坐下再详谈。”
实际上,自这一刻起,我对斯宾塞洋馆、对埃德加名作的拙劣模仿心情以及那建筑师的失踪案兴趣已经荡然无存——让他们见鬼去吧,也许他们也一家三口去非洲看动物迁移了!阿尔伯特·威斯克本身才是值得冒险者舟车劳顿、一探究竟的谜底。我无比好奇他所受的教育、他的父母、他的履历、他的未来打算,以及最最重要的,可追根溯源到人类最深层的窥私欲:他的妻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威斯克先生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但并未多责难,为我找了一路跋涉疲惫的借口,几乎要让我脸红。他提出可以明天再开始着手斯宾塞家族的撰写,请侍从领我去房间稍事休息,不多时便可用晚膳。
侍从来请时我从书桌前跳起来,迫不及待去见那位能够与威斯克结为眷侣的女主人。是高贵典雅的大家闺秀,娇蛮任性的千金小姐,或是个性十足的东方艺术家,再哥特野蛮一些,按照爱伦·坡的笔法,隐喻厄舍家兄妹之不伦恋情……
然我的失望落空了,晚饭的餐桌上,只有我和家主两人,他另一侧的位置空空如也。美味的食物失去了原先的吸引力,我有些坐立难安,却不敢表现得——仿佛在觊觎他的妻子。
“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停止了手下切割牛排的动作,深不见底的眼窝静静地望着我。
“我……”犹豫再三,我最终开口,“令荆不来加入我们吗?”
威斯克的神情变得落寞了一点:“……啊,他病得很重,情愿在屋里一个人吃,也不愿打搅您的兴致。”
他?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语,心下很是吃惊,但并未表现出来。不要误解我,我对同性结合没有偏见,这里是美利坚!但这位老派的贵族的形象被一种更先进、融合的东西替代了。我喝了一口葡萄酒来掩盖错愕:“我很难过。”
“没什么,里昂会高兴您来的,他喜欢您早年写的那些……”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冒险故事。”
我大学时拙劣的文作被他提及令我倍感羞愧,当即把话题转过去:“他叫里昂?”
“里昂·肯尼迪。”威斯克提及爱人时心情极好,精雕细琢的嘴角翘起。“和您名副其实不同。里昂和他的名字一点也不像,比起狮子,他更像其他……小猫、小狗之类的。”
我嘴巴比我大脑更快:“他没有改姓吗?”
这个失礼的问题让家主顿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发怒:“不。”
我尴尬不已:“我的意思是,他的姓氏很特别,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威斯克点头表示理解:“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里昂想要纪念他早逝的父亲,他很爱父亲,而我尊重他。”
他的话语与高品质的红酒一同让我的胃里有沉甸甸的暖意,晚饭就在这样和谐、轻松的氛围度过了。
饭后,我看见他去了一趟厨房,身高腿长、气度不凡的贵族亲自推着餐车去了走廊尽头的主卧,几乎是自降身价的。我的好奇心催促我跟在他身后,去一探那位同性爱人的真颜。我的理智却停下脚步:主卧与客卧完全在道路的两头,你要冒着被发现、赶出城堡的风险赌博,还是相信在此七天,你总会遇到那位肯尼迪?
我耸了耸肩,最终回到房间,装模作样地写下第二日的访谈问题与考察内容,而后怀揣许多好奇与欢欣,伴随气味高贵的香氛,沉睡入真丝的海洋中。
纵然如此,能够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建筑游荡还是一件乐事,我用餐时就通过窗户看见主楼外的花园,被清晨怡人的气息和茂密的植物迷宫吸引,选择以此作为探索的起点。户外有些冷,但可以接受,薄雾笼罩着人的胸腹以下,形成天然的庇护所。我对一切都充满新鲜感,此地逛逛,别处走走。宅邸的铁门紧锁着,以防不明人士进入,佣人在室内忙于扫除,我在外独自乐得清闲。在植物迷宫中迷了会儿路,并不慌乱,不多时便找到一处出口,正好贴着矮墙根,可以沿墙走回主楼。
正当我试图仔细研究涂满墙根的植物的具体种类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防在我耳边响起,仿若一口寒气。
“从这边走。”
我整个人几乎跳起来,转过身:“什么?”
罪魁祸首是个陌生人,他并没有穿着侍从的制服,一袭白色的法式长袍,几乎隐形在薄雾中。而更可怖的是他的皮肤,青紫色的血管在细瘦的手腕上清晰可见,肌肤更是白得泛着淡淡的雪青,呈现半透明,阳光一照,就要随着露水蒸发消失那么恍惚。他头发偏长,乍一看无法辨认男女,与屋主那高贵典雅、赏心悦目的铂金色不同,是脏金色堆积在脑后,疏于打理。他浅蓝色的眼珠不会聚焦,透过我,静静望着矮墙苔藓覆盖的位置:“铁门锁了,你得这边走。”
他飘渺、冰冷的语气使我脚底发凉,强摁住尖叫的冲动:“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他完全不回答我的话,顾自重复,这一次甚至试图伸出手来拉我,那没有体温的指尖触碰我肌肤的瞬间我就汗毛倒立,忍无可忍地推搡了一把:“别碰我!”
我的怒吼声吸引了窗边的佣人,很快就有接二连三的脚步声朝此处赶来。我扭头,那疯人已经一扭身钻进薄雾里,消失不见。
我心有余悸地搓了搓手臂,忍不住俯身向对方方才指着的位置望了望,发现那里的苔藓茂密程度与周围不符,我用手轻推,发现那块墙破损了,只是用篱笆虚虚地掩盖着,可以通往外界,那疯子大概是从这儿钻进来的。
经历这么一出,我不敢在外继续闲逛,当即顺着矮墙根回到了本宅,在大厅里看着来来去去的佣人。我帮不上忙,只是坐在角落,观察、等待。
诸位侍从都很忙碌,甚至慌乱,凌乱的步伐也让我联想到动物的迁移。大约过了半小时,身着睡袍的威斯克从楼梯下来,扬手止住了七嘴八舌围上来的佣仆:“冷静,我知道……人找到了,没事,我给他用了一点安定,现在睡下了。”
他遣散众人后向我走来,歉意地微笑:“希望这场……小小的闹剧没有惊吓到您。”
我顿了顿:“是和我刚才在花园遇到的那个人有关吗?”
“您在花园……?哦,您遇见他了。”威斯克显得有些吃惊,很快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请原谅,里昂他……最近有些状况,他以前从不这样。”
如今震惊的人变作我:“……里昂?您是说……”
您是说刚才那个神出鬼没、语焉不详的疯子是您的爱人?
我明智地咬住了后半句。
他叹了口气:“他没有伤害您吧?”
我一五一十地说明了偶遇的经历。
房主人显得无比头疼,喃喃自语:“篱笆?估计又是他新找到的逃跑路线,我会找人修补的……”他低头向我解释,“医生要求里昂静静修养,避免外界的侵扰。但您也知道,病人总觉得我们是在——囚禁他的自由。他最近逃跑的频率越来越高。”
我完全理解,我母亲在疯人院时也锲而不舍地认定护工要戕害她,日复一日地尝试逃跑。这是疯人们共同的信仰,乘坐愚人船被流放——而在旁人眼里,则是再明确不过的被害妄想的癔症。
房主人满脸感伤:“让您受惊了,如果里昂清醒的话,他一定会因为和您的初次见面是这样而羞红脸。”
我怎么能按耐住好奇心:“他现在不够清醒吗?”
“很难和您解释。生理上的病痛会影响精神上的,而精神上的痛苦又反作用于肉体,他正在经历多重折磨。”威斯克低垂睫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得极为柔和,仿若一副莫内油画,那画作的笔触又流动起来。“我想那与他性格里天然敏感、浪漫和艺术性的部分有关,父亲早亡和同伴惨死面前的痛苦经历催发了他的缺陷。我原本想带他环球旅行,去更暖和的地方慢慢治愈。但是他的病情突然加重,暂时性地,我们都被困在这儿了。”
我一面为他爱怜妻子的真情动容,一方面却忍不住想如果不是里昂病来得急,我是不是也永远无缘这栋古堡,无缘威斯克?
“要处理这些对你一定很辛苦。”我真情实意地说。他点点头,似乎打算回房,忽然想起什么,拿过桌上的银铃放进我手中,“以防万一,请您随身携带这个铃铛吧,我的耳朵很好,如果听见会及时赶到。”
我捏住铃铛柄:“他会攻击人?”
“……几乎不。”威斯克用词很偏袒,“只有一次——他梦游时打伤了试图阻拦他的一个男仆。”
我不会因为里昂瘦弱的身材看轻对方,他高挑的身材有训练痕迹,若非如此——病人发作时的力量也总是难以预料。
他感激地抿嘴:那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心不在焉地记录下一些见闻素材,脑中对里昂生出一种半是怜悯,半是艳羡的情绪。怜悯于他的精神和身体状况,羡慕他能够得到不离不弃的丈夫,最高级别的照料,一如我的母亲。
正当我昏昏欲睡之际,房门被敲响了。女佣垂目,站在门外:“老爷邀请您去主卧小谈。”
……主卧。
迈上走廊的瞬间,我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要被正式地引荐给里昂·肯尼迪!即便如今,好奇心已经被另一种紧张的刺激取代了。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威斯克坐在床旁边的扶手椅上,双手握着一只从纱幔中伸出来的,惨白如骷髅的手。我没有站得很近,显然这是大不敬的,只是局促地站在墙边,勉强看见陷在堆起来的枕头里的,里昂小巧、削尖的脸蛋。如果不是病痛,他想来也有极像天使的面孔,这一对漂亮的人啊……
“里昂有话想对你说。”威斯克鼓励地开口。
“……抱歉,先生。”这位病美人的声音软而轻,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要斟酌许久,“我早上不太清醒……”
我连忙表示谅解,又用尽写作才华说了些客套话来逗他,直到纱帐传来轻轻的笑声才停下来。
威斯克作为中间人,又引出了有关我早年故事的一些闲话,我亦是尽心尽力地接茬。可怜里昂的反应不甚强烈,甚至有些茫茫然,显然维持一会儿的清醒已经耗费他不少力气。他每次开口想说什么,我们就安静下来认真等待,威斯克捏着他的手给予他力量,可最终,他只是哀哀地说:“抱歉……我忘记了……阿尔?你还在吗?…”
这谈话除了给难得清醒的疯人徒增感伤外毫无作用,无需家主用眼神示意我,我从善如流地说自己喝了太多酒,想要先去休息。里昂打着呵欠向我道了别,我逃也似地离开房间。
关门的前一秒,我看见威斯克站起来,俯身将头垂进纱幔中,给他努力的爱人一个毫无色情意味的吻。我听见他低沉如提琴的声音:“亲爱的,你真令我骄傲。”
回去的几十步路我举步维艰,一股自我厌恶席卷了我的全身,对里昂的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浓厚的悲悯。里昂的病症绝非来自他的意愿,我为什么要同一个病人置气,又为何存在那么深厚的偏见?直觉?这站不住脚。我决心改变自己的心态,以一种更平和、宽容的心境来看待这个不幸的人。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沉入梦乡,恍惚中,似乎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幽幽的呜咽。
第三天威斯克没有什么事要处理,我们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详谈。不可遏制地,我怀揣着帮助里昂的心情,问了男人许多关于他病症的问题,试图寻找一些解决方案。直到威斯克无恶意地笑着说,我都不知道您是来了解斯宾塞家族,还是来了解我妻子时,方才意识到自己过了界。
这顿晚饭吃得很安静,里昂不喜欢被佣人环绕,因此侍从都去隔壁待命,整个餐厅只有三人。而我担心自己的嗓音会打扰他们的谈话,全程缄默。
里昂吃东西细嚼慢咽,说话也是细声细气,他平静时用刀叉都很费力,又尤其反感威斯克替他布菜。被拒绝的男主人微笑着向我解释:“他比我小很多——不喜欢被我当孩子对待。”而后继续乐此不疲地照料他病弱、年幼的妻子。里昂像是害羞那样把脸向另一个位置别去,又被轻声哄着再多吃几口。我如坐针毡,既是不习惯这对夫妇甜腻的氛围,又是出于自己昨日小人心境的惭愧。
但这份惭愧没有持续太久。
他浅蓝的眼睛闪烁着一种不正常的机敏的光辉,那根细幼的胳膊忽然伸过桌子,一把拿起我的酒杯,如法炮制地倒空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陷入疯癫,甚至没注意到他放回我的酒杯时,那只冰冷而柔软的手正盖在我的手背上。他探着身子,几乎趴在桌上,像讲述一个秘密那样轻声细语:“作为记者,你应该少喝酒,以保持清醒的大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快速地回到了原位,软倒在凳子上,几秒后威斯克哼着歌走进餐厅,他已经恢复成原先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如若不是额头的冷汗,我几乎要以为这是我的一场癔症。
威斯克很敏锐地注意到氛围不对:“怎么了?”
里昂喃喃:“我不想吃甜点,太腻了。”
屋主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对他愿意开口说话就很高兴,当即道:“亲爱的,你不愿意吃,当然就不吃了。”
他们又交谈了几句,双双上了楼,一向注重礼节的威斯克甚至没向我致歉,足以说明他的喜悦。原本打算将夫人装清醒这件足够荒诞的事情告诉他的我犹豫了:我要那么残忍吗?再退一万步而言,威斯克又怎么会信我,而不信他?
另一种更糟糕的可能浮现在我脑海中,如果被威斯克发现他的妻子与我有肢体接触……也许就不只是指责我是一个污蔑他爱人品格这样简单的事了。
因为种种原因,我决定将此事忘在脑后,假装从未发生。
但很显然里昂不是这样想的。
当天夜里我因为寒意而醒来的时候,一道白花花的影子正停留在我的书桌前。我原本以为那是半透明的纱帘,正准备继续睡眠,却忽然想起自己睡前将门窗封死,纱帘怎么可能无风自动。
我惊起一身冷汗,坐起身,终于看清那道幽幽白影,那是里昂·肯尼迪,这栋房子的主人的妻子。
我只知道他对我有些特殊的、不该存在的亲近,却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夜半潜入我的房间。
他轻巧地坐在我的书桌上,没有半分疲劳无力的迹象,半透明的指尖翻着我的记事本。
“记日记是个好习惯。”他自言自语,“但要记得放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我压低嗓音:“夫人,您不该……”
他完全没有理会我,又进入那种自我陶醉的状态:“我曾经也有一本日记本,后来……后来?”
我缓慢地下了床,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您把窗打开了。”
“哦,是的。”他下了桌子,赤裸的玉一样的脚趾陷在地毯里,“寒冷有助于你思考,酒精可不。”
我抿紧嘴巴:“思考?”
“没错,思考!”他忽然变得很严肃,手指在惨白的嘴唇轻点,“思考现实与幻想。”
这里唯一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是你!我多想骂回去,却不敢,我的手指已经要触及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银铃,我可不管威斯克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妻子和陌生人共处一室了,我不会莫名其妙沦为帮凶!
在这短暂的三天里,我早已经将那个可怜又忠心耿耿的中年人当做了朋友,无法忍受他的妻子在他眼皮底下装疯卖傻——或者是真疯——与他人不清不楚。再阴谋论些,鬼知道梦游是真是假?也许那个被他打伤的男侍从,也不过是他一个拒绝配合的私会对象!
“不!”他速度比我更快,先一步冲过来,冰冷的手指抓着我的手腕,“不要这样做。”
我咬牙:“夫人,除非你不再——”
他打断我,语速飞快:“兔子洞没了,我们得找别的方法。明天晚上三点,我们在一楼后厨碰头。”
说完这些,他又像一阵烟一样溜走了,徒留我瘫软在床边,银铃倒在我的床头柜上,发出微弱的一声“叮”。
第四天我直到午饭才出现,餐桌上只有威斯克一人,不由让我松了口气。
他很客气地把餐前酒推过来:“没睡好吗?”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真相,关于他不忠的妻子的满口疯话。那贱人会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梦游症犯了,把我当做疯帽子、三月兔之类的——
“没什么。”我接过酒,一饮而尽,“这辈子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品,难免偷懒一阵。”
他笑起来,显得很骄傲:“这里的真丝床品都是里昂挑的,他的皮肤对这些很敏感。”
我想那是真的,里昂养尊处优的手曾经触碰在我手背上,细腻柔软,像一块冰冷的缎子——却只给我带来恶心。
我打了个寒颤,低头享用午餐。
那个夜晚对我来说尤其难熬。
我这一次锁紧了门与窗,甚至像外出单独住酒店的姑娘那样在门把上倒扣了玻璃杯作为防护。我看着钟表一格一格向三点走,仿佛宣判的是我的死期。我在房间徘徊不定,想要入眠却睡不着。我坐在桌前试图写作来集中精神,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进入梦乡……
“啪啦!”
房间没有被侵入的痕迹,我却不敢掉以轻心。“嘀嗒、嘀嗒”,时钟继续摇摆,我僵直着身体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再一次开启艰难的等待。果不其然,大约十分钟后,伴随一阵令人骨头发麻的“咔啦”声,我的门把手开始剧烈地摇晃。
里昂没有等到我,他上来找我了,他在拧我的门把,他想进到房里来。
我时至今日难以描述那可怖的氛围,我同陷坑与钟摆故事里等死的主人公没两样!死神就在一墙之隔,我的血液冻僵了,每根骨头都在嘎嘎作响,我看着那个玻璃杯因为门把手的拧动噼里啪啦地颤动,发出脆响。我能够感受到他疯狂的力度,多可怕,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绝非一个常人可做到的。冷汗缓慢地爬过我的背脊,门把连带整扇门晃了足足五分钟才停下来,好在威斯克把这里重修得足够结实。窒息的安静蔓延。我在原地没有动,更不可能去开门,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在短暂的、试探的停歇后,那扇门又开始剧烈地摇晃。
他在等我,等我开门,等我自投罗网。他失败了。
我们僵持了足足十分钟,他期间转变攻势,轻柔地敲门,询问我能否进来,我更进一步地确定了他和吸血鬼的微妙关系,得到邀请才可进门。我全程一语不发,直到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我再没能睡下一分钟。
我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他进来了,他一定会杀死我。
天亮,我仍然没敢出房间。威斯克在午饭过后来敲我的门,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只好僵硬地说自己正醉心创作。他顿了顿,说自己把午饭留在了门外。
大约到晚间六点,来收拾餐车的佣人发现了饭食一口没动,再一次尽心尽力地汇报给了他们的男主人。
笃定而规整的脚步声出现在房门口。
“您至少应该把饭吃掉。”威斯克轻声细语,非常有说服力。“我不愿意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把自己饿死在房中。”
我不知道如何应答,干巴巴道:“我不饿。”
门外安静了许久,威斯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里昂说他昨晚梦游了。”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我静静地听着。
“他打碎了窗户,佣人发现他踩了玻璃渣,血迹一路蔓延到您房门口。”他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我想您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
我不能说是或者不是。
“……我们、我,把他锁起来了。”他最终这样说,“锁在卧室里,您可以放心出来吃晚饭。”
他不够坦诚。我还在等,等他真的与我交心,我才会信任他,才能打开此门。
门外的男人纠结不已,我几乎能够听见他反复踱步的声音。他淡金色的眉头紧紧锁住,攥紧拳头又松开,栩栩如生,我完全想象得出来。
“一件事情,我没和您讲实话。”
我“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那个被里昂不小心梦游打伤的男仆——”他欲言又止,“我隐瞒了……”
“他死了,对吗?”
威斯克没有回应。
“抱歉,直到现在我才做出正确的决定。可您应该理解,他是我的,毕竟是我的……”
他能够全盘托出,已经赢得了我的信赖。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推开房门。
威斯克站在走廊里,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挺拔的人会被折磨到如此憔悴。即便隔着墨镜,我也能看到他眼底浓厚的无奈。
我们两个相视,苦笑了一下。
我下楼吃了晚饭,但是夜晚还是锁上了门。
因为里昂的存在本身,此地已不再安全。
我很好奇,威斯克如何与死亡同床共枕。莫不是因为夜夜难安,才要日日墨镜掩面?
考虑到一周的行程即将结束,我在第六天还是进入了古堡的侧楼进行一些考察,斯宾塞古堡的藏书量堪比小型博物馆,各类画作的仿品——或许真迹——亦是数不胜数。
即使我早早地改变了报告方向,这样的机会也十分难得。在那个刺激我神经的鬼魂被锁起来后,我终于能够轻松地漫步在古堡中,随意地研究感兴趣的艺术品,积累素材。
当我站在一副《死神的胜利》的版画前观察的时候,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应该远离画作,盔甲,还有娃娃。”里昂站在我身后,他今天穿了一身浅樱色绣花鸟的和式睡衣,一半的肩膀裸露在外,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疯子的话,我也许会夸赞一声美丽。“他们都迷惑人,混淆活人与伪物。”
里昂背着手看我,神情有些委屈:“你失约了,你没有来。”
我深呼吸,尽可能平静,手悄悄滑向内袋的银铃:“他们说你被锁起来了。”
“威斯克不在,他今天去集市了。”他一句话打断了我的动作,声音飘忽,“其他人锁不住我,他们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
呼救的希望灭了,我决定凭借自身与其周旋。
“你明白这副画的意思吗?”
“一些参观者把它和勃鲁盖尔的同名作品混淆了,但实际上这个画师的名字迄今不为人知,而且这是十五世纪的作品,比另一副要早一个世纪呢。”里昂与我并肩,侃侃而谈,像只甜蜜的答录机。“凯旋是中世纪的常见主题,只是在这些画作中,凯旋而归的是死亡,或者说,骑着骷髅马的死神,踏平富人和神职,独独放过了穷人。”
很讽刺。我心想。不早不晚,不是瓷器不是屏风,偏偏是我在看这副画的时候,我心中的死亡、撒旦、堕落天使找到了我,站在我身边。
“很讽刺。”里昂也说,“实际上,死亡不会放过任何人。富人、穷人、信仰者、异教徒、恩师、恋人,就像黑死病、瘟疫、病毒所到之处,无一幸免,公正而傲慢……”他冷笑,“我想,也许是勃鲁盖尔的那副在普拉多博物馆严加看守,威斯克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它。”
他语气中对丈夫浓厚的恨意让我的反感达到新的峰值,如此傲慢,如此漫不经心的路西法:“我以为这都是斯宾塞的藏品。”
“有区别吗?”他看着我,“严师出高徒。”
我后退了一步,没有掩盖自己的戒备,我学过防身,也许可以与他……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死缠烂打。
“你不相信我。”里昂叹息,“即便我没有疯。”
当然,每个疯子都那么说,我曾经信以为真,亲手解开疯人的口枷与束缚带,直到我母亲徒手杀了我父亲,照顾了她大半辈子的男人只是想让她不要玩火自焚。
就像里昂杀死了那个男仆。没有任何负罪感。
“去地下室看看。越快越好。”他突然凑近我耳朵,语速飞快,“就信我一次吧。记者先生。为你自己。”
佣人的脚步声零零碎碎响起来,里昂快速地跨坐上扶手,顺滑的和服面料被垫在臀下,窗外月色初升,他孩子气地一路下滑,把兢兢业业的侍从甩在身后,像逃离人间的辉夜姬。
在确认我没有受伤后,侍从们把我一个人留在了侧楼。我看完了整排的巨型油画与版画,在尽头看见了里昂说的一些盔甲,因为经常擦拭而闪烁着银色的寒光。里昂对这些物件如此耿耿于怀,抱着一点半真半假,讽刺与期许的心情,我靠近它们,深呼吸,用力掀起头盔——
什么也没有。铠甲没有动起来追杀我,内部也没有一只血红的眼睛。只是空空的,盔甲装饰而已。
我失笑:我多想相信他。
威斯克一直到饭后才回来,我们随意地就着火腿与红酒聊了会儿天。在谈及我明天就要离开回程时,他惋惜地说似乎并没有为我提供什么帮助。男主人热情地表示也许我可以再住一阵,直到我提起里昂今天挣脱开枷锁,再次找到了我。他久久地沉默。
最终我们举杯相碰,他对我说保重。
我祝他安好,即便我实际想说的话是:祝你早日摆脱他。
第七日的阳光照射过我的眼皮的时候,我的心情沉重又释然。
离开这栋舒适、古老、充满文化底蕴的老宅和威斯克这个不可多得的好友令我感到伤悲,离开里昂·肯尼迪这个神志不清、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疯子却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
为了送别我,午餐威斯克特地开了一瓶昂贵的好酒——大约是我十年工资都难以负担那种,入口香醇,置身天堂。
下午我们一边小酌一边下棋,我算是个下棋的好手,他也不赖,难分胜负,酣畅淋漓。
暮色四合,天落小雨,我的马车即将来迎接我,我和威斯克握手告别。一整天没看见里昂·肯尼迪惨白的脸令我心情愉快,即便他没有说,我能感觉到,威斯克也因为对方的安分而很放松。
远远地,我听见马蹄声,是来迎接我的马车。穿过大厅,走过拱桥,正当我打算离开时,我忽然意识到:我整理好的行李不见了。
所有的佣仆面面相觑,无一人见过,其他也就罢了,偏偏我最重要的笔记本也在其中,存满心血。
冥冥之中,我忽然想到里昂的忠告:“你要把笔记本放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还没等我开口,威斯克已然猜到罪魁祸首:“……里昂。”
我皱眉:可是,又会是哪里……
因为酒精的助力,我的勇气和怒气都比原先要热烈。我毫不犹豫地往地下室的方位奔走,威斯克紧跟在我身后,更后面,是浩浩汤汤的侍从。
阴冷的氛围没能阻挡我,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踩过滴水的石阶,我们像即将猎杀巫女的队伍集结起来,高举火把,一路盘旋下行。
我心里清楚,这是终焉的时刻。
在穿过布满铁链的铁桥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地下室的废弃酒窖。
火把轻轻地摇去,眼前的景色令我汗毛倒立,不仅是我,连威斯克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矜贵的公子身形摇晃,显然临近崩溃。
——肮脏、破旧、遍布老鼠尸体的石路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一堆行李。其中有些腐烂程度已经很高,一些尚且能够看出原貌,我蹲下身,强忍恶心开始翻找,其中有些是明显的猎装男装,有些,则透露出时兴裙装的蕾丝与荷叶边,类似化妆镜的物体碎在地上。没有身份证明,显而易见的是,全都来自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人。
而在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我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属于我的箱子。
这俨然是个行刑地,一个战利品收藏房,一个疯子的游戏厅,挤满哭号的亡灵。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狼藉,心沉到胃底:
“我以为你说,他只伤害过一个人。”
威斯克摇着头,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下到这里——我权当那些访客无法忍受这座城堡的阴森,所以提前离开了……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线索在我大脑中串联起来:“礼拜六,你固定会去集市,他一定是利用这个机会完成谋杀!”
威斯克喃喃自语:“里昂,亲爱的,你都做了什么……”
我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清醒点,伙计,他早已经不是你的爱人了——他是个连环杀人犯!看看这里吧,这是个刑场!你不能再包庇他,一错再错,你必须——你必须在这里终结一切,不能再有更多受害者了!”
“也许我们应该报警。”他语气犹豫。
“他早就逃跑了!而在那之前,你的家族名誉又会怎样?”
“我明白,我明白。”这个惯常冷静的男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我如何能下手?”
我咬牙,做出此生最勇敢与正确的决定,那个我早该去做——十几年前就该对我母亲做的事:“不,我会下手,你不要拦我,让你的侍从亦是如此。——威斯克,我的朋友,不要怪罪我。你知道这是正确的。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他沉默了,我将此认定为默许。
我抬起头。
不远处,一袭白衣的里昂闪闪发光,甚至可被称作漆黑地下室里唯一的光源。你有时候很难相信恶魔竟然有一种天使的外观:金发、蓝眼、肤白如雪。但路西法被坠落之前,不也是上帝最为宠爱的孩子?我们不该为容颜所蒙骗。
他正坐在什么东西上,悠然晃脚,低着头读我的日记本读得不亦乐乎,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我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里昂扭过头,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哦,记者,你来了。”
他看向我的身后,表情僵硬了:“你怎么也……”
显然被丈夫发现恶行让他泯灭的良心复苏了一点,但这远远不够,不够抵消他的罪孽。
我打断他即将开始的辩词,将他拉下来,他没有拒绝,尚处呆愣状态。我看着这个比我稍矮一点的青年,心中没有一点怜悯。
“这是什么?”我问他。
里昂低头看向自己方才坐着的长方形木盒,似乎很困惑:“这是……”
我来回答你。我掷地有声,他纯真的嘴脸是火上浇油,教愤怒在我的心中越胀越大,几乎从眼珠中蹦出来。这是你给我定的棺材。就像之前的每一次,每一个你的受害人,听信你的甜言蜜语,相信你的装疯卖傻,以为你真是什么无辜、无害的小东西,傻傻下了楼,结果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但这一切结束了!”我的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罪恶的脉搏在我手底下剧烈震颤,那么纤细的好似女人的脖颈,就像我母亲,“今时今日,你无法再伤害任何人——”
里昂·肯尼迪那张美丽的脸蛋扭曲了,因为缺氧而胀成紫色,我觉得这才是他原本的面目。他的手用力地挥舞,想要摆脱我的桎梏却没有成功,我唾弃先前怯懦的自己,直到此刻才发觉他原来如此无力。我厌恶杀人,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看着他眼中浓烈的恐惧,胸腔里翻涌强烈的快感。我听见他的嘴唇嗫嚅着似乎要说什么,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罪有应得,我做了任何有良知、有勇气的男子汉都会做的事,我欣赏他翻动的畏惧的蓝眼睛无法聚焦,泪流满面,看着我,却像落在别的地方——
就像落在我的身后一样。
“咔啦。”
“快跑。”
剧烈的疼痛从我后脑勺传来。
我的手指脱力松开了,我的意识却仍然存在,无比清晰,我一眨不眨地看见里昂摔落在地,他剧烈地咳嗽,双手向空中推拒着,却不是要远离我。
地下室上方,马匹嘶鸣。死神骑着红色的高头大马降临土地。
我西装里的银色铃铛掉在地上发出脆响,和屋外乌鸦的叫声合在一起,一种熟悉的哀乐。
我想要呼救却无法发声,我的喉咙被扼住了。
我感到自己被那群机械木偶般的佣人架起来,丢进什么狭长的、四四方方的东西,黑暗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土地潮湿的气息进入我的鼻腔。浪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
棺材盖子合上的前一秒,我看见终于失去力气抵抗的里昂被威斯克轻柔地抱进怀中。
“嘘,嘘,里昂。”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和他此前每一次假作欢乐时都截然不同。
“你努力过了,但你失败了,像先前每一次一样。”
一个吻落在里昂的额头,后者在哭泣力竭中沉沉睡去:“亲爱的,你真令我骄傲。”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番外:《疯癫与文明》
1.《愚人手记》
2001年10月2日暴雨
我是里昂.S肯尼迪,长话短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找到这本日记的人,如果有可能,请连同我的身份证件一起寄往给这个地址,会有人明白怎么做。
任务出了意外,我的军队与一支名为HCF的队伍交火了,混乱中某种神秘雾状气体袭击了所有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活着。
我的左手出现了感染症状,目前状况良好,在找离开的路,但我不抱太多希望。
这个古堡总让我觉得不太对劲。
2001年10月3日暴雨
感染蔓延到了手肘。我发现用皮革带束缚手腕可以延缓感染,但这严重影响了我的作战能力。
这个古堡有古怪,我被一些超自然力量追杀了。
不要碰鹿角和娃娃。不要碰鹿角和娃娃。
10.4日加注:也不要碰画像和盔甲。
2001年10月4日阴(大概,我看不清,我不确定是否有阳光)
我感觉不到我的左手了但我的大脑尚且青醒
画像很危险不要碰画像,我被钩子人追杀
20011005
我很痛浑身上下很痛
无发离开
要死不想
快跑
2001
2001年10月
我遇到了天使祂呼喊我的名字给了我疫苗食物我感觉我在好起来在发高烧但左手的症状消退
不知道日子
天使消失了
2001年10月13
我一直睡,没东西攻击我,天使在保护我?
2001年10月17
只是大概的日子。我的左手好多了。我开始找出去的路。还是被攻击,但可应付。
今天天使没出现。
头很痛。
2001年10月19日
天使又来了,给我注了药。我觉得怪怪的,头很晕,我的记忆出现问题。
字写不会。
天使和我长得很像,我怀疑这是我的投射,但他说我可以叫他阿尔。
今天没有东西袭击我。
2001年11月3日多云
我的身体状况变好了,头脑不是。
很多碎片记忆。
出于直觉,我得把笔记仓起来。
那个金发的人没在。
2001年11月17日阴
今天状态还行,我想想如何说。
那个被我写为“阿尔”的神秘人没出现,怪物又来了。但是我可以应付。
有很多谜团,我不明白。
总觉得哪里奇怪。
继续找出去的路!
2001年11月31日阴
那不是天使不是天使那是HCF&^#威($6%8(\……
2001年12月18日
我花了一阵子才找到我的日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它藏起来。
阿尔问我笔记在哪里,我应该告诉他么?
2002年4月3日晴
那混蛋把我的笔记拿走了,我废了很多功夫才抢回来。
他在和我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那药有问题。我的大脑被他搞坏了,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对这栋古堡另有打算。
最近怪物很少,是因为天气变暖了?还是因为有个更大的怪物在这儿?
2002年5月9日
今天吃药了,没怪物,头好晕。在花园里找到了这个本子,似乎是我写的,但是没印象。
我决定还是藏在这里。
2002年7月8日阴
你的名字是里昂·肯尼迪。你是特工。你没有和人结婚。你为保护人而战。给我好好记住这个。
那家伙是个混账,不要吃药,不要吸入任何东西,当心加湿器,那会弄坏你的脑子。
2003年7月29日
阿尔在改造城堡。
很多人来来去去!
阿尔怕我丢了,把我锁在房里,他说这样他安心
这里变得很漂亮,床很舒服,不黑漆漆了。
但我讨厌那些画。会让我想到不好的事情。
阿尔喜欢。他会给我讲,我喜欢听他说话。
2003年7月30日
阿尔今天抱了我,感觉很奇怪,又很好。
2003年8月2日
阿尔说听他的就好了,要让他骄傲。
他让我好好吃饭,我吃了。
他让我好好吃药,我做到了。
他问我笔记在哪里,我不想说。
他很失望。
他说那些东西今天会来找我。
不
2003年9月12日
阿尔让我杀掉那个女人。
我不要,我不喜欢杀人。
我有点害怕,我觉得这不对。
我想救她,我看到阿尔把药也加在酒里,我把她的酒倒掉了。她很生气。
2003年9月20日多云
我失败了,她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还好笔记没被找到
我藏在她的东西里了
!威斯克有洁癖,可以利用!
2003年10月8日阴
我的神志没办法回到原先了,我的一部分坚信阿尔伯特·威斯克是我丈夫,我的身体很熟悉他的触碰。可笑。我们似乎发生了关系,我到底变成什么了?
但我要救人,那些人是无辜的,不该死。
但他们很害怕我。
我又失败了。
下一次一定会不一样。
2003年11月12日阴
失败了。
之前两个人也是。
他用锁链把我锁起来。
这个变态!
2003年11月19日
世界变得扭曲,很可怕,怪物好多,只有阿尔身边很安全。
我的头好痛
2003年11月26日
我失败了
但我不记得我失败什么了
记忆很乱
怪物很多
2004年2月1日小雨
我把笔记本藏到了花瓶里,然后我自己忘了。
他最近盯得很紧。我不敢记录。
他还在试图让我言听,我不记得那个词具体叫什么,总之我没有按照他说的杀人。
但我也没救下人。
!不要喝酒,牛奶也是,香水也是,我要提醒那些人。
不要碰娃娃,画像,盔甲,鹿角,会有危险!
为什么不信我呢?
佣人们已经没救了,完全是他的人偶。
2004年2月9日
我看到他们埋尸的时候那个人还在哭。
这比噩梦还可怕。
我想也许吃药会好点,但我不愿这样做。
也许我应该死掉
2004年4月8日小雨
!左边矮墙有一个狗洞,也许可以利用!
2004年5月17日阴
我没有疯。但他们都说我疯了。
这个女孩很机灵,也许可以救下。
2004年5月26日中雨
失败了,她想带我一起走
我走不了了
我被困住了,这个房子,那些东西,还有威斯克
她头发是黑色,让我想到一个人,我不记得是谁了
她……
都是我的错
威斯克发现了我没有吃药。
他现在强制我每天吸入。
他没有发现我有抗药性了。
!也许可以利用这点!
2004年6月4日阴
又失败了
只差一点
该死的佣人,该死的混账,我真想杀了他
但我不杀人
我救人
2004年7月9日多云
他最近在忙别的,心情也不太好,有一阵没往城堡运输人
我上次打破的玻璃窗也没修
他在搞什么鬼
怪物依然到处都是,但我觉得我能够承受
2004年7月14日雨
我总觉得他发现我的笔记本在哪儿了。
要换个位置吗?
2004年7月23日多云
他今天出门去了
我极偶尔觉得自己能理解威斯克在想什么
大部分时候完全不明白,这无疑是好事,证明我与他不同
他可以很温和,更可以恶毒
他读书的时候很文雅,他因为七百二十年前的某座教堂的倒塌或者普鲁斯特的文字而皱眉动容
他好像有点喜欢我,又或者只是喜欢玩弄我
他握住我的脚好像要亲吻或者捏碎
他的手弹琴,弹《月光》,和他掐死一个人时一样优雅
他引用不少歪理邪说,譬如:
撒旦和天使都是上帝的孩子
伤寒和天鹅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心情最好的时候,许诺赐予我永恒,通过将我变成别的什么生物,类似他
我问永恒对我有什么益处
他说,你早亡的父亲不会希望你永生不死吗
我说,对我父亲而言我就是永生的,因为他死在我之前,他合眼时我那么年轻呢
威斯克默认了,他用他的眼睛凝望我,赝品父亲的眼睛
我很惊讶自己会因为他赞赏的目光骄傲
我想我被他弄坏了
他是个诅咒
一个真正的怪物
我恨他
我离不开他
2004年7月27日雨
新来的姑娘被他完全吸引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
也许我不该那么惊讶。
2004年7月31日阴
我想我真的能和怪物共存了
毕竟我身边就有最大的一个不是$%
2.《文明之声》
“2001年10月7日,晚一些抵达古堡是正确的,那几个无能之辈不小心释放了气体,全军覆没,他们被自己的幻觉杀死了。出乎意料的是,有一条政府的小狗活了下来,命很硬。他的左臂感染很严重,已经有了蛇类的雏形,如果放着不管三小时内必然会变成生化武器,我对他有别的打算。我很好奇他能否为我所用。为他注入了抑制雾状病毒的疫苗。他会活下来。但是那些幻象已经永恒地寄宿在他的身体里,我相信肯尼迪特工能应付得过来。
他称呼我为天使,这很有趣,一般我都是出卖义人的那个。”
“2001年12月1日,他认出我了,小里昂暴跳如雷,我停了几天药,他又因为那些幻觉崩溃。我决定在一周后继续给他用抑制药,顺便问出他把笔记本藏在哪里,我不希望他给我留下任何麻烦。”
“2002年1月3日,找到了小家伙的日记本,他并没有太大反应,依然很乖地问我傻透了的问题,譬如为什么我总是不陪他,为什么在地下室戴墨镜,他脑袋里想法很多,也相当无趣。我最近在忙HCF的烂摊子。古堡下暂未发现始祖病毒,这里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但是作为一个据点也不错,其中有些艺术品我很喜欢。”
“2003年2月14日,我很好奇如果里昂不在这里的话,今日会否同某个女孩约会。根据可靠情报,美国政府已经完全放弃了寻找他,艾达那女人却没有。他很听话,但是许多我真正想了解到问题却拒绝回答,特工将记忆封闭了起来。驯化里昂的过程比我想得有趣。他今天为了岔开话题问我是不是他的恋人,我说不是,他说那为什么今天来陪他?因为前些日子我几乎忘记了古堡这件事。他生了一会儿闷气,但很快把这件事也忘了。”
“2003年3月5日,他表现得仍然很乖,但似乎隐隐约约意识到药剂在钝化自己的大脑,有宁愿看见幻觉也不服药的趋势,目前没那么做。肯尼迪特工很能熬。但我发现他很需求我的陪伴,那会让幻觉变少?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实际上,我并不在乎。外界工作进入收尾阶段,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2003年6月3日,他又开始面对幻觉了,虽然他掩盖得很好,我发现他的加湿器里被替换成了清水,随他便吧,我很好奇他能忍受到几时。他清醒时知道我是谁,我接近时会发抖——恶心?但里昂,亲爱的,你没有发现吗,你的精神已经无法承受太久不见到我了。选好了装修队,审美差强人意。地下室我不打算动,以免有别的发现。”
“2003年7月9日,装修队问我古堡做什么用途,我知道里昂在听,因此故意说是婚房,他果然把茶水喷出来了。之后的一整天都在瞪我。呵。”
“2003年8月1日,上个月的记录里忘记提了,因为小家伙居然打算说服装修队的工人带他离开,我只好继续给他用药。他对甜牛奶不设防,还喜欢给自己泡可可,于是又变乖了。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那张愚蠢的红色的床以及层层叠叠的纱。里昂倒是很喜欢,他问我为什么不一起睡。我想在主卧挂一张福赛利的画,他哭哭啼啼拒绝了,好吵。”
“2003年9月4日,内部初步改造完毕,山脚下一个旅客很好奇,里昂不经过我同意就让人住了进来。突发奇想测试一下他的服从性,他拒绝杀人。”
“2003年10月2日,那个女人的死让里昂郁郁寡欢了很多天,甚至都没欣赏我认真挑选的棺材。尚未找到里昂的笔记,他没我想得那么蠢。艾达·王仍然没有放弃搜寻他的下落,值得敬佩的精神。他在我碰他的时候依旧会发抖,但是他无法离开我,这很有趣。我打算活埋下一个人,我对于虐待凡人没有兴趣,目的在于精神虐待里昂·肯尼迪。我喜欢他破碎又重组的样子。我第一次摸了他的头发,很温暖,很恶心。”
“2003年11月1日,小东西以为我没发现他断药的行为,实际上,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了,幻觉被他当做了常态,他自以为危机四伏的古堡在其他人眼中祥和一片、富丽堂皇。他当然会被误认为是疯子。他被拒绝后又会滚到我旁边寻求安慰。我和他都对性的接受度增高了,我想他在改变我,不是好事。”
“2003年12月2日,这几个客人都很无趣,不值一提,对我而言是这样。但接二连三的失败让里昂的精神世界摇摇欲坠,长期的断药也让他的幻觉开始影响日常生活,我不打算逼他服药。我发现他恐惧时会赖在我身边,那些幻觉畏惧我吗?最蠢的人的大脑也精妙,时常想剖开看看。为了防止他乱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有时用链子把他锁在房间里。推开门发现他蹲在门边仰头等我的感觉很微妙,我开始理解雪莉为什么吵着要养一只宠物了。”
“2004年1月4日,里昂最近没有记笔记,我怀疑他自己忘记了笔记本的所在地。他最近很缠人,甚至会出卖身体(这个词和他有点不相称,但事实如此,他对袒露和卖弄自己很熟练了)不许我周六离开,我知道他是害怕我去集市买棺材,顺便找下一个试验品。”
“2004年2月4日,里昂最近不吃不喝,瘦得像厌食症患者,他怀疑所有东西都下了药,实际上,只有来宾的酒水里有,以软化他们的意志和判断。我不得不逼他吃,只是纯粹的食物而已。我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做,在床上吃东西是坏习惯。但似乎性后进食他更好接受。他仍然不愿意杀人,固执。”
“2004年3月6日,我被他的哭声吵醒了,里昂的幻觉因为精神状况下降再次加重了。但他拒绝解释,只是往我怀里钻,泪水湿答答的,很恶心,如果我推开的话他会生气,把腮帮皱起来。不明所以。他最近会看着药瓶发呆,我很期待他服软的那天。”
“2004年4月1日,愚人节,里昂的恶作剧是把自己变成了泥人。唉。”
“2004年5月2日,最近不想有人来家里,我其实很讨厌人声。里昂长期断药,雾状病毒的残留分子开始作用,因为一张新进的马丁尼的画作,他差点尿脏一块地毯,事后为自己能够控制而讨要夸奖。…实际上尿脏一整块还是一点我都需要把地毯全部换掉。我不打算逼他服药,我好奇他的边界线在哪儿。”
“2004年6月1日,让那个亚裔女孩进入游戏是我的疏忽,她超过了我的预估,几乎就要获胜了。里昂被她的死刺激到了。这几天开始频繁梦魇和呕吐。我不得不逼他用药。他从幻觉平静以后总是哭,不与我有任何视线或者语言交互,又对我寸步不离。真是奇怪的东西。”
“2004年7月1日,佣人换了一整批,上个月有个废物违背了命令,自卫的时候把我的东西搞伤了。我不喜欢这样,不服从管教理应被处理。我最近观察到即使用药里昂还是会混淆幻觉与现实,我想他的身体有了抗药性。他会如何利用这一点?我拭目以待。”
“2004年8月2日,找到了他的笔记本。很惊讶他对于上次那个姑娘会被我吸引这件事表震惊态度。实际上,如果我想我可以变得很讨人喜欢,只是那样会有些累。他装疯卖傻越来越熟练了,也可能是真的疯了,以一种清醒的姿态,逐渐熟视无睹那些幻觉,开始真的尝试与他们为伍。他对性的需求显著增加,高潮时,幻觉不会出现吗?”
有时候他令我害怕,他在改变我,就像他适应幻觉一样适应我。我甚至觉得他是我的幻觉。柏金曾经说爱如果不是多巴胺和苯乙胺就是高热的幻觉。我的体温很正常。我不明白对他的情绪的具体构成,就像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里昂究竟是什么。唯独生命闲散时我想到这些,他是一点调剂品,一个吻的存放方式,一时无伤大雅的软弱,仅此而已。
某天避无可避,我会亲手将他杀死;又或许我通天的道路上灾难密布,某个与我一贯背道而驰的义人会将我处刑。而被我遗忘的他在我的某个据点一无所知。当人们把他救出的时候,他已经毁成了什么样子?我的样子?他们将这样称呼他:怪物的婊///子。巴比伦荡///妇。耶洗别。
届时我对他是什么?天使的降落,亦或死神的胜利?
(…阿尔?你在吗?)……他又在叫我了。”
Summary:
“走完同一条街
回到两个世界
原谅你和你的无名指
你让我相信
还真有感情这回事
啊怀念都太奢侈
只好羡慕谁年少无知”
艾达。你不止一次呼唤这个名字,在即将坠毁的断桥边、生死一舞的边缘;在她的枪管挤压你的脊背,脖颈脉搏暴露在你食......
你的一切她什么都明白。你像一张白纸在她眼前摊开。你和艾达是有默契的,只是这默契的单向最令你不满。神秘的艾达,上帝背后的国度的她。她通读你的和她自己的语言,熟读你的文明里外的文艺作品,俚语的使用有时甚至比你更熟练。她的临时住所是古今中外的珍宝盒、中国匣,前景梨花桩的盆景曲绕有致,树枝环绕着远处法式胡桃木餐边柜,她说,这是一件法国文艺复兴时期作品,在十六世纪的里昂制作完成。花鸟刺绣曲屏透出墙边香奈尔·阿克曼的影碟,和黑泽明同席而坐。
你第一次拜访被这袖珍博物馆惊吓到,手足无措地陷在贵妃椅深处,在昂贵的宝贝们的包围里连呼吸都不敢过大。镜子里倒映出来你紧张的脸面和金色的头发,也像尊古董店里淘来的西式白瓷人形宝贝,正襟危坐。艾达转头,显然被这一幕取悦了,她已经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擦掉了口红,嘴唇上的颜色就这样过渡到你的面颊上,水彩一样染粉了整张宣纸。她哼笑出声,在你耳边低语:里昂,你像也被我收藏了似的。
如果她真的那么了解我,如果我们真的有默契。你在选择缄口的瞬间感到悲剧所带来的形而上学的宽慰。那么她一定会明白我没能出口的话。
下一次再见是多久以后?你撑起上半身,漫不经心地凝望她熟睡的侧颜,黑发遮挡住大部分面颊的时候,艾达看起来远比她实际年龄要年轻。可皱纹不吝啬地出现在你们彼此的面上,曾经脸颊的软肉流失了,眼睑也像帷幔缓缓落下。在死于任务或者岁月以前,你们还有多少面可以见?
你多想和她离开这一切!离开血、病毒、致命的行尸走肉,远离能把她转瞬带离身边的钩爪枪,远离开枪留在指尖的火药的臭气。你多想买一颗戒指,严丝合缝地扣上她的手指。又一次。幻想在无数次的孕育中逐渐变得完满、清晰。你甚至构想出戛然而止的计谋。测量出了手指的围度、去选购戒指、求婚、白色篱笆的房子、生机勃勃的庭院草坪、乡村美式的内饰装修。
艾达的姿态在睡梦中微微变换了一下,手指埋进了薄被中,看不见了。你的想象被击破了。到底是一厢情愿而已。她名下的临时住宅都古朴而富于格调,又怎会愿意住进那样千篇一律的俗气别墅?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岂是品位和喜好而已。语言、立场、更深层的观念,甚至还有人命攸关,有哭嚎的亡灵。她就在你的枕边,在你昨夜抓皱成溪流的床单旁,却像隔着皑皑的千山万雪。你走了一夜,回头发现自己还在原点。
如你猜测的一样,她在半分钟后彻底清醒过来。软床的弹簧晃动如实地传递到你的身下。艾达现在一定坐起了身,靠在床头板上。她的腰背旋转了,目光徘徊在你脸上,就像你做了一夜的事。
艾达永远不打算说这些,因为你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很可爱。你那么执拗地想要了解她多一点,而在不知不觉里已经了解得太多。她的住址,她爱的电影,她的发香,她的手指,她的吻,她醒来前的征兆,她如何对你的追问做出微笑不语的应答。你只需要知道她呈现给你的部分就可以了。
就到此为止吧。她看着即便被拉得严丝合缝,还是漏出一点天光的窗户。你只可到此,不可越过。她不会纵容自己的脆弱以防酿成大祸,她已经侥幸回头太多次而没有被冥神觉察。艾达很慢、很慢地扣好全部的衬衫纽扣,静静地听着,你的呼吸因此可怜地急促了。她就要走了,就要离开你的房屋,飞进街道里。她将忍耐思念的折磨,直到消失在你的空气里才允许自己发出一声叹息。而你,你每到这个临别的时刻都有甜美的怨气,又想皱眉又想落泪。残酷的是她还是命运本身?为什么你们永远只能在动荡的夹缝里夜会?为什么真如蝴蝶一触及离?为什么立场不同的,你们的爱情不可以落俗?为什么——
一双手突然插进了你的头发里,缓慢地抚摸着你的头皮。你的呼吸窒住了。你以为自己的装睡被发现。可她没有出言揭穿,你继续闭紧双眼。这一次没有回头的是你。艾达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你的耳垂。你的金发被搅乱了,她的手没有挣脱出来,一圈一圈,任凭你的头发缠绕着她的指节。一寸一寸,密密匝匝的心事,你的发丝丈量了她的手指,代替你永远没能送出的戒指。
这一刻,你不再追问原因了。你原谅了自己不知道的事。原谅了她的无名指。
补完漫画一时脑热的约稿,可以存图但请不要二次使用。
对剧情和中后期人物弧有很多想吐槽的,奈何看着爱妻美丽的面庞说不出一句重话。
约了一直想吃的速写代餐;
是莉昂,不逆。
是约稿,可以存图但不能二次使用。
从去年就画饼说要做的鼠标垫终于出图了,会在昂右O和大家见面。
威性转的话…更1了……
你抢救文件,我抢救你。
*是给momo的生贺所以续写了pwp!
*MafiaAU+OOC+无考据
Eduardo的葬礼上没有下雨。
没了一众黑伞衬托,参与者更显寥寥。人们不可避免地将这场仪式与不久前那一场盛大的告别暗暗比较,老教父寿终正寝,而Eduardo死于暗杀,就好像老天都对他的死吝啬动情。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失败者,是有史以来在位最仓促的教父。提到这个词的时候,甚至有人举起双手,夸张地弯了弯食指和中指。
......
此人不过是个小角色。换作Markzuckerberg在的时候,谁也不敢这样放肆。
可谁让他没有出席呢?
流言不胫而走,说Mark出卖了Eduardo。正是他们的决裂导致Eduardo最后的死。平日里寸步不离的鹰犬在他的教父出事前三天忽然消失,给对手留下天大的破绽。
直到现在。
他甚至,没有送来一朵花。
Mark知道旁人会怎样看他,即使他并不在场。朋友会大失所望,敌人则如释重负。可这些都是旁人。旁人有什么要紧?他们都不是Eduardo。而自从他被捡到的那天晚上起,他就只对一个人负责。
很少有人知道,在那个亦正亦邪的地下世界里,家庭是一切的起源,但血缘并不能维系一切。外行习惯性地用父死子继那套逻辑来看到这个庞然大物,那是错误的。它以绝对的敬畏立身,也须以绝对的敬畏传承。换言之,Eduardo能上位和他的姓氏无关。
那是他第一次听Eduardo讲起相册里为数不多的老照片。
“我并不是他的孩子。”
他将一本翻开的书摊开在膝头,相片边缘泛着焦黄。
Mark说这不用看也知道。那家伙的运道已经在生意上用尽,他养不出你这样的孩子。
他想说的是你这样漂亮的孩子。
这并非恭维。Eduardo能入了Saverin家族的眼,正有赖于他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或许还有身条。老Saverin从加长林肯上下来见到他的第一句是Eduardo生平没听过的美式俚语。从身边人的脸色看,大约很脏。随后他用土话骂人,说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底牌?像是哪个娘们背着我搞出来的种。
这一句Eduardo明白了。他说:“不是的先生,我是您哥哥的儿子。”以他的年纪,还无法使用“侄子”这样的词汇。
他未来的父亲弯腰对他看了一会儿,庞大的身躯像山一样笼住了他,末了嘟哝说:“是啊,是啊……所以你不用改变你的姓氏了。”
这也是他唯一能留住的东西了。
Eduardo回到卧室由家庭医生诊治的半小时里苦思冥想,他是怎么在耳膜穿孔的情况下将这句话听得如此清楚的?
那一个巴掌让他改口终生。而他名义上的父亲也履行义务,为他穿上皮鞋和马甲,送他接受最上流的教育。Eduardo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无论风度还是学识。他很快在学校里学会一口流利的英语,学会他永远用不上的“侄子”和“叔父”,也学到了自己被接来这里的真相。
在他之前,这里曾住过两位真正的小Saverin。大的那个死于火并,连带他的母亲。小的那个也被盯上,不止一次收到死亡警告。本该保护他们的父亲才姗姗醒悟,从久不联系的老家寻来一个替身。Eduardo比他任何一个亲生孩子都来得聪慧体面,是一张无本万利的盾牌。活着很好用,死了也不可惜。诚然,他和他的堂兄长得并不相似,于是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都逐渐消失在Saverin家族。知道真相的只剩下这对可笑的父子。谁让他的妻子已死?那么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孩子也就谈不上私生子了。
Eduardo从未见过他的二堂兄,足见老头子的谨慎。他在大学选择金融,全然是按照一位公司继承人培养起来的。但一个Saverin的血液里天生流着黑手党的血。他曾恶毒地想过,倘若那位被藏护在妆奁中的宝贝神鬼不觉地消失,那一切是否会假戏成真。老教父在餐桌上笑呵呵地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健康状况。纽约的名利场不是妓院。地上地下,谁也不会接受一个婊子当他们的教父。
哦,对了。Eduardo咽下一口威士忌,恍惚想起这才是他被选中的真正原因。
那就让最后一个知道秘密的人也闭上嘴,Eduardo捏住酒杯冷静地想,就像一个真正的教父。他从来不是权贵,只是权贵为他人作的嫁衣。现在他决定自己穿上它了。
老教父死于慢性的衰竭。旧伤复发,年老体衰,忧思成疾,随你怎么猜。直到他下葬,也没人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病名。最后的日子里他几乎糊涂了,拉着Eduardo的手叫别的名字,那个由于Eduardo的严格把控而根本无法进门的名字。而后嘴里颠三倒四地向心腹叮嘱后事,要他们向Eduardo献出忠诚。
他的儿子在外流浪,即将失去一切,但这个濒死的人还一无所知。
Eduardo头一次从叔父那里感受到无微不至的善意,却是在他一手造成的投毒之后。这种感觉比羞愧更羞愧,比卑劣更卑劣,以至于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
他无数次想说:“其实我不是……”
但他没有后悔。如果可以活下去,没有人愿意死。
于是他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Eduardo将印戒留在了棺材里,和老头子一起下葬。这解释了为什么在日后所有重大场合的留影中,Eduardo的大拇指都空空如也。外界对此众说纷纭,猜测他是夺权上位,并非名正言顺。Eduardo躺在Mark腿上放肆地笑,报纸抖得哗哗作响。他说天哪Mark,你听听,就好像黑手党有什么好名声可言似的。
Mark说:“就好像他们会因为你的信少了印章就敢拒收似的。”
Eduardo乐不可支。他像躺在草坪上仰视天空那样仰视Mark:“你听起来比我更像个唐。”
Mark平静地拨开他的额发:“请把这句话留在卧室里吧,教父。”
“可不是嘛,”Eduardo嘟哝,“有太多话需要留在卧室里,你和我。”
他摸了摸食指上的空指节:“Mark,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对它虎视眈眈。可我觉得鸢尾从不适合作为这样一个家族的徽章。所以我把它留在了他身边。”
“留给他?”
“留给我的过去。”
葬礼上宾客堂堂,黑伞幢幢,让他想起叔父给他换上皮鞋马甲介绍给纽约城的那一天。
只有Mark知道,这样美丽强大的人也曾用软弱又自私的谎言苟活下来。
“不过它并没有留在棺材里烂掉,你还记得吗?”
当然。MarkZuckerberg记得所有重要的事情。只要那和Eduardo有关。
Mark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尽职尽责地将相片插入透明隔页中。就像他为Eduardo完成任何一项工作那样。
那时候,Eduardo仿佛知晓他的心思,笑吟吟地指向相片中的一杆长枪。那是相册中为数不多没有人物出镜的一张。它通身金属光泽,在全黑吸光的背景中静静竖立。仅从拍摄的角度看,无法看出它有一支心形的枪口。
这是拍卖行的官方照片,曾被刊登在分发贵宾的拍品小册上。
不算多名贵的拍品,只是激起众人猎奇之心的前菜,但Eduardo莫名喜欢。
他做了个势在必得的手势,身边立刻有人悄然分散开去。很不巧,在他的对手和朋友中颇有几位枪械藏家。若在平时,Eduardo不介意割爱来证明他们之间的友谊。但他眼下新官上位,正需要确认一番敌我。
人影很快去而复返。那柄别致的花枪被抬上来时,果然没什么人与Eduardo竞价,只有三三两两不知情的路人举牌。直到台上小锤敲过两下,忽然从身后的包厢里传来一个声音,恰好压了Eduardo的出价一头。
第一次。第二次。Eduardo在他第三次报价时回头。包间窗帘晃动,缩进去一只忽闪而过的手,指间银光点点。
跑去楼上打招呼的男人冷汗涔涔。如果这件事没有办好,他就休想从Eduardo手里拿到任何重要的差事了。
“我……我向他提过要求了,教父。我……”
“但他拒绝了你。”答复声很轻。
Eduardo若有所思,随即又打了一个手势。这次谁也没有看懂。但十五分钟以后,他的面前出现了那杆漂亮的枪,和刚刚那只惊鸿一瞥的手,的主人。当然。Eduardo不喜欢把血腥的事摆在台面上。
这是他的心腹MarkZuckerberg头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连同他那倒霉的堂兄一起。这时候人们还不知道,有一天他们其中的一个会割下另一个的头颅。
只在叔父的病榻前听说过名字的男人被迫跪在Eduardo面前,腕上箍着一只铁硬的手。看上去只要Eduardo一声令下,Mark就会把它咬下来。
“你好啊,堂兄,”Eduardo双手合十,架起腿靠上了椅背,“我留意到你已经去看望过你的父亲,愿他安息。”他指了指对方那只醒目的手,招摇过市的家族戒指上仿佛仍带有腐朽的臭气。
男人沉默半晌,说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该把戒指留在一具尸体上的。愿他安息。
得到戒指的人就是教父吗?Eduardo抚摸着无名指满不在乎。那里戴着一枚和花枪同样材质的硕大印戒,高出手背一截。摘去印盖后,里面弹出的刃口能要了对方的命。同样是Mark为他淘来的小玩意。
“你喜欢这种姑娘热衷的玩意儿,”男人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把枪。你这个婊子,你从哪里笼来了这条狗?”
这下Eduardo有些惊讶了。能摸清他的喜好来砸场,可见蓄谋已久。但毫不掩饰蓄谋之久,可见还是个蠢货。就像他的父亲。
“哦,Mark、Mark,”他低声说,“我该怎么让他相信你并非我的猎狗,而是我的幸运?”
Mark耸肩:“随你。”
他从不在人前邀功。Eduardo十分满意这一点,顺着中指的指尖摘下手套,扔在他堂兄的脸上。
“很抱歉它不是白色的,但你知道我是个讲究搭配的人,就像姑娘们那样。所以,这仍得算是个决斗的约定,堂兄。”
男人落荒而逃,将手套留在原地。
Eduardo未曾处决他,只允许Mark在那家伙的手腕上留下一圈可怖的青紫,像来自恶魔的猎食标记。此时此刻,趁他脚跟未稳想将他拉下马的人数不胜数,这位便宜堂兄绝不是单刀来赴会。他落魄在外,开不出与Eduardo争夺拍品的价。但暗处的人还没打算亮出明牌,Eduardo得留下他的性命当路标。
FIN.
边写边查了点资料,越看越觉得Mafia是很适合ME的AU,都很酷,都很有钱,都很聪明,都野心勃勃,都有一个会伏击你的好朋友且都被翻拍成了大受欢迎的电影……!
14周年合志文,解禁放出。两年前写的了,所以很多地方已经过时落伍。
Summary:从贝果,阿拉伯数字0,缺乏恋人手指的戒指环,没有瞳孔就无法视物的虹膜,人类幻想的中空UFO,伟大的木星环,乃至宇宙。
—0—
苏醒就像爱情的发生,你可以说它是循序渐进、铺垫倍具的,但意识到醒来或者坠入爱河——那一定是个瞬间。
大部分人对孩童时期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连贯的印象,取而代之是零星的碎片。五岁前的人生呼啸而过,你是在某天幡然醒悟自己已经晃过了学前班和小学,也是在那一天,你能够说出昨天做了什么,今天吃了什么,明天要见哪些人。你开始有觉知的生活。
此时此刻,爱德华多...
此时此刻,爱德华多就在经历类似的过程。
但它不是上文提及的顺其自然,而是被硬生生压缩进一个战时密封罐头那么短促。
简单来说,他难受吐了。
在一阵胃里翻腾、喉咙发酸以及头晕目眩后,爱德华多终于能够觉察到自己的四肢。他双腿发软,但还在勉强工作。真正支撑着他身体大部分重量的是一条木质的扶手。他没有闲心思考这种质地粗糙的材质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家中,或者新加坡任何一座足够现代化的大楼。
他艰难地眨了眨被泪水黏住的睫毛。一片宽泛的光面出现在他眼前。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光面四散化开,爱德华多意识到那是无数跳动的光斑组合而成的。在跃动的浅金色点状物下,他终于看见沉静的海蓝。是太阳投射在海面上,被浪涛击打成碎金。视觉恢复后,听觉亦开始发挥作用。
爱德华多听见海浪声,海鸥的鸣叫,号角,船舵旋转的轴音,以及碎碎絮絮的人声。
很好。爱德华多用手背擦掉嘴角发苦的胃酸。上一秒他还在富丽堂皇的办公楼,下一秒忽然来到了加勒比海上。
作为萨维林的孩子,他经历过绑架,但还没有想过自己年近四十,在世界上治安最好的国家之一,仍然能够沦为人质。而且不同于任何一次他意料之中的仓库或者废弃停车场,这一次绑匪大动干戈直接把他转移到了船上——船与人质这样的关键词引发一系列糟糕联想,他摇摇头,试图把很合时宜的历史知识甩出去。
爱德华多稳了稳心神:他的手没被绑住,事情大概还没有发展得太糟。也许他的家人已经和劫匪谈妥赎金达成了协议,仍然,他想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试着解救其他人……
“没关系的,爱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第一次出海反胃很正常,你应该见见我当年吐成什么样子。”
爱德华多刚刚开始转动的脑袋卡住了。
另一个同样不陌生的声音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你不是自诩理性?你怎么敢这样草率——冒进——愚不可及!你怎么敢!就这样把爱德从他家里拉出来,陪你舍命冒险——”
老天。他不可置信地直起身,他太熟悉这个遣词造句和抑扬顿挫了。就像他熟悉那个唯一一个能把相当善于情绪控制的男人气得形象全无的罪魁祸首——
“马克·扎克伯格!我在和你说话呢!”
爱德华多“腾”地转过身,这瞬间,正好和望过来的马克四目相对。
这是怎么回事?他大脑发懵。马克是绑匪?这是什么新的恶作剧吗?他大张旗鼓想要举办一个真正的加勒比之夜以至于要把当初的同学都聚起来?至少他应该给自己发个邀请函吧?该死,他们当年的条文明明白白写着这些……
正当多重情绪集结在心头以至于他无语凝噎时,马克轻快地跳下高层的甲板来到他面前:“你还好吗?华多。”
亲昵的称谓让他恍惚:一点也不好,我头晕反胃还有点中暑,这船颠得我站都站不稳。爱德华多张了张嘴,却问出来一个他不应该好奇的、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一顶深蓝色的两角微落的帽子压在马克乱糟糟的头顶上,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还缀着一串五彩各色的小珠和银饰,骨头碎片的耳坠。爱德华多目光下移,看见他那件米白色深鸡心领的宽大衬衣时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别老往对方露出的胸口皮肤晃。马克甚至穿了一件皮质的马甲,枪带处别了一把老式燧发枪,胸口上挂着的金色罗盘有模有样。
有必要那么认真吗?爱德华多失笑。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对方这样幼稚。
马克挑了挑眉,学他的语气:“你又为什么穿着这样?”
爱德华多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双自己绝对不会穿的绸质穆勒鞋(看起来就不适宜运动),身上是松松垮垮的棉麻纯白睡裙,袖口和领口处搭配着夸张的荷叶边,已经有些蹭脏了,两条腿空空荡荡,甚至没有一条南瓜裤之类的。
一口气直冲他脑门:“你把我从办公室绑出来还换了我衣服?!”
马克的表情有些奇怪,一个红毛脑袋适时地冒出来:“爱德,你是不是中暑导致记忆紊乱了?是你自己心有所属不满婚约,雇佣我们劫人,我们才会制造混乱让你从府上逃出来的。”
克里斯叹息:“地方官一定很担心你,这一切太胡闹了。”
爱德华多强忍太阳穴跳痛,仔仔细细看了三人的脸试图找出一点恶作剧的痕迹,却发现眼前三张脸和自己记忆中稍显不同。无论是马克还是克里斯都没有三十岁的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同时皮肤都粗糙而颜色偏深,即便他们大学那会儿不会刻意保养,皮肤也绝不是这样真枪实弹、风吹日晒造就出来的状态。而另一边的比利立桅扬帆的动作,也熟练得远超过了一个戏剧系学生,或者未来的消防员。
这不是他认识的H33。
“说到衣服。”马克轻车熟路地拉起他的手往船长室走,“你得换一些适宜接下来旅途的。”
他浑浑噩噩地任凭对方握着手,换上一身非常有海盗风情的轻便服装,头上戴了一条卡其色的宽发带,缀着和马克一样的漂亮彩珠。坐到休息室开始啃硬得牙疼的面包时才后知后觉处境的尴尬。
他有一百个问题积压在喉咙口,但首先——
“我和地方官什么关系?”
克里斯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他是不是害了热病,怎么会连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都不记得。”
爱德华多闻言心下了然,面上保持不动声色。他挥开对方的手代入到角色里:“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我的亲人,我只是很好奇他们怎么会给我选一个我不喜欢的未婚妻。”
“这个算好了。”达斯汀神经大条地笑起来,“之前还要把你嫁给温克沃斯兄弟那两个傻大个呢。”
爱德华多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酒又喷了出来。
马克为他夸张的反应在他耳边轻轻笑了起来,这个“爱德华多”养尊处优、吹弹可破的耳朵微微发热发痒。他扭头,正看见对方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神是他从未在那个马克身上看见的深沉和珍重。
“我付了你们多少钱?”他尴尬不已,“既然已经行动成功,是不是该放我回去了?”
“别开玩笑了,华多。”马克粗糙的手心盖在他的手背上,“我们约定好要找到地尽头的珍宝,而后亡命天涯,把海军都甩在船后的。”
事已至此爱德华多再反应不过来这个角色“心有所属”的对象是谁他也白活这三十多年了,劫人只是幌子,私奔才是真相。
他心脏七上八下跳个不停,自知无法再冒名顶替下去。青年突然站起身抽出手:“我后悔了。”他在马克受伤的眼神里体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我不该那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我妈妈会以泪洗面,对那位女士也太不礼貌……”
克里斯制止了马克开口:“爱德,我们尊重你的想法。”
他感激地看了眼对方,摸索着寻找下船的路一边随口问:“对了,我未婚妻是谁来着。”
一旁的达斯汀收起望远镜:“报告,克里斯蒂把萨维林府烧了。”
爱德华多一百八十度转身:“什么时候开船?我们能不能现在就走?”
五分钟后,船只扬帆起航。
爱德华多在达斯汀的帮助下踩上桅杆,伸展手臂感受迎面而来的海风,紧张的心情也被吹散了不少。他一会儿又俯趴在扶手上,看见一些海豚追随在船后,落下时带起漂亮的水花,忍不住轻笑出声,蓬松的棕发像一团云漾开。
原本因为他的毁约而绷紧一张臭脸的马克表情松动了一些:“如果你想和它们玩,我可以把船开慢点。”
“这船真快。”爱德华多收回伸长的手,转移话题,“比我以为的这时代的任何一艘都要快——明明体积也不算小了。”
“当然。”提到船只,马克脸上流露出藏不住的骄傲来,“放眼五大洋,Facebook是最快的。”
爱德华多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年纪尚轻——换算到他的世界还未辍学的男人,带着一点玩味问道:“为什么不叫TheFacebook?”
哦。马克目不斜视,打舵的手却上了劲。肖恩那家伙迷信说不吉利去掉了前缀——自己倒是不怕禁忌,天天往船上带女人。
提到肖恩·帕克,爱德华多心情还是有些复杂,另一方面他也倍感好奇,这个花花公子在这个世界又担任了什么角色呢。
“肖恩是谁?我身边同名的人太多了。”
马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不重要。一个吹得天花乱坠的占卜师罢了。”
爱德华多挑了挑眉,达斯汀凑到他耳边:“马克对于他在你悔婚后全城招亲时给你送花那件事耿耿于怀。”
“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顶罪,他在广场开色情派对,你以为骚乱是怎么起的。”
爱德华多在心里悄悄说了句抱歉。
然后肉眼可见地心情更好了。
他扭头看向脸颊微微泛红的马克,后者直视了他一咳就因为害羞而转回去了。
年轻的船长直视前方某个海岛的轮廓,同他记忆中一般狂妄:“走吧,去世界尽头。”
事实证明人不能高兴得太早,尤其是在你是个穿越者,一点都不了解世界观的时候。
夜幕来临后H33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甚至放慢了船速。
最初看见海面上扬起的幽幽绿火的时候爱德华多还在试图用磷的化学反应解释这一切,黑得不能更深的浓雾忽然席卷整片海面,成功让他闭上了嘴。
远方传来人鱼如泣如诉的呓语,多少水手曾经丧命其中。
马克让他在休息室坐着,但他没有听从。船员忙前忙后装填火药,他才意识到这一切远超他的想象。
没事的。马克握住他发冷的手。我们经历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挺过来的。
一个黑黢黢的船形状的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雾中,以同速和Facebook行驶。爱德华多最初以为这是他们船身在雾气这幕布上的投影,但很快他敏锐地察觉到,这艘船影子装配的加农炮数额要比FB这艘轻火力船只重得多。他数了两次,绝不会有错。
“马克。”他低语,“我们要撞上了。”
伴随一阵低沉又不详的嗡鸣,一个向上翘起的黑色船头忽然破开了浓雾。爱德华多在飞驰过身的寒意里瞪大双眼,破烂不堪的海盗旗和船帆兜不住风,却仍然不影响这艘船只的前进。
距离逐渐拉近,爱德华多看清薄薄月色下的巨轮:一艘不折不扣的鬼船,看起来应该在湖底永眠。
“不好。”马克神色严峻,“是飞翔的雅虎号。”
爱德华多脑袋发懵:“额,所以它要用十亿美金收购我们吗?”
达斯汀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我觉得它是想把我们拦腰斩断。”
伴随第一枚炮弹击出,火光照彻了深不见底的海域。愈演愈烈的交火让雅虎号整艘船熊熊燃烧,然而,爱德华多听不见任何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好像那艘船上没有血肉之躯。
烟雾缭绕之中,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出现在巨轮的桅杆上,头顶同样戴着巨大的船长帽。“唰”地一声脆响,爱德华多扭头,看见马克拔出了腰间的西洋剑。
“别告诉我你要踩着独木桥过去和他搏斗。”爱德华多握住对方的手。
“不。”马克的侧脸像一座被燃烧的石膏像,“我荡绳子过去。”
等一等!他忽然就有了某种不应存在的勇气。马克,我要和你一起过去,我不能让你独自面对。
“认真的?你会击剑就可以做英雄?我还会巴西柔术呢。”
话音未落,一只骷髅小兵随着炮轰“啪”地摔到FB的甲板上,在爱德华多惊恐如斯的眼神里甩甩脑袋站起来,非常露骨地走了。
“它甚至没有韧带,你想要怎么绞杀它?”马克想尽了这辈子悲伤的事情才没笑出来,“而我的剑是有太阳牌祝福的。”
谈话间,那个带有强大压迫感的船长影子在爆炸声中一跃而下,马克一步跨在了爱德华多身前。
在青年飞奔去迎战前一秒,爱德华多不甘心地吼道:“至少告诉我我还能干点什么吧?”
马克侧了侧脸,眼睛像一道蓝色的闪电:“祈祷来点魔法吧。”
好吧。爱德华多绝望而深沉地想。来点魔法!
—2—
“梅林的鼻烟壶啊。”
马克·扎克伯格特有的,嗓音里含笑的那种讽刺在他耳边炸开来,但是浑身上下仿佛被肢解开的不适感让爱德华多无暇顾及。他佝偻腰身一阵干呕,花了足足三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双脚,此时此刻正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
“清理一新。”一根筷子在他脸颊上点了点,胃酸和眼泪瞬间消失。爱德华多烦躁地挥开,抬头正看见马克把那根条状物收进宽大的袖口。
眼前的马克皮肤惨白,脸颊上布着浅灰褐色的雀斑,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蓬松凌乱。爱德华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点违和感:这个马克的脸颊并不是他印象中刀刻般的瘦削,而是覆盖着薄薄一层软肉。
看起来像十六七岁的马克。他未曾见过的马克。
“你还好吗,华多?”对方终于流露出一点应有的人性,“你以前幻影移形反应没有那么大的。”
梅林。清理一新。幻影移形。爱德华多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在低头看见自己的巫师袍和身前黄色的领带时逐渐理解一切。很好,他从美国最负盛名的大学无痛成为了英国最负盛名大学的学生——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美国人在苏格兰高地就地。
爱德华多的愿望实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确实会魔法。
“我们在这儿干什么?”他环顾四周试图了解现状,徒劳地想找个冥想盆试试读取一下记忆。
“逃课,谈情说爱,谈谈我的计划。”马克语速飞快,他害羞的表现。“选一种你喜欢的吧。”
“逃课——也就罢了,反正被校方关禁闭是你的特长,大概斯内普教授也不会让你动摇一下。”爱德华多有些头疼,“后面两个你再复述一下,我一个都没听懂。”
马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掏出一个粉色小瓶子凑到他鼻子底下:“华多,你闻到什么。”
爱德华多烦透了他的自说自话,却还是条件反射地深吸了一口气:“……火焰威士忌,牛皮纸,墨水还有……薄荷?”
“现在我确认了两点,一是你没有被掉包或者夺魂,二是有关谈情说爱那部分。”马克轻快而得意地眨眼,“这是迷情剂,能让人闻到自己喜欢的味道。”
爱德华多张了张嘴。一定是上个世界的马克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好,他才会有点想入非非。
“火焰威士忌是你最喜欢的酒,我今天上午写论文时打翻了墨水沾在我的袍子上。”马克没有看他,舌尖推了一下腮帮露出一小块鼓包。“薄荷硬糖,我们刚刚去蜂蜜公爵买的。”
“……我们还是谈谈你的计划吧。”爱德华多有点脸红,倒不是完全出于本心,这具十七岁的他的身体相当脸皮薄。“我猜猜——你是不是想创造一个能够链接全球巫师的系统之类的?就安置在魔杖里?”
“那个我五年级就做过了。只不过是结合魔杖、踪丝、黑魔标记和飞路粉的基础上增加一点创新。”马克不屑一顾地说,“我现在想做的是更伟大的。”
爱德华多激灵了一下,在他印象中,对“更伟大的利益”有追求的无论是巫师还是变种人,似乎他的好朋友都没什么好结局。
他们现在在英国学校。马克还有一个德国姓氏。要素齐全,爱德华多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我能了解一下你要做什么吗?”
“我想创造一个虚构现实,”男孩的蓝眼睛闪烁,“比夺魂咒更安全,比福灵剂更唾手可及。花费一点金加隆,一间舒适的房间,一件魔器,灵魂就能进入无比真实的乌托邦。”
爱德华多松了口气。
“为此我需要知道魂器的制作方法。”马克声音低落了一些,“所有我能翻阅的书籍都读完了,少数有关魂器的禁书又被格外严加看管。”
这个年轻又傲慢的男巫目光坚定,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教授或者魔法部听了会心惊肉跳的话:“最好是,我能搞到一个真的来研究。”
无论在哪个宇宙,他都是想要颠覆世界的站在风口浪尖的人,永不满足,永远攀登,试图证明自我,又向虚无主义斗争。爱德华多沉默地凝望了他一会儿,发现自己回到十七岁的盛夏,四十岁的灵魂仍然难以拒绝。他对对方的这种特质又爱又恨,追逐飓风的人为风所伤,似乎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因果报应。
他叹息:我就是忍不住自找伤痕。
爱德华多对《哈利·波特》系列丛书印象实在不太深,电影倒是看过,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其中一些桥段。他当然不能带马克去劈主角的闪电脑门,也不可能跨过重重食死徒去取纳吉尼首级。
他唯一记得的有关魂器的剧情是那个装着吊坠盒的小山洞,邓布利多的火焰熊熊给青春期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他又开始头疼了。
火焰直击湖底烧得红光满天,长相怪异瘦瘪的阴尸伸出的手,小小的船只飘摇。眼前的景象和上一个宇宙中海盗船交火的画面重合起来。爱德华多仿佛自己已然置身于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以魔力值为计量单位的小船轻轻敲击着他的脚踝,而马克,在阻拦前已经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不知道尽头是一个陷阱,一阵无尽的苦楚。
不要这艘船!爱德华多双目瞪大,无声呐喊。一把挥开了身旁扑过来安抚他的男孩。
下一秒,熟悉的眩晕发生。
爱德华多再次扑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膝盖被水打湿。爱德华多僵硬地低头,眼前是马克紧闭的双眼。他熟悉又陌生的男孩身着华服躺在小船中,鲜红色的披风上细银的锁子甲交相辉映。起初,他在眩晕里看得不真切,以为眼前的人只是睡着了,十指交扣合于胸前。
“马克?”他试探着问,声音发抖。“马克?告诉我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在哪里?”
沉睡的人没有回应。
蓝绿色的水上荡漾着细碎的星。
爱德华多隐隐约约猜到了此时此刻他所在的宇宙,一如他猜到了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只需要一个念头,一句呼喊就会烟消云散。他不是大魔法师,没有一个千年要等待。
可他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马克冰冷的脸颊。
爱德华多像触电般地往后退了两步,沉默的秒钟后,他再一次扑上前去紧紧握住对方的脸颊,徒劳地试图将遗体捂热。
他即便是最恨马克的几个瞬间,也从未料想过他的死亡。在他年少时的爱人身上呈现出一种锋芒毕露的活力,爱德华多觉得死亡的枯槁几乎是与他不相容的。死神的袍角笼罩不到他的头顶,因他本身就是一把镰刀。他想过马克的老年,满头白发、身形瘦弱、牙齿掉光却仍然嘴上不饶人的小老头,拒绝任何人的搀扶,极尽所能上蹿下跳继续颠覆规则。
然而此时此刻,尚且年轻的马克就躺在这儿,苍白、安静,不再咄咄逼人。
这都是假的。爱德华多牙齿打颤。你知道这不是你们的故事。马克在大洋彼岸活得好好的呢。
你还愣着干什么?你该把船送走了。
一阵风轻轻地拂过来,爱德华多知道他应该看着小船飘远,成为视线里一个黑色的点。但他紧紧握着船帮。
他无法接受这一切。
“魔法。船。”在极度的悲伤的冲击下,他竟然荒唐地笑出声来,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马克,嘴唇几乎触碰到对方高挺的鼻尖。“我给出了关键词,而这就是你能做到的全部了吗?梅林传奇?”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一幕?是为了让他怜悯,还是激起他不愿承认的封锁的情感?无论如何,这手段也未免太下作、太残忍了。明明那个人再清楚不过,只要一句呼唤,他最终还是会为他而来的。
不要死。马克。他喃喃地说。眼泪终于脱落,打在对方脸颊上,小舟因为一滴泪的重量荡起涟漪。
一如此时此刻,这个宇宙开始悄然崩塌。青色的远岛和黑塔,灰白色的天空一块接着一块被剥落。最后消失的,是他紧紧握住的承载了马克的船只。
爱德华多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只看见几乎要把人一口吞下的浅金太阳,以及一望无垠的中洲大陆。
“拜托?”他几乎破涕为笑,“这次是精灵西渡?这系统到底对船有什么特殊的执念?”
世界笨拙地再次变化了一下。
“不要再有船了。”爱德华多在那艘被冠名“霍乱”的没有终点的船上只待了一秒钟,“……就算是婚船也不行。”
—3—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确实不再有船出现。他化身蜘蛛人在纽约的高楼大厦间体验了一把超能好邻居生活,把蜥蜴人打趴下的后几秒钟才开始思考这是否有一种可能是马克。他见证了一次雨滴逆行,却摇摇头拒绝了那个把雨滴停下的和马克相貌相似的男人伸出的手。忽而他是末日丧尸世界的一份子,忽而他们在二战的战壕,在一千万的平行宇宙里他们命运交汇,都远比他们原本的羁绊深。某一次他甚至变幻了性别成为高贵的妇人,马克是她孩子的家庭教师。而在对方被送往死刑之前,“她”抬手叫停了这一切。
“我想,无论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爱德华多轻声细语,“这些宇宙都已经足够印证了。”
他只是不明白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显然不只是一场长得腻味的梦。
而真相只有在真实世界里能够被找寻,再美丽的弥补也只是虚拟。
“我要回去。”爱德华多看着低矮的蓝天掷地有声,“回到我的宇宙去。”
—4—
爱德华多坐在休息室里搓揉太阳穴,很久都没有说话。
同样沉默的还有他阔别已久的合作对象兼大学同学马克·扎克伯格。男人年长了一些,头发不那么茂密了,脸上多了一点皱纹。但爱德华多仍然觉得比海盗粗糙的皮肤顺眼一点,比斯莱哲林七年级生的婴儿肥合适一点。
马克仍然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他没说话,鼓了鼓腮帮,手指开始抠弄桌上花瓶里一枝可怜的玫瑰花。过了一会他走到门口,拔下飞镖捏在手里把玩。
换作其他人一定会以为他生气了,毕竟他开心和阴沉也没多大差别。爱德华多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能看出对方是在紧张和焦虑,他多余的小动作、丰富的小表情都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马克走来走去踱步转圈的样子有点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爱德华多必须很小心才能不把自己被取悦到的表情流露出来。
“别告诉我你把分部开到新加坡是为了这个。”他轻轻咳了一下,终于大发慈悲开启了话题。
马克飞快地辩解:“你又不出面其他会议。我以为你不想出远门呢。”
爱德华多小幅度翻了个白眼:“麻烦你让我过去不眠不休的二十四小时有点意义,扎克伯格先生。”他抓起茶几上的贝果假装自己很饿,仔细端详起烘烤酥脆的外皮。
马克张了张嘴:“严格意义上你的大脑处于休息状态,营养液摄入……”而且我也在隔壁舱室二十四小时作陪。他看到爱德华多的眼神果断放弃了解释他的元宇宙胶囊有多么人性化。
“最新造梦科技。”马克干脆利落地说,回归到他平静的常态,“其他人都试过了,作为重要股东,我觉得你会想要试一下——你的意见很有价值,我们可以去楼下买杯咖啡仔细谈谈,那里有你喜欢的拼豆。”
爱德华多挑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用了,我很快就走。”他故作冷淡,明显看见马克的头发都耷拉下来了。
“我不想就选题和你争辩但是……”他几乎憋不住笑和半恼,“加勒比海?为什么你是船长但我是伊丽莎白那个角色?”
“考虑到你们都是内心深处放荡不羁、热爱冒险的千金……”马克的声音低了下去。
“还有船!船!船!”如果马克这时候敢抬头的话会发现爱德华多是多么眉飞色舞,简直像大学的时候被那只鸡的新闻气得不行。“你对船到底有什么执念?如果不是我叫停,你不会海陆空都得实践一次吧?”
马克悄无声息地把“星际迷航”的磁盘往里面藏了一点:亏他也想擦一次玻璃来着。
“停雨也糟糕透了。”爱德华多往后仰,“你和魔术师的气质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自己看和自己做主角是两回事。”爱德华多彻底被气笑了,“你怎么想的?《红与黑》?你觉得我想看你再死一次么?你还不如选《傲慢与偏见》呢,起码是个好结局。”
“你的心率很快。”马克干巴巴地说,“我以为你会从我的惨状中得到一些满足——”
他忽然收声,因为爱德华多正饱含悲伤地看着他,质问他。
“抱歉。”马克低低地说,“你并非能从他人的不幸里得到幸福的人。我高估我自己的可恶了。”
爱德华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点也不专业,他们两个人都是如此。这应该是一场商务的、快速的新品试验,关系着公司的未来发展。而他们两个人却像离婚不久还余情未了的夫妻一样口是心非,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争辩。
他该走了,继续和马克处在同一个屋檐只会让他愈发感性,冲动行事。而说句实话?爱德华多不再那么相信自己的心了。跟随他的心没什么好结果。
“不用担忧这个。”马克机关枪一样说,“那些都是我为了你这次使用专门定制的一次性磁带,不会投入市场。”
爱德华多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
马克看见他震荡的眼神。
他后知后觉自己说漏嘴了。
Opps.爱德华多撅了撅嘴:“所以,每个你的重要股东都有CEO执笔编剧的待遇咯。”
马克微微垂脸。在这短暂的十几秒里,爱德华多从他身上看出一种与平日武装的截然相反的柔软气质。多年前的某个雨夜,他们在走廊发生争吵时,马克也有过一刻的哀求。只是那时他们都太年轻了,爱德华多没有注意到,一如马克很快就重新穿好盔甲和尖刺。
但现在他看得无比清晰。
“华多,你明知道不是的。”
如果恶毒一点,像他一样残忍。这时候你应该说:请你称呼我为萨维林先生,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爱德华多这样想,开口的声音却无比柔软。
“那么,我们回到了原点,马克,是为了什么呢?”
你大费周章把分部开到这里,空运过来的刻着我名字的高档机器,精心设计甚至自己操纵角色的剧本,那些示弱和逞能。是因为什么呢?
爱德华多安静地等待着,看起来像一位不可触及的神。只有他手心被打湿的贝果知道他的心跳,并不比在平行宇宙中,马克握住他的手时轻多少。
马克在原地伫立了许久,几乎能看见一缕烟从他过载的大脑升起。他思考了几十种解释以及可能得到的回应,最终只是做出了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最最滑稽的举动。
他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把那个贝果套在了爱德华多的手指上。
青年低头:“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吗?”马克急切不已,爱德华多那么懂他,爱德华多从不会不明白。“从最小的人造成就到最大的自然形成,一切都是一样的。从贝果,阿拉伯数字0,缺乏恋人手指的戒指环,没有瞳孔就无法视物的虹膜,人类幻想的中空UFO,伟大的木星环,乃至宇宙。”
“宇宙,万事万物,世上一切什么都包含。”他伸手握住了爱德华多僵直的手指,“它却叫太空(Space),满是缺憾。”
“有了你的这根手指,这个中空的贝果才会成为完满的圆。”他喃喃,“就像有了你,我才不是虚无。”
他凭借冲劲做完这一番没头没尾的演讲后理智回魂,因为尴尬而动弹不得。直到手心的汗积累到握不住爱德华多的指腹,马克茫然初醒地抬起脸,短暂的视线交汇后他又垂下去,往墙边挪动了一步以让出位置:“……总之,谢谢你来。”
爱德华多瞬间站起身,跌跌撞撞向门的位置走过去。
“咖啡店在哪里?”他气喘吁吁地说。
马克看着脚尖:“什么?”
我说。爱德华多大声说。你说的我会喜欢的咖啡店,麻烦你带我过去。
马克抬起头,看见爱德华多松开紧握衣襟的手,心口是一个湿漉漉的五指印。
你不是自诩理性?你怎么敢这样草率——冒进——愚不可及!你怎么敢!就这样再一次把心从胸腔掏出来,陪你舍命冒险?
Summary:失之毫厘,莱花小品。
一觉醒来,爱德华多惊诧地发现他丈夫变了。莱克斯变得无趣、冷淡,沉默寡言。他不再凑过来顶着一头乱发给他一个湿乎乎的大狗亲吻,说话不再颠三倒四,行为变得有迹可循。
最重要的是,这陌生的男人对自己的身高很不满意,对头发持保留意见。
爱德华多目瞪口呆地看到莱克斯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喃喃细语:首先要增肌,而后要增高。
你是谁?他抄起了一个花瓶又放下来,因为这是莱克斯送给他三十岁的生日礼物,丑得要命、贵得要死。
莱克斯·卢瑟,显而易见。男人转过身,绿眼睛像扫射一件物品的条形码一样扫过他。...
莱克斯·卢瑟,显而易见。男人转过身,绿眼睛像扫射一件物品的条形码一样扫过他。好吧,萨维林氏,也算有利。但我原本以为我会选个更年轻一点的。
爱德华多真想翻他白眼,这头顶两年前还锃光瓦亮寸草不生的老壁灯也不看自己多大,长得矮也不能装嫩吧。他试图靠近卢瑟,又因为对方陌生的表情后退回来,赤脚站在毛绒毯子里:你不是我丈夫。
卢瑟在选西装,头也不回:喔?你又怎么知道呢?
小萨维林连连摇头:他绝不会做这么平平无奇的色彩搭配。对,就是你手上这条湖绿色的西装,他会搭橘色的袜子。
卢瑟几乎被这句话绊了一下:你确定我们谈论的不是小丑吗?
你懂什么。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去把被子拉过头,打定主意这是个荒诞的梦。我丈夫热衷于把自己演绎成古驰模特奈何身高不够,那也不是我的错。
就像你热衷于把自己当做普拉达的精神股东吗?
爱德华多从床上弹射起来:嘿,不要碰我的衣柜!
他像鸡妈妈护崽子一样挡在男人和衣柜中间,卢瑟挑着他淡到看不见的眉毛:为什么这么焦躁,显得好像我克扣你零花钱一样。
你现在有兴趣和我谈话了?爱德华多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瞅他。另外,这个家里是我管账,莱克斯数学差得要死,一天不看着砸下去几十亿真金白银,就为捞艘破船。
我看他是听个响玩。爱德华多利用腿长脚长的优势穷追不舍,不时停下来等他。没有我来主持这个家,老卢瑟的本早就赔光,在大都会买不起房了。然后要怎么样,我们举家搬回堪萨斯?
爱德华多终于翻出了那个白眼:啊对对对,你以为你是超人吗?
莱克斯听见超人就来气。他怒不可遏地抬起头,看见这不聪明的美人铛铛地拿小勺敲着鸡蛋:快来给我剥壳,你还愣着干什么。
他忍无可忍了,他决定不再忍受。卢瑟噔噔噔走过去,高高扬起握紧的拳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等他爬起来一定好好锻炼。
爱德华多蹲在他旁边拿叉子戳他:你可别死啊,莱克斯今天还答应和我下棋呢。
下什么棋。他喉头发涩。你以为你是万磁王和X教授吗?
爱德华多的下一句话让他满血复活:今天要是他再输的话,我就是九十九连胜了。
他莱克斯·卢瑟九级智慧,黄泉碧落平行宇宙上至红子下至永恒邪恶,下棋还没怕过谁。
下午两点爱德华多一手推翻了棋桌:不玩了,你真没意思。
他洋洋得意,划掉了屈辱的九十八连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受这个废物卢瑟的。
爱德华多因为“废物-卢瑟”的谐音梗吃吃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王八看绿豆。卢瑟扭头望向窗外,下坠的夕阳像个发光秃头,他后知后觉自己和爱德华多下了四小时棋,除此以外什么都没干。男人现在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个废物了,爱德华多绝对是韦恩派来的妖妃,专门扰乱军心,让他春秋大业功亏一篑。
过来。爱德华多一点没自觉,像招呼狗一样招呼他。愣着干什么,我们该午睡了。
午睡,这个卢瑟甚至还午睡。他三倍速摇头,摇下来一把头发。他每天就没有一点正事干么?
哝。爱德华多指了指书桌上的文书,他还在禁足期间,但是昨天下午在设计三年后的什么反超人装甲。
终于!他大跨步走过去,却发现白纸上泼了一团棕黑色的污渍。
可惜不小心被我洒了咖啡。爱德华多耸耸肩。更何况那套装甲太丑了,他要是敢落实我就和他离婚。为什么要在前胸开一个液晶屏露脸?你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吗?
卢瑟这具身体本来有点低血压,后来被爱德华多调理好了。
咖啡洒了然后呢?他不可能没有一打备份吧。卢瑟深呼吸,尽可能显得有耐心。
然后他就放下书陪我出去遛狗了。本来我们还打算去博物馆看看,但他走到一半肚子饿了而我脚很酸,所以我们打道回府吃晚饭,很不错的樱桃鹅肝。不过晚上读了丑小鸭的故事,这就显得有点黑色幽默。他就天鹅和鸭子的种族问题高谈阔论,而我说安徒生压根没想那么多。他不赞同我,但他怕被我赶出卧室,忍辱负重地说我是对的。
卢瑟心如死灰,觉得听到什么他都不会震惊了:也就是说,他浪费了一天八万六千四百秒,几乎什么都没做,脚上还拴着狗镣。
他想问问拉奥以外随便哪个神: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他明明智慧非凡,但在我面前装傻充愣。爱德华多冷漠地瞥他。聪明的男人我身边能塞一面包车,无论搞机的还是变魔术的,都不遗余力地试图证明他们胜过我。但莱克斯是不同的。他哄我开心,任我撒泼,把我打造成如今这混账样子而我不感到抱歉。他把宏大的计划留给宇宙,他会为了我推迟一天世界末日。
所以。爱德华多高高举起了高尔夫球杆。你这没毛的东西,什么时候把我的丈夫还给我?
Summary:严重ooc,恶搞雷人,私设如山,食我烂人恶棍天才青春伤痛(痛的是丽莎)文学/笔者个人色彩浓重的关于原版双威(威斯克攻)的暂时性解读合集,往后作品会伴随对角色了解深入不断变更/在欢乐和意识流内摆动/有婚内出.轨、不健康关系提及,注意避雷/作品不代表作者价值观,不要在虚拟作品里寻找道德/下一篇标题拟订《我私人的阿克雷》。
1.阿克雷研究所流传着威斯克和柏金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天才能够在五秒内惹怒任何人的怪谈。区别在于威斯克清楚人类想听到什么,他冒犯人时一定是故意的。威廉则不然,他并不在乎,不是故意。就算点火烧了你的衣柜也是“意外的火”。
2.初到阿克雷研...
2.初到阿克雷研究所时威斯克尚未抽条,只是手大脚大,呈现一种皮包不住骨的局促。威廉对体型不甚在意,直到某天交换研究结果时他习惯性转过头,鼻尖只擦到对方隔离衣的肩线。声音从上方传来,此后一直如此。
3.威廉直到第三个月才记住威斯克的脸,在那之前他对对方的模糊印象是“头发梳上去版本的自己”。且因为时常有下属谈论那张脸如何惊为天人、颠倒众生——威廉一直觉得他是个花瓶来着。
4.威廉问过威斯克为什么一直戴墨镜,后者给出的解释是“许多人说我看人的眼神很轻蔑”。威廉表示在室内戴墨镜显得更加蔑视他人了。威斯克沉默半天后微笑:啊,甚至更好。
5.威廉恍然大悟、后知后觉:所以你不是盲人。这是他们认识第六个月。
6.威斯克终于知道关于自己是残疾人的谣言是哪里流传出来的了。
7.威斯克体格撑开后穿错衣物的事件就很少发生了,至少他会在意识到衣服肩膀过窄的瞬间就脱下来。很显然威廉不具备这种分辨能力。他的隔离服脏到连保洁都看不下去强行清洗后他会“借”威斯克的来穿。白色外袍下摆一路垂到小腿肚,袖子也长,被他随意地撸上去。其他人八卦的眼神让威斯克既爽又不爽。暗爽在自己的入侵,不爽在对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入侵——而且他们两个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8.威斯克会说:你知道这样穿我的衣服,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威廉耸肩说“没有麻烦,并不影响我做实验。”他转过身,于是全实验室的人都看到他摔在地上的裤子。威斯克说:一个常识,穿比你腰围大的人的裤子时,记得再偷一条腰带。
9.其实威斯克也没什么常识。差不多是倒数第二教倒数第一的程度。
10.但他仍然唾弃威廉的品味,尤其是那件晕染淡紫色的衬衫搭配橘红色的领带。威廉对此不予置评:他印象里自己根本没有淡紫色的衬衫。只有白衬衫和暗紫色的袜子。
11.俯视威廉的威斯克满意地想成天泡在研究所,不接触太阳、不适当运动也不正常饮食的后果就是长不过一百八十公分,今生今世低人一头!
12.研究所的伙食其实相当不错。但威廉只吃最方便握在手里的口袋食物,这样另一只手可以拿着未读完的文件。他吃相惨烈又迅猛,腮帮鼓鼓囊囊,对面的威斯克刀叉齐聚,优雅而精准地摄入所需的营养物质。同事会吐槽同样的配置被分别吃成了快餐和米其林三星。威斯克进食结束后慢条斯理地擦嘴,站起身和对面的人说:走吧。
威斯克从未问过他为什么吃完了等自己,大概是威廉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一旦开口对方就会醒过来:对,我可以吃完先回去的。很多年后卧底的威斯克看三三两两结伴用餐的小队成员忽然想到这件事。也许威廉不怕孤独,潜意识还是难免寂寞。无论年龄还是思维,都是人群这么多人里离彼此最近的一个人。来来去去的金鱼惹人耳目,他们难免蜷缩在一起,虽然冷血动物不具备取暖的功能。
13.威廉问为什么报告里一直称呼自己为“柏金”。威斯克说:以防看到的人以为我们很熟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威廉一本正经地说你有点亲密关系问题。威斯克说:停止弗洛伊德我,“威尔”。威廉说:真恶心,“阿尔”。
14.两人的性欲都相当低迷,即便在青春期荷尔蒙最旺盛时也不见涨势,更别提互帮互助。威斯克一度以为他们这辈子最近的距离会是威廉左脚拌右脚摔倒前一秒自己的手套握住对方的肩膀(他有时候故意让对方摔倒)。又或者像此时此刻,不眠不休三天的威廉在等研究结果的过程中睡着了。散发着廉价多合一沐浴露的干枯的头发压在他肩膀上。过了一会儿威廉又醒过来,谁都没有谈及此事。就这样,隔着层层叠叠的隔离服的几个瞬间。
15.直到十五分钟后培养皿里血肉模糊的一团组织加速蓬发、变形又腐烂,宣告实验初步成功。威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威斯克条件反射伸出手,威廉的指尖却触到了他手套边缘和掌根的小小凹陷。
16.他们就此发展成了情人关系。婚前婚后。
17.威廉直到新婚夜才知道原来做//爱要接吻,结束后不能倒头闭眼。这一切比他想得麻烦很多。他汗流浃背了。
18.威斯克还没有从他身体里离开的时候威廉说自己打算和安妮特结婚,想要第一个告诉“朋友”。威斯克震惊于世界上竟然还有比自己更歹毒的人,并且表示他不会陪他挑西装的。威廉耸肩:那我只能穿白大褂致辞了。
19.“你是不是不高兴?”这是威廉最敏锐的一次。威斯克把滑下来的墨镜推了回去:为你?没有。对她?我深表怜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有人性。
20.威斯克有时候觉得威廉和安妮特结婚是因为后者真的被他烧毁了衣柜也没有生气。留在这里的非怪胎所剩无几。
21.婚礼他还是没有参加。威廉想威斯克大概是不想看见自己的紫衬衫。对方在品味上有点挑剔过分,要弄头发,要穿昂贵的开司米,要手套盖到手背,和隔离服搭配。
22.明明威斯克在他婚后第二天也不小心穿错了袜子,左脚深灰色,右脚黑色。他早知道就该坚持全黑衣柜。
23.成熟的威斯克对做了父亲的威廉轻描淡写地提及自己多年前受到威廉冒犯无数次,半夜睡不着策划了四十八种可行的报复打算付诸行动,第二天又因为看见威廉嘴角粘着牙膏的蠢样子而放弃。身为年长者的他大人有大量,如今已经原谅了他,不再介怀。
24.威廉皱着眉头:我?冒犯你?什么时候的事?真的假的?
25.宽宏大量的威斯克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26.威廉能够唤起他很多复杂的情绪,譬如对方因为阿莱克西亚几近崩溃的时候,他又愉快,又难过。撇开解剖第一只小白鼠时,这是他最深一次感到趋近神的快感。他可以拯救对方,也能毁灭他。
27.十七岁的威斯克对威廉最初感兴趣是因为对方没有像别人那样被自己的脸迷住,而是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工位。他当时觉得这个男人很特别。
28.特别眼瞎。
29.威廉压力大的时候还是会和威斯克发生不该发生的。他鬼鬼祟祟回到住所,被安妮特逮了正着,对方说下次那么晚干脆住在那里,别回来吵到女儿睡觉。
30.他思考了几秒钟对方是怎么发现的。迷迷糊糊回忆起有一次做到一半自己睡着,醒过来只看到安妮特,他条件反射问了一句“他人呢”,获得妻子慈爱而冰冷的“谁?”。他把脸埋回手臂里说没什么,而后,即便是他,也因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烂人而笑起来。
32.他那瞬间觉得真不公平,所有人对威廉都没有学术之外的任何道德要求。
33.威廉开玩笑说我们这样的人会死得相当难看。威斯克说而且会死在世界两端,因为对方太丑、太碍眼。只有他们笑起来。
35.威廉不是体毛重的人,即便如此也因为太疏于整理而胡子拉渣。威斯克为他剃胡时忍不住阴暗地想,此时此刻我割断你的喉咙你都无处求救。下一秒他想:不许、睡在、我的、手上。
36.威廉有时候脸上顶着伤口进实验室,威斯克的乐趣是猜测是雪莉刮破的,还是他自己。婚后,刮胡子的任务不再落在他身上了。
37.卧底期间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是难免的事情。克里斯和吉尔一口一个“LOL”、“LMTO”然后会心一笑的时候,威斯克露出喝到茅台兑咖啡的表情。他问威廉知不知道“LMTO”,威廉说我不觉得线性松饼锡轨道理论有出现在这里的必要。
38.威斯克深谙人性,擅长演绎,可以轻易地利用言语和小动作使人对自己产生超越柏拉图的好感。他有时候也好奇威廉的反应,用暧昧又恶毒的语气说“亲爱的”,那些让队内下属面红心跳的小伎俩,获得威廉的白眼:真恶心。
39.威廉觉得威斯克像一只过度清洁自己的猫。他同达官显贵握完手后总会冲到厕所,不断洗手直到皮肤敏感、发红、将破未破。他因为自己的比喻沾沾自喜,打算全研究院广播,下一秒被安妮特捂住了嘴。
40.威廉觉得威斯克是会在皮手套里涂香气润手霜的矫情人。但冬日回到宿舍的路上他总是后悔忘记戴手套。威斯克并不怕冷,他将自己的手套递给了同伴,将将扣到自己手背的皮手套吃掉了威廉整只手。进入房间前威廉把手套取下来丢给他,一股脑回到自己的床里睡得昏天黑地,就像他不知道威斯克人尽皆知的严重洁癖。任何人借了他的东西都会洗干净再还,即便如此转手又会被威斯克丢掉。他站在走廊里,心想这就是你冒犯到我的原因。他站了很久,冷风把发丝都吹落下来,竟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进去。威廉的体温,并不滚烫。温热的一点点,寄托在绒面里,沉甸甸地压在他胃上,威斯克感到恶心。
41.信任是难得的事,是有朝一日可以朝向自己的刀子。威斯克最接近信任的时刻,是轻描淡写地问威廉是否要同自己一起走。
43.威斯克独自一人坐在监控室的时候,反倒是有了同威廉对话的陋习。抱怨有关为情所困拖累的艾达不再轻盈,有关克劳萨的不忠,人类的不可救赎,衔尾蛇的象征意义。他有一搭没一搭,很久,才会恶趣味地说“哦,我忘记你死掉了”。反正威廉活着也总是对他装聋作哑。
44.“何况在你的新世界里,会有供我研究的一席之地,不就够了吗?”威廉死掉很多年后,威斯克经常梦见那对话真实发生。
45.偶尔威斯克怀念对方倒在自己肩上的重量,隔着层层叠叠的衣物,化学气息浓重的研究所,那是他觉得他们最近的时刻。他们只是同样道德低下,细枝末节并不相仿。威斯克觉得威廉太止于纸面,而后者看不见他看见的脚下。共度十三年,从青年到中年,从同高到俯视,全都捻成生化武器死后拉长的血肉,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47.同威廉的魂魄的闲聊对话伴随他的即将到来的终结愈发频繁。他无法忍受自己因为年岁增长而寂寞,因为艾达有关年龄的窃窃哄笑而烦躁,于是一刻不停地推进计划,压缩空闲。可总是烦躁,如今身边人,不是一味附庸,就是唾弃他的癫狂、极力抵抗。寂寞啊,这是对他的惩罚。
48.据说至恶至善,人死前的全部情感都会浓缩成一声共通的“妈妈”。威斯克计划让他忘掉了母亲的脸,有关儿时的一切。敬仰父亲吗?喜欢母亲那样的女人吗?家里的篱笆是何颜色?走丢的狗有没有干枯的毛发?读哥特式小说吗?喜欢什么乐器,钢琴还是低音提琴?会不会画画?都不重要。无所谓了。威廉死前,也不在想妈妈吧,他想的是他的心血。他的“孩子”。
49.他们十三年一起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真的没有吻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