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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迪厅泛着股靡靡的气息,鼓点忽地一转,强劲的节奏在空气中带起一股热浪,红男绿女在舞池中疯狂扭动身体,很快将夜场气氛推向高潮。

“二组就位。”

“四组就位,外围一切正常。”

“五组发现可疑人员,分队跟进。”

“2号,2号,你屁股底下长钉子了?消停坐一会不行吗,真应该让你和姚琨换换,满场不看别人就看你了,别扭了,去1号旁边等着。”

“三组报告,迪厅正门有一老太太闹着要进去找老......

“三组报告,迪厅正门有一老太太闹着要进去找老伴,被服务生拦住了,俩人吵得特厉害……哎哎哎,打起来了,小伙子被老太太搡了个屁墩儿…诶我去,没拉住,那老太太冲进去了……”

耳机里一阵鸡飞狗跳,一场抓捕行动在夜色中悄然进行。杨震撇撇嘴,慢悠悠挪到1号身旁。

季洁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手指在吧台上一磕,“给他来杯黑方。”

杨震摆摆手,一脸赧然,“我…喝不了酒。”

季洁看他一眼,又对侍应生说,“那给他来杯可乐。”

杨震搓着手指,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季洁先他一步开口,“相亲那事你别误会,我对你印象其实挺好的,不见你不是对你有意见,是对我爸有意见,从小到大他什么事都想替我做主,连我嫁给谁都想说了算,感情这种事还得看缘分,诶,你应该能理解这种感受吧。”

“理解,理解。”杨震连声附和,“我妈也总逼着我相亲。”

耳机里传来孙支的声音,“全体注意,目标出现,1号跟进,嫌犯身上可能有枪,摸清情况后立即发信号,注意安全,2号做好接应。”

“1号收到!”

“2号收到!”

季洁和杨震对视一眼,拨过头发挡住耳机,一扯裙摆,向舞池中央摇曳而去。杨震一阵脸红,有点不好意思看她。

季洁身材高挑,被修身短裙一衬更显得纤细修长,嫌犯在人群中很快注意到她,主动凑到她身边问能不能一起跳支舞。

上钩了!来人约莫得有60多岁,一身白色西服,打扮得人模狗样依旧掩不住身上的烟油味。粗黑的手指在腰间流连,季洁一阵厌恶,还是保持着职业素养,咬牙摸清了情况,向不远处的杨震打了个手势。

杨震收到信号,“中心,嫌犯没带枪,不过身上可能有凶器。”

“1号找机会撤出来。各组,嫌犯身上可能携带凶器,抓捕时注意安全,不要伤到无辜群众。行动!”

一声令下,各组迅速向嫌犯方向合围,季洁正准备找借口开溜,猛然被人扯了个趔趄,蒲扇大的巴掌带着劲风擦过她的头发丝儿,狠狠落在嫌犯脸上。

嚯!!

准备一拥而上的众人被这一变故惊了一跳,人群以老头老太太为中心自觉散开一个圆,季洁踩着恨天高差点摔倒,被杨震一把扶住。

“被我逮住了吧,和小姑娘跳舞跳得那么登劲,晚上回家就像丝瓜络一样盘都盘不起来,怪不得你不和我那啥,原来都给了外边的人。”老太太在嫌犯身上一通爆锤,老头内裤差点被扯出来。

嫌犯抹了把亮晶晶的脑门儿,边闪边躲十分狼狈,可能是不想在美女面前输阵,还是嘴硬道,“你啷个天天要,哪个给得起,我都快七十了,给你个大头鬼……”

眼看越闹越凶,杨震担心嫌犯被打死,上前试图制止,“不给工资也不能打人啊!”

围观群众一阵哄笑,季洁看准时机,趁嫌犯不备下了他腰间的刀,杨震反应过来,当即在老头膝窝处补了一脚,利落地上了个背铐。

嫌犯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便衣带走,季洁站在吧台前,酒杯碰了碰杨震手中的可乐,“第一次合作,挺有默契。”

“那你看,天作之合。”

季洁粲然一笑,仰头喝尽杯中酒,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哎哟我草!刚有个孙子趁乱往酒杯里下药,一个没看住让你们那小丫头给喝了!!”不知道是指挥车里的谁,嗓子都喊破音了。

!!!

二人面面相觑,杨震使劲拍着季洁的背,“赶快,吐出来!”

季洁咳咳咳咳了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自己也慌了,“怎么办,我已经给咽下去了。”

坏了,杨震顾不上许多,打横抱起季洁,在混乱的人群中硬生生抢下一辆警车,一脚油门儿直奔医院。

“你还醒着吗?你没事吧……”

季洁感觉有人在死命摇她,晃得她想吐,季洁如坠云端,迷迷蒙蒙,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找回一丝意识,她睁开眼,恍然发觉自己正抱着棵苹果树,树上孤零零地挂着枚青果子,正一脸惊恐地盯着她。

她听见一个声音:等这颗果子变红,吃掉它,就能找到案件的真相。

听起来真诱人!红,可怎么才能让它变红,季洁抱着苹果树苦苦思索。那个声音又说:夸夸它,鼓励它,没准儿就变红了呢。

有道理!她攀着树干凑近那枚果子,那果子害羞似的想跑,季洁揪住它的叶子,把它拉到自己脸前。

“你长得可真好看,变红了会更好看的!”

那颗果子当真肉眼可见的红了,她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啊~~~红果子突然吱哇乱叫起来,“可以不咬我的脸吗,脸很重要!”

嗯?季洁抬头,目光满是疑惑,“真小气,我这么喜欢你,就吃一口还不行吗。”

季洁死死搂住杨震的腰,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杨震坐在床边,张着双手,全身红得像煮熟的虾,下巴上多了两个新鲜的牙印儿,还要时刻防备季洁突然偷袭。老郑趴在病房门口看了会儿,再次和孙支队握手致歉,“真对不住孙支,要不还是先让杨震出来吧。”

两天后。

季洁精神抖擞,背着小包出了院。

杨震神情委顿,再次敲响医生办公室的门。

“又是你啊小伙子,放心吧,那个小姑娘服用的致huan剂剂量并不大,一次服用不会成瘾的。”

杨震凑到跟前,“我还有件事想和您确定一下,您确定她服药后的行为和说过的话全部都是无意识的吗?”

大夫摘下老花镜,一脸慈爱地看着他,“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这么说吧,致huan剂是会影响到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你也可以把她服药后的行为理解为一种中毒反应。还有什么疑问吗,小朋友?”

杨震走到门口,还是有点不死心,“那您说,就没有一点儿是真的吗?”

执勤期间严禁饮酒,文中纯属创作需要。

杨震亲手给季洁穿上婚鞋,牵着她起身,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就再也移不开了。

这婚纱是季洁自个挑的,他没见过。

白色缎面的材质,贴身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人曼妙的身姿,又不失端庄大气,肩部以细腻的蕾丝点缀,增添了几分柔美,裙摆自腰部散开,几个不规则的褶皱随着步伐摇曳,灵动又活泼。

季洁被他有些贪婪的目光看得更为羞涩,轻掐了他胳膊一把,“走啦!”

杨震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牵着人出了门。等上了车他把门一关,双手把她搂进怀里,贴着耳......

杨震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牵着人出了门。等上了车他把门一关,双手把她搂进怀里,贴着耳朵小声嘟囔:“怎么选的这件?”

“不好看么?”

“好看,太好看了。”杨震磨着牙,叹口气:“我后悔了,就不该听了张局的忽悠,你自个穿给我看就成了。”

季洁好笑地弹了弹他脑门,“这可是你自个要求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见前面开车的年轻同事都快憋不住笑,她忙伸手推开像只无尾熊一样的男人,瞪他一眼。

杨震不情不愿地坐直,但视线却完全舍不得移开,一边开心一边发愁。

十点,仪式正式开始。

请来的司仪是市里电视台的一个名嘴,诙谐幽默,一上台就把气氛炒得火热,等简要介绍完出席的领导后,便邀请九对新人一齐上台。

杨震和季洁年纪最长,警衔最高,自然是第一对上台的。

等司仪报出他们的名字,全场的目光都落在红毯的起点,朝这对全局闻名的新人报以热烈的掌声。

紧张了一晚上的季洁真到了这一刻,突然觉得所有旁的声音和注视都消失了。

她偏头朝男人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男人温柔的目光,心底一软,微微颔首,极其自然地将手搭进了男人的臂弯,再转回头,两人并肩朝前走去。

红毯从礼堂门口一路铺至台上。她走得不快,一路上,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六组的众人齐齐站起身,疯狂地冲他们挥手。

她望着他们,唇边漾着幸福的笑,但眼里却难以自抑地泛起泪光。

什么耍猴似的尴尬全然不觉,眼里心里都被无尽的爱意与感动填满。

坐在第一排的张局朝杨震扔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杨震见季洁没有开口的意思,挑了挑眉,接过话筒说道:“在座的大部分都认识我,不认识我的也基本上认识我爱人。”

这话一落,下边便传来热烈的掌声和呼声,甚至还有喊声:“季警花!”

杨震朝声音的来处扔了个警告的眼神,又接着道:“我们俩都是局里的人,当年就是在这个礼堂宣誓入队,今天特别感谢局里给的机会,我们也将在这里对彼此宣誓,迈向新的生活。这对我和我爱人来说,是最特别最有意义的仪式。”

杨震很自然地答道:“这题超纲了,得问问我爱人。”

“哦?看来呀,这家里是新娘当家,那我们问问新娘?”

下面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和笑声。

季洁瞪了杨震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话筒,强忍住不去看下头已经快笑疯的同事们,“我们俩呀,一开始是对头,见面就掐。”

杨震小声嘀咕:“谁跟你掐来着,那不是逗你么?”

“哼,反正这掐着掐着就看上了。”季洁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分开过,又重逢。”

“嗯,然后给我判了无期徒刑。”杨震顺嘴接道。

下头哄堂大笑,大斌喊得超响亮:“季姐威武,干得好!绝对不能减刑啊!”

司仪也被这个展开逗笑了,打趣道:“我们有句古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特别适合他们二位,你们看这冤家解着解着不就结一块去了么?”

“好,谢谢二位,我在这也替大家祝福你们永结同心,幸福圆满。”

……

司仪一一聊完九对新人后,先邀请谢局上台致辞,对新人提了三个“忠于”——忠于国家、忠于组织、忠于彼此;又邀请季父作为父母代表发言,对新人提了三个“承诺”——承诺守护、承诺奉献、承诺同行。

杨震和季洁对视一眼,眼里都是默契的笑意。

他们将用余生践行这一刻的诺言。

接下来,便是集体宣读婚书,交换戒指,等新人拥抱时,司仪贼兮兮地笑道:“虽然我的台本上没有这个环节,但是我自作主张了,请新郎亲吻新娘!”

话音一落,全场的气氛瞬间沸腾,喧闹声都快能把屋顶掀了。

高朋满座、人声鼎沸中。

杨震俯身紧紧地将自己爱了很多很多年的女人抱入怀中,视线贪婪地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打着转,像是要将她牢牢地印刻在心里。待白发苍苍,仍会记得这一刻。

向来英姿飒爽、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人,终是为他描眉绘红妆,披上一身白纱,眼里泛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与无尽爱意,在亲人、挚友、战友的祝福中,嫁给了他。

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用言语描绘这一刻的感动与激动,心脏跳得比任何一刻都快,喉头不自觉哽咽。他将额头贴上她微凉的肌肤,声音嘶哑:“季洁,我爱你。”

“我也是。”女人脸颊微红,但眼神却没有丝毫闪躲,是毫无保留的热忱与依恋。

两人拥吻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都为之寂静,天地间只余下唇齿相贴的两人。

他们将携着彼此的手,走过长岁漫漫,看日升月落,听冬去春来。

半生寂寥与辛酸终是成了属于过往的笑谈。

未来的每一个长夜,万籁俱寂时,他都会点亮一盏温暖的灯,无声等待着晚归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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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第二年,季洁升了副组长。

婚后的第三个夏天,陶非升职去了别的支队当副队长,老郑想让季洁升任组长,却被她断然拒绝。

“老郑,不是我不担当。”季洁抱着胸靠在办公桌旁,眼神微黯:“你知道的,我还是想要个孩子。”

知道季洁暗地里为要个孩子折腾了多少的老郑差点脱口而出“你还没死心呢”,但好在脑子及时上线喊停,长叹一口气道:“行吧,这回又是哪来的名医?”

季洁白了他一眼,小声道:“许老师给介绍了一个全国名老中医,我这周末去看看。”

“去吧去吧,我再去跟张局琢磨琢磨。”老郑摇头叹气。

许老师给介绍的这个老中医年近八十,但身形精干、精神矍铄,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容,给季洁和杨震把了脉,嘀咕道:“你俩这身体啊,就跟纸糊的武士,外表看着勇猛威武,里头啊,都快被耗空了。”

“怪不得孩子不愿来呢,谁愿意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呀?”

杨震和季洁听了,沉默着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苦涩。

刑警的平均寿命不到六十,真真是用生命守一方安宁。

见他俩不吭声,老头子长叹一口气:“唉,正是有了你们哪,老头子我才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大半辈子,所以你们的梦想啊,我怎么着也得给你们圆咯。”

他大笔一挥,唰唰几下写了两个方子,递给两人,满脸自信:“听我的,这药你俩都得喝,知道你们工作忙,我给你们磨成粉,一天三次,当喝水也得给我灌下去。”

“不用谢我,后年抱个大胖娃娃回来看我老头子就成!”

某天晚上,季洁窝在杨震怀里,鼻尖动了动,“杨震,我怎么闻着你一股药味呢?”

男人哼道:“才闻着呢?上次去开会,张局还笑我是被腌入味的老菜帮子,大老远就闻着味了。”

季洁“噗嗤”一下笑出来,又凑近嗅了嗅,狡黠道:“别说,还真挺像的。”

“小没良心的。”说着,男人不满地亲了一口,嘀咕道:“都是为了谁?”

“怎么?不乐意呀?”季洁小嘴一噘,眼里闪着危险的光。

“哪会呀?我这心里高兴着呢。”杨震叹口气,贴近她耳旁,声音有些苦涩:“好不容易我能陪着你受罪,再不用看你一人干折腾,我却什么都干不了。”

季洁听了这话,眼眶酸得不行,嘴角嗫嚅几下还是说不出话来。

男人蹭了蹭她额角,安慰道:“你别多想,总归呀,我俩一起,就是最好的事啦。”

季洁深吸几口气,声音有点倔:“宝宝一定会有的。”

“好好好。”杨震看她微闪的眼,心底酸软,凑去亲她:“那我们得好好努力,今晚换个姿势,嗯?”

这药吧,一喝就是八个月。

“怎么了?她又遇着什么事了?你又让她扑人去了??”杨震连连追问。

“她现在什么情况,我能让她扑人去么?”老郑不乐意地反问,但想到今天那大胡子的一斧子又有点心虚,把事情简要地讲了一遍,摸摸鼻子道:“那个,反正你也知道,我们这干一线的,苦啊。”

杨震狂跳的心从听到斧子两字就没停得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行,我马上过去。”

到六组接了人,季洁见到他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眉眼低垂着,嘴抿成平直的线,垂在身侧的手微抖。

一路上,他几次提起话题,但季洁除了点头、摇头之外也没吭声。

他暗叹,这回真是吓着了。

但何止她,他也快吓死了。

回了家,他把人安顿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温水,放了蜂蜜,硬塞进她手里,又将她搂进怀里,感受着怀里人温热的体温,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贴着季洁的耳旁道:“媳妇,我们回家了,我在呢,别怕啊。”

季洁无声地掉了两滴眼泪,又伸手抹去,眼眶通红,神色恍惚道:“杨震,我在想,是不是我真的不是个好妈妈,所以孩子才不肯来。”

“今天那斧子一下劈来,寒光闪得我睁不开眼,都以为自己要光荣了,老郑扑上来使劲拔了好久才把那斧头拔出来。”季洁说起这段仍是心惊胆颤,身子都微微颤起来,唇色发白。

杨震看得心里发疼,后怕与心疼一齐涌上心头,他恨不得将她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藏进自己手心,时时看着才觉得安全。

季洁稳了一会情绪,又接着道:“我都这么害怕,要是天上有宝宝见着,又怎么会选择我当妈妈呢?我……真是太贪心了……做的就是这要命的工作,还妄想能两全,我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一个母亲……”

“季洁,别这么说自己。”杨震眉头紧皱,一手用力掰过季洁的脑袋,迫使她与他对视,那张素白的脸写满了沮丧,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他又想起三年分离后第一次在六组见着她的样子,心尖发疼。

“你会是一个很勇敢的母亲。”他说这句话时,神情格外严肃。

“等这个小迷糊找到了路,她就会自个走到我们身边的。”

“季洁,除了宝宝,没有人可以去评判你是不是一个好的母亲,不是只有一心守着孩子的母亲才是一个好母亲,你不要先否定了自己。”

季洁眼里都是水雾,眼神怔忪,颤抖的手被男人紧紧地握着,无声的支持与力量从相握的手心传来,她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胡乱地点着头。

杨震看得心里酸软,拿过纸巾给她一点点拭干眼角的泪水,“别哭啦,再哭下去宝宝都要笑你啦。”

“才不会呢!”季洁破涕为笑:“你刚自己说的,她肯定觉着我最勇敢了。”

“是,你最勇敢了。”杨震揉了一把她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的发尖,又搂紧她:“等宝宝来了,我一定会告诉她,妈妈有多爱她。”

“爸爸也是。”季洁笑了,低声呢喃。

等百花落尽,夏意染绿了枝头时,两人心心念念许久的小迷糊总算找到了路。

六月初,季洁在出现场时,突然感觉胃里反酸,蹲在路边干呕了半天,再站起时,韩丽递了一瓶矿泉水过来,皱着眉道:“季姐,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她笑着摇头,朝尸体那边走了几步,腐尸味飘来,她又觉胃里翻滚,皱了皱眉,突然脚步一顿,眼里多了一抹不可置信的光亮。

下班时,杨震收着了一条信息。

【我在人民医院,你来接我们回家。】

他刚想回个好,又觉不对,揉了几把眼睛再读了几遍,“我们”二字格外显眼。

就如火山喷发一般从心底迸发的喜悦几乎让他站不稳,缓了好一会,才回了过去。

【等着我。】

此处接66章后的彩蛋:IF肚里揣着崽的小夫妻出门欢度国庆

国庆假期刚过,张局就接到了市局办公室转送来的一幅锦旗。上面写着:

赠:重案六组副组长季洁及其爱人

警徽闪耀,共守安宁

双警伉俪,大爱相随

---东山市刑侦支队敬赠

杨震笑了,指着锦旗第一行末尾的那三字,骄傲道:“喏,这不还蹭着点么?”

张局失笑,手指点点他:“我看你啊,恨不得把这三字刻脸上去。”

“那是。”杨震答得自然:“多骄傲啊。”

婚后的第四个冬末。

下过最后一场雪的北京,已经有了点春的气息,褐色枝丫上,黄色透亮的梅花,就如蜡一般晶莹,俏丽地妆点了树梢,花香芬馥,淡雅沁脾。

季洁和杨震双手紧握,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一个长夜。

在天将破晓时,两人终于等来了希冀已久的第一声啼哭,属于他们的宝宝安然降临。

2月23日,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阳气生发、万物复苏。

37岁的杨震和34岁的季洁,从这天起,将伴着正在啼哭的小姑娘一起长大。

“宝宝的名字,你想好了么?”季洁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背靠着男人厚实的胸膛,眼里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你的想法呢?”杨震不答反问,眼神温柔地落在母女两人身上。

“我猜啊,有一个字肯定是一样的。”她勾起手指,轻轻地蹭了蹭宝宝微皱的眉梢。

杨震没有犹豫地报出那个字:“安。”

女人抬眼看向他,唇边漾出一抹赞许的笑。杨震亲了亲她还带点苍白的脸颊,又看向襁褓中的宝宝,声音柔和轻缓:“就叫杨冀安吧。”

“好。”

杨冀安。

冀,取希望之意,音同季。

冀望平安,杨季平安。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寓意和祝福了。

宝宝的小名叫“来玉”,杨震取的。

季洁皱着眉念了两遍这有点奇怪的名字,不满地嘀咕道:“好怪,还不如叫安安呢。”

“那不行。”杨震非常坚定,见季洁皱紧了眉,满脸疑虑,又挠挠头,神神秘秘道:“这是海神给宝宝取的名字。”

?????

季洁满脑子问号,挑眉道:“杨震,你什么时候信这玩意了。”

“你还记着我们国庆去看那寺庙那天么?”

“记着呀,怎么,你还背着我求了个名字?”季洁皱紧了眉,又很快否掉自己的猜测:“不对呀,那天我俩压根就没分开过。”

“咳,那晚上我做了个梦,有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小姑娘一下扑进我怀里,海神在后头追着叫她‘来玉’,她就一直扑我腿上不肯离开,非要我记着她的名字。”

“那什么,虽然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但这说不定是宝宝的意思呢?你说是吧?”杨震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定了大名,总得给她自个取小名的机会吧。”

“我怎么觉着你在诓我呢?”季洁半信半疑,见杨震急了又笑开,摸摸宝宝的脸,语气温柔,“喏,就叫这个吧,等她长大了,再问她喜不喜欢吧。”

宝宝喜不喜欢这事暂时问不出来。

但许是海神真的太过怜爱这个掬在身边养了很多年的宝贝。

在她半岁时,杨震爷爷传下的、二环内两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平房毫无征兆地被划入拆迁范围,一下给赔了五套房子。

季洁拿到房产证时仍有点不敢相信,回家捧着笑得口水直流的小姑娘啧啧称奇,又偏头朝杨震道:“你那个梦,真没骗我?”

“我哪能骗你呢?”杨震拿起被扔到一旁的房产证,挥了挥,笑得得意,“看到了么?这个就是证据。”

“行,我真信了。”季洁笑开,给宝贝女儿擦了擦嘴,又怼着她的脸颊狂亲几口:“妈妈帮宝宝收着海神给的礼物,等宝宝大了再给你做嫁妆。”

“嘿,你这话不对。”杨震不乐意道:“做什么嫁妆啊,来玉自个收着,想住哪住哪,想干嘛干嘛。”

“那也行。”季洁想想,又“吧唧”一口,“只要她开心,怎么着都成。”

半岁的宝宝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小掌拍着,笑眯了眼。

屋外圆月悬空,屋内欢声一片。

正是月圆人满好时光。

————————————————

碎碎念:

番外完结撒花!!!!!!!!!!!!!

01

02

一直觉得名字是个很神圣的东西,好像取了名字,这人物就定下了。所以在32章的彩蛋里写到宝宝的时候,橘橘只敢用小小杨代替,一直没给正式取名字。

直到今天,终于写到宝宝出生,才落笔。

是杨冀安,也是杨季安,希望他们三个人都平平安安。

03

至于宝宝的小名,真的是海神取的!!!!

橘橘国庆站海边,心里默念:他俩宝贝叫什么?

然后下一秒,心里就冒出两字,来玉。

所以宝宝的小名就叫来玉啦~~~~~~~~~~

橘橘还很有私心地给宝宝送了礼物,希望她富贵无忧啦。

04

到此为止,《今夜无梦》就正式告一段落啦。

日更连载51天,正文+彩蛋一共21.7w+字,橘橘一点一点补齐了关于重三感情线的所有遗憾,一笔一笔勾勒出这份最美爱情的模样~

原剧里所有的细节和橘橘自个埋的伏笔、加的人物,都一一梳顺了,填满了。

他俩陪着橘橘从夏末走到仲秋,橘橘也亲眼见证了他们重逢、相爱、相知、求婚、领证、结婚、生子的全程,真的圆梦啦。

或许还有些许的不满足或疏漏,留待以后有灵感再说啦。

标题取的是今夜无梦,但这一段橘橘每晚都要梦着他们,脑海里翻腾着各种情节、情感,严重睡眠不足,是该休息啦~

05

最后的最后。

再次感谢所有喜欢杨季、喜欢本文、喜欢橘橘的宝贝们!!!!!!

感谢你们一路支持和陪伴,橘橘祝愿宝贝们生活美满幸福、人生一路繁花!

岁月悠长,期待来日再相逢呐!!!!!

季父这声“好”一出口,两人的脸上都是一松。

杨震偏头朝季洁一笑,然后又凑到季父身边,满脸讨好道:“爸,您这泡的什么茶?我刚没尝出个味道,您再泡一壶呗。”

季父被他这顺杆子爬的举动惊得脸色一僵,想吐槽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季洁羞恼地瞪了那厚脸皮的男人一眼,转身进里屋照看小元宵去了。

午饭照例是老唐做的。

季父起身,举起装满了葡萄汁的酒杯,朝着坐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人道:“这一杯,我敬你们俩。”

杨震和老唐忙...

杨震和老唐忙道不敢。

季父摆摆手,眼神疼爱地在季洁和季然身上扫了一眼,幽幽叹道:“我这两个女儿,被我宠坏了。出得了厅堂就下不了厨房。以后有劳你们多担待。”

说着,他的眼神扫过杨震,暗示的意味很浓。

杨震眼神一闪,这分明就是点他嘛!

他忙双手举杯,主动碰上季父的酒杯,说道:“爸,您放心,我肯定向妹夫学习,保证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绝对饿不着季洁。”

说完,一干而尽。

季父看着他这般上道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光,又和二女婿碰了一下:“小唐,这些年辛苦你了。”

老唐也学着一干而尽,憨厚的脸有些红,“不辛苦,不辛苦,能娶着小然是我的福气。”

季父看着团圆的一家人,脸上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眼眶微湿:“好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季洁和季然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同时收回眼神,一齐扭头去看正在拍掌傻乐的小元宵。

这样,就很好了。

不是所有的怨恨都要求得一个原谅。

吃完午饭,季父有午睡的习惯,催促季洁带杨震出去逛逛。

“你想去哪?”

季洁走到楼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这些年回来的次数只怕两只手都用不上,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得逛。

在季父面前装了半天正经的杨震早装不下去了,一出楼门就贴到季洁身上,一手揽着她的肩膀:“这我哪知道啊?这不得听领导的么?”

季洁瞥他一眼,撇了撇嘴角“那我可回去睡觉了啊。”

“别啊。”男人忙搂住她的肩,“你好不容易休个周末,哪能把这大好春光浪费在午睡呢?”

她瞥了一眼身上的半袖,再瞥一眼头顶上能把人晒融的日光,呲他道:“这是春光?”

“你看,就说你没幽默感吧。”杨震凑近她耳旁,调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时候不是春光,嗯?”

“讨厌!”季洁用肘捶了一记他的胸,没好气道:“快想,去哪?”

“我想想啊。”

杨震故作深思,实则暗中一直在看她气鼓鼓的表情,心里欢喜得紧,直到她微拧眉瞪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我觉着吧,这重要的不是去哪,这重要的是我俩在一起。”

“所以?”季洁单手叉着腰,微偏着头看他。

“就说你没情趣吧,所以……我俩去个浪漫的地方呗。”压根没有想法的杨震信口胡诌。

“呵。”季洁被他这漫天飞了一圈又回原地的瞎掰给气笑了,咬牙切齿道:“浪漫是吧?行,跟我走。”

于是,两人出了小区,顶着夏日午后的烈阳,沿着蜿蜒的公路一路步行了快一小时。

当杨震满身大汗地停在水库边上时,望着眼前的波光粼粼,恨不得马上跳进去泡个透心凉,他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看向也没好到哪去的季洁,拧着眉道:“季洁,你对浪漫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误解?没有啊。”季洁白他一眼,指着眼前不见尽头的水库,理直气壮道:“喏,我对老家最深的记忆,小时候走过最长的路,特地带你走一遍,不浪漫么?”

杨震看着她扬起的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又好气又好笑,扫了一眼周围没人,伸手揉了她的脸一把,然后快速地亲一口,“这还差不多。”

“哼!”季洁红着脸推开他,吐槽道:“整天吊儿郎当没脸没皮的!也不知道张局怎么就看上你了?”

“嘿,这话问你自个不就成了?你和张局眼光不是一致么?”男人挑眉,嘴角扬得老高。

“那我现在清醒了,看不上了,成么?”季洁抱着胸,目光不善。

“那可不成,咱爸都认了,哪还有反悔的道理?”男人眉一挑,伸手揽住她,笑道:“没脸没皮可是对你一个,别人想看也看不着呐,是不是很特别?”

“特别,那可太特别了。”季洁冷笑两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擒拿把他反扣在旁边的树干上,捶了两圈撒腿就跑。

风中传来女人的声音:“特别地想揍你!”

打闹了好一会后,两人在湖边见着一个电动车租赁点,干脆租了个电动车,绕着湖兜了一圈,扑面而来的劲风吹散了周身的暑气,也让人的心情明朗起来。

在水库的最远端,杨震将车停下,季洁拉着他朝山坡上的一个微凹的洞穴走去,然后在洞穴左边的峭壁上用手指摸索了一会,指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洁”字冲他道:“喏,我小时候刻的,多少年了,还在呢。”

“真够能跑的啊?”杨震朝他们进来的口遥遥地看了一眼,“这得五公里吧?咱爸没逮着你教训一顿?”

“他那时候忙,一年都回不来一次,哪管得上这事?”季洁叹口气,脸上浮起一个有些怀念的笑:“倒是把我妈吓个半死,哭了一晚上,后来我再也不敢了。”

杨震笑着摇了摇头,从地上找了块锋利的石头,走近那块峭壁,用石子在旁边小心地刻了个“震”字,最后一捺正好连上“洁”字的下提。

然后,他偏头朝她笑了笑,暧昧道:“不好意思啊,勾上了,分不开了。”

季洁望着笑得一脸得逞的杨震,被他这无赖的举动搞得心头满满的,完全说不出什么想法,笑了半晌才道:“杨震,你小时候没少揪女生的辫子吧。”

“诶,这都被你发现了?”杨震挑眉:“不愧是我媳妇啊,这么了解我。”

“呸,你还有脸了?”季洁用手指怼着他:“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男生,班里那些个没少被我揍!”

“从那时候我就发现保护别人是件快乐的事。”女人说着,脸上的表情柔软起来:“这一干呐,就停不下来了。”

“骗你的。”杨震想起以前,无奈地笑笑:“我要真敢扯小女孩辫子,我爸能把我吊起来打,扯辫子的是卢杰,我没少帮他顶黑锅,朵朵当时也烦他得紧,也不知道怎么就好上了。”

杨震的爸爸?季洁心念一动,她倒真没听他提过父母。她试探着道:“你爸妈,你没跟我说过。”

杨震偏头看她带点小心的表情,心底一软,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呐,我都改口了,你也该改口了啊。”

“等过年的时候,我再带你去见他们吧,这不年不节的,就不打扰他们了。”男人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尊重,但眼神却微黯。

“他们都是部队的,我爸是炮兵,一次测试里炸弹要炸,他自个就扑上去了。我妈,在我高中的时候得了癌症也走了,走前不想让我进部队,我一想,不进部队那进警校呗,反正这种家庭长大的,左不过那点子理想值得传承。”

“反正他俩生气也骂不着我了,百年后见了面再揍我吧。”

季洁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又沉默了一会,才反身抱住他:“不会的,要真揍你我帮你怼回去。”

“哟,不愧是我媳妇,还是你疼我。”男人勾着嘴角,眼里的伤怀被那点笑意冲散。

这男人就正经不了两秒!

季洁掐了他腰一把,又叹道:“下次你去看卢杰的母亲也叫上我。”

杨震点头,将她抱得更紧,头抵在他肩上,声音软了些:“等领完证就去看她,她老人家一直惦念着你呢……”

周末回城的路堵得超乎想象,季洁和杨震换着开,哦不,换着挪,直到十一点才挪回了家。

等折腾完安静地躺在床上已经十二点过。

季洁迷糊了一会,然后被旁边翻来覆去倒腾的男人给吵醒,翻了个身:“杨震,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滚旁边屋里待着去!”

“哎,那,那什么,我这不是睡不着么?要不,你再陪我聊聊天?”男人凑近她,一双眼满怀期待。

但拉了窗帘的卧室里一片漆黑,季洁什么也看不见,皱了皱眉,没好气地嘟囔:“这都几点了,还聊天,聊什么。”

杨震嘶了一会,才试探着开口:“那,那什么,你有没有种感觉,我怎么觉着这不真实呢。”

半睡不醒的季洁沉默了一会,脑子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低声道:“不真实,不真实呐,要不再给你几天习惯习惯?”

“那不行!”男人猛然拔高的声音显得格外坚定:“我都等多久了!你多忙啊,能请个假容易么!”

“你也知道啊?”季洁把被子一掀,露出脑袋,“所以,要么现在睡觉,要么我明天直接去六组,你自个选一个!”

“诶诶诶。睡觉睡觉!“

第二天。

容光焕发的季洁和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杨震踩着上班的点踏进了户政大厅。

刚上班的小姐姐接过两人的材料,又瞥了一眼见两人身上穿着齐齐整整的警服,眼里多了丝好奇的光,搭话道:“两位好呀,你们都是一个队的么?”

季洁笑了一下:“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杨震顺嘴接道:“要在一个队我俩坐你这就不是办业务而是出任务了。”

“说什么呢你!”季洁好笑地剜他一眼,嘴角翘了翘。

“您说话可真有意思。”小姐姐被杨震的话逗笑,加快了点速度,很快把手续办完,然后把两本新鲜出炉的红本本递给他们:“呐,我这业务办完了,也祝你们的新任务圆满成功!”

季洁点点头,笑得羞涩,把早准备好的喜糖递了一份,伸手牵走了正捧着两本结婚证傻乐的男人走出了大门。

夏日的天空一碧如洗,带点热度的阳光洒满了门前的直道,两旁高大的桦树在微风中挥动着枝叶,欢迎携手而来的新人们踏上人生的新征程。

杨震和季洁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昨晚想聊什么?”季洁眼里漾着细碎的星光,温柔地注视着身旁一身正气的男人。

“领导先说。”带点狗腿子的声音与他身上威严的警服不太相称,但却让女人笑弯了眼。

“那,任务成功,早点回家。”满肚子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后只余八个简简单单的字。

“是,保证完成任务!”

杨震对着季洁,利落又干脆地敬了个礼,然后伸手牵起满脸含笑的女人,并肩走上了那耀眼光芒铺就的大道。

跟张局请了一上午假的杨震极其自然地跟着季洁回到了六组。

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嘭-嘭-”两声,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天而降的彩带缠了个满身。

等季洁伸手挥掉眼前的彩带,就看见六组全员站成一个半圆,老郑站在中间,大家脸上都带着祝福的笑意。

“呐,让我们用掌声欢迎季洁带家属归队!”

老郑的话音刚落,屋内就响起了热烈的响声,还夹杂着几声长短不一的口哨声。

被众人灼灼的目光烧着脸的季洁瞪了老郑一眼,又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踏进六组的场景,眼眶微热,没好气地埋汰道:“又是你的主意吧?从哪学的这套,净折腾我!”

“诶,你这话说的不对啊。”老郑扬眉,视线热切地瞅着面容和煦的法制处处长,努努嘴道:“我们这欢迎的是家属归队啊!家属,归队,懂了么?”

被点到的男人环视了一圈眼里带点期许的众人,又回到眼神贼精贼精的老郑身上,嘴角露出一点痞气的笑容:“呦,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要不要我给张局建议一下,让整个法制处搬来这合署办公得了?”

“那也不是不行。”老郑含蓄地笑着。

“去你的吧!”杨震咀了他一句,把提着的喜糖放在桌上,招呼道:“谢谢大家啊,喜糖自取。”

“谢谢杨哥!”

“谢谢杨处!”

此起彼伏的道谢声响起,季洁叉着腰被气笑了:“嘿,谢他干嘛?这喜糖我买的。”

大斌接了一句:“那要不是杨处,您也不会给我们发这喜糖是不?”

“闭嘴吧你!”

在一片欢乐声中,杨震搭上了老郑的肩,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推着他走到一旁,把手里的信封塞进了他的胸袋:“呐,下周六北京国安打上海申花,那事我们俩清了啊!”

老郑一乐,抽出球票一看,还是888的VIP球迷区的座位,乐得脸上的细纹都没了,偷偷看了两眼:“季洁知道么?”

“闭嘴吧你。”

“嘿,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呢?”季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杨震忙不迭推开老郑,翻身挡住季洁的视线,“张局让我跟老郑交代点事,没事哈。”

“行吧。”季洁撇撇嘴,压低声道:“要有事瞒着我,回家等着瞧。”

“哪敢啊?”杨震微微心虚,但面上却一派镇定恳切。

这老郑,千万别把他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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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回去刷了一番字母站的杨季视频,被虐到哭出来。

回来一动笔就止不住地想给两人补点生活小片段,细细碎碎的日常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呢?

其实之前写过的彩蛋大多也是婚后的甜蜜日常啦。

除了上一章说的19章,还有21章后的两人山顶约会,38章后的一起过中秋,44章后的婚后小别,56章后的西餐厅照片,66章后的揣崽过国庆,69章后的杨哥送礼物被呲

呐,一写到季姐的家庭,橘橘就会忍不住想起糟心的季然,第一部的季然真的把幼年橘橘气到想砍人!!

所以呐,这里也给季洁和季然圆上吧,大意就是,季洁永远原谅不了季然,能当个有关系的亲戚平平淡淡地处着,在季父面前维持和平,不殃及无辜的小元宵,就这样吧~

被王显民劫持的季洁被迫先上了10号线在潘家园桥北站下了车,又换上938路一直往城外开,在车上从少成手里接过了刀,一直努力给队里的人传信号,让他们别轻举妄动。

但是,等车开过香河北收费站后,少成收着组里的指令,让司机停住,唤来埋伏着的警员准备动手。

眼看王显民就要失控,季洁被迫喊破他有炸弹的事实,抱着绝不能让全车人陪葬的想法,她迫使938路开离了六组的布控范围。

等被王显民劫持到了山上,周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也祸害不了旁人了,季洁才松一口气,盯着王显民的眼里泛着冷光。她记着杨震说过的话,几次预判他的预判,......

等被王显民劫持到了山上,周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也祸害不了旁人了,季洁才松一口气,盯着王显民的眼里泛着冷光。她记着杨震说过的话,几次预判他的预判,反守为攻,终于成功斩断炸弹引线,夺了枪,将王显民一脚踹入河里。

“别动!”

她拿枪指着正因自己失利而疯狂的王显民,泛着寒光的眼里都是狠意。

“你没瘸,骗我!”王显民大笑了一阵后,又很快翻过身来,往岸上走,面容恶狠得像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血红的眼里满是疯狂。

“开枪啊!”

“这没人,到时候你就说,我们在挣打的过程中,你为了制服我才开的枪,没有人会知道!”

“我知道你心里很恨我,想想那个姓杨的,啊,你们在一起了吧?”

“你恨不得一枪打死我吧?开枪吧,瞄准这儿,开枪啊!”

一声声咆哮就像堕落撒旦从深渊中的呼唤,勾起了她深埋心底的恨意,现实和梦境交织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几乎分辨不出眼前是真是假,颤抖的指尖触上了扳机,几欲按下。

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念头。

一枪打死眼前的恶魔,为她心爱的人,为那些无辜死去的生命,为分崩离析的老六组,复仇。

但在最后一刻。

她听见他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渐渐清晰:“你是刑警,他是犯罪嫌疑人,你的职责是调查案件的真相,而不是抓住他为谁报仇。”

她闭了闭眼,在他用额头顶上她枪口的前一瞬,调转枪头,朝他的腿上扣动了扳机。

“嘭!”

好在季洁很快平复过来。

她望着地上的王显民,声音似从心底滴出的血般渗人:“王显民,我是非常非常地恨你!你的罪行,罄竹难书!我当然想一枪打死你!”

“可是我最心爱的人曾经告诉过我。”她似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调高昂:“公安局不是行侠仗义的地方!我们警察是司法机关的公务员,我们拿的是政府的工资,背后是国徽宪法,跟你不存在个人的恩怨!”

“你想都我们斗,跟我们比,你配吗??!!”

-

下班点一到,连轴转了快一周的法制处瞬间跑了个空,唯有处长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

杨震一动不动地坐在黑色转椅上,手里握着手机,显示屏亮着,是他中午发出去就再也没得到回复的那条消息。

【没事就好。】

张局的脸色很平静,但眼里也有一丝忧虑,他摆了摆手,止住了杨震没说出口的话。

“杨震,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纪律你都懂,回去等着吧。”

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午饭也没吃,却感觉不到半点饥饿,困意、疲惫……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

唯有胸口处的器官,在悬崖边徘徊着,一上一下,总不得停歇。

约莫六点,手机屏幕闪了闪,快得杨震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咬紧牙关,定睛一看。

【结束了,晚上一起吃饭么?】

这一条信息如同一阵火焰,一下子融化了快冻成冰雕的男人,他的眼里迸发出惊喜的亮光,指尖颤抖得厉害,花了好久才发出一条信息。

【回家吧,我给你做饭去。】

那边回复得很快,【好。】

猛然站起的他突觉一阵昏意,消失了大半天的疲惫感一拥而上,他忙从桌上找了两颗糖往嘴里一塞,又坐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他急急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返,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揣进外衣口袋,拍了两拍,眼里浮现出几丝希冀的神采。

七点过半,连轴转了两天的六组才带着成功的喜讯回到组里。

与大家的喜悦相比,季洁的脸色显得有些寡淡。她望着喜难自禁的众人,心里有一丝挥不散的惆怅。

许是对于新六组而言,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但是对于老六组而言,不过是一场耻辱的终结。

她想着,眼神闪了闪,然后开口,提出要请假回家。

这话一出,会心的笑意由陶非、老郑、逐渐传遍整个组内,大家都明白季洁没说出口的理由——家里有人等着呢。

“回去吧回去吧。”

季洁的视线从一张张善意的笑脸上划过,轻笑了一下,然后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屋内传来的亮光让季洁周身紧绷起来,握着门把的手攥得青筋毕露。

但饭桌上摆好的饭菜和扑鼻的饭香正源源不断地给晚归者传递着一个信息。

没有哪个犯罪分子上门报复还会好心给她做一顿饭。

上门的,只可能是他。

紧绷了一天的弦一下断了,她无力地往门框上一靠,视线落在饭桌上,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端着盘子走出来的杨震见着她,柔声问了一句:“回来啦?”

她望向他,目光极尽柔软,无声地点头。

“诶,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洗洗手,吃饭。”男人催促了一声,又转身回了厨房。

这般平常的举动,就好像他们刚经历的不是一场险些生死相隔的分离,而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别。

她的眼里闪着点泪光,长翘的睫毛扑闪几下,踩着虚软无力的步伐进了家门,扔下包,走进洗手间,先洗了手,又搓了几把脸。

持续不断的水流声也掩不住隔壁厨房里传来的那人得意的笑声:“看我给你做的好菜。”

她抬头,镜子里的人终于松懈下来,露出一个真心的、真切的笑容。

一颗超额负载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地。

等她走到餐桌旁,杨震早已备好了一整桌菜,坐在餐桌前,脸上带着温暖的笑。

他一手掀开砂锅的盖子,“你也尝尝我的手艺啊,不比外头做得差吧?”

“那得吃了才知道。”她轻飘飘道,说着,先给他盛了一碗。

杨震自然地接过,又给她递了个碗,“别顾着我,你自个吃吧,今天累坏了吧?”

“是啊。”她的语气平淡地像在谈论天气,“跟着王显民那个火药桶跑了一天,能不累么?”

这话一出,杨震却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她会把今儿的惊心动魄这么自然地说出口。

他愣了好久,直到她眼皮一掀,明知故问:“怎么了?”

“哦,没事。”

男人眨巴了几下微酸的眼眸,脸上的笑容更为柔软,嘴唇嗫嚅几下后竟是跟她唠起了家常:“我刚回来,物业就过来了,说啊,下面那户,是王阿姨吧?不依不饶的,非要赔偿。我跟他掰扯了半天,才谈妥了。”

“就这萝卜炖牛腩都差点来不及做,诶,你觉着够烂了么?”他挑眉问道,看季洁点了点头才松一口气,视线又瞥到还布满水渍的地上,语气庆幸:“幸好你这地板不是木的,不然全废了,等明儿看看那些家具,有不行的我一起给你换了。”

“嗯。”季洁点点头,皱眉道,“你看着办吧,花了多少都一起记着,等这案子移送时,我也写个状子要王显民一起赔。”

“必须得让他赔,这多损呐!”杨震露出个冷笑,又道:“诶,多吃点肉啊,你一天没吃东西吧。”

“你也是。”季洁看着他脸上怎么也藏不住的疲惫,心底酸涩得紧,什么天杀的王显民早被忘在脑后,眼里心里都只有她爱了很久,也爱了她很久的男人。

她不满地嘟囔:“怎么搞的啊?上战场的是我,怎么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老了吧唧的。”

这话一出,杨震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努力装出来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下去,一股浓烈的后怕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站起身,极为缓慢地走到她身旁,俯身将她搂入怀里,声音哽咽。

“季洁,恭喜凯旋,欢迎回家。”

许久,衣襟处才传来隐隐约约的凉意,他心爱的人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杨震,我回来了。”

-------原剧终--------

饭后,杨震洗了碗收拾了桌子,还把地上残留着的水渍污渍都一起收拾了个干净。

季洁一直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双腿盘着,眼神一直跟着忙忙碌碌的男人转,看他一会问这个,一会吐槽她把洗碗巾和抹布放在一起,眼里没有半点不耐,白净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明明不过几个小时,那被枪支和炸药威胁着一路跋涉出城的惊心动魄都好像是遥远的过往。

唯有眼前絮絮叨叨、嘴贫得不行的男人才是真实。

她想得出神,全然没注意男人是何时坐到她身边的,直到肩膀搭上了一只手臂。

杨震满脸的吊儿郎当:“诶我说,你这屋子好一阵没收拾了吧?真想累死我啊?”

“你自己送上门的,可不怪我。”她傲娇地瞥他一眼,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男人一愣,又笑开:“得,我自个找的。”

“不过我今儿还是别弄了,等这个周末我过来,给你拾掇拾掇再把坏了的家具给你一起换了,成么?”

“成啊。”

季洁放开抱枕,伸手把那只胳膊从肩膀上拽了下来,随手揉弄起来,那股酸爽感让男人一下咧嘴一下又笑开。

她望着男人难得傻气的样子,白了一眼,突然开口道:“杨震,住过来吧。”

正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的男人身子一僵,她的动作随之一顿,抬眼专注地看着他的脸,等着一个回复。

杨震头皮微麻,先缩回了胳膊,正了正身子,神色严肃,说出口的话透着一股老学究的味儿:“这哪儿成啊?这没名没分的,像什么话?”

她的眼神闪了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呲他道:“不想就算了,当我没说。”

说完,季洁利落地起身,转身往屋里走,不想去看这个男人,声音带点怨气:“天晚了,你回吧,今儿谢谢啊。”

一股酸涩从心底涌起,她有些难受,却强撑着不想表露出异常。

在踏进卧室门的前一刻,季洁听见自个的名字被很郑重地唤出。

以为男人又想逗她,她恶狠狠地转身:“你再贫我真的……”

杨震站在她两步远的地方,在她的话说到一半时,毫不犹疑地单膝跪下,膝盖锤击地板发出的闷音止住了她未说完的话,她的眼里满是讶异。

向来傲然如松的男人即便跪下周身也散发着凛然的气势,他手里举着个红色的盒子,里面是闪烁的星光,面容严肃得像要做会议报告,唯有扑闪的睫毛泄露出些许慌意。

他顶着女人的目光,头皮微麻,暗自吸了两口气才开口。

“季洁,那,那什么,我,我爱你。”

这句最肉麻、最艰难的话一出,剩下的话都变得容易了许多,他望着她颤动的眼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这句话,迟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你有了超乎工作关系的想法,可能是在迪厅见着你的第一眼,许是那些年并肩同行时的每一眼,总之,说不清了。”

“分开的那几年,我没少在楼里兜着转,就像着哪天能见你一眼就好,但可惜啊,老天连这点机会都不肯给我。我本来以为呐,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

“这份感情,我曾经不敢开口,那便一直不必开口了。”

他说到这,声音微涩,抿了抿唇才接着说下去:“直到在老郑办公室再碰着你,我当时就是气啊,恨不得想去质问那个男的,凭什么这么对你?也想质问你,凭什么这么折腾自己?”

“但我后来才知道,我最该气的是我自己。“

“我向来自傲做事果断、出手果决,偏偏在感情这件事上犹犹豫豫,拖泥带水,若是我早一点醒悟,可能就不会给我们带来这些折磨。”杨震望着女人微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但也说不好,谁知道那时候的我又会犯什么混呢?”

“总之呐,谢谢你,还肯回到我身边。”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都带着些后怕的颤意。

“现在,我恳求你,给我一个身份。以后的每一天,我想见你就能去找你,不用再去给自个找乱七八糟的理由。”

“我恳求你,和我组成一个家庭。以后每一次出任务,我都等着你回家,成么?”

季洁从他开口时,眼泪便不听使唤地从眼眶溢出,泪水给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雾,她甚至看不清他开开合合的嘴角。

但她却能清晰地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个人的每一个表情,甚至连他眼尾的纹路都能描绘得清清楚楚。

他早已在她心里住了好久好久。

等杨震说完,她没有立马给他答案,而是先伸手拉了他一把,没拉动。

男人跪得稳如劲松,执拗地盯着她,眼里浮现出几许的紧张。

她暗叹一口气,“你再不起来,我就跟你一起跪着。”

这话的威力太大,男人愣住,松了力道,轻飘飘地被她拉起,眼里全是疑惑。

季洁拽着杨震又坐回了沙发上。

刚刚那番话后劲太足,她现在有些站不稳。

眼神落在盒子上,黑色绒布中间插着一枚三环戒指,白金,玫瑰金,黄金,三色相缠,融为一体。

季洁的脸色一怔。

她对珠宝了解得不多,但这戒指的寓意,她恰好懂。

当年刚和老谭在一起的时候,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就是同款的卡地亚三环对戒。

白金代表友谊,患难与共的承诺;

玫瑰金代表爱情,终身守护的责任;

黄金代表忠诚,执着追随的坚定。

这三个词,简直是为每夜在梦中重现的身影量身定做。

她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一起戴上这沉重的寓意??!

最后,她还是借着不习惯戴戒指的理由拒绝了。

想着,她的眼神从戒指游移到男人的脸上,幻想与现实再一次交织。

她无声地笑了好久,终于开口,说起的却是今儿发生的事。

“杨震,今天我把王显民忽悠下车,爬到山坡上的时候,真的很累很累。”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着,够了,真的够了。”她的眼里满是怔然:“收音笔录下了王显民的罪证,抢劫犯陶非肯定能抓着,赃款老郑也能找到,无辜的人都安全了。”

“这荒郊野岭的,炸了就炸了吧,被追认为烈士也算不辜负我入校时的理想了。当警察的,谁没点英雄主义呢?做个英雄,也算不负这一生了。”

“但是啊。”她望着他急了的眼,幽幽地叹气:“真被他用枪指着的时候,我又在想,要是我真死了,你就永远等不到我了。”

“这个家,再也回不来了。”

“我就忽悠着他一直走啊走啊,知道他多疑就反着话说,见到最后那道河沟时,真是连老天都在帮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一把给他踹下去了。”

说着,她抹了一把脸,叹道:“你的话,我答应过就一直记着。我不想一个人对抗他的,但做了这份工作,哪有那么多想不想的,很多时候,这事赶上了你就得去办,拼了这条命也得去办。”

杨震安静地听着,眼里满是沉意。

“我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可无畏可无私了。”季洁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喃喃道:“但刚刚我在这坐着,看见你累了几天还在那给我忙这忙那,我就觉着我也没那么无私。”

她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望着他严肃的脸,声音拔高了一度:“杨震,我想过转岗,也真离开过六组,现在又回去了,我想着,我大概不会主动再申请离开了。”

“和你结婚,意味着你以后还会有很多像今天一样胆颤心惊的日子,你也是局里的人,连闹的机会都没有,纪律在这摆着呢。”

说完,她顿了顿,眼里仍带着泪,但扬起的笑容却骄傲张扬,“我就是这么自私,如果你刚说的话还算数的话,就给我戴上吧。”

她话音未落,杨震已经先一步拿起那个戒指,颤抖着手将戒指套上了她左手的中指。

他将她的左手举到两人胸前,亲吻了一下戒指,声音是极致的虔诚:“我的友谊、爱情与忠诚,都属于你。”

这戒指啊,兜兜转转,还是由对的人给戴到了她的手上。

夜色深沉时,季洁被杨震搂在怀里,亲了亲额头,安然地闭上了眼。

815的阴霾已散去,她不需要用彻夜难眠或是噩梦缠绕来折磨自己;

深爱的人就在身旁,她不需要以梦中才敢沉溺的幻想弥补现实的寂寥。

今夜无梦,一夜安眠。

第二日。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洒在季洁的脸上,她睁开眼,对上男人宠溺的笑容,眉眼弯弯,声线慵懒。

“早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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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重要的事,有番外,见家长,结婚,生子,还有前头埋的一些伏笔彩蛋啥的,零零散散的还有好几章呢,下周会接着再更几天,所以宝贝们先别跑哦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完结,本橘的各种缘起和感想,完结致谢请见下一章。

预警,会是一整章超级超级长的碎碎念,需要耐心哦~~~~~~~~~

季洁第一视角。

我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我想这可能很难归咎于我想的太多,而是从小到大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少之又少,人总是这样,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渴望什么,越是缺少爱,就越是渴望爱。

此后的很多年里,陆建华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或者是平淡生活中埋下的一根导火索,稍有不慎就能引燃我的情绪,全线崩溃。冷静下来时候,我曾试图分析为什么我的毫无保留会换来如此惨痛的结果,在可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选择...

此后的很多年里,陆建华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或者是平淡生活中埋下的一根导火索,稍有不慎就能引燃我的情绪,全线崩溃。冷静下来时候,我曾试图分析为什么我的毫无保留会换来如此惨痛的结果,在可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选择解决我,我无法接受,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极度恼恨这个人,又忍不住把过往的经历一遍遍反刍,我很难解释这是种什么样的心理,可能是厌恶到了极点,也有可能只是不甘。后来过了许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学会和解,直到刚要和杨震结婚那会,杨震去我家帮忙收拾行李,在收拾书架的时候,从书页里掉出一张我和陆建华的照片。

我当时又惊又气,惊的是我和他之间居然还有东西没处理干净,气的是他居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扰动我的情绪,那张照片像一个表情夸张的小丑,无声嘲笑着我不堪回首的过去,在我要将它和那些过往一同撕得粉碎的那刻,杨震劈手把照片抢了过去,他拿着看了会说,“这照片拍的很好,干嘛撕啊,你要是不想看见它我帮你收着。”

可能是有心想要忘记,也可能是后来忙于婚礼的大小事宜,我当真忘记了这张照片的存在。后来六组建制三十周年,大伙商量着做一套纪念邮票,我回家翻老六组的合照时,那张照片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我没想到杨震真的还留着它,抽出那张照片,上的塑封膜已经有些发黄,背面还有陆建华写的字,摄于1995年夏。时隔多年,我从这一方天地中得见当年的自己。

也是在那一晚,我和杨震探讨了一个比较深奥的问题,杨震说,爱并不神秘,是人类赋予它太多意义。

我隐隐从他这句话察觉到,他想要把这种人世间最为伟大的感情解释为人类自我意识过剩的产物,比作一个流光溢彩,晃晃荡荡,向天空中漂浮升起的肥皂泡,我无法容忍这种可能,毕竟它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可感可触,它真正带给我快乐和欢欣。

我说,“可是还是好想和爱的人走到永远。”

“走到永远的前提是要永远爱着这个人。”

我无法反驳。不论什么东西,提到永远就被套上了枷锁,彼此间就多了份相携到老的责任,背上了还不清的债。可想要永远有什么错吗,难道希图永远就要鬼鬼祟祟地揣着永远的心思,再假装什么都不在乎?我不喜欢这样,这看上去可悲又可怜。

杨震忽然问我,“你今天再看到陆建华的照片时是什么感觉?”

说老实话,我的记忆已经忘记了这张照片的存在,可它却像冯诺依曼定理说的那样,在被我观测到的瞬间坍缩,或者说是死灰复燃,再次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过往的一切纷至沓来。我不想骗他,我对杨震说,我仿佛回到了那个下午,我还记得阳光的温度,穿过指间的风,我看到那个时候的我和他,年轻又美好。我想让杨震感受到我感受到的一切,毕竟那个时候的我看起来还不赖。

我以为杨震可能会吃醋,出乎我意料的,他看起来颇为欣慰似的,“我就说那照片拍得很好看。”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和解。

跟我自己和解。

我故意酸他,“好看又怎么样,那会再好看也不属于你。”

杨震笑着答,“从部分看整体果然很难摆脱局限性,如果非要说永远,只能说咱们俩永远是现在进行时,过往的经历,你曾经爱过或在乎过的人,共同构成了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你。”

杨震常说我拿得起放不下,要我在每件事情要做决策的时候要提高一下自己的数量级,学着变得“自私”一点。话虽如此,可我总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问题直到和杨震结婚后好像才迎刃而解。

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加入婚姻这道物质后会发生质变,我时常会思考婚姻之于我的意义,会不自觉去对比和上一次婚姻的区别,得出的结论就是没得出什么结论。如果非要我总结出个一二三点,我只能说,两个人要能凑到一起过日子,往大了说是三观,从信息科学角度来讲叫磁场,玄学一点就是缘分,说的再直接一点就是能相互忍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像我们家这样,一个“当牛做马”,一个“作威作福”。

这是属于老房子着火?还是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堕入爱河?我也懒得想他因为什么,总之这男人算是完了。

突然有点口渴,我说,“想喝杯37度的水。”

杨震乐颠颠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端了杯水回来,里面加了薄荷叶和柠檬,还不忘问我,“是不是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要五毛给一块,这可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要堕入爱河,这事儿啊,还真不能怪我。

如果他死了?

长翘浓密得像扇子一般的睫毛极快地扑闪几下,她心中一顿,再抬眼看向他,眼神复杂,但答得却很干脆,像是已经思考过千万遍:“我会爱上你。”

“因为没人能和死人争宠。”她勾了勾嘴角,却笑不出来。

杨震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嘴唇是一条平直的线,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她轻叹一声,伸手拿过酒杯,自顾自喝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咬着下唇将带点涩意的酒完全咽下才开口,语调很慢:“我会忘记你所有可气可恨的地方,把你当做一个完美的大英雄来纪念。”

说完,她双手交叠支在桌子上,歪着头看他,一副像是在等着出题人批复的认真样。

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答...

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设想过很多答案,却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直白又热烈。

要爱一个完美的大英雄么?

那完了,只有死人才会完美无缺。

他勾了勾嘴角,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自嘲地笑道:“真够狠的啊,看来我非得牺牲不可啊。”

“有病吧你。”季洁不满地瞪着他,语气恶狠狠的:“我永远没法和一个大英雄在一起。”

说完这话,她收回眼神,声音低了两度:“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会离开六组。”

杨震一怔。

她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着:“把你记在心里,带着你的那一份信仰活下去,一个人去实现我们的共同追求,听起来很浪漫是不是?”

“但是,我做不到。”

“这身警服,给了人责任,也给了人束缚,穿上它,连为爱的人报仇可能都不被允许。”她喃喃地说道,眼里浮上几许嘲讽。

“如果……”她的眼神闪了闪,隐有泪光:“哪怕局里下了停止追查的命令,我也会明里暗里去探查,直到哪天我也成了英雄,或者我再也没法以一个刑警的身份去要一个真相。”

听完她这七扭八拐,类似告白却又危险无比的发言,杨震失笑,摇了摇头:“那还是活着好。”

活着,他才能这么看着她,吃吃饭,谈谈心,在她走偏的时候拉她一把,也挺好。

杨震的动作一顿,原本勾起的嘴角一点点放下,双手不自觉拢起,拇指摩挲着,眼神游离着避开她灼灼的目光。

季洁心底一沉,半垂下眼,掩盖下眼底微凉的情绪。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无声的沉默像双方在僵持着。

良久,男人抬起眼,在女人微冷的目光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给出了一个不能算答案的答案:“我不知道。”

瞥见女人不满甚至可以说是责怨的目光,杨震抿了抿唇,但还是没有改口:“要问当年的我,就是这个答案。”

“你知道,我父母走得早,从小跟卢杰他们混,要说对家庭对妻子的设想,大抵就是他母亲那样的人,温柔,顾家。”他的眼神晦涩,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明亮:“但偏偏我遇上了你。”

“你和我见过的大部分女性都不一样,哪怕是朵朵。”

“我自以为是地保护你,却偏偏总被你打脸。”他说到这时,眼神里俱是怀念:“可能是从第一眼见到你,就不一样了。我在乎你,是从未有过的感情。”

听到这话,女人攥紧的拳头松了松,嘴角极轻地挑了一下,“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当时,我就想,要是真想在一起,我得先劝你从六组退出去。”杨震顶着女人怒火的目光,还是把这话说完了。

话音未落,季洁就把手里空了的杯子“哐”一下扔在桌子上,气急白咧地低吼:“凭什么就非得是我退出啊?合着就非得是女的做牺牲呗,你这大男子主义真是没救了,瞎眼了我!”

杨震却像早料到这反应一般,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极浅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这反应。”

“怎么,我还说错了呗?”她刀了他一眼。

“不是,你听我说。”杨震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先喝口水,消消气。”

季洁把杯里的水一口气灌了一半,声音平静了些:“你说。”

“如果站在男人女人的角度看,我觉得我这么干也不是不合理。”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季洁的目光更凶几分。

“但是,季洁。”他郑重地叫了她一声:“我没脸这么干。”

“在想着你是我想照顾保护的女人之前,你首先是我的战友,我没脸对我的战友提出这种要求。你和我一样热爱这份事业,你和我一样每日冲锋陷阵,你和我一样保护着对方。我有多大的傲气理想,你也一分不少。我怎么敢因为这份感情就对你提出这种要求?”

“所以……我当年,就跟个鸵鸟一样。有你在身边,过一天算一天,总想着等到哪天我或者你逼不得已要退了,这事就成了。”

“呵,渣男,说得好听。”季洁没被他绕进去,一针见血道:“合着就只有我们受伤,你才肯开口呗,那凭什么我就任你这么吊着啊??”

杨震点点头:“可不是,我也觉着挺渣的。”

然后在季洁被气笑的目光中,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无奈道:“所以我不是就遭着报应了么?”

“现在啊,我们也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你在前线我干后勤,分工合理,搭配默契。”他摇头晃脑,笑得得意。

季洁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上,下不下的,闷得慌,但又莫名地没那么生气了。

或许,是因为他说的那句“我有多大的傲气理想,你也一分不少”,可能,正中她当年的想法吧。

但到底还是气不过,她冷哼一声,板着脸道:“那815之后,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猝不及防被问起自己这辈子最不愿提及的那一次退缩,杨震身子僵了僵,脸上露出几许苦涩,有些讨好乞求地看了女人一眼。

但季洁不为所动,抱着胸等着他的回复。

他的嘴唇颤了颤,叹一口气,语气无奈:“季洁,当年我真找你了,你不结这婚了,我们就能过得好了么?”

他说着,嘴里苦意更甚,看到季洁听了他这话后逃避的眼神,心中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决定说下去。

有些事,说不开,永远是个结。

他想着,露出个苦笑,眼神从女人脸上飘到天上:“说实话,815之后的那一整年,我都是浑浑噩噩地过,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开始是复健,后来是法制处的工作,很难,我完全找不到头绪,就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但我这人吧,还是命大,都挺过来了。运气也不错,老处长体谅我,一整年带着我一点点干,很快我就上手了,三年转处长,系统里都找不到第二个。”他看着女人发白的脸,笑了笑,转了话音:“所以你别用那种心疼的眼神看我。”

我会想亲你。这话他没敢说。

“谁心疼你了!”季洁哽咽地骂道,抽了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眼。

“我心疼你,成了吧?”他叹口气,坐到季洁身边,抽了一张纸巾,帮她轻轻拭去眼泪,“我知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不然,你跟那谭总结个鬼婚。”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然后又正经起来,语重心长道:“当时真把我俩绑一起,天天见着互相折磨么?我想不出个办法,所以还是那句话,我没脸这么干。”

“合着还得感谢815呗?”季洁红着眼瞪他,噘着嘴,语气里满是嘲讽:“没有815,我们就是死局?”

“那也不是。”杨震轻轻地笑了,不顾她的挣扎强硬地揽过她的肩:“我说了,这是当年的答案啊。”

“人都是会变的,当年我和你都太年轻,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但是日子久了,总会发现,这活一天天的,怎么也干不完,但陪在你身边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再不见了。”

“季洁。”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用了点力:“就算没有815,我也会想明白的。我在乎你,不想和你只有工作关系。”

“我们不可能是死局,你退还是我退,总归是可以商量着来的。而且,家是什么?我现在就觉着,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处,就是家,别的,都不重要。”他说着,眼里的目光格外坚定。

“油嘴滑舌!”季洁骂他,又瞪他:“谁说我一定就接受你告白了?想得美!”

“我是不是油嘴滑舌,你不是知道么?”杨震暧昧地挑挑眉,声音微哑:“你看,以前我们是最默契的工作关系,现在也可以是最默契的私人关系嘛。”

“有谁能半点不带抱怨地等你约个会等两三月,还能在这一本正经地陪你聊王显民?”杨震说着都笑了,故意挤眉弄眼道:“我跟你说,你可赚大了。”

“哼,净往自己脸上贴金。”季洁捶了他胸口一拳,却没用什么力道,纯纯撒娇。

杨震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抱了她好一会,被季洁赶了才坐回到对面。

他提起酒杯,望着季洁道:“你当年说的,当警察谁没抱着点英雄主义的色彩。”

“但是咱俩啊,谁也不当这英雄。”

他注视着她的眼,神色郑重中又带点微不可言的乞求:“好好过日子,好好活着,最重要。”

半晌,季洁点点头,提起酒杯相碰,语气一样地郑重认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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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当年局”,唔,橘橘没敢下狠刀……

橘橘一直很认真地在想,杨哥这个问题问的是什么。左思右想都觉得他问的是当年,为着那没能说出口的感情要一个属于“当年的”结果。那同理,季姐也应当问问他当年。毕竟,橘橘设定的他俩在重二就是双向心动,她知他知。

所以,昨天又倒回重二刷了刷之后,给他俩搞了个“当年局”,谈一谈,那些年不敢说出口的话吧。

Emmm,橘橘不会大刀的啦,一般一天搞定一个刀?最后还是和和美美的!

上一章有宝贝下午提出一个问题,如果杨哥真死了,季姐会怎么样?橘橘思考了一下,在中间加了一段尝试回答这个问题。

大白话说就是,心爱的人死了,她可能会走偏路,执着于为他报仇这件事上,直到她死或者她被迫脱了警服。至于感情的事,那都是次要的了。可能某天正好脆弱无助,遇上一个人正好能理解她,两个人凑合着过日子;也可能孤独终老,或是死在和王显民的斗争中……

总归是个BE结局了,所以杨哥还是活着好哇。

季洁对着桌上两盘看不出原材料的菜,沉默了几秒,果断毁尸灭迹,然后熟练地给自己冲一杯泡面。

刚吃没几口,她突然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心底沉了沉。

她悄然起身,走到窗边,借着窗帘的遮挡,暗中观察好一会,在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后,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顶着寒风把大斌和孟佳两人从车里抓回家,再给他们布置好今晚的住处,季洁本以为今儿这被人惦记的一天结束了。

谁成想,“叮铃——”

她和孟佳、大斌三人面面相觑,心底冒出个猜测,赶着去开门。

她手握着门把,眼睛对上猫眼,定睛一看...

她手握着门把,眼睛对上猫眼,定睛一看。

果然是他。

男人换了一身衣服,浅黄色的上衣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让本就黝黑的脸更显得黑黢黢,被岁月残害过的发顶在猫眼中稀疏又单薄。

她的眼皮跳了跳,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直视的光,突然觉得这门也不是非开不可。

内心挣扎了两秒,她还是压下门把手。

门开后,她先往外走了一步,正想开口,杨震却没注意到她异常的神色,自顾自往里走,还跟她显摆道:“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她强忍住捂脸的冲动,跟在男人的身后进了屋。

好在杨震终于抬头,发现了对面的两人。

四双眼睛对上的瞬间,两双看戏,一双炸裂,一双木然。

大斌和孟佳两人凑成一团,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俩,嘴唇咬得紧紧的,显然憋笑憋得很辛苦。

季洁尴尬得快要原地升天,先偏过了头。

杨震的笑容僵在原地,眼神从震惊、炸裂、尴尬再到哂笑,几乎只用了一瞬。他极快地回神,秉持着先发制人的想法先开口,边说边想:“你看……你看看,我当领导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你们这么好的兵呢?”

“嘿!”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还尴尬得冒烟的季洁霎时就不乐意了,小脸一拉,双手叉腰歪着头瞪着满嘴胡言的男人。

这话说的!当年她的烧饼和汉堡都喂狗了??

解人意的孟佳实在受不了这尴尬到炸裂的气氛,从沙发上拿起衣服,就要拽着大斌逃离这drama现场。

杨处和季姐的瓜他们有胆私下吃,可没胆当面看戏,不然呐,这报告可有得改!

“诶,干什么去?”季洁发话,严肃的眼神把两人定在当场。

大斌的嘴角快咧到耳边,眼睛都快眯没了,语调怪异地道:“我,我们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

说着,还故意挑了挑眉,一脸“大家都懂的”神色。

季洁只觉脸上的温度骤升,白了男人一眼,嘴微噘着。

看他给她整的这一出,脸都丢没了。

“你看你看,刚说完,你们就误会了领导的意思。”杨震顶着女人的眼刀子,故意端着领导的架子,表面一派镇定,但僵硬的嘴角出卖了他。

“那个,其实那什么,我,其实刚才在外面,已经听见你们说话了,所以才进来的。”

大斌点评:这话说得磕磕巴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季洁抿紧了唇强忍着笑,歪头等着这男人还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我,如果,真真想那什么,我肯定是你们没人的时候不在的时候我才来呢。”

大斌点评:这话虽然更结巴,倒像是真心的。那什么是那什么呢……?

闻言,季洁伸手拽了一把杨震的胳膊,娇嗔道:“说什么呢!”

虽然CPU都快烧起来了,但杨震自觉他编的没半点毛病,还把东西递给了孟佳,完全一副主人的的姿态。

季洁看着他还想再胡说八道,再也忍不住,硬生生打断:“行了行了,你别贫了,赶紧走。”

说着,她强行把他拖出了门。

关上门,季洁还拽着杨震的胳膊,实在没忍住心中的羞恼,使劲掐了他一把。

“哼,就你贫!”

“嘶”,杨震摸着被掐疼的地方,看着有点委屈:“你也没说他们在呀。“

“不是都让你在家歇着了么,还跑来一趟。”她小声抱怨着。

“我这不关心你么?今晚又吃的泡面吧?我进屋就闻到味了。”杨震一脸我还不知道你:“我不来你就瞎糊弄,本来就受伤了还不好好吃饭。”

“行行行,我谢谢你成了吧。”季洁噘着嘴。

杨震无奈地笑了笑:“行了,有他们在,我就放心了。”

季洁望着男人疲惫的眼角,到底还是心疼了,语气软绵绵的:“快回去歇着吧。”

杨震点点头,又想起今天下午推测的可能,语气正经了几分:“对了,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不要光想着袭警报复的可能性,凶手很可能不是冲着你来的。”

听了这话,季洁一怔,眼里闪过疑思,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正想着,手里冷不丁被塞了一个小东西。

“这个给你。”

“什么呀?”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杨震,然后低头打开红色软兜,取出了一根红绳。

红绳末端,俨然是一颗金黄色子弹。

“护身符。”杨震看着她一脸惊疑,极轻地笑了笑,声音不高却认真得像在说什么誓言:“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内部调查结束后,杨震特地打了几次报告,向督察组要回了这颗子弹。

他随意找了一根红绳系着,挂在自己的床头上。每每失眠的时候,就伸手把它取下来,一直摩挲着,好像能从这颗小小的子弹中看见当年的那一幕。

久而久之,子弹上面的纹路已经磨平了,变得光滑透亮。

生日那天,季洁神色平静地递给他一个平安符,再说起当年的事。他不知怎么的,瞬间联想起这颗子弹。

季洁走后,他从床头取下这颗子弹和平安符放在一起,呆呆地看了许久,悟出了点别的味道。

曾经敢和阎王爷叫板的他在那一瞬,莫名地就信了命运这东西。

他这条命,大概就是她护着的。

这颗子弹,来得凶险,却偏偏能避开要害护住他的性命;沾过他的血,又陪他走过这最艰难的三年。可不就是她给他的护身符么?

他望着季洁湿润的眼,蓦地笑了,神色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你看看,这可是从我身上取出的。”

“凶手想打死我,它却偏偏不肯要我的命。生日那天,你给了我个新的平安符,那我也把这个物归原主,让它护着你。”

我也会护着你的,他心道。

季洁望着他眼中的深意,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子弹,咬唇道:“谢谢。”

谢谢你的祝福。

谢谢它,替我护住了你。

杨震伸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点点头:“行了,回去早点休息,我走了。”

就在他要放手的时候,却感觉到被他握着的小指动了动。

等他垂眼去看时,季洁已经反手握住了他几根手指,力道微重,在他注视的目光下也没有放开。

季洁微低着头,只露出半张素净的侧脸,她的肤色算不得白皙,但仍然难掩五官的清丽,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干练,多了几分女性独有的娴静柔美。

杨震看着,嗓子莫名地发干,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哑:“不舍得我走呀?”

她没应声,只是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

穿着拖鞋的她只到他的耳侧,看起来莫名地……

心念一动,他不再犹豫,长臂一伸,将她面对面搂入怀中。

然后,一个亲吻悄不作声地落入她的眉间。

极轻极浅,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她双颊的红绯、他发烫的耳尖都在无声地叙述着刚刚的亲密无间。

“回吧。”他伸出手指蹭了蹭薄唇停留过的地方,然后在她羞恼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她没再多看便转身回了屋。

未关紧的门内传来孟佳故意扬起的叹声。

“季姐,你是不是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来啦!

今天也是一只努力橘!(骄傲脸.JPG)

杨哥一边搞笑一边深情,希望宝贝们喜欢哦~

以及,昨日的告白emmm某些部分把橘橘虐到了,然后就…不能只有橘橘一个人被虐到……

所以,橘橘又搓彩蛋了!总归是甜的!!!甜的!!!

橘橘想明白了!必须把剧中的遗憾给补圆了!

拥抱算什么!额头吻才是王道呀!!!!

杨哥!必须行,必须会!

杨震本来觉得季洁认认真真的生日祝福已经足够让他的生日完整了,但直到10点多的时候季洁敲响了他的家门,他才知道什么叫惊喜。

“你怎么来了啊?”他开门看到季洁的时候,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三分。被枪指着脑袋的时候,他都未必有这么激动。

季洁好像刚下班就过来了,还穿着白天那一身,但鞋上沾了不少灰土,她脸上两团被风吹出的红色,一看就是刚从案发现场回来的样子。

“冷死了,快让我进去啊。”

杨震赶忙把人让进了屋里。

“快进来吧,”他伸手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给季洁,“新买的。去洗个脸吧,镜柜右手边有新毛巾。”

季洁也不跟他客套,踩着拖鞋进了屋子,熟门熟路拐去洗手间。

“本来以为赶不上了,”她带着湿......

杨震把手里的热茶放到茶几上,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时钟,回答说:“还有一个多小时,赶得刚刚好。”

季洁没等他请就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贴在脸上滚了滚,嘟囔了一句:“天越来越冷了,我每天都想早点干完活回家,你说我办那案子的小姑娘,还半夜溜出去玩,搞得家破人亡的……”

杨震坐到她边上,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十六七的小姑娘,知道什么冷热。哪像我们这把岁数,什么都不如在家安安心心吃顿好饭、睡个好觉舒坦。”

季洁放下杯子,笑话他:“你这心态怎么跟老头子一样?”

“四十一了呀,”杨震摊开手说,“怎么也不好意思叫自己年轻人了吧?”

“吃饭了吗?”季洁突然问。

杨震老老实实地说:“这个点了,能没吃吗?”

“可我还没吃,”季洁说,“那你就当再吃一顿夜宵吧。”“行,”杨震没个不好的,“吃什么?我去做。”

“坐下吧,”季洁站了起来,“你家的挂面放哪,我大概比你更知道。”

她说着就挽起了袖子往厨房走,杨震怎么也按捺不住,跟在季洁后面也溜溜达达进了厨房。

“合着你风尘仆仆的,就是为了来给我做碗面?”他倚着厨房的门口,抱着胸看着季洁在他的厨房里忙忙碌碌,熟练地煎蛋、下面,调了个汤底,等着起锅捞两碗汤面。

季洁一边忙活一边和他闲聊:“从办案的地方过来你这近啊,所以不就来了吗?”

“那不近你就不来了?”杨震逗她。

季洁两碗面做得差不多了,正在装盘,听他这么说,就答:“那谁知道呢?赶不上也许就不来了呗。”说着,端着两碗面转身准备出来。

杨震赶忙去接,从她手里都端了过来。

“那还得谢谢这案子离我这近,不然我也沾不着这光了。”

季洁笑骂了一句:“就你贫。”

两个人又一次回到那张桌子边,面对面坐着吃面。上一回是早上,这一回将近半夜。

杨震挑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还未及咬断就听季洁嘱咐他:“别咬断,一口吃进去!”

他乖乖听话,一口把面全部吸溜进嘴里,细嚼慢咽吃完了这口才说话:“你啊,就是讲究。”

季洁白了他一眼:“是你太不讲究了,过生日呢,这点口彩都不讨吗?”

“我啊,父母缘薄,子女缘浅,四张的人了,就一间屋子一个人,要什么好口彩呢?”

他说这话是无心的,但季洁突然之间沉下的脸色让他咂摸出话里那股丧气的味儿了。

“害,我说这个干嘛,”杨震往回找补,“天晚了,人都困糊涂了。”

季洁挑了挑碗里的面,却没有塞进嘴里,就这么横着筷子看着面。

“你什么时候成了这种得过且过,活着没奔头的人了?我认识的杨震可不这样。”

杨震笑了笑,点点头说:“是啊,不该这样。办公室坐久了,人难免沾点懒散丧气。”

季洁这回彻底放下了筷子,低着头不说话了。

杨震反应过来之后狠狠地闭上了嘴,懊悔自己这一见到季洁说话就不是个事儿的毛病。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季洁小声地说,“不说这个了。”

杨震点点头,又狠狠吸了一口面条。

“这次不咸吧?”季洁拿话戳他。

“咸了我也不敢说啊,”杨震不识逗,非要顶回去,“不然你又给我脸色看。”

季洁笑着骂了一句:“就你这个嘴,拿来尝咸淡真是委屈了,用来气死人最合适了。”

杨震笑了,他摇摇头说:“不跟你一般见识。”

“快吃吧,面都要坨了。”

杨震一口气吃完了一整碗面,连汤都没有放过,直到见了碗底他才放下碗,又认真对季洁说了一句:“谢谢啊。”

“谢什么?”季洁嘴角含笑,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柔。

“怎么会突然想起要过来给我做碗面?”杨震问她,“我还以为中午就算意思过了。”

这本来是最真诚的祝福,是温柔绵软的情谊,但杨震不知怎么得,却没有从中得到一丝安慰与快乐,伴随着季洁轻软的声音,从他心里升腾起的那些酸涩的、憋屈的、郁结的情绪,纠结成无法咽下的硬块哽在他的喉咙里,最终化作了一句话,脱口而出:“怎么突然就想到了呢?原来也没见你在乎这个啊。三年,三个我一个人过的生日,我不也好好的吗?”

嗒……嗒……嗒……屋子里安静得只听得到两道呼吸伴随着客厅里时钟秒针跳动的声音。

季洁的表情凝固在一个稍微来得及收起的笑容上,眼神里却折射着痛苦的光。

杨震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长长地吐气,随后轻声地说:“对不起,我有点……”

有点什么呢?他其实也说不出来。

坐在他对面的人低下了头,顶光撒下的阴影遮住了季洁所有的表情,她连呼吸都放轻了,几乎融化在了沉默中。

很久之后,她才小声地说:“你会怪我,真是太正常了……”

“我不是……”杨震下意识想反驳,但脱口而出之后,他自己也愣住了,不是怪她,那又是什么呢?

那其实是……

“我不是怪你,”杨震叹了口气,说到,“我只是真的很委屈……对谁都不能说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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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这么纠结,我说这其实是确定关系的前奏,你们信么……

季洁来支队报道的时候就是春天。那时候自己穿着一身绿色警服意气风发地来到了刑侦支队,立誓要在这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结果第二天就被罪犯吓了个底儿掉。冰冷的枪抵住脑袋,罪犯在身后猖狂地笑着,自己在警校早就驾轻就熟的格斗技巧瞬间化为白纸。

“嘭”一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活着呢还是刚开局就牺牲了,只感觉到一股腥甜微热的液体飞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和身上。用手一抹,满眼的红,腿像灌了铅根本挪动不了,快要窒息了。

“丫头,今儿好好歇歇吧。”

那时候的张局刚坐上处长位子没多久,他是刑侦支队出来的,自然留恋支队一些。季洁这批人就是他亲自点的兵。他对...

那时候的张局刚坐上处长位子没多久,他是刑侦支队出来的,自然留恋支队一些。季洁这批人就是他亲自点的兵。他对季洁也算是格外的偏爱,

“这丫头在警校成绩这么好!实习也很出色!是棵好苗子,好好栽培,以后了不得!”张局把人带来的时候一二三四五六组的组长差点没打破脑袋,刑警,女刑警,天晓得有多宝贝。最后有个叫郑一民的靠着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人要过来了。进了六组以后季洁凭借着紧密的逻辑思维,独特的女性视角,过硬的专业技能,实在优秀的脸蛋以及该活泼时活泼该稳重时稳重该可爱时可爱的性格直接打响了“京城第一警花”这一名号。

京城第一警花不是噱头,季洁通过一支口红就把连环杀人案想明白顺便通过心理战术四个小时内就让罪犯交代犯罪事实这事儿属实是让人印象深刻。

这股春风很快就吹遍了四九城,不少人都想和刑侦支队的六组联合办案。一半是因为想一睹芳容,见识见识第一警花的飒爽英姿,学习学习独特的审讯技巧,一半也是因为有女刑警好办案,什么化妆侦查,搜女嫌犯的身都会变得无比顺利,何乐而不为。

那时候杨震已经在市局三大队有一阵了。混不吝的主,不在案子上的时候吊儿郎当往办公室一坐,翘个二郎腿逮谁损谁。虽然又损又贫,分析起案子来却能头头是道,有主意有点子,别管歪招坏招,能合法合规地把事儿给你办明白了。自然而然的,上边领导也就惯着些。

“杨哥,这回的任务是和刑侦支队的重案六组联合办案,我想想都激动。”

三大队的小贾是杨震的搭档,俩人马上就要派去做卧底,放长线钓大鱼,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为此俩人也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有什么可激动的,这任务又不是第一次接。”

杨震灌了口还在冒着白气的冰可乐,眼睛一撇,毫不在意。

“重案六组!那个女警!就是京城第一警花在的那个组!”小贾依旧兴奋。

“嗬,现在这都什么名号啊,我还世界第一警草呢。”

小贾撇着嘴继续说“六二三连环杀人案,就是人家破的。”

听到这杨震难得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认真思索了一阵,憋出来一句“这女的厉害。”又拍了拍小贾的肩膀。“走,咱再去捋一遍人物关系,别到时候搞混喽。”

杨震也没想到,自己口中的“这女的”竟然在夏天救了自己一命。俩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废弃泳池,老郑安排工作,“这是季洁,重案六组的人。”眼前的女警穿了一身利索的西装,柔顺的酒红色短发,五官精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柔和坚定又明亮。

“还真是警花啊...”这是杨震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你好,杨震。市局三大队的。”收网的那天杨震终于理解了以前班里女孩说的那句“要是哪天有个人能不顾自身安危来救我,我肯定以身相许。”

那天当季洁举着枪冲过来给自己解绳子的时候,杨震瞬间打破了以前自己那点男女偏见,也思考了一下,以后可不能在一个队里,要不然怎么报答这恩情啊。糟糕的现场并没有给他几秒钟思考这个问题,挣脱绳子以后便拔腿追犯人,等再回到队里时,粘到椅子就和周公下棋去了,这问题也就被抛在了脑后。

杨震感觉季洁一定生于夏天,要不然哪来的这火爆脾气。自己抢了她副组长的位置不见她生气,反倒是在案子上的时候像个小炮仗。反正干了这么多年警察,没看过哪个警察挑案子破的。自己不想和季洁吼,只能把所有怒气都撒到可怜的宝乐身上。后来才知道这个犯人以前杀害了季洁的线人,还让线人的女儿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季洁对孩子有愧疚,也是心疼,虽然工作忙得过分,还是会每个月去陪陪孩子,并且给孩子一笔生活费。

“季洁,我向老郑申请了,我调你这案子上来了,咱一起逮了马洪生。”

当季洁提出把马洪生这事捅给媒体的时候,杨震作为领导非凡没阻止,还把车直接开进了电视台大院。

“去吧,我也觉得这事儿还是这样管用,搭档就是默契呀。”

季洁一心忙着抓人,也没心思接他的茬。直到第二天晚上杨震开车撞向了季洁的车,季洁一个借力打倒了马洪生,二人一起举着手枪对准犯人的时候,季洁才接一句。

“是挺默契的。”

杨震满脸通红,手指头一会指指自己一会指指季洁,指得自己越来越晕。“去一边去,许什么许,大清早~早~早亡了!”

季洁也晕,晕得眼睛睁不开,但她坚信自己还是可以走直线的。“你这人啊,就是太,没,情趣!你一女的怎么,怎么这样啊,以后谁敢要你啊!”

醉了酒的杨组长胆子奇大,好像不得到个答案不回头似的。季洁实在撑不住,直接趴到桌子上把脸埋到自己的胳膊里,但还是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

“杨震,谢谢。”

杨震光荣负伤了,季洁从郊区赶回来的时候杨震刚从医院归队。季洁看着他吊个胳膊还嬉皮笑脸的样就来气。平时办案子挺缜密一人,怎么到他自己这就这么不上心呢,那斧子也是能赤手空拳往上招呼的?“你说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这阶段都是重案要案,老郑肯定把咱俩一起派出去,您这一伤,全落我一人头上了。”季洁嘴上不饶人,手上却在给杨震递消炎药。“那哪能啊,你就这么编排你老搭档是吧?”“哎呦这药也太苦了。”上一秒还在嬉皮笑脸,下一秒就被嘴里的药苦的呲牙咧嘴。“该,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等不等支援了。”季洁拿着卷宗就要走。“诶你别走啊,我这手伤了脑子又没伤,咱一起分析分析呗。”

“在这等我啊,一会就回来。”

没过一阵季洁就推开了六组的大门,杨震刚想问人嘛去了,就看到季洁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

“没吃饭呢吧,你刚不说药苦吗,吃点甜的,秋天的烤红薯最甜了。”杨震怔怔地接了过来,谢字还没说出口,季洁就靠在了椅子上。

“对不起啊,我实在太困了,你先吃着,吃完叫我咱俩再看案子。”

红薯散发着阵阵热气,整个办公室都是香甜的味道。季洁也是睡得沉。杨震实在是不忍心把人喊起来继续工作,便到宿舍取了个毯子给她盖上自己看卷宗了。季洁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就会说梦话,眉头紧皱着,看样子还挺生气。“这阶段也是苦了她了。”杨震刚打算看第二个部分,丁箭就闯了进来。“这么香啊谁吃烤地瓜呢!”要不是杨震现在吊着一只胳膊行动不便,他发誓真的会给丁箭一杵子。

“诶!嘘!”杨震指了指还在睡着的季洁。“她太累了,让她歇歇。”丁箭眼睛都放光了,满脸八卦样“怎么样杨哥,有戏?”“你也别在那叨叨了,我这写不了字。你过来,我说,你写,今天晚上把案情分析写完。”

两个小时过后,季洁本能地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看着丁箭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和杨震写东西。“杨震你怎么不叫我啊,那个...你俩回去吧,我在这就行。”季洁揉了揉眼睛走到他们身边。“别介,我不困,丁箭也不困,你继续睡吧,明早我把我的分析给你,你也能省点力气。”“丁箭...他真的不困吗?”季洁指了指马上要瘫到地上的丁箭。杨震直接照着他小腿踹了一脚,丁箭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

“不困!季姐!我真的不困!”“哎呀行了,我睡够了,你俩快回宿舍吧。杨震你那胳膊还没好,别不当回事。丁箭,和你杨哥回去补觉吧。”到最后俩人还是没犟过警花,杨震出门前对季洁说“毯子你留着,半夜太凉,你别感冒。”“知道了,歇着去吧。”

杨震感觉,季洁刚才笑得比那烤红薯甜。

杨震认为和季洁相遇组成搭档这事儿是天注定的,要不然俩人怎么能配合得这么默契。虽然没少互呛,但终归是劲往一处使,脑子转得都快,还总能转一块去。你一句我一句,一搭一档的思路就出来了。案情分析会上,只要是他俩开始说上了,别管你是支队长还是局长,就都没插嘴的机会了。十二月,老郑拿着小茶壶溜到了六组。

“季洁,杨震,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田蕊看着俩人都出去了,转头对丁箭说“完了,大事儿。”老郑给他们两个人都接了水“诶,你们想吃锅包肉吗?”杨震季洁同步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想吃你又不请客。”老郑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是这样,前两天那个涉枪案,罪犯已经到了黑龙江,想逃往境外。为了避免引起大规模恐慌,你们两个秘密去趟哈尔滨,那边警方会协助你们办案。”杨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孙子跑得够远啊!”“放心吧老郑,人一定给你带回来。”季洁看了看杨震。“活见人死见尸。”杨震点了点头。“行,就等你们这句话呢。这案子太大,配枪吧,回家收拾几件厚衣服,飞机是下午一点半的。记住,要完成任务,更要保证自身安全,你们两个得给我完完整整地回来!”

到了哈尔滨机场杨震季洁打了个寒颤,这零下二十度是真的冷啊。俩人没吃饭就直奔市局去了,和市局的人一起敲定抓捕方案。一行人最终决定找到冯涛后将人引到郊区的无人地带再进行抓捕,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人民群众的安全。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哈市警方在外围,杨震季洁负责进去按人,大家都做好了准备。谁成想刚进到无人区里冯涛就失控了,其实他早就醒了,疯了一般往深山里跑。深山里地形复杂,没有布控。正值寒冬,雪抵半个人高,深一脚浅一脚的也看不到路。太阳一照白茫茫一片,晃得人根本睁不开眼。季洁在拐角处听到了枪声,心头一紧,也跟着杨震追了出去。三个人越跑越远,冯涛心想反正也是个死,不如拉两个警察垫背,要是老天爷眷顾,没准自己还能逃出去,于是回头向杨震和季洁开枪。冯涛在逃跑前研究过这条路线,带着杨震季洁就往更深处跑。杨震季洁都知道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便想站定进行准确射击。可这地方根本没有可靠的隐蔽场所,只有一片又秃又细的白桦树干,冯涛的子弹不在少数,拼命不间断地向后射击。杨震为了躲避射击只能向从旁边跑过去,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全是积雪的地方居然是个大坑,踩上去像踩到棉花上一样借不到力,还没等反应过来,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了。那一瞬间并不痛,只感觉整个人被往后带,下一秒便是惊涛骇浪般的疼痛袭来,满脑子想的都是

“完蛋,季洁这回准骂我。”

冯涛开枪射中杨震以后自己也受到了惊吓,季洁还在后面追着,已经彻底慌了神,更加奋力向前跑去。他全然忘记了前面是一个将近四米的小型断崖,就那么直愣愣地摔了下去。季洁追人追得狠,脚下滑,自己也跟着滚了下去。又是满眼的红,那是滚下断崖时额头磕碰到石头上留下的血,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愣在原地,强忍着疼痛和窒息感举起了手中的枪,瞄准,趁冯涛挣扎起身的功夫终于逮到机会一枪毙命。

“杨震!杨震!”许是过度的担心和惊吓导致肾上腺素飙升,季洁拼劲了所有的力气踩着石头爬回了崖上。大致检查了一下,人处于昏迷状态,像是贯穿伤,右肩上全是血,雪地被染得一片刺眼的红。

“杨震我警告你啊!你不许死听到没有!你死了我和你没完!”

天气过冷,失血失温,先止血,对,先止血。季洁的额头被石头豁了个不小的口子,血一直在往外渗,顺着额头流到了眼睛上脸颊上。季洁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想用力地缠到杨震的肩膀上,可自己的力气已经耗尽了,手已经被冻僵,怎么缠也缠不紧。眼前雪地上的血和自己的血让她头晕眼花,北风呼啸却怎么也吹不散这腥甜的味道。季洁眼前逐渐模糊

“杨震...我看不清了...我看不清你了杨震...”

在彻底倒在雪地里的前几秒中,季洁用自己的手枪向天空开了两枪,能不能找到我们这回真要靠天意了。

“杨震,要是有下辈子,咱俩还会遇着吗?”

当季洁再醒来的时候只感觉阳光刺眼,她以为自己还躺在雪地里,可是又不冷。想起身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疼,尤其是额头更是痛得厉害。

“你醒了?医生!医生!季洁醒了!”

这声音是杨震和老郑的。杨震?他不是吃枪子了吗?她努力看清周围的环境,是医院。杨震穿着病号服坐在她旁边的病床上,老郑像猴子一样窜出去叫医生。当医生给季洁检查完毕以后季洁终于反应过来了,任务完成了,他们也获救了。

“那我出去买饭,你看着她点。”老郑识趣地出去了。

“你的肩膀...”季洁用目光来回扫着杨震,这人明明中枪了,怎么醒得比自己还早。“嗐!子弹顺着我肩膀就过去了,没伤着要害,就是血流得多了点给我疼晕过去了确实挺吓人的。倒是你季警官,人顺着断崖就滚下去了,摔成脑震荡不说又被豁了口子,你当时是怎么又爬上来的啊,医生都说你不是个凡人,到底是多么强大的信念支撑着季警官做出如此壮举啊?”

听着这连喯儿都不带打一个的话季洁就知道杨震肯定没事了,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我...我就是不想让你死...”季洁小声回。“这么关心我呀!”杨震声倒是挺大。“什么呀!换了谁都一样的,你是我的搭档,是我的战友,我怎么可能不救你啊?”季洁的脸开始红了。“就仅仅是搭档?战友?啊?”杨组长来了斗志。“怎么咱俩在一个病房,不应该男女分开吗?”季洁不搭茬,却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哦,我和他们说咱是两口子,睡一屋方便。”“杨震!那枪是不是打你脑子上了!”杨震笑着把热水给季洁递了过去。“诶,季洁,这么算下来你可救过我两次了。”“我是不是得以身相许了?”季洁的脸瞬间红得像个苹果,不对,是像个灯笼。她这辈子最怕害羞,一害羞自己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杨震逮着机会继续死缠烂打

“许呗,你就让我许呗,你看我年轻又貌美的,许吧,行不行!”

“嘛呢?刑讯逼供呢?”郑一民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打开保温盒。“看看看看,给你们打包的锅包肉,排骨炖豆角,酥黄菜还有凉拌菜,这米饭可是五常那边产的,快吃点吧。”杨震想把郑一民杀了的心都有了,气哄哄地掰开一次性筷子,眼睛瞪得溜圆,头发也快竖起来了。结果下一秒就看着季洁一边盛米饭一边说

“那就许呗。”

杨震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季洁了,他只记得酒红色的短发明亮的眸子,只记得她跑过来给自己解开绳子,只记得比红薯还甜的笑,只记得自己肩膀上那条围巾和声声哭泣。

季洁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的杨震了,她只记得他把车开进了电视台的大院,只记得夏夜的啤酒,只记得他吊个胳膊压榨丁箭给自己写案情分析,只记得他在雪地里一直跑在自己前面。

到底记不记得那都不重要了,反正季节都是好季节。

后记

“老郑!你眼睛够毒的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上季洁了?”“啧,你俩第一次见面你眼睛就黏人家身上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是一点都不藏啊,真不知道你那么多年卧底是怎么干的。”“嘿...”

一、新页

杨震已经许多年没过生日了。

最早在市局三大队出任务当卧底,身边都是犯罪分子,看他们祝寿纯属添堵。

没几年到六组带兵打仗,一来杨震有旧伤不能喝酒,二来大家伙扑在案子上,季洁忙里偷闲,插科打诨一句就算给杨组长拜寿了,他嘴上敬谢不敏,心里美得直冒泡。

后来重伤退到二线,这头是“心在天山,身老沧州”的无奈,与过往出生入死的伤痛和荣誉一一作别,那头还割舍着最难割舍的心上人,亲历“新娘嫁人了,新郎不是我”。这种光景下过生日,只能过出个“乐景衬哀情”来。

再后来杨震四十了,新娘子离婚了。

这生日也该好好过过了。

杨震按季洁的口味定了水果蛋糕,准备带去六组转转。

不,不是幸灾乐祸...

不,不是幸灾乐祸,真没有。

他不否认,那天劝季洁跟老谭好好过日子,多少有些冠冕堂皇、口是心非。

多少有些目的不纯吧。

季洁翻了个白眼,就当代老谭问候杨震了。

干警察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两口子都离婚了,才赶来调解夫妻感情的。

还不如人家卧龙吊孝情真意切。

不过杨震自问足够了解季洁,比任何人都了解,无论到了什么时候。

让他多少释然和欣慰的是,季洁最近开始走出来了。

她回到六组,用相似却不同的经历和情谊,治愈老六组物是人非的伤恸。

她重整旗鼓,带着预审岗三年磨一剑的功底,开始对815余党还击。

也快刀斩乱麻,带上老六组人盼她过好日子的心愿,不再用行将就木的婚姻折磨自己。

可你俩早干嘛去了啊。整整三年呐。

为统一战线心操稀碎的老郑想问他俩。

听了杨震一堆酒后真言的丁箭想问他俩。

干回裁缝本行还是思念六组的田蕊想问他俩。

墓碑差点被杨震盘出包浆的宝乐也想托梦问他俩。

杨震一度觉得,自己跟季洁把话说开有点晚,白让她难过好几年。

但仔细一想,有些病症,总要煎熬上一阵子,疼够了、发出来才能治。

有些年轻人的成熟和衰老就在一夕一夜之间。

有些年轻人永远年轻,不必再追求成熟稳重、顾虑衰老死亡。

还有些不算年轻的人,成熟也好,衰老也罢,整个过程用了三年。

比如杨震和季洁。

三十五六上下的俩人站一块儿,连犯罪嫌疑人都得说声般配。

一样的盘靓条顺,飒爽矫健,枪法准嘴还毒。

一样的走路带风,正气凛然,天王老子挡不住他俩要办案子。

一个为了保护孩子,直接越过组长上电视录节目,弄得局领导来六组现场办公。

一个为了抓嫌疑人,不顾旧伤隐患和地方同志拼酒,给人家喝到折服,给自己喝到洗胃保命。

可巧,对815那颗季洁枪里出来、打中杨震的子弹,还年轻的俩人处理起来,也一样的刚烈决绝。

季洁怕杨震恨她,更怕杨震不恨她,索性把自己放逐在杨震的人生以外。

杨震不想季洁离开她,更不想季洁出于愧疚和怜悯陪着他,索性远远地看着她穿上婚纱。

嫁为人妻的,一次次撕开伤口告诫自己,这是负尽深恩理当承受的代价。

孑然一身的,一遍遍无悲无喜地劝自己,这是最体面的尊重和祝福。

好一对儿天残地缺的卧龙凤雏。

可真是,龙找龙,虎找虎,癞蛤蟆找蝲蝲蛄。

只是俩人分开三年还能在自己办公室斗鸡,老郑实在是又惊喜又惆怅。

那天过后,一个找他倾吐,“躲了三年,见他一面失眠一宿”,一个话里话外跟他扫听人家已婚妇女的婚姻动向。

选的时机还都挺好。

打熬筋骨三年,面对心爱的人不说俯首称臣吧,起码不再口嫌体正直了。

二、督办

到了办公室才知道,张局同学,纳税大户,自述儿子骑摩托刮了个女孩儿,派出所上报了飞车抢夺,案子在六组,让杨震过去督办一下。

一眼看过去,臭小子猫在他爹背后点头哈腰,脸上堆笑,怂里或许带着点不忿。

张局看到杨震下意识皱起的眉头,如何不知道杨震在想什么。

毕竟是跟阎王爷掰过手腕的一线刑警出身,杨震最能理解承办人面对领导督办的心情。

于是宽慰他先了解了解情况,避免非必要地扩大社会影响。

杨震对上张局,目光有尊敬,沉吟中却不置可否。

张局又强调,依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杨震依旧沉默。

张局说……行了,知道你小子今天过生日,要去六组找季洁,就你了,记得顺路把事儿办了。

杨震的脑子还在严谨而高速地旋转,听见张局说季洁俩字,身体比思维快了一步。

他竟然低头笑出来了。

要不是当着那爷俩的面,回过神来的杨震真想给自己一大逼斗。

无论一线办案还是二线办事,杨震都无愧于领导同事“长毛比猴精”的评价。

都说曹植七步成诗,杨震从楼门口到上车总共没几步,来龙去脉已经基本有了成算。

一来张局为人他心里有底,当他面介绍这是“大学同学”,只能说明这熊孩子他爸单方攀了个同学交情。

听话听音,张局的重音落在“该怎么办怎么办”上。

二来这爷俩一出门就跟他分道扬镳,只约了明天让律师带着去六组走个流程,杨震也差不多知道,爷俩八成要去打打外围。

案件是刑事的抢夺,还是民事的侵权,视听资料和被害人陈述基本一锤定音。

爷俩刚才和张局说到了赔钱,估计现在想的是先搞定被害人,让被害人接受赔偿,出具交通事故侵权的被害人陈述。

至于视听资料……留置盘问也好,传唤也罢,都有时限。如果局里不额外批,从那孩子到达公安局开始,上限就是12小时。

如果翟姓父子以张局督办的名义向犯罪地派出所施压,六组调取监控还真不一定顺利。

这12小时里,只有被害人关于交通事故的陈述,没有飞车抢夺的视听资料,没有其他证据,侦查人员也不能再限制翟桥桥人身自由。

一旦翟桥桥离市或离境,无论后续视听资料查得如何,六组都进退两难。

查出来现场是飞车抢夺,案由不符合刑事诉讼法缺席审判的情形,六组又多了个夹生的的长期未结案。

视听资料还原不了现场,案件就不能久拖不决。但勉强根据被害人陈述结案,也始终要埋下一块暗雷。

如果真的是飞车抢夺,这父子俩很可能想的就是倒逼六组结案拉倒,你好我好。

所以越是这种特殊的案件,越要毕其功于一役。

三、蛋糕

老郑嘴上说着“杨震来之前让孟佳别往下办案”,杨震嘴说着“感谢配合”,其实这俩人也真没咋太较真。

尽管老郑发动整个支队满楼找孟佳,还跟孟佳发了好大一通火。

杨震拎着蛋糕进刑侦支队的时候,在禁闭室外刚好目击了支队全员集合。

包括老郑季洁在内的众人,集体对他和他的蛋糕行注目礼,仿佛逛超市的老太太旁观王勇买卫生巾。

大家知道他上次带走了丁箭,也貌似知道他此次来意,气氛一时平静而诡异。

孟佳本来气冲冲地要给大伙展示膝盖的伤疤,裤腿撸到一半,也不知所措了。

其实杨震看到孟佳隔着铁窗跟老郑梗着脖子,第一反应是有点好笑。

yesterdayoncemore那种好笑。

孟佳把自己和证人锁紧禁闭室,在杨处到场前奋笔疾书写完了证人证言。

“自闭”的时候还没忘了顺上印泥摁手印,好一个先斩后奏。

小孟说自己被飞车抢包摔伤过,也是个从小就喜欢保护别人的女娃娃。

小孟嚷嚷着大不了向新闻媒体公布,也有些神仙妖怪大不过天理人心的骨鲠执着。

他劝季洁的话果然没错。看看这群年轻人,现在的六组就不是六组了么?

何况都是一线干刑警的,如今他人不在一线了,就不能跟大家并肩作战么?

杨震颇为欣慰释然地看了季洁一眼,季洁回他一眼刀。

说到向媒体公开,老郑让孟佳“别激动”,可杨震感觉老郑自己先一哆嗦。

当年他陪着季洁上电视提醒市民防范马洪升,局领导直接上老郑办公室现场办公,老郑那血压一天里坐了好几趟过山车。

所以就算杨震心里想的是“这招我和你姐当年玩儿得比你溜”,话到嘴边也变成了“小孟儿先出来吃个蛋糕”。

于是众人看向杨震拎着的蛋糕。

“给个面子,我过生日。”

老郑意味不明地看向季洁,众人也随之看向季洁。

“你们小姑娘都爱吃水果的,季洁就爱吃,是吧。”

杨震也看向季洁。

季洁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扫视一圈,表情又气又笑。

她此刻只想把蛋糕糊杨震嘴里堵上。

“拿来吧你。还有事儿没事儿啊,你今天不回局里了?”杨震手里一空,季洁率先向他二倍速发难。

“老郑,你还不让大家都散了,回办公室分蛋糕啊!”回过头第二个挨呲的老郑赶紧轰人,支队全员作鸟兽散。

“孟佳,赶紧出来!再不吃不给你留了!”孟佳看热闹正来劲,被训得一个激灵赶紧开锁。

季洁捧着蛋糕一转头,踩着半跟鞋,哒哒哒走开了。

头发丝差点甩杨震一脸,像是奔着抽杨震一嘴巴去的。

落荒而逃的杨震被老郑送到门口。

“诶我问你,监控查怎么样了?”杨震要验证他的猜想。

“当时报了几回了,他不让我查呀……”老郑不无抱怨。

“谁不让查?”杨震站定了转过头看着老郑。

“嗨……行行行,就算我理解错了行了吧?”意思就是监控可以查呗,督办员都没说不能查,那六组和派出所还有啥担心的。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一点就透。

四、默契

季洁一个案子的嫌疑人有了新线索,大斌端着蛋糕跟季洁上了车,王勇也要蹭着回家。

“诶我说季姐,您到是把蛋糕给留下了,让人杨哥自个儿一个人回去了。”可能是蛋糕的水果夹层里没西瓜,大斌吃着不过瘾,“心够狠的啊,今儿人家过生日啊。”

季洁笑得冷酷,说话也嘬着牙花子:“他要是敢不明不白地把那个什么桥桥给放了,你信不信,我敢把这蛋糕拽他脸上。”

王勇打着瞌睡迷迷瞪瞪地小声附和:“看出来了,杨哥说蛋糕水果馅的时候,您就想拽他一脸了。”

“说什么呢?”

王勇快速入睡。

大斌无声地笑出后槽牙:“看来呀,你们还不够默契。”

“嗯?什么意思?”季洁觉得这小伙子话里有话。

“不够信任对方。”给大哥大姐送助攻,大斌子义不容辞。

“嘿~”季洁笑着歪了下头,晃了晃手机,神色颇为骄傲:“这方面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诶这不是去我家的方向啊?”王勇感觉不妙。

“王勇,晚上别看电影了,你有任务。”季洁等着红灯细细读完杨震和老郑的短信,布置王勇立刻去派出所查监控、刻光盘。

如果可以,最好再调侃他两句,跟他说声蛋糕不错,今天没吃够。

可惜啊,实操中敌军不讲武德,正事儿说完撩了就跑,这就是后话了。

“你这人吧,已经很完美了,要是能再有点幽默感,就更完美了。”

嘿……

五、上秤

早在六组的时候,老郑就说过,杨震最有持中公允的大局观。

季洁因为小孩儿上头,丁箭因为嫌疑人拒捕先入为主,田蕊出言不当伤害嫌疑人亲属,宝乐因为同学牺牲闹情绪换案子,杨震都能给一个个捋直了、理顺了、摆平了。

老郑后知后觉地发现,杨处长上喷张局下喷熊孩子的口才和发言站位,打六组那时候就初具雏形了。

包括现在对翟桥桥这小孩儿,杨震一直到他坐上讯问椅之前,都还想着给个机会。

监控录像攒手里先不拿出来,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不假,为了关键时刻出奇制胜没错,也是他想看看,翟桥桥这孩子主观方面到底几斤几两,是善是恶。

要不然怎么看到他详细到近乎挑衅地自报家门?

怎么把他狂妄地连说五遍“我赔过钱了”写进笔录?

怎么记录下他朝孟佳脸上扔被害人谅解书的壮举?

还有“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有个有钱的爸”,这种高论不给法院未审庭的法官看看,多可惜啊。

有些事儿吧,明明不上秤没四两,上了秤千斤打不住。还有些不知道自己斤两还硬要上秤的人,那就让他们爷俩一起过过秤吧。

杨震一边想着,一边对翟桥桥笑得友善而温和。

翟桥桥觉得这领导能处,遂点头致意。

他记得,杨震刚刚还跟他爸请的律师说:“有我呢,放心吧。”

翟桥桥父亲和律师或许是知道他什么货色,强烈要求本次讯问不录音录像。

杨震也得以在陶非给翟桥桥做完法治教育后,施施然为他抚平衣领,拍拍肩膀,送他出讯问室。

反正没录像,这小子喊“警察打人”就算把嗓子喊破,杨震也是什么都没看见。

遗憾的是,知道不录音录像,陶非都揪着这小兔崽子领口摁墙上了,怎么没抽他?

被杨震这么一问,陶非先是瞪着大眼睛,然后傻乐一通,那憨样真看不出来是个专治疑难杂症的行家里手。

没了杨震拉偏架,翟桥桥的律师投诉陶非刑讯逼供未果,决定回去搬救兵。

然而季洁和王勇搬来了事发现场的监控录像,讯问期限可以重新起算了。

杨震也正式断绝了翟桥桥“外事不决问他爸”的幻想。

监控内容张局昨晚就知道了。根据杨震的安排,此刻张局也有事要问他爸,他爸在局长办公室忙着呢。

“你放心,我比你爸了解我们局长。”

话说得掷地有声,事办得滴水不漏。望着杨震不辨喜怒的沉静面容,季洁默默投来惊讶而赞许的目光。

六、尾声

“口供录完了,该怎么办怎么办。”老郑陪杨震出来,握手道别。

“回吧。”杨震一个转身看见季洁,就没跟老郑多寒暄。

得嘞,那我郑一民不奉陪了。

季洁送出差强人意的肯定:“行,表现不错,配合挺默契。”

“当然啦,这种默契不是一两年就能磨出来的。”不知道是想起陶非刚刚那憨样,还是想起什么别的芝麻谷子,杨震这话听着不咸不淡,倒是挺禁琢磨。

“咱俩搭档,那是天下无敌啊。”杨震一句话夸俩人,正跟那儿臭美,眼看着季洁撩了下头发。

根据从前六组的惯例,这是她放大招的前摇动作。

“你这人吧,已经很完美了。如果您要谦虚一点儿,就更完美了。”

不过季洁这回撩完了没跑成。

“哎,记仇啊?晚上我请你吃饭去。”杨处长对季洁,一贯是有枣没枣都想打一杆子。

“没空,晚上带人去。”哪有白天约当天晚饭的?这诚意有待考量。季洁又给杨处长上了一课。

“……”

杨震的目光粘着季洁的背影进楼,刚要转身上车,手机短信提示响了。

“蛋糕挺好吃的。”

杨震三年来远离一线的郁结,在开车回局里的路上消散尽了。

他忘了是哪个朝代的戍边人说:“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六组这棵老白杨发了新芽,心上人守着战线哨卡,自己热血未凉、寸心犹殷,不在一线也能护他们周全。

他不再纠结于“心在天山,身老沧州”的壮志未酬。

如今他身在长安,可见天山。

theend

5.

“小雪,这是我朋友,谭辉平,你叫他谭叔叔就行。”

此时的小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拉着行李箱眨巴着大眼睛,什么话不说,都能让人看得打心眼儿里喜欢。

“谭叔叔好。”

老谭扶了扶眼镜,笑道:“哎,小雪你好,你季阿姨说你这次回来是实习的,如果有什么中意的事务所,我可以帮你联系。”

“谢谢谭叔叔。”

小雪的客气与疏离让老谭显得有些局促,季洁看出来他不自在,赶紧招呼小雪上车。

“走吧,你谭叔叔已经订好了饭店。”

谭辉平不仅订了顶级的饭店,还送了小雪一大堆礼物,小雪眨巴着眼睛看季洁,也不说收,也不说不收。

季洁也没想到老谭下这么大本儿要讨好这小姑娘,轻声说了句“拿着吧”。

老谭看出...

老谭看出她的惊讶,笑道:“拿着吧,小雪,这点东西还送不穷我。”

小雪接过来,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谢谢。”

直到老谭的车走远了,小雪才问:“他就是你的男朋友?”

季洁没说话,拖着箱子上楼。

“你会跟他结婚吗?”她又问。

季洁顿了一顿:“或许吧。”

“可你爱他吗?”

季洁笑了:“傻孩子,什么爱不爱的。”

小雪跟她在一起时终于恢复了女孩的天真和好奇:“可我不喜欢他。”

季洁失笑:“怎么,人家花了这么多钱,还收买不了你?”

小雪不以为然:“这点钱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季洁回头戳她的脑门:“看不出来啊,胃口还挺大。”

两个人说话间进了屋,小雪往沙发上一躺,抱起一个公仔来:“他没有杨叔叔看着顺眼。”

季洁打趣道:“你这会儿又替他说话了?以前不是总跟我说你杨叔嘴贫又抠门儿吗?”

小雪撇撇嘴:“可是他会给你洗袜子。”

季洁一愣。

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季洁想起那时那个圆脸双马尾的小姑娘,面对马洪升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可现在她居然都会看人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能把老谭都看到心虚。

小雪对杨震的初印象就像她说的那样,铁汉柔情,侠肝义胆。

可惜他第一次正式跟她见面,居然就只请她吃了一碗加州牛肉面,还振振有词:我跟你季阿姨都在案子上,一会就得回组里,你就先垫一口吧。

她气鼓鼓地扒拉着面,看着杨震把碗里的牛肉全夹给了季洁。

“干嘛呀?孩子在这呢,你都给我算怎么回事儿啊?”季阿姨居然脸红!

“都那么胖了,少吃点肉吧。”他居然说。

6.

小雪觉得楼门口那个身影有点熟悉。

“杨叔?”

杨震回身,发现是她,有些惊喜:“小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请你吃饭啊!”

小雪臊他:“算了吧,我可不爱吃牛肉面!”

杨震不好意思地笑了:“还记仇呢?”

“你是来找季阿姨的吧?怎么不上去啊?”小雪问。

杨震脸上显出些许的尴尬:“我上去不方便,你帮我把她叫下来吧。”

小雪皱眉道:“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还敢半夜敲门。现在分开了,反而畏畏缩缩的。”

“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杨震说,“快去。”

小雪拉长声音说:“好好好——给你叫不就完了么。”

杨震看着少女的背影,心里不免唏嘘,几年前他刚见到她时,季洁在为马洪升的案子四处奔走,小姑娘圆脸大眼睛,像个年画娃娃似的跟在身后。几年过去了,这女孩的青春越发耀眼,而他们……

“杨震?”

他应声抬头,眼前的季洁和从前那个眼里有光的女人不是一个人了,她沉默而疲惫,举手投足之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杀伐决断,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季洁拢了拢头发,淡淡地说:“是老郑让你来的吧。”

她一脸“我就知道我猜对了”的表情让杨震不禁失笑:“其实我真不愿意来这一趟。”

季洁瞥了他一眼:“来都来了还说什么,走吧,上边儿看着呢。”

杨震抬头,果然看到阳台上小雪好奇的小脑袋,他用手作枪向她比划了一下,她才讪讪退开。

两个人就慢悠悠往绿地公园走过去,杨震说:“季洁,老郑的提议,你考虑了没有?”

季洁情绪有点抵触:“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回去。”

杨震叹了口气:“你看,丁箭现在走了,组里那些小孩,要对付范大成,还要接其他案子,这哪儿成啊?”

季洁气道:“行了行了,还是那套说辞,老郑说不动我就换你来说是吧?谁不放心谁回去!”

杨震说:“你当我不想回去?我要不是当了这个处长,我第一个回六组!”

季洁赌气不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还因为那事儿——”杨震试探道。

“你别跟我提那事儿!”季洁像针扎了一样。

“你还是怪我。”他冷笑。

“我怪我自己。”

杨震的语气生硬:“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调走,815的时候,就不该让你去!”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季洁火大,“你能改变什么?”

“好好好,咱们俩再吵下去也没结果。”杨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及时止住,“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季洁长舒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就这样挺好的。”

“你撒谎。”杨震说,“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季洁懊恼地把手伸进头发里。

“季洁,”杨震的声音软下来,“你说过你从小就喜欢保护别人,我相信当刑警是你最爱的职业,也是你由衷希望继续从事的职业。”

季洁打断他:“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勇气了。”

“季洁,你有,只要你愿意你就有。”杨震轻轻扶住她的肩,“人不能一直生活在过去。”

季洁抬起头,对上他鼓励的眼神,心里只觉得万分难过。从前她可以无畏无惧,执着地坚持自己的梦想。可是现在,在她失去了家,失去了未来,失去了前进的勇气以后,还能用什么找回一腔孤勇,和满心欢喜?

杨震放开她,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照片上都是形状惨烈的年轻女孩:“你好好看看这个。”

“这是——”

“这是范大成一案的受害人,由于丁箭违反了法律程序,我们不得不释放了他,可是陶非已经在范大成家里找到了他持有手枪的证据。”杨震皱着眉看着她,“季洁,六组现在需要你,作为一个警察,你告诉我,你能容忍一个伤害了这么多无辜群众的凶犯逍遥法外吗?”

季洁的手微微颤抖,血液里流淌的警察天性让她根本没办法视若无睹。

“季洁,回来吧。”杨震轻轻开口,“以前是我错了,我以为不提它,它就会过去,可你却一直把它埋藏在心里,这对你不公平。”

他看到季洁眼睛里的眼泪。

“回来吧,听话。”

“夜色有好几种是无人的街和翻滚的霓虹

在清晨之前罢手

收回各自的梦

在迷蒙的时空你醒着的眼神我独自占有

贪婪地拥抱每一丝

不属于我的感受”

季洁走路有点儿晃晃悠悠,喝大了,迟钝凝滞的笑容挂在脸上,看着怪傻,也怪可爱的。

“是啊……”季洁答完,脚下忽地发软,险些撞到电线杆儿上,杨震眼疾手快,一把给人搂了起来。

“我还是搀着点儿吧。”

扶着胳膊,搂着肩,季洁近乎要被环抱住,挣扎两下,抱怨道:“哪儿就那...

扶着胳膊,搂着肩,季洁近乎要被环抱住,挣扎两下,抱怨道:“哪儿就那么娇气了?要不要再给我弄个轮椅啊?”

杨震自己也觉着过分,现下这动作早就超过搀扶范围,于是调整了姿态,俩人继续向前走。

背后看上去黏成一块儿,其实各自又都揣着心思,路上许久也没人讲话,还是杨震率先打破沉默:“上回那事儿……对不起啊,是我太唐突了。”

“您那短信都快给我发满了,车轱辘话来回说,话费也不老少吧?”

“还成,一个月套餐里边儿短信五百条内免费……”杨震一紧张就容易造成嘴皮子在前边飞、脑子搁后边儿追的局面,意识到聊岔了,又把话茬儿转了回来:“我当时就是想着你别顾着上案子,又把家给丢了。”

季洁猛然发现,自己不仅有愧于他,还对他怀有怨恨,只是前者太过强烈,她一直没能意识到后者的存在,所以她忽然受够他略显窝囊的刺探,和稀泥般似是而非的态度,受够明明三年鸿沟横在俩人之间、还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地闲谈家常……

“不过你为什么非得管我的事儿?甭跟我说是出于对旧同事的关心啊,别假模假式的。”

听这话,他被逼得急了,也堵着一口气,恶狠狠回:“我假模假式?说真话可以,但你敢听吗?”

要是此刻把心剖开明晃晃地摊出来,她指不定又要再逃三年,笃定她没胆儿,杨震变本加厉:“其实想你和老谭好好过日子是假的,其实我特小人、特阴险,真实意图是想确定你和谭总再无可能……”

他连珠炮似地开口,报复般阴阳怪气起来,将真心藏匿其中。

话撂到这儿,季洁纵使喝得再多,也怕他再往下说反把自个儿后路封死,赶快刹停:“得了得了……我瞧你才是醉了!刚刚还道歉呢,道的哪门子歉呐,你以后还是多花点儿话费吧。”

几年不见,打太极的功夫是愈发好了,反正兹要是碰上她,什么事儿都糊涂,清晰边界变得模糊、万物混沌,只有她清晰无比,好像所有感官唯一存在的理由就是感受她似的……他认栽了,残存怒意也化为无可奈何,最后叹口气,道:“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谁知她来了句:“上辈子的事儿不知道,但这辈子,是我欠你。”

杨震愣想装作充耳不闻,可季洁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砸在他的胸口,脸色也一下子沉下来。

“没完了是吧?你总这样,把错揽到自个儿头上,自讨苦吃,何必呢?!”

她低头,一言不发将他推开,随后四肢失去倚靠力量,还没走两步就扶着行道树。

“干什么!”杨震怕她摔着,尽管还生着气,仍向前伸出手要扶她。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儿?刑警的枪应该对着敌人而不是战友!而我的枪不仅对准了你,还差点儿让你送了命!我也试过跟没事儿人一样过日子,可结果你也看到了……”

微微颤抖的瘦弱肩膀和从指缝逃逸出的抽泣声将他缓慢撕裂。在季洁未曾涉足的漫长三年中,杨震也曾卑劣地想亲眼目睹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庞为他流下眼泪,可又冲突地恐惧她慈悲目光会洒向注定无法愈合的伤口。

有千言万语想宣之于口,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杨震已张开双臂拥抱她,而季洁的防线比想象中崩溃得更快、更彻底。

残缺不全的欲望和爱,与汹涌而来的愧疚揉杂,使得她无力抵抗同样因他而起的温柔与怒火。

他想,或许三年前就该这么做,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泣,把全世界的水都哭干,化成他胸口的海洋。

语言在此刻无力而苍白,别无他法,杨震只能用语气词,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呢喃,温柔轻拍着她的背。

待她平复情绪,终于肯离开他怀抱,眼眶红了一圈,泪水已然干涸,还带着哭腔抱怨:“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杨震扯出笑,说自个儿也没哄过大人啊,递上纸,又陪她走完剩下的路。

路程很短,十分沉寂,就在季洁以为这个荒诞傍晚就要落入个平凡道别时,杨震突然开口。

像必然的一种审判结果迟迟降临,季洁并不意外,内心汹涌依旧,故作平静地回道:“你也应该恨我。”

“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没来看过我……虽然清楚你性格,可有时我也钻牛角尖,觉着你对别人都那么好,唯独对我,怎么就能那么狠呢?”

杨震笑着问话,这话像利刃,将俩人的心都给剜了,还搅了个稀巴烂。

她趁还有这份勇气,下定决心,至少把过去种种摊开,无论好坏。

“如果你是普通战友,我依然会愧疚,但也会见天儿地去看你、照顾你……可杨震,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时我已经快爱上你了。”

未曾料想的直接与坦诚使他怔在原地,她也不给对方反应机会,说了声回见吧,转身就进楼梯口。

等杨震缓过劲儿来,当机立断,快步向前截住了她,“我知道八一五大案一天不破,你没心思想别的事儿……你就当我多事儿,但让我参与你的生活吧,做点儿后勤工作,至少让你觉着,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她想回他,不是还有老郑呢吗,可心里也清楚,说到底还是不一样……

杨震的存在太特别了。

所以季洁鬼使神差应了下来,即便她知道未来有后悔的可能。

在六组这么多年,她头回受到这般待遇。这儿不让碰那儿不让做的,出门上趟厕所恨不得都跟着,倒杯水都有人上赶着递,搞得季洁哭笑不得。

“我是脑震荡又不是脑血栓,至于吗一个个儿的……”知道他们好心,有气也发不出来,正逢老领导正进门,她一记眼刀飞去,老郑悻然换上一副笑模样儿。

这事儿从开头就是郑一民牵线,他自觉理亏,若不是如此,凭他的古道热肠也要嘘寒问暖一番,谁知还未开口,季洁上来先质问道:“不让我出去查案就算了,还有盯梢的,这算怎么回事儿?”

“本来就不让你来,你看,你非得来添乱,在家歇着多好!”

...

以为还得唇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谁知对方撂挑子不干,把包拎上,风风火火地即将离开。

“季洁你干嘛去!?”老郑问着,边向孟佳大斌使眼色,他俩收到讯号,面上如常、伺机而动。

“回家呗,不然他们一份工资干两份活儿,还得给我当保姆,多累得慌。”说完俏皮话,季洁扬长而去。

“你这小子动作倒快,跟季洁有关的事儿你还真不含糊。”

“叫他们帮忙打听一下吧,名单也不长,虽然报复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得排查。”

“得了,虽然不及你,但这帮孩子对季洁特别上心,都可劲儿护着呢!你且放宽心。”

杨震心不在焉应着,老郑听出点儿弦外之音,问:“还有事儿?”

“内什么……”他停下来斟酌词句,但奈何喜不自胜,话先脱口而出:“我俩成了。”

“谁俩?”老郑本来就大嗓门,震惊不免音调陡升,差些没把杨震喊聋,估摸着快到点儿上班,杨震叫他小点儿声,又欠儿登地补充道:“还能有谁?总不能是咱俩吧!”

郑一民赞叹他动作之快,尔后化为一腔真心实意的感慨:有情人终成眷属,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可季洁大概不这么想。

小家子气的腹诽自然没能出口,杨震下一秒也惊讶于自己竟会有如此想法,由头说不上来。所以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许是亲密举动蔓延着似有若无的尴尬,或是她下意识的闪躲。

他尴尬地站在季洁虚掩的心门前,高兴又彷徨。

寥寥几行字编辑了三五遍才罢休,短信飞去,他的心也跟着飞,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不去在意她的回复,而最后等到忍不住去查看消息时仅过了二十分钟。发去内容无非是自个儿放心不下,晚上给她送点儿吃的,顺便充当保镖。她答应得比想象中爽快。

季洁演戏功夫一流,很意外似地,说:嘿,你怎么来了?杨震顺竿子往上爬,胡诌贫嘴,本以为算是糊弄过去,谁知道年轻人们压根儿不买账,说什么也不留了,推掉一块儿吃饭的邀约,兵荒马乱地逃难似地出门,拦都拦不住。

“你说这俩孩子怎么回事儿?”

“特懂事儿呗。”杨震回道,大包小包地提着进了门,顺畅地犹如今天押一付二当晚就拎包入住的租客。

俩人就着案子把晚饭吃了,吃完聊完,季洁手受伤,收拾碗筷的活儿自然落到他头上。

厨房逼仄,两人一同进去则更显拥挤,季洁留在屋外,坐在沙发上不忘说今儿打包这菜有点儿咸。杨震在洗碗池前回她:“你这是吃饱饭骂厨子……虽然我也不是厨子并且也很同意你的观点。”

和杨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口干舌燥愈发显著,想溜进迅速倒杯水就走,便从他背后绕了伸手去够水壶。听见背后窸窣响声,杨震下意识将弯下的腰脊挺起、转身往后瞧,他的头发快速蹭过她耳廓,转过来时几乎与她贴着,温热鼻息因心跳紊乱而细碎地吐露在她脖颈。

于是她的双颊即刻烧得滚烫。

才不过十来个小时,他们又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没人能告诉一对饱经风霜最终修得正果的眷侣该如何应对这样一触即发的瞬间,该将其消解还是升温?

豁出去了,管他的,机会转瞬即逝,他就要这么吻上去!在杨震下定决心的一刻,嘴唇忽地感到一片温暖潮湿,但很快消散,变为眼前因缺失信心而摇晃的眼神。

季洁觉得不像自己,冲动完后悔萦绕脑海估计将久久不散,新一轮的尴尬与那该死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歉疚、负罪感又要卷土重来,她受够这样的情绪,因此画上个暴躁潦草、却又顺势而为的休止符。

与其说是渴望,不如说她想借此证明自己对杨震的爱大于恨与歉疚,尽管她当下并不能很清楚意识到这点。她用铺天盖地的欲望将旧日阴霾冲走的企图是明显的,结果也意外地奏效。

即使将洗碗手套摘下扔到水槽的样子实在算不上性感,在狭小腥腻的空间与浪漫毫无关系,然而他们在柠檬洗洁精的气味中拥吻,他胡乱在自己衬衫擦过而变得粗糙干燥的双手正抚摸她的脊背,无形之中赋予其韵律,使她浑然忘却自己的初衷仅是要为了证明些什么。她轻巧试探,用手指勾他的皮带将他往外领,理智让杨震及时刹停,说毕竟她还受着伤,还不能胡闹马虎。残存的不甘也被一个温柔的吻化解安慰。

没什么可抱怨的,她想。

“哦,差点儿忘了。”他此时像为了显得不那么扫兴特意安排了个小节目似的,走到衣架旁,从自个儿外套兜里掏出个小福袋,郑重其事地交到她手上。

“什么啊?”她好奇打开,听他回答道:“护身符,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袋子内是由一颗子弹做成的吊坠。不待他解释,她已知晓其出处。过去记忆压得她几乎要无法呼吸。

“这是从我身体里取出来的……”他说道。

是啊,好像还热着,还有血、有硝烟味儿。她低头不语,久久未能开口,浓密睫毛投下一层阴影,他就更分不清她的眼眸是否染上氤氲雾气。

怕自己将她惹哭,杨震已要把人拢入怀中,然后她抬头,没有眼泪,却好像已经哭过一遭,温柔而细腻,像江南雨季,只听得她轻声说道:“之前没事儿我总爱去八一五抓捕行动的旧工厂,但也不敢进去,总是把车停在外边儿,然后在车里坐好几个小时……”

再糟糕不过的噩梦都已然发生,眼泪恐惧耗竭用尽,她不再哭了,只是偶尔来静静地坐上一个小时多,再驱车离去。

日子过到最后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然而当一切不出错时就能表示状况良好吗?答案是否定的。光是维持表面平静就足以将她掏空,一边对过去念念不忘,始终无法与自己和解,一边又无意识地、更加用力如常生活,过温水煮青蛙似的日子最终代价是把灵魂掏空,她这么做时已经与幸福背道而驰。

“……一年前去的时候,那条路已经添上了灯,再后来又修路,三个月前去的时候,我发现旧工厂被推倒,看了门口施工信息,才知道要建个大型商超,很奇怪,我居然有种特别失落的感觉。”讲到现在,季洁觉得自己也天马行空,像醉酒的人说了缺乏逻辑的话语,于是抓紧了手中吊坠,无奈笑着道:“即使物是人非,即使过去那么痛苦,我还抓着不放,很傻吧?”

“不是傻,是执着和善良。执着是一个刑警应该有的品格,而善良是你本身的底色……季洁,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刑警之一,也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你天生就知晓如何去爱人,毫无保留地去呵护关心身边的人。”

他直视她,用一种虔诚目光,又牵起她的手轻捏了捏,试图放松她攥紧的拳头,看上去像记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泛出甜蜜笑容,继续道:“很久之前你跟我说过,你当警察的初衷就是因为喜欢保护别人,我当时听完真有点儿傻了,然后就是由衷地敬佩,那是一种比男女之情更高级的仰慕,我为你是我的搭档与战友而骄傲……

而且啊,这份骄傲从未间断,一直延续至今。”

痛苦未能让季洁动摇半分,但幸福却能恰如其分地叩开封锁眼泪的大门。

他们经历同一个噩梦、同一份悲伤,用各自的方式逃离寒冬,三年过境,再以幸存者的姿态站在对方面前,迎接好不容易到来的春天。

杨震将她揽进怀中,涌荡情绪被和鸣的心跳声逐渐平复。

头顶暖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一个想法闪过,使他高兴得几乎要颤栗起来:

多年来守护的万家灯火,终于有一盏是属于他们的。

【fin.】

写在最后:

今年三四月时才入坑,就此着了魔,大概是因为在他俩之间,浪漫爱情的象征并不是甜言蜜语或者接吻拥抱,而是落在生活里、润物细无声的照顾与问候,是无条件的信任,是为对方骄傲与自豪。在他们身上不仅能见到爱情最理想化的模样,还能看到他们两个作为个体的闪光点,比如:善良、正义、坚持、专业……

就重3本身的案情设计不做探讨,但就杨季感情线来说,我真的很喜欢。茜姐好会写,寥寥几笔刻画了他们两人的成长轨迹与爱情的生长过程,点到为止又留有遐想空间。

倒春寒像是把细节之处补上,因而留白美感消失,很遗憾,本人笔力不足、不能做到更好。最后感谢大家能够看到这里,一股子热血写完其实就是为了自个儿爽,有时不太在乎质量如何,但无论如何也希望给大家带来好的体验,反正大家多担待吧。

我们后会有期!

继续搬运旧文,跨次元CP一则

(1)

曾小敏从小就害怕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

所以当她在粤剧学校的宿舍外面被一条青绿的小蛇拦住去路时,登时吓得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在她昏过去前,视线里依稀见到一个一身青衣的成年女子大喊一声:“姐姐!”

而曾小敏心里只有四个字:“姐姐救命!”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谁背回了宿舍里的,不过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宿管阿姨投诉。

“老师,我们宿舍外的草地里有蛇!”

宿管阿姨非常负责的让曾小敏带着她去小蛇出没的地方转了一圈。

好家伙,这还没到端午节就撒上雄黄了。

第二天,小青蛇远远地挂在...

第二天,小青蛇远远地挂在树枝上,望着曾小敏的宿舍如此怨念着。

(2)

汲取教训,这回小青直接化了人形出现在曾小敏面前。

“姐姐!”

曾小敏四处看了看空空的练功房,“这位姐姐,你找谁?”

小青急得直跺脚:“什么这位姐姐,我是小青啊姐姐!”

“你……”曾小敏试探着问,“在叫我?”

“是啊,你不记得了吗?”

“但你看着……”曾小敏反复思索这句话说出来礼不礼貌,最后还是换了个说法,“但我才十四岁啊。”

小青掐指一算:“没错,那臭和尚往天上告了你一状,害得你被收入雷峰塔中,再修千年,就是你出生那一年了。”

曾小敏满头问号:这人说的不就是戏本子《白蛇传》的故事吗?

见她还是不信,小青一急,索性一个转身变回原形。曾小敏见了,又是两眼一黑就要倒下去。

“哎!姐姐!”小青游到她身边,心焦如焚,“怎么再修千年,反倒修得和那许仙一样弱不禁风!姐姐,你醒醒,昆仑山现在都变成旅游景区了,我可没有灵芝仙草再来救你!”

(3)

曾小敏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戏本子里的小青活了,而且天天跟在她的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她,形影不离。

曾小敏坐在食堂里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肠粉,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小青,顿时觉得面前这盘白色的米浆做的东西味同嚼蜡。

她严正提出交涉:“你能不能别一直跟着我?”

自称已经一千五百多岁的妖一听这话,像个小孩子一样满脸委屈:“姐姐,你要赶我走?”

“不是,我……”她搜肠刮肚想着怎么解释,“你一直跟着我,我都没法好好上课练功了。”

“唔……”小青思考了一下,“那你练功的时候,我就变回原形在窗外看着你?”

曾小敏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课间休息时,一条蛇从窗外飞进来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再走到她面前大叫一声:“姐姐!”

她哆嗦了一下:“不用了,你还是继续跟着我吧。”

“嘿嘿!”小青蛇粲然一笑,“我说过,不管姐姐去哪儿,定当相随,不离左右。”

“那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姐姐?”

“为什么啊?”

“太奇怪了啊!”曾小敏就差把这几个字大声喊出来了,“你我一看就差着岁数,你叫我姐姐,又不是差辈分,让别人听到太别扭了!”

小青思索着:“那我该叫你什么啊?”

曾小敏想了想。

“要不……你叫我姑姑吧?”

(4)

临近端午,学校要在小剧场排应节戏《白蛇传》,曾小敏获得在“水漫金山”一场中演一个水族龙套的机会。

小青对饰演白素贞的姑娘很不满意:“这个女孩子哪有半点你当年的风采!”

“这可是毕业班功夫最好的大师姐呀。”曾小敏倒是对女主角满心崇拜,“老师们都说她将来能成大角呢。”

小青不以为然:“我瞧她比不上你。”

“小青,别这么说,被其他同学听到不太好。”

小青扶额:“姐姐……你这一千年修得什么都变了,就是自甘委屈这点没变!”

曾小敏不让她议论同学,她又百无聊赖,只好又抨击起戏本子来:

“这叫什么水漫金山呀?想当年我们……”

“对喔,你看看这本子里写的,和你们当年经历的实情相符不相符啊?”曾小敏完全搞错了小青话里的重点。

“不是‘你们’,是‘我们’!”

“好好好,我们。那你快说嘛!”

虽然她一点也想不起前尘这件事很叫人气结,但如今这副撒娇的样子倒也令小青很受落。

“水漫金山没有水族什么事儿,许仙也没姐姐,许仕林还是我帮他养大的呢。”

曾小敏皱起眉头:“许仕林这个名字是谁起的?我一直觉得太过世俗气,不如许仙飘逸好听。”

小青翻了个白眼:“他本来也不叫许仕林,是他长大后嫌我起的名字难听,自己改了。”

“那你给他起的名字叫什么呀?”

“许塔生!”

“……”还是叫许仕林吧。当然,这话只是腹诽,曾小敏没敢说出口。

(5)

端午越来越近,戏已进入合成阶段,龙套也得跟着排练,曾小敏还要上课练功,最近是忙得不可开交。

第一次彩排完,曾小敏难得主动找到了小青:“小青,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呀?”

“当然可以!”

小青答应得飞快,曾小敏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了半天,才知道是戏里演许仙那个男同学功底不深,在“端阳惊变”那一场里没有演出突然见到蛇的惊悚感来,导致整个场面显得有点好笑。

“所以呢?”小青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你能不能……公演那天在这场戏里出现一下,演一下白素贞变的那条蛇?”

“啊???”

小青愣了半晌,才忧心忡忡地问道:

“姐姐,他要是被吓死了,你会不会担法律责任?”

(6)

小青心里是极瞧不上这出“不合史实”的《白蛇传》的,但是因为曾小敏来求她,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端午那天,小剧场里来了大半个学校的人,前排坐着校领导和省粤剧院的领导,阵势不小。

曾小敏作为龙套不必每场都上场,但她还是站在幕布边,入神地看着师兄师姐在台上熟练地做出手眼身法来。

小青就盘踞在顶灯上,只等着戏演到白素贞强饮三杯雄黄酒后倒入帘幕,她便下来盘在床头,准备给“许仙”来点方法派技巧,吓他个措手不及。

上半场戏演得还算顺风顺水,观众席里不时爆发出叫好声,一直到许仙端上雄黄酒,千方百计劝白素贞喝一杯时,剧场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我呸!”

紧接着小青从天而降,这下舞台上吓晕过去的不止许仙,还有那个还没来得及喝第一杯酒的白素贞。

曾小敏在幕布后面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也要晕过去了。

(7)

这场活生生的“端阳惊变”后,学校在小剧场里里外外都撒满了雄黄粉。

小青买了整整三斤荔枝,才哄得曾小敏原谅了她。

一人一蛇坐在树荫底下剥着荔枝壳儿,聊起当天舞台上的事,曾小敏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小青,白素贞明明被压在杭州的雷峰塔底下,可你为什么跑来广州找到了我?”

小青叹了口气:“你入塔后,我也打算在西湖底下睡一千年陪你。有一天,湖面上突然传来山崩地裂的声音,我苏醒过来游上湖面一看,雷峰塔塌了,塔下是空的。”

“那白素贞?”

“塔成之时,佛祖让姐姐再修千年,方可成人。那时还不到千年,姐姐成人心切,想是宁愿入轮回重生了。索性我就留在人间,四处游走寻她。”

“可你又怎么知道,她就是我?”

曾小敏一边问,一边又剥了一颗荔枝送进嘴里,莹润白皙的脸上鼓出荔枝的形状来。

小青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姐姐,一千年前,你就喜欢荔枝了。”

(8)

小青闹着不离左右,一定要跟她同去。曾小敏犯了难:“我爸妈要是问你是谁,我怎么跟他们说呀?”带回去一个年纪相仿的还能解释成同学,带一个成年人算怎么回事?

于是小青提议自己变回蛇身跟她回去。

“那更不行!”小剧场的事过后,曾小敏现在明令禁止小青在人前现出原形。

商量了半天都没个可行的法子,小青郁闷得趴在曾小敏的床位上蜷成一团,又不敢化形,只能怨念地生着闷气。

曾小敏到底于心不忍,思索了半晌,决定先编点瞎话来糊弄一下父母,让小青假称是粤剧学校的老师,趁着暑假来家访了。

“好啊好啊!”小青一口答应。

回到三水第一天,曾小敏就后悔了。

家人听说老师来访,热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又是摆酒席又是宴亲朋,就差搭个戏台子让曾小敏上去来个汇报演出了。

席间长辈们纷纷表示小青老师育人成才,劳苦功高,小敏这孩子从小就爱听戏,在收音机里听到“落花满天闭月光”就舍不得转台云云……恨不得将她从小到大的大事小事都竹筒倒豆子,再兼以夸张的修辞手法,一并讲给小青听了。

小青倒是听得很高兴,而曾小敏,一个十四岁的青春期少女,已经不幸在这顿晚餐中社会性死亡。

宴席散去,小青烂醉如泥,浑身上下使不起一点走路的劲。曾小敏艰难地扶着她送进自己的房间里,暗自庆幸得亏喝的不是雄黄酒。

她怕小青醉意上头半夜现出原形,打算去拿来钥匙把房门反锁上,却在起身时被小青拉住了手臂。

小青没有化形,却像蛇一样靠过来紧贴着曾小敏:“姐姐,做人原来这么快乐啊。”

人类少女曾小敏想到刚才的社死现场,只想叹气:“做人也有很多烦恼。”

半晌听见小青在背后带着酒气的一句:“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就只剩下快乐了呀。”

(9)

广州的秋冬季来得比哪儿都晚,但天气到底渐渐凉了。

天气一冷,小青就总是哈欠连天,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你不会要冬眠吧?”曾小敏担忧地看着她,“宿管阿姨每天要查房,我的床可不能让你睡一整个冬天。”

小青打着哈欠:“以前我们总是一起冬眠的。”

这话让曾小敏身上一阵哆嗦。

她赶紧转移话题:“蛇冬眠需要准备什么吗?要不我去借些书看看。”

“还有专门写蛇冬眠的书?”

曾小敏点点头,满脸认真:“有啊,我上次去市图书馆还看见了呢。”

“什么书啊?”

“《爬行动物养殖技术》。”

(10)

尽管小青表示蛇是蛇,蛇妖是蛇妖,一千五百年道行挨得过冬眠的困意,曾小敏还是去图书馆借来了《爬行动物养殖技术》,并按照里面的指示弄了个沙箱,放在宿舍外的灌木丛里。

小青对于曾小敏把她当作“爬行动物”十分不满,但还是吵吵嚷嚷地变回原形,进去睡了。曾小敏每天下了课回宿舍时,总要经过楼下看一眼才安心地上楼。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两周。一天曾小敏下了晚课,回到宿舍外时,猛然发现沙箱不见了。

她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莫非是被谁捉去了?她虽然是妖,但在冬眠中也是没有知觉的吧?冬天来了,街上到处都卖起了蛇羹,万一……

越想越心慌,还是出去找找吧。

刚走到校门口,还真让她看见一个卖蛇羹的小贩——夕阳西下,人家已经快收摊了,一旁的笼子里也只剩下两三条蛇,定睛一看,里面可不就有一条青翠小蛇吗!?

她赶紧跑上去,央求小贩把那条蛇卖给她。

小贩倒是什么生意都做,爽快地把笼子一开,捏住那条蛇的七寸往曾小敏眼前一递:“十块!”吓得曾小敏直往后踉跄。

呃,她和小青相处这么久,还从来没在她显形的时候触碰过她呢。鼓了半天勇气,曾小敏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伸手去接那小蛇。

“姐姐!”突然被人往后一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头一看,竟是小青化了人形站在自己身边。

曾小敏大喜:“小青!那个不是你呀!”

小青怨念地看着她:“姐姐,你怎么还认不出我?”

(11)

曾小敏认错人,啊不,认错蛇这件事让小青耿耿于怀了很久。

在她眼里,每条蛇,哪怕身上是一样的花纹,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可是到了人类曾小敏眼里——“我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哪儿分得清谁是谁啊。”她委屈的圆脸也像极了一颗饱满的荔枝。

好吧。小青无奈地叹气,她不怀疑曾小敏和她之间的感情,但种族隔离这个问题,没想到过了千年,依旧无解。

小青借了曾小敏的图书卡,一连几天都泡在图书馆里。曾小敏看着借书卡上登记的书名——《道教历史》《禅修的艺术》……满头问号:“小青,你借这些书是要干什么呀?”

小青正坐在窗前翻着一本《中国宗教史》,“我想找找这里面有没有修成人的法子。”

“修成人?”曾小敏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呃……这属于宣传封建迷信,禁止出版的。”

“那怎么办!”小青一下子像个皮球泄了气,“姐姐,我不想再跟你有种族之隔了!”

曾小敏不以为意:“我都不在意这个,你还怕什么?”

小青没回答她。

(12尾声)

曾小敏说完那句话,就出门练功去了,没想到再回到宿舍时,小青真的走了。

她还学着戏本子里的主角给曾小敏留了一封信,信里写,她外出云游寻找成人的法子,少则三五年,多则一辈子,叫曾小敏千万别再忘了她的样子。

曾小敏前十四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重大的离别,心理和生理上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竟然大病一场,在家休息了两周。

病好以后,学校安排调整宿舍,曾小敏从住了两年的那一间搬到了隔壁楼。搬迁中许多学生遗失了不少东西,曾小敏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其中之一,总之小青的那封信也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小青也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有时候曾小敏自己也会怀疑,或许她就是没出现过,那只不过是自己生病时太无聊做的一场梦。

三五年,七八年,一晃就过去了。

已经在省粤剧院工作的曾小敏时不时还会回粤剧学校看看。

她走过已经翻新的宿舍楼、曾演过《白蛇传》的小剧场、移栽过新的绿植的树荫下时,总会想起那个梦来。

少年时代的梦,的确是值得回味的。

看着如今练功房里正挥汗如雨的师弟师妹们,曾小敏的眼神里充满艳羡。

“红星呀,说了不要站在这里,我差点又打到你!”

“对不起师兄,我只是想看清楚一点。”

转过拐角,曾小敏正好碰上练功房里的一场小争执,那个叫红星的女孩子,被训斥后悄悄地垂过头。

曾小敏瞬间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愣在原地。

“你……”她往前踉跄了两步,又像是近乡情怯,缩回了想拉住女孩的手,“你回来了!?”

女孩眨着眼睛,迷茫地四周看了看:“这位姐姐,你找谁?”

FIN.

未完,敲不完了,但是可以当他完结了,没写完的是案子,可能以后补

流水账式行文,ooc是我的

主杨季+案子,带一嘴丁田

王显民落网后,老郑和杨震原本都想让季洁先休息一两天,尤其是知道季洁腿挨了一锤子之后,杨震差点没大晚上拖着季洁去急诊挂号。

不过王显民那锤子虽然看着吓人,但是确实没伤到筋骨,青了点,只是皮肉伤,大概比撞桌脚严重点,但不多。

“你确定你明天还要去单位?能行吗?人都落网了你歇歇呗,审的事儿交给其他人吧。”吃完饭临走的时候,杨震还是想劝季洁休息两天。

“不了,王显民我不亲自去审他还不知道得拖多久。你之前不是说815结...

“不了,王显民我不亲自去审他还不知道得拖多久。你之前不是说815结束之后想和我出去玩几天,还算数么?”季洁靠在门口,突然想起了杨震前两天的话。

两人这职业能休一阵儿一起出去旅游,这话的背后含义搞了这么多年刑侦的人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想明白。

“只要你同意。”

“那张局那边你自己想办法,我尽快结案。”季洁是二婚,婚假只有三天,虽然头婚的时候婚假根本没休,但是原则上也不能隔着三年串,所以只能指望杨震这张嘴去张局那边多“喷”几天出来。

多年搭档,两人早已心照不宣,杨震留了一句“我明早来接你”就回了家。

季洁在窗口看着杨震的车开走,想了很久翻出了户口本塞进了包里,然后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第二天,看着老早就出现在六组办公室的季洁,值班的文职和睡宿舍的勇子都惊的合不拢嘴。

毕竟昨天席上大斌和孟佳套了老郑半天的话确认了季洁那句“我最爱的人曾经告诉过我”就是说的杨震,季洁又没去庆功宴,大家都以为这对儿苦命鸳鸯终于修成正果了,哪能想她今天还能来上班,还挺早。

“这么早啊季姐……”王勇乐呵呵的打招呼。

“是啊,来提审王显民,结案报告拖一天我这心啊就不踏实。”季洁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把包放在工位上,回头就看见王勇打量自己的眼神不太对,“想问什么,赶紧!”

她就知道逃不过这群小的八卦!

“我就想问问您这不休一天啊,哪个……没人说点啥啊?杨处呢?”勇子试探性的问道。

“你有这闲工夫套我话不如准备陪我提审王显民,早点结案,我能早点休假。”季洁白了王勇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和你们杨处一起。”

她虽然很低调,但是不是扭捏的人,她和杨震的事儿刑侦支队和市局里或多或少都知道点。

毕竟不管是她还是杨震,都是系统里的“风云人物”。反正大家都知道,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何况,她也希望自己“从心”选择的婚姻收到身边亲友的祝福。

听了季洁的话,王勇突然乐得跟花一样,三下五除二把包子塞进嘴里就跟着季洁去提审王显民了,等两人准备好坐在审讯室和王显民面对面的时候,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到了组里。

王显民的审讯意外的顺利,还没等到下午,案情就交代了七七八八,连郑一民都震惊于季洁的神速。

对此,季洁的解释是:“他不是不懂,是太懂了,我们证据链完善,他负隅顽抗只会加重刑期,他想争取个死缓兴许能保命——虽然基本不可能。”

王显民撂了基本就可以宣布写结案报告准备移交检察院了,因为牵扯到815,结案报告季洁决定亲自执笔。

结果字还没写几个,老郑就神秘兮兮的又跑到季洁面前塞给她一个文件袋。

“这什么?”季洁一脸的懵。

“你看看嘛!”郑一民示意她打开。

季洁不知所以,只好照做。拿出里面的材料,只看了一眼就又放了回去,抬头瞪了老郑一眼,然后自己也有些无奈的笑了。

里面是婚假的材料,就差本人签字和日期了——他们局长签字都签好了。

“杨震让我准备的,你俩这动作挺快啊!”老郑“小声”道。

杨震在六组属于高度敏感词汇,一出口几个小的就看了过来,陶非更是直接凑到了季洁身边傻乐。

“没你俩这速度快,我结案报告没写几个字你们假期都整完了,八字还差一撇呢!”季洁说完手机就收到了杨震的短信,告诉她张局一共给两人批了八天假期。

听说“还差一撇”,陶非更是直接开口:“那你明天休一天啊,去把那撇领了!”

“我下班去接你,顺便你明天请个假吧,明天日子好,宜嫁娶。”

季家的饭局远比杨震想的简单,季爸季妈也没有过多询问两人的过往。唯一算得上冲突的地方就是季洁不想办婚礼了,杨震这边倒是好说,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种事儿自然无条件站在季洁这边。但是季洁爸妈不同意,饭桌上跟爸妈扯皮了很久,最终老两口还是没拗过这个大女儿只得点头。

回程的时候,两人商量决定今晚儿杨震回家收拾行李,明天一早领个证,然后把杨震行李搬到季洁这边,晚上请身边的同事吃个饭。

因为是工作日,也不是什么520、1314或者情人节这类的日子,所以领证的人不多,去了几乎没排队就能办理。

季洁从签下自己名字的那刻的手就有些微微的颤抖,一度导致工作人员看二人的眼神有些警惕,甚至跟季洁反复确认了是自愿领证。如果不是两人的职业都是警察,工作人员甚至可能打算报警。杨震什么也没说,签完字之后默默的握住季洁的手,他知道,8·15之后这三年对季洁来说煎熬、痛苦、愧疚;他也知道,今天是一切的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出了民政局,季洁的眼眶已经红了,杨震揽着季洁的肩安慰到:“你要是想哭再忍忍,去车上好好哭一场发泄一下也好,但是别在民政局门口,不太吉利,毕竟咱俩领的是结婚证。”

“去你的!”季洁的情绪成功被杨震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季洁因为内心过不去8·15的坎儿,三年来看常宝乐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带白羚和老贺也没看过几次。买了三束花,两人先去看了白羚和老贺,然后又往前去了宝乐的墓前。

意外的是,宝乐的墓前居然站着一个熟人,丁箭。

范大成的案子丁箭原本应该直接开除,但是因为事出有因加上杨震还是说了话,还是法外容情的把他送到了基层当个普通辅警,编制没了但是好歹警服还在。

“就知道你俩今天肯定来,等着呢。”丁箭昨天收到了杨震季洁请客和8·15结案的消息,就猜两人肯定得来这里看宝乐。

三人在宝乐墓前叨叨了很久,看着天色晌午就在山下的小面馆吃了口便饭。

“行,整好你也休了,下午帮忙把我行李搬季洁那去。”杨震不客气的抓着丁箭当壮丁,这么多年早就比亲兄弟还亲了,不用白不用。

但是意外的是丁箭居然拒绝了:“杨哥,我不是我不想帮你,我下午还有非常重要的事儿,今晚儿吃饭,给你俩带个惊喜去。”

丁箭挂着一如往常那种贱兮兮的笑,倒是勾起了季洁的兴趣:“什么惊喜?你有情况了?”

“晚上就知道了!”丁箭火速结完帐就跑路了,他可没兴趣当一下午电灯泡。

晚上的饭局杨震定在了红姐那边,倒也不是为了省钱,单纯因为近。

也算是看着六组一路走来的红姐听说两人修成正果之后大手一挥免了酒水钱,反正分局加总局一共没请上三十个人,还职业受限,喝不了几口,如果不是怕杨震季洁不同意,她连饭钱都不想收两人的。

人陆陆续续到齐之后丁箭才姗姗来迟,门拉开一条缝,整个人堵在门口,就探进半个身子,神神秘秘笑道:“领导们,我们来了!”

众人知道他会来,但是这个表情着实让再坐的都摸不着头脑,只有杨震反应了过来,盯着丁箭身后闪过的一片红色的衣角,问:“田蕊回来了?”

闻言,丁箭侧开身,笑着把人让了进来,他身后正是三年不见的田蕊。

8·15田蕊辞职后,做了三个月的噩梦,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瘦到脱相。田蕊父母无法,只能强行把女儿送出国休养,希望换个环境能让她早日康复,这一去就是两年多。

田蕊回国到现在也只有一个月,她在国外喜欢上了做蛋糕,学了一年多,她爸妈盘了个门市房给她开了个小蛋糕店,这会儿装修还没完。

她和丁箭是在宝乐墓前重逢的,丁箭所在的派出所离陵园很近,所以几乎是每周都会去看宝乐和老贺,上个月恰巧遇上了回国第二天的田蕊。

“我就说丁箭好事儿近了吧。”席上,季洁凑到杨震耳边叨叨。

“媳妇儿英明神武。”杨震调笑着回道。

饭局散的很快,毕竟在坐的除了田蕊明天还都得继续早起服务人民。临近散场的时候田蕊终于没忍住扎进了季洁怀里哭了出来,惹的季洁也开始落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啊,丁箭——”老郑拽着丁箭示意他赶紧安慰田蕊,但是奈何丁箭破案本事跟杨震学了九成九,撩人追人安慰人的本事一点没学到,最后还是孟佳和杨震安慰好了田蕊和季洁,还答应了田蕊蛋糕店开业那天肯定去捧场。

回去的路上,杨震笑到:“你说丁箭好事儿近了,我觉得,他还得等。”

“怎么,你个当老大哥的,不帮他们一把?”丁箭和田蕊也是就差一层窗户纸,季洁也挺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这种事儿吧,和破案不一样,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何况就丁箭那张嘴,我就教不了。”

“行了,还得瑟起来了。你这张嘴好!净贫了!”

“我贫,我这不是有媳妇儿了嘛!”

“是挺贫的。哎,不过今天你怎么知道是田蕊啊?”贫不过杨震,季洁开始转移话题。

杨震也不拆穿她,解释道:“中午丁箭说下午有事儿,晚上带个惊喜来。他吧,就不是那种会准备惊喜的人,身后肯定有人出谋划策。他要是晚上带个东西来不好猜,但是带人来的话……”

“这饭一共没请几个人,还全是同事,连个家属都没人带,丁箭不可能带个跟你我第一次见面的人,所以只能是田蕊!”季洁补充。

“还得是我媳妇儿,一点就透。”

王显民落网之后的几天天下似乎突然太平了起来,整个刑侦支队都没接到什么值得重案组出头的案子,家长里短的民事纠纷也全被按在的基层解决。

老郑乐得清闲天天泡在六组和陶非喝茶唠嗑,那么大一个副支队长戳在组里,加上天天跑到六组接媳妇的法制处长,一度让其他几个重案组以为六组又接了什么保密度极高的大案子。

幸好季洁的结案报告出的飞快,杨震匆匆扫了一眼没问题之后火速让人拿去加急走程序。

叮嘱了手下的人和六组那边照看好移交检察院的程序,第二天杨震和季洁就买了飞杭州的机票。

原本杨震想去海南,但是季洁想去看看多年没见的季然,所以两人最终定定下了苏杭五日游。至于海南,两人打算有机会继续敲打老郑兑现海南游。

杨震和季洁这边出去度蜜月了,六组当天下午就来了案子。

一对儿小情侣开房被偷拍了视频,对方跟她俩要十万,要不就公布视频。

案情看似很简单,原本也不用重案组出手,结果没曾想底下的人摸了两天就发现这背后可能是个敲诈团伙,甚至还可能涉及到胁迫妇女卖Y等严重违法犯罪的事情,这才把案子移交到了重案组这边。

然后也不知道周支队是咋想的,都没等老郑反对就大手一挥,把这个案子交给了有个中坚力量休婚假所以人手不足的六组。最关键的是,因为一开始以为是个很简单的偷拍和敲诈的案件,初期搜查的时候已经惊动了背后的团伙,对方弃车保帅把所有问题推到了旅店的代理人身上,如果不是代理的银行流水暴露的问题,这个案子可能就这么结案了。

“所以我们现在除了主观上知道幕后大概率是白云宾馆的老板,客观上完全没有证据啊?”孟佳看着卷宗脑子都要大了。

比起完全没有证据只能靠着怀疑从零开始收集已经被惊动的嫌疑人的犯罪证据,她宁愿和穷凶极恶的歹徒硬碰硬。

“这案子要是好办就不会扔给咱们了。”陶非翻着卷宗,非常清楚队里的意思。

虽然因为老郑的缘故队里甚至局里一度觉得六组有人罩着待遇好,但是每年年终的时候六组的案子的结案率结案速度甚至是案件的危险程度都是全队领先,去年丁箭带头的案子还差点打破了市局三大队同类型的结案速度的记录——那个记录还是杨震办的。

结果就是,现在只要是六组有空,疑难杂症全扔过来,尤其是季洁回来之后,老郑想拦着让大家休息休息都办不到。

“等季姐回来,让她去周支队那边喷两句。”大斌子也很无奈。

不过虽然几人嘴上埋怨,但是行动还是很迅速,没有证据就分组搜集证据。

白云宾馆的老板名下还有几家KTV和酒楼,其中两家有重大的偷拍嫌疑和组织卖Y嫖娼嫌疑,六组决定分组化妆侦查。

但是无奈的是,因为前期打草惊蛇的过于彻底,几人持续几天都无功而返。孟佳甚至因为撞见自己的高中同学跟白云宾馆的老板儿子搞在一起,直接暴露了一个彻底——她连化妆侦查的份儿都没了。

“好想季姐啊,她休了三天假,感觉自己度日如年……”孟佳在车里盯着KTV后门碎碎念。

前座的少成和陶非也是很无奈,盯梢,刑侦里最考验精力的工作之一,尤其是你要盯的目标已经有防备的情况下。

几人一边盯着一边琢磨其他突破口的时候,孟佳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田蕊。

“我昨天晚上就看见你们了,你们要盯林斌的话不要在和畅,去鹿鸣唱吧KTV,那个老板和他关系不正当。”

“我不认识,但是知道他那个废物儿子啊,那是我初中同届所以见过几次。鹿鸣的老板住我们小区,我见过林斌和她搞在一起,就前两天,季姐和杨哥的饭局那晚。”田蕊嘴里的鹿鸣唱吧老板李璐是本市一个富豪的公开的前任情人。据传是和平分手,没有孩子,拿了上千万的补偿之后就特别低调的开了个KTV躺着数钱,六组调查林斌的时候根本没查出来这层关系。

有了田蕊的情报,六组重新安排了布控,没几天就在鹿鸣唱吧拿到了林斌在幕后操控卖淫和敲诈的证据,抓捕的时候连带着和林斌讨论分钱的李璐一起抓到了组里。

出乎意料的是,林斌撂得很快,但是李璐却死咬着不松口。

“我跟你们这些小孩说不明白,找个违法犯罪的男朋友也不能就说我也违法吧!再说,我跟那三秒的男人不讨论钱讨论什么!”李璐倒是不在乎名声,嚷嚷的满走廊都能听见。

孟佳听的耳尖都红了起来,但是对面是个女性嫌犯,张静更经验不足她非得戳这不可。

看着孟佳的反应,李璐笑得更开心了,前仰后合得身上吊带裙子的肩带都滑了下来,身后的女警拉都拉不及:“诶,小姑娘,我看你也是没个男人,和你说不通的。换个人来吧,我记着前两年你们六组有个姓杨的帅哥,还在不在了?”

“由不得你挑人……而且听这话你以前进来过?”陶非也没法看着这女人对着孟佳满口荤话,接过话头问道。

“哎呦,什么进来啊!我呢刚开KTV的时候,一个服务员下班被当成小姐,差点被一个水泥罐车司机杀了,那案子就是杨警官破的,那服务员最后还是我签字保出去的呢!杨警官借给我家服务员那件儿衬衫我最后都没还……”

审讯室里的两人沉默了,监控那头的老郑也沉默了。

这女人的言谈风格,确实和当年那个在审讯室就敢调戏杨震的小姐如出一辙,甚至离谱程度更上一层楼。

老郑甚至想把婚假还剩两天的杨震喊过来,替他审审这女人。

孟佳和陶非问了很久女人还在满口荤话就是不认罪,几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放弃李璐的口供。林斌的口供很清楚的说明了女人是共犯加上既得利者,虽然李璐死咬着不松口,但是只要证据整理好,六组也不介意零口供结案。

也不是没结过,检察院也没打回来。

杨震美滋滋的送媳妇儿来上班,还没等回头去局里报道,就被老郑拦了下来:“整好,六组现在这案子嫌疑人的共犯不松口,有个证据卡在这证据链完善少点东西,杨震你去帮忙问问,张局我给他打过招呼了,你今天不用过去报道了。”

“啊?”杨震虽然不介意泡在六组陪大家破案,但是婚假结束第一天就被人扣在这里,心情还是有点五味杂陈。

“华二平那个案子,那个死里逃生借你衣服的小姐,的老板。”老郑简明扼要的说明了嫌疑人的身份。

“记得。”季洁对那个案子印象也颇为深刻。

毕竟钓鱼执法,她是饵来着。最重要的是,华二平的案子直接导致了老贺的牺牲。

“要不咱俩去问问,也这么久没搭档了…”杨震靠在季洁桌边,俯身道。提起一线工作,他还真有点心痒痒。

老郑是见怪不怪,这两人在老六组时期就这个距离,就算一开始离得远,案情分析三句话就能站一起。反倒是那几个小的一脸的兴奋,这几天被证据链折腾到精神萎靡的脸上突然就回了春。

“郑队,嫌疑人对杨哥印象深刻,真让他去啊?”大斌子在老郑耳边悄悄问道。

“没事儿,反正季洁也在。哎,我说要不然先让杨震在后头看看,季洁你先带孟佳去问问,能问出来最好,顺便让他们学学这种滚刀肉咋问。”陶非插话道。

“怎么,陶非,你也没问出来啊?”季洁翻了几下案卷有些不解。

陶非闻言露出一脸难为的表情:“那女的看谁都一嘴荤话,组里姑娘都未婚,也不太好让人家陪我套话。”

“比当年那小姐奔放多了。”老郑附和道。

“半个月前我还未婚呢!”季洁瞪了身边几个大男人一眼,转头喊了一声孟佳,“孟儿,准备提审。”

李璐虽然批捕了,但是因为证据链的原因还押在了支队这边,衣服倒是大家贴心的给她换了一件不那么……奔放的。

看见季洁的第一眼,李璐就又笑了出来:“这位警官,我看你有点眼熟~”

“行了,别套磁儿!”季洁屈指敲了敲桌面。

“哟,结婚了?”李璐看着季洁无名指上的戒指,继续套磁儿。

问了几句过后,季洁就明白了陶非为啥问不出来,这人实在是问东答西没一句靠谱,三句话不离下半身的破事儿。

别说孟佳,她都有点受不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季警官!好像和当年和杨警官一起办的水泥罐车的案子吧?哎,你还在的话,杨警官呢?”

李璐再次提及杨震,季洁突然有些好奇,这人到底为啥对杨震念念不忘四五年。

“你那么关心他,怎么,他是你共犯?”季洁也不在意正主就在监控后面听着,张口就来。

监控后面的几个人回头看了杨震一眼,只见对方老神在在的看着单向玻璃那边笑着,目光落点自然是季洁。

审讯室,终于有人愿意跟李璐聊杨震之后,李璐突然就兴奋了起来:“他帅啊!特别符合我看港片的时候对你们这个职业的审美,我看上男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就杨警官……再见他都见不到。”

“见不见他会影响你违法犯罪的事实嘛?”季洁顺着李璐的话往下说。

李璐有些得意忘形的笑道:“那到不会,就是他算是我人生的滑铁卢吧,有点遗憾!”

季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问:“一个男人没睡过就这么难过啊?”

“正常啊,你看那些小说的男主,跟女主也都是从得不到开始……而且盘这么顺的男人,不睡可惜了……”

“人家小说男主有钱,你有啥?你账户里的钱,也不足以支持你满世界睡帅哥。”

“谁说的,我有的是钱,鹿鸣地下我藏了金条呢……”李璐洋洋得意得炫耀着。

孟佳看着已经被季洁带入节奏而不自知的李璐,暗暗感叹了一下姜还是老的辣,接过季洁的问题继续问:“你那金条才几个钱,我们称过,没多少。”

“胡说,我床底下暗门里摞了七八层了,我怕太沉了地面下陷还有钢板和钢条垫的,我有的是钱!什么男人找不到,哼……”

“行,那谢谢你哈,有问题我还会再来问你的。”问出藏匿地点,季洁也实在不想跟这人继续扯这有的没的,收了东西准备走出审讯室。

另一屋走出来的杨震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几乎是下意识的冲了过来,一把拽住季洁的胳膊把人往后扯了两步,这才让李璐扑了空。

“没事儿吧?”杨震心有余悸的问道。

刚才那个角度,季洁真被扑倒身后就是走廊大花盆,一旦磕着脑子或者脊椎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儿。”季洁摇摇头,回头看着趴在地上哭的李璐厉声道:“你发什么疯,这可以算你袭警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你们把金条还我,不许动!”李璐发了疯似的想挣脱钳制住她的孟佳和另一位女警。

季洁看着她崩溃的神情,叹了口气:“李璐,我大概明白你了。对你来说,不到二十岁就跟了那男人,后来他老婆怀孕,他用三千万和一个KTV把你打发了。你为他贡献了青春,但是最后只得到了钱,从此就觉得,男人不可靠,只有钱可靠。所以你的资料上,这么多年跟你明确有过稳定关系的男人,要不就是有钱,要不就是年轻。你这几天疯疯癫癫张口闭口都是男女的事儿,还惦记杨震,无非也就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怕我们找到你那些金条,我猜那是你打算给自己留的后路,毕竟如果账对不上,不能证明你在这么多年的非法所得,你最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进去呆不了太久。对杨震你根本没印象,唯一记得住的大概只有那件衬衫和他姓杨,否则不可能记得杨震却半天才认出跟你对接更多的我。他现在在这,你还只关心金条,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也能证明,在你心里金条确实比男人重要。”

“精彩!”陶非听完季洁的分析非常捧场的鼓了鼓掌。

解析犯人的心里尤其是女人的,是季洁从警十几年来最拿手的,所以比起技术性的套话和插诨打科式的聊天卸嫌疑人心防,季洁更擅长的其实直接攻心。

季洁的一番话说得李璐哑口无言,刚想让孟佳把人关回去,李璐突然问了一句:“爱钱真的有错吗季警官?你又为什么会选择步入婚姻,你这种职业,明明应该见过更多的悲剧,为什么还能选择相信男人?”

“爱钱没有错,错的是你非法所得。至于我,因为比钱和男人都重要的是性命,而恰好,我的另一半先是我可以性命相托的战友,然后才是我打算共度一生的爱人。”

李璐听着季洁的话,目光不自觉随着陶非和老郑的眼神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杨震,这才注意到杨震手上和季洁同款的男戒,又想起刚才好像就是杨震冲过来把季洁拉开,眼神突然有些迷茫。

“行了行了,带下去吧。”老郑看着走廊里已经有五组的小孩儿伸着头过来看热闹,示意赶紧把人带走,自己则推着其他人回了组里。

而另一面,陶非听见藏匿金条的地点之后就立刻让王勇带上技侦一起赶往鹿鸣李璐的屋子里。那床底下其实大家搜过了,但是那床太沉,离地缝隙也小,还落一层灰,大家就没想着搬开查查地板下头。

等大家把床搬开才发现,床底下被开了一个暗门,床板掀开就可以爬到底下。而床下的地板里结结实实的是一层钢板做的推拉门,门里头赫然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金条。

王勇称了几块又数了数数量,约摸了一下金价,打给陶非:“虽然还得最后鉴定,但是应该没啥问题了。”

林斌的案子结的很快,后来送检那天上车前李璐突然又冲着季洁问了一句:“季警官,你真的觉得没有钱可以幸福吗?”

“幸福和金钱没有关系,我做过这个选择题了,至少金钱不是我的正确答案。”

杨震和季洁结婚这事儿两人虽然没大肆宣传,但是还是本着让同事都沾沾喜气的想法,休完假给大家发了喜糖。

本来俩人在系统内知名度就不低,三年前支队里就有过俩人的八卦,只不过在一个组里所以大家都没当回事儿。8·15之后季洁火速结婚调离六组,反而让一部分人感受到了这俩人似乎真有点啥事儿,但是正主三年不见慢慢大家也就忘了。

直到8·15大案重启调查,季洁回到六组,从市局到分局上上下下才突然发现,这两人又凑到一起了。

“黄金搭档”、“灵魂伴侣”……系统里的小年轻没少给这两人身上安什么名头,喜糖发下来的时候,杨震手底下那个刚来没一年的姓刘的小助理还正在美滋滋的看着饭局那天偷拍的杨震和季洁咬耳朵的照片。

“技术不错,去一线侦查有大用处啊。”杨震把喜糖往小助理面前一放,顿时吓了小孩儿一大跳。

“杨处我……这个……马上删马上删,一线就算了我这个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身体素质就不去给嫂子他们添乱了。”和季洁重逢前杨震在法制处基本都是板着脸,手底下的小孩儿没人敢招他,小刘也是那天饭局才发现自家领导还是能笑的。

“行了,逗你的。嗯……照片彩信发我一份,然后给同事把喜糖分分。”杨震是一点都不介意身边的小孩儿八卦俩人,毕竟他低调只是工作上的,跟季洁终成眷属这事儿他是“被迫低调”的。

法制处虽然忙,但是也不至于他这个处长时时刻刻都忙的跟一线刑侦人员一样。跟季洁结婚后杨震更是一改加班狂魔的作风,只要得空就往宣武分局跑,一方面是想看看季洁,另一方面他是真的有点怀念一线生活,出不了外勤也能去帮忙分析案情。

但是他还真没想到,被短暂的“扔”到一线还是破例的让他配合六组办案的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这天下午他结束手头的工作想着去分局看看季洁买点菜,结果人还没从法制处走出去就被匆匆赶来的张局堵回了办公室。

“您找我有事儿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啊?”杨震看着张局皱的快拧死的眉头,就知道肯定出了大事儿。

事儿还得从当年海达说起,当年的那个司机张力本想着靠打马虎眼扛着死活不认,最后还是没斗过杨震被送了进去判了无期,关的离北京倒是不远。昨天半夜,张力那边一个常年有心梗的狱友犯病叫了救护车,他趁着人多眼杂的时候打伤一名打死一名狱警抢了两支64一共二十发7.62mm子弹和一根警用电棍越狱了,危险程度极高,更不能排除他会为了报复前来袭警,而杨震无疑是最危险的——他现在坐办公室不配枪,天天家里市局分局菜市场四个点的跑,又偏偏是当年在张力面前晃悠最多的人。

“您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您想让我这两天趴局里?”杨震很快就品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我是想让你趴,再给你配警卫,你愿意?”张局认识杨震也是十多年,他太了解这个自己从一线好不容易提拔上来的爱将了。

果不其然,张局刚说完就遭到了杨震的反对:“您觉得我能同意吗?要我说警卫不用配,您就把我派六组那边得了,我呢还能配合破案,顺便啊……”

杨震话还没说完,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季洁。

“喂,季洁啊……哦,张力这个我听说了,张局正跟我这说呢……嗯你不用担心,张局答应我了让我去你们那边支援……哎没事儿,你放心……我腰怎么样你不知道啊……哎别挂啊——”

“就知道拦不住你,不过杨震你记得,不能配枪,不能出外勤,你在六组也得好好趴着……唉算了我一会儿跟季洁说,就她能看住你,你赶紧趁早过去吧……”张局也懒得再跟杨震费口舌,无奈的把人往外撵,也怕再耽误下去天晚了真有危险。

市局和分局距离并不是很远,杨震赶到六组的时候支队的领导正和六组的人都聚在组里开案情分析会,看见他到了,老郑也没客气,直接把人拉到白板面前让他谈谈想法。

“还没看案子具体情况我这谈想法……那我凑合谈谈,首先就是枪肯定不能让它响。然后吧,张力这个人,我们不能确信他现在没有同伙。当年呢赵飞持枪拒捕当场就毙了,四大金刚那几个的犯案证据比较确凿,也判了死刑,这都毙挺久了。比较麻烦的就是这个张力,他的犯案证据最后只能判无期。但是他这个位置非常敏感,如果他当年在暗中也有我们没摸到的自己的势力,那我有理由相信,他手里还有其他枪支等热武器。”

“现在很麻烦,这个人在近郊失去了踪迹,如果他真的潜伏下来了,我们该怎么找人。当年的案卷我翻了,一些可疑的地方已经联系特警去无声搜查了,没人。”老郑现在也很急,他还有老婆孩子在外头,谁也不能保证张力查不到。

听到这,杨震试探性开口:“其实关于这个啊……我有一个想法……”

“这……杨处想干什么啊?”没整明白情况大斌子凑到陶非身边小声问。

但是案情分析会大家都挨得很近,这话老郑都听都一清二楚。

“他想自己出去当饵。”老郑解释。

当年只要是季洁说“我有个想法”,十次有九次大家都能猜到这人想拿自己当饵去钓鱼,也就是季洁回来之后没遇上合适的案子,这话没说上几次。当然,当年和现在的区别是,当年季洁的想法,杨震的态度一般是“注意安全”,不会直接驳回。这两口子脑回路完全一样,杨震说这话老郑立马就知道他要干啥。跟他俩共事太久,老郑对于这两人共用一个脑子已经见怪不怪,经常猜也能猜出来他俩的想法。

杨震也没反驳季洁的话,拖了把椅子过来挨着季洁坐了下来继续跟大家一起开分析会。最终结果是划定了几片可能的区域,明天打算联系特警再逐步排查搜索。

等散会后老郑以外的支队领导都离开组里,季洁就拽着杨震进了陶非的组长办公室,陶非还在外屋看海达的案卷,办公室就俩人。季洁长吐了一口气,还没等说话,杨震就先很顺手的拿一次性水杯给季洁倒了杯水,安慰道:“你放心,我就那么一想,我这两天肯定趴好了等你们破案。”

“杨震,说好的,咱俩谁都不当英雄,好好过日子。”季洁喝了口温热的水,从听说张力越狱开始就绷着的神经此刻才慢慢松了点。

“嗯,好好过日子。”杨震应着,伸手想抱着季洁安慰一下,缺听见了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两人对视一笑,季洁冲着门外喊道:“谁潜伏技术这么差?”

然后就听见了几声更大的响声,好像是撞到了什么桌椅板凳。

杨震好笑地过去拉开门,看着离门口最近的陶非和老郑一阵无语。

“也够为老不尊了。”季洁在杨震身后倚着门框笑骂。

杨震结婚之后虽然经常跑六组,但是从案件开始就跟着六组混在一起分析案情还是第一次。一开始几个小的还有点担心自己说错话,后来发现,完全不需要担心,因为除了跟杨震共事多年的郑一民以外没人跟得上杨震那天马行空的思路。

季洁除外,用老郑的话来说,这两口子共用大脑,而且季洁思路一旦放飞,比杨震的还天马行空。

例如,几个人完全没想到,大家的讨论内容怎么突然就从缩小嫌疑人可能的藏匿范围直接变成了如果嫌疑人的目标不是报复那么该去哪找?

“季洁你到底为什么觉得张力不会报复?”周支队和老郑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季洁突然觉得大家是安全的。

“直觉!”

周&郑:“……”

然后杨震就接了一句:“我觉得季洁的直觉有道理。”

众人:“……”

“不过季姐说得也有道理,我们不能排除他不打算携私报复的可能性,如果他不打算这么做,他还会选择在京郊附近藏匿吗?”孟佳最先赞同了季洁的思路。

“联系了,但是反应是都很多年不见,跟当地派出所沟通了,如果张力冒头先稳住再说。”陶非应道。

各方摸排了三天之后,张力的下落终于有了突破。

有人在郊区一个建筑工地附近见过一次疑似他的身影,而那个建筑工地的包工头恰好叫张智生,两人是同乡加发小,而他的曾用名叫张力。两天前,张智生突然撤掉了工地守夜的工人,只在工地上留了个探照灯。

“所以说,这两人当时改名的时候是都看上了对方的名字?”老郑有些稀奇。

“可能吧,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第一,没法确认他的具体位置;第二,怎么快速安静的抓捕,他身上有枪。”周志斌反复看着建筑工地附近的地形图,这工地刚刚开始打地基,现在还算是开阔地带,连个埋伏的地方都没有。张力被目击地点是离建筑工地后面一排还没来得及拆的旧的板房,原本是给守夜的工人用的,又没有目击照片,只是疑似身影像。

“查查那建筑工地的幕后老板是谁,看看能不能合作一下。”老郑还是想着老办法,化妆潜入侦查,先确认嫌疑人所在,再制定抓捕计划。

“我不是很建议这么干。”杨震提出了反对。

“说说你的想法,杨震。”老郑问。

“你们看啊,首先,包工头跟张力如果熟悉到互相换名字,那么张力过去找他,他大概率是知情窝藏,没那么容易让外人看到他;第二,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我敢打赌,你们跟张力一个照面就得暴露。咱们这行当气质问题,张力这种跟警察打交道多又防备心强的,没做好抓捕准备前,我的建议是先别跟他面对面。”

“工地太敞亮没法埋伏,又不能直接面对面,那咋办?”孟佳看看杨震,又看看季洁。

“埋伏侦查倒是有地方,就是有点麻烦。”杨震在地图上圈了个圈,又拿着工地的照片给大家讲,“板房旁边有个小公园,我以前去过,那公园中间有棵挺大的法国梧桐,这个时节枝叶正茂盛藏人没问题,距离也近够监视了。但是建筑工地晚上有探照灯,附近不会很黑所以很难带着梯子过去,需要一个会爬树的人。”

“我去!”王勇听完杨震的话就自告奋勇的举起手,“我学过爬电线杆,还有工具呢!就在宿舍!”

“好,那就这么定了——”老郑刚想拍定主意,旁边敲电脑的张静突然举起手插了个话,“那个………工地的投资商之一,好像是个熟人,谭总……”

张静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季洁和杨震的位置,看得季洁一阵不自在。

“你们让我去找他?帮你们侦查?”季洁看着众人的眼神反问。

“不太行,再怎么说熟不熟人家也就是个普通人民群众,面对持枪歹徒还是算了吧。”陶非虽然也想看八卦,但是更要紧的还是案子。

“行了,别惦记季洁了,熟不熟我也不建议找人家,甲方之一莫名其妙带人去视察本来就容易惊了嫌疑人。”周支队看着一直挂着笑意的杨震,生怕他又憋出什么损招,赶紧拍了板:“王勇今晚儿准备一下,争取今天就确定下张力的位置……大斌和小孟在前一个路口接应。”

行动方案确认下来之后大家就各归各位,除了王勇,组里剩下的人也都摩拳擦掌,只有杨震又吊儿郎当晃到季洁工位跟前:“我建议你还是给谭总打个招呼,别到时候抓捕吓着人家。”

杨震这人醋了就非常别扭,季洁可是见过很多次。从之前莫名其妙的吃人家嘴短到后来自己和老谭离婚他还来教育,用田蕊的话来说就是:还没见过吃醋吃的这么清奇的男人。

季洁也明白,杨震不是在乎老谭曾经和自己结过婚,他就是单纯的,醋,醋一切可能对她有想法对她示好的适龄男性,还不好意思说,只想装没事儿人。别的时候季洁兴许能回怼他两句,怼不过就佯装生气等他哄,但这种时候季洁一般都顺着他哄哄人。

也算是多年之后,终于有了那么点“情趣”。

“那算了,我去看看王勇那小子。”听了季洁的话杨震的语气明显轻快起来,还带着几分得意。

看着杨震走出六组办公室后,孟佳小声对季洁道:“姐,杨哥平时也这样啊?”

“甭管他,嘴上说得跟花一样,心里小气的跟针眼一样。”

猫树上的活儿并不好干,人虽然是灵长动物,但是早就抛弃树枝间的生活模式下地了。王勇蹲在树杈里,一边忍着虫子一边抱着相机祈祷张力赶紧露面。

结果从八点多一直等到下半夜,连个鬼影都没有。

凌晨四点多,月亮渐渐远去,太阳还没升起,蹲了一夜的王勇四肢都快麻木了,耳机里传来后半宿来替班的陶非的声音:“先撤退吧,一会儿天亮别暴露了。”

“是……哎,等等,有情况!”王勇刚准备下树,就看见远方好像出现一个猫着腰鬼鬼祟祟的身影。

王勇举着相机拉近焦距,发现来人正是张智生,隐隐约约还听见张智生的方向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王勇一边拍照,一边小声通过耳机跟组里汇报情况。

直到张智生摸到其中一个板房门口,门从里边打开,开门的人快速把张智生拽了进去又探出头张望了下四周,火速关上了门。

“还真是这龟孙子……”王勇说着收好相机飞快的下了树。

因为一宿没睡,王勇回组里之后就被陶非打发去宿舍休息,剩下人则再次凑起来研究抓捕方案。

“我现在就怕这小子手里有人质或者我们意料之外的武器。”老郑有些不放心。

“我倒觉着张智生是个突破口,我看过他的履历,这么多年都干干净净的,跟张力唯一的交集就是互换名字。别的不好说,我估计跟张力这种涉黑的人员混在一起应该还是第一次。”季洁分析。

“你怀疑他被胁迫?”周支队大概品出了季洁话里的意思。

“有极大概率,因为我昨天查了一下他的人际关系,他有一个十岁的女儿,读小学,两天前他莫名奇妙的给女儿请了半个月的假。他爱人是全职太太,这两天据说也没出现。”季洁回道。

“今晚儿工地下工之后咱把人带来问问。”陶非道。

张智生和建筑工人们都住离工地也就过条马路拐个弯,因为这边离马路远能好好休息,工人们才把板房搭在这边。直线距离挺近,但是中间有其他建筑挡着互相看不见,也方便了陶非他们带人。

天刚抹黑,六组的车就悄悄停在了远离工地那边的路口,陶非和大斌、王勇和少成分成两组向工地宿舍方向围过去。

这地方本来就是待开发状态,只有几个写字楼,租金便宜所以有些小公司在这边办公,剩下就是卖盒饭的小门头房和便利店。这个时候都下班收摊了,街面上除了刚下工的工人基本没什么别人。

带人的过程非常顺利,张智生因为这两天内心有事儿所以一直独来独往的,工人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多问。

所以陶非他们拦住张智生的时候,周围都没人给他们一个眼神。

这对六组来说是个好消息。

大家很快敲定了抓捕计划。

张智生今晚儿继续给张力送饭,然后趁着张力的注意力在工地的时候从后面包抄过去。

“哎,我说你们注意安全啊,右手受伤左手近距离开个枪也不耽误什么。”杨震看着清点枪支准备抓捕的六组众人还是有点紧张。

尤其是季洁也去,他却得呆在支队等消息。

“放心,你睡吧,等睡醒我们就收队了。”季洁知道他紧张,但是一线工作就是如此,她没办法,杨震也没办法。

抓捕过程还算是顺利,虽然张智生的演技实在是烂的可以,但是好在季洁反应快,没等张力掏枪就先冲进去踹在了他肚子上,接着跟上来的王勇和大斌子快速的下了张力还没握实的枪把人反拷了起来。

“季洁,抓捕过程可是要写在结案报告里的。”回程车上老郑若有所指的说。

“我亲自写。”所以刚才勇猛的举动可以省略,后半句季洁没说,但是老郑知道她的意思。

“还是注意点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跟以前一样,不等行动信号就往前冲,今天后面王勇和周志斌反应再慢点,你就有危险了。”老郑苦口婆心的劝着。

“他都醒了,等你信号,她们就危险了。”季洁示意老郑看看后座精神绷了两三天终于得救已经睡过去的母女两人,语气软了点,“你别跟杨震说,我下次尽量。”

当然,这事儿最终还是没瞒住杨震,大斌子一回六组就兴奋的嚷嚷“季姐刚才冲在前面好帅的一脚……”孟佳在后面狂拽他衣服他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某个在组长办公室打盹的处长出现才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

最终,周志斌因此得到了一个写结案报告的机会,而杨处乐得又被季洁哄了半天。

写这篇的初衷是看完重三总感觉杨哥经历生死之后变了很多,想在杨哥的心理状态上着墨。此外就是觉得小季对杨哥也很重要,在这一路上除了有杨哥的默默守护也有小季的温柔治愈。大概这样吧。

初次为杨季动笔,文笔生疏,多多包涵。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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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六组依然灯火通明,但整个办公室却格外清净。

大案全组出动是常态,只留了两个内勤小姑娘值班。领导都不在,两个小姑娘经常一边赶工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可今天却也安静得连翻页都不敢大声。

主要原因是,这房间......

主要原因是,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杨震正坐在季洁的位置上,手机已经攥了半个小时。他不时地低头看一眼,然后继续不动如山,面无表情。

陶非带着的这一波六组的小孩儿们跟杨震相熟也就是近半年的事。

他们见惯的是杨震嘴角抿着一丝微笑的表情。来六组的杨震基本不是为了公务,因此总是透着点儿轻微可察的轻松愉悦,但更多的是领导的威严气场。

毕竟杨震已经在法制处处长的位子上坐稳了。四年前在一线摸爬滚打的地气儿在他身上早已散得七七八八。季洁在的时候还可以稍微开几句玩笑,要是杨震一个人来,小孩儿们都是毕恭毕敬地低着头说“杨处您好”。

季洁的椅子一般是背对着内勤办公桌的。杨震微微转了椅子的方向,面向六组办公室大门,留给小姑娘们一张沉默严肃的侧脸。

两个小孩儿看着杨处桌上早已凉透一口也没喝的茶水,添水也不是不添也不是,如坐针毡。又过了五分钟俩人终于熬不住了,摸出手机开始短信交流。

-我们去卫生间躲躲吧?

-把领导一个人扔在办公室你疯啦

-我已经快疯了其实

-以前杨处都是问完就走了,今天怎么在这儿等上了

-感觉杨处知道一点这个案子的事…这不是涉密的吗我们都不了解细节

-细节不知道但是肯定危险,听说局领导都去了

-上天保佑季姐快回来救救我吧

其实还真被小姑娘们猜对了。杨震确实对这个案子知道一点。但实际上也并不比她们知道得多。

可杨震毕竟是个老刑警。

周一的工作汇报老郑提到了五组六组联合侦查的事情,张局对这事很上心,强调了好几遍。五组经常是枪案,杨震就留了个心眼。今天一早张局就跟他说了下午有重要行动,让他代为主持例行会议。结合之前约老郑吃饭,老郑跟他提过今天有事儿,杨震心里就有数了。

结果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八点多还没音讯。

杨震在局里坐不住了。来六组一看,果然外勤全不在。

让两个小姑娘不自在并不是他本意,甚至他也没有感觉到办公室里死寂的气氛。杨震心里只挂念着那一个人。

大概是小孩儿们在短信里的祈祷确实有效。院子里很快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小姑娘们比杨震动作还快,激动地跑到窗口,眼睛里泛起终于得救的亮光。以正当理由火速离开了办公室,美其名曰迎接凯旋的兄弟,飞快地往楼下跑去。

杨震紧绷了十几个小时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他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舒了一口气,抬手解开领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两个小年轻跑开的背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杨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小孩儿面前太过严肃。

不过刚才的情况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杨震端起纸杯,喝下今晚的第一口茶水。

茶是一点儿温度也没有了,不过他心里头总算是热乎了。

其他人都上了楼,季洁一个人在车里待了一会儿。

这回的任务确实有点重,时长和难度都超过他们的预估。嫌疑人团伙都背着人命,携带枪械流窜到市里,在城中村选了一个据点,人口密集路况复杂。

现场情况还真是挺悬的。

孟佳乔装进去复查现场情况的时候忽然发现团伙里多了一个人。五组临时派了一个男侦查员跟季洁搭档,在附近盯着这个多出来的人。

临时的盯梢点条件艰苦,只有杂草和几块又脏又破的纸箱子做掩盖,季洁二话没说就钻了进去,一蹲就是五个小时。

季洁立刻开了保险。

正准备开枪,季洁忽然觉得这人的姿势不对。观察了三秒,发现嫌疑人身上疑似捆绑有炸药,当量不小。

汇报是来不及汇报了,人醒了更麻烦。

季洁把枪收好,假装虚弱地站起来,扮作一个摔倒的过路人,一瘸一拐地走,暗中接近嫌疑人。

天色已经黑透了,路灯离得很远,再加上蹲土里五个小时浑身狼狈,嫌疑人没有怀疑。警笛越来越近,季洁隐约能听见郑一民在远处发号施令。嫌疑人紧张之下一把将人拉过来,捡了一块破铁皮压着季洁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她不许动。

季洁低头去看炸药,假作慌乱害怕,实则用手确认引线的位置。

“不许动!警察!”周志斌的喊声伴随着上膛的轻响清晰入耳。

“退后!”嫌犯怒道。

周志斌敏锐地看见了嫌犯身前的人质。虽然没看清是谁,但也立刻脚步停顿,没再上前。

趁着嫌疑人转身去看周志斌的时候,季洁伸手拔掉引爆接口,一脚踢在嫌疑人的膝盖处。利落地回身打掉他手里的铁皮,反扣擒拿,拔枪制服。

“身手不错……季姐??”周志斌拷住嫌犯,抬头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季洁喘了几口气,扒掉嫌犯手里的引爆器,拿在手里晃了晃:“幸好你没开枪,不然我们都交代在这儿了。”

王勇和孟佳随后赶到。周志斌深呼吸了两下,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王勇踢了他一下,“不至于吧?”

孟佳把嫌疑人的衣服扒开,指着黑洞洞的火药:“至少能炸到周围10米开外了。”

王勇愣了愣,轻声地说:“还真是……挺悬啊。”

“季姐救我一命。”周志斌哑着嗓子说,“要不是季姐在他手里当人质,枪就响了。”

“什么救不救的,这叫默契。”季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泥土,笑了笑,“还得是咱们六组的人自己配合比较顺啊。”

回想起现场的画面,季洁摸出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

制服嫌犯的时候,嫌犯手里的铁皮划了两下她的下巴,几道小口子,不深。季洁摸了摸,已经不流血了。

这种伤口相比起炸药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季洁觉得今天的运气实在好。如果是电子遥控器没有引线,如果嫌犯起疑,如果来配合的人不像大斌这么稳得住……一切都很难说了。

任务结束的时候,后怕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涌上来。这种时候他们都会自己待一会儿,调整心态,消化事件。大家都懂,所以一般没人打扰。

今天还没坐两分钟,孟佳过来敲她的车玻璃。

“杨处,杨处来啦。”孟佳咧着嘴笑,指了指楼上,“等很久啦。”

季洁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六组办公室的灯亮着。

楼下车里的角度完全看不清室内,只能望见玻璃外透出的一捧暖黄色的灯光。

可这对季洁来说足够了。

她心里压着的令人透不过气的后怕,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消弭散去。

季洁嘴角弯了弯。

“走。看来今儿有人管饭。”

支队长办公室在六组的隔壁。六组的小年轻们知道轻重,没一个人往上凑,都在办公室里乖乖地远离。

杨震坐在郑一民对面,完全没有了在众人面前的沉稳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杨震往桌前靠了靠,眉头紧锁,“我刚怎么听见他们说有爆炸物要上缴?”

郑一民坐下端起小茶壶,喝了一口:“还能怎么回事儿,现场有情况呗。”

杨震眉头皱得更紧:“有炸药怎么没调排爆组?”

“事发突然,谁也没预料到。”郑一民放下茶壶敲了敲桌子,“你把心放肚子里,啥事儿也没有,人我给你全须全尾带回来了。”

炸药确实没响,孟佳刚才也说季洁在车里收拾东西很快就上来。一切都很平静。可杨震就是没来由地感觉不对劲。

“老郑你实话给我交个底儿,季洁在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

郑一民叹了一口气。

这两口子真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没辙,根本瞒不住。

杨震看他表情就明白了,拍了一下桌子:“又是因为综合安全系数最高让她第一个上?排爆人都不在还让她上!”

“不是不是!我能做那样的决策吗?”郑一民制止了他激动的手,说道,“季洁外围蹲点的时候刚好遇上的。”

郑一民知道杨震作为老侦查员嗅觉灵敏,没再掩饰,把细节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杨震听完冷笑了一声:“五组干什么吃的,前期侦查出问题,搭档还能半路跑没影儿,这不着调的工作态度十个季洁都救不了他们。”

郑一民心想这小子踩一脚五组撒气还不忘夸一嘴季洁,这臭毛病当了处长也没改过来。

“老郑你也是。”

郑一民一口茶水差点没呛着。这怎么还有他的事儿。

“你派个别的组的临时配合,那能安全么?”

郑一民斜眼看着他:“那你能怎么着啊?六组全有各自的任务目标,让张局把你从处里调过来支援季洁?”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杨震扶了扶帽檐,低声说,“我的意思是说,下次遇到这事儿还是得让季洁多小心着点儿。”

“那你就自己去跟季洁说。吵不过你媳妇儿来折腾我?”郑一民停顿了一下,改口说,“不对,人家还不是你媳妇儿呢。”

“怎么不是啊?不就差个本儿吗?”杨震提高了嗓音。

郑一民觉得杨震提到这事儿激动得莫名其妙,反问:“差个本儿就差得远了去了。你个法制处的让我给你普及法律常识啊?”

杨震难得地没话说,支吾半天憋出几个字:“这不是……得准备准备么。”

郑一民的眉头皱了起来。

“说实话我真搞不懂你。平时看着比谁都上心,关键时候倒是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杨震扯了扯领口。

沉默半晌,说道:“……老郑,季洁离婚还不到半年。”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听见别人说她那些……”杨震猛地站起身来,深呼吸压着声音,“对,我是图一时的快把婚结了,可是季洁怎么办?这万一影响她以后……”

郑一民摇摇头:“杨震,不是我说,你有时候是真的自以为是。两个人谈感情,你以为是在处里当领导呢?所有的事儿自己瞎琢磨完直接撂一句结论完事儿?”

杨震低头不语。

“8·15的教训还不够?你觉得什么都不说就是对季洁好,事儿就能过去。可是结果呢?她好不好?”郑一民也站了起来,指着杨震的肩膀点了几下,“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杨震沉默良久,叹了一声:“是我的问题。走到今天太难了,我就怕哪儿没处理好,出点什么岔子再后悔。”

“那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保证不出岔子啊?在一线就不可能不危险,你怕以后后悔,你想没想过要是今天现场真出了事你后不后悔。”郑一民瞪了他一眼,“还考虑影响,你准备升官儿到宣传处了是吧?”

“我那是考虑我自己吗?”杨震声音低哑地反驳,“季洁受的已经够多了。”

“那你还有心思跟我搁这儿耗着?”郑一民问挥了挥手,“赶紧去办你的正事儿吧。领导当了几年,当得心思这么重。”

“我……”

“杨震?”季洁推门进来。

杨震抬头去看,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就落在了季洁左下颌处的血印子上。

一瞬间,杨震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被搁置在了一旁。

他快步上前,紧紧地盯着那几处红痕:“怎么回事?”

季洁下意识地摸了两下,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笑了笑:“一点划伤,真的没事。”

“嗯。”杨震应了一声,眼睛却还是没有离开她。

季洁身上的衣服全是土,斑驳的泥点在黑色的裤筒上尤为显眼。

杨震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刘海上零星的纸屑掉落下来,在日光灯下飘飘荡荡。

“哎……”杨震喉咙里发出沉沉的叹音。

季洁望着他的眼睛浅浅地笑了,自己也晃晃脑袋抖落灰尘,轻声说:“我真没事儿,蹲点儿蹭脏的。”

“我知道。”杨震说。

他知道?季洁转了眼神,看向郑一民。

郑一民端起茶壶清了清嗓子:“行啦,快回去吧。好好歇歇。”

杨震回头看了郑一民一眼,点头示意,拉着季洁往门口走。

“去红姐那儿打俩菜回去吃啊。都做好了。”郑一民补了一句。

到楼下车里的一路上,杨震走得心不在焉。

季洁脸上的伤口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不长的几条红印,只是破了一点皮,并不严重,杨震心里有数。可离咽喉也就只有几公分。

老郑的话在脑海里打着转。

杨震大致能推演得出,血口破开的时候,季洁正背贴着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寻找黑暗里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连接线。

那道细细的伤好像忽然划在了杨震的心口上,缓慢地割裂出破碎的记忆残片。

他想起8·15季洁受伤时的样子。

其实当时他并没有看清,只是远远望见季洁蜷缩地倒在地上,瘦瘦小小的轮廓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他根本再无精力去注意枪在哪里。那一瞬间,杨震满耳都是血液涌向颅顶的轰鸣。

他竭尽全力地站稳,却感觉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叫嚣地猛烈燃烧。那温度像是要将他焚灭,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濒死一般剧烈地跳动,完全失控。以至于中弹的刹那杨震怔愣得几乎毫无防备。

之后他们在生死线上挣扎,离别又再次重逢。可那一刻心里的那团火,却一直未曾熄退。

在今天,此时此刻,反而愈加灼烈地复燃起来。

杨震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用力地按开车窗。他闭了闭眼,心口的憋闷快要逼近临界点。

“唔……”季洁不明意味地哼了一声。

杨震转向副驾驶,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季洁半眯着眼,靠着椅背伸展了一下胳膊:“没怎么,在想红姐做的晚饭会有什么菜呢。我饿啦~”

杨震愣了一下。

车里亮着一盏小小的顶灯,昏黄色的,晕满整个车厢。季洁就在这样的暖光里冲他歪了歪头,笑着说起平凡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家常便饭。

杨震心里的那簇火忽然弱了下去。

他蓦地笑了。

很轻的一声笑,却让他暂时放下了千钧重的前尘。

“你想吃什么菜?”杨震撑着方向盘,望向她,“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季洁打了个哈欠:“别做了吧,去随便打包两盒凑合得了。这么晚了,做完再吃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可以做点简单的呗。”杨震说,“想吃面么?”

季洁看向他,飞快地点了点头:“想。”

副驾驶上的警花窝在那儿依旧是那样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可望过来的眼睛里满是雀跃,眼眸弯弯的,像一只狡黠的小猫。

杨震心里一软,逗她:“下面条儿容易啊。季探长可真好养活呀。”

“诶你……”季洁坐起身要跟他磕巴,“你怎么说话呢你!”

“我说的是事实啊。”杨震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下了车。

季洁问:“你去哪儿啊?”

“去红姐那儿。”杨震回答,“咱不吃了也给人打个招呼。”

“哦。”季洁听完又舒舒服服地靠回了椅子上。

杨震关上车门,又回身支在车窗上,嘴角勾了勾:“哎,要不要我再顺两瓶橙汁儿回来啊?”

他如愿地看到了警花秀眉一挑,笑得尾音都软软地带着弯儿,说了一句“要”。

北京城初春的夜晚月色如水。她就是那一轮触手可及的月光。

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11点半了。

从进家门到现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俩人都饿着,这一顿吃得干干净净,连片叶子也没剩下。

在季洁面前的杨震总是笑着的。有事没事蹦出两句没正形的话,带着点儿混不吝的痞气。今天也不例外。

可季洁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杨震好像心里有事。

像是外面包裹着一层岩壁的火山,内里强压着奔涌的情绪。外表看不出端倪,却能隐隐察觉到沉默滚烫的暗流。

思索间,杨震已经收拾好在她身边躺下了。

被褥淅淅索索地轻响,没有掩住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季洁转头看了看他。

“你怎么了?”季洁问,“感觉从现场回来见你就不太对劲。”

杨震看向她:“怎么不对劲儿啊?”

季洁眨了眨眼:“说不上来,感觉心里憋着火儿呢。”

“那你觉着是为什么呀。”杨震笑了笑。

“不会是因为我脸上这几个小口子吧?都是老刑警了不至于啊。”季洁有话就直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我真没事儿。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杨震神色一凛,支起身子:“胡说什么呢你。”

季洁才不怕他:“嘿,这话还是你教的呢!只许你说不许我说?”

杨震抿了抿唇,靠回枕头上,半晌低声地回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季洁皱了皱眉头,转过身侧躺,面对着他,“到底怎么了呀?”

杨震垂头,正对上季洁的眼睛。

床头灯亮着,在她的眼底映出微弱的光,带着明晃晃的担忧和关切,澄澈地望过来。

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怕了所以让她少去危险现场吧。

那是季洁的职责,更是她的理想。

更何况他自己怎么能先怂了呢?就因为已经过去许久结案尘封的8·15最近忽然总在他脑海里翻腾?就因为听王勇说现场有爆炸物的时候浑身冰凉出了一脑门儿的冷汗?

这要是被季洁知道也太不爷们儿了。

杨震脑子转了一转,兀自压下了心里那团有重燃迹象的火。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啊。我可真是什么瞒不过你。”杨震轻笑。

“少来,我不吃这一套。”季洁摆了摆手。

杨震继续笑着说:“真想知道啊?”

季洁急迫的心情更甚:“少废话快点儿说。”

“哎哟。”杨震双手垫在脑后叹了一声,“这怎么跟你说呢……挺麻烦的。”

季洁紧张地撑起身子,眼瞳微张:“你,你出什么事儿了?”

“我这个情况吧,主要是……”杨震贴近她的脸颊,停顿半晌,轻声地说,“想你想的。”

季洁愣了片刻,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

“杨震!”她喊了一声,“你想吓死我啊!成心的吧你!”

杨震顺着被打的劲儿倒在枕头上,痞里痞气地笑:“怎么是吓唬你呢,是真的呀。”

季洁躺下心跳还在快,喘着气,一点也不想理他。

杨震侧过头看着她,怼了怼她的胳膊:“哎,说句话嘛。”

“说什么呀,整天胡说八道的。”季洁气鼓鼓的。

杨震看季洁沉了脸,赶紧凑过去哄着:“别气着自己啊,骂我两句算啦。”

杨震柔声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软软地打着转儿。季洁瞪他,又落入一双盛满温柔笑意的眼里。

季洁彻底没了脾气。

她叹了一口气,指着杨震的鼻子:“你这个人啊,就爱在心里藏事儿。真是挺适合当领导的。”

杨震挑了挑眉毛:“我可当你夸我了啊。”

季洁没理他的贫嘴,哼了一声:“总让我说心里话,结果你自己又把心里话藏着。这不公平,我不干!”

杨震望着她,眼里的笑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

季洁总是能捕捉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说是职业习惯也好,或者说是天生性格也罢,最初相遇时她的敏锐会给人一种刮目相看的惊艳感。

而随着相处愈加密切,成为搭档、朋友、爱人,这些细微之处不经意的体察总能让杨震觉得熨帖。

“那你教教我呗。”杨震低声地说,“怎么样才算心里话呀。”

“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别藏着掖着。”季洁回答。

杨震往她身边靠了靠,枕着手臂侧躺:“你先说一句吧,给我打个样儿。”

“这怎么说呀,没头没尾的。”

“什么都行啊。”杨震说,“我这不是向你虚心学习嘛。你现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季洁抬眼看他。

杨震没有了方才玩笑的神色,沉黑的眼瞳平静而专注。

季洁定定地望着,过了一会儿,轻声开口。

杨震的眉心狠狠一跳。

季洁看见他的眼神倏忽幽深如旋涡,蒙蒙地晕染着一层薄雾,依稀燃起闪烁不定的暗炎。

杨震感觉心里的那团火猝然之间燎遍了全身。

他实在是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火。有8·15现场窒息灭顶的炙热,有明知她要直面枪口却只能在会议室无能为力的憋闷,有晚上得知现场人为意外却没有立场表达的愤怒。

还有与爱人久别的挂念,顾及她满身疲惫而勉强压抑着的难言的欲望。

这一切仿佛被她那一句话点着了火星。几乎是一瞬间,剧烈地爆裂开来,火光疯了似的从心口窜了出来席卷四肢百骸,燃成一片熊熊烈焰。

而点燃火星的那片唇就在他眼前。

杨震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不管不顾地吻住了滚烫的源点。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感觉后脖颈被温热的手臂环住,用力地向下拉去。

杨震再无别念地闭了眼,纵身扑进了那团火里。

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却比以往的任何一回都要失控。

一切停歇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被子上落了一层斑驳的清辉,交缠着两人急促的潮湿的呼吸。

杨震侧身躺着,抱着怀里的人没有动,无法抑制地沉沉喘气。

“你混蛋!”季洁一拳锤在他的肩窝,嗓音发着颤。

“我混蛋。”杨震低声地说着,紧了紧环抱的手,“对不起。”

刚才实在是没有收住。杨震自知理亏地承认。如果白天下午开会找个由头在会议室里出口气,或者晚上干脆把没摸出炸药的五组侦查员训一顿,也许刚才就不会这么没轻没重。

但是他不能。

法制处的几年下来,程序规则像是长在了他的身体里。坐办公室和一线所面对的完全不同,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他已经做不到了。

心事积压得太久,一肚子邪火就这么留到了床上。

毕竟在季洁面前,他总是可以安心地放纵所有的情绪,无所顾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还好吗?”杨震低声问着。

季洁没有回应他,只有轻声的喘息若有若无地划过杨震的耳畔。

杨震知道把人折腾狠了。

年纪都不小了,这事儿上还像毛头小子一样乱来,真是不该。这会儿平静下来他自己也心疼得不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季洁的肩头。

季洁兀自沉默着。

她心里清楚,刚才能那么过火和自己也有关系。

她确实很想杨震,所以最开始都由着他来。纵容迎合的结果自然是杨震越来越没边儿。最后过分到季洁受不了要喊停的时候,杨震已经停不下来了。

季洁埋下头,轻微地叹了一声。

“别叹气啦。”杨震慵懒的声音传来,“你这时候叹气,别人还以为我不行呢。”

季洁脸上没散去的热度又烘了起来,反手锤了两下杨震的肩膀。

杨震没动,直挺挺地受着了,低声哄着:“别光打我呀,说句话。”

“说什么?”季洁没好气的回应,“我说你听吗?”

杨震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季洁的声音还有点哑,带着闷闷的鼻音软软地滑进杨震的耳朵里,勾得杨震心尖儿发痒。

心思跑远了,嘴里也没了正形。杨震低低地笑了两声:“平时你说什么我都听。但是那种时候……你叫我停是要我的命啊。行行好吧季洁,想要我的命我现在给你也成。”

季洁拍了一下他:“你再胡说?”

“好好好,我好好说。”杨震安抚地拍拍季洁的后背,垂眼看着她,“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听指挥、擅自行动,真是无组织无纪律。请领导处分我吧。”

季洁听着平时工作汇报的话被他用在这里,没忍住失笑。

“下处分可得多斟酌斟酌啊。我这对领导一心一意的,后半辈子还时刻准备着为领导效劳呢。”杨震絮絮地说着,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亲昵的讨好,含含糊糊地讲起条件来,“这次就饶了我,行不行?”

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距离。杨震的声音温温柔柔,从胸膛中沉沉地透出来,像一层棉帐,轻软地将季洁拢在里面。

好端端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带着点儿不正经,却又实实在在的是他毫不掩饰的真心。

季洁一点办法也没有。

“升了官儿嘴上功夫也见长了。”季洁小声嘀咕。

杨震嘴角一勾:“我别的方面功夫也不赖吧。”

季洁一掌推在杨震的胸口,瞪他:“跟你就没法儿好好说话!”

杨震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靠了靠,被打疼似的诶哟了两声,望着季洁的目光中却带着笑。

季洁的眉眼很清秀,这会儿眼尾泛着潮,瞪人的眼神一点儿也凶不起来,像他们大院儿里喜欢冲人伸爪子的狸花猫。看得杨震心里软乎乎的。

季洁被他盯得有点无措,在被子里蹬了他一脚:“去给我倒口水喝。”

“得嘞。”杨震知道她没在生气了,利索地翻身坐起来,爽快地应着。

正准备下床,杨震忽然发现睡衣不见了。在床头摸了半天也没找着。最后被季洁从她枕头旁边拽出来,扔到他脸上。

杨震被蒙了一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笑了。

但是他心里有数,如果再贫嘴估摸着要被季洁挠了。

最后什么也没说,三两下把揉成一团的衣服展开套上,乐呵呵地去客厅倒水去了。

北京初春的深夜还泛着寒意。

白瓷杯里升起一缕缕热气,入口却不烫,是正正好的温度。

季洁喝了小半杯。杨震接了过去,把剩下的两口喝干净。两个人终于再次安安生生地挨着躺下来。

“真是的,哪儿来这么大的气性啊。”季洁念念叨叨。

该做的都做了,人也抱了个够,杨震心里憋闷已久的烦躁散了大半,平心静气地承认:“在办公室跟老郑呛了几句。”

“我上楼那会儿吧。”季洁了然,皱了皱眉头,“你俩也真是……之前在六组一起干活儿的时候挺和谐的,这怎么分开了反而一见面还吵起来了。”

杨震接道:“哪儿能跟那时候比啊。我都调走多少年了,默契早没了。”

“没默契还天天把我的事儿给你通风报信啊?我都懒得说你们。”季洁听杨震那语气古里古怪的,知道他心里头别扭着呢,温声细语地安抚,“拌嘴归拌嘴啊,可别往心里去。不管怎么说,老郑到哪儿都是咱六组的老大哥啊。”

杨震低声哼哼:“你才是他亲妹子。我是白送的。”

“啧,杨震!”季洁眉头一拧,“没完没了啦?”

杨震乖乖地把嘴闭上了。

季洁扭头看了一眼。

台灯的光从床头照下来,正落在杨震的头顶。

杨震闷不吭声地耷拉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灯影里一晃一晃,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让季洁咂摸出一点儿委屈可怜的意味来。

平时雷厉风行的季警官在这种时候总是心软得很快。

季洁往杨震旁边凑了凑,戳戳他的胳膊。

“你想想,老郑也不容易。”季洁放软了声音,“他现在是支队长,哪儿能事事都向着六组呢。”

“我知道。”杨震将季洁的手拉过来拢在掌心里,低声应着,“所以我这心里啊,总是不踏实。”

季洁笑了笑:“那行,赶明儿警察都别上一线,全坐办公室。这下你心里是踏实了,老百姓的日子能过踏实么?”

杨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他也从不认为劝季洁回到一线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季洁回到六组的这大半年,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好起来。8·15大案收尾后,她眼里的光好像又回来了。有时候到六组推门进去,看见她端着茶杯和孟佳说笑,杨震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他希望季洁永远这样无所畏惧。

维护公义保护百姓,这曾经是他们共同并肩作战的坚定信念。这条路如今他已经无法再坚持了,季洁能带着两个人理想走下去,也是他愿意看到的。

可人总是有私情。

他不是不知道今晚所有的战友都已经尽力,不是不明白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季洁所做出的就是最优决策。

他为季洁感到骄傲,也同样时刻为她担忧挂念。这是无法控制的情绪。

可说出来又显得太过矫情。

“是因为老郑跟你提了今天现场的事儿吧?”季洁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缓缓地讲道,“那会儿啊,确实悬,可不光我一个人悬啊。为了不惊动里面的人,孟儿一个人去探的现场。最后收网,光自制的家伙就五把,每个人冲上去都做好了对枪的准备。我那边儿算是离子弹最远的一组了。”

“怪不得连张局都去了。”杨震叹了一口气。

“老郑是不是跟你说别的了?”

杨震听到季洁的话一怔。郑一民问他怎么还不跟季洁结婚的那段儿猛地从记忆里跳出来,闯进他的脑海。

杨震卡了一下壳:“啊……他是说了点儿……其他的……”

“我就知道。”季洁像是早就料到了,笃定地说,“他又把我挂彩说得很惨,是不是?老郑给你报信儿怎么总是添油加醋的。不盼我点儿好。”

杨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季洁想错了。低头笑自己草木皆兵。

“还乐呢?”季洁哼了一声,“你也是老刑警了,还每次都信他。随便听两句你就应该知道大概什么情况了嘛。就比如今天,那现场是危险,但是跟咱过去经历过的案子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呀?你忘了当时我们抓抢劫犯……”

杨震在旁边安静地平躺,一只手枕在脑后,听她絮絮地说着,没有打断。

午夜过后的北京很安静。季洁的说话声比平日和缓许多,念念叨叨的有一句没一句。话音悠悠地回荡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半点也不觉得吵,落入耳中有种恰如其分的柔和。

杨震感觉心口郁结的情绪一点一点融成了水,又在季洁的嗓音里暖烘烘地化成了风,轻飘飘地散了。

“哎,你听没听见?”季洁的声音传来。

杨震抬眼看她,慵懒地回答:“嗯,听着呐~”

季洁接着说:“所以以后别这样儿了啊。我知道你担心,但也别总是在我那儿等着。任务时长不可控,在家里等多好啊。我结束了肯定就回去了。”

“我怕什么影响?”季洁觉得莫名其妙,“别人爱说什么说去呗。我不让你去是因为你的腰。”

杨震愣了愣。

“旧伤自己都不上心。白天坐一天办公室不挪窝,下班儿还去我那儿接着坐,你那腰不想要啦?”季洁皱着眉头念念地数落,“上次你出差,开车坐久了回来都不太舒服,找大夫按了三天才好。再不注意等老了怎么办呀?我们那儿天天跑外勤,椅子上连个靠垫儿也没有,硬邦邦的坐着多难受啊……”

杨震没太听清后面的话语。

从季洁说她从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之后,他似乎就有点走神了。

晚上和老郑的那一番对话又回到了记忆里。

也许老郑说得对。当领导当了这么些年,面对的人和事都变了,他的心思也无可避免地变得深沉。但感情和婚姻,说到底也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日子是自己过的。本不该有这些瞻前顾后的犹豫。

而季洁,她本身就是一个认定什么便不会轻易改变的性子,一旦做了选择,就会果决坚定地往前去。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热爱的执着的东西。比如六组,比如案子,比如法律,比如杨震。

杨震想起每次结案去支队门口等人的时候。季洁不管从哪里走来,总会远远地望见他,然后在同事们的目光中毫不遮掩地径直走过来,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老郑说的话又在杨震的脑海里模糊地回响着——“你想没想过,要是今天现场真出了事儿你后不后悔”。

如果今天真出了事……

杨震闭了闭眼。

……季洁刚才那句“我想你”,他大概这辈子都听不到了。

前天中午,季洁难得回家歇了两个小时。下午他把人送去组里,季洁下车回头冲他笑,挥了挥手说,回去吧。这差一点就是最后一句话。

而他们之间,依然是没有任何法定关系的前同事。

杨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这世界上除了生离死别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他想要做的无非是保护季洁不再受到伤害。可有什么比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更能让她感到安全的方式呢?别人的议论,不过是人心里的一道坎儿罢了。

既然风风雨雨走到今天依旧走不散,那么以后的事儿就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杨震的掌心还牵着季洁的手。想到这儿,手指不自觉微微用力,握得更紧了一些。

季洁感觉到杨震指尖的力气,转头看过去,发现他在发呆,轻声说:“困就睡吧。也挺晚了。改天等咱俩都有空,去医务室找小周再问问你腰伤康复训练的事儿。”

“季洁。”杨震声音低哑。

“啊?”季洁看他。

杨震沉吟半晌,深吸了一口气。

“季洁,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杨震听到身边的声音倏忽安静下来。

但他没有来得及去看身边人的反应。

既然顶住了这口气,那就把该说的都说了吧。杨震想。

“我们以后,肯定还会遇到很多。像今天这样的……案子,现场,未知的危险,还有一些别的……无关紧要的议论。”杨震轻咳了两声,“总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想和你一起……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了。”

这一番话说得吞吞吐吐,像是被人卡着喉咙似的,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杨震觉得自己的言辞简直烂透了。

他明明刚组织好了很多话,明明想要给她很多承诺。可是说出口却磕磕绊绊,只剩下了这么单薄的三言两语。平时面对局里各色人物的机敏变通此刻半点儿也派不上用场。

杨震听得到自己心如擂鼓,呼吸急促而沉重。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绷得发紧。

房间里的两人都沉默着,静谧得连空气都如同凝固一般。

在这样的瞬间,任何的响动都被放得无限大。

比如两人还依然紧握的双手之间忽然传来微不可察的颤抖。

杨震一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抬头看过去,却正对上季洁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

杨震赶忙松开手,双臂一展将梨花带雨的人儿拢进了怀里。

“别哭啊,别哭……”杨震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季洁的眼眶忽然潮湿一片,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杨震捧着她的脸,手忙脚乱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尽。

杨震听见季洁说了三个字。

鼻音很重,瓮瓮的,只能听清第一个字是“我”。像是在回答刚才他的那一番内心剖白式的毫无准备的求婚。

杨震刚放下的心又狠狠紧张起来。他声音有点发抖,小心地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

季洁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回答:“我要纸。”

杨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失笑,暗叹了一声。

他抱住靠在他肩上的姑娘轻轻拍了拍:“等着啊领导,小杨给您服务。”

季洁从他手里拿过半包纸巾,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杨震怕她闷着,把蒙住头的被边儿往下拉了一点,搂着她半靠在枕头上。

心情大起大落之后的杨震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了。他抱着一种“反正想说的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态,恢复了往日在季洁面前痞里痞气的样子。

眼见着季洁攥着纸巾捏得鼻头发红还要再擦,杨震伸手拦住了。

他把纸接过来,一边轻轻地沾了沾,一边煞有介事地叹气:“哎,今儿在床上净是我让你哭了。”

季洁知道杨震这不着调的嘴在暗示什么“床”,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嘶……”杨震龇牙咧嘴地喊疼,“轻点儿轻点儿。”

杨震是惯会在她面前装可怜的。季洁知道自己根本没用力,却也没法放着杨震惨兮兮的样子视而不见。

“好啦。”季洁抬手摸了摸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两下。

杨震听她的声音平静许多,放下心来,伸手理了理她前额凌乱的发丝。

“我宁愿你多打我几下,如果能早点跟我结……”杨震说到这儿又觉得自己追得太紧,结结巴巴地改了口,“没事儿,你……我今儿太、太突然……戒指、花、也、也啥都没准备……我、我等你……”

季洁摇头:“不。”

杨震的心又提了起来:“不什么?”

“不用等。”季洁抵在他的肩头笑得温柔,屈起手指在杨震狂跳的心口上敲了两下,“你在瞎担心什么?我怎么会不愿意啊。”

06

杨震从来不知道心里真正踏实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就好像是身上忽然有了沉甸甸的重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将要担起什么东西。而这份重量又是坚实且温暖的,能让人在未来的每一步都走得更加稳健。

明天,这个家就是两个人了。杨震想着。

说来很奇妙。这本该是激动亢奋的时候。可是季洁在他身边躺着,杨震的心跳平稳极了。

今天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季洁应该是挺累了。偏向他的方向侧着头,眼睛迷迷糊糊的快要闭上。

杨震伸手给她把被子往上扯好,掖紧边角。

“季洁。”杨震往她的方向靠了靠,轻声说,“打明儿起,咱俩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么?”

“今天晚上聊得还不够啊……”季洁打了个哈欠。

“那哪儿能一样。”杨震说,“这是说给咱俩今后过日子的,你不打算给我提点儿要求?”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围捕嫌疑人之前的动员大会啊。”季洁噗嗤笑出了声。

杨震被她思维跳跃的奇怪比喻逗乐了,也笑。

“会上讲话的事儿你擅长。”季洁冲他扬了扬下巴,“杨处长,您先发言。”

杨震不同意:“我可不能先说啊。在咱家你才是领导。”

季洁笑着说:“行啊,表现不错。”

“那必须啊。”杨震仰着脖子从来不知道谦虚俩字儿咋写。

“其实也没啥要求可提的。”季洁想了想,“还是你的那句吧。咱俩谁也别做英雄,都好好活着,这最重要。”

“抢我的话?故意的吧。”

杨震在一片漆黑里听见了季洁偷笑,无奈地翻了个身。

“哎,那我说点儿啥呢。”杨震平躺着,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那就……注意安全吧。记得回来吃饭,我在家等你。”

卧室里短暂地安静下来。

警校毕业那年,学校和学弟学妹们拉的横幅,标语是“祝85级毕业生一生平安”。杨震想起当时那个满不在乎的自己,还有做侦查员的时候,跟战友轻飘飘地说一句阎王爷不要我。

那是身上不沾血的少年人才有的底气十足的轻狂。

杨震感觉到身旁靠近的温热。

季洁靠过来贴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吧。”

杨震心里想,这新婚前夜的寄语,简直像是之前每次出任务一样。

可这也确实是两人最真实的心声。作为刑警,工作和生活总是很难分开。因此他们太清楚这几个字的重量。

很幸运,他们有彼此并肩前行。不必多言,他们都懂。

杨震偏头亲了一下季洁的鬓角,说:“明天早饭想吃点儿什么?”

“火烧吧。”季洁说,“还有糖的么?想吃甜的。”

“有。”杨震对冰箱里的事儿心里门儿清,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也得起来做啊,你这都点好了。”

季洁哼笑:“别只有明儿一天这么殷勤吧。”

“那不会。”杨震说,“以后只要你回家,我都在。”

07

第二天早晨,季洁请了两小时事假。

因为前一天的大案辛苦,大家都在家多休息了一会儿。所以这假批得很顺利。

直到中午11点多,季洁准时销假上班。她没进六组,背着包径直走进了支队长办公室。

“哟,歇够啦。”郑一民乐呵地跟季洁打招呼,下一秒就看见了紧随其后的杨震。

“是不放心我们支队是怎么着啊?送人送到办公室门口来了。”

杨震笑着没吭声,回身把门关严实。

郑一民从座位上站起来:“要不说还得是季洁有办法。昨儿这杨震脸拉得老长,一句一怼的都快把我气死了。今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杨震走过去拍了拍郑一民的肩膀:“改天请你吃饭。”

郑一民摆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那会儿搁谁心里都急,都是干这行的,理解……”

杨震打断他:“不是因为这事儿。”

郑一民疑惑地回头看。

季洁早就从包里拿出了两个红本,已经整齐地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郑一民盯着那俩证盯了半天,拿起来翻了翻,指着眼前憋笑的俩人:“你俩这什么情况?连我你们都瞒着啊。”

季洁笑着说:“就是你看到的情况。”

“是比较突然,但是……能早一天就早一天吧。”杨震望向季洁,相视而笑,“我俩都不想等了。”

郑一民坐下端起茶壶喝了一口,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你俩这事儿定了我是高兴,不过啊,”郑一民指尖敲了敲俩本儿,“就这么随便选一天领证,不算算日子?”

杨震不太在意:“是双日子就行了呗,我俩都有假的日子不好凑。”

季洁赞同地点头,补充道:“而且是重大任务成功收网的日子,还不算是好日子啊?”

“嘿,你俩还挺看得开。”这夫妻俩向来是有很多道理的,统一战线很有一套。

郑一民没跟他俩辩,站起身:“走吧,一起去组里。婚都结了,就赶紧跟大家伙儿说说呗。”

“诶,别别。”季洁拦了一下。

“什么意思,给我们省份子钱?”

“什么跟什么呀。”季洁白了他一眼,“喜糖还没来得及准备呢。改天带来再说。”

郑一民了然。

往回走了两步,他又开始操心别的。“诶我说,你俩婚礼准备啥时候办呢?”

“那现在也得开始准备了。”郑一民掰着指头算,“这怎么着也得提前仨月定地方吧?局里人都得去呢,酒席小不了。你俩的礼服也得着手置办起来了。”

“得得得,老郑。”杨震扯了扯郑一民的胳膊,“吃顿饭的事儿,整那么大排场多折腾。人民公仆可不提倡铺张奢侈啊。”

郑一民眉头一皱:“这叫什么话呀!结婚折腾那是应该的。你不愿意,你也没问问你媳妇儿愿不愿意啊。”

季洁走了两步跟杨震肩并肩站着,微笑地说:“我觉得吧,结婚这事儿,还是得看人。人不对,日子过不舒坦,折腾多大排场也没用。”

季洁这话的意思很清楚。她的前一段感情,在场的两位男士都是知情人。所以她也没有避讳,直接地表达了她的想法。

杨震听得明白,抬手搂上她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咱也不是说要跟谁比。婚礼办得高兴也是以后的美好回忆呀。”郑一民作为过来人说道,“再怎么样也要把亲朋好友都折腾来,一起吃一吃闹一闹,这样才体现你们的感情来之不易嘛。”

杨震笑了:“我俩的感情还不够来之不易啊?”

郑一民被噎得无话可说。

他回椅子上坐下,抱着小茶壶喝了两口,本来还想再讲两句。一抬头看见杨震和季洁肩靠着肩站在门边。

杨震衣领上沾了发丝,季洁很熟练地捻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杨震低头瞥见季洁的动作,嘴角明显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郑一民忽然觉得,他俩过去经历了那么多,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什么仪式什么环节,好像也没那么紧要。

“放心吧老郑。婚礼不搞那些繁琐的,但是一定会办。我俩商量过的。”季洁抱着胳膊冲郑一民笑了笑。

杨震在一边点点头。

“行吧。”郑一民由着他们去了,放下小茶壶站起来,“那我就等着给季洁批假了。”

“是给整个儿六组批假。”杨震提醒他。

郑一民大手一挥:“到时候甭管多少个,来者不拒。”

“别到时候了,我现在就要找你批。”季洁说。

郑一民:“又干嘛去啊?”

季洁扶在杨震的肩膀上笑:“你问他。”

杨震清了清嗓子:“咳,也得去给我的领导汇报一下个人问题。”

郑一民摆了摆手:“走走走。”

08

两人从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北京的春日阳光很好,季洁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微微眯起眼睛。

杨震给她拉下遮阳板,点火起步,沿着熟悉的路线往院门开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分局院子里的树都发芽散叶,显现出郁郁葱葱的雏形。

他们的相遇,好像就在一个这样的午后。

那是一个更加热烈的夏日。嘹亮悠长的蝉鸣,还有厂房里两手相握的那一瓶水。

是手里浸满鲜血也依然紧握的枪。是脚下荆棘横生也不曾回头的路。

是离别又重逢后浑身伤痛也依然坚定选择的彼此和远方。

然后就这样向前。一步步安稳而笃定,迎着像今天一样明朗的阳光。

来日方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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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整理完全文发现今天是重案二首播20周年。真好啊。

在局里说一不二的杨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慌过。他深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在走向老丈人家的每一步都哆哆嗦嗦的。

季洁笑着看向杨震,挑眉问道:“怎么,杨局还怕一退休老头?”

杨震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住自己的心神,“这……我……”向来说话流利,能言善辩的杨局此刻变成了结巴,目光移向季洁的小腹,“咱俩就结婚前来了一次,然后不声不响领了证,现在你还怀了,爸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我给撕了。”

季洁忍不住,噗一下笑出声来......

季洁忍不住,噗一下笑出声来,“咱俩又不是偷了户口本领的证,你到底怕什么。”

“咱俩结婚一直没通知爸。”杨震叹了口气,“爸不会……”

“他能说什么?逼咱俩离婚,然后按着我去打了孩子?”季洁翻了个白眼,“我今年三十多,不是十八,你怕啥。”

杨震也说不清楚,只能眨巴着眼睛,祈祷一会儿季洁能救救他。毕竟他可忘不了这证是怎么领的。

原本杨震想着815结案后就和季洁结婚的,结果季洁以一句“我才刚出坟墓,要享受一下恋爱生活”为由拒绝了。他能怎么着,只能陪着季洁享受恋爱生活呗。原本杨震以为顶多过个半年,季洁就能同意结婚的。结果半年后,季洁也仅仅是同意他搬到季洁那住。于是,法制处处长开始了知法犯法的非法同居生活。

后来,刘局退了,退之前推了杨震一把,杨震顺利升了副局。升官发财娶老婆,就在杨震成为杨局的第三天,他在副局长办公室里看着文件,门就被人踹开了。

杨震被踹门的动静震得抖了一下,但也没抬头。全局上下敢这么踹开副局长办公室的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季洁。

当杨震把手里的文件放好,再抬起头时,看见的是一脸说不清具体什么表情的季洁。

“怎么了?”

啪!季洁把一张检查单甩给杨震,“看看你干的好事!”

“啊?”杨震还没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季洁。季洁扬了扬下巴,示意杨震看向那张检查单。

杨震拿起检查单,上面那些数值什么的他也看不懂,只看懂了结果,“怀孕八周”。

杨震挠了挠头,看见季洁还站着,赶忙起身扶着人到沙发上坐下,还拿了个靠枕塞在季洁后腰处,轻声细语地询问着,“难不难受啊,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你说呢?”季洁白了一眼杨震,她是喜欢孩子,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但不代表她想未婚先孕吧。而且她也不希望杨震因为孩子和她结婚,希望两个人走入婚姻是深思熟虑考量后的结果。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能抵得过柴米油盐的磨砺。

杨震轻轻给季洁揉着腰,把人搂进怀里,“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明儿跟老郑请个假吧,咱俩把结婚证领了。咱可都是公务员啊,非法同居还未婚先孕可不行。”

季洁白了杨震一眼,闷闷地哼了一声,“你真心想跟我结婚?”

“媳妇儿啊,抓到王显民那天我就想和你结婚了。这不是您老人家一直说不想结不想结,想好好谈恋爱才拖到现在嘛。咱这未婚先孕的,再不结婚,影响可不好。”

季洁看了一眼杨震,没再说什么,只是靠着杨震开始闭目养神。

一时之间,杨震也拿不准季洁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结婚呢还是想把孩子打了。他倒是无所谓季洁打不打掉孩子的,就是担心人流会伤了季洁的身体。但怀孕也会让季洁伤身,他可是听说过怀孕和嘴里吐出一个西瓜差不多的说法。

“杨震。”正当杨震纠结季洁怎么想的时候,季洁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介绍信你找人开好吧,明儿下午咱把证领了。”

“啊?”杨震愣住了,刚刚不是还有点抗拒嘛,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你歇会儿,我这就找张局要介绍信。”

杨震风一样跑出办公室,没多久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的是他和季洁的介绍信以及和局里的报备信息。

“媳妇儿,这……这有点匆忙。”杨震突然在抽屉里拿出一枚戒指,单膝给季洁跪下,“也没准备什么,戒指还是去年买的,有点俗,金戒指,比不上谭总的大钻戒。但我,我保证,这辈子只有你一个领导,嫁给我,成吗?”

“我现在还能拒绝?”季洁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把手伸过去,看着杨震给自己戴上戒指,“行了,你腰受不了,别跪着了。”

“还是我媳妇儿心疼我。媳妇儿,周末我就给你买个戴钻石的。那什么DR钻戒,一生只能买一枚那个,我给你买。”

“何必多花那个钱。”季洁摇摇头,“钻石又不值钱。”

“不行,必须安排。周末就去买,买个大的。”杨震表示别人有的,季洁肯定要有,这不是花不花钱的问题,是他不能让他媳妇儿羡慕别人的问题!

“周末啊。”季洁皱了皱眉,“得回我爸那一趟。”

“啊……那,那就回去呗。周末两天呢,一天回爸那,一天去给你买戒指去。”

“什么就爸,咱俩可还没领证呢。”

“我早认了这个岳父了!”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没用。”杨震晃了晃季洁的孕检单,“明儿就领证去。你先歇会儿,我把手头上这点东西弄完咱就回家。”

叮!

电梯的声响把杨震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差点没给季局表演一个现场滑跪。好端端的吃个家常便饭,变成了和几位局长一起吃饭。那次之后,杨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登门拜访。这次再来,是拿着结婚证来通知季局,他把季洁娶了,季洁还是未婚先孕的。

“爸!”季洁看了一眼坐在客厅中间闷闷不乐的季局,打了声招呼后就拉着杨震坐下。

刚一坐下,季洁就把结婚证推到季局面前,“通知一下您,倒也不必费心我结没结婚,刚结。也不用催生了,刚怀。”

季局拿起季洁推到他眼前的结婚证和孕检报告看了一下,又对比了一下日期,原本阴沉的脸更黑了。他打量了一眼紧紧握住季洁手的杨震,又看起季洁的检查报告和结婚证来。

季洁能感觉到杨震手心在出汗,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回头对着他浅浅一笑。

杨震感受到了妻子的安慰,原本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不少。季洁明媚含笑的眼眸真是让杨震放松精神的良药。

“嗯。”季局把结婚证和孕检报告放桌上,扫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眉目传情的两个人,语气不咸不淡,“没孩子的话就不打算结婚了?”

“我……”杨震刚想解释点什么,结果发现自己好像解释不清楚。

黄金搭档的默契在这种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季洁接过杨震的话,替杨震回答起来,“还真是,我刚离婚才多久,这单身的日子,谈恋爱的日子还没过够呢就又得结婚了。怎么着,我嫌自己一个人过着太爽是吧。”

季局看了一眼季洁,叹了口气,“那这孩子怎么回事。未婚先孕怎么回事。”

杨震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平日在局里的威风此刻消失殆尽。他现在只求季洁还能记着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严谨点算,从他俩领证开始到现在是第三天了,怎么着也有小一年的恩了。季洁可得哄着点季局,别让季局给自己打死了啊。

季洁莞尔一笑,若是放在平时,杨震脑子里已经开始出现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整个人痴痴地盯着季洁看。现在,他只希望他一会儿也能和现在的季洁一样笑得出来。

“就这么回事呗。”季洁满不在乎的语气更让杨震胆战心惊,这季洁怎么也不好好说话啊。

季局没接话,只是扫了一眼努力保持微笑整个人慌得不行的杨震,再看看自己女儿握着杨震的手,嗯了一声。

季洁倒是不急,“今儿过来就和您说一声,今晚也不一定在家里吃。”

“这分局副局长谁选的。”季局忽然说了一句,“一点小事儿就慌成这样,你们分局这不是要完嘛?就这还主管刑侦,看见碎尸案不得晕死在现场。”

季洁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人笑得前仰后翻,过了好一会儿才来了一句,“真要是碎尸案他倒没事儿。就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怕成这样。”

季局扫了一眼杨震,“心虚啊?”

“啊,季局,您……我……这……”

杨震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被季局抬手打断了,“行了,证都领了,也该改口了。再说了,我也退了好久了,早就不是什么局长了。”

“爸。我吧……这事儿啊……”

“不用解释了。”季局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动,“什么时候同居的。”

“半年前。”杨震不太敢看向季局,他此刻理解了为什么审讯室里的绝大多数犯人都不敢看警察了,毕竟那是真的心慌啊。

“啊。”杨震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出来,嘴角都要咧到耳后边,“谢谢爸!”

“行了。”季局看了一眼杨震那不值钱地笑,“好好对小洁,她已经离过一次婚了,我不想她再离第二次。否则你就算是到了正厅级,我也照样饶不了你。”

“不会的不会的,爸,那什么,家里还有菜吗?这样,今晚,我下厨,您也尝尝我的手艺。”

“行啊,冰箱里还有肉,咱爷俩整点儿?”

“不喝了,不喝了。”杨震连连摆手,这个谭总能不能学会做一个合格的前夫啊!别有事没事在季洁眼前晃!

季局看着他俩这样,心里高兴,但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当年季洁的妈妈还在时,也是这样管着他的。现在,两个女儿的关系说不上个好坏,一个满世界地跑做巡演,一个经历了各种波折苦难,都忙。

“没事儿,我有分寸。”季局开口,看了一眼杨震和季洁,“你也别整天吓唬人小杨了,天天提心吊胆的,本来就没多少的头发现在更没几根了。”

季洁故作认真地看了看杨震的头顶,“还真是,再过几年,局里怕不是要传杨局老牛吃嫩草。”

杨震听见这话就来气,奈何季局就在旁边,他也说不得什么,只能委屈地喊一声,“媳妇儿。”

季洁就乐意看杨震拿她没辙的样子,故作挑衅地斜睨了杨震一眼,“我说得哪里不对呢?”

杨震叹了口气,想回嘴又不敢。还是季局出来给杨震解的围,“行了,你少欺负人家。”

“还是爸好,我去做饭了,爸也尝尝我的手艺。”

杨震说完就钻进厨房忙活去了,把客厅留给父女二人。季局看着杨震熟练地做饭,对他又多了几分满意。

“好好过,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别再折腾了。”

“我知道了。”季洁歪在沙发上,吃着桌上的葡萄,“我听说杨震还能往上升,我跟他闹,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业务能力强,能说会道能来事儿,形象好,努努力,往上走不是问题。”季局其实非常满意这个女婿,“官不官得不打紧,重要的是他待你是真心实意的好。你怎么欺负他都不带甩脸子的,但你也要有个度,开开玩笑可以,别伤了人的心,到时候你想哄也哄不回来。”

“我知道的。”季洁看了一眼厨房里做饭的杨震,脸上露出幸福地笑,“爸,你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咳。”季局摆摆手,“楼下老张头非说我抢他舞伴,我这被他气的。”

季洁忍不住笑出声,“是,可给杨震吓死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领证几天啊,就帮着他怪起我这个爹来了。当初我让你和他相亲你死活不同意,现在想起来人家的好来了。那陆建华我一看就不靠谱。”

提起陆建华,季洁脸上一副淡然的表情,“都过去了,谁没有年少的时候,那会儿就喜欢那样的。”

“说说吧,和杨震怎么回事。”

“啊?”季局话题转太快,季洁一时没跟上来。

“我问你,当初815大案破了之后为什么不和人结婚。非得和人谈恋爱拖着,俩警察,有一个还是副局长,要是没这孩子,是不是打算非法同居一辈子啊。”

“额……”

季洁此刻真切感受到了大名鼎鼎的审讯高手季局带来的压力,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震一声开饭拯救了季洁,季洁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了。结果晚上俩人回到家里,躺床上浓情蜜意的时候,杨震把季局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季洁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翻身装睡,任杨震怎么说都不回答。

杨震看了一眼给自己裹成鸡肉卷的季洁,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给人搂怀里,抱着人睡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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