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汗敖包情缘(3140)莫尼山文学

农场改制后特派员张忠走了。第二天,敖登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他说:“我们草原上的蒙古人吃水是冬季吃雪和冰多,夏天吃水全靠水井,吃水比较困难。现在我们需要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给边境上的蒙古牧民打井,第二项任务就是给牧民建羊圈。大家不用为建羊圈的材料发愁,只用当地的土和咱们草原上的一种草,然后用水拌起来和成泥,用四股铁叉把泥一层一层垛到一米六高就变成了墙。这样既暖和又结实,而且能防像刘杰、杨利民这样偷羊砖的贼,他说到这里全场一片大笑。这样在四周垛起来后,用叉子把多余的泥和草梳下来,梳完了既美观又不怕雨淋,这就叫“母猪墙”羊库伦。第三项任务,咱们蒙古女人生孩子少的原因,就和睡蒙古包有很大关系,蒙古包下面不管铺多少牛皮和毡子也解决不了地下潮湿的问题。怎么办?咱们现在就要在包下挖一个坑,然后在坑内盘成火炕,烧火的灶和烟筒留在包外,这就叫‘包中土炕’。我们把这三项工作做了,挣来的钱分给大家,我敢保证你们的分红比现在工资高出好几倍,业务由我来联系。”敖登说完,会场上一片拍手叫好声。

草原建设队刚建立时经济效益的确不太好,到了秋天就慢慢好起来,因为蒙古人过去吃水饮牲口的井都是个土坑,最多也是用枳芨草根围上一圈。而建设队的汉人能用石头彻成井筒,水质清亮而不受污染。另一个是羊棚羊圈,过去蒙古人的羊圈都是用多年的羊砖砌成,它既不美观又不结实,而汉人用草原上的草、土加上水和成泥,用铁钗一层一层垛起来,名叫“母猪墙”。母猪墙既结实又美观还不怕雨淋,冬天圈羊不透风。最叫蒙古人叫好的还是冬盘蒙古包下的火炕,火炕既暖和又省了很多牛皮毛毡,汉人多了虽然坏人也多了,但他们最能最巧。草原建设队在牧民的一片叫好声中经济状况有了转机。冬天职工们闲着的时候,自愿办起了二人台小戏班,春节时候不但充实了农场人们的精神文化,而且还去公社大队为牧民演出,受到牧民的欢迎和热情招待。

如果说1960年到1961年是农场职工最欢乐最鼎盛的一年,那么1963年未还要比以前好,因为人们对草原上的环境以及生活方式已经习惯了。

三十二

1964年的查汗敖包山还是那么俊,俊得满山鲜花烂漫。飞到南方避寒的大雁归来看到烂漫的查汗敖包山再也不想离去,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落到草丛中,准备在这里繁殖它们的后代。从长城内来到这里的男女青年已慢慢长大,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甚至坠入爱河。如果能度过今年春天的爱河,那么可以在这里开花结果,但迎来的却是一片嚎啕痛哭。

春暖花开,冻土融化。草原建设队的人们在敖场长带领下修复今年的生产工具,准备今年大干一番,挣了钱把原农场房屋以及环境变一变。谁知道在一个黄昏,一辆小吉普车送来5个陌生人,这5个人改变了四家和100多号人的命运。

敖场长当过兵但没搞过运动,他听杨组长说完浑身起鸡皮疙瘩,见问他有什么意见急忙说:“没,没,没什么说的,利民,你先给领导们倒上茶,然后去王红家捉只鸡来准备晩饭。”杨利民不高兴地上了茶走了。

第二天早晨,草原基本建设队的全体职工被召集到办公室门前开会,人们情绪不好,因为昨天晩上就知道了。

杨组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人,他长形脸上大眼凸出,高鼻隆起,隆起下一张大嘴凹回,给人一种当了多少年警察的感觉,也许每次运动都需要这样的人才。他今天也没有和敖登过多的寒喧,直接了当地说:“同志们,我们新中国建立十五年,就出现了贪污浪费盗窍份子,所以要在全国掀起四清运动,今天就算咱们草原基本建设队开展四清运动的动员会吧。四清就是要清帐目、清财产、清贪污和铺张浪费,清那些混到我们边界上的一些坏份子。会议准备三个月,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学习文件精神和领会精神,第二个阶段是谈认识,谈思想,互相面对面的揭发,第三阶段是总结,总结完了做处理,该抓的抓起来,该清退的就清退,同志们,做好准备迎接明天,散会。”杨组长直接宣布散会,好像敖场长不存在一样。

老年人们说:话多了必失,病从口入,话多伤人,人们忽视了这一点,只要你开口讲话,那么就能从你话中的小毛病找出大毛病,何况找你个别谈话引诱呢。

敖场长在原农场任副场长时就没有沾经济的边,改建以后虽然当了队长但也是挂了个名,就拿配备给他一个炊事员简陋的办公室也说明他没什么问题,但还是给他闹了个铺张浪费没有阶级立场的罪名挂了起来。人们挣了些过冬的钱也在运动日子里耗尽,公社大队的牧民有很多活也没人干,运动就得要运动到底,至于生活工作只能放到运动后面去。

草原上绿油油的草变成了黄色时候,四清运动总算结束,在结束这两个词里包含着连敖登在内78个各种有问题的人,这些人冻结在名单里等候处理。20天后一个阴沉沉的下午,农场南面大路上开来了六辆解放牌卡车,卡车中都配备了公安人员。自从敖场长停职后建设队就由梁队长负责,梁队长从办公室窗户中看到来了这么多卡车,心中就猜到了八九成,他放下手中的茶迎了出来。杨组长这次也没做自我介绍,领着公安人员就进了办公室,他进了办公室没接递过来的茶说:“梁队长,你把全队的职工叫到办公室门前开会。”梁队长很快就把人们叫到办公室门前。

等人们到场后,杨组长把名单拿出来核实完说:“同志们,现在国际和国内形势很严重,苏联对我国虎视耽耽,所以我们边境内绝不容许有问题的人存在,把他们迁返到内地接受劳动改造。今天下午凡是名单上的人都回去准备,明天早晨送你们回老家去,没有别的,散会。”

五年前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人们听阿场长、赵书记讲话是多么的兴奋,而今年却变成了这样悲惨的结局,悲惨到没离会场就有好几个坐到地下大哭:“我们早知道这个地方不要成份不好的就不在赛罕塔拉登记了,来了我们也是老老实实的工作,这究竟为了什么?啊!………

晚上梁队长汇报了敖场长现在不在场里,回到了家中,他看杨组长没有责备又试探地问:“王红的儿子贵奇还在敖登那里放羊,用不用一块也遣返回去?”杨组长没有商量余地说:“那不行,必须一块遣返回去,明天派人把他叫回来。”

王贵奇早在三年前就认了敖登为干爸,常年居住在敖登浩特里,慢慢地和其其格产生了爱情。他们整天骑马奔腾在大草原上,戏耍在敖包山花丛中,牧羊在小溪边,敖登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老俩口希望贵奇做他们永远的上门女婿。

1962年农场走入低谷时,王红家中经济发生了捉襟见肘的情况,那森巴雅尔和敖登常常接济王红,王红有时感动地直流泪,后来四家也情甘心愿地想和敖登结成儿女亲家。四清运动时,贵奇已变成了半个蒙古人,他精通蒙语,也习惯了蒙族生活习性,但是这样也逃脱不了四清运动给他带来的厄运,谁让他出生在一个四类份子家庭?

敖登虽然没有搞过运动,但他是多年的共产党干部,自从四清运动查出这些人记到了名单上他就知道没有完,迟早上级要做处理。至于怎样处理他也想到了,可能会把这些人送回汉人区,他知道这些人国家不会判他们的罪,所以回来后他把情况和全浩特的人讲了,并且还做好思想准备。

查汗敖包农场自从昨天下午来了押送车辆和公安人员就下起了雨,下了一晚上天亮时还没有停下,草原上白茫茫一片。娜仁花已经起来准备点火熬茶,她从蒙古包门口望见雨地里来了三个骑马的人直奔她们浩特来,他急忙催促敖登他们起床,来人了。敖登、贵奇、其其格刚穿好衣服三个来人拴好了马就进了包内,敖场长一见梁队长和职工刘杰领着一个陌生人就知道分别的日子到了。他急忙让梁队长他们坐下,又叫娜仁花给每人倒上茶才问:“什么事?”梁队长和刘杰吱唔了半天说:“老场长,叫你受惊了,没你的事,杨组长说叫你好好在家养着,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带贵奇回去。”接着把情况详细和敖场长说了一遍,并且说他们也无可奈何,说着刘杰哭了。敖登拍着刘杰背说:“孩子你不要哭,我不怨你,你们三个都是执行公务,我早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其其格你给贵奇把东西收拾好叫他去吧。”

王贵奇想,我出生在一个四类份子家庭,从小就受着别人虐待,好不容易熬到稍微大些还遇上1960年饿肚子,跟着大人逃出来,心思每天吃饱就知足了,不想遇到那森巴雅尔、敖登、巴特尔、其其格以及全浩特人的爱戴,尤其敖登俩口子的呵护,其其格的真爱,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谁曾想四清运动就要将他们分开。他上前跪倒在敖登面前说“干爸,你对我真好,我知道连您也保护不了我,您放心,我今天跟他们回去,送回我老家您也是我干爸,过一两年我长大成人一定还来和您们呆到一块儿。”说完失声痛哭。娜仁花和其其格正在给贵奇收拾东西,听到贵奇说出让人揪心的话,上前抱住贵奇哭着说:“孩子,你什么时候也是我们的女婿,你说对了,我们这里多会儿也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来都行,也许这是命里注定。”说完用袍子袖口给贵奇擦泪。

其其格出生在敖登家,从小受父亲的熏陶待人接物特别谦和,自从认识贵奇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别人恋爱都要过双方父母关,而她却得到了双方家长们推波助澜,真是长生天作美。谁知今晨蒙蒙大雨就要把她们割开,想到此上去抱住贵奇哭着说:“对,你是我爱的人,我们全家就是你亲人,你等运动过后千万要回来,我等你。”

公安人员和梁队长、刘杰都流下了眼泪摇揺头。那木色楞和天鹰知道让宝奇走就心情不好,来时就拿着一瓶酒喝,他们看到那森巴雅尔求他们都不行醉眯眯说:“操他祖祖,什么人?巴特尔,你去把你爷爷毡包勒勒车套上,你和其其格、乌兰仨人把贵奇送回去,一直送到他们上车你们再回来。明年老子就和你天鹰叔叔就从他们老家把他用勒勒车再接回来,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敖登一直低头不语,他听到那木色楞能说出这样的话,心中稍宽慰了些,他抬起头来说:“哥哥,咱们俩一块儿长大,我就记得你能喝酒不想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孩子们,就按你大伯说的办。”

巴特尔把勒勒车套上牛停在外边淋着雨,但是包内的人总是出不来,蒙语、汉语、哭声、拉拽声混成了一片,混杂的声音到了蒙古包外慢慢消失在雨雾中。

草原上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第四天天亮时停了下来,但是查汗敖包山上空起了大雾,云雾慢慢地遮住了顶峰五块大石,她这块宝地能解决人们的饥饿问题但阻止不了任何事态的变化。

五年前一个金秋的下午,查汗敖包农场办公室前一片欢声笑语,而五年后在同样的场所却是哭天动地。当卡车上装好了东西马达启动时车下一片混乱:恋人拥抱、临别赠言、互相道歉。人么,不应该相处太近,不然怎么会有生离死别呢?刘剑峰、宋向东两家人来农场后很少和人接触,所以走得安然。

韩志英、王红、陈世东、贾春明四家在四清运动中成了斗红眼的公牛,恨不得将对方肚子挑破,今天四人可能都注射了镇定剂,四人哭着捉住对方的手说:“我们真不该,不该和对方都说了真心话,不然我们都说了假话他们去哪里查去?”刘剑峰和宋向东坐在车上看着他们笑,也许是讽刺。

汽车轮刨动地下软软的泥土开始行驶。车下巴特尔和其其格抓着贵奇、韩婷婷不放,泥水溅到她们脸上,在她们心里留下了终身的伤,此时几个人都是泪水满襟。

三十三

1994年深秋,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几行大雁在空中叫着穿过太行山向南飞去。长城外一个四十多户人家的小院内,站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他仰望着大雁从自己院落上空飞过,直至望不见了才低下头。他的一个十几岁的孙子问:“爷爷,你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望着大雁飞去干什么?”老头摸了一下孙子的头叹口气说“你年纪小不知道大人们的事,爷爷想亲人们才这样子的。”孙子又问:“你是不是还有爸爸妈妈,难道我们不是你的亲人吗?”爷爷见孙子问得好笑说:“孩子,你们当然是我的亲人,但这是爷爷三十多年前的一段伤心往事啊。”说完低下头伤心。孙子也知趣地悄悄离去,院内沉静起来,只有秋蝉在充足的阳光下抖动着翅膀鸣叫。

金灿灿的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一辆客车停在了院外的大路旁。接着是旅客下车和拿东西的声音,声音中夹杂着俩个很耳熟的人问话。请问:“王红是不是就住在这个村子里?”几个妇女说:“就是,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对啦,路北那个大院子就是他们家。”俩个老头只说了声:“我们是从关里来的,说完提着东西一颠一颠向院内走去”。

王红虽然八十多岁了,但他眼不花耳不聋,他在院内听到有人问他,急忙从台阶上站起来向门外走去,门外三位老人既熟悉又陌生互相观望着。呆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还是陈四东先认了出来,他叫了声:“大哥,可把我们想坏了。”三人见面泪流满面,王红用袖子擦擦眼泪说:“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又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不想还能见上你们俩个一面,快回家,快!”说完不由自主地又流出了眼泪。

王红的院子座落在村中间,文化大革命时五间正房和两间箱房被队里做了革命指挥部,把他们全家迁到了村东头三间小土屋居住,1978年大平反时又归还给他。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东风吹富了他,所以他把队里还给他的房全部推到又重新盖起了五间砖瓦房和两间厢房,还用砖石垒起了大院,朝南开了个四米的大铁门。院墙一色红砖砌成,院内种着一片蔬菜和花卉,暗暗发出幽香。厢房下停着四轮车和摩托车,给人一种富裕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改革开放的好政策给农民带来的好处和成果。

陈四东和韩志英随王红进了家,家中正面墙上挂着邓小平同志神采奕奕的画像。好像老人家在微笑,笑看着这个曾经的五类份子现在家电齐全儿孙满堂。他们接住王红儿媳妇递来的茶急着问:“大嫂哪去了,孩子们都怎样,你现在跟谁一块儿过?”王红见问先是红了眼圈说:“你大嫂她命不好,文化大革命还没被打死,倒是死在了平反的前一年。二儿子珂奇做白皮匠去了后套,三儿子贵奇文化大革命头一天晚上跑出去,到现在也不知哪里去了,姑娘仙桃出嫁到乌海,小儿子宝奇也跟着他姐姐去了乌海,我大儿子几个大些的孩子都跑到外面工作去了,现在就是大儿子高珍和我一块儿过,说完指指地下大儿媳翠翠,还有小孙子念念。”

太阳落山的时候,长城脚下没有收割完的庄稼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秋风从窗户吹进了平实家里,给人一种凉嗖嗖的感觉。大儿子高珍从地里回来,见到三十多年前的叔叔们激动万分,他打过招呼后急忙去街上,卖回了很多熟食和好酒摆在了桌面上,这些东西在改革开放前人们想也不敢想。

王红见大儿子把酒菜上全了,端起酒杯说:“今天你们俩来到我家,使我想起了咱们在查汗敖包农场时的情景,这情景转眼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中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中的辛酸苦辣,多少风风雨雨,不想咱们还能见上面,真不容易。来!咱们还喝上三盅,都上了年纪的人,三盅后能喝多少喝多少,谁也不要劝谁,把这杯先喝了。”

韩志英、陈四东和王红喝了三盅,笑着说:“我们这次来,一者为了看看你,二者我们在家合计了一下,趁咱们现在还能走动的时候想上锡盟看看,不然死了也后悔。”王红听了先是笑笑说:“亏了你们想得出来,岂不是犯了“猪窝里的糕、狗窝里的菜、十八岁姑娘找的睡、八十岁老汉出口外”这四大禁吗?我看使不得。”他看弟兄们有难色,又婉转地说:“实际上,我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只是我们都年已古稀,行动迟缓不便,一旦路途上出了问题,岂不是给孩子们添麻烦吗,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韩志英见王红说话有些松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大哥,我比你才小几岁,咱们现在趁这个好时代,交通又方便,去边境上又不要边防证,何况到处都有饭馆旅店,你怕什么?难道你就不想那森巴雅尔和敖登他们吗?别犹豫了,再犹豫就进了阎王殿。”高珍见老父亲端着酒杯看他,说:“爸爸,我早就劝您去一趟您不听,这次有两个叔叔陪您去我更放心,那个地方是咱们救命的地方,何况干爸还在那里,别愁钱,走时我多给您带些钱,那里还有大姐俩个孩子,去吧。”王红点点头。

早晨红红的太阳刚露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将塞外草原照得一片黄红色,一辆从集宁市发往查汗敖包的草绿色豪华大客车奔驰在草原上,车上前边三个坐位上坐着三个八旬老人,这三个座位是站领导听说他们的历史专门设立的。

三十四年前,赛罕塔拉城到处都是穿蒙古包骑马的蒙古人,而现在大部分是汉人,也许蒙古人也穿上了汉装。油漆马路两旁高楼林立,林立的下边巷内叫卖声倒叫人心烦起来,仨人本来是找三十多年前的旧址,但卖油糕和羔羊肉的却纠缠不休,那边刚刚走脱这边理发员又拉拽,羊肉串、大西瓜……高嗓门的叫卖声使人也听不清这些声音发自哪个人嘴里。仨人好不容易才说清楚:“我们是找三十多年前住帐篷的地方和吃高粮米的食堂。”三轮车司机却沾上了买卖,几辆司机像发现了新大陆说:“快上我的车,保您满意。老人们正准备往一辆三轮车上放东西,司机说:“真倒霉!你们说的那些地方我们还没出生哩,回去问问我们爷爷父亲才能知道,对不起,这钱挣不了。”然后加大油门跑了。

王红仨人饿着肚子满头大汗灰溜溜地又回到了汽车站,售票员又心疼又好笑地说:“是不是连饭也没吃?”看看三人摇头又说:“这么大个城市想找三十四年前的地方谈何容易?何况这几年建了多少楼房改了多少马路,原地早变了,快上车吧,我们为了等您们已经耽误了半个多小时。”说完拉上了车。

草原的秋天黄色如金,她和三十四年前一样旷阔,旷阔中增添了长长黑色的纽带,纽带上高速车把窗外的牛羊马群像放在了旋盘上一样,转眼就抛在了脑后,车行驶了一天,傍晚终于看见了一片像星星一样的灯光闪烁的地方。

三十四

查汗敖包山下再不是原来黑灯瞎火一片,而是灯光璀璨,东西油漆马路两旁的旅店饭馆金碧辉煌,辉煌下旅店饭店服务小姐和地面摆滩的人们破着嗓子喊,招呼着客人光临他的摊上。啊!三十年前和现在大变了样。

女售票员站起来面对着旅客说:“旅客们,查汗敖包到了,一路上辛苦,请拿好自己的东西下车,欢迎下次乘坐我们的草原大客车。”她见别人都下了还是那三个老人没下车,也没有生气地问:“爷爷,你们在赛罕塔拉不下车,这回到了查汗敖包终点站了为什么又不下了?”陈四东看看俩个哥哥不吭声,生气地说:“你们把我们拉到了二连浩特了,我们怎下车。”女售票员有所觉醒说:“我们没有拉你们到二连浩特,不相信您们看看北面是不是查汗敖包山。”说完向北指指。仨人从窗户探出头向北望,见影影忽忽的山才说:“孩子对不起,真的是这个地方,我们该下车了。”接着搬东西下了车。司机从反光镜看见仨位老人下了车,坐在东西上没动,又折了回来问:“您们这里有亲戚朋友吗?”三人摇摇头说:“我们这里倒是有两个外甥,但多年没联系也不知道现住何处,朋友也不知谁在这里居住。”说完脸带愁容。女售票员和司机交谈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们把您们的东西拉上送到一个旅店,您们在那里住上一个晚上,明天不就都解决了。”王红拍拍自己脑门说:“你看我们仨人老成什么样子,不是你们说还睡在大街上不成。”说完和司机又把东西搬上了车。

查汗敖包的“草原饭店”座落在大街西头,几个女服务员在音乐的伴奏下,正站在门前扭着屁股招揽客人,见长途车送来白发苍苍三位客人,有些激动地和司机打招呼说:“邢师傅,你辛苦了,下来喝口茶再回站里吧,不知哪来的贵宾?”说完帮拿东西。司机说:“不下去了,今天给你们拉来的真是贵客,三十四年前在这里住时咱们还没出生呢。”说完开着车走了。服务员把东西拿上开了三号房间说:“今天您们累了也不要登记,完了我们一块儿结帐吧,给每人倒了杯茶离去。三人只喝了服务员倒来的一杯水,再也没有精力去外边吃饭,连脚也没洗悄悄拉灯睡去。

查汗敖包什么也变了样,但唯有传闻迅速还没有改,第二天早上,三个八旬老人来到那仁宝拉格苏木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听说三十四年前就居住在咱们这里,那是谁家的亲戚,听说一个叫王红的外甥就住在咱们这里,外甥怎不接站呢?可能事先没有联系,晚上住在哪里?听说住在草原饭店三号房间,怎来的?听说昨晚草原列车从集宁搬来的。”

三十五

太阳没有出山,敖登的妻子娜仁花就草草起来准备烧茶,看见喜鹊站在她家院墙上叫个不停,她心中犯嘀咕,洗了脸生火烧茶,发现没了砖茶,急忙推醒敖登说:“老头子快起来吧,家中没了砖茶,快去街上买块来,说不定今天出门还能捡钱来。”敖登看着妻子笑了笑说:“犯神经,谁家钱让我捡?”说完洗了把脸上了街。他正掏钱买茶,听几个服务员议论,急忙推开别人问:“怎么回事,叫什么红,住在哪里?”服务员们都认识敖书记,看他急成那样说:“听说从内地来了三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其中一个叫王红,住在草原饭店三号房间。”敖登听说把伍拾元钱塞给服务员说:“你把茶叶送到我家。”说完急匆匆向草原饭店奔去。

草原饭店像古人说的一样:清早店门开,烧茶等客来。新的一天店内客人该走的走了,该住的又住了进来,服务员也开始整理每个房间,唯有三号她们没有惊动,心想三位老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该多睡一会儿了。实际,王红仨人太阳没上来就醒来了,只是浑身酸痛爬不起来,躺在床上闲聊罢了。仨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敲门,王红说:“四东数你小,还是你去开门吧,四东哼哼吱吱下床开了门。敖登见开了门的老头面熟,还不敢造次,所以向另俩位看看才说:”我听别人说还不太相信,不想真是仨位哥哥来了!叫我想得好苦,快穿衣服回家。”说着满眼是泪花。

三人听到老人为了他们被活活整死,不由得都放声痛哭,王红说:“你好心从赛罕塔拉把我们接来,不想是我们害了你,这次我们特意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叫我们回去怎向儿孙们交代?”敖登见他们痛哭也没劝阻,任这三位老人发泄情绪,后来见好转些接着说:“那木色楞原来就嗜酒,后来听说他阿爸被活活整死,喝酒更加厉害,一天喝醉了酒死在外边。妻子托亚和巴特尔在浩特,天鹰俩口子很好。”他说到这里,见三人伤感地穿衣服都很吃力,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叫辆三轮车来。”说完抹抹泪匆匆离去。

娜仁花在家中把服务员送来的茶熬好放在那里等候,正等得不耐烦时,见院门外来了辆三轮车,车上坐着三位白发苍苍的汉人,急忙迎出了院中,好似认识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面,只得用蒙古礼节上前说:“赛淖,赛白淖?”对方三人没任何反映。王红仨弟兄在出旅店时听了敖登安排,知道是为了逗他们乐,所以站在那里不说话。娜仁花知道敖登常和他做恶作剧,所以上前推了一把敖登说:“死鬼,你快别装蒜了,我确实看见面熟认不出来。”敖登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说:“我不说你一辈子也认不出来,那是其其格的干爸王红,那俩位是大哥的干兄弟韩志英、陈四东。”王红仨人知道做得有些过分,所以干笑了几声说:“我这兄弟,不想这么大年纪还调皮。”娜仁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都快八十岁的人了还老没正经,我比你见的少所以不认识,客人都到院中了,还不叫回家坐,反而在这开玩笑?”说完让人们回了家。

敖登的家是100来平米三室一厅,家中几乎都是电气化,客厅地下铺上了地毯。他把三人让到客厅沙发上坐好,就折出到院外和三轮司机说:“蒙肯,你去通知其其格和巴特尔,就说她干爸爸们来了,叫他们快回来;叫托亚看家,浩特里剩下的人都叫来;另外叫巴特尔杀只羊拿回来,快去。”他见司机走了,才回来挨着王红坐下问:“在旅店光我说了这里的事,不知我大嫂身体可好?我干儿子怎么样了?”王红靠在沙发上有些疲倦地说:“你大嫂命不好,“文化大革命”倒是没打倒,1978年我平反,她1977年就死了,这么多年跟上我全是害没有利。贵奇和他二哥在被专政那天晚上跑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走时说上你这里,可能没搞上边防证没来成,我现在和大儿子一块儿过。”说完又有些伤感起来。娜仁花劝道:“大哥别伤心了,别说你们,就是我们老敖革命了一辈子,不是也挂起来吗?你们哥几个坐着,我去街上买些牛羊肉给你们煮肉吃。”说着站起来就向外走。

敖登见娜仁花说上街买肉喝茶不吭气,他看老婆走到门前,才笑着说:“不要费神啦,我早叫蒙肯去浩特杀羊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你只陪着几位哥哥喝茶就行了,”说完抿着嘴笑,三人也笑。韩志英强打起精神问:“敖场长,不,兄弟,我们老四贾春明是不是还在这里,怎么样了,原来农场的人谁在这里,也不知大哥俩个外甥是不是在这里?”敖登见韩志英也身体不支,扔过一个靠枕说:“你也像大哥一样仰靠着听我说:贾春明“文化大革命”后就搬到旗里住了,一直也没联系。”倒是偷我们羊砖的刘杰和杨利民在这里住,这几天俩人相跟着贩羊皮去了,大哥俩个外甥叫什么?”王红慢慢坐起来说:“大的叫汉生,二的叫蒙生,我多年也没和他联系,谁知在不在这里?”敖登想了想说:“好像有这么两个人但不在咱们苏木,可能在青格乐苏木,这样吧,等中午蒙肯回来我叫他打听打听,他什么地方也去,问好了叫他搬回来就行拉,怎样,大哥?”王红点点头说:“要不行算了,我们这次主要来见见你们,以后死了也笑含九泉了。”

草原上的太阳红红的,红红的太阳和敖登家的大红门一样红,大红门外响起了机器马达声和马啼声,其其格和巴特尔还有浩特的人全回来了。其其格虽然嫁给了巴特尔,但心中始终抹不去贵奇的阴影,这次干爸来了肯定能知道贵奇的下落,她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巴特尔,叫着:“干爸、干爸……就跑回了家,抱住了王红大哭。王红也流出了泪水说:“干爸没福气认你做儿媳了,不过闺女别哭”。娜仁花见闺女这样劝道:“孩子不要这样,你三个干爸不是好好的,他们身体都不好,这样会让他们伤心的。”说完自己也抹泪。浩特的其他人看到也伤心起来。

太阳偏西时候,敖登家院墙上早晨叫着的那只喜鹊还不停,也许它是闻到肉香味,还是真有预兆,反正敖登的客厅上摆上了全羊,全羊四周还配备了汉人爱吃的各种小菜。敖登见菜都上全了,按蒙族礼节割些肉敬了天和地,然后割些分给仨人吃,仨人只得嚼着吃了些,但好像咽不下去。他接着端起酒杯说:“仨位哥哥,千里迢迢从关内来到草原看咱们不容易,因为路途遥远又加上悲伤所以身体不太好,我建议酒咱们量力而行,但咱们敬酒是要敬的,祝仨位哥哥身体早日康复!”说完先喝了下去。王红三人只抿了抿。轮到其其格和巴特尔敬酒时,他俩都单膝跪了下去,把酒举过头说:“祝三位干爸身体健康,福寿常在。”王红先用颤抖的手接了敬来的酒,放到嘴唇边抿了抿说:“祝你和巴特尔白头偕老,祝孙子乌力吉长命百岁!干爸和你那俩个干爸来时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带了几件水果和花生红枣类,干爸还给你们仨口人每人一百元钱去买些东西。”说完掏出三百元钱塞给其其格。韩志英和陈四东也一样。

古人说的好:“人之将死,其声也悲;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也许三位老人预感到了什么。

陈四东见俩个哥哥给其其格钱,其其格推托不受,掏出钱说:“孩子们,给你们的钱不能说不要和谢谢的话,要不然我们就不高兴了,我们仨人这么大岁数估计也活不长了,不过我们不后悔,因为见到了你们,钱不给你们给谁。”说完又哭了。王红和韩志英稍好些,听四弟说到他们心里,也流泪说:“孩子,你干爸爸说的对,我们有了今天没明天,不要说谢字。”

娜仁花见三人又伤心,只好说:“其其格,你们就收下吧,不然他们更伤心。”敖登接起来说:“收下吧,三个大哥够疲劳的了,咱们散了吧,叫他们好好休息,明天好些再说,”说着自己也伤心起来。其它人都说:“散了吧,太阳明天会升起的。”

第二天的早晨,草原上起了风。娜仁花还是早早起来烧好了茶放到桌子上,然后又放了些奶食品,等了一会儿不见三人出来,叫其其格去看看,不想仨人哼哼着已爬不起来,其其格急忙出来和敖登娜仁花说:“阿爸,阿妈,我仨个干爸不行了。”敖登见不好就要去请大夫来家里医治,王红一把抓住敖登手说:“快送我们去医院,我们不能死到你家,要不这样做,我们死了也不认你这个兄弟。”敖登只得送医院。

敖登听了顿时傻了眼惊呆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向三人病房跑去。实际八号病房里,仨人也正商量着后事问题,见敖登慌慌张张进来,韩志英很镇定地说:“兄弟不要慌,我是个医生,所以知道我们仨人已是不治之症。我三人已商量过了,我们哪里也不去,心安理得的要和那森巴雅尔大伯去做伴,后事我们自己已有安排,你只回去拿些纸和笔就行啦。”敖登哭着走了,王大夫和医务人员都有些酸楚,看着他离去说:“敖书记是个好人,但这件事怕很难和人家后人说清。”

这天晚上,草原上的风慢慢停了下来,空中群星闪闪发光。敖登全家和三人谈了三十多年的往事,直至夜深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谁曾想,这就是他们生离死别的时候。

第二天的早上,天气晴朗地没有一点云彩,住院的病人和探病亲属来来往往,但都没见八号病房有什么动静,因为仨人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只留下遗嘱和些现金放在王红身边。

敖登全家晚上见仨人神智清醒说话利落,心稍微好些,心想明天会好了也说不上,所以第二天早上去的晚些,不想进了门,见仨人都直挺挺地死在了床上,顿时全家痛哭,惊动了全院。医生来收尸才发现王红身下压着现金和遗嘱,急忙交给敖登观看,遗嘱是这样写道:

“一、遗告我们仨人的儿孙、亲戚、朋友,我们仨人为了‘情缘’自愿来到了锡林郭勒盟查汗敖包,病重期间受到了干兄弟敖登全家无微不致地照顾,并且他们再三要求将我们的病情电告你们,但都没得到我们的同意,无法与你们联系,望你们不得找任何理由滋事生非。

三、我们来时带的现金除去路途花费还余柒仟陆佰贰拾元,这些钱都交给敖登兄弟,由他支付医疗费和后事,任何人不得追究,追究者不是我们的儿孙和亲戚朋友。

四、遗告敖登兄弟,我们死后你不能为我们大办丧事,就按你们的蒙古人的习俗草草埋掉并且不能停放等人,如果不按我们说的办理,我们在地下也不认你这个兄弟。

五、此遗嘱望兄弟敖登见后移交给现任苏木领导,并且请求领导埋后当众宣读,以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此嘱托,王红,韩志英,陈四东签,一九九四年秋。”

草原还是那么广阔,查汗敖包山还是那么峻峭,峻峭的山西边多添了三座湿碌碌的坟。下葬那天敖登浩特和其它蒙汉人哭成一片,思念这三位老人三十四年来和他们的点点滴滴。

草原还是那么广阔,草原上空还是那么篮圪莹莹的天,天上几朵云端中好像坐着长生天,他笑着观看人生的春夏秋冬。查汗敖包山还是那么峻峭,峻峭的山下曾迎来了几万支成吉思汗的部队;峻峭的山下接收了六十年代几百号饿肚子的南方汉人;1964年又无可奈何地送走了百十来号人。但是,无论如何再也无法拒绝三位八旬老翁的到来,因为他们的肉体加灵魂和查汗敖包山混为了一体,明年春暖花开时三座湿碌碌的坟上会像查汗敖包山一样,绽放出各色美丽的花朵。

三十六

娜仁花见敖登从埋葬完三个老人后回到家中一天一夜也没吃东西,中午时候熬好了小米肉粥端到敖登跟前说:“老敖,死的人死了,咱们活的人还是要活呢,我知道你和他们三家感情深,深又能怎样?世界上的人谁又能和闫王爷对抗呢,到时候谁还不是一蹬腿一闭眼就过去了。你还是和三家有些缘份地,不然,他们几个死到山西你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吗?要不然,你今天把行李搬上和他们睡去。”敖登听娜仁花说的有道理,露出笑容说:“不想我一个共产党员当了多少年干部,还不如一个烧奶茶的老太婆悟性高呢,端过碗来,我喝上三大碗肉粥再去烦恼,”说完喝起了肉粥。

敖登见老伴伤心起来,便打趣地说:“刚才我还夸你比我悟性高呢,不想你这头老母牛也有伤心的时候,要哭也先轮到我哭,你又没和他们过家家,哭不出个理由来这算怎么回事么?巴特尔和其其格捂着嘴还是笑出声来。娜仁花破涕为笑,拍了敖登一把说:”你个死老头,什么时候也没个正经,其其格快去开门,有人敲门来人了。”大门外站着贾春明,刘杰,杨利民三个人,其其格做了一个请字手式。

贾春明抺着眼泪,没和其其格打招呼,边往里走边说:“敖场长,我三个哥哥来了,你怎么也得通知我一声见上个面,可现在见不上了,”他说着就进了家,刘杰和杨利民随后也进了家。

敖登因为1964年贾春明揭发了三个哥哥的真实地址对他有看法,二者这几天心情不好,所以沉下脸来说:“别说你了,闫王爷连我都不让和他们多呆一会儿,我有直升飞机想接你们都来不及,”说着从抽屉内拿出遗嘱给他们看。

贾春明三人看了知道他们今天有些冒失,说:“敖场长,对不起,人一急了说话就不瞻前顾后,别和我计较,”说完接住了娜仁花递来的茶,刘杰和杨利民也说对不起。娜仁花边上茶食边说:“你们是不知道,我看他亲阿爸和那森巴雅尔死了也没那么伤心,从昨天到今天中午在我和闺女劝导下才吃了些东西,这不你们就来了。”

当年生活在锡林郭勒大草原上,蒙古人交通不方便,文化生活匮乏,相聚几十公里的邻居全靠互相传说才能达到信息流通,快马和跑驼就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一个东北蒙族说书人背着四胡拉着一头骆驼边走边说,到了年终也去不了苏尼特右旗,但是反回的时候会得到丰厚的收获。贾春明,刘杰,杨利民也是借助传说而来的。

敖登一开始对贾春明三人有些反感,听哪仁花为他解释才缓过来笑笑说:“老太婆,你说那些干什么?听说刘杰,杨利民这几年倒腾羊毛、羊绒、羊皮还可以,我不是问你们能挣多少钱,是问你们常出门遇到过什么新奇的事。”

刘杰,杨利民从内心很爱他们这位场长,今天跟着贾春明说话有些唐突对不起敖登,正低着头喝茶,听敖场长问他们才想到应该转移敖登的情绪。他放下茶碗笑笑说:“我们知道老场长爱听新鲜的事,我们就给你讲讲王红四家在赛罕塔拉遇上几个蒙古恩人的事吧。我想这几个人和王红的经过你可能都听说过就不多说、单说赛罕塔拉那几个蒙古青年老大孟克,今年春天收羊绒时偏偏让我们遇上了,”说到这里他们故意不说低着头在那里喝起了茶。

敖登早就知道这个孟克和巴图的事,只恨无缘相见,见他们俩个说到关键时停下来知道他们要什么,笑着扭过头和娜仁花说:“眼看中午了,你去把咱们昨天办丧事剩下的羊肉给热一下,把凉菜端上来,上酒,然后焖上些大米饭,我知道这俩个小混蛋想封口,这样还不行看我用皮鞭怎样抽你们。”娜仁花和其其格、巴特尔也都想听这个干爸口中的大英雄,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在哪里?所以马上摆上菜斟上酒。贾春明也急着说:“你俩别卖关子了,快说。”

刘杰杨利民再也憋不住了,接住其其格敬的酒大笑着说:“我们再不说老场长就要快憋死了,实际,这个大英雄孟克不在别的地方,就在咱们旗往北二十公里处——红格尔饲料基地。我和利民在旗里成立了一个羊毛羊绒羊皮收购站,有一天,我俩商量着骑上摩托在附近收些羊皮,因为远处都收完了。顺着公路往北来到红格尔饲料基地,进了第一家蒙古包内,包内一个半醒半醉的蒙古人正在喝酒,我俩看着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面,呆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赛罕塔拉的孟克,因为不是一个地方所以不敢冒认。孟克喝着酒,头也没抬用蒙语说了一句:是朋友就坐下来喝。见我们没坐下来,眯着醉眼才抬起了头上下打量着我们,忽然说:“原来是赛罕塔拉抢酸酪蛋的饿死鬼来了?”说完揺揺晃晃站了起来和我们拥抱在一块儿又发出一阵狂笑。

娜仁花叫其其格又给每人斟上酒说:“你说,孟克他是怎样来到咱们旗,包内怎样,就是他自己吗?”

杨利民见班长说得有些口渴说:“班长,你先喝口茶,我和她们说。他包中正面就有个小饭桌和几床被子,旁边堆着几件旧蒙古服装,西边放着一个板箱,板箱上放着一双半新不旧的马靴,东边有几件破烂不堪的厨具和厨柜,其它什么也没有了,见了叫人寒酸。他和我们拥抱完硬把我们按到正中座位上喝酒,那天不让我们走,只得和他住了一个晚上。晚上我们吃了他做的羊肉汆面,见他不太醉问他:“你难道不想和我们说说你是怎样流落到这里的,有没有娶妻生子?”孟克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想一生再不提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可是你俩也算我的故人,所以跟你们讲讲吧:

“那是1966年冬天,文化大革命时,那年天气特别寒冷,我已是食品公司的造反司令,和兄弟巴图在赛罕塔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想一个晩上出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改变了我一生的生活轨迹,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们农场刘剑峰的女儿刘芳。”

敖登和家人正听到入神处,忽然听到刘剑峰女儿刘芳的名字把酒停到嘴唇边看着杨利民问:“你小子是不是喝的多了拿这些荒唐的事哄我?”贾春明也问:“是真的吗?”

刘杰和敖登碰了一下杯说:“老场长,这是真的,还是我给你讲吧。一天早晨,孟克他母亲早早起来要熬奶茶,到外边羊砖堆上捡羊砖,忽然发现羊砖洞里有个冻死的女人。她把盛羊砖的工具扔掉哆哆嗦嗦跑回包内喊:“孟克,快起来吧,不得了啦!羊砖洞里有个死女人,说完跪在包内念道:长生天啊,你快保佑我们全家吧。”孟克连衣服也没穿跑到洞口向里张望,定了定神说:这几年我也不知见过多少死人,你想来吓唬我?说着伸进手将女人拉了出来。他见女人尸体不太凉急忙用手背放到鼻子上试了试,原来还没有死,他抱起女人喊:妈妈,她还没有死!跑回去放到了火炉边。见母亲也没起来帮忙还跪在那里念道:感谢长生天、感谢长生天,感谢长生天救活了这个女孩子。孟克有些不高兴地说:“妈妈,你像母牛一样慈悲,像狼一样的狠,明明是我救活了她,你倒感谢长生天,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赶快拿床被子给她盖上,生上火吧。”

孟克和他母亲虽然懂些汉话但没有完全明白,只得连夜把巴图找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孟克他母亲听完,用煤油灯在刘芳脸上看了一会儿大笑着说:“这样一匹漂亮的母马谁还不愿意骑呢?孟克,你就答应下吧。”孟克也爱这个漂亮的汉人姑娘,何况她也算爱自己的人,听他母亲说完点点头说:“好吧,就听母亲的,不过,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然就都成了反革命了。”几天后刘芳就变成了韩婷婷,因为谁都知道孟克和王红四家的佳话。典礼那天人们都说:“是孟克送那些饿肚子的人食品感动了长生天,这样姓韩的闺女就给他当了媳妇。”婚后刘芳疼爱丈夫孝顺婆婆,一年后还给孟克生了一个儿子叫吉雅泰。孟克他妈妈每天用捡糞的阿篓把孙子放到里边,里边还做了驼毛垫垫背着,瘪瘪嘴常笑着说:“人做事天看着,蒙汉人杂交出来的孩子既漂亮又白净。”

太阳慢慢地滑到了偏西,敖登全家和贾春明听得入了神,酒杯也忙活起来,他们要为这些人助兴,连娜仁花也是如此。敖登急着要听下文,见刘杰停下来喝酒,就说:“你不要停,边喝别说,今天住下来吧。”

刘杰喝了口茶说:“哲学家老子说得好,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这么幸福的家庭没有持续多久。转眼到了1968年腊月二十三,阴了一个晩上的天空黎明飞起了雪花。刘芳早早起来熬好了茶放到炉子上热着,然后把蒙古包子、奶食品、炒米摆在小桌子上,等了一会儿见太阳光照到了包内,孟克还没醒来。她轻轻来到孟克身边,摸着他的络腮胡子用蒙语说:懒鬼,太阳已照到你屁股了还不起来?她的悄声细语并没有防碍老太太的听力,见媳妇怕吵醒,她搂着孙子用汉话说:“孩子,你和孟克先喝茶吧,我还想搂着吉雅泰多睡一会儿”。说着用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她们都学会了蒙汉话。孟克起来穿上了袍子和马靴,洗了把脸,连腰带也没系就坐到小桌边吃了一块肉喝了一盅酒。刘芳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跟前说:“你应该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再喝酒。”孟克调皮地说:“我就爱这样,”说着第二杯进了肚,当第三杯端起时,两辆吉普车已停在他包外,他没有出去,只得把酒杯放到小桌子上,坐在包内观望。

从吉普车内下来七个人,走进了他包内,操着外地口音的一个公安人员看着孟克问:“你就是孟克?”孟克没有好气地说:“我就是孟克怎么啦?我和包音两派政治斗争也不至于请来他外地舅舅。”公安人员急忙解释说:“我们不管你和包音的事,我们这次来是抓我省的反革命份子刘芳”。说完拿出河北省公安厅的介绍信给孟克看,说着掏出手铐就要带人走。孟克也知道事情严重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反革命,但她是我们蒙古人的老婆,不能让你们带走。”

老太太正搂着孙子睡在那里,看着儿子和媳妇秀恩爱,听见包外来了人急忙穿上衣服抱着孙子看,听到这些公安人员要带她儿媳妇走,她抱着孙子跪在公安人员面前哭着说:“你们汉人都心好,千万不能带走我的儿媳妇,她还有孩子,你们带走了叫我们全家怎么活吗?”孩子吉雅泰被惊吓了,哭着要找妈妈。公安人员急忙扶起老太太说:“蒙古老妈妈,实在对不起,我们只是执行公务,没办法。”

刘芳自从公安人员进来就知道事情败露了,见婆婆如此为她求情,上前抱住婆婆哭出声来说:“妈妈,您不要求他们了,他们也没办法啊,只是我这一生恐怕难报答您对我的恩情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转生蒙古人做您的儿媳妇。我走后吉雅泰只能靠您和孟克来抚养了。”转过身来又抱住孟克说:“我1966年逃出来就没抱生还的希望,不想还和你做了两年多夫妻,我已经知足了,”说完放开孟克,奔向公安人员伸出了双手。公安人员迅速给刘芳戴上了手铐,冲出包外上了车,一个公安人员从车窗上伸出头说:“孟克,我们知道你是一只草原上的雄鹰,防备猎人啄瞎你的双眼,不是包音我们怎会找到刘芳,”说完小车启动消失在草原上。

孟克反应过来,想冲出去送送妻子,但被包音四人堵在了包内,只得大喊:“公安人员等一等,我给她带些钱和东西去,刘芳,你等着我,我会去河北找你去。”包音冷笑着说:“你现在还找她去?监狱铁窗正找你呢,你现在不是造反派司令了而是反革命份子,弟兄们,给我上”。三个造反派扑向孟克,孟克急忙拿起小桌上一瓶酒向其中一个人头上砸去,那个人晃了几下倒在地下,包音三人和孟克扭打在一块。

老太太正和浩特里的人伤心流泪,不想公安人员刚走包音就和儿子打起来,她急忙放下孙子喊:“乡亲们,不想狐狸刚抓走我的下蛋母鸡又跑出几只草原狼,给我狠狠地打!”乡亲们和四人打了起来。毕竟都是些老人妇女,哪能敌过这些彪悍的年轻人,最终孟克被戴上手铐押上了车,老太太和乡亲们带着伤爬在包外雪地里哭成一片。

听到这里,敖登全家也哭。敖登擦擦眼泪问:“孟克后来怎样了?”刘杰流着泪说:“因为抓他时把一个造反派打成了脑瘫,又和刘剑峰拉上了关系,最后判了个无期徒刑。他妈妈那天打斗中受了重伤,又挂念儿子和媳妇没几天就死了。临终把吉雅泰托付给她干儿子巴图,等孟克平反了去找巴图,巴图和儿子没了踪影,最后经过他姨夫的关系,按下乡知识青年来到咱们旗。”

草原的夜深了,敖登全家和贾春明、刘杰、杨利民醉倒在敖登的客厅里,因为他们再没有回到卧室的精力,客厅里一片狼籍。娜仁花虽然也喝醉了但比较轻,半夜醒来也没惊动别人,悄悄地给每人身上盖了些东西,但她再无法入睡,只能看着别人睡,想到孟克的人生使人迷茫,她索性熬起了奶茶。

敖登醒来后,见老伴看着他笑心疼地说:“你是不是一个晩上没有睡?唉!孟克的遭遇太让人伤心。快起来吧,起来咱们喝茶,喝完茶你们去给三位老人点张纸去。”

贾春明也早就醒了,闭着双眼想着他和几个哥哥的往事,他见敖登醒来坐了起来说:“敖登,哥哥知道你对我有看法,我不怨你,你看我1964年做的事还算人吗?有时回想起来真想用刀子把自己嘴唇拉下来。可怜三位哥哥千里迢迢看咱们来,结果连个尸体也没见上,”说着捂着脸哭起来。

敖登和娜仁花都劝道:“哥,我们不怨你,这都是那时的社会造成的,你难道昨晚还没哭够吗?我们心情刚刚才好了些。”

四位年青人说:“别伤心了,咱们还是喝完茶去三位老人坟前哭吧。”上午,敖包山前又添了几位伤心人。

三十七

锡林郭勒大草原上秋高气爽,上空有几朵白云在秋风的吹动下像箭一样向南飘去,金黄色草地上留下刹时的黑影。大路两边的白色羊群像浪潮一样向远处奔跑,几辆特色汽车从南向北奔驰而过,车后卷起一股黃尘,路两边草丛中受了惊吓的百灵鸟飞在空中鸣叫。锡林郭勒大草原才是人间天堂,来到这里才能忘掉一切烦恼。这是接到敖登通知的三位老人的后代在车内的感叹,这时,车已停在查汗敖包的草原饭店门前。

草原饭店门前的两个服务员见好几辆车停在他们门前,急忙笑嘻嘻上前迎接客人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进,我们是草原饭店,不知客人午休还是住宿?”

一个穿着华丽很富态的中年妇女手中提着包包问:“你们可认识一个叫敖登的人吗?”服务员说:“认识,就在我们饭店对面住”,“那好吧,你给我们开几间好一点的房间,中午再安排三桌好一点的酒菜,然后能不能领我去一趟敖登家”,说完又向门外喊:“和平,叫他们都回来吧,咱们到家了。”

几个服员有些紧张地答应着:“能、能,快请贵客在客厅喝茶,我们几个去安排房间”。说完给倒好茶都急急忙忙走了。来到后边A服务员说:“坏啦!这下敖登恐怕遇上麻烦了,这些人一定是前些时死的那三位老人的后代,不然她们找敖登干什么。听说汉人最会讹诈,她们无理还搅三分,三位老人来时还好好的,忽然死到敖登家,加上现在一些不法律师尽帮不讲良心的人的忙,你看,那辆桑塔那是坐人的,那辆中型货车是拉东西的,那辆大型货车是拉牛羊的,完啦,这下敖老头彻底倾家荡产了。”

服务员B说:“天下就没有王法啦,没有王法还有道阅兀嚼贤反尤焕先死吹秸饫镏钡剿婪蚜硕嗌傩量嗪头衬裕较衷诨股诵哪兀僖桓觯降腔鼓米湃焕先说囊胖觯翘煜略?/span>时苏木领导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到时我们去法庭作证,还怕她们耍赖不成?”

几个山西人急得不停地在客厅内来回走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派人去找了吗,怎么还不见来?”服务员不停地给倒茶说:“不要急,上了年纪的人行动迟缓,你们看,那不是来了吗。”敖登扶着娜仁花刚进饭店,几个山西人齐刷刷都跪在了敖登和娜仁花面前。

敖登和娜仁花被这忽如奇来的举动惊呆了。呆了一会儿说:“你们不要这样,快起来,最少也得让我们知道你们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个人抬起了头,先后说:“干爸,我是王红的大儿子高珍;我是陈四东的小儿子双喜;我是韩志英的大女儿韩婷婷,这是我爱人王和平和儿子王锐,您辛苦了,我们做小辈的给您磕头了”。说着磕了下去。

敖登老俩口急忙弯下腰扶起众人说:“吓死我和你干妈了,心思你们是来找麻烦的,不想你们都和你们的父亲一样明事理,孩子们,走,快回咱们家去。”

几个服务员和老板塔娜也和敖登一样呆了,见人家原来是一家人。塔娜责怪几个服务员说:“你们真能瞎操心,亏了我们没做过头的事,不然怎么说呢。敖叔,她们已在饭店订了房间,还让我们备下三桌酒菜等您享用。”几个服务员伸伸舌头。

敖登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这些孩子们,太不把我当作你们的亲人看待,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还住饭店,不行,回家中住,我家中可宽敞啦,走吧。”韩婷婷笑着说:“叔叔,你心思就我们这几个人吗?大部分人还在外边车里呢,说着向门外喊:张师傅,李师傅,快叫你们的人回来认房间去。”车上跳下十几个人进了饭店,敖登和服务员一样伸伸舌头。

敖登听韩婷婷她们这样细致的安排,高兴地说:“这几年你们经过社会上的磨练学会了很多东西,我同意。不瞒你们说,我听塔娜说时,寻思惹下了麻烦,从家里来时还拿了你们老人的遗嘱,准备和你们上法庭,不想你们和我死去的三位哥哥一样诚实,我还有什么说的呢”。说着流下了眼泪。高珍几个见敖登伤心也哭着说:“干爸多想了,您过去是我们的干爸,以后也是我们的干爸,您给我们正正规规主持这次丧事。”

娜仁花见敖登伤心,取笑他说:“我看你越活越回去了,该和孩子们说的不说,只顾两只鹰眼冒清泉。孩子们,你们的蒙古爷爷那森巴雅尔在文化大革命中被那些混蛋给整死了,色楞也因为伤心,喝醉酒骑马摔死了。巴特尔和我的姑娘查汗其其格成了亲,生了孩子,现在和他母亲托亚一块儿生活,天鹰和尼吉玛还和过去差不多,一会儿叫你干爸派车叫来。”婷婷她们刚情绪好些,听说蒙古爷爷也死了,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王和平拿出纸巾给婷婷擦了擦眼泪说:“别伤心了,已死了三十多年,哭又有什么用,天也不早了,咱们赶快开着车把巴特尔他们接来,不然人家饭店不等人,桑塔那坐不下就带上乐队车,中午要请的人叫干爸去请,听说有个阿主任在她们心中很重要,干爸能不能把他也请上?”敖登抬起头说:“咱们女婿说的对,苏木的客人我来请,就是阿主任来不了,因为他也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死了”。说完低下头。

草原虽然进入了深秋,但今天的太阳特别暖和。中午时候,婷婷她们接回了敖登浩特全部人员,敖登也把苏木领导,医院领导和医生,以及亲朋好友请到了饭店。

草原饭店今天的热闹场面是空前的。敖登见三桌酒菜上全,站起来说:“谢谢大家光临!给我这个死老头的面子,接着他把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说:今天是王红,韩志英,陈四东三家的儿孙要给他们补办一次丧礼。他们怕麻烦咱们,自备了餐厅厨师,菜肴全部从山西带来,自备了歌舞厅,请来了雁北地区有名的乐队和鼓匠班,自带了大型柴油发电机提供他们用电,还带来了煤气灶和烧茶的锅炉。总的来说,咱们什么也不用管,只管吃就行了,还不用随礼。明天中午在查汗敖包山西面准备了午宴,乐队从早晨八点到晩十点演奏,请大家光临。今天是孩子们答谢午宴,为此,咱们端起酒来,欢迎远道而来的亲人!谢谢大家。”下边请东道主讲话:

王高珍站起来说:“首先感谢我干爸和苏木领导,医院领导和医生护士,在坐的父老乡亲,是你们蒙古人对我们两代人付出了母亲一般的爱,尤其是我们老人病重期间的关怀。在此,也感谢婷婷和她女婿王和平以及双喜兄弟的资助,不然也办不成这样宏大的丧事,因为我是个农民,虽然这几年改革开放农民比过去好了多少倍,但比起搞企业的妹夫兄弟还有差距,别的不多说了,为了感谢众老乡亲我敬大家一杯。”

韩婷婷和王和平听大哥这样说,总觉得有些生份,所以站起来说:“大哥,你说些什么呀?咱们姊妹从赛罕塔拉到农场,都和亲姊妹一样,还分什么你我,我们都是赶上改革开放的好年头才会有今天,你再说这样生疏的话,这次费用全让你掏。我们这次给老人补办丧事主要是答谢大家,尤其是我干爸一家,所以除办酒席外还送我们干爸干妈以及他浩特的亲戚一点礼物,不成敬意,请笑纳,双喜你把礼物献给大家。来!端起酒杯,我二人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陈双喜按已经准备好的东西送到每人手里:

敖登和娜仁花、巴特尔毎人一部诺基亚手机;查汗其其格一对纯银手镯;那森巴雅尔(金镶和田玉嘴)一杆大烟锅,另带丝织烟包一个;那木色楞一双银酒杯;托亚,天鹰和尼吉玛乌兰每人一块手表,那森巴雅尔和那木色楞的东西送给了巴特尔。客厅里响起一片掌声,夹杂着抽泣声,巴特尔和三家的孩子们都哭了。

陈双喜站起来抺了抺眼泪说:“我今天回到我第二故乡感慨万千,在赛罕塔拉来农场的路上,我们几个小孩子钻进了那森巴雅尔爷爷的毡包包车,干净的包包车内一股酸酪蛋味,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将手伸进他装酪蛋袋内偷吃酪蛋和干肉。他故意装着不知道抽打着拉车青牛说:“草原上的小雄鹰、别互相刁食啄了自己的爪子,每当此时我们就缩回手捂着嘴笑。不想我们有能力回报他时他什么都不用了”。说着哭出声来,三家子弟和巴特尔跟着哭,其它人也流泪。

韩婷婷破涕为笑说:“你们看他快六十的人了还老没正经,这也是和你们不太惯,惯了真敢上你们头上撒尿,来!我替双喜敬大家一杯,喝完听王老板安排。”

李师傅站起来先给大家躹了一个躬说:“蒙族乡亲们,我们是山西人不会蒙语,所以你们听懂了更好,听不懂了就装懂,现在开始敬酒。乐器拉了过门,小红小青端起杯中酒走到敖登前唱道:

查汗敖包蓝圪莹莹,干爸是个蒙古人,慈悲浇灌了四十年,真情温暖着汉人心。干妈贤{众人夸,生下美女白色花,不是时势有了变,蒙汉早就成一家。敖登和娜仁花接住喝了。

小红、小青端着酒来到苏木党委书记前唱道:我们虽然和巴书记见面少,但知道您是个好领导,不是您前后来照应,我们的老人早没了。巴书记笑嘻嘻接住酒喝了说:“本来是我们老领导敖登和你们三家的家事,我不应该说什么,但是敖登和你们四家两代的事迹太感人了,可以载入民族团结史册,早知道有今日,我当年当个马夫也去赛罕塔拉去接你们去,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喝你们的敬酒吧。”客厅里响起了一片大笑和赞叹声。

酒令行到苏木长跟前,小红和小青唱道:德力格尔蒙古人,说话办事为牧民,如果你去了汉人区,我们和你亲上亲。唱完她们用二指在自已嘴唇上做了一个亲吻手式,客厅里爆发了哄堂大笑和口哨声。苏木长有些尴尬地喝了敬酒说:“如果我后脑勺长了眼就好了,也当几天干爸,乐呵乐呵。”

托亚婆婆贤惠人,生下巴特尔是英雄,不是途中他救命,婷婷姐姐没今生。天鹰叔叔言语少,尼吉玛婶婶爱唠叨,不是上天会搭配,怎能白头和携老。二老同饮这杯酒,寿比南山还要老。天鹰、尼吉玛和托亚三人碰了一下杯喝了酒笑出声来说:“汉人闺女又俊又会唱,这么多人她们都能唱到你心里去,真不容易。”

什么叫艺人?小红、小青在人们讲话的时候,只是问了问婷婷每人的大概情况就能编出这么多词,实属不易。

敬酒到巴特尔和其其格面前,小红给乐队使了个眼色,歌词和歌调忽然就改成了蒙古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边马儿跑,挥动鞭儿向四方,百鸟齐飞翔,如果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吿诉他,这是我们的家乡。

居住在北方的蒙族人民居住分散,聚少离多,一旦婚丧嫁娶聚到一块儿,其意也长,其情也癫狂,以巴特尔和其其格为首的所有蒙古人听到这两个汉女都会唱蒙歌癫狂起来:

边境上的查汗敖包山啊!

当年成吉思汗来过的地方,

日落西山,

仙女赐馍陋汉敬浆。

拂晓醒来,仙女何在?陋汗茫茫。

王和平虽然在山西也不知办了多少婚丧嫁娶的事宴,但没见过如此场面,他兴奋地说:“服务小姐,上酒上菜,把餐厅门打开,让外边的客人也进来吃喝唱,想不到内蒙古人如此真诚豪放,我一生恐怕难遇到这样的场合了,不怨老人们离不开此地。”乐队见老板高兴,把乐曲演奏到高潮,人们都醉了。

下午四点来钟,査汗敖包天空特别晴朗,晴朗的街上一辆能移动的华丽小舞台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舞台正面横挂的一块大匾上写着:《山西省雁北地区歌舞乐队》,侧面用彩绸装饰出华丽的门面,幕链拉开露出了化装过的美男靓女,她们向车下的人群频频招手致意。

车内传出了王和平半醉的声音:“查汗敖包的父老乡亲们:明天上午八点钟我乐队要在敖包山下举行歌舞会,悼念王红、韩志英和陈四东三位老人。中午在山下准备了午宴,望父老乡亲们到时光临,但绝对不收财礼。因为咱们条件有限,餐车上只能安十八张桌子,供一百八十人就餐,上不了餐车的只能在草地上吃喝。听说蒙族兄弟们爱喝酒,我们专门从山西缸房带来了六十五度的原浆酒放在餐车旁,能喝多少自己去拿。用餐中间我们有乐队伴奏,蒙古人不是爱跳舞吗?明天你们可以上舞台和我们的演员唱歌跳舞。一些上了年纪人爱听鼓匠,眀天从八点钟开始吹,吹到十点钟,安鼓的牌调是:《苏三起解》和《苏武牧羊》,大体这样,眀天见。”

往往新鲜事物是人类发展的根源,看起来就是两辆普通的货车,但在人们的创意下变成了舞台和餐厅,这个舞台能把查汗敖包居住的人们全部吸引出来,所以街道上是人山人海。年青人和孩子们跟着车向前移动,老年人们身体不能跟着车轮向前移动,但嘴里在向前移动:“时代变了,过去死了人请阴阳择日子,订鼓匠搭灵棚,顾厨师请帮忙,杀猪宰羊,害得亲朋好友像小雀咽气一样忙活。看改革开放后人家从山西到咱们这里一千多里地只用十来个人两辆车就行了,谁还能说现在的政策不好呢,咱们得好好活着。”另一个原农场留下的老人说:“人活在世界上,谁又能说清后来的事。以前王红三家连他们儿孙都能牵连进去,1964年在农场呆得好好的就被押送回老家去,不想现在翻天覆地了。你看人家原来五类份子的子弟能从千里外来给老人们办这样惊天动地的丧事,谁知道咱们成份好的死后又会怎样呢?王红这些孩子忽然来了,谁也说敖登这下可惹下了麻烦,不想人家不但不找麻烦,还给了他不少值钱的东西,还跪在他面前干爸干爸叫着,看来好人必有好报,嘿!车已去了东街上了。”

第二天清晨,太阳从草原东边缓缓升起,在它的强光辐射下寒气慢慢散去,显露出査汗敖包山俊丽的面目。山的西边落平处,很快一座现代餐车在大型货车上安裝完毕,华丽的歌舞厅和它对应相称,无疑给敖包山增添了绚丽的色彩。一台大型柴油机开始发电,顿时歌舞厅霓红灯闪烁着播出了腾格尔的歌曲《天堂》,餐厅里也忙活起来,炖羊肉和烧奶茶的炉灶在餐厅外冒出了青烟。

敖包山远处的草丛中出现了很多黑点,很快黑点就变成了马匹和勒勒车向敖包山涌来,她们要看看关内这些汉人怎么办丧事,听听老人们传说中的鼓匠怎么个吹法。

上午八点,扩音器里欢乐的音乐忽然停止,几声牛角号朝天响过后,锣鼓镲打了个通:唢呐、笙、二胡、四胡、琴奏出了悲哀的曲调,台下顿时失去了欢乐的气氛,使人们憶想着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活人和死去的人再也见不上面了。

王高珍。韩婷婷几个披麻戴孝向三位老人坟前而去,在哀乐的诱惑下,几个人想起了和父亲临死也没见上个面,放声痛哭起来,招惹着敖登全家和烧纸的人也流泪不止。敖登见孩子们悲痛欲绝,擦了擦眼泪说:“孩子们,别哭了,再哭他们也活不过来,你们这也算给他们有个交待了,下边还有客人等着咱们去招呼呢,走吧。”

敖登回来后就和娜仁花坐在餐厅里,他一边接待来赴宴的客人,一边看着这些关内厨师的技巧,其其格和巴特尔炖着手扒肉,托亚和尼吉玛帮着烧火熬茶。

山西的鼓匠师傅们见舞台下黑压压坐着几百号人来了兴趣,他们吹唢呐和吹笙的腮帮子嘴像气囊一样鼓出瘪回,一鼓一瘪发出了催人泪下的悲哀,有些本来一句汉话都不会说的蒙古老太太也跟着汉人流泪,她们怕汉人笑话,赶快从袍子大襟内掏出几块酸酪蛋放进瘪瘪的嘴里,好像酸味刺激得她们流泪。鼓匠师傅们知道今天是他们在内蒙古大显神手的时候,接着曲调变成了欢喜音,他们在欢喜音中做着站、坐、滚、爬和挤眉弄眼的动作,蒙古老人们含在嘴里的酪蛋扑地一声吐了出来,大笑着说:“山西鼓匠就是好,这些娃娃真能耐。”

十点钟,鼓匠停止了,换成了山西省特色剧目:《走西口》《挂红灯》《五哥放羊》和现代流行歌曲,小红、小青几乎没穿什么衣服,拿着麦克风连唱带舞出现在舞台上。台下蒙汉青年人全身跟着摇晃着喊:“两位妹妹,再来一个更潮流的,你们俩个很性感”。接着就是口哨声。台下的蒙汉老人们揺着头悄悄离去唠叨着说:“这社会什么都好,就这个不好。”

中午十二点钟,王和平又上了车上用麦克风说:“各位蒙汉父老乡亲们,你们好,我们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上餐车就餐的不按亲疏远近排桌,先进入餐厅的就入坐,坐满十八桌为止,其余的只能在草地上安桌了,因为条件有限,请大家谅解。”

草原上的草已变成黄色,黄色的草地上凸起了一座靓丽的餐厅,但餐厅内只坐了九桌,显得不那么热闹,反而草地上却热闹非凡。远来的蒙古人知道该坐在那里,他们先从勒勒车上和马鞍子上拿下羊皮羊绒、驼毛肉干、黄油酸酪蛋堆放在餐车旁,然后坐在草地上大吃大喝起来。急坏了三家子弟和其其格、巴特尔,他们是左拉右推不行,这边是真心实意要送,架不住人多势众最后也只能鞠个躬妥协了。

韩婷婷几个回到餐厅里,见只有敖登全家和亲朋好友,苏木和医院领导,查汗敖包街上居住的汉人,从旗里赶来的贾春明、刘杰、杨利民、温猿?/span>和色楞道尔吉、张翻译等人,只得又下车拉拽草地上的蒙古人。拉到年青人不但不回来还得喝了他们单膝敬来的酒,拉到上了些年纪的蒙古人他们边喝酒边指指餐厅用生硬的汉话说:“好、汉人娃娃好,”说完把一块手扒肉送到嘴里嚼着,没办法,只得叫服务员把餐桌上的菜端下来分给各摊上。

王和平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是富裕中农,文化大革命中升级到富农,改革开放后这个黑五类子弟抓住时机跑起了运输,有了钱成立了客货运输公司。他从小爱好鼓匠这个行当,所以他又成立了一个婚丧嫁娶礼仪公司。比他小十几岁的韩婷婷嫁他时家中什么都没有,所以常常念及韩婷婷对它的好处。今天见宴会进入程序对婷婷说:“婷婷,你还是单独和巴特尔去草地上谈谈吧,不容易,我会理解的。这么远的地方谁知什么时候还能来呢,去吧”。说完看着巴特尔笑。巴特尔有些不好意思说:“还是其其格、婷婷我们仨个人一块去吧。”她们在草地上说了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从远处只能看到三个相爱的人不停擦眼泪的动作。

下午两点多钟,客人们基本散去,敖登拿出一万元要给孩子们见面礼,孩子们不但不收,还把敖登寄给他们老人办丧事剩余的钱退给了敖登,敖登不收,他们就跪着不起来,敖登也只得收下作罢。王和平拿出两千元给巴特尔羊肉钱,巴特尔马上翻了脸说:“你们也太不把我们蒙古人当回事了,咱们是亲人!再这样咱们就断绝关系。他见王和平笑着把钱装到兜内才缓过脸说:这就对了,我还打算把儿子乌力吉交到你们那里去发展,不想你们这个样子。”三家的儿女都知道蒙族的习性,笑着说:“巴特尔,不要生气,你的儿子就是我们的儿子,他什么时候去我们都欢迎。”巴特尔笑了,敖登全家和托亚、尼吉玛全家都笑了。

下午四点多钟,餐车拆完变成了原来的大型货车,厨师一班工作人员和乐队人员在车内支起了床位,躺在那里休息待命。乐队的彩车没有拆照样停在那里,扩音器里还播放着腾格尔的《蒙古人》,醉了的蒙古人才不理会宴会发生了什么变化,照样跟着乐器跳着舞喝酒。他们醉了,醉得吐在了草地上,醉得躺在了蓝蓝天空下面的草地下。遍地吃饱草的马儿戴着三脚绊,三三两两聚到了一块儿,响着鼻响,点头甩尾驱赶着苍蝇,这就是锡林郭勒大草原一幅绝伦的缩影图画。

红红的太阳僈慢在西边落下,晩霞映红了整个草原,接着夜幕又吞噬了让人终身难忘的草原美景。歌舞厅几百度的大灯和霓红灯打开,草原上又出现了刺眼的白色,白色下看见了敖登浩特的全部人员,舞厅下停放着一辆小面包车,他们要送走这些千里迢迢来的孩子们,情绪有些沮丧。

麦克风里又响起了王和平的声音:“蒙古的父老乡亲们,呆一会儿我们就要连夜回到山西去,你们今天使我懂得了什么是大草原,什么是生活在大草原上的蒙古人。我听干爸说:你们非要等着送我们走,回去吧,天太黑又喝了酒骑马危险。”草原上的蒙古人不愧为成吉思汗的后人,他们虽然醉卧在草地上,但听到王和平的告别声,马上爬起来奔向自己的马,然后解开马绊紧紧鞍带齐刷刷站在了餐厅前看着王和平笑,好像他们从来也没喝酒。

夜深了,舞厅变回了原来的模型,和其它两辆车先后续向原路奔驰,车的大灯把大路照出一条白带,白带两边草地上奔腾着一群骑马的蒙古人,直至送出十里开外才散去。

三十八

草原上的太阳能照到查汗敖包山,也能辐射到红格尔饲料基地。饲料基地是蒙汉杂居的一个村落,汉人们居住在大集体时建筑的土坯房内从事着农活,蒙古人居住在自己蒙古包内从事着放牧生活。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你会听到农机具的碰撞声和骑马备鞍时鞍镫的撞击声。

孟克现在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从无期徒刑改成了有期徒刑,又从有期徒刑改成无罪释放,又从无罪释放改成回乡知识青年在这里落了户。承包责任到户时大队给他分了一百多只羊和一头小毛驴,当然这样的生活离不开他姨夫上下活动才能达到,不管怎么说对他也算一个交待了,但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阴影始终抹不掉,这样又熬过了寒冬。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早晨,火盆式的太阳从草原东方升起,蒙古人喝完了早茶把羊群从围栏里放出来,然后给马备好了鞍子准备一天的放牧,汉人们吃完早饭拿着农机具准备一年的春播。奇怪的是,人们没有马上下地干活和去放牧,而是围在一个蒙古包外看热闹。

这个包的主人叫布仁,他用一块抺布正蹲在那里擦洗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他边擦边和看热闹的人们说:“我这高科技产物跑起来就是比马快,挂三档就能追上一只野兔,回来不用喂,有我手中这块抺布就行了”。说完才端起放在草地上的凉茶喝几口。李文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人,他乘布仁不注意把排气筒的油垢拿一块放到他茶碗中,说:“听说你骑摩托驮着你爱人出门,遇到路面不好还得让你爱人跟着跑,你怎舍得在草地上追兔子呢,恐怕是老婆在后边追你吧?”众人大笑。布仁见李文明和大家取笑他,有些尴尬,赶快端起碗喝口茶准备反击,不想茶内有汽油味,呸地唾了一口说:“现在蒙古女人连茶也不会烧,能熬出汽油味来,真晦气。”大家偷着笑。

孟克和他的朋友赤劳又喝了一个晩上,太阳的强光照射在他包内,一百度灯泡也暗淡无光,他眯着眼看了一下灯泡说:“现在什么东西也造假,一百度灯泡还不如过去二十五度的亮,应该把这些造假的人都抓到监狱去。”

赤劳用手抓了一撮盐沙葱放到嘴里边嚼边说:“可不是吗?过去老年人常说:看你鬼眉乱眼,阴阳怪气的,唱歌也没个调。现在有些男女人画着黄色或蓝色的眉毛,下面一圈白,不就是鬼眉乱眼吗。好好一头好发非要前后左右缺一块,还要染上五颜六色,这就叫阴阳怪气。说起没调更可气,只会发音的人拿着麦克风在台上扭来扭去唱道:亲爱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直至死,一个音两句词几分钟就下去了,台下还发出尖叫和口哨声。人家搞改革开放是搞活经济,提高人民生活,这倒好,其它还没搞活,倒把西方一些不健康的文化搞活了”。说完狠狠喝了一口酒,吃了一撮沙葱。

赤劳本身就喝多了酒想吐,听孟克说出这些脏东西,胃里的沙葱马上想反流出来,但他怕孟克说他酒量不行,啪塔了几次嘴又咽了回去说:“哥,咱们喝了一个晚上酒,醉了。太阳那么高了你该出去放放羊才对,眼看一百多只羊少了一半,再不放去一半也保不住了,我……走啦,最少……也得出去方便方便”。说着解开裤带就要往孟克的厨柜里尿。

孟克眯着眼有种自豪感!今天算是把赤劳喝倒了,他见赤劳下了地说:“兄弟不急,去年冬天我从饲料地买了一车麦秸秆,一会儿我给它们扔几把就行啦,喂!你怎么连门也没出就往我厨柜里撒尿?”赤劳提起裤子说:“我说你…的包门今天这么低”。说着跌跌撞撞揺晃着出了门外吐起来。孟克见赤劳在外边连尿带吐,放声大哭:我那苦命的阿妈、害人的老婆刘芳,我那吉雅泰儿子在哪里?我想和赤劳喝酒借此忘了你们,不想他比斗败的公牛还要怂,该叫我怎么活呀?”

饲料地的人们知道孟克当年在赛罕塔拉也是称霸一方的英雄,不想一个文化大革命毀了他。今天他又醉了,有人把他的羊赶进饲料地的网栏内去吃草。大家知道他伤心。

三十九

在河北省一个地区的郊外,有一座古建筑四合院,院外老树成萌,行人稀少,加上常常有解放军行走,给人一种严肃恐怖的感觉。院内红砖漫地,一个白发老头常常有军用吉普车接来送去。最近不知道为了什么解放军少了?留下几个也没了军衔,倒是一个老年和中年妇人常常出没。有时候,平常很少见到的老头也在早晨或晚上出来散散步。

一天早上,刘剑峰吃完早餐坐在客厅沙发上有些失落地对女儿说:“小芳,你看爸爸也退到二线当了顾问,以后再也没有能力帮你,什么事也得全靠你自己了。你从小就受我牵连,没过上好日子还坐了监狱,我感到内疚。你现在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爸爸也不担心,最让我和你母亲担心的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从监狱出来也好几年了难道就没有一个心目中的人吗?有些差不多就嫁了吧。我知道你心目中还放不下那个蒙古人孟克,但是我去年托内蒙古边防部队战友派人去查讯过,你那次被抓走后当地造反派也把孟克带走了,他的母亲因为和造反派打架受了伤没几天就死了,你的儿子吉雅泰被他兄弟巴图带走没了踪影。平反后他从监狱出来回到家中,家中什么也没有了,只能跟着他姨夫去了阿巴嘎旗,之后就断了线。你难道还学列国时候百里奚和夫人的故事吗,追到秦囯去?”

夫人解静见丈夫有些失落也劝道:“小芳,你就听你爸的,他知道自从1957年被打成右派后给你带来不少痛苦,所以平反后把多少年的工资给你换来了这个公司,我们还能活多少年?临死之前看到你成了家我们也就放心了”。说着老俩口眼圈有些红。

在地区街中心往西有一栋现代大楼,大楼门前挂着一块牌匾,牌上写着:华北畜牧业有限责任公司。今天公司二楼会议室内议论纷纷,议题是:将一部分资金投入到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去建一个现代马场,具体地方还没有定下来。一位副经理李文同持反对意见说:“第一,我们公司组建没几年,虽然这几年效益不错但还是资金不足,开拓一个新牧场需要很大一部分资金;第二,内蒙古和地方政府是否同意?同意了还牵涉到当地牧民草场补偿问题;第三,说实话,咱们只知道些家庭圈养管理,怎样管理草原上一个马场是个问号,种马又从哪里购买?所以我持反对意见。”副经理胡光先是刘芳的远房舅舅,他知道这个外甥女的用意,听了李文同的发言马上反驳说:“当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就是要疏通丝裯之路,今天我们投资内蒙古就是打开内蒙古之路来发展事业,不然,我们就只能困死在河北省了,至于和内蒙古当地怎样协商那是总经理的事了。”

刘芳见众人听完胡光先发言后频频点头,站起来示意他坐下后说:“我看胡经理最具备经营理念。古人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省是个农业大省,除了北部有些发展牧业的空间外,其余都适合农业,这就迫使我们要想扩大牧业经营就必须打开内蒙古的通道。内蒙古具备天然的草场和地理环境。至于怎样和内蒙古当地政府协商我来解决,请大家放心,如果运作起来资金不足可以从银行贷款,地点就定在锡盟阿巴嗄旗红格尔饲料基地,为了这个项目保险起见,我准备先派人去考察考察,考察完了回来咱们再定。”

胡副经理见刘芳赞同他的理念又站起来说:“我看还是我带几个人去吧,因为我对内蒙古比较了解。”

刘芳赞许地说:“那好吧,既然你要去我也比较放心,就是辛苦你了,各位还有没有其它补充的?见大家没有了,说: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散会吧。”

四十

光阴似箭,春去夏又至。锡林郭勒大草原上正是绿色盎然鸟语花香的时候。人们忙碌了起来,汉人们忙着结束一年的春播,蒙古人开始给羊招绒剪毛。因为一斤山羊绒掺四两土还能卖二百多元钱,所以人们都恨不得连羊皮招下来去卖,没几天草地上到处出现了干白干白的羊群。

孟克每天沉迷在酒精中,他才不在乎什么时候招绒剪毛,所以他的羊群除了自己脱落的,剩余部分还挂在羊身上,远远望去好像火烧云一样,白一块红一块。人们都爱帮孟克抓羊,顺手在羊身上抓两把回去就能换上几十元人民币,孟克还笑眯眯说:“谢谢,谢谢帮忙。”古人说的好:“有失必有得”。孟克虽然失去了金钱但也省了不少劳动力,他的羊群几乎很少跟群放牧,也许人们都怜悯这个光棍,或者不想招惹这个醉鬼,放出去的羊一天也没人管,到了晚上一个不少地被人们给赶了回来,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这天,火红火红的太阳高照。今天孟克没有醉,他早早地喝了早茶准备跟着羊群出去走一走,顺便叫人帮他把羊毛羊绒剪一剪。羊群刚出圈就见赤劳骑着马来了,只得停住步上前打招呼说:“你好,早上好?”。赤劳一边和孟克打招呼,一边从马鞍子上提下几瓶酒笑着说:“今天早上红红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想起自己放羊去?来来来!羊叫别人放去,咱们今天喝酒吧。那天我把你的酒全吐给了狗,狗喝醉了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还跳街舞呢,今天你就把我的酒吐给狗喝,这样才公平了”。说着提上酒先回了包内。

喝酒的人往往都还挺仗义,孟克笑笑说:“好吧,羊绒羊毛掉了别人还能捡回来,人情丢了永远也捡不回来”。说着回来从盐菜缸里捞出一盘盐沙葱,俩人喝了起来。

孟克见布仁来了,做了个蒙古式手式说:“我俩每人已喝了六个,你来的晩就补三个算啦”。说完给倒了三盅。

布仁连喝了三盅,挟起一口沙葱菜送到嘴里说:“草腥味,还不如把你那些干羊杀一只吃,全国人民都四个现代化了,你们除去四条腿就剩两只脚了,嘿嘿……嘿。”

赤劳见他这样说话,有些生气地说:“你这个光吃人不请人的货,一天还挑三捡四的不害羞,快回去给羊绒加土喷水去吧”。说完把沙葱盘端到自己跟前。

布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是为了四个现代化,不像你每天醉生梦死地。听说清明节那天你喝醉了酒给你阿爸上坟去,想起了你小时候阿爸对你有好处就哭了几声,回来路上碰上了秦格勒,他问你:‘赤劳,今天给你阿爸上坟又哭了几声?’你倒痛痛快快回答说:‘哭个鸟’。我估计你那天喝酒了。算啦!我今天不能白喝你们的酒,晚上我请你们吃狐狸肉,可好吃啦。’”

赤劳是个爱憎分明的人,看不惯布仁说大话使小气,他狠狠地朝地下唾了一口说:“真他妈晦气,我们蒙古人过去连死牲口都不吃,谁吃你的狐狸肉。听说你从来也不孝顺老人,后来受到全饲料地人们的谴责,为了平复众怒,那天装模作样要给你阿爸过七十大寿,杀了一只注水的老羊还不煮熟,请全饲料地的人们吃,人们只得啃扒啃扒扔到外边喂了狗,你见了气不过拿着大棒满街追着,一边打一边骂:今天算是给狗办了一个好生日,是呀不是?”说完和孟克大笑。布仁当时也的确顺口说过此话,所以也跟着干笑起来。

包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辆2020吉普车,从车内下来三个人,说笑着就进了包内问:“你们三位谁是孟克?”

孟克神精质地站起来竖着双眉问:“我就叫孟克,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坐过牢的人,再坐一次也无所谓。”

三个河北人一看对上了号,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人笑着说:“兄弟,别误会,我们是从河北来你们这里来想收些羊绒羊毛,听说你为人仗义,所以想在你这里安一个点,我姓胡,他俩一个姓周一个姓王,对不起,打搅了你们的酒兴。”说完三个人出去从车内往包里搬东西:茅台酒一件,五粮液酒一件,三只北京烤鸭,三只德洲扒鸡,一箱苹果。搬回来后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笑纳。”

孟克半天才缓过神来,急忙解释说:“对不起,你们突然来了使我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事,误会你们了,请各位上坐。赤劳,布仁,你们还不给客人上茶敬酒,呆在那里干什么?”赤劳,布仁急忙用袍子大襟擦了擦酒盅倒上酒说:“请,请客人上坐,”说着双手举杯过来。

河北人坐下后,接了每人的敬酒后说:“我们早就想和你们蒙古人交朋友了,就是没机会。为表敬意,今天咱们就喝我们带来的酒,随便喝,直至喝醉为止。”说完打开酒瓶满上。

布仁喝着茅台,吃着烤鸭心中想:今天算是来对了,不然,这样有钱的大款让他二人白占了。父亲说的好,套雀儿还得舍半把红糜子,看来我今天得出些血。想着端起杯敬了三人说:“我大哥这里条件不太好,随便胡乱吃些,现在我回去给你们杀只羊,叫我爱人给你们做手扒肉吃。”说着就要走。

赤劳知道布仁是个雁过还想拔毛的主,知道他今天不会轻易放过和三人交朋友的机会,对着客人又不能说什么,只得按住布仁说:“二哥,你看不见人家今天是奔大哥来的,你想杀羊等明天太阳上来再杀,喝酒吧。”

几个河北人好像从他二人的对话看出了什么,出于谦虚地说:“对对,这位小兄弟说的对,今天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在孟克的包里喝,饿了我们带着熟食。”

黄昏时候,孟克没被赤劳喝醉,而被三个河北人喝醉了,他唱起了蒙古族民歌《嫁闺女》:

鸿雁展翅向南方,芳草低头躲秋凉,

含泪告别阿爸阿妈,孩儿出嫁到远方。

当年牧羊在西山岗,东南草场花最香,

家里的奶茶常醉人,阿爸阿妈恩情长。

云雾缭绕在草原上,秋风吹来花凄涼,

含泪吿别众乡亲,今日出嫁到他乡。

马儿送我到远方,阿爸阿妈保安康,

来世托生男子汉,终身陪伴在父母身旁……

布仁满嘴喷着唾沫星说:“咱们蒙古人招待客人应该唱些喜庆的歌,唱这些哭丧调干什么?对啦,几位河北哥哥可能不知道:我们蒙古人嫁闺女那天晚上,男方来到女方家庆贺喝酒,到天快亮时父母送闺女上马出嫁,闺女上马时端着酒想起了父母亲对她的恩情,哭着敬酒才唱出这首歌,现在不能唱。”

孟克瞪着血红的眼说:“我那恩爱的妻子被河北公安局带走了,我不唱嫁闺女唱什么?你和公驴一样乱咬,像狼一样喂不熟,没同情心。刘芳,今天又来了你们河北人,但不是你的亲人,你在哪里?叫我一个人孤零零怎么活啊?”孟克说完便痛哭不止。

刘芳的表舅胡光先,明明知道自己就在他身边却不能说,流出眼泪劝道:“孟克,你的妻子会回来的。”

夜深了,喝了一天的六个蒙汉人横七竖八睡到了一块。

第二天早晨,孟克和赤劳给三个河北人杀了一只干羊,吃肉时河北人问孟克:“你这个身高一米八漂亮的蒙古人,为什么不再讨个老婆过日子呢?”孟克有些反感地说:“自从刘芳走后我阿妈也死了,儿子不见了踪影,刘芳死活还不知道,你们怎叫我再找对象?我这一生中只有她了。”几个河北人用他们地方方言悄声说:“看来刘总没有看错人,以后咱们说话办事格外要小心。”

日月如流水。转眼几个河北人来到红格尔饲料地半个多月了,但他们并没有出去收购,只是把孟克、赤劳和布仁的羊绒羊毛羊皮收下来堆到孟克包外,不论好坏都给了一等价。这惊诧坏了孟克和赤劳,俩人悄悄说:“我看这些河北人有些傻。乐坏了布仁,虽然都给一等价,但他还是不停地往羊绒里掺土喷水,最后用掺入水和土的羊绒钱请大家吃了一顿手扒肉。

最后几天,几个河北人白天帮着孟克招绒剪毛,晚上就和孟克喝酒唱:“鸿雁展翅向南飞,芳草低头躲凄凉,含泪吿别阿爸阿妈,孩儿出嫁到远方……”孟克有时唱醒了问:“你们为什么也唱这首歌?”河北人眯着似醉非醉的眼说:“我们想喝酒拿倒你好办事。接着唱:当年牧羊在西山岗,东南草场花最香,家中的奶茶——常醉……人……”,唱着唱着和孟克一块儿睡着了。

在一天晩上孟克睡熟之际,几个河北人给他枕边放了三千元人民币,悄悄离开了锡林郭勒大草原。

第二天早晨,孟克醒来只见三千元人民币,不见了河北人,抓起钱跑到包外大骂:“河北没好人,你们把我拿倒(喝倒)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叫我以后怎么做人么?”

THE END
1.菏泽街头卤驴头,380元一个,这做法外地人没有见过菏泽市街边小吃江苏最有名的黑暗料理豆丹,外地人都不敢看,最贵时一份卖12000 朝鲜是一个神秘的国家 今日推荐 黄金、股票、房地产,2025年谁会成为赢家 碰撞测试,对实际事故真的有参考价值吗? 你知道十二生肖是怎么来的吗? 广汽传祺S7 侧面国产揽胜? 地图软件亏钱还不收费?真是大慈善家? 热门视频 南京一女子参加自行车骑...https://www.163.com/v/video/VLGCC9MON.html
2.二伯和他的小毛驴麦熟收割,瓜熟蒂落。毛驴终于要生了,它开始出现了一些产前预兆,慢食了,焦燥了。看来生产也就在这一两天之内,二伯哪也不去,整天守候在牲口圈周围,隔会儿走近仔细地视察一番。他几乎整夜不合眼。 毛驴开始生了,先是露出了头可是毛驴无论怎样用力半截就是出不来。二伯帮着往出拉,可小崽子光不溜湫的打滑,使不...https://www.jianshu.com/p/3e06cc6b34a0
3.女尊:疯批夫郎带崽行凶(苏鹤言)最新章节一朝重生,帝都顶尖医学专家竟然穿到了女尊国,还成了一个小奶娃的娘? 五岁的孩子不应该每天叫娘叫的正欢,可她家的娃怎么只会奶凶奶凶的训他爹,偏偏他爹还应了! 林知云:“爹爹给我换个娘!” 郁苏:“好。” 林知云:“爹爹你要硬气一点,把妻主给换了!” 郁苏:“……好。” 谁料后来他家夫郎竟然红着...http://www.xfjxs.com/158/158285/
4.《长江文艺》2022年第9期陶纯:黄土谣有良感到脑子乱得不行,从霍起家门洞钻出来,脚下一绊,差点摔一跤。应该早想到了,霍起是不借钱的,他说过,要是随便借钱给人,霍家那点家业早败光了。 现在,家中唯一值点钱的,就是两个孩子了。这时候有良的父母都已经谢世,大娃是个男孩,叫大满,九岁半;小的是个女娃,叫杏儿,刚满六周岁。只要婆姨在,就不愁...http://www.suixianwang.net/article/zaishuiyifang/2022-10-10/1460.html
1.xxadminapi.yhryj.com/kpf19559134.htm商丘两级法院全面推进“阳光执行”,充分利用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智慧执行”APP、微信小程序,把执行措施、财产状况、办案进度等执行信息全流程向当事人推送,保障当事人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让胜诉当事人心中有数。今年以来,邀请47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见证执行,商丘法检两院联合下发了《关于民事执行与检察监督...http://xxadminapi.yhryj.com/kpf19559134.htm
2.第71章妈妈,爸爸带了一头小毛驴重回1983:从赶山打猎开始第71章 妈妈,爸爸带了一头小毛驴 这头老狗除了因为年龄偏大,导致跑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以外,其他的目前看来都很不错。 最难得的是它明明是头公狗,性格却比一般的母狗还要稳定,这一路上没吃没喝没歇息,也没表现出任何的不耐和焦躁。 陆建升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它进山里练一练。 “以后就叫你...https://9sct-xs.com/read/13307922/118561424.html
3.寓言故事(精)猴王认为找到了正确答案,他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开言道:"对!大伙说得对!吃西瓜是吃皮。哼!就小毛猴崽子一个人说吃西瓜吃瓤,那就让他一个人吃吧!咱们大伙,都吃西瓜皮!" 西瓜一刀两半,小毛猴吃瓤。大伙,是共分西瓜皮 有个猴吃了两口,就捅了捅旁边的说:"哎,我说这可不是滋味啊!" ...https://www.jy135.com/ertonggushi/yuyan/2266174.html
4.经典寓言故事小翠鸟觉得小毛驴好聪明,就到处跟人说这件事。从此,山下的毛驴们都开始传诵小毛驴的智慧…… 时间一年年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池塘边多起了一座小毛驴学校。那只小毛驴虽然早就不在了,但它踹树救兔子的故事却出现在学校的课本上。有一天,小毛驴们和往常一样在池塘边的操场上玩耍,这时候,池塘里又传来了...https://www.yuwenmi.com/gushi/64766.html
5.《草原牧医[六零]》轻侯晋江文学城孟天霞抑扬顿挫的诵读还在继续,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小雪花… 2628 2024-01-09 13:10:38 57 惊动公社社长了[VIP] 咦?这些人都是要去他们第七大队的? 2840 2024-01-09 21:00:00 58 暂别春牧场[VIP] 小毛驴和她一起回头,目送着塔米尔纵马渐远的背影。 4355 2024-02-07 18:49:51 ...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735757
6.曹建清:锔活儿东北作家网那年头,人情往来贸易说事儿全凭一封书信,识字人少,代人写信递话儿便是一宗正经的生意。一般都是戴着花镜的老先生,街角摆一小桌,搭一块油渍麻花的蓝布帘子,文房四宝一搁,不需幌子,生意便开张。每天赚几文银角,贴补三、五口人家的伙食,自己也落得个烟酒茶钱不缺,颇显悠闲滋润。 老赵代人写信从不收钱,只要...https://xdbzjw.com/index.php?act=newsdetail&id=39523
7.知青岁月文字版时过境迁,在我的记忆深处永远珍藏着那盏小油灯的故事! 屙野屎 在下乡当知青的头一年,那正是一个春天。我和刘海王波被分配在大队贫协主任家吃住,讲出身,他响当当,数代赤贫,解放前靠乞讨为生。论出身苦,全大队数第一;读过一年书,嘴巴皮会翻。凭此做资本,当然可以红得发紫,在本大队算得首屈一指的人物。 https://flbook.com.cn/t/E2sTnIgJBk
8.顾云冬邵青远小说书名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全集全本大结局爹失踪,娘痴傻,小萝卜头弟妹瘦骨嶙峋脑袋硕大,奄奄一息的顾云冬只觉得牙疼。 没办法,撸起袖子就是干。 做生意,开商铺,买良田,顾云冬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如果身边没有人在虎视眈眈想要把她娶回家,她都能上天。 作者:三枣所写的《顾云冬邵青远小说书名》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无弹窗推荐...https://www.biqugeg.cc/22783_22783281/
9.农门长姐有空间全文免费阅读,农门长姐有空间完整版爹失踪,娘痴傻,小萝卜头弟妹瘦骨嶙峋脑袋硕大,奄奄一息的顾云冬只觉得牙疼。 没办法,撸起袖子就是干。 做生意,开商铺,买良田,顾云冬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如果身边没有人在虎视眈眈想要把她娶回家,她都能上天。 作者:三枣所写的《农门长姐有空间》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无弹窗推荐地址:...https://www.wxgbiqu.com/wenzhang/143/143448/
10.女尊:疯批夫郎带崽行凶最新章节列表,小说女尊:疯批夫郎带崽行凶无...【女尊+疯批+甜宠+萌宝+虐渣+发家致富+系统】一朝穿越,身负最强医神系统的帝都医学专家来到女尊国的一个偏僻渔村。一睁眼,便能看见男人带着儿子朝她下跪。男人表面柔弱,内心却是个疯起来连自己都砍的。种田采药,养鸡斗狗。林青言:宝贝,你又跟你爹离家出走?郁苏:妻主饶命,刚那人对你不敬,我只砍他一双手便...https://www.xs74w.com/97/97390/
11.寻隐者不遇的故事寻隐者不遇 《寻隐者不遇》续编《寻隐者不遇》续编 好久从前,曾有一位叫做贾岛的僧人,他要去一座山上找一位隐士。于是他便骑着小毛驴去造访那位贤士了,他走到了第二天清早,这天恰好是浓雾遮天的气候,后面的路看的一点也不清晰。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亲身己迷路了,他不甘愿宁可,终于走到了一个有茅舍的中央...https://www.xdyy8.com/wenxue/zuowen/370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