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真的有用吗?

50分钟,500块钱,每周两次,我得到了什么?

2023年5月,我也踏进了心理咨询室,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我的咨询经历似乎与很多人的咨询经历并不完全一样。我是一个很喜欢给自己“确诊”的患者。我希望我的咨询师“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样”,治好我。

咨询室里的氛围总是很压抑。我经常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在开始的五分钟里,我总是沉默。我希望咨询师能主动向我发问,咨询师则平静地拒绝我,我们经历了大量的争吵和拉锯。这并不同于我在网络上看到的那种温馨的、支持性的咨询氛围,但我相信这是一种“有益的痛苦”。大半年后,我做咨询的频率从一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两次。

与此同时,我查阅了大量资料,试图搞明白心理咨询的本质。心理咨询究竟是什么?它是怎么发生作用的?它真的对人有帮助吗?做了心理咨询的人就能快乐吗?

我一直觉得,我必须要获得一个确定的答案,才能完成这篇稿件。我想我或许找到了,尽管它与我原先的想象并不一样,尽管这个“答案”离能在生活中被执行仍有许多微妙的距离。我把这些过程写下来,它们关乎我对“真实”新的理解。

请你改变我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病人。病症有许多:谈不好恋爱是其中一种,无法坦然给采访对象发信息是其中一种,拖延症又是其中一种。所有的症状指向同一种后果:我觉得自己无法拥有足够多的快乐和幸福。

我想做个正常人,这意味着我要分辨出自己身上的病症并努力治病。几年来,我不再爱看小说,转而开始阅读大量心理学领域的畅销书,比如《不原谅也没关系》《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甚至还有《DSM-5》(《美国精神障碍与统计手册》)。

要治病,就需要看医生。心理咨询很快成为我目力所及之处的选项之一。在社交媒体上,它有时像一种神话。好像只要将“我”输入,咨询室这个黑箱就会输出一个“新的我”作为结果。最大的阻碍是没有钱。在学生时代,我只能尝试校园内提供的免费咨询。

大二那年,在某次分手后,我第一次走上心理健康中心那层楼。学校匹配的中年女咨询师与其说像一个咨询师,未若说像中学时的思政老师。她要我站起来,大声对她喊出一些自己想说的话,我被尴尬得五雷轰顶,迅速放弃了整个咨询生涯。

再次走上那层楼时我已经读研二,我再一次因为恋爱而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痛苦,以至于第一次真的陷入抑郁。学期末,心理健康中心只能提供单次预约了。在收获了50分钟的心灵按摩后,我决定一定要做到真正的咨询。

好消息是,新学期,心理健康中心又能正常预约了。排队到学期中旬,总算约上了正常的六次咨询。这次是一个年轻的女咨询师,我再次像倒豆子一样将自己讲了个大概。最后一周她告诉我:下学期我就不在学校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将你的档案转介。

转眼到了下学期,换上了一个中年女咨询师,依旧像思政老师。第一次见面,我问,那我们从上学期结束的地方开始吗?她告诉我:对不起,心理健康中心的系统更新,之前的资料都没留,你需要从头开始再讲一遍。

我感到剧烈的崩溃,但我竭力控制住了自己。我不断告诫自己:情绪稳定,不要轻易崩溃,多大点事,这算什么?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遍。

以上就是我在学校全部失败的咨询经验。

2023年,我对心理咨询仍然没有死心。在拥有了正式工资的第一个月,我毫不犹豫地走进了一间付费的、正式的咨询室。

当那位年轻的、穿着清爽的男咨询师坐在我面前,平静地询问我的主诉时,我狠狠地告诉他:我选择你,一个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咨询师,而不是一个人本流派的咨询师,是因为我想要改变自己。我要的不是理解、不是共情、不是接纳,我要的就是——请你改变我。

我与咨询师的缠斗

心理咨询的流派是我最早学到的知识。主要的几个流派分别是:人本主义、精神分析、认知行为疗法。我选择的心理动力学是精神分析流派的分支。流派不分高下,只在于适合不适合。

在选择一个咨询师时,流派通常是来访者要考虑的第一件事。那时我决心给自己下一剂猛药,遵循着刻板印象,我避开了一切看起来温和的流派。我甚至避开了女性——我害怕她们过于温柔,不肯给我致命的一刀。

我找的咨询师果然边界感清晰。见面的第一天,我就拿到了一叠厚厚的告知协议,里面写着无数条款:

1、即便您认为咨询效果不佳或无效,您仍需付费。除协议另有约定,已收取的咨询费不会退还。

2、咨询会谈不会因您早到而提前开始,也不会因您迟到而延迟结束。若您迟到,仍须按照原标准支付费用。

3、若您未提前24小时取消或更换时段,您仍需按照原标准为原会谈时段付费。

4、对于单个来访者来说,心理咨询的成效无法完全保证。有很小的概率,来访者想解决的困扰可能会变得更糟糕。

条款很冰冷,但咨询室是一个舒适的环境,木质的地板,米色的墙壁,灰色的沙发,旁边摆着毛茸茸的纸巾盒。坐在我面前的咨询师大约二十八九岁上下,穿一件优衣库风格的衬衫,话不多,声音永远稳定在一个相似的频率上,显然是“节制”的风格类型。

很快我就发现,一个“节制”的咨询师,最擅长的就是沉默。我感到崩溃,我怎么可能和一个不向我提问的人对话?

有一些案例,说一些来访者在面对咨询师时,会尽可能地表现好,这种情况可以被称为“好学生综合征”。我没有“好学生综合症”的毛病。在我眼里,咨询师只是工具人,我不在乎他怎么看待我。我只希望用最快的速度暴露我的问题,让这把手术刀迅速地发挥作用。

他收了我的钱,却什么也不做,我觉得这个工具人很不称职。

你并不了解我。我在心里不断默念这句话。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你对我的建模如此粗糙,你也没有半点为之努力的愿望。一种稍微精细化一点的理解,所有我最好的朋友都可以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仍然愿意每周穿过半个北京城,从城南到海淀,将心理咨询做下去。

最开始,我和我的咨询师只能聊迟到。

咨询师对迟到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总是迟到,或总是取消咨询,在术语里叫作“阻抗”,指来访在潜意识中对这次咨询有所抗拒。(相应地,如果你总是早到,那可能是“焦虑”。如果你总是踩着点到,那没准是“强迫”)每当迟到这一事件发生时,咨询师都觉得自己获得了重要的素材。我感到天大的冤枉,天知道我多么渴望咨询。

不幸的是,我就是一个爱迟到的人。

凭什么迟到就是“阻抗”,凭什么我不爱做计划也是“阻抗”?请问心理咨询师的字典里是没有“散漫”这个词吗?我觉得这其中充斥着一种先入为主的成见。

咨询师说:我感到有些困惑,你今天迟到了七分钟,但你好像选择了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我的头嗡嗡作响。又开始了。这50分钟,这500块钱,又要开始聊迟到了。我心想。那好吧,你想谈就谈吧,也可以谈。我说。

你好像很迅速地就摆出了配合的姿态。

因为我已经想到了。我知道你要说这个。

咨询师说:你现在很生气,你好像觉得我在批评你,还在试图管束你、干预你。

我说:是的(你知道就好)。

咨询师说:你觉得我在对你施加力量。

我说:我是觉得你该施加力量的时候不施加。平时你不告诉我应该聊什么,当我有真的想说的事情的时候,你又在这样一件小事上纠缠不放。

我说:你不是想聊迟到吗?那就聊。我小学的时候就经常迟到,经常被班主任惩罚,有一个学期我还因为迟到太多被吊销了三好学生。我只是想说我习惯了。我不喜欢规则,我觉得这些规则无聊且毫无必要。而且我觉得我迟到对他人根本没有影响,我迟到对你也没有影响。

咨询师反问:你认为迟到对我们的工作没有影响吗?

咨询师不说话。我们的气氛很僵滞。我必须继续找话说。

咨询师还是不说话。

我用一半质询一半不解的语气问:那你告诉我,一个来访者的迟到对你来说真的有影响吗?如果有,请你告诉我,我下次会注意。

咨询师说:你很关心我到底是否真的在意这件事。

我说:我关心吗?不……我关心的只是这客观上是否有影响,我希望这不止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要求。

我手忙脚乱地反驳,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我甚至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但我真的觉得难过了起来。

咨询师说:我觉得你在说一件很悲伤的事,你在说你觉得你自己不重要,你觉得没有人在意你。但是我听到你使用了一种非常冷酷的语气。

“我不重要”,这几个字打在我脑内的雪花屏上,我猛然间感觉到一种山呼海啸的悲伤,它们都要伴随着眼泪一起溢出。这太奇怪了,我上一秒钟明明还在愤怒。这时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绝不能在一个不熟的人面前哭泣。”

我花了半分钟平复了我的情绪。咨询师就这样注视着我,然后他铁了心拽我回来。他说:“我觉得你刚才眼睛里有泪光。”

在流下眼泪的时刻,几乎是同时,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澄明的心境。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触碰到自己的内心。这样的感受在几天后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还会再次碰到它。

空心病

实际上,我处在一种无意义的感觉之中,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的一天通常这样度过:睡到将近十二点起床。点一份外卖。点完外卖后,我希望身边有些声音,于是我点开一部综艺。外卖吃完了,综艺还没看完,我关不掉,就这么看到下午三点,我彻底放弃了这一天的上进计划,接着点开另一部熟悉的综艺或情景喜剧。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堆过于潮湿的木柴,曾经我坚持选择朝南的卧室,为了让阳光能够充分地滋养我的精神,但很快,我经常一整个白天都拉紧窗帘,营造一种夜晚一样昏暗的气氛。

写作令我焦虑,与采访对象打交道更令我焦虑。有时候我刻意使自己忽略这部分焦虑。我经常觉得我的大脑常在运行一个过于庞大的后台程序,以至于前台总是卡顿。我处理不了很多日常的琐事,比如烧饭,找路,或花费一些心力,为一个朋友挑选一件称心的生日礼物。

在一些黑夜,我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世界上最深刻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父母,而不珍惜能与父母共度的日子。如果有一天,连父母都离开了我,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拥有什么?单是一想,就有一种置身荒野、四面八方都是黑夜的绝望。

咨询师说,那是一种非常空洞的感觉,你觉得你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我想他在讲移情。移情并非普通人想象中的“爱上咨询师”,广义上的移情是精神分析的必备手段,来访者通过将咨询师投射为某个重要他人,来解决自己未完成的症结。

但我仍感到抵触。怎么可能呢?那个人对我如此重要,而你只是个工具人罢了。我甚至想说:“你这样想是不是有点自恋?”但我没有说出口。我只能委婉地说:“我觉得也许有一天,你会在我的生活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但肯定不是现在。”

是的,我总是将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区分成“重要的”和“不重要的”。我将我的痛苦、焦虑和快乐也区分成“重要的”和“不重要的”。情感痛苦永远是首要的、强度最高的。虚无的痛苦是次一级的。至于其他东西,通通都是不重要的。但在咨询师的眼里,一切发生的事之间都有一种联系。

在另一起迟到事件中,我再次和咨询师强调:迟到就是一个随机事件,解读它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咨询师问:那你在来的路上是什么感受?我说:其实我想到自己又要被批评了,我也有点焦虑,但我又觉得这种焦虑不太重要。

咨询师说:我感到有些困惑,为什么如此明显的负面情绪,你却告诉我它不重要?

我有些犹豫,它很重要吗?可是它跟更多迫在眉睫的痛苦(比如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相比,这难道不是太微不足道了吗?

“就好像你告诉自己这不重要,这些感受就消失了一样。”咨询师说。

这些“消失了的感受”还有许多。比如,我告诉咨询师:其实我这周心情还不错,所以这周我没有什么要讲的。

咨询师说:我又觉得很困惑,好像你认为那些“好的感受”完全不重要一样。

我又愣住了。这些“好的感受”重要吗?我又问自己。也许这一周仅仅可以被形容为“我没有崩溃”而已啊。发生什么精彩绝伦的剧情了吗?没有。如果这辈子只能维持这种程度的快乐,我还是难以接受。

咨询师说:可是你说你心情还不错的时候,你是笑着的。

真的吗?我真的在笑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感受

网上对心理咨询有许多描绘,咨询师似乎总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能一语道破你心中的想法。我选择的咨询师是另一种风格,他并不准备时时刻刻让我感到舒服。当我提出一些要求时,他会冷静地驳回。

周围的朋友们做心理咨询也有各种各样的风格。

A的咨询师永远在夸她。“你的表达能力真的很好。”“你的社会功能没有问题,身边的支持系统也很好。”“你今天没有迟到哦。”每次面对夸奖,A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

B的咨询师时不时会说出一些“让她觉得很残忍的真相”,她的咨询师想让她学会愤怒。有时候,B自己毫无反应,咨询师已经哭了。

D做咨询时的语速永远很快,他想在50分钟里容纳最多的信息量,来让自己觉得“物超所值”。

但我相信心理咨询有一些相似的本质,我想弄明白它。

我总是在扮演一个审判者,要求咨询师给出他对我的观察和判断,然后我开始评估这个判断是否是准确的。与我自己的判断稍有不一致、或有“不够精确”之处,我就会开始反驳。

“你这么说不够准确。”我经常这样说。

“看起来你有一种对准确的需要。”咨询师说。我满意了,这才是我。我经常用奇怪的百分比来量化自己,比如“70%健康”。而且,写作的工作本来就是努力靠近“准确”。

“但是,你对准确的需求总是在遭到世界的挑战。”这是咨询师说的第一句让我愣了一愣的话——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一种无力感忽然从我看似精确的控制感中升腾了起来。三个多月以来,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从咨询室里获得了什么。我只知道,咨询师并没有总是顺着我,我隐约觉得他的方向是对的。

在咨询室,另一件时常卡住的事是谈论我的感受。

当咨询师第一次询问我“当这件事发生时,你怎样感受”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现在发现你和你情感的部分离得很远。”咨询师替我解释。

在描述一件剧烈的冲突事件时,我会告诉他:我觉得我的性格存在某某问题,我在某某情况下很容易如何。事件的另一方可能存在某某问题,ta在某某情况下很容易如何。

我觉得自己很成熟,我既没有都怪自己,也没有都怪对方。

咨询师:我知道,这是你的想法,但你的感受是什么?

我卡住了,刚才告诉你的难道不是我的感受吗?多么条理清晰、充满智性的感受!你还期待我说什么呢?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竟然如此之差。我根本听不懂咨询师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他所说的“自由联想”到底是什么。

“自由联想”,这是咨询室对来访者唯一的要求。咨询师不会给你起话头,但你可以对咨询师说任何事,包括你的梦。“就像我们坐在一列火车上,窗外不断有风景经过,你只需要诚实地把你看到的风景告诉我。”关于这个概念,咨询师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对我解释过一次。

我听不懂。我永远在分析:这件事为什么会这样?它是怎么发生的?背后的原因有哪些?怎样做才有可能改变局面?我这样判断自己或这样判断他人准确吗?——没准这才是我的大脑自由运行的方式。

其实我隐约知道哪些语词可能是属于“感受”的,尽管这个词汇库在我的大脑中相当贫乏。我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语是“痛苦”和“崩溃”。除此之外,我能说出的还有“焦虑”“烦躁”“难过”。就连后面那几个词,我在口头语言中也很少使用。

咨询师总是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往下说。我真的说不出别的词了。

拆除那堵墙

我和咨询师的斗争仍在继续。好几次,我在心中排演了我应该如何讲述我的故事。走进咨询室,那种沉默的气氛还是让开口变得异常艰难。我心中的烦躁日盛,我开始要求咨询师每次都对我说打开局面的第一句话。我要求他每周都必须在固定的话题上对我发问。

咨询师说:“这是你身上冲突最强烈的部分,我认为我不应该妥协。”

我无法理解,我说:这是我考虑了很多之后提出的最简单的方案,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难,为什么你甚至要用到“妥协”这个词?

大半年后,咨询师建议我将一周一次的咨询频率改为一周两次。我相信他是有意的,他希望这种缠斗变得更加剧烈,来让我更加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行为模式。

我终于意识到,咨询师在暗示我:我在使用各种方式,远离自己的某部分感受。

“当我不说话的时候,你怎样感受?”咨询师问。

“我一开始一直在想,我到底说什么可以打破这个局面。然后我就放空了,我的大脑就像生锈一样不会转了。”

“听起来,你直接放弃了。这样你就可以不去触碰到那种感觉了。”

“是的。”

“你希望我扮演一个更有力量的、照顾性的角色。如果我先说话,我也可以帮助你远离它。”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只不过,我发现它不再令人难以忍受了。我好像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尽管我描述不出来。

咨询师提醒我:那是一种惶恐的、孤单的、无助的、悲哀的、觉得自己很可笑的感觉——而那些悲伤的感觉,竟然真的随着那些语词涌现出来。

“你真的很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这种感受里。”咨询师说。

我想起了我的初中。那年我13岁,长青春痘,手脚不协调,走路一边高一边低,容易脸红,总是莫名其妙傻笑。在那时,我没有朋友,我总是在被孤立、被抛弃、被嘲笑。

其实我没有忘记那些事实。但我真的快要忘记当时的感受了。也许我真的采取过百千种办法,去隔离掉那时的所有感受。当我重新讲起它的时候,我甚至是自豪的,我自豪于“我自我改造成功了”。过去越残忍,摆脱掉那一切的我就越厉害。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情感隔离的起点。也许不存在一个起点。当我真的在那种感受中站定时,我发现它其实一直萦绕在我的生命里,不论是童年,青春,还是现在,它并没有消失过。

是我的大脑一直在替我进行一种巧妙的转化。每次当我隐约触碰到那种孱弱、屈辱的感受时,一切都会迅速变成一种理智的分析。又或者,我会“僵住”。

但咨询师会直白地说:

“我看到了一个饥渴的孩子,因为你觉得自己太匮乏了,所以当别人问你要的时候,你不想给。”

“你觉得自己表达的空间是被挤压的,你的想法被忽视,你觉得你是不被人看到的,你是没有力量的。”

我觉得那是一堵高墙。现在,那堵墙在逐渐被拆除,越拆除,我就越脆弱。

“所以我应该怎么办呢?”每到这时,我都忍不住要询问咨询师,“我知道这种感受是什么了,我应该怎么处理它呢?”

后来我才知道,每当我问出这句话时,就意味着我感受探索的终止。是我不想呆在那种感受里,想要远离它,才转向寻求一种确定的解决方案,让自己好受一些。

没有任何一次,咨询师正面回答过我的问题。他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绕过去。有时他说:“是的,你心中有很多不确定的感觉,你真的很想离开这种感觉。”有时他说:“你好像相信,存在一种确定的、绝对的方法,一旦你找到这个方法,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哪怕你现在还没有找到,但只要你在找,你也觉得自己有力量。”

我和咨询师之间变成了一种游戏。咨询师不给建议,但我总试图在他混沌的话语里解读出某种隐含的倾向性。比如当咨询师指出:你现在在尝试控制我。我会立刻得出结论:我不应该控制。

“我需要准则。”我对咨询师说,“我想要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标准,来帮我判断,我的行为是否是正确的。”

“但我在想,是不是那些准则对你来说也构成一种威胁?当我好像给了你一些倾向性的时候,你立刻在判断这是否是对的、是否是适合你的。也许你也害怕那些准则反而误导了你。”

“有没有可能,不断地思考,反而会削弱你的力量?”

活在真实中

我有时会有一种自己活得并不真实的恐惧。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是个“病人”。

小时候,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朗读我的作文,这件事很少带来骄傲的感觉,每一次都让我羞愧。那些并未存在过的情感、并不认同的观点,总是被我轻而易举地炮制。长大一些后,我将写作视作一种夸大和矫饰情感的能力。那并不是真正的我。

20岁那年,我下过一个决心,我希望自己将身上的表演性彻底摒弃。很快我呈现出一种过分反思的倾向。我很想要证明,我克服了漏洞,我不再是那样的人,我学会了新的思维方式。

很快反思也成为一种徒劳。咨询师为我提出新的问题:“你是否在通过一种无条件的坦诚,在换取世界对你的宽容与原谅?你是否在通过向全世界宣告你的弱势,你的无辜,你的反思,由此来索取更多?”

心理学的知识有时让我觉得离真相更近。譬如,什么叫“创伤性联结”?它可以用来解释人为什么会频频陷入错误的情感关系——因为你在其中体会到了一种熟悉,你会将那种“熟悉的创伤”、以及一种“纠正错误的渴望”识别为爱。相比之下,“爱”这个词语就是一种迷障。

我又开始嗅到另外一种危险:在“如何理解人”这件事上,我似乎越来越往心理疾病的方向理解。

其实我改变不了自己。因为我想要改变的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从未想过答案其实如此简单:一个人如果可以和自己的感受不隔,ta就可以自然地生活。ta就不需要使用那些复杂又无意识的防御方式,去处理潜意识中那些未被处理的痛苦。

也许这并不简单。“感受现实也许就是很难的。”咨询师说。他说的是感受,而非接受。

“我要怎样才能感受现实呢?”在我问出口的瞬间,我就知道我获得不了答案。但答案似乎已经在逐渐浮现。

我之前的家附近有一个公园,我和室友会去那里散步,城南的立交桥下是河,即便在冬天最肃杀的时刻,落日的余晖会铺满整条河。

每一年早春,日落开始变晚,浅紫色的天色,点缀着星星。接着是春天,街上总有卖花人。那是一些五感打开的时刻。

我又想到一些很简单的事情。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呆在人群里。

小时候,我就有严重的拖延症,一个人关在家里写作业,十分钟的作业能写三个小时。但有的时候,父母带我去参加一些饭局,我就会在饭桌上拿出作业本,开始高效地学习。每到这时,爸妈就要开始批评我“喜欢在外人面前装好学生”了。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在人群里总能获得一种踏实感,它能让我变得更加专注。

后来我知道,这在术语里叫作“自体客体体验”,指人在有他者陪伴时,能够获得更高的“心理效能”。

直到现在,我也很喜欢“在人群里做我自己的事”。我很喜欢聚会,尽管我并不活跃。某个跨年夜,我在一个温暖的Airbnb里,大家在客厅里唱《明天会更好》,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写稿。在那一年里,这几乎是我最感到平静的时刻。

现在我搬到了一个客厅很大的房子,我和室友一起自习,劳动,做饭,一起努力分辨黑豆小麦、白糯花生、玉米紫薯、小米南瓜、红豆麦仁等各种口味的豆浆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意识到这是一种不错的状态,而非“不重要的”。

一年来,我的生活改变了许多,或许与咨询没有关系,或许其实有关。咨询师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有一天我忽然想到,我从来不知道,咨询师在现实生活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THE END
1.心理咨询师真的会算命吗?做了心理咨询工作以来,也确实遇到过有很多人问我,咨询师是不是可以瞬间看穿一个人,是不是可以通过一个人细微的动作肢体语言了解一个人,是不是可以通过一人表达的看到他的问题,可预测他的人生,是不是会和算命先生一样。透过一些方式可以预测呢?就好像塔罗牌或者什么其他的可以预测算命一样。预测一个人的未来呢? https://www.jianshu.com/p/f82c397d7cba
1.花钱找心理咨询师聊天,真的能解决我的问题吗?作为一个从业十几年的咨询师,我今天想从3个方面,说一说心理咨询究竟做了些什么能让人改变的事情。 同时也会分享一些来访者改变的瞬间(已经过当事人同意,并模糊隐私信息),让你看到一个除电视剧以外的,真实的心理咨询的样子。 你会发现,心理咨询中所谓的“聊天”,并没有那么简单;而“催眠”,也并非那么玄乎。 https://sizhengbu.sqzy.edu.cn/info/1010/3964.htm
2.做心理咨询真的有用吗?做心理咨询真的有用吗? 这个问题对很大一部分人都会心生疑虑。我们要区别两个职业,就是心理咨询师和精神心理医生。心理咨询师并不是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是有处方权的,可以开药。 但是咨询师不可以开药,是没有处方权的。所以说心理咨询并不是治疗。 我个人认为,心理咨询是一个来访者和咨询师共同探讨自己目前产生的...https://www.chunyuyisheng.com/pc/topic/2689408/
3.如何判断一个心理咨询师是否靠谱?心理学文章但是,多个咨询师各自独立提供咨询仍然容易出现互相矛盾的情况。所以,在比较大的心理专科病院或心理咨询机构,即使因特殊需要会出现多个咨询师治疗同一个患者,但这种情况下这些咨询师不但彼此比较熟识,互相之间在工作中更是对这个个案有频繁的沟通。 | 现在的心理咨询师真的到了需要告别的时候吗?| ...https://www.xinli001.com/info/100350763/
4.心理咨询师证书含金量真的高吗?国家认可吗?伴随着社会发展心理健康专业工作的需求日益增加,心理咨询师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和社会的认可,许多同学报考心理咨询师,却对证书的含金量疑惑,小编来给大家解答一下。 一、心理咨询师证书含金量真的那么高吗? 心理咨询师证书的含金量挺高的,但具体还是得看个人的兴趣和知识储备。 https://www.eol.cn/ceici/zhiyezige-225918.shtml
5.互联网心理咨询,真的靠谱吗?入行或转行进入心理咨询行业,果真如培训机构顾问描述的这么容易吗?记者在招聘软件上联络了几家国内规模最大的互联网心理咨询平台,发现“心理咨询师”岗位的从业要求远远不止一张证书。“教育学、应用心理学等相关专业本科以上学历,获得国家劳动部三级心理及以上咨询职业技能资格认证,个案时长不低于1000小时,受训时长不低...https://www.jfdaily.com/sgh/detail?id=1092699
6.心理咨询就是“大忽悠”这个要顶第一段说出了很多不了解的人以及没有遇到好的咨询师的来访者的心声第二段说出了咨询 ... 落雪无声 想说的被一楼说完了…… 心理咨询业的规范国家也要有强制政策,要不这行在天朝真就毁了 赞 回应 *雪* 楼主 2013-08-11 17:53:52 就我曾经大众闺蜜妇女之友的经验来说我看看几篇教材也可...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42387796/
7.千万不能和心理咨询师做朋友很多求助者,都希望能够和心理咨询师做好朋友,感觉自己的问题就万事ok了,但小编可以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千万不能和心理咨询师做朋友是小编为大家带来的,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千万不能和心理咨询师做朋友 “我们能成为生活中的朋友吗?我真希望有你这样的朋友。做个朋友吧。” ...https://www.yjbys.com/xinli/zixun/49223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