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伴随着疾风,一般来说这预示着一场风暴就要到来。自然的澎湃伟力之下,却有一座遗世独立的岛屿在海水的中央静静矗立。
它的地表仿佛月球表面,破碎的海岸线上布满了延伸至内陆的峡湾。岛屿西部有座海拔一千多米的死火山罗斯峰,山顶白雪皑皑,整座岛屿都是它喷出的岩浆形成的。
此地隶属法国,位于南纬49度的大洋中心,西风带在这里畅通无阻横行无忌,上百万年来如刻刀般雕刻着岛屿上的岭峋怪石。
贫瘠的岛屿上如今只有气象站和科考站的科学家轮换居住,除了一年中寥寥数个游客外几乎无人到访。
不过就像迷龙说的那样,有人的地方就有中国人。祖国在这里也修建了科研设施,地皮是从法国政府手里租来的。
当听说孟烦了是考古学家的时候,航空检测站的同志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来这里考古?考察企鹅进化成人类的可能吗?可那也是生物学家的工作啊?
孟烦了在内的四人是乘坐几个月一趟的物资补给船来到岛上的,他们很快就在岛上简陋的游客接待设施里住了下来。
考古队驻扎下来后立刻就热火朝天地开始了勘探,他们每天去岛上各处转悠,晚上则到各国科学家共用的俱乐部里喝酒聊天打桌球。
在这个几乎没有什么娱乐的岛上,不辣这个外号很快便传来了,每次人们遇到他便喊:
“nospicy!nospicy!Doyouwantsomemilk?”
今晚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一整天枯燥无聊的数据采集之后,这些抛家弃子为了科学来到这里的勇敢男女们照旧在俱乐部里唱卡拉OK。
孟烦了在帮中国航天检测站的新人鉴定祖传的翡翠手镯,这是他母亲的嫁妆。
“嗯,色正,通体温润,得是几百年的物件,做传家宝绝对够格。”
“专家说卖不上价…”
“他放屁。”
孟烦了言简意赅,牛腾云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这小子时常这样笑,被人捉弄了也笑。
“烦啦你懂这个,我信你。”
“我不懂,都是笨功夫。我爹从我三岁的时候就成天带着我在故宫里面转,回去我要是背不出今天参观了什么,手板二十还得跪着背完才准我吃晚饭。”
“怎么这样,这样对小孩子不好。”
“是啊,以后你有了孩子可别让他干这个。”
“烦啦,我知道你一个秘密。”
“嗯,啊?”
“我知道你为什么左顾右盼。”
“谁左顾右盼了,你今晚怎么回事?”
“你们队里那个大个子,那天我跟他说论文查重的事,他居然问我查重是什么。”
牛腾云脸上很少露出这种坏笑,孟烦了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哦,他是…迷龙这个人就爱开玩笑。”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跟领导说,你们是来这里骗经费的吧?我都明白。”
孟烦了哭笑不得,其实有很多人都猜到他们并不是什么大学来的考古团队,毕竟就连孟烦了自己都已经离开学术界多年。
“你……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你们是好人,我妈说我有双能分辨善恶的眼睛呢。”
牛腾云摇摇头,于是孟烦了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哥一句劝,下周补给船就来了,到时候能跑多远跑多远,总好过被人赶走。”
牛腾云显然没听明白,这句话每个字的意思他都懂,可连起来他却不懂了。
“赶走?谁要赶走我?”
“不是赶走你,是赶走所有人。”
牛腾云看起来更加困惑了,不过没关系,很快就有人身体力行让他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杆半新的步枪,看着特别像ak,但是如果懂枪的人来看,便能认出这是中国仿制的56半。
“晚上好朋友们,打劫。”
这句话是英语,众人大概沉默了五秒钟,接着发出震动屋顶的笑声。
“龙,这你从哪儿搞来的?”
“今天是愚人节吗?”
“打劫!!!”
孟烦了翻进吧台跟道格趴到一起,用颤抖的声音问他在干嘛。
“你说呢,我在摸枪…”
道格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他突然想起这个年轻人好像跟那几个中国人是一伙的。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孟烦了已经把一个散发奇怪香味的毛巾按在他脸上。
牛腾云双手抱头躲在高脚凳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孟烦了把老板从吧台后面拖了出来,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检查随身物品的时候有人试图反抗,被迷龙三两下全放倒了。老外们今晚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平素温驯谦和的中国人突然变了个样子,原来他们也可以是这么有攻击性的人种。
“就这杆霰弹枪,都是科学家没别的火力,子弹也在这儿了。”
“嗨道格,借我使使。”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天线这回事,不辣。”
不辣答应了一声,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那是通迅基站被炸毁的声音。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囚犯们,他们终于明白眼下的情况有多可怕。这帮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居然跑来南极洲边上抢劫一群科学家。
“现在,各位,请你们移驾港口。”
“你想怎么样!”
“别问问题,动作快点!”
率先跳下船的是个美国人,一个穿着老式美国海军水手服的老家伙,他看起来火冒三丈。
“龙!你这个疯子!你让我在这个季节跑到这里来送货!”
“麦!好久不见,我…”
“你要的东西在船上,我的人会帮忙卸货……这些人什么情况?”
“岛民,你得把他们带走,我没开玩笑麦师傅。”
“我错了,我就不该信你狗日的。”
“总好过留在这儿,他们会被杀的。”
“刀哥!”
丧门星跑过来跟其他人挨个抱了抱,他脸上留了一道很长的疤,看起来更凶狠了。
“龙!明年我会给你烧纸钱!”
“好!我能回来一定请你喝酒!”
破冰船吹响汽笛,很快它变成了海天交界处一个小小的红色斑点。直到这世界尽头的天地只剩下五个人,川军团众人才转身向越野车走去。狂风卷起每个人的衣摆,迷龙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鬼地方冻死了。”
“Надседойравнинойморяветертучисобирает.МеждутучамииморемгордореетБуревестник,черноймолнииподобный.”
“我知道!俄语是不是?少装文化人。”
“什么叫装?小太爷本来就是。”
“复习一下,咱们的计划是?”
“第一步,救屁股。第二步,炸他妈的。第三步,埋了竹内。”
众人异口同声,迷龙紧跟着继续发牢骚。
“狗日的我真是受够这个风了。小日本怎么这么慢啊,这都几个月了才来。”
“人家大业大,不得开艘军舰过来镇场子?”
大海上的天气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迅日东升这会儿又乌云密布了,一场新的风暴正黑云压城渐渐逼近。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如果再给孟烦了一次机会,他肯定把自己的嘴闭紧再也不开玩笑。可谁能想到呢,竹内真的把自卫队的宙斯盾驱逐舰开来了,
“是爱宕号,妈了个巴子玩真的啊?不是他怎么做到的?”
“竹内是日本的影子天皇,二战中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少不了他在背后煽风点火,目的就是找到基金会当年出土第一份海图的那个商朝古墓。他现在是赌上全部身家来干这一票,估计跟美国人也翻脸了吧。”
孟烦了放下望远镜,心里颇有点庆幸自己不用去对付这个大家伙,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不辣和迷龙了。
“您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自个儿。就是一头猪活上几百年也该成气候了吧?您怎么着?我们几个命贱特别好骗是吧?”
“实不相瞒,明朝的时候几位的祖宗跟我同是行伍之人,他们的子孙后代我该帮总得帮,趁着还没彻底走歪路,多少看着点。”
孟烦了震惊地瞪大眼睛,这背后的原因他是怎么也没想到。
“康丫可是被你照顾死了,你要不要给人家祖宗磕头谢罪?”
“都几百年啦,他长什么样我都记不清了。不过你说得对,等我归西了遇见姓康的,三刀六洞我也认了。”
“那我呢?你跟同袍的后代滚床单?”
“明朝的事啦!传到你这辈得要多少外人的血混进来?有概念吗?”
“不要脸。”
“我们拿什么对付那艘船?”
“我们不用对付它。”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宙斯盾?就算是美国卖给日本的阉割版,那也是装备了MK—41垂发系统的现代化军舰。竹内既然敢违反和平宪法让它一路开到这儿来,那我敢说里面装载的全是战斧巡航导弹,够把这整座岛犁一遍。”
“别说巡航导弹,就算那里面装的是核弹,也不可能把这座岛夷为平地,顶多刨个大坑。到了下面,都一样。”
“真有您说的那么邪乎吗?”
“你太焦虑了,安静点吧。我睡一觉,盯着。”
等待,这是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部分,不是等待敌人的冲锋,而是等待一个破绽。
“竹内先生,都搜过了,整个基地空无一人,是不是……”
“是,我带人把整座岛里里外外彻底查一遍您再上岛。”
“是!”
远远地,海鹰反潜直升机的轰鸣声搅动岛屿上空从来只有西风肆虐的天空,唯一的三辆两栖步战车被提前派驻到降落点负责保护要员的安全。
当那个被簇拥的老人踏上岛屿的土地时,他看着远处的山峰和雪顶长长出了一口气。
“六百年了,终于…”
“咳咳!!!”
巨大的咳嗽声打雷一样传遍周遭,以竹内几个世纪的积威,很难想象他会被人按着头直接压进岩石后面。
“您能别说那塑料日语了吗?我听着恶心。”
“这叫待客之道,懂不懂啊你?”
“在人法国的岛上用塑料日语招待一群鬼子,我不懂这道理。”
“哦,他凯尔盖朗一艘船漂过来插个旗,这儿就成了法国的,那照这么说我活了六百年,早该成世界之王了。”
“啧啧啧,你说说你们这些人,就会搞破坏,我给竹内先生安排的节目都泡汤啦。”
老虽老,竹内的声音却显得中气十足,一个音响完全压不过他的嗓门。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有一天居然会是你来跟我讨论什么是武士。”
“时过境迁,我们都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是吗?可我觉得,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狂风肆虐之下,几乎所有人的都听不清对方的说的话,唯有这两个人的声音能够穿透风暴。
“我也想说,六百年了,终于…”
“够了,这些对他是无用的。他不怕子弹也不怕刀剑,跟我一样。”
“没什么,只不过我突然想通了。这破东西谁爱要谁要,谁想操心就去操心吧。凭什么是我要上蹿下跳这么多年,六百年来我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一天,我受够了,所以我决定把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
“这个玩笑不好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其实我早一百年就想这么干了。可惜啊,你躲在那个龟孙子岛上就是不肯出来,要么指挥丰臣秀吉要么指挥军部,我见不到你。”
“所以我就改主意了,你只不过尝了一口,我可是在里面泡了半个月,我耗得起可你可不行,果不其然,你坐不住了,所以我们才会大老远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都来了,不如趁早把事了结。”
“你的要求是什么?”
“三个要求,第一,我的人你得放他走。”
“等我拿到归复的权限,可以。”
“总得让我看看他,我是说活人。”
竹内没说话,这回轮到立花奇雄挥手了。从直升机里被抬下来一个戴着手铐和头套的犯人,摘掉头套之后他在原地眯了好一会儿眼睛。
是蛇屁股,孟烦了一眼便认出来,他下意识想往那边靠,却被立花奇雄拦住去路。
“先生说了,等他拿到想要的,你的同伴会得到释放。”
“第二呢?”
“这个人对我们很有用,里面的那些文字你我都不认识,但是他可以帮我们解读,所以他要跟我们一起去。”
“好。”
这句说完竹内伸手去立花奇雄腰间摸枪,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枪上膛,并一枪打在孟烦了小腿上。
“这个人瘸得很不好看,我让他好看一点,第三呢?”
“这个人很不好,活该。至于第三,等你拿到了归复的权限我再告诉你。”
到了这一步,所有的算计都失去了意义,因为彼此的诉求都已经被摆上桌面,故而阴谋诡计也就成了正大光明。横竖已经回不了头了,该踩的陷阱必须要踩,该办的事也一定要办。
“你说我们最该担心的是什么?”
“你原来是这么健谈的人。”
“我和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对方的人,可也是这世界上最不了解彼此的人。问问那边那个瘸子,他最了解我。”
孟烦了扶着石头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顽强,但是腿上的疼痛已经到达一个不堪忍受的境地,除了挤出一个颤抖的微笑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仅仅只是在日本人面前服软这一条,就像一个钉子一样钉死了他的怀疑和软弱。
“打肿脸充胖子是男人该干的事,也是我一直在干的事,这件事我一个人来干就好啦。竹内先生,再这样下去他就帮不了我们忙了,给他一支麻药,反正没法跑路就成。”
“答错了,你要是给了他一支麻药,兴许他还能给出正确答案。”
“犯不着您瞎操心,小太爷好得很。”
立花奇雄故意撞了孟烦了一下,提着差点瘫倒在地的他跟上大部队的脚步。这下就是神仙来也扛不住了,一连串的惨叫在后面炸了开来。
慢慢的,除了海风声连浪花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了。竹内的人很专业也很小心,每一步都有确认前路的安全,很快这条隧道开始变得宽阔,百十号人并排走在里面都显得绰绰有余。
竹内似乎认出了这个地方,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这里,我来过这里,就在前面了。”
“真是久违啊,这么多年了,知道有这么个洞可就是不知道在哪儿。”
“别以为当个诗人我就猜不到,你进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毁掉这里,你不会有机会。”
“别那么阴暗,我们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隧道至此骤然向着两侧扩展,扩张到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四下一片黑暗,但海潮的涛声就在脚下。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浮现,不过并不是金字塔之类的东西。
“神说要有光。”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二十世纪福克斯电影制片厂的片头logo,随着探照灯一盏一盏点亮,那等待了六百多年的人类造物终于展露自己的身姿。
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笔直高耸的桅杆上并联的风帆仍然保有鲜艳的色彩。它就那样静静搁浅在洞底仅有的一点海水上,船头朝向洞里的更深处。
明朝的造船技术已经相当发达,可惜历史记载中郑和下西洋所用最大的“宝船”除了一些语焉不详的简略记述已无实物留存。后人根据记载复原的样貌与这艘地下深处的真货相比相差甚远,它远比人们想象中要高大宏伟,气象不凡。
孟烦了一时竟忘记了腿上的疼痛,出神地看着那人类航海技术的智慧结晶,他看到一个波澜壮阔欣欣向荣的封建王朝在历史上写下新的一页,一段扬帆远航的壮丽诗篇正要启航。
“我说过,我会带你去看这世间绝无仅有的文化瑰宝。”
孟烦了回过神来,稳住颤抖的左腿一步一步跟着大部队向下走去。眼前这宏伟浩瀚的史诗令竹内的人马纷纷侧目,就连立花奇雄也频频将视线投向它高大的桅杆和舱门。
如果说一艘巨大的帆船在这里是文明的奇观,那么洞窟深处的那个东西则是上古洪荒遗失至今的不可名状之物。
几乎是一团蠕动的黑暗,在光芒的照射下才拥有了自己的形体和外貌。镶嵌在最深处的高大石壁上的,是一扇接通上下的大门。
这扇门仿佛是给巨人使用的,其上布满了古老莫测的浮雕,只是看一眼便让人几乎失去理智。那些令人目眩的花纹和纠缠在一起的恶鬼罗刹,哪怕地狱的最深处也未必能有这般景象。
宝船的船头正对着那扇大门,在大门带来的精神冲击消褪之后,首先吸引众人注意的是洞底横陈的无数尸骨。冰冷的甲胄大多已经被海水和湿气腐蚀,那些交错缠绕在一起的金属也许曾经是刀枪剑戟,如今已成了碰之即逝的脆弱残渣。
“……船员。”
孟烦了简单的一句话,却在人群中引发了不大不小的恐慌。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的岁月,当初发生在这里的那场大战依然清晰地浮现在众人眼前。
在场有不少人同样精通冷兵器,那些劈砍留下的痕迹在他们眼中清晰可见。火器打到白刃战,再打到石头和拳脚,绝望的气息隔着漫长的时光清晰地充塞每个人的口鼻。
而有件事是很清楚的,无论他们曾经与什么东西交战,那东西就来自那扇巨大的石门之后。
地狱之门,很多人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即便手握现代工业文明最高效的杀人工具,此情此景面前也不是人人都能鼓起勇气。
当然,苦心孤诣追索了六百多年的竹内是不可能临阵怯场的。他平静地走下石阶,张开双臂向着石门虔诚地行礼。诘屈聱牙的语调打破了肃杀和悲壮,在这里只需要有一种声音,那就是恭迎归复的祈祷。
“你拿我当什么?超人吗?你们来就没准备炸弹什么的?”
“……看来得再给你一些动力,给那个瘸子再来一枪。”
立花奇雄一脚踹倒孟烦了,提着他的头发再把人拽起来,用手枪对准了健全的右腿。
“你把他打死,我们就真的进不去了。除非你能再找一个像他这样诸史皆通却无一而精的天字第一号妖孽,蠢才里的奇才。”
“大爷的,谢谢啊。”
“那个符号,海图上反复出现的那个符号,在正中间。想来它应该指代这里,庇护所。这上面的文字粗略统计至少有十来种,甲骨文、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玛雅……太多了看不过来。”
孟烦了开始走动,甚至大着胆子一路走到了石门跟前把手贴上去抚摸。
“这里,古代凯尔特语,意思是阿瓦隆。不同的文明用不同的词语,可它们指代的都是同一个地方,这里。”
“众所周知的事情就不要多说了,说说开门的方法吧,需要什么?”
孟烦了最烦有人打断他思路,可形势所迫,他也只是微微瞪了竹内一眼,把手电筒的灯光对准大门中央靠近底部的一个圆形凹槽。
“这一看就是门锁了,周围的文字里都出现了同一个字母,血。要不竹内先生你来?不知道你这岁数血还够不够?”
孟烦了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受伤的一瞬间伤口周围便有一丛丛银白色的东西在蠕动,它们仿佛某种真菌,真在飞速地愈合伤口。
金属的束具将祭品的手腕牢牢钳制,鲜血源源不断向着凹槽里流去,沿着预先设计好的轨道在石门上交错成一副血腥的画卷。
就在孟烦了觉得这肯定得失血过多呜呼哀哉的时候,那扇大门终于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沿着中央的轴线涌出一阵尘土。
“呦喂,还是扇推拉门。”
一百多条枪正对着门后深邃的黑暗甬道,在这紧张到不能呼吸的时刻,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甬道深处响起。
“又来?这是什么宠物之类的东西吗?”
在埃及见过的木乃伊冲出黑暗向外界杀来,他的外貌跟埃及那头有些不同,头部似乎结合了老虎和狼的部分特征。尖锐的利爪泛白的犬牙,还有两双泛红的大眼睛,它的一切都符合人们对地狱魔鬼的想象。
木乃伊冲出大门,在洞底的乱石堆里停顿片刻后直接就向人群最中间的竹内冲了过去。紧接着枪声响起,那怪物在弹雨里叫都没叫一声就被打成了筛子,倒在地上不动了。
“哼哼?哈,古人就是少见多怪,一个怪物罢了,又是修门又是血祭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呢。”
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一枚亮黄色的闪光在尸骸附近闪烁起来。所有人立刻如临大敌,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那些闪光是融化的弹壳和子弹,它们被不明缘由的高温瞬间融化,化成一副稀薄的金属铠甲覆盖到怪物身上。
随着赤红的双目再度睁开,木乃伊再一次站了起来。重新爬起来的它已经完全改变了形象,是个保留动物骨骼和外形的终结者。
子弹全无用处,转眼之间那暴起的半金属机械木乃伊已经杀了三名士兵。子弹打在身上完全无用,只能在金属质感的外壳上留下火花和烧焦的痕迹。
沉闷且尖锐的枪声里。反器材狙击步枪从远处一击洞穿了木乃伊的头,半个身体都被打没了。围绕着那艘明代的宝船,战斗的武器依次从轻武器上升到重机枪,最后连肩扛式火箭筒都拿了出来。
木乃伊被摧毁了无数次,可是没有用,每次用不了一会儿木乃伊便站起来。更高更快更强,使用的手段从神话故事变成了科幻小说,到最后所有动能武器都被他周身缠绕的闪光折射到了其它方向。
“上燃烧弹!我就不信了!!!”
“爷们!咱们在地洞里!上燃烧弹你是想把自己憋死吗!”
立花奇雄给了孟烦了一拳好让他闭嘴,美国人李梅曾经用来焚烧名古屋的狂暴凶器在地底世界骤然绽开,木乃伊在极端的高温里转眼便化为灰烬。
总算结束了,爆炸的中心只剩下一推灰色的尘土和扭曲的骨骼。幸存的士兵十不存一,仅仅一个看门狗便带来这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别急竹内,你总是这么着急,原形毕露之前我的副将就跟我说你这个毛病呢。”
“照明弹。”
燃烧着的亮白色光电飞进大门之后,印照出令人绝望的地狱绘卷。一双又一双血红色的双瞳于黑暗中缓缓浮现,无穷无尽的脚步声自黑暗中慢慢逼近。
太多了,就算把这里全部装上燃烧弹,氧气耗尽之前恐怕也烧不完十分之一。它们沉默地向前迈进,落在众人眼中就是索命的鬼差。
“啊…啊!!!!!!!”
有士兵精神崩溃开始逃跑,被立花奇雄一枪给崩了。但他也脸色发白,急忙向竹内请示。
“竹内先生,我们会被活活淹没,建议您赶紧撤到地面上!”
“恭喜你竹内,终于会说冷笑话了。”
接着,仿佛海潮中屹立不倒的礁石。无穷无尽的木乃伊像绕开饭锅里唯一一片没煮熟的生菜一样从众人身边掠过,朝着通往地面的通道疾驰而去。
“跟上吧,就在里面了。”
“先生!地面上的部队呢?这样的数量,如果每一头都有刚刚我们交手过的那种强度,一个航母战斗群都不够看!”
“闭嘴!叫你盯住瘸子你就给我盯住瘸子!看看那个蔫头耷脑的小畜生,连他都比你像话!军队和军人说穿了就是这么回事,不然我带他们来干什么?等我掌握了权限,这些怪物会是我的麾下的亡者大军,还有什么必要害怕?”
“可是!”
“够了!你在玷污他们的光荣。如果不是看中你的指挥才能,刚刚那番话你就该切腹自尽。”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入那扇沉重大门之内,于黑暗的甬道里渐渐深入。
等到没有尽头的亡者大军终于走光,宝船周围的洞穴再一次恢复了寂静和幽暗,燃烧弹留下的余烬里,一双通红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爱宕号已经拉响了警报,很快这艘驱逐舰就要拔锚起航,利用自己的射程优势和满载的飞弹把来犯之敌统统送进地狱。
船舱底层一个双层金属门后,蛇屁股在牢房外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里坐直了身子。这几个月日子好过一些了,他身上的伤也差不多已经愈合。虽然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不过他确信这得益于团长他们的帮助。
人在死亡之前很少能有这种机会,想清楚还有什么遗憾,死之前最想做什么,以及死的时候该说什么。
一到这座岛蛇屁股便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就凭川军团剩下的几个人,想要对付这样一艘军舰显然是没有可能的。
蛇屁股只希望不要有弟兄被自己连累。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好再拉几个鬼子垫背。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寂寞的死法,独自坐在敌人的腹地静静等待一个结果,还要祈祷没有人会因为自己而死。
不过现在好了,蛇屁股坦然地想,伸手摸了摸自己还在流血的鼻孔。至少死法是定下来了,那应该不会特别疼。害怕还是有一点,不过几个月的噩梦已经使他对恐惧的感觉变得迟钝。
外面听起来像是世界末日,战舰主炮开火的声音震耳欲聋。蛇屁股完全想不通团长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收拾区区几个人别说动用军舰,一辆步战车就够了。
在这要命的时候牢房里却安静的过份,战火纷飞跟战俘没有关系,甚至没有卫兵在门口把守。
这也就给了潜入者难得的机会,一切都乱起来之后才有机可乘。牢房门被不辣从外面轻而易举地炸开,布置巧妙的炸弹只炸开了表层,声音小得像个炮仗。
“屁股!”
不辣身着潜水服手持冲锋枪闯进牢房的样子跟蛇屁股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一样,他开心地笑了笑,任由不辣一边给他解手铐一边拥抱。
“辣子辣子,听我说,陪我去趟上面好不好啦?”
“疯了?迷龙还等着呢,你搞么子?”
“你就不想搞他一波大的吗?”
这主意得到了迷龙的高度赞扬,其实不辣也有点心里痒痒的,如果说三人里谁能给小鬼子来波狠的,那就只有杀人于无形的黑客。
“能开枪不?”
“放心,命很硬的啦。”
不辣把自己的手枪塞给蛇屁股,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不过在撤离点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向,向着有敌人的上层冲去。
第一场遭遇战发生在船员宿舍,一个照面不辣就把过来查看情况的士兵给收拾了,警报声随之在整艘船上响起。
“知不知道要找什么?”
“我要导弹发射密码。”
“要命了,我们要是出不去全怪你!”
不辣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趁着敌人忙着应付岸上的怪物一路往垂发系统的维护舱跑。这种情况下心里有数的总比心里没数的占便宜,这个便宜让他们至今毫发未损。
运气不会常驻但也不需要太多,在被搜索队发现前两个人就已经到地方了。蛇屁股打开墙上的面板开始安装bot,不辣守着路口不停催他。
“好了没有!”
“好啦好啦!剩下的可以在路上搞。”
搜索队已经在走廊另一头出现,不辣一个闪光弹扔出去,蛇屁股跟在他屁股后面捏着U盘冲出了维护舱,两个人一路跑到了甲板上。
爱宕号已经离港启航,它的舰炮正朝已经进攻到港口的怪物群射击。不辣抬手一枪打在迎面而来的士兵脑门上,接着背起快跑不动的蛇屁股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大海。
海面之下,就在随狂风翻滚的海浪中间,那艘曾经帮助孟烦了越狱的潜水艇正悄悄跟随着爱宕号一同航行。
迷龙的切入角度非常刁钻,恰好在爱宕号舰尾鱼雷发射器的射角盲区。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潜艇要趁船只停靠时偷偷摸到边上,停船的时候声呐没有开启,对类似的突击没有防备。
当然,如果这里是正经的军港,潜艇甚至没下水就会被发现。但凯尔盖朗岛上什么都没有,在这里停靠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经历了数月的折磨蛇屁股早就精疲力尽,海水浪高风急他险些沉进水里,多亏不辣提前在他腰上拴了根绳子才把人拽进潜水艇。这一耽搁的代价是潜水艇被发现了,船上的士兵立刻开始向水下射击。
康丫留下的这艘小潜水艇不具备防弹功能,外壳当即被穿出好几个窟窿。不过它的使命也就到此结束了,潜水艇里早就备好了给蛇屁股的潜水服和氧气瓶,迷龙和不辣飞快帮他穿戴好,三个人从潜水艇侧面的逃生舱直接游进了大海。
至于结束使命的潜水艇,在发挥了吸引火力的最后任务之后被爱宕号发射的鱼雷炸成了碎片。
无论多么恶劣的风暴,水下五米就几乎不受太大的影响,三个人非常顺利地在远离港口的一个礁石上了岸。
“几点了?”
“么子?”
“团长跟烦啦下去快十个小时了,现在是晚上七点十二分。”
“来得及,来得及,快走!”
不用蛇屁股提醒,搭过竹内的那架海鹰反潜直升机已经向这边飞了过来,明亮的探照灯在它机头下方旋转,试图找到夜幕下逃跑的犯人。
越野车就藏在附近高高的峭壁之上,防红外伪装是迷龙亲自布置的。海鹰直升机原本还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迷龙刚一发动汽车它便调头直直向这边飞了过来。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因为我。”
“是不是给你装什么追踪器了!”
“有办法没?”
“没!”
蛇屁股刚跟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破镜重圆,这会儿正如胶似漆,回答什么问题都是言简意赅。迷龙破口大骂给了一脚油门,追踪器这种玩意一般会直接注射进体内,不做手术根本取不出来。
四个轮子的跑不过天上飞的,眼看越野车就要进入机炮的射程范围。
“不辣你来开车!”
不辣连忙从后座爬到驾驶座,迷龙则从车窗翻了出去。他从车顶滚进货斗,接着从篷布下面取出一根毒刺反坦壳火箭弹扛在肩上。
“狗娘养的!吃老子炮仗!”
热跟踪瞄准镜里正在靠近的直升机毫无防备,就是个活靶子。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焰流,飞窜而至的火箭弹把直升机炸成了一团火球,向着地面狠狠摔了下来。
不辣转个弯把车停下,三个人下了车看向港口的方向。敌人正忙于抵挡亡者大军,根本没空分兵来这里追一个肉票。
“屁股知道追踪器装哪儿了吗?我给你剜出来。”
“取不出来,在我脑袋里,而且也不是追踪器。”
蛇屁股爬回车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脑,他终于利用之前在维护舱上传的bot攻破了爱宕号的火控系统,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来。
“炸直升机只能算小炮仗,给你们看看大炮仗。”
蛇屁股一口气解开了所有垂直发射舱的保险,爱宕号的船头亮起一个又一个火球,那是战斧巡航导弹,如此近的距离它们要在空中画一道高高的抛物线才能命中蛇屁股设定的目标。
港口的陆地上,已经跟亡者大军纠缠在一起的装甲部队和步兵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以超音速飞来的死神炸上了天。
“你这家伙也太狠了,自己人杀自己人,那船长怕是得切腹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啦。”
蛇屁股还嫌不够解恨似的,一口气划了五六枚飞弹一起射了出去,接二连三的巨大的爆炸转眼就把港口地区夷为平地。这还没完,最后一枚飞弹在海面上转了个大弯,直直朝着爱宕号自己飞了回去。
“——轰!”
爱宕号被拦腰炸成了两节,紧跟着弹药库的殉爆贡献了今晚最大的烟花,爆炸的冲击波险些把越野车都给掀翻了。
“辣子帮我个忙,记得帮我把电脑里的工程资料发布出去,世界上第一个攻破了盾舰安保系统的黑客。虽然取了点巧,但是也能拿来吹牛逼的。”
“你自己搞嘛,干啥子要我呢?”
蛇屁股跟着不辣坐下来,火山岩的石头很适合躺着看星星,可惜今晚没有星星。他从不辣那里要了一支烟点上,凝视着港口那边的大火假装淡定地说出了真相。
“我说了那不是追踪器,是炸弹。”
这话把迷龙和不辣都给吓傻了,蛇屁股再也抽不到似得猛吸一口烟,指指自己流鼻血的鼻子。
“从这儿打进去的,就在我脑子里,大概一个米粒那么大。”
“为么不早说呢!!!”
“没用,得开颅手术才能取出来,那帮扑街根本没打算放我走,大概还剩……两分钟。”
“妈的那就等死啦!爷爷们为了救你花了多少力气知不知道!毁容了别怪我,不辣按住他。”
迷龙掏出刀来就想直接把那东西给剜出来,但是刀刃真到了弟兄脸上他就知道那是扯淡,这一刀下去蛇屁股死得更快。
“完蛋啦,没得想啦,哈哈。”
蛇屁股在笑,可他的眼睛分明在哭。复仇的渴望支撑他走到这一步,对死亡的恐惧却在临行前最后的时刻卷土重来。尤其在这种时候,生死与共的战友正用温暖的臂膀抱紧你,人会不由自主变得软弱。
“电击试试呢?”
“对对对,我去取电瓶!”
“CIA的产品有保险的,暴力破解会直接引爆,都一样的。”
“总得试试,等死啊你!”
迷龙刚想起身,蛇屁股突然坐起身来一左一右紧紧搂住他跟不辣,让彼此的脑壳碰在一起。
“蛇哥的烟花好不好看啊?”
话音刚落,蛇屁股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他随即瘫倒在迷龙怀里,再也没有了声息。
七.庇护所
凯尔盖朗岛—地下深处
除了向下还是向下,自从接了这个单子,孟烦了记忆里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向下。而此刻,所有的下降终于在此处到达终点,这场没有尽头的疯狂终于就要结束了。
沿着甬道继续前行数百米,经过一扇巨大的石拱门之后,庇护所的真容终于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甬道这头连接着一个更加巨大的空洞,它像个巨大的漏斗,黑曜石构成洞壁,洞穴中央则是个怎么看都不像古代文明或神仙鬼怪的东西。
一个银色的碟状物静静漂浮在半空,流动的外观像是水银或者银色的指甲油。从它的两极不断喷薄出天蓝色的炫目极光,光芒恍若实质,构成一道巨大的光柱。
“立花奇雄你说的一点没错,古人真是少见多怪。”
外星人嘛,小时候走近科学都玩烂了。立花奇雄哼了一声,也许是看孟烦了已经快疼到昏厥,这次他没有揍人。
看着那孤悬半空的石头扶梯,孟烦了几乎能想象古人是如何对着天外来客顶礼膜拜,因恐惧未知而雕刻出魔鬼和地狱的景象。
难怪那些木乃伊怎么打都打不死,那根本就不是木乃伊,而是某种飞船的防护机制,你用什么攻击它,他就朝什么方向进化,天知道现在跑去地上的那些东西怎么样了。
“恭迎圣归。”
最后一步,竹内完全接触到蓝色的光柱,他整个人都消失在一片炫目的白光里。光芒消散之后竹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武士盔甲,精神彪炳的中年人。
不用介绍,孟烦了知道这就是年轻时候的竹内。
“感觉怎么样?世界之王。”
“没有站在我的高度永远都不会懂。这些……知识,将帮助我立于不败之地。本来我打算现在就杀掉你,但既然你送我这么大的机缘,我也不好翻脸不认人。你不是还有一个条件吗?说吧,满。”
“那真是赚啦,既然你这么大方,我也就不推辞了,无他,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孟烦了试图后退,被立花奇雄狠狠抓住肩膀按在原地。空气短暂静默了几秒,紧接着竹内放声大笑起来。
“蠢货,死吧。”
可竹内办不到了,因为一把刀突然从前向后贯穿了他的胸口,扶梯背面的石条后居然一直藏着个人。
丧门星向前迈步,握着那把刀在竹内体内转了一圈,接着他踩住竹内的后背把他踢飞出去,世界之王先生便葫芦一样滚下了扶梯。
惊变陡生,竹内的人一时拿不准该朝谁开枪,此地的状况超乎常理,事先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光是理清楚外星人和古代文明这层关系就够呛了。
倒地不起的竹内痛苦挣扎着,但他的声音依然很有力,这说明胸口一刀还奈何不了他。
立花奇雄立刻照办,转头一看却发现孟烦了已经不见了。利用所有人大惊失色的间隙孟烦了早就跳下了安全的平台,正顺着倾斜的洞壁向最深处滑去。
“蜂群的控制器在你手上,难怪你能活这么久。”
“原来那个叫蜂群啊,挺好听的,原理是纳米机器人?”
“你的命怎么这么硬?当年跟防卫者死斗一场不仅没死,还拿到了蜂群!!”
“贱人贱命,我副官常说这句话。”
“住口!!”
“我已经是神了!你这个肮脏的,下贱的劣等民族,支那猪!你居然敢!敢对我行此大不敬之事!”
“我分了一点纳米机器人给丧门星的刀,看来效果还不错。你身后那个宇宙来的祸害在这里躺了几千年,现在全都上了你的身。也就是说,只要杀了你就可以把这事给彻底了结掉。”
“按我大明的说法,汝蛮夷也,吾奉旨讨逆。”
“你神经病啊!!!大明大明,你是朱家养的一条狗吗?朱由检吊死在煤山都四百年了!!!”
“此大明非彼大明,说了你也不明白。”
两个老狐狸都是老演员,竹内也在演,装出一副被丧门星重伤的样子,实则暗中积攒力量发动雷霆一击。
“董刀!”
“师门有令,退下!”
“呔,倭寇给爷爷听着!末将在,大明就在!!”
顶上打得热火朝天,底下打得同样难分难解。这个所谓的洞穴并不是真正的洞穴,它的底部和顶部各镶嵌着一个散发不稳定立场的球体,正是它们支撑着飞碟悬浮。
孟烦了在这些巨大的平台之间跳跃,也不知道一个腿部重伤的瘸子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利用了复杂的重力环境吧。
因为子弹也受到重力的影响,到目前为止孟烦了还没有被追兵们打中。相反,因为适应得比较快,倒是孟烦了用手枪撂倒了一个人。
“别跑!”
“大爷的当小太爷傻啊?”
这种联想令孟烦了哈哈大笑,在紧随其后的立花奇雄听起来就像是嘲讽。他鼻子都快气歪了,一路上习惯了揉捏这个毫无战斗力的死瘸子,如今却被他不停戏耍,还折了好几个手下。
可立花奇雄的人虽然悟性差,但好歹也是经历过精英训练的士兵,等他们重新有了准头,情况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竹内的一枪打破了安排好的计划,小腿的止血处理恐怕失效了,再这样逃下去不用多久孟烦了就会倒在这鬼地方。
躲在围绕底部球体旋转的几颗巨石后,孟烦了向下望了望试图寻找下一个落脚点,不料这一探头险些被立花奇雄一枪打在脑门上。
被包围了,从小腿受伤的那一刻起孟烦了就一直在想这一步要怎么办。失去行动力后,他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身手该如何完成任务?
“不要再挣扎了!像个堂堂正正地男人那样出来面对我。”
越靠近底部石块的转速就越快,孟烦了藏身的位置几吨重的巨石也跟旋转木马一样飞速急驰,贸然靠近保不准会被撞成粉末。
“好啊,让你的人退下,小太爷跟你单挑!”
“你以为那样就有胜算吗!”
“我们谈谈吧,不管你想干什么,不管你那个龙团长给你多少钱,竹内先生都可以给你双倍!”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鬼地方还真是个天造地设的戏台子,什么牛鬼蛇神都来表演。您怎么不动动你那一根筋的日本脑袋仔细想想,等那个老东西成了所谓的世界之王,他眼里怎么还容得下你们!那就是个一门心思要当神仙的偏执狂!”
“不许污蔑先生!”
一阵猛烈的射击,但孟烦了藏得太好,除了几颗石子什么也没打中。
“痛快啊,再打,多浪费点子弹。”
说话间,围堵孟烦了的人手已经绕到了那块巨石的后面。千钧一发之际,孟烦了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还未等到士兵开枪射击,孟烦了松开手直接向着底部的虚空自由落体。他被球体的引力捕获,自己也成了那些飞速转动的巨石的一份子。
子弹几乎无法穿透那片区域,但眼看着自己也要被穿飞的石头撞死。立花奇雄明白了孟烦了的打算,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跟着跳了下去。
坠落的感受没有持续多久,立花奇雄确实是个厉害角色,躲避巨石的动作比孟烦了流畅太多。很快他便冲到孟烦了身边,抓着目标的肩膀一起碰到了那个光柱底部的球体。
两个人具是眼前一黑,轻飘飘如同跃入一片粘稠的海洋。这给过程很短暂,视野恢复清晰之后迎面便是一根巨大的桅杆越来越近。两个人纠缠着撞到风帆上,接着一路下落重重摔向宝船的甲板,在上面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立花奇雄对于这种空间传送的奇妙体验根本不关心,他只想杀孟烦了,并且他很快就能完成这个任务了。
在这个不是特种兵就是雇佣兵的地界,孟烦了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面对立花奇雄钳制喉咙的手臂和他黑洞洞的枪口,他除了呜咽着试图呼吸以外什么都干不了。
“再见了孟先生,下辈子找个好点的工作,你不适合这个。”
枪声轰鸣,孟烦了的身体突然停顿,殷红的鲜血从胸前的枪口涌了出来。他无力地抓挠,最后也只是在立花奇雄的脸上拍了一个血手印。
立花奇雄站起身来,先是狠狠踹了孟烦了受伤的小腿一脚,接着便把目光投向巨大的石门,他得找路回到庇护所。可随即他的目光被刚刚两人砸出来的裂缝给吸引了,数不清的宝物在船舱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趁其不备,从身后袭来的锋利尖刀闪电般划破了立花奇雄的喉咙。立花奇雄原地愣了一秒才痛苦地捂住咽喉,可鲜血还是喷泉一样涌出来。
“你…怎么?”
孟烦了缓慢地把刀在胳膊上擦干净,眼神里写满了仇恨和怒火。接着他捏碎了一个来自罗盘的指针,银色的纳米机器人彻底消散在空中。
“做我们这行的,讲究的就是互相骗来骗去。您呐,嫩了点。”
孟烦了蹲下来又是一刀,立花奇雄的鲜血溅了他一脸。心脏彻底成了一摊碎肉的少佐先生原地抽搐了一阵子,再也不动了。
“任务完成。”
情急之下当然是优先治疗要害,所以孟烦了的小腿依然在往出渗血。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把自己挪到船舷,背靠栏杆舒舒服服躺了下去。
久违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半空中又有人被传送过来,一个身影于半空突兀浮现,紧跟着便重重砸在宝船甲板上。
是一个忍者,他背心插着把匕首。丧门星拿他当降落用的肉垫使。
“奏效了吗?”
孟烦了有气无力地问,丧门星从尸体背上爬下来点点头,开始帮孟烦了处理伤口。他的动作没平时那么稳健,因为竹内的忍者部队全被他给宰了,现在他比孟烦了还要累。
应急处理结束后丧门星跟着瘫坐到船舷边,两人步调一致地盯着那破洞底下满载的金银。
“不!!!!!!”
猛烈的震动由深处传来,头顶的石壁悄然开始龟裂,有冰冷的海水从缝隙里喷射而出。
“我是……我本该成为神的!”
“开门迎闯王啦!”
“哈哈哈!”
“烦啦你笑什么?”
“闯王啊,闯王李自成,乐死小太爷了。”
“晦气,脏了老子船。”
持续六百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落下帷幕,随着飞碟被彻底摧毁,一切都结束了。
“您知道该怎么出去吗?”
“有点想法。”
“交给你啦,我知道你操得心太多,可小太爷真真是…不行了…”
地面上,随着庇护所被摧毁,它的防卫者也纷纷失去了战斗力,原地崩解成细小的金光。
在附近海域有一艘崭新的军舰刚刚抵达,055南昌舰本来在执行索马里海域护航任务,几天前就南下远赴凯尔盖朗岛,但还是稍微来迟了点。
航天检测站就算再小那也是航天基地,这里被人持枪劫持了那还了得?所以迷龙和不辣被海军陆战队抓了起来,正在已经打成一片焦土的港口上接受审问。
可这里发生的事三言两语哪里说得清,他们只好满嘴跑火车,说这港口是日本人自己炸的。瞎子也看得见近海还在起火爆炸的爱宕号,它本来就是中国海军的假想敌之一,再熟悉不过了。
“把他们解开吧,他们不是威胁。”
迷龙正唱二人转呢,一个温婉的嗓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吓得迷龙差点破了音。
“哎呀迷龙,是你姘头。”
“少来了,她谁啊,不认识。”
“还在生气呢?我是来得晚了点,但正好来得及从那些怪物手下救你一命,不是吗?”
负责审讯的军官给上官戒慈敬了个礼,她顶替了审讯者的位置坐下来,白色的军装让迷龙看入了迷。
“真是日本人自己炸的?”
“……蛇屁股,是他干的。”
迷龙没说,上官戒慈看得出好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
“你们团长呢,还没上来?”
“不知道,反正看样子竹内老王八蛋是死翘了。”
“那行,你们好好休息,我会帮你们摆平。”
“基金会不是不管了吗?”
“不把内部的害虫暴露出来,我怎么把汉奸一网打尽?这还得谢谢你们团长,是他定的计划。”
上官戒慈走出帐篷,一个昼夜已经过去,今天的朝阳没有退缩,勇敢地在海平面上对抗风暴,把久违的热量洒向岛屿。
“上官同志!声呐检测到有动静!”
这片海域难得风平浪静,闪烁着朝阳的海面突然漂起无数的木制结构和碎片,巨大的水泡跟着它们上涌,像是潜水艇即将冲破海面。
接着,从桅杆到船首,再到庞大的船身,一艘古代的巨大帆船浮出水面,像鲸鱼一样带起滔天的水雾和海浪。
这仿佛神迹一般的画面给所有人都看呆了,上官往后站了站避免海浪打湿自己的裤腿,微笑着摇摇头。
“真是别开生面。”
“嘿嘿!祖国母亲派人来啦?喂!解放军同志们,过来认识一下你们船祖宗!”
八.归来记
马达加斯加—军用机场
今天是逗留马达加斯加的最后一天,基金会安排的飞机马上就到,终于可以回家了。
虽然是军用机场,但只有一架老式飞机停在机库里,机场的跑道上三三两两长着杂草。孟烦了在机库门口支了张椅子,一边乘凉一边活动今天刚刚拆线的小腿。
瘸腿更瘸了,以后他恐怕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到处乱蹦,不过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孟烦了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外出考察的兴致。
不远处的平原上长着猴面包树,有一群环尾狐猴每天都来机场的排水沟里睡午觉。孟烦了觉得他们毛茸茸的脸跟某个人像极了。
“烦啦,你不跟我们走?”
不辣提着行李箱来到机库门口,他还带着蛇屁股的骨灰盒,要送回广东梅州去。
“回去也是找骂,不急。”
“保重呐。”
“你也是。”
远远地,一架小型私人飞机出现在天边,它的喷气式引擎几乎没有声音,是架湾流G650。
“乖乖,基金会是真有钱啊。”
“给他们出生入死,这点待遇应该的呢。”
“再见了邓宝哥,回头到国内找你喝酒。”
忽然被人称呼姓名邓宝还有些不习惯,他明白这是一次正式的告别,于是跟孟烦了碰了碰拳。
飞机降落后从上面走下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官戒慈。向来不怎么打扮的她今天穿着身异域风情的长裙,像是刚从哪里的沙滩回来。
毕竟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基金会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几个人从这件破事里摘出来,一切后果都归了日本政府。至于事件背后的真相,其实并没有很多人在意。
“迷龙!上官小姐叫你呢!”
“完啦,这是要我死啊。”
迷龙一脸送死的表情乐呵呵地去了,他是唯一接受了基金会收编的人,理由是人往高处走。
听迷龙说这句话时孟烦了便打趣他:呦喂,合着兄弟们是低处了?迷龙觍着脸回怼:你们不是低处哪儿是低处啊,都是瘪犊子。
当然,迷龙加入基金会的真实理由只怕机库里的老鼠都清楚,这场爱情长跑他还有得输。
湾流的引擎都没熄火,两名乘客刚上飞机它便转个弯进入了加速跑道。很快,随着一阵快如闪电的加速,飞机轻巧地跃入蓝天,消失在白云里。
“烦啦,就剩你了。”
“我在等车。”
“关小太爷屁事。”
“别老烦,多想想未来的事情。这次可是发现一艘保存完好的明代宝船,你的名字以后会写在课本上的。”
“您别在我跟前装人生导师成吗?你六百岁就活了个这样子,谁要听你的人生建议?”
“好吧,那说点别的。我这几周写了整整一本死前要做的事,你愿不愿意陪我去?”
“那啥,你还记得吗?”
“啥?”
“Ofalltheginjointsinallthetownsinalltheworld,youwalksintomine.”
“别瞪我,这片子当年上映的时候我可是看了首映的。”
“你是想说……WealwayshaveParis.”
“这就对了,你总是看到坏处,但反过来说,你也总能看到好处。”
“走啦。”
“嗯。”
“真写了啊?您也不嫌晦气?”
“得写,有空想才发现这六百年想干没干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还得放弃一部分。”
孟烦了翻看笔记本。就着东非的阳光草草翻阅起来。上面写的都是些幼稚又可笑的东西,想吃的餐厅想去的地方之类的,对一个经历过这么多世事变迁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小儿科。
说是一整整一本,其实也就十几页。孟烦了翻到最后一页,只见最后一条是这么写的。
上面这些想跟孟瘸子一起去做。
“我要吐了,太肉麻了。”
孟烦了合上本子把它塞进车门侧面的储物格,都是千年的狐狸精玩什么聊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