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七的推荐LOFTER(乐乎)

标题灵感源于《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第一人称,日记体,be。

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篇文,那就不介绍了,大家随意。是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风格,不保证能写好,以后也会不断地尝试新的风格(鞠躬)

——以下是正文——

7月21日晴

我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妈妈这...

我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妈妈这样告诉我。

“所以......这就是我不记得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周围任何事情的原因”

“是的。”她递给我一本日记和圆珠笔:“这是你确诊的第一天。跟医生沟通后,我们决定让你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每天的生活,这样一来,当你遗忘自己是谁的时候,翻开日记就能想起一切。”

这就是我写下这篇日记的原因。

我觉得很伤心,因为我今年刚满十八岁,我的大好余生就要在失忆和寻找记忆间浪费挥霍。妈妈没有哭泣也没有吵闹,或许是因为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吧。

我沉默了很久,还是决定下楼看看。我住在医院的六楼病房,但我选择了楼梯而非电梯。我觉得自己像个异类,不想走入喧闹的人群,更不想被任何人注视。

医院门口是条人声鼎沸的步行街,穿过马路,有一家精致漂亮的花店。我犹豫了很久,摸了摸披在病号服外面的外套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2000日元,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家花店。

妈妈以后一定会很辛苦,在清醒的时候,我想给她买束花。

风铃撞击出“啪嗒”的脆响,刚踏入门槛,热情的服务生就开始朝我推销起来:“您请坐。哦,送给妈妈我跟您说,我们这的康乃馨可是整条街闻名,不是我吹,重点高校教师节年年都是来我们这进的花,去年大阪搞的什么艺术节临时从我们家空运了三箱花,还拍了照片呢。还有个老太太在我们这买了好几年的花,每天都来,风雨无阻......”

再说下去要成单人脱口秀了,所以我及时地打断了她:“三朵粉色的,三朵白色的,就这样包起来吧。谢谢。”

“好嘞!”她心情很好地挑了六朵康乃馨,朝白色的幕布后面喊了一声:“小周!来单了,出来包一下花!”

风铃再次“啪嗒”一声响起,与此同时,我的心也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被唤作“小周”的女孩身穿粉色长纱裙,掀开幕帘。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她的眉眼像副工整的水墨工笔画,轻轻一蹙眉,就从画里走了出来。

我悄悄看了一眼她胸口的金属工牌。——周子瑜。

她接过花,抬起眼看我:“要什么样的包装”

我勉强恍过神:“简洁,素雅一点的就好。我是送给妈妈。”

“好的。”

她握住花枝,三下五除二地修剪干净,然后插入包装纸里,拿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最后,她把花束递给我。

她又在看我了,但是我却没有感觉难受。我甚至想,如果电梯里的人都是周子瑜,我或许就不会抗拒坐电梯了。

“谢谢你。”

“没关系。500日元。”

我掏出纸币付给她,她把钱塞进兜里。还没等她作出找钱的动作,我就冷不丁开口了:“周小姐,2000日元可以买多少康乃馨呢”

她顿了顿:“剩下全部。”

“好的,那——”我说:“我全要了。”

她点点头,波澜不惊地去拿剩下的十几支康乃馨,跟旁边笑出花来的女服务生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平静地修剪花枝,平静地打包花束,又平静地把超大捧花束递给我。

女服务生趁热打铁道:“您要不要办个卡啊买这么多都可以成为我们家会员了,我们这边的会员制度是这样的,拿着这张卡来我们家消费可以打七折......”

或许我以后都没有清醒消费的能力了,只能浑浑噩噩地躺在病床上,我悲观地想。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我抱着一大束花跟她去柜台办卡,周子瑜沉默地跟在后面。卡很快就办好了,我正想出门,突然皱紧了眉头。

“那个......我刚才,好像没说我叫什么。”抓了抓头发,我犹疑不定地指向会员卡上的姓名栏:“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叫凑崎纱夏的”

服务生一怔,随即笑容热情:“您记错了呢,刚才一进门您就说了自己的姓名。”

我看向周子瑜:“是吗”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的遗忘症状从现在就开始了吗我突然很想大哭一场。憋着眼泪,我抱着一大束康乃馨走回医院,直到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才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哭了很久很久,哭到黄昏的幕布垂落成月色,才摇摇晃晃扶着栏杆站起身。抱着花束爬到二层,正好看见一个戴着耳机的女孩正摇头晃脑地下楼。我一边默默跟她拉开距离,一边心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竟然还会有人爬楼梯。

7月22日阴

我是在浓郁的花香里悠悠苏醒的。

天边堆砌起青灰色的云,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我被妈妈宣判了一个冰冷的消息——我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

“这是你确诊的第一天。跟医生沟通后,我们决定让你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每天的生活,这样一来,当你遗忘自己是谁的时候,翻开日记就能想起一切。”

我接过崭新的日记本和未拆开包装的笔,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但这康乃馨是谁送的,竟然这么一大束”

“是担忧你的老师和同学一起送的呀。”妈妈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纱夏,你看,虽然你生了病,但每个人都在爱你呢。”

我紧紧抱住了那束花,好像能从它身上汲取温暖的力量。妈妈轻声说了句要出去打热水,就提着保温壶走出了病房。

我把花放回原位,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我以为是妈妈打水回来了,喊了句请进,下一秒,一个戴着耳机的陌生女孩走了进来。

我皱紧了眉头:“你是谁”

“我呃......”她扣了扣手指,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就是跟你住在一层的病友,看见你好多回了,就想着来交个朋友。”

“喔......抱歉。”

刚才的表情过于防备了,我有些愧疚。于是我主动道:“我叫凑崎纱夏,你呢”

她笑了笑:“我叫周子瑜。”

“周子瑜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日本人诶。你是外国人”

“对,我是中国人。”

“喔......那你是得了什么病啊抱歉,这个方便问吗”

“没关系。我的病跟你一样。”

“啊,怪不得咱们住在同一层......诶,你别光站着了,快坐下。”

她在我床边坐下,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她长得非常漂亮。我感觉自己脸红了,所以轻轻偏过了头:“那个......我妈跟我说,这是我确诊的第一天,所以很多事我都浑浑噩噩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这个世界发展的怎么样了。我们这个病,以现在的医学,能治吗”

“不知道。”她耸耸肩:“我人生的大部分时光里,也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对啊,都病友了,你不知道的事情人家怎么会知道呢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她好像看出来我在想什么了,笑着拍了拍我的肩:“没关系。”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她站起身:“我得回去做体检了,先走啦,拜拜。”

“等等!”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喊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她:“那我以后应该怎么找你啊”

她顿了顿,随即偏过头冲我笑:“如果你能记住我的话,那你每天都能见到我喔。”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失落地跌回病床。对啊,我们只是一群不断失忆又短暂苏醒的病人,索要联系方式又有什么意义。我们穷尽一生,也只是在不断寻找着已经拾起无数次的回忆罢了。

——

下午,我趁着自己还清醒,下楼购买给老师同学们的回礼。

医院的门口有一条人声鼎沸的步行街,穿过马路,就是一家精致漂亮的花店。我踏过门槛,风铃轻轻晃动,热情洋溢的女服务生走上前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询问我的姓名。

“呃......现在买花也要知道真名吗”

“不是的小姐,如果您购买的花够多,可以直接成为我们店内的会员。办理会员卡是需要实名认证的。”

我刚想问你们怎么确定我会大批量购买呢,又想起病床前那束比我脸大了好几倍的捧花——好吧,回赠礼物得送个差不多的,这样一来确实要大量买花。

“我叫凑崎纱夏。”我探头看了一眼水桶里的康乃馨,轻声问:“你们这还有多少支康乃馨我全要了。”

“好的凑崎小姐,我现在去给您办卡,小周,小周——来给人打包了!......喔对了,小周今天请假了,不好意思啊,我来给您包上!”

周子瑜,小周,一天竟然遇见了两个姓周的外国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缘分。

我回忆着那个戴着耳机的漂亮女孩,突然表情一凝。

“我就是跟你住在一层的病友,看见你好多回了,就想着来交个朋友。”

等一下,等一下。有哪里不对劲。

看见你......好多回了

我猛地从椅子上起身,把正在包花的女服务生吓了一跳。她探出头,一边系丝带一边问我:“怎么了,凑崎小姐”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愣愣道:“她......她是我的病友,怎么,怎么可能......”

她是我的病友。

怎么可能看见我好多回了。

我浑身发凉,接过刚打包完的花束就跑回了医院,对身后女服务生的呼唤一概不理。到了病房里,我把花丢在一边,拉上窗帘又锁上门,这才带着一身冷汗和鸡皮疙瘩恐惧地缩在了床脚。

7月29日雨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因为我的妈妈告诉我,我竟然是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

“可是,可是,”我快要哭出来了:“我今年才刚满十八岁,我......”

“孩子,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妈妈都不会抛弃你的。”她叹了口气,把崭新的日记本和圆珠笔递给我:“这是你确诊的第一天,医生建议你以写日记的形式把自己的生活记录下来,这样一来,以后你失忆的时候,看看日记本就可以想起一切。”

我点点头,翻开本子,开始在一片空白的纸页上写字。

从小到大,我最害怕的就是打针。我忐忑不安地伸出手,她轻轻抓起我的手腕,系上橡胶带。离得近了,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大概是我抖的有些明显了,她抬起眼道,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啊,我没事的。”吞了吞口水,我强装镇定道:“这个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害怕吧。”

她轻轻笑了笑:“你看起来也不大。”

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微微一怔。她抬手摘下口罩的一边,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然后给我抹上碘伏。

“实在不行,你可以先睡一觉。等你睡着了,我再给你打针。放心,我会喊你起床的。”

这也太丢人了,所以我没有同意。打针时我全程盯着她的脸,所以很快结束了,我甚至没感觉到痛。她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我没忍住,轻声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她转过脸:“喊我周医生就可以。”

病房门外堆着三大袋垃圾,我下楼散步时顺便扔掉了。可是当我提起它们时,却发现重量不太对——明明是鼓鼓囊囊的三大袋子,为什么这么轻呢好奇地拆开死结,我发现里面塞满了已经枯萎的康乃馨。啊,原来全是花啊,怪不得就这点重量。

......

8月25日多云

今天是我确诊阿尔茨海默症的第一天。

我的妈妈和医生建议我写日记。这是我的第一篇日记。

9月17日晴

我没想到我第一次写日记是因为我的病。就在今天,我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我的妈妈和医生要求我写日记。她给了我一个崭新的空白本子。

10月26日多云

xiaozhou

11月5日晴

zhou

11月6日晴

zhouziyu

11月19日雨

我没想到在我人生18岁这一年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其实还有一个月我就要过19岁的生日了,我的妈妈和医生都建议我写日记。

12月23日晴

不要忘记zhouziyu

12月24日多云

这是一篇跟所有日记都不同的日记。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一分,我的身边空无一人。当我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我拉开了书柜,从里面翻出了一本厚厚的日记。

一开始,我只是往前粗略地翻了十几篇,结果越看越惊疑不定。翻到今年七月份时的笔迹时,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往下看了。我合上日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为什么我每天都会认为自己在写第一篇日记,每天都会认为自己是第一天确诊阿尔茨海默症这本日记的纸页不是活页,是完全封死的,为什么我写日记的时候看不到昨天写的日记

还有,周子瑜到底是谁,为什么她在我的每篇日记里都会以不同的身份出现有时候她是花店打工妹,有时候是我的病友(这里存疑),有时候是医生,甚至可以是清洁工、大堂经理、前来探望我的同学、理发师、商店老板、同事......她好像,以一种恐怖的形式渗透到了我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我自己,都在日记里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她。

还有,妈妈在骗我,医生在骗我,花店服务生在骗我......全世界都在骗我。

我好像活在楚门的世界。

我不想再寻找记忆了,不想每天起床重新接受一遍残酷的现实,不想再胆战心惊地游走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了。我无声地流着眼泪,抱着那本厚厚的日记缓缓走到窗前。月光透过玻璃撒在我身上,我推开窗户,暖风吹起我额前的发。

我爬到窗棂上,一条腿已经伸出去了,病号服在空中晃动。我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另一条腿,突然,一柄弯刀抵住了我的腰。

我偏过头,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一个灰色的人影握着一杆长长的弯刀,静静悬浮在空中。

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冷汗打湿了病号服,嘴唇因为恐惧开始发颤。

“我是死神。”它开口了,声音低沉嘶哑:“凑崎纱夏,是吗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死因自杀,享年82岁。”

顾不上害怕了,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你刚才......说我多大了?”

它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接着道:“死当然很简单,但每个人死之前,都要回答一个问题。冤有头债有主,只有把这辈子最重要的事理清楚了,你才享有轮回转世的资格。”

“周子瑜跟你是什么关系”

一切事物都开始扭曲,我缓缓瞪大眼睛,与此同时,脑海里回马灯般地开始播放起日记之外的故事——

花店里,我紧紧抓住年轻女孩的手腕不放,她习以为常地把大捧康乃馨递给我,然后轻声哄我离开。另一位店员在后面喊着凑崎太太您忘拿会员卡了,然后搀扶着我过马路回到医院,天天如此,风雨无阻。

楼道里戴耳机的女孩被我盯地太久了,不安地朝医生护士询问我的病情。得知了什么悲惨情节之后,第二天主动推开我的病房探望,被我这个老太太絮絮叨叨喊了一下午周子瑜也没生气。

医生端着小推车来给我打针,一边充当着我嘴里的“妈妈”,一边扮演着“周子瑜”的角色。我抱着厚厚的日记本,一遍遍写下第一篇日记的谎言,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过浑浑噩噩的自己,忘记周子瑜已经去世很多年的事实。

她们都会说一句同样的话,是什么来着啊,好像是:“凑崎太太很可怜的,她会把所有年轻女孩都认成自己的妻子。所以当她握着你的手腕喊周子瑜的时候,就答应下来,哄哄这个可怜的老人开心吧。”

周子瑜是谁

“她是,我的......妻子。”

弯刀缓缓偏移开几毫米,我偏过头,看向打开的玻璃窗,跟一个满鬓斑白的老人对上了视线。我双手颤抖地摸向自己的鬓角,又往下碰了碰满脸的皱纹,最后,我的目光移向了无名指上戴了几十年的婚戒。

“你可以走了。”死神说。

我忐忑道:“我有一个问题。”

它没说话,也没有离开,我猜测这是允许我发问了。于是我轻声道:“死了之后......可以见到她吗我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见到她了。”

我很想她。

很想很想。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或许我并不需要死神的回答。我把婚戒摘下来紧握在手心,然后任由自己的身体轻盈地跌出了窗外。一瞬间,我好像变成了一只蝴蝶。

所有意识消失之前,我听见死神带着疑惑道:“一边不希望自己回想起残酷的现实,一边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逝去的妻子,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啊。”

————

白茫茫的世界里,我的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康乃馨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我觉得往前走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所以往后一躺,在花丛里打起瞌睡。远远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我走来。

闻着浓郁的花香,我放心地睡死了过去。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睡得有多昏沉,她都会把我喊醒,然后带我回家。

END.

1

偶像运动会休息室

凑崎纱夏越想越气。

她的队友周子瑜上个月刚刚确认关系的女朋友却给她拎回来了一袋子的交友小纸条!一袋子!明明只是参加了个偶像运动会,明明只是参加了个射箭比赛而已,这才没放在眼皮底下几分钟就给她招来了一堆野草野花。

手机里刚下载的养成小游戏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玩几次,全被凑崎纱夏当做泄愤工具来对待,一边暴力狂揍自己游戏里刚养的小柴柴,一边又于心不忍给它投喂粮食,毫无任何游戏体验感。

嘈杂的嬉闹声忽远忽近的从门缝里传进来,可室内安静得只听得到凑崎纱夏“嗒、嗒、嗒”戳手机的声音,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人类规避风险的经验让经纪人姐姐想要逃离...

嘈杂的嬉闹声忽远忽近的从门缝里传进来,可室内安静得只听得到凑崎纱夏“嗒、嗒、嗒”戳手机的声音,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人类规避风险的经验让经纪人姐姐想要逃离这危险的氛围,和其他几位经纪人眼神对视几秒后说:“刚才点的外卖应该到了,我下去接一下。”

“我去帮她提,太多了一个人拎不动。”

“我先去楼梯口抽根烟哈。”

……

休息室彻底与外界隔绝后,林娜琏瞥了眼正在锁门的俞定延迅速站到了划手机的凑崎纱夏面前。

大姐的眼力见让嗅到危险的几人也迅速排排站到了凑崎纱夏面前。

朴志效、名井南和金多贤则是立马在凑崎纱夏两边落了座,准备安抚这只即将炸毛的柴柴。

“sana啊,我是无辜的,我帮子瑜接小甲的情书,是因为我们之前做过一年多的同期练习生。”俞定延颤颤巍巍的举着自己的小爪,飞快的解释道。

站在俞定延旁边的林娜琏也立马手搓苍蝇,表示着自己的真心:“我只是接了小甲队友的一张小纸条,还有一张小乙的,小乙是因为之前我们一起参加综艺,所以天地良心我真没有想把子瑜介绍出去的想法,只是出于礼貌才帮子瑜接下的。”

“志效也帮接了A女团递过来的牛奶和小零食。”知道今天死罪难逃活罪难免后,俞定延把一脸得瑟的朴志效也拖下水。

忽然被点名的朴志效吓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立马站的笔直:“报告,牛奶被我喝了零食被林一口吃了,子瑜从未见到,报告完毕。”

平井桃的战绩让金多贤嘴角一歪,绷着的笑脸瞬间垮掉,心里不禁感叹:这战绩辉煌到可以一人秒杀一个团。

周子瑜平时一直都觉得自己不理解娜琏姐姐脑袋里在想什么,可从今天开始这个人要换成平井桃,她真的不懂momo欧尼在这种时候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说出那么多名字来。

凑崎纱夏把游戏里的柴柴揍得鼻青脸肿后也还是没缓解内心的火气,抬头瞅了一眼这群给她招了一堆情敌的好友,又瞪了眼站在最边拎着“赃物”准备开口的女朋友说道:“我先去主席台对台本了。”

“我……”周子瑜正想追上去就被名井南拉住。

“我去追吧,没事的别担心。”拍了拍周子瑜的肩,名井南向刚出门的西装女孩走去。

凑崎纱夏虽然没说明过她和周子瑜是什么关系,可心如明镜的名井南很早就知道了两人暗度陈仓,甚至在危险时候还会帮两人打打掩护,这种时刻为了守护她磕的第一对近距离cp,名井南肯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的。

2

“sanaxi,你现在这等一下,那边设备出现了问题,我先过去处理。”工作人员还没交代完便因为对讲里的召唤急急忙忙离开了。

确认周边没有一个人后,凑崎纱夏微弯的嘴角才耷拉下来。

场馆火热的氛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一手抬着电量过低吹不出一点风的扇子,另一只手悄悄打开手机想看看自己的小女友是否发过消息。

「子瑜拒绝了任何人的交友要请,也没接受过任何人递来的纸条。」

名井南的话时不时就像海浪拍击礁石一样拍击着她的脑袋,告诉着凑崎纱夏她的女友周子瑜从来都行的正坐的直就像现在手机里空落落的对话框一样,没做错任何事所以不会先开口道歉。

“唉~”

“Sana为什么叹气。”平井桃从旁边溜过来,用日文小声问道,“是因为子瑜”

凑崎纱夏也不知道该不该骂平井桃是个呆子,大家都感觉得到的事这人却毫无一点想法:“是因为桃一点都不懂我!亏我们还是双生。”

当事人能开玩笑了说明人没什么大问题,平井桃提着的心也总算能够放下和她开着玩笑:“我这么好的脾气还没有你这样容易炸毛的双生。”

“那我还没有你这样的笨蛋双生呢……”

“子瑜干嘛呢。”

周子瑜拿着自己的小风扇和没开过的水站在后面,看着不远处凑崎纱夏和平井桃打打闹闹,想要上前却又不敢:“我没干嘛啊,定延欧尼。”

3mix狐疑的对视一眼后林娜琏转过头紧盯周子瑜说:“你和Sana太不正常了,平常大家也有出于礼貌互相帮忙接这种交友小纸条,可她这次却发了很大的脾气,快说是为什么。”

“我…我…”

“好了,我们去Sana面前刷个脸吧,我从她前面走过,你也和我一起。”朴志效还没等她回复完林娜琏的问题就把周子瑜手里的东西塞到另外两人手里,拉着她向凑崎纱夏那边走去。

凑崎纱夏余光老远就瞥到周子瑜往她这边走来,仿佛第一次两人相遇那天周子瑜背光从远处走来一样,影子被投映在地面上,曼妙的身姿,挺拔的个子,蓬松的头发,一切都恰到好处。场景的重合使凑崎纱夏的脸控制不住红了个透,在周子瑜快到面前时害羞的把头一转,指着观众席说:“momo啊,你看那边。”

如同那天在周子瑜走近时,她拉着平井桃向相反的厕所走去:“我突然肚子疼想上厕所。”

“不是才出来的嘛?”

“又想了。”

周子瑜有些着急了,凑崎纱夏这样明显就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拉住朴志效的袖子着急问道:“姐姐该怎么办。”

“没事,我们再走过去,多刷几次脸。”反正死皮赖脸准没错。

可没等她放松紧绷着的神经,那人又快步从远处走了回来。

诶,刚才看到的观众是谁来着

「1、2、3、4、5」

心里默数了好几秒确认那人走后,凑崎纱夏略带失落的眼神才回头瞟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笨蛋周子,都经过这儿了,还不主动打招呼…

3

“今天好累,我要去第一个洗澡,谁也别拦哈。”车才刚停稳,林娜琏就打开车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我想去上厕所,憋好久了。”

“我的衣服还没收,还在阳台呢。”

“那你们先上去,我等Sana和子瑜,她下午还没告诉我观众席上那人怎么了。”平井桃觉得大家都走了还剩着谁都不好,便蹲在车旁边玩起了手机。

俞定延抓了抓头发,她不理解室友和自己同床那么久,怎么还会这么笨,一把拖起蹲在地上玩着手机傻笑的mo某,离开了这里。

“Satang你等等子瑜,我的游戏今晚还要通关就先走了哈。”名井南拍了拍凑崎纱夏,给了个鼓励的眼神也就离开了。

网页上铺天盖地是今天偶运会的消息,凑崎纱夏手上飞快的滑动着关于周子瑜的新闻,脑袋里却在想她是有多少东西要收拾,现在都还没从车上下来。

“姐姐是在等我嘛。”周子拎着她的赃物——小黑袋子蹦跶到凑崎纱夏面前。

再一次看到这个袋子时凑崎纱夏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熄灭手机的屏幕转头说:“走吧回去了。”

没有再说什么,周子瑜就这么默默和凑崎纱夏并肩回宿舍。

玄关的灯忽暗忽亮,使尴尬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凑崎纱夏想要说话缓解现在的气氛,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默默坐在板凳上脱下穿了一天的鞋。

周子瑜并没有解释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反而自顾自的把凑崎纱夏的拖鞋整理好放到对方脚边,从袋子里抽出一片纸塞到对方手里顺手还把再也没什么用处的袋子丢进垃圾桶后,才起身向室内走去。

凑崎纱夏看着手上这张撕的破破烂烂的废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通过残缺的字眼依稀能辨认出是林娜琏早上买的蘑古力的壳子。

顺手一翻,一行日文映入眼帘:

「Sana酱,只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Twice的Tzuyu留

第一次收到小女友这么另类的表白纸条,凑崎纱夏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掏出包里的钱包把纸片平整的放进去后才拉开玄关的门,向等着她的小年下走去。

而她会轻轻回扣住你伸出的手臂

我们结婚了纱瑜篇

永远热恋TT

www纱瑜,我的纱瑜。

爱撩姬王小柴犬x高攻低防木头瑜

文笔一般请多见谅

你做过梦吗?那种甜蜜的好像能叫人溺死在里面的美梦。

凌晨三点半,周子瑜从梦中惊醒。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姐姐们,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室。

卫生间里,周子瑜用凉水洗着脸颊,试图让红得发烫的脸降下温来。自从那天被sana姐姐安慰后,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梦见她了。子瑜叹了口气,果然没有办法抵挡松鼠的魅力。

回过神来,子瑜听见外面有响声,是朴志效在阳台吹风。

“欧尼,你也睡不着吗?”子瑜在志效身边坐下,迎面的清...

“欧尼,你也睡不着吗?”子瑜在志效身边坐下,迎面的清风让子瑜舒服的眯了眯眼。

“对啊,我们马上要新风格回归,之前忙习惯了,现在闲下来等回归有点紧张得睡不着。倒是你,练习到那么晚怎么不去好好休息?”

被姐姐突然一问,周子瑜又想起刚刚梦中一遍遍叫自己子子的甜腻嗓音,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可疑的红晕。

志效看着红着一张小脸,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的忙内,有些惊讶。

“子瑜呀,你是不是做了春梦?”

周子瑜脸更红了。

志效惊讶倒不是因为忙内害羞,而是惊讶竟然有人能让木头子瑜动情。

她们出道以来,不少男爱豆私下给子瑜塞小纸条,甚至一些有心人拦在待机室门口向子瑜要联系方式,但都被忙内无情拒绝了。

“哎一古,我们忙内有喜欢的人了吗?”,志效姨母笑看着子瑜,“欧尼相信你能把握好分寸,放心吧,不会说出去的。但是奇怪啊,明明没有接触过几个男爱豆…”

喜欢…吗?

月光映着子瑜闪闪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志效欧尼后面的话她没有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凑崎纱夏那张脸和她身上花果的香气。

周子瑜觉得,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

子瑜看向天空,志效还在兴冲冲说着些什么,风很舒服,空气也不错,还有宿舍阳台下面那些随着风摇晃的草树。

心心念念的依旧是那人的音容笑貌。

今天的月光,和那天的一样皎洁。

4

周子瑜喜欢凑崎纱夏。

更准确地说,是周子瑜的暗恋。

自从那晚确定自己的心意后,姐姐们眼里的子瑜渐渐【开朗】了一些。具体表现为:经常性脸红、经常性呆呆地看着某处突然笑、不让姐姐们亲脸颊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孩子果然长大了,八个姐姐暴风哭泣。

实际上周子的心理:sana欧尼不要靠的这么近!!嘴唇看起来真的很好亲T_T;shyshyshy好可爱呜呜呜,这样的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吗T_T;不能接受姐姐们的啵啵,要给sana欧尼留下不花心的好印象!额…如果是sana欧尼来亲的话当然没办法拒绝…

娜琏看着刚才拒绝自己啵啵转头笑眯眯接受sana香吻的子瑜,笑着说:“呀,子瑜呀,你的脸是对其他人的嘴都过敏吗,只能接受纱夏的啵啵kkkkk…”

sana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兔牙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子瑜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但是看着金sana一个一个抱一个一个亲,颇有一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总有点不是滋味。

周子瑜的秘密是喜欢凑崎纱夏,也是她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sana欧尼对谁都很好,对谁都很撩,她美丽、可爱、性感、情商高、有魅力、身材好…这样完美的人,会喜欢女孩子吗?

或者说,她会喜欢我这样的木木呆呆的女孩子吗?

成员们决定在回归前最后放肆一顿,sana在跟大家讨论夜宵吃什么的时候,看到了又在发呆放空的子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子瑜真的很爱发呆啊,哎一古真可爱。sana看着忙内因为回归染成的深墨绿色的头发,忍不住又去揉了揉那毛绒绒的一团。

“子瑜呀,在想什么呢?”

“啊…我在想晚上吃什么…额,姐姐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子瑜发呆被抓到*n

其实周子瑜下意识想回答的是在想你但是这种心思又没办法说出来,只能暗暗藏在心里。

眼前的小孩还是撒谎都打结的程度,真是越看越可爱。sana笑了笑,看着子瑜的眼睛,轻轻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

子瑜看着突然靠近的脸表示很无奈:欧尼你每次都靠这么近真的是在考验我的自控能力啊呜呜呜呜呜呜。

爱撩姬王小柴犬×低防高攻木头瑜

文笔一般请多谅解

2019年5月,纱夏跌落到了人生低谷。她出生于寒冬、被赋予夏之名、却跌落在夏天。

公司大楼里,成员们把凑崎纱夏围到中间,纷纷安慰着她。公司刚刚收走了凑崎纱夏的手机,以防她被网络舆论影响。纱夏坐在一群最亲近的朋友间,忽地想起来那一根...

公司大楼里,成员们把凑崎纱夏围到中间,纷纷安慰着她。公司刚刚收走了凑崎纱夏的手机,以防她被网络舆论影响。纱夏坐在一群最亲近的朋友间,忽地想起来那一根根带着恶意的刺,低下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微微偏转头,先是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嗯,像是木香,被阳光烘烤过的那种,还有野玫瑰的香气。她目光向上,看到了紧扣着的一双手、纤长的脖颈、轻抿着的嘴唇还有少女直勾勾照进来的闪烁着波纹的目光。

【子瑜呀,欧尼没事的,不用这么担心。】

看着突然看向自己的眼前人,周子瑜愣了一下。

周子瑜第一次看到sana姐姐被骂的帖子,吓得一口水呛到自己。下面的恶毒留言明明是苍白的文字,却让她由心底滋生一股恶寒。子瑜没有想到,如此美好魅力四射的她会因为一条动态就被骂的惨不忍闻,就好像当初那些爱她的人约好了一齐反过来去憎恨她一样。

【欧尼,不要再想那些坏人了,你没有做错】

纱夏笑了笑,揉了揉子瑜的头发,嗯,黑色很适合她。目光下移又撞进那一双眼睛里。

眼神暗了暗。

我们十七岁的子瑜啊,那时候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周子瑜回望过去,对上纱夏的视线,只一秒又离开。她看出来了她眼中的心疼意味,她开心她在这个时候还会想到自己,她心疼欧尼遭受的这些不平,她也难过——喜欢的人,怎么只甘于做朋友。

十七岁的周子瑜,经历了一次很大的风暴。

出道节目中她是因为人气出道的选手,或者不如说是因为脸。她知道自己实力不够,也很心疼那些没能出道的姐姐,但十六岁的小孩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啊】,子瑜这样想。

出道曲并没有激起很大的水花,于是孩子们跑商演,在街头表演赚知名度,为了成为星星努力着。

子瑜讨论度自节目以来一直是最高的,【清澈像小鹿一样的大眼睛】、【难得一见的天然美貌中国人】、【完美比例清纯女神】——这些称号让子瑜有些堂皇。一头倔犟的小狼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实力被看到。

虽然最近中网的恶评让女孩子们的气氛低迷,但纱夏还是看出来了子瑜的不对劲。那个缩在练习室墙角,不安地上下滑动手机,眼睛肿的很厉害的人,真的是刚出道的那匹自信的小狼吗?

凑崎纱夏心疼妹妹,去楼下买了冰袋,走到子瑜面前拿掉手机,轻轻地用冰袋敷上她的眼睛。

看眼前这个小孩还是没有反应,纱夏开口道,

子瑜轻拨开欧尼敷在自己眼睛上的冰袋,认真地看着纱夏,对着她点了点头。

纱夏看着子瑜恢复了些许光彩的眼睛,笑了笑,坐在了她身边。

看着肩膀上熟睡的人,子瑜只觉得有些恍惚。接触肩膀的皮肤热的不行,还有脸。如果练习室的镜子能照到自己,它一定比猴屁股还红。

【凑崎…】,周子瑜不自觉低吟出声。

刚才,是怎样的情景呢?

子瑜正出神地想着,听到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迎着光来的,是天使吧,或是下凡历劫的仙子。

周子瑜呆呆看着满是担忧的凑崎纱夏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就好像她一步步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很多年后,凑崎纱夏问周子瑜,初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周子瑜轻笑。

【是暗恋啦。】

本章摘要:今晚月色真美

故事梗概:

他们想得到叶冰裳的一颗真心。而真心,恰恰是叶冰裳没有的东西。

不管谁当皇帝,叶冰裳她都要当皇后!

※大三角,修罗场。巧取豪夺,逢场作戏。全是狗血。

※角色颜粉,没看原著,看脸发电,OOC警告。

※假如没有穿越而来的神女,假如他们都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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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草原上的月亮

月明星稀,月色给草原披上了银色的纱衣,无边苍旷间,有云帛自天际垂落,蜿蜒而至,却是一道在月下泛着鳞鳞银光的河流。

得得马蹄声,踏破静寂夜色。数骑骏马沿河疾驰,水花飞溅,...

得得马蹄声,踏破静寂夜色。数骑骏马沿河疾驰,水花飞溅,荡碎圈圈月影。

萧凛一边驭马飞奔,一边留意怀中的叶冰裳。

他们自离了西狄的主队后,一路策马疾行,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北周的追堵范围。

萧凛正欲勒马,就听得叶冰裳轻声唤他:“阿凛。”

萧凛勒住缰绳:“吁!”低头问叶冰裳:“难受吗?”

叶冰裳浅浅蹙眉,手覆在小腹上:“……阿凛,我有点疼。”

萧凛现出忧色,他翻身下马,解披风铺在草地上:“刚巧来到河边了,”

伸手抱叶冰裳:“我们下来歇一会。”

萧凛小心翼翼把叶冰裳放披风上,吩咐龙冀等人去打水补给,取干粮进食,同时取出些干粮给叶冰裳。

叶冰裳勉强吃几口,放下了。

萧凛忧心:“吃不下吗?”

叶冰裳先是摇头,在萧凛担忧的目光下,又改为轻轻点头:“我近来只吃得下新鲜之物。”

萧凛道:“你需得多吃点。”他余光落进河中,心念一动,站起来:“我去抓些鱼和野物。”

叶冰裳也跟着站起来,她脚步略有些踉跄,萧凛忙扶住她,“你不用跟着去。”

叶冰裳略有羞色:“我想去河边稍事洗漱。”

萧凛道:“你现下腿脚麻木,一个人去河边不妥。”他将秦女医唤来:“你陪王妃去河边洗漱,注意看好王妃,勿落进水里。”

秦女医喏喏从命。

秦女医搀着叶冰裳走到河的下游,这个距离,与萧凛等人仍能互相看见,语声却已听不清了。

叶冰裳放开秦女医的手,淡声问:

“澹台楚回到河西了?”

秦女医含笑躬身:“代候爷问娘娘安。谢娘娘垂问,候爷已安然回返河西。”

叶冰裳走近水边,取出帕子打湿,秦女医忙上前服侍,顺势靠近叶冰裳,低声耳语道:

“奴婢领候爷命,欲传口讯与娘娘,奈何澹台烬对出入帐中的人员看得甚紧,奴一直未寻得接触娘娘的机会。怎知娘娘不仅认出了奴婢,今日竟还能把奴婢带出来了。”

叶冰裳睨一眼她发间:“你借着送药之名,戴着这簪子在我帐外出没多次了,我自然会留意。”

月光下,秦女医素净发间,一根羊脂玉簪,映着温润幽光,簪头上,一朵白莲半含半放。

是昔日与澹台楚缔约时,他自叶冰裳发间抽走的玉簪。

秦女医笑道:“娘娘果然机敏。”

叶冰裳掠视萧凛所在方向:“虚话无需多言。澹台楚使你带什么消息给我?”

秦女医道:“候爷使奴婢来有二事,一为候爷与娘娘奔走,二为传一句口信:拖住澹台烬。奴前几日还在为如何与娘娘传讯而焦心,幸得娘娘与候爷心有灵犀,今日放走了阿努斯,澹台烬此战不能速决,必将被拖在草原上了。”

叶冰裳用湿帕细细擦净双手,这双手看起来柔晳皎白,似乎从未染过鲜血:“澹台烬若赢了这一仗,我只会被更深地关进牢笼中,我自不能让他在此时胜。”

秦女医叹道:“可娘娘以自身为筹码,未免太险了。”

叶冰裳莞尔:“我就是要让澹台烬知道,我留在此处有多险。所有人都已看到,我是可以在战场上左右他的一枚筹码,他若有半分为我着想,就该放我回上京去。”

“再者,”她拢了拢衣襟,柔软的丝帛上,仿佛还有萧凛拥着她的余温:“有萧凛在,他不会让我出事。他既非要入局,那便作我局中子。”

她笑了一声,“就是不知道,将来他得知真相,会不会恨我。”

“娘娘使我开保胎药,”秦女医窥察叶冰裳,小心问道,“可是要继续瞒着萧凛……娘娘已小产一事?”

叶冰裳望着月下草原,略有怔怔。旷野辽远,风过草低,寂寥中,自有无限心事:“我一是为使阿努斯察觉我的身份,二是……为脱身计。”

她回过神,对秦女医道:“你颇知机,把西狄秘药写进了药方中。”

秦女医笑答:“奴婢奉命听娘娘差遣,娘娘既说按原来药方开,奴婢又怎敢自作主张。”

叶冰裳点点头,道:“你再为我做一事。我已使萧凛去捕鱼和野物,你稍后……”她对秦女医作了一番吩咐。

秦女医听完应下。

叶冰裳又道:“你再传讯与澹台楚,助我回上京。”

秦女医面露迟疑:“这……”

叶冰裳瞥她一眼:“无需你决断,你传讯即可。澹台楚在河西举事,想我在此拖住澹台烬,可我必须回上京,方可掌握主动。”

“你告知他,我在上京,一旦有变,我可与他里应外合。且,”叶冰裳转开眼,看向河中月影:“他想杀澹台烬,不是一件易事。我曾与他说过,我知道澹台烬一个秘密,一个致命的秘密。”

她伸手入河中,轻轻搅动,水波荡漾,一河月影,晃作一团破碎流光:

“……我回上京之时,我会告诉他,这个秘密。”

她们回去之时,萧凛已捕获回来,有几条鱼和两只野鸡。

秦女医请缨道:“由奴婢来料理吧,奴婢擅药膳,方才见河边有几味草药,可以入膳,对娘娘有裨益。”

萧凛点头应允,又叫龙冀与她一同处理。秦女医似毫未察觉其中的监视之意,怡怡然去了。

待秦女医将猎获料理好,萧凛使龙冀等人先试过,自己亦尝了,见确然无事,且滋味甚美,才捧给叶冰裳吃。

叶冰裳这回吃得多了些,萧凛心下甚慰。

用餐毕,叶冰裳又由秦女医扶着,去河边更衣洗漱一番。

待她回来,萧凛便欲下令出发,叶冰裳拉住他:“阿凛,我还有些不适,再歇一会吧。”

她在月下仰望着他,眉头微颦,神色楚楚。

萧凛自知他们此时在逃,当是分秒必争,可既是叶冰裳不适——

萧凛道:“好,我们再歇半个时辰。”

叶冰裳唇边缓缓绽开一朵浅笑:“阿凛,陪我看看月亮吧。”

萧凛心下柔软:“好。”

他坐下在她身边,将她拥进怀里,仰头看月。

是日十六,天上朗辉皎洁,团团圆满,谁料已是将缺之时。

空天如洗,草原在朦胧月光下舒开平缓起伏的曲线,分外温柔。一种白色的小花,在草丛间漫天遍野开着,反映着月光,像是颗颗星光落在草原上,有点点萤光出没草间,闪闪烁烁。展眼望去,天如碧海,漫野星辰。

萧凛觉得心间宁静喜悦,他揽紧叶冰裳,说:“阿裳,我们好久没看过月亮了。”

叶冰裳坐在月下。

月色微寒,更显出身边人的温暖诱人而可贵。

她抬眼望月,明月孤远,无情无知,照过千代万代古人,今夜又照临他们这些逆旅过客。以蜉蝣之身,望此悠悠之月,使人不由悚然,惊觉人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月亮不该一个人赏的,一个人赏月,实在太寂寥了。

而她,已经一个人看过那么多个夜晚的月亮。

叶冰裳说:“上一次,是在你出征之前。”

萧凛想起这两年间的事情,一时梗塞难言。

他揽着叶冰裳的肩膀,说:“你先回陵京等我,战事完结后,我们就可朝夕相伴,不会再错过每一次月圆。”

叶冰裳一声轻笑:“等?”

她轻声说:“我不会再等了。”

萧凛握起她的手:“阿裳,我们是夫妻,我愿与你荣辱相当,祸福与共。但……”

叶冰裳竖起一指:“嘘。”她说:“阿凛,我们今晚就看月亮吧。”

萧凛顿住,他说:“好。”

月色下,旷野间,一双小小的人影,静静相依在一起。

萧凛察觉到叶冰裳慢慢把头靠在他肩上,许久后,她轻声说:“阿凛,今晚月色真美。”

萧凛没有回头,他只是轻轻抚着叶冰裳的头发,说:“嗯,我知道。”

又过一会,叶冰裳坐直身,说:“好了,我们该走了。”

萧凛牵马过来,欲扶她上马,却见她弯下腰,颤声说:“阿凛,我好痛……”

有大片血色在她的裙裳上漫开来。

萧凛瞳孔一缩,顾不得避忌,掀开她的裙裾——她腿间鲜血淋漓,正沿着里裤往下漫延,直滴到地上。

萧凛脑中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后,迅速将秦女医带过来。

秦女医只看一眼,就道:“不妙。”她扑上去给叶冰裳号脉,又看了裙下的情况,慌乱对萧凛道:“恐是因路上颠沛,娘娘有小产之兆。而且这症状看起来,似要大出血,拖延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萧凛急问:“有法子止住吗?”

秦女医手足无措:“此处无药无器,奴亦不擅保胎之法,一直以来是几位随行太医为娘娘诊治的,只有他们才熟悉娘娘的胎象。”

她不掩惶急:“娘娘的情况,拖不到我们离开草原,若要救娘娘,惟一的法子是回去找这几位太医。”

回去找北周的太医,等若是再把她送回澹台烬怀中。

“萧凛……”

是叶冰裳在唤他。

萧凛回首,见叶冰裳伏在马上,神色奄奄,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萧凛,似在问:你会怎么选择?

血已染红了她的半身裙裳。

萧凛毫不犹豫,跃身上马,一提疆绳:“驾!”马匹向西奔驰。

萧凛一手横抱叶冰裳,尽量减轻她的颠簸:“阿裳,你坚持一下,我们很快会到了。”

叶冰裳搂着他的腰,她没有再说话。

过得约一个时辰,他们远远望见草原一角,有一列星光浮跃,是北周分出来追寻他们行踪的队伍,他们举着火把。

萧凛燃起火把——之前为了隐藏行踪,他们都只借月光赶路,此刻,熊熊烈焰,召告着他们的所在。

眼看着那列星光向他们所在方向奔来,萧凛将叶冰裳放下,留秦女医陪着她。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叶冰裳倚在秦女医身上,望着他。

此一去,再见不知何时,亦不知有无再相见之时。

萧凛走回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在叶冰裳身上。

叶冰裳看萧凛认认真真给她系披风。她终于开口,低声说:“走吧,萧凛。”

萧凛看她,她脸色略有些苍白和憔悴,也许是因疲惫,也许是因失血,只一双眼,依然清亮而幽远。

萧凛摸摸她的脸,再一次说:“等我。”

叶冰裳垂下眼去。

眼看萧凛等人身影远了,叶冰裳直起身,唤秦女医:“助我把鱼鳔取出来吧。”

几只鱼鳔,里面原灌着野鸡的血,此刻已瘪了。

龙冀一直防着秦女医在饮食里做手脚,却没料到她的手脚是做在丢弃的脚料里的。

秦女医一边助她清理,一边问:“娘娘就不怕他看破吗?”

“我只在想,”叶冰裳望向萧凛消失的方向,那里天际已现熹微,几缕微云,渺渺远去,“他会恨我吗?”

萧凛率着近卫们,在远处寻了一处矮丘,隐了身形观察。

此处距离叶冰裳已甚远,只能模糊看见两个小点。他们看着北周的队伍寻到了叶冰裳,随即放出了信号烟花。几个方向亦有烟花回应,想是其它分队。

最先找到叶冰裳的队伍分成了两半,一半带着叶冰裳往西,另一半在向他们的方向搜寻而来。

龙冀劝道:“主上,我们走吧,再不走就危险了。”

萧凛点点头,他起身,最后看一眼叶冰裳,随即驱马转身。

“驾!”他向南而去。

草原依然是满地繁花,他来时,这些花儿在马蹄下招摇绽放,满怀希望,他回时,这些花儿们却都已在七月的烈阳里失望垂落,徒留疲倦枯槁。

萧凛等人数次险被北周队伍追上,几经迂回,终于在将出草原时摆脱了他们,联络上接应人,收到新的线报。

萧凛展信才读几行,就攥紧了信纸。良久,他自语:“她骗我。”

“她又骗我。”

叶冰裳在五月已小产。

她与他重逢时早已没有身孕,无论安胎药,还是出血,都是骗他的。

这跨越千里迢迢奔赴的欢喜,又一次被辜负了。

萧凛回首望向天际,暮霭荒野,天阔云低,有孤雁徘徊,哀鸣声声。

他想起叶冰裳的笑,还有掩在笑颜下的寂寞神色:“萧凛,也许你有一天会恨我。”

那么,他会恨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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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剧就要播完了,我没能在剧播完前更完,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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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人果然不能轻易立FLAG……

本章小调查:萧凛会恨叶冰裳么?

【不会】她一定有苦衷

【完全不会】他超爱!

☆他们本是甜宠文的男女主,却被外来者拆散

☆为天欢和冥夜还原原本的故事

☆私设多如山,8k+满足一下自己的脑洞,没有洗白任何人意思

-我那被“天道”裹挟的无望的爱人。

01

“冥夜,你为何选我进入你的般若浮生呢?”

澹台烬为神明的力量所震撼,那种碾压一切的感觉让他着迷。但是冷静下来却觉得蹊跷,如此正义、心怀大爱之士,为何会选择自己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仇恨的恶人来经历他的前程往事?

为了一个女子,竟然放弃神明的力量和权力,只能说愚蠢至极。

“并非你想的那样。”突兀的声音突然在澹台烬的脑海里......

“并非你想的那样。”突兀的声音突然在澹台烬的脑海里想起。

“谁?”澹台烬坐起身环顾四周。

“你是冥夜?你不是死了吗。”澹台烬轻蔑道,他对这个愚蠢的上神并没有多少敬畏,语气十分轻挑,理所当然的也没得到冥夜的理会。

恍惚间,澹台烬听到:“此乃真正的般若浮生……”

02

“冥夜,冥夜,怎么又在发呆?”眼前的小姑娘五官精致,粉雕玉琢得像个瓷娃娃,一袭白衣和高高束起的发髻又平添几分清冷和矜贵。

“军中事务繁忙,难得得空就该好好休息,替我温养血脉这种事情有长老们就行了……”天欢口中絮絮叨叨,看似在抱怨,其实心里高兴得很,高傲的她像一只小兔子一样,不想被人抓住尾巴。

冥夜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凉滑腻,像是一块美玉,在他的灵力温养下逐渐有了温度,“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我不仅要担好玉倾宫战神之责,也要对你负责,才不枉费他教导我的一片苦心。”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冥夜的神力控制得恰到好处,本该如同猛兽一样炙热强大的洪荒之力,却在此时此刻化作涓涓细流流向天欢,温热的感觉让她昏昏欲睡。这几日她不眠不休地刻苦钻研仙法,只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冥夜身边,为守护天下苍生而战。

“困就靠在我肩膀上睡吧,我听长老说了,天欢圣女废寝忘食,一心都扑在修行上了。”冥夜笑道,他看着天欢仿佛看到千年前的自己,在先战神麾下之时也是如此刻苦。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天欢也没辱没她父亲的名声。

只是有一句话冥夜没说,长老们还抱怨:天欢也到了该谈及婚嫁的年纪,却一心只读圣贤书,对那些好意视如敝屣。这对螣蛇族的延续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什么也要冥夜劝劝。

可是,自己这个千年老光棍有什么立场去劝她呢……而且他觉得那些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怎么配得上自己一手养大的翡翠大白菜呢?

“冥夜,我不是小孩子了,”原本昏昏欲睡的小美人,突然睁着一双小兔子似的圆眼瞪着自己,“你对别的仙子敬而远之,对向你献殷勤的人冷脸教诲,你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

“天欢和她们不一样。”冥夜淡淡地说道,他满意地感觉到,天欢的手已经被自己捂热了,于是缓缓地松开。低头却迎上天欢期待又羞赧的眼神,忽然有些异样的心情,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

“是吗……”天欢闪烁的眼神仿佛被熄灭了,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大长老说有要事找我商谈,天欢就先走一步了,神君安好。”

这怎么好端端地生气了?

冥夜上一次听到这种语气和这般疏离的称呼还是在天欢小时候,自己错怪她欺负同学。她出于正义为被霸凌的同学出头,却被长老和自己错怪,她也是如此不愿多言,默默与自己疏远。直到受害者说出真相,冥夜前去赔罪,他们的关系才和好如初。

真是女孩长大了,心思更加难猜了,自己到底哪里惹她不开心了?冥夜望着她小树一般纤长挺拔的背影,苦恼地想到。

03

“这怎么和我所看到的天欢不一样?”澹台烬有些迷茫,眼前这个天欢善良单纯,妥妥的一朵孤傲清冷的小白花,和那个面若观音、心若蛇蝎的恶女相去甚远。

“这才是真正的天欢。”冥夜的语气有些酸涩,他一手养大的女孩他怎么会不清楚,却在外人眼里落下个恶女的名声,他怎么能不痛心。

“我不相信,这恶女极其擅长装腔作势,在你面前装清纯罢了。”澹台烬不屑地冷哼道,这种突如其来又无凭无据的洗白他可不接受,毕竟他记忆里天欢的前期也是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却因为嫉妒灭蚌族满门,挑拨她和桑酒关系,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那就接着看下去吧,有缘人。”

04

“你的命是我女儿救的,上古冰晶是我蚌族的至宝,倘若你愿意娶她为妻,我便既往不咎。”蚌王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上神不是他们这些小妖能肖想的,但是想起自己女儿痴恋的模样,他也就不顾自己这张老脸蛮横地要求道。

“我女儿为了你,如今没了仙髓,她本能成仙,本该成为我们蚌族的荣耀。与你成亲,不过是想得到补偿……”蚌王誓不罢休地胡搅蛮缠,却发现冥夜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眼神就没离开过那昏迷的圣女。蚌王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眼球一转,佯装叹气道:“那上古冰晶确实是好东西,守护墨河千万年,威力足以让普通小妖灰飞烟灭……圣女被它所伤,恐怕时日无多咯。”

“我族藏书阁有记载为上古冰晶所伤的疗法,可惜这藏书阁只有我族人或是与我族联姻之人方可入内,战神殿下要是想救天欢圣女,只能与我族联姻这一条路。”蚌王呵呵一笑,为自己抓住了战神的软肋而沾沾自喜,“那您看这婚书……”

“我签!”冥夜全然没有平日的冷静,近乎是抢过婚书,挥手在上面落款,“麻烦阁下速速带我前去藏书阁。”

冥夜知道,这婚书一签,自己恐怕再也没法留在天欢身边了。酸涩的情绪忽然就翻涌而来,他幡然醒悟,他本以为自己不娶妻生子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能照顾好天欢。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他早已习惯了身边这一抹淡淡的月华。

明月照人而不自知,天欢就像那清冷的月亮。他本有信心把这月亮占为己有,因为他有自信自己是似火的骄阳,一定能捂热她的冰冷。但是此刻,日月同辉的美好期盼就这么破灭了。他们终究要成了无法相见的日月。

“没有什么能比天欢活着更加重要。”冥夜口中喃喃自语,仿佛也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大婚那天,来自墨河的小蚌精没能等到她痴恋的仙君,一身华服的她不顾满头珠翠铃铛作响,着急地寻找他的新婚丈夫,她多么害怕自己的丈夫在这种时候还陪伴在那昏迷的圣女身边。

幸亏她是在神树下发现了他,他呆呆地望着那棵已经高耸入云的大树。

“师父死前,一愿太平盛世,上清护得住三界不为魔族侵扰;二愿天欢平安喜乐,觅得良人。可我如今身受重伤,魔族四处肆虐。天欢还昏迷不醒……”冥夜字字珠玑,听得桑酒也不免揪心。

“其实吧……天欢圣女伤得也没那么严重,她体质与上古冰晶一致,反倒是对修行有利。”桑酒安慰道,她不懂什么深明大义,守护苍生,她只想让眼前这个她魂牵梦萦的人开心起来。

“好了,我明白了。所谓的疗法不过是你父亲要挟我的幌子。”冥夜愤怒地握紧拳头,却又无奈地放下,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期盼今日穿着喜服的是天欢,如果没有这蓄谋的欺骗,自己还能守着天欢,不用被他人指指点点。但是这不是桑酒的错,她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也不能忘恩负义。

“冥夜,你听我解释……”

“不用。我还要谢谢你告诉我天欢体质和上古冰晶相似。”冥夜温和一笑,却让桑酒的心如坠冰窖,她宁可冥夜愤怒地控诉她的欺骗,问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可是冥夜没有,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战神。愤怒也好过他根本不在乎她……

而牵动他情绪的,只有天欢。

为什么,偏偏只有天欢。

05

天欢醒的那天,恰巧神树结满了果实,像是挂满了红灯笼一样喜庆。冥夜听说了消息,欢欢喜喜地赶去见她,却被拦在了门外。

“战神殿下如今是有家室的人,进入我一个未婚配的女子的寝殿,恐怕不妥吧。”天欢依旧有些虚弱,但是语气却是波澜不惊,像是一潭死水。

“是我冒昧了。”冥夜的语气有些苦涩,他早就知道以天欢的心气,绝对会与自己一别两宽,但是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明月本就是属于众生的,不可能被任何一个人占有。

他和天欢,已经回不去了……

“不可无礼,桑酒如今是战神夫人,应当得到战神殿下同等的待遇,不可如此胡说。”天欢呵斥道。她在心里告诫自己,那些往事便就断在这里罢,圣女不该是为情爱耽溺,心怀苍生才应当是她的追求,这也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教诲。

他们本以为这种刻意回避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墨河遭到一场浩劫。

蚌精的仙髓终究是难以代替上古冰晶,轻而易举地被魔族突破,化为齑粉,而本就柔弱的蚌族便失去了庇护,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蚌族产珠,至宝无数,这时怀璧其罪,成了魔族最先想到的抢夺对象。

当天欢和冥夜赶到的时候,蚌族已经无一人幸免,原本热闹的墨河,成了一片死水,到处都是尸体和残骸。贪婪的魔族正撬开族人们的本体,想要把珍珠一并拿走,见两位神君到来,慌忙逃窜。

“想跑?”天欢和冥夜同时出手,布下繁丽的阵法,他们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配合得天衣无缝,魔族被牢牢地困在金光闪闪的牢笼当中。

“爹!!!哥哥!!!”桑酒见到眼前的场景瘫软在地,痛苦地喊叫着,“都怪你天欢!要不是你自私自利取出上古冰晶,我的族人就不会死!天欢我要你偿命!”

桑酒的瞳孔已经变得血红,冥夜上前将天欢挡在身后,“桑酒你冷静点,害死你族人的是魔族,不是天欢。”

“冥夜,你可真是护短,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是战神,为什么不保护好我的族人,你配做战神吗?”

“小蚌精竟然堕魔了?”牢笼中黑衣首领突然冷笑道,“既然都成了自己人,你若是肯放了我们,那我就帮帮你,这是琉璃盏,点燃它,可以让你的族人起死回生。”

“但是,需要至阴或者至阳的仙髓点燃。这阴阳两条仙髓只有你眼前的两位仙君拥有。”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一个魔族的话?”冥夜冷笑道。

“不,冥夜,他说的是真的。”天欢缓缓开口,“上古密卷记载,琉璃盏是魔族至宝,因为需要仙髓作为灯芯,被视为禁物,确实有起死回生的逆天之法。”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逆天而行!”看着天欢无畏赴死的神情,冥夜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太了解天欢了,她和自己一样,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或是死。但是……他冥夜在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这个自己浇灌无数爱意开出的玫瑰,怎么可能让她再一次离开自己。

“若是要以仙髓点燃,那便用我的。”

桑酒看着冥夜紧握着天欢的手,酸涩和嫉妒像是藤蔓一样疯长,“冥夜,你是我的夫君!你现在要为了你的一个下属赴死吗?你心里是不是从来没有我!这几百年来,你为了那伪善的女人四处奔波,搜集法器,我都看在眼里。我以为我足够隐忍,足够善解人意,就能让你爱上我,如今想想是多么可笑……”

“桑酒……”天欢眉头紧皱,她不知道桑酒竟会痴恋至此,她那血红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

“收起你假惺惺的关心!赢了我你很开心吧?听到冥夜为了你甘愿赴死,你高兴了吧?”

“桑酒,我从来没想与你比较。你心中只念冥夜,但是我心中还有天下苍生,我从来没想与你争抢什么。”天欢看出了魔族的诡计,如今自己与冥夜各互一方平安,不给魔族可乘之机,但是只要他们两人少了任何一个,上清就给了魔族反击的可能性。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冥夜你听我说,我的实力还远不如你,若是你赴死,谁来守护三界?论征战四方,天欢终究是不如你的。”天欢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微笑,宛如深夜里忽然绽放的昙花,美得稍纵即逝。

“我什么时候说过选择权在你们了呢?”被关押的魔族突然笑了起来,这本来就是个局,屠杀蚌族不过是为了引出冥夜,冥夜领兵杀了多少魔族的将士,如今他要的就是大仇得报。他把琉璃盏朝着地面砸去,他知道冥夜是身手是远强于天欢的,他必定先接住琉璃盏。

“别碰!”天欢拼命地拦住冥夜,但是琉璃盏还是稳稳当当地落在冥夜手中,像是一朵吸食人血肉的花一样,扎根在冥夜的手掌上。

冥夜感受到自己的灵力被活生生地抽了出来,肉体也像是作为灯油燃烧,简直是钻心的疼痛。但是他却无比心安,他相信天欢,他若是死了,天欢也绝对能当好战神。魔族可能一时猖狂,但是只要天欢还在就有希望。

“哈哈哈,天欢圣女,没了冥夜你们上清又能做得了什么,太可笑了,以后便是我们魔族的天下了!桑酒,你得当上清神域的帮助,修为早就超过普通妖精,如今加入我们魔族,定能为魔族复兴力挽狂澜!”

“你想错了,你根本不了解琉璃盏的真正作用,也低估了我们为了天下苍生的决心。”天欢抓紧冥夜的手,琉璃盏的根系也蔓延到她的手上。

“天欢你做什么!为何要白白浪费性命?”冥夜发了疯似的想要推开天欢,却发现她的灵力已经和自己相融,一并滋养着琉璃盏。

“上古时期,魔族偷盗琉璃盏,却鼠目寸光,不知道其真正用法,”天欢高傲地睥睨着魔族,“你们如今把琉璃盏归还,那我就告诉你们,琉璃盏燃一根能起死回生。而点燃两根,能消融魔骨!”

“你们的自作聪明,亲手断送了魔族。”天欢讥笑道,她的脸上依旧是慈悲,高高在上地宣判了魔族的灭亡。

06

“所以,最后只有蚌族的那些人活了下来?所以我们看到的般若浮生,只是那些蚌精的一面之词。”澹台烬突然觉得那些怪异的细节都对上了,为什么最终桑酒会有一座神像,原来是死而复生的蚌族为他们的圣女所建。

虽然她的所作所为根本担不起这一名声。

“你很聪明,但是蚌族只是小小精怪,不可能篡改我的般若浮生,而你看到的是有人想让你看到的,准确地说不可称之为人,”冥夜苦笑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完全超出你的认知。”

“看来你没有我想象的愚蠢,这才是你耗尽原神想要告诉我的吧。”澹台烬顿时觉得心中无比畅快,甚至有些异样的兴奋,这些日子他想要探寻真相就在眼前了。

“天道之外还有天道,我贵为上神,拥有移山拔海之力,也不过是天道下的一颗棋子。”

“而那天道自称系统,他会磨灭你所有的自我意识,控制你的所思所想,不违背他的想法。控制着你们所有人的命运,朝着他想要去的方向。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他都能改变。”

“而我的前尘往事,我和天欢那千百年的情感和记忆,不过是他能随意篡改的故事,如今在你们眼中已经面目全非。”

冥夜的声音再一次变得飘忽不定,澹台烬知道,他的原神维持不了多久,他祈求着冥夜能再多说一点,他需要知道更多,他不想做那井底之蛙,不想被命运裹挟。

“而你也一样,甚至是,天道更加想控制你。”

“你仔细想想,你的记忆真的是你的记忆吗?”

07

这一夜,澹台烬彻夜辗转难眠,冥夜消散前给他留下了问题,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战神的力量如此强大,在那所谓系统面前,竟然犹如蚍蜉撼树。

那既然天道想要控制所有人,为何会给冥夜告诉自己真相的机会?

冥夜这些话,不就是天道意料之外的吗?

冥夜的力量……护心鳞!

澹台烬恍然大悟,他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叶冰裳,是叶冰裳拿着那护心鳞的时候,自己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翻涌而来,却也稍纵即逝,那种怜惜以及滔天的爱意也如同过隙白驹。澹台烬当时是只当收到宾客那句“你对叶冰裳爱而不得”的影响,如今看来确实奇怪。

为什么自己那么渴望着上玄衣,盛装出席她的婚礼?为什么玄衣之下要穿上和喜服一模一样的大红?为什么她被乌鸦吓到,自己会如此心乱如麻?

原来,他是那么渴望叶冰裳身边,身穿喜服、春风得意的人是自己啊。

这就是系统的漏洞——它可以伪造记忆,但是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情感!

澹台烬兴奋地坐起身,那些被强塞的记忆,那些合理化他的所作所为,说他出于羡慕模仿萧凛冽,其实只是为了掩盖一个真相——他心悦之人一直是叶冰裳。

他怎么会忘了这份情感呢,在叶府寄人篱下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叶冰裳才是他的光啊。那个和他一样卑微不受待见的庶女,竭尽她的所能,把自己护在她本就柔弱的羽翼之下。就算被叶夕雾霸凌,她也只是笑着为自己送来好一点的木炭。

那叶夕雾仅仅只是做了一点点好事,和他二十年来受到的凌辱和践踏相比,又有什么可比性?又怎么和那至纯至善,身处逆境也不沉沦的叶冰裳相比呢?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冰裳一直心悦殿下。”这句话突然在澹台烬耳中响起。

殿下?到底是六殿下,还是她口中的澹台殿下。

为什么她会拒绝自己的斗篷,一个会为他一个不受待见的质子去求平安符的女子,怎么会拒绝他的斗篷。平安符?澹台烬慌忙地翻找自己的里衣,却根本是空无一物。他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他似乎听到一句“发现攻略对象异常,系统已自动修正。”

哦,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平安符啊。

澹台烬根本不爱叶冰裳。

根本不爱。

也许只是自己嫉妒她给萧凛求了平安符,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幻想的,少女给爱慕之人求平安符多么正常啊。

可是,如果不爱,又何来嫉妒?

澹台烬顿时冷汗直流,他刚才似乎是听到系统的声音了,而本来叶冰裳微笑着递给自己平安符的脸,突然变得模糊,仿佛只是幻想。系统就像在他的身边长满了眼睛,在它的监视下,只要澹台烬轻举妄动,所有的觉醒和努力,只会功亏一篑。

好在只要系统的修正是不合逻辑的,他的自我意识就会恢复。但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配合系统,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出手,不能让系统察觉异样。

【TBC】

【预告】

就算是功亏一篑又如何,那可是他真正心爱之人啊!

就算经历无数次修正,他依然会重新爱上她,他只想她能活下去。

活下去。

“我选,叶冰裳——”

‖修罗场,双支线,现在还在主线

‖未合并章节,恢复更新以后一章字数大约3-6k

天欢离开玉倾宫时,轻轻关上了门,嘱托门外的仙娥仙将不要打扰冥夜。

她当冥夜是睡着了,即使没睡着,他五感尽失,也感受不到什么,她安慰自己,可笑又可悲地把那个荒唐至极的吻尘封在自己的左胸腔里。

然而冥夜并未睡着,他是五感尽失,却没有被毁掉灵识。

换言之,天欢做的那些事都是他默许的,只是她没有意识到。

年轻的神君起身,缓步走到书柜旁,在书柜的一个不起眼的格子里,有一个普普通通的玉玺,他按下那块玉玺,书柜悄然慢慢转了过来,而在这暗格里,装得却只是一个极其质朴的琉璃瓶。......

年轻的神君起身,缓步走到书柜旁,在书柜的一个不起眼的格子里,有一个普普通通的玉玺,他按下那块玉玺,书柜悄然慢慢转了过来,而在这暗格里,装得却只是一个极其质朴的琉璃瓶。

那是他三百岁生辰的时候,天欢送给他的。那时候的天欢刚刚放下对他的傲慢和芥蒂,她真正接纳了冥夜,把他当做他唯一的家人,明明手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能力地位,仍然坚持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庆祝生日。

是那一天,天欢对冥夜发自真心地弯着眉眼笑,她双手捂着琉璃瓶,送到了冥夜面前去。

她看上去有点害羞和激动,耳廓红了一片,扬起的唇角下是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双唇。

冥夜愣愣地接过她的礼物,然后听见她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家人了,冥夜,祝你今天三百岁生日快乐。

透明的琉璃瓶上折射着迷蒙的光,他伸开手,看见里面装着一对流光溢彩的翅膀。

它不是普通蝴蝶的翅膀,冥夜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只蝶妖死后留下的唯一有用处的漂亮标本。一对翅膀意味不了什么,却告诉了他天欢折杀了蝶妖。

冥夜的呼吸滞了一刻,他看向天欢那双月黛样的眼睛,讶异褪去后只有一股气恼,他不气恼天欢,只气他自己,他想知道事实是否是自己猜的那样,就问她:这翅膀可是你杀了蝶妖取来的?

天欢眨了眨眼。

天欢才三百岁,她不懂人情世故,不懂生死命数,可她杀了生,为了送给冥夜一对漂亮的蝴蝶翅膀。

这件事很难同天欢说得一清二楚,譬如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为了一个礼物就随意杀掉蝶妖,如若说了冥夜也不知天欢会作何反应,毕竟她这些年变化太大,好似已经不再喜欢用刁蛮任性装饰自己。

因而他斟酌了片刻,手里轻轻摩挲着瓶身,说:若你下次喜欢上什么,便告诉我,不比如此出手。

天欢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哭不笑,几乎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听懂了冥夜的话还是没有。

冥夜正为此发愁,在心里怀疑自己是否把话说得太重太明白,却见小姑娘低下头去,闷闷地说:不是我喜欢。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什么?

天欢却不看他了,只伸手从他手中夺走了那个瓶子,说话比往常还快些,裹不住的尖锐的刺又从柔软的心脏里破出了头,令她不可自制地、几近恶毒地说:本来也不是想给你,你不要就算了!

冥夜看向她,看见她额头上隐约光彩明亮的圣文,看见她清丽漂亮的面容,也看见她不服气地红了眼眶,正如他所以为的一样,她在这个天真的,还藏不好一身刺的年纪里,反复地自我矛盾,自我否认,然后自我欺骗。

很可怜很幼稚,但没有办法让冥夜不感到触动。

因为他是一个年长者,一个成熟者,一个和她一起磕磕绊绊走了上百年的陪伴者,尽管可恨地他们今天才试图要开始同心,而上苍给他们开了个小玩笑。

但对冥夜,出于恩情,出于也许莫须有的亲情,更甚是出于所谓的爱,尽管如此,他感到有点儿心疼面前这个倔强又坏脾气的姑娘。

他们这会就沉默了好半晌好半晌,大殿里本来就空荡荡,满堂富丽繁华都在为荒芜而腐朽的神境做些无力的修饰,衣摆之下是缭绕的仙气,衣摆之上是华美精致的金玉。

它们不说话。他们静悄悄。

冥夜不知道该怎样去说,沉默肆意席卷了他,万千字哽在喉头,落在胸腔,满满当当。

天欢是如何一个人。狂妄,嚣张,上清界总有人不惮以最坏的词去形容她,一个出身高贵,被惯坏了的圣女,所以会理所应当地在一开始就抗拒冥夜,甚至于对他看不上眼。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冥夜更明白她会如何想。正如她此时说着尖锐的话语,却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怎么敢这样?

她说,冥夜,你怎么敢、怎么可以拒绝我?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自大可恨?

那时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掉过眼泪,而只记得自己是以一种疯魔了似的姿态,狼狈地说:没有人教过我,我没有试过去对别人好,你要接近我,你要恨我,那是你活该。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样强烈的占有欲和信赖感吞没了他,充斥着窒息催促着他逃离,他生来自由,他不属于任何人。

然而冥夜对上她黑沉沉的瞳孔,叹了口气,缓缓低下了头。

他的圣纹抵着天欢的,望着她泛着水光的眼,亲昵地抚过她怔然的面庞,手指温柔地落在她的耳畔,捻过她细碎的发,就那样看着她,那样纯粹地,圣洁地。

他说:天欢。我会教导你,我会保护你——我会爱你。

三百岁那天的他给自己落了一道未可预知的锁,又心甘情愿。

可时至如今,冥夜一点点用手指抚摸着琉璃瓶的棱角和外身,再一次记起了那一日天欢愣愣地看着他,眼泪珠子一样滚出眼眶的模样。

他也记得曾经上清盛传的他们会在一起的话,幻想过他们要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坚定地认为天欢会因此更加恃宠而骄。天欢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她总是这样,对脆弱的人之间的关系抱有最累赘的信任。

这一切都不消再说了,他们都没有提起,就破灭在了一次身不由己里。

天欢必然是恨他的,也恨桑酒。

她对这一切癫狂的恨意都倾注在了可怜的弱小的蚌族上,促使她真正做了夺取定水印的打算。

由此她第三次踏足了漠河,端了一身高贵的好模样,借着漠河的魔气这一其实可以被忽略的小事,率领上清的仙兵毫不留情地搅浊了漠河的水。

她不知道此刻究竟谁更像个恶人,但她漠不关心,对于一群弱小的生命满不在意,只在抬眼看见桑佑的那一刻静默了一瞬。

对方意外地平静的面容,沉静的眼眸,一如既往穿着的蓝色鲛纱,和他一声咏叹似的低沉的天欢,都令她无端感到一阵愤怒。

天欢缓缓地看向他,嘴角扬起一个凉薄的笑,轻声说: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在她看来,蚌妖那点微弱的法力几乎算不得什么,显然桑佑也并不会觉得自己能够以一己之力捍卫住蚌族,但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静默不语了许久,才蜷了蜷手指,叹声道:……来吧。

于是在周遭兵刃交接的嘈杂的叮当沉响里,天欢飞身向前,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抬手捏出法诀指向朝她袭来的桑佑,决绝得有些无情。

但桑佑是无法打败她的。她从看向桑佑那一刻就知道。因为她即使不说,其实也很清楚,桑佑和她完完全全是两个极端,她站在黑夜的这头,桑佑站在日光的那头,温柔善良无疑是他,但软弱无能也是他。

桑佑喜欢她。没有谁比她更加清楚,不论是出于颜色还是别的什么,他这份喜欢落在天欢的眼里,更像是个玩笑,一个筹码。

所以她轻而易举地把他击溃了,亲眼看见他在自己的法术里被击倒,狼狈地伏在地上,唇角的鲜血散出腥涩的味道,浅浅地浮在漠河之中。

她夺走了定水印,就在或死或伤的蚌妖们的面前,她举起闪着荧蓝光彩的定水印,就突然由心而生出一股荒唐感,汹涌又要命地翻腾在她的心腔中,烫了一池沸水,沉闷得发慌。

然后她不可自制地微微挑起眉,颤动着嘴角笑起来,她应该是得到满足的,她应该是幸福的,所以她应该是笑着的,她想,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沉郁,一样成为一个狼狈的胜利者。

她低下眼,想要讽刺地看向桑佑,想让他知难而返,告诉他他所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告诉他这都是报应。

但她没能说得出话来,她瞧见桑佑颤抖的手臂,撑着地板,微不可见地一遍遍换着角度,试图坐起来,始终都没有成功,却在发现她的视线的那一刻抬起了自己的眼,用另一种专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桑佑竟然笑得比她更真诚,讽刺的话说出来比她说还要顺畅,他从来都这样专注地看着她,语气温和,却如此尖锐地问她:你这样做到底是报复谁?

而这句话终于彻底激怒了她,吞噬掉了她的半真半假的笑容,使她在那一瞬间被情感拉扯着走,疾步走到了那手下败将面前。

天欢蹲下身,朝他伸出了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压在桑佑的脖颈上,让他的皮肉都陷下去几块,她用力到手腕发颤,手背上的筋骨隐隐凸出,好像真的要掐死他一样。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几近窒息的桑佑,再多一分的力气怎么也使不下去,让她这动的一场怒都成了儿戏,这本来该让她更加愤怒,让她恨不得把出言挑衅她的人挫骨扬灰。

可她居然还笑起来,分不清是冷笑还是假情假意的微笑,她按着对方的脖颈,逼迫他抬起身,又将他脊梁骨都朝地上按去,却不肯看他求饶,只盯着他冥顽不灵的倔强双眼,柔声说道:

好啊。那我倒要让你看看,我是报复谁。

她干脆利落地收了手,站起身倒退回去,命令仙兵不要再管一地狼籍,只管派两个人来架起桑佑,而被命令者的对象桑佑却掀起眼皮看向她消瘦了几分的背影,听见她冷声说道:

把他给我带回去。

TBC.

先放这么点,好困。

再不放冥夜天欢出来我要疯掉了。。

本章摘要:这朵纯白的莲花,终于完全显露她的法相。

※没看原著,看脸发电,OOC警告。

※不喜勿入,各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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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情天孽女,恨海观音

狭小的营帐内,此刻黑得无边无际,惟有叶冰裳讲述的故事,填满虚空。

萧凛听着。

“云娘的女儿,名叫阿裳。...

“云娘的女儿,名叫阿裳。

六岁前,阿裳随阿娘住在将军府的偏院。

阿娘早已失宠,府中没什么人真正在意这对母女。

她们就像屏风上的绣纹,条案上的花瓶,华丽又安静地,点缀在将军府的花团锦绣里。

她们很富贵,穿着绫罗绸缎,住着高屋明堂。

她们又很贫穷,就连一个风筝,一串糖葫芦,都要阿娘向看门的婆子使钱卖好才能得来。

为了不使阿裳觉得匮乏,阿娘搜尽生平所学,来换阿裳开心。

她经常跳舞给阿裳看,她可以连着转上一百个胡旋,直到阿裳拍掌笑起来。”

“她那样……那样弱的身子,连着转上一百个胡旋,”

坚冷的冰河,颤开了一丝裂缝:“就为了……让阿裳开心。”

“但有一些事情,无论阿娘如何努力,也无法为阿裳换来。”

“阿裳只能在这座院子玩。逢年过节,她才会被带出院子,带到正宅里。

在那里,她会见到对她视若无睹的祖母,对她厌恶得不加掩饰的嫡母,坐一会就消失的父亲。

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都是嫡母生的。

她有点喜欢哥哥,因为哥哥有时会陪她玩。

但妹妹很快就会把哥哥拉走。

妹妹不喜欢阿裳,她厌恶阿裳的神情,就跟嫡母一模一样。

在那些名为团聚的节日,阿裳安静地,坐在满堂欢喜里,看着妹妹和哥哥被抱在祖母和父亲的膝上。

她也是祖母的孙女,父亲的孩子,为何祖母和父亲却不愿意抱抱她?

没关系,阿裳有阿娘就够了。

可是阿娘的身体不好了。

她越来越久地躺在床上,再不能陪阿裳玩。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在死前,她想尽量多教会女儿,怎么在这世上活下去。

可她一生所会的,不过是在男人手下讨生存。

于是她教阿裳,怎么在眉梢眼角,辨识男人的心意,怎么仿如无意地,撩人心弦,怎么在几个男人间周旋,并且保全自己。

她甚至教阿裳,怎么在床闱中让男人兴奋,欲罢不能。

阿裳有很多事没听懂,但她努力去记住。

她懵懂感觉到,阿娘就要离开了。

她要记住多一点点,这样,她就能留住阿娘多一点点。

阿娘走的时候,握着阿裳的手。

她还有很多话要交代,可她已经发不出声了,于是她一直一直看着阿裳,直到死,也没有瞑目。”

“阿娘死后,嫡母指了一个嬷嬷来照看阿裳。

嬷嬷不打骂阿裳,只是漠视她。

就像阿裳不过是一个会走路的花瓶,一块有声音的石头。

再没有人陪阿裳玩,也没有人陪阿裳讲话,

于是阿裳自己给自己跳舞,在漫长的寂寞里,跟阿娘的灵魂对话。

嬷嬷的规矩很严格。

阿裳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更衣,穿什么衣裳,吃多少点心,都要按规矩来。

如果阿裳不听话,嬷嬷就会说她果然是贱妾养的,拎她去观音像前罚跪思过。

无数次地,阿裳跪在观音像前想,为什么她不能遵照自己的心意,要由嬷嬷决定她吃什么,穿什么,给什么,不给什么。

因为嬷嬷是嫡母安排的。

为什么嫡母能安排嬷嬷管她?

因为父亲让她管家。

可为什么父亲就能决定她们所有人的角色与地位?

阿裳想不明白。

这个家里,有谁能超脱父亲的安排?

祖母。

祖父已经过世,父亲又须得孝顺她。

这个家里,没人能违逆祖母的心意。

可父亲和祖母,也不能随心所欲。

府里宴客时,阿裳见到父亲和祖母,对某些客人,笑出满脸的褶子。

在父亲和祖母之上,在将军府之上,还有一重又一重的天。

如果,她能站到最高的那重天宇,是不是就能自己决定做什么,说什么?是不是她的阿娘,就不再是贱妾?

阿裳渐渐长大了。

她的亲人们发现,阿裳很美,比她的阿娘还要美。

这样的美人,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八岁的时候,府里请了女先生,教给阿裳名门闺秀要学的一切。

阿娘教阿裳如何当一个妖妇,先生教阿裳如何当一个贞妇。

相反的两极,都是在教她,如何当好某个男人的所有物。

阿裳已经从她阿娘身上知道,一个无力掌握命运的美人,一生会遭遇些什么。

阿裳又从叶府的女人身上学到,一个女人的地位,全来自于她所从属的男人。

她一生能站多高,皆看她能攀附到什么样的男人。

于是阿裳决定,她要嫁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她要站到最高的、无人可制约的地方去。”

萧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可笑吗?萧凛。”

黑暗中,闪起一星微光,叶冰裳吹亮了火折。

“你有没有尝过,想吃一块糖,想喝一口水,都要求人同意的滋味?”

“你有没有试过,笑还是哭,开心还是难过,都要看人脸色的滋味?”

她轻声下了结论:“你没有。”

蜡烛被点燃了,叶冰裳在烛光里站起来。

“萧凛,我是个贪心的人。”

“我不要像我娘,一生都不曾掌握命运。”

她眉目睥睨,神色傲然:

“我要站到天下最高的地方,主宰别人的命运。”

“我要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没人能再轻贱我。”

“史书千秋,会留下我的名字。”

“江山如画,我也想添上一笔。”

直至此时此刻,这朵纯白的莲花,终于完全显露她的法相。

如果这是观音,那便是恨海不渡的观音。

如果她是菩萨,那也是欲壑难填的菩萨。

叶冰裳手持烛台,步步向萧凛走来:“萧凛,这就是我一生志向。”

“我不能不去北周。”

“如果去和亲,我尚有为国舍身的大义,千秋身后,能如明妃般得个美名。”

“可留在夏国,我就是挑起两国战乱、累死数万百姓的妖女,人人唾骂,我的志向再也无从谈起。”

“就连阿娘,都要因我蒙羞。”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我不能让阿娘,身后尚为我挨骂。我要让她,因我而在史书中,得以传名。”

“现在,你已看清我的面目,”

叶冰裳走到萧凛身前,一圈暖黄烛光,笼照她半身,恍如神女,自虚而临。

“如果你厌憎我,那就放开我。”

“如果你还爱我,那就成全我。”

萧凛怔怔仰望她,两人一站一坐,烛光燃耀虚空中,倒似是信徒在朝拜神明。

这火光实在太刺眼了,萧凛举手盖住眼,低低笑了起来。

似乎有水滴,从他指间渗了出来,在微光中一烁,又坠了下去。

叶冰裳屈身,把烛台放在几案上,拿起布巾,沾湿茶水,轻柔擦拭起萧凛脸上的血污。

手上温情,与口中冷凉并行不悖:“出陵京前,我对萧冽说,妾身愿效吴王越女之事,愿皇上勿忘卧薪尝胆之志,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有朝一日,复此国仇。”

“同样的话,我也告诉你。”

叶冰裳半跪地上,与萧凛的视野齐平:“阿凛,你从前没机会当弱者,你以后要会了。”

“你要舍得放弃,欲成大事者,至爱亦可抛。”(1)

萧凛喃喃道:“至爱都能抛却的,最后还是人吗?”

叶冰裳拉开他盖在眼上的手,凝视他棕褐色澄澈眼瞳里,微闪的水光:“能走到最后的,或许本来就不是人。”

“这就是弱者的生存之道。”

“直到你强大得,足以露出獠牙。”

“如果有一天,你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我等你接我回来。”

叶冰裳自袖中拿出一封手书,纸上赫然是萧凛的字迹。她与萧凛夫妻七年,早把萧凛的字迹模仿得滚瓜烂熟。

叶冰裳伸手进萧凛怀中,自她昔日为萧凛准备的暗袋里掏出印信,在手书盖下印章,又放回去。

萧凛坐着,任她动作,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叶冰裳叠好手书,放回袖中。她站起来,说:“天明后,庞宜之会送我过江。”

叶冰裳转身欲走,忽地又停下了。

她重新跪蹲下来,柔软地贴进萧凛的怀中。

叶冰裳微凉的嘴唇,印在萧凛滚热的颈项上。

白檀般的凛冽气息,和暗夜蔷薇似的柔魅香气,混在一起。

这是一种,足以引他们双方情动的气息。

“此一去,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叶冰裳呢喃说。

她缓缓解开罗衣,玉雕似的女体,紧紧贴在萧凛血块黏结的身躯上,雪白的肌肤印上紫黑腥血,像一片飘落血污中的白莲。

“我不要。”

萧凛拉上她的衣服,冷硬地推开她:“总有一日,我会接你回来。”

叶冰裳扑哧一笑。

她叹息:“萧凛啊萧凛。”

叶冰裳附到萧凛耳边,轻轻说:“阿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收到你在淮安的死讯后,我喝了绝育的药。”

“我接下来要走的路太难了。”

“我没法像阿娘一样爱我的孩子。”

“我不要它当我的武器,也不要它当我的软肋。”

萧凛的身体僵住了,然而叶冰裳已不管他什么反应,她穿好衣服,给萧凛留下一个背影:

“保重,阿凛。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她走了出去。

天刚蒙蒙亮,庭江南岸边,车马喧鸣。

庞宜之指挥车队上了船,挂起与北周约定好的旗帜,正准备登船。

一只手拦住了他。

是萧凛。

萧凛神色木然:“不用你。我自己的人,我自己送。”

船往北岸开去,庞宜之站在南岸,目送船只,隐没江雾里。

她离开了,由她的一个男人,送到她的下一个男人那里去。

自始至终,与他无干。

车辚辚,马萧萧。

车队行了一日,在黄昏的时候,来到了陵口城外。

这座城真安静啊,一片死寂。

没有人声,没有鸡叫,没有犬吠,甚至连虫鸣也没有。

叶冰裳自夏国的马车下来,要换到北周的马车上去。

鞋履踩上去,某种可疑的,黑红色的液体渗了出来。

叶冰裳面不改色,款款走过去。

她经过萧凛身边时,萧凛又一次,抓住了她的裙裾。

叶冰裳停下,背对萧凛,安静地等着。

萧凛紧紧地抓着她的裙裾,指节因用力而泛了白。

最终萧凛自己放开了手。

他沙哑地说:“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接你回来。”

叶冰裳轻笑一声。

她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澹台烬提着一盏灯,步履轻快地跨过桥头。

他的心里,从来没如此快乐、渴切而忐忑。

叶冰裳在前面等他。

他已经失去叶冰裳快三个月了。

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不会觉得没有叶冰裳的日子这样煎熬。

他有把握使叶冰裳回来。

她这样的人,怎能见数十万人,因她而死。

但他又不是那么有把握。

萧凛不会蠢到不肯放人吧。

又或者,叶冰裳真的刚烈到,宁为玉碎,不肯瓦全。

幸好,陵口被屠后,她还是来了。

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不过是注定要被收割的稻禾,不在此处被收割,就在彼处被收割。

而叶冰裳,可是独一无二的玫瑰。

用一亩稻禾,去换一朵玫瑰,难道不值得么?

他已经等不及见到叶冰裳了,一刻,一瞬,一息,都等不及。

他现在的忐忑,不过是在担忧,叶冰裳不会恨绝了他吧。

死了这么多人,她一定会怪他,会怨恨他的。

不过他有办法,只要叶冰裳依然心怀恻隐,只要叶冰裳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死去,只要叶冰裳记得奉他为夫主的承诺,她就只能顺从他。

她的良善,就是澹台烬拿捏住她的最好武器。

他有恃无恐,他胜券在握。

澹台烬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像少年郎赴往心上人的约会,像孩子奔回母亲的怀抱。

花木迷迹,树影扶疏。

转过路边一丛花荫的掩映,前方的雾气散开,一个纤纤身影,浮现于月光中。

她背对澹台烬,站在马车边,手提灯笼,向着远方眺望。

风吹扬起她粉色的薄纱衣裙,仿佛一朵轻花掉落清风中。

澹台烬加快走近的脚步,他怕下一刻她就要随风飞走了。

这时他注意到叶冰裳目光的方向。

此处离陵口不远,站在城墙上,就可看清此处。

在陵口的一片黑暗中,城墙上亮着一盏孤灯,与此处遥遥相望。

是萧凛么?

看着叶冰裳凝望那处的身影,澹台烬心中生出暴戾的嫉妒。

很快,这种嫉妒又被得意和欢喜掩盖。

萧凛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看着叶冰裳走进他澹台烬的怀里。

叶冰裳终归是属于他的,也只能是属于他的。

澹台烬重重走近。

叶冰裳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回过身来。

路的尽头,澹台烬分花拂柳,欢快地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外浅白内蓝灰的羽氅,衬着他俊秀容颜,像个富贵人家不知世事的干净小公子。

分毫看不出,这人一日前,刚刚下令,屠了一城的性命。

他仿佛嗅不到,风吹过来时,携着浓厚的血腥气,看不到,鞋踩在地上,会带起未干的血泥。

他容色因喜悦而灿然生辉,甚至还隐有一丝羞赧,神情间,是一种孩子似的欢快,以及孩子似的残忍。

叶冰裳凝望着澹台烬走近。

成千上万蝼蚁的性命死去了,他不在乎。

那如果一个珍爱之人的性命,在他面前消逝,他会在乎么。

清灵的月光下,迷惘的雾气中,血腥的清风里,月下的美人提着灯,转回了身。

她眉目楚楚,情含慈悯。

一朵血池中长出的莲花,一尊尸山边走过的菩萨。

月下提灯的美人轻轻启唇。

她说:“陛下,我回来了。”

(1)化自“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电影《神都龙王》里的台词。

一想到后面要发生的情节,觉得超爽。

本章小调查:

接下来要虐澹台烬吗?

【虐他!虐他!】

【先甜一甜~】

恋の予感:与某人相遇,心中隐隐觉得必定会爱上对方的微妙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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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子瑜今年过年来京都吗?”平井桃盘腿坐在地板上,往旅行箱里塞衣服,旁边俞定延看不下去,把她衣服拿出来一个个叠好再放回去。

周子瑜还在压箱子,她行李也不少,好不容易等来放假,要带回家的东西都在箱子里,余裕不足的箱子张着口怎么也扣不上。名井南拍拍她屁股示意她挪开,把她箱子打开重新整理。

“不能去,妈妈说今年美国的阿姨要回来,我们在台南跨...

“不能去,妈妈说今年美国的阿姨要回来,我们在台南跨年。”周子瑜摸了摸平井桃枕在她大腿上的头——俞定延帮她把活干完,京都人没事干就躺下了。

在房里的湊崎纱夏听到跨年的事噔噔跑出来:“子瑜要和Momo一起跨年吗?”忙内重复一遍“不能去”,她支吾两声又跑回房。

名井南把周子瑜行李整理好,这次很容易就合上了,平井桃仰躺着哼唧“不愧是Minari”,那边俞定延也扣上了箱子:“我以为子瑜的行李已经够多了,Momo每次都像搬家一样。”

“”【那又怎样】

俞定延翻了个白眼。

就不应该教她这句话。

她们开始就知道平井桃和周子瑜认识,熟悉了之后才问明白台南人和京都人家里的长久缘分。平井先生和周父是在横滨看世界杯决赛*时认识的,男人的友谊开始得莫名其妙,同为德国球迷在屋台*碰见,喝酒时同仇敌忾就够了。一来二去熟悉起来,无事的时候也会聚聚。周子瑜比平井桃小三岁又不会日语,到了日本去哪里都要拉着姐姐,黏得不行,很是亲密。

后来虽然又有两个日本姐姐,到海外她还是要牵着平井。

湊崎的行李几天前就寄回了家,剩下的衣服一个箱子就能装下,她把箱子推到墙角后就躺回床上,想着跨年的假期应该怎么过。大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脸突然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硌到,她揉揉鼻子,拿起那个小物件举在眼前。

一个小小的狐狸御守。

湊崎纱夏更加憋闷。

*2

湊崎小时候也去过京都跨年,父亲兴致勃勃规划好路线,12月31日晚上一家人跑到了伏见稻荷大社*去祈福。到了地方才深刻体会到日本的人口密度不是编出来的,湊崎开始还兴奋地跑,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密集的人流冲散了自己和父母。她只能顺着人群走,走到了千本鳥居那里。夜幕下千本鳥居的廊道上都泛着浅红的光,极美,但对于迷路的小孩,这只是走不出的红色迷宫。

她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慌神了,蹲在廊道边掉眼泪,有人拍了拍湊崎,回过头是一个戴狐狸面具遮住半张脸的小孩,因为扎着麻花辫露出一对显眼的耳朵。湊崎走神的想,有点像尤达大师。

小孩的眼睛从面具的孔洞的透出来,干净又漂亮。她指了指湊崎的眼睛,湊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哭,擦了擦眼泪问她是谁,女孩磕磕巴巴说:“日本語,無能。”

啊,不是日本人,也不怎么会日语。

小孩子貌似已经走过一遍千本鳥居,很熟悉地拉着湊崎走到出口那,从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狐狸御守递给她:“泣かないで。【不要哭了】”她想了想,又断断续续加了一句“よい年を”【新年快乐】——刚刚学会的祝福,因为短所以记得。

出口处有人叫着小孩,小女孩向着那边摇摇手,转头和湊崎说声再见就跑了,因为个子小,几秒钟就消失在涌动的人流中。过了几分钟湊崎被工作人员找到,带到父母那里,湊崎那时候还小,看到父母满腔委屈就开始哭,哭着哭着忘了刚才那码事,晚上睡觉前才想起来。她和妈妈说,妈妈哄她肯定是神明来安慰纱夏不要怕,湊崎摸了摸床头放着的狐狸御守,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信以为真。

后来湊崎才想清楚哪里不对劲:稻荷神的使者不可能不会日语。

大概是来京都游玩的外国小孩。

*3

照片里七岁大的周子瑜还没平井桃高,穿着碎花裙子扎了一条矮马尾,一副稚气的五官。湊崎隐隐约约觉得那对耳朵很熟悉,但第一反应还是夸了下小朋友可爱。

一年后周子瑜也来了JYP,平井之前就收到了她的消息,所以早早带着湊崎去迎接。比周子瑜人更早来到的是关于脸蛋的称赞,湊崎在心里打好了草稿图,周子瑜从冬风中钻进暖洋洋的公司里时她还是惊叹了一下。

周子瑜没把帽子戴上,落得满头的雪,睫毛上也带着点雪花,又白又冷,显得她瞳孔很深。平井轻轻拍打着她一头一身的雪,小声数落她一两句不照顾自己身体,又从包里拿出来手套戴上她手捂着。周子瑜很听话地站在那里任由平井摆弄,眼睫垂下来,有点雀鸟绒羽的柔软。

平井桃拉着周子瑜的手到湊崎纱夏面前,说这就是子瑜,是我们家很漂亮的妹妹哦。周子瑜那时候还不会韩语,便乖巧地听着平井说话,感觉对了的时候才转过头望向湊崎,拘谨又认生地用日语说了你好。湊崎也点点头,夸她好看,目光下扫时看到周子瑜轻轻晃着平井桃的手,视线移上去,周子瑜亲热地抵在平井身上,她站得稍微往后了一点,头靠在平井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

平井揉了揉她的头发,让她叫湊崎“姐姐”,又说自己韩语也很一般,如果学的话可以多和湊崎学,周子瑜边听边笑,再次望向湊崎时眼光里少了些羞涩,轻声细语叫了声“Sana姐姐”,又晃了晃平井桃的手。

*4

周子瑜是很讨人喜欢的小孩,虽然看起来稳重成熟,但实际上非常孩子气。不管说什么她都会很认真地看着你,学习的时候也是很专注,抱着初级韩语书磕磕巴巴读着。晚上练习室的人少了些,她们三个人就选了一间做晚间固定练习。通常是平井桃放着音乐练舞,湊崎跳一会儿就跑去周子瑜那边,看她红笔圈出来的单词,一字一句教她读音。

有的时候周子瑜的家人会从台南飞来看她,但事务繁忙,通常只能留个过夜,湊崎远远地看着周子瑜像只撒娇的大型犬一般蹭着妈妈,又看着周妈妈摸摸她的头,和平井桃笑着说几句话,她打开汽水的盖子,“呲”的一声,就开始了又一年的夏天。

每次家人走后周子瑜也会哭,通常是抱着平井桃,埋在她脖子里,再露出脸来时只能看到红红的眼角。湊崎看她不好意思地对自己笑,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周子瑜也能对着自己哭一次就好了。后来换宿舍,周子瑜搬去和其他练习生一起住,平井不放心去问了室友是谁,回来眉目舒展说没事没事有俞定延。周子瑜露出困惑的表情,平井桃揉着她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说:“是虽然看起来脸很臭但实际心地很好的人哦。子瑜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来不及叫我,可以去找俞定延。”

平井桃和俞定延一起练习过几次,一般她说不错的人,那就是很好。

周子瑜对着她露出酒窝,问如果想吃猪蹄可不可以也去找俞定延前辈,平井桃戳着她的酒窝笑,说如果是子瑜的话姐姐的猪蹄都可以让给你。

晚上的时候有人敲响练习室的门,打开门俞定延站在门口拉着林娜琏一起打招呼。俞定延说问了别人听说周子瑜在这里,第一次见面要有点前辈的样子,看天晚了是过来接她回宿舍的。她说完平井桃露出一幅满意的表情,拉着周子瑜到前面,介绍这位是俞定延这位是娜琏前辈,周子瑜笔直站在她身边,斟酌着叫“定延前辈”“娜琏前辈”。俞定延摆摆手说叫姐姐就好,周子瑜转头看了眼平井,看到她点头后才弯起唇角,小声喊了一声“定延姐姐好娜琏姐姐好”。

俞定延特地来接周子瑜,她们自然要让小孩先回去,平井桃探出头看俞定延还顺手把周子瑜的包给背上了,走回房里和坐在地上喝水的湊崎说:“和俞定延在一间屋子我就放心了。”

湊崎递了一罐饮料给平井,拉开扣环,清脆的一声响。

她看着敞开的门,说:是啊。

*5

《SIXTEEN》不算突然,练习生里早有了风声,但通知真下来,还是不免让人心烦意乱。平井桃一直都很努力练习,但比赛中节节败退,还是让她有些挫败。

周子瑜心理负担相对小一点,想的只是表现好每一场舞台就可以了。她被挑中临时上阵,其实并没有出道的计划,开始人气排名也知道得不清不楚,唯一明白的情况就是平井桃最近心情不好。

她放下了已经进阶的韩语课本,看着满身是汗的平井桃拧开瓶盖大口喝水,也说不出休息一会儿的话。她知道平井压力有多大,练习了那么久没有一天松懈,如果这次没成功出道,下次面向大众的机会遥遥无期。

不是说没出道的话练习的时光就是白费,但谁也不好讲大好青春有没有蹉跎。

平井桃最后踢了一下地板结束舞步,太过用力的动作震得她肌肉酸疼,靠在墙上休息,周子瑜挪着身子过去给她按摩着小腿。平井桃闭着眼笑,但脸色还是疲惫的,周子瑜坐在她身边想了想,解开了自己的马尾,低下头凑过去:“姐姐要不要摸摸头?”

平井桃睁开眼,看着周子瑜用真挚又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一软,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还记得啊。”

Hana姐姐*说以前自己讲如果去荒岛选一个要陪伴的人会选子瑜,因为想要一只小狗。平井小时候最喜欢摸周子瑜的头,每次摸到都会开心起来。小三岁的妹妹头顶圆圆的额发软软的,一头长发被揉乱了也不会生气,拿着狗狗眼睛看自己,眼睛稍微弯一点就有很温柔的卧蚕。

到现在还是这样。

“姐姐要出道。”平井桃把周子瑜被揉乱的头发理好,“子瑜也要和姐姐一起出道哦。”

“嗯。”周子瑜顶了一下平井的手心,温顺的眼睛望向湊崎和名井:“纱夏姐姐和南姐姐也要出道。”

“当然了,我们的目标是巨蛋呢。”湊崎没忍住手捏了一下周子瑜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出道都悬而又悬,关于登上巨蛋的豪言壮语顺理成章地逗笑了三个日本人,周子瑜对巨蛋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但她看着平井松开眉毛笑得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6

虽然惊险,但终于还是一起出道了。

宣布成团后下台,湊崎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却想起来周子瑜台上局促又紧绷的样子,看起来和平井桃不熟悉,实际上都快哭出来了。小孩忍哭的样子总让人难受,她又不想让人看见,一直低着头站在角落。

之前平井被淘汰的时候,湊崎才第一次看到周子瑜在自己面前哭。她眼还是红的,从宿舍走出来看到周子瑜站在走廊里盯着平井桃和她的宿舍门。小孩子问她平井怎么样,她说现在好很多了,周子瑜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那就好,湊崎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开始呜咽,低着头静静掉着眼泪。湊崎又慌又心疼,本来情绪就没有平复,只能抱着周子瑜哄,后来还是平井桃听见她们两个的哭声跑出来把两个人捞进了房,带着后来找过来的名井南四个人一起哭得眼睛红肿。

结果被淘汰当晚平井桃就继续跑去练舞了。

成团结果出乎意料,幸好最后大家还是应许了诺言一起站在舞台上。哭过之后周子瑜和她亲近了许多,有时候在公司遇见不熟悉的工作人员问好时,小三岁的女孩也会下意识拉起她的手晃晃,拘谨地回答你好。

她也是周子瑜认可的姐姐了吧。湊崎看着周子瑜握着她拇指的手,有些摸不清的喜悦。

成团之后大家一起住进了一个宿舍,周子瑜不常看电视剧,但平井桃喜欢,没通告又不想睡觉的时候就能看见她窝在周子瑜怀里看八点档,林娜琏有时候也会坐在沙发上看,然后突然出声吓一吓被反派搞得神经紧张的平井。周子瑜看平井被吓到也会笑,笑完之后又会假装正经拍一下林娜琏的胳膊然后和闭着眼窝在她大腿上的平井说没事了。

湊崎看她变得越来越放开,又有些摸不清的失落。

她花了很大力气,而周子瑜好像认可了所有人。

*7

宿舍电视上购买的网飞剧集,十个有九个都是林娜琏和平井桃先开始看的。平井还喜欢看电影,湊崎和她电影品味上大致相同,所以晚上也会跟着一起,跟着当观众的周子瑜只在电影对她胃口时才会认真看,但不管觉得有没有意思,她都会待到片尾字幕打出。

平井没有这样的精力,经常看到一半就放电跑回房,湊崎这时候会问周子瑜还看不看,忙内的回答永远都是一声轻轻的“内”。冬天的时候周子瑜会提醒湊崎不要坐在地上,因为有寒气。年纪轻轻的女生在养生上有一套自己的说法,虽然有地暖和地毯,湊崎还是会在她开口后坐上沙发。周子瑜会轻轻抻一下自己的毯子,直到软绒绒的那头也能盖住湊崎裸露的脚背。

例外是第一次看电影遇见打雷时开的。湊崎从透着窗帘都能把屋室照得敞亮的闪电开始发怵,但又不想丢下周子瑜一个人看电影,硬着头皮缩在沙发角落,但心思早已跑远,连人物对白都听不清晰。一声炸雷卸下她所有伪装,湊崎怕吵醒其他成员硬生生把尖叫压在嗓子里哼哼,但和她一同坐在沙发上的周子瑜听得明明白白。湊崎哆哆嗦嗦要和周子瑜说自己不看了,还没开口周子瑜就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环着她的肩膀捂住她的耳朵。

等一会好像又没有声音了,周子瑜放下手,把电视给关了。“去睡觉吧姐姐,睡着就不怕了。”她拉着湊崎的手走到四人间门口,转身想进自己的房,轰隆隆低闷又漫长的雷声再次响起,湊崎抖了一下,揪住了周子瑜的袖子。忙内愣住一两秒,低头看了眼黏在她衣服上的手,又看了眼整张脸上透露着满满紧张感的湊崎,拿下湊崎的手握住,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那Sana姐姐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夏天又是雨季,首尔的雷声绵延进黑夜,湊崎和周子瑜共享一个枕头,被子里的手还勾着小三岁的妹妹。周子瑜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湊崎一动作又让她小声哼了一下,她翻个身抱住了湊崎的腰,半梦半醒拍打着:“没事…睡着就…不怕了……”

湊崎手扶在她伸过来的胳膊上,黑暗里凭空生出一股底气,觉得雷声好像真的没那么可怕了。

*8

童年的插曲自然只是插曲,如果不是巧合,京都的偶遇并不会一直停留在湊崎心里。

湊崎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枕头下的狐狸御守和平井桃的是一种。虽然知道了那个小孩不是稻荷神的使者,但小小的狐狸御守还是保存了很久,而且妈妈也说是很值得纪念的礼物,所以湊崎一直留在身边保平安。

“哇可爱。”俞定延从平井手上接过御守,“你求的吗?”

“对啊,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稻荷神社求的,周子本来也有个一样的,但她送人了。”平井桃说,戳着周子瑜的手心。

“哎?”俞定延把御守还给平井桃,对着忙内起哄:“我们子瑜居然把御守这种东西都送人了,难道——”

“定延姐姐。”周子瑜把她凑过来的脸轻轻盖上:“我那时候才七八岁,送给了不认识的人啦。”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御守送给不认识的人,反正她走一趟回来御守就不见了。”平井桃把白狐御守放了回去,周子瑜耸肩:“我也不知道,都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有照片吗?”湊崎突然问。

平井从靠垫下面抽出手机:“那时候的吗?我记得是有的,找一下。”

她皱着眉认真翻着相册,过了会儿笑出来:“找到了,我真的存了好多照片。”

湊崎接过她的手机,林娜琏她们也伸出头来看,照片里平井桃穿着白色羽绒服圈着周子瑜的脖子比胜利手势,平井波奈在旁边很无奈地看着她们两个,周子瑜扎着个麻花辫穿着振袖和服,手里还拿着稻荷神社的特色狐狸面具。平井桃懒洋洋倒在周子瑜身上:“周子穿和服很好看,但是她当时不愿意穿,因为我们都没穿。不过我和Hana姐姐超级喜欢打扮她,所以最后还是在周妈妈帮助下成功让她穿上了和服。像不像洋娃娃?周妈妈说在路上都被外国人拦住问可不可以拍照哦。”

周子瑜笑,捂住平井的嘴:“够了啊姐姐。”

第二天一天清闲,所以晚上三个人又看起了电影,平井桃这次倒很精神,但看到一半就饿了跑去厨房煮拉面,周子瑜不放心也跟着去看了眼,回来说还好这次没烧糊。湊崎没跟着她笑,一幅心思重重的样子,过了会儿头顶上出现了轻柔的试探,周子瑜顺着湊崎的头发问她有什么事吗。湊崎爬起来,把背后的靠枕抱在怀里:“子瑜真的不记得御守送给谁了吗?”

“哦。”湊崎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周子瑜不知道她到底因为什么而不开心,投过来的目光都是困惑的,湊崎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脸埋进靠枕里瓮声瓮气说:“如果是我呢。”

她把洗完澡后就放在睡裤口袋里的狐狸御守拿出来给周子瑜看:“子瑜是把御守送给我的。子瑜戴着狐狸面具扎着麻花辫,还不太会说日语,因为看到我在鳥居廊道那里哭所以把御守送给了我,还说了新年快乐。”

“是我吗?”周子瑜不敢置信地问,又抬头向湊崎确认:“是姐姐吗?”

“看到照片我就想了起来。”湊崎语气里带点赌气的味道:“结果子瑜什么都不记得了。”

平井桃吃完正好回来,看到湊崎手上的御守奇怪了一下:“我御守没放回去吗?”

“不是。”周子瑜抬起头望着站在茶几边的平井,她自己也没完全搞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露出了好笑又讶异的表情:“是我的御守,我把御守给Sana姐姐了。”

“欸?”平井桃弯下腰观察。

“是我的御守,那时候在鳥居送给了姐姐。”周子瑜从湊崎手上接过御守,“居然会在姐姐这里。”

“什么嘛,原来当时遇见的使者是子瑜啊。”湊崎说,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抱怨。

本不是什么大事,童年时顺手一送聊作安慰的小物件,周子瑜记不得也正常,但湊崎却辗转着,那个小小的狐狸御守隔着柔软的枕头,每一次被硌到都像一次提醒。

原来她和周子瑜那么早就遇见了。

这是她和周子瑜共享的,其他人都不了解的故事。湊崎摸着御守,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

其他人确实不了解。

可周子瑜也忘了。

*9

恋爱禁令解除前,长成的女孩已经吸引了不少别有倾慕的目光,禁令时限消失后,各路追求者也更加大胆。

“但是,子瑜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平井桃在寝室闲聊时突然问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子瑜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

周子瑜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偶:“我也不知道,或许要喜欢上了才知道吧。”

被周子瑜喜欢上的人会很幸运吧,湊崎看着周子瑜敛下的睫毛默默想着。女孩子总是很好脾气的样子,和怀里的狗狗玩偶一样无害,偶尔生气时也只像吠叫的幼犬,服个软就会息怒。很细心,很温柔,还很有趣,稚气天真但也很沉稳收敛。这样的周子瑜会喜欢谁呢。

周子瑜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湊崎笔直的脊背。她抚摸着怀里的民俊,目光闪烁,把小声的叹息埋在了玩偶柔软的皮毛里。

湊崎纱夏在接下来的几周敏感地察觉到了周子瑜的异常,女孩在这件事上处理得太过谨慎,以至于除了当事人湊崎,其他人竟没有察觉到周子瑜区别的态度。但湊崎知道周子瑜在赌气,因为什么还不清楚,但她不喜欢。

哪怕打雷的夜晚挤在一起睡也不会拥抱自己的周子瑜,突然间好像不是那么亲近自己的周子瑜。她不喜欢这样。

*10

新年过了短暂的年假就是新专准备和巡演预备,巡演终于迎来久违的假期,平井桃扒拉在周子瑜身上说还想去吃早餐店里的蛋饼,周子瑜眼里带着细碎的笑意回答那姐姐早上不要赖床。

林娜琏问了才知道平井桃要去台南留些日子。

湊崎还是依照之前和父母说的那样,乘着早班机回了大阪,在大阪开开心心和朋友家人玩了几天。平井桃和周子瑜两个不爱回群聊的人放一起,简直杳无音讯,但本就是度假也无急事,大家便没有多问。隔了几天平井桃终于在kkt群里冒头,发了一张和周子瑜在夜市逛的自拍,女孩在熟悉的环境里和亲近的姐姐一起,眉目放松,笑得开怀。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湊崎终于有理由提出了同游的建议。话筒那边悉悉窣窣,再次传来声音时说话的人变成了周子瑜:“姐姐什么时候来,我们打的士来接你。”

周子瑜的父母因为走不开的生意去台北出差两天,周哥哥看家里面只剩平井桃和周子瑜两个人,怕自己一个男生待着她们玩得不尽兴,也跑回了学校,以至于湊崎纱夏准备好的问候一句没用上,倒是周子瑜看着她大包小包带的礼物哭笑不得。

平井桃轻车熟路把湊崎纱夏带到空出的客房,房间已经整理干净,湊崎收拾了下行李就走出了房间门。周子瑜正好从她的对门出来,她的卧室门上挂着和Gucci的合照,湊崎没注意多留了几眼,回过神时周子瑜问她要不要进来看看。

Gucci的窝摆在周子瑜的床头,小犬懒洋洋地趴在软垫上,见到人进来也只是摆摆尾巴,没有起身。湊崎蹲下来摸摸它的头,Gucci舔了下她的手心,继续阖着眼睡觉。周子瑜的房间和在宿舍一样整理得很干净,桌子上摆着小时候的照片和童年的小物件,湊崎看着周子瑜坐在床沿,Gucci头摆着靠在她的裤脚,她恍然有了错觉。

没有长大的房间,没有长大的小狗,和没有长大的周子瑜。

晚上周子瑜带她们两个外国人又去了夜市逛,夜市小吃丰富,三个人在假期放弃身材管理从街头吃到结尾,回去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周子瑜的发小站在门口等着,说是她妈妈买了很多金瓜酥,把东西塞到周子瑜手里后她苦着脸问你家有没有热菜我妈懒得烧让我一个人去外面吃,周子瑜弯着眼把门打开让她赶紧进来。

湊崎和平井听不懂她们的对话,但平井锁定美食的天赋还是让她相中了周子瑜手里的金瓜酥,虽然肚腹一晚上吃得满满,周子瑜还是依她目光拆开一盒。周子瑜的发小坐在沙发上,平井桃不是第一次周子瑜家,与她打过照面,因此并不陌生,但她因为湊崎的新加入有些好奇的神情,又不通日语韩语,半天只憋出一句“你好”。

Gucci跑下了楼,看到她很亲热地凑上去,周子瑜这时候端着碗出来,说冰箱里只有中午的剩菜,你将就一下吧,她望着Gucci同发小亲热的样子有些纳闷,感慨Gucci现在居然也很熟系你,发小得意地回答毕竟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有陪Gucci玩啊。

发小吃完要洗碗,周子瑜和她嘻嘻哈哈把她闹了出去,套上手套把油腻的碗碟洗干净。平井桃原本在逗狗,听着厨房里水流哗啦的声音别着头望向周子瑜,然后小声和湊崎说:“想不出来大概会是什么样的人和子瑜在一起,一定会是个幸运的家伙吧。”

湊崎嗯了一声,听不出态度。

客厅的灯还没有关。湊崎听到电视机里的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中文,她站在拐角看着怀里躺着Gucci的周子瑜。女孩不在看电视,她低着头抚摸着小犬柔软的皮毛,光安静地打在她的侧脸。

Gucci被她摸得很舒服,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周子瑜弯着眼睛,轻轻挠了挠它的肚子。Gucci蹬了一下腿,发出了舒服的呜声。

“要最喜欢我才可以哦。”周子瑜摸着Gucci,自言自语时韩语倒是很流畅,“虽然也会喜欢别人,但要最喜欢我才可以哦。”

她少见地露出隐蔽的占有欲,手停了下来,Gucci也很乖巧地翻回了身子,鼻尖蹭了下她的手心,舔了舔。

她想她知道了周子瑜赌气的原因。

*11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平井桃慢条斯理抛出一句总结,但湊崎正在走神,等她反应过来平井在说自己的时候,平井桃只剩下一脸“看吧”的表情。

周子瑜打了个哈欠从房间里出来,平井和她说刚做的意大利面还没凉,女孩不紧不慢地走到餐桌前填饱肚子,湊崎目光游离到她认真的后脑勺,收回视线时被若有所思的平井桃抓个正着。

“我是想说,”平井捏着手机一角,敲了敲桌面,“你要不要聊聊?”

周子瑜吃完习惯很好地去洗了碗,平井桃把不情不愿的湊崎拉到阳台:“你是不是在生子瑜的气?”

“什么啊,”湊崎别过头:“我没有。”

“这种回答就是有在生气的样子啊,不会是因为那个御守吧。”平井桃皱着眉:“那个时候就觉得你神色不对劲,但你又表现得很正常,结果最近躲子瑜躲得很明显。”

“我没有在生气。”湊崎一字一句:“确实和子瑜有关,但不是会生气的事情。”

“我……”

“子瑜有没有喜欢的人?”

湊崎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Sana,”平井桃截断了她的话:“不过我觉得,子瑜很喜欢你。”

湊崎的动作停留在半空,她蜷缩起手指,像平井一样抱着胳膊。平井桃靠在椅背上:“虽然这样子问出来很冒失,但你这样说,我认为你也有察觉到不是么。”

周子瑜在客厅里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摆弄起手机,她歪着头笑了笑,偏过身子和湊崎小声地说:“你太聪明了,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告诉你要去做什么,但因为是子瑜……”

“我知道,”湊崎轻轻吸了一口气:“因为是子瑜。”

*12

暑气慢慢蒸上了地面,又是夏天。

巡演第一场演唱会结束,周子瑜低头卸着自己的耳麦接收器,湊崎走到她身边帮她取下耳麦,指尖碰到她皮肤的时候周子瑜惊了一下,看到是湊崎才放下心:“谢谢姐姐。”

“巡演七月就结束了,子瑜有没有想过放假去哪玩?”湊崎把自己的耳麦和周子瑜的耳麦放到一起交给工作人员,和她一起并肩走到休息室。

“还没有…可能就在家里吧。”周子瑜脸上还沾着点闪粉,灯下看起来晕着一层光。

湊崎笑眯眯地问:“来大阪怎么样,一起去花火大会吧。”

她的额角因为刚才的舞台沁着一层汗,周子瑜静静地盯着,直到湊崎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怎么了?”

“好。”周子瑜下意识地说,回过神时又回答了一次:“好的。”

“一起去花火大会吧。”周子瑜笑着,露出了那个小小的酒窝。

*13

和平井桃谈完那晚,湊崎摸出了枕头下的御守。

根据照片拼凑起的回忆把穿着振袖和服的周子瑜带回她面前,湊崎想,怎么说都是很奇妙的缘分,不管是她们相遇在京都,还是相遇在首尔。

她不止一次想过这个可能,也不止一次在周子瑜隐晦又昭彰的特别待遇中确定过这个可能。平井了解她,她确实太聪明,聪明到足以一眼看穿周子瑜略显生涩的掩饰手段。

也是因为太聪明,她骗不过自己说自己完全没有动心。湊崎在女孩的目光下生出了矜持又骄傲的喜悦,她不能说下一秒自己就能抽身潇洒转头离去,不在意惊雷夜晚萦绕在鼻翼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即将到来的夏季里湊崎失眠几晚,在嗡鸣的闷雷中再次拉住了周子瑜的袖子。周子瑜没有察觉到湊崎此时的心潮涌动,以为她拧着的眉毛是恐惧打下的结,她安抚地拍了拍湊崎的手臂,像曾经很多次一样,在她身侧入睡。

耳朵被柔软的枕头捂住一半,湊崎在隐约的雷声中想,这会是很难走的一条路。

周子瑜的呼吸沉沉,领口有熟悉的雪松香。

湊崎靠近了一点,慢慢闭上眼睛,感受到了久违的睡意。

她做出了选择。这是很难走的一条路,但是她还年轻,而周子瑜也会陪着自己。

因为是周子瑜。只因为是周子瑜。

*14

神灵带来了初次的相遇和女孩干净的眼睛。而这一次,她要自己走向周子瑜。

PS.横滨世界杯:2002年韩日世界杯,决赛场地在横滨国际综合竞技场,决赛德国0:2败给巴西。对足球了解不多,有bug见谅吧。

PS.屋台:日本传统街边小吃店。

PPS.伏见稻荷大社:狐狸被视为神明稻荷的使者。狐狸脸形的绘马是这里的一个特色。这里最出名的要数神社主殿后面密集的朱红色“千本鸟居”,是京都最具代表性的景观之一。

PPPS.Hana姐姐:平井波奈,小桃的姐姐。

比我预想中的长所以改了下小括号

6.

林娜琏搬到我的隔壁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我的世界吵闹了很多。

并不是说她会来叨扰我,除了病情我们也没有再多的交流,我说的是跟着她来的平井桃。来自关西的日本队友本来就话多,尤其是在林娜琏面前,我隔着一堵墙,时常能听见平井来串门的声音,搞得我都有些疑惑:那你搬上来的意义是?

不过这问题我自然不会问出口。我缩在房间里享受最后的假期,回归在即,后面又是巡演,工作前赴后继地来,后面就很难再有这么休闲的日子了。

“姐姐为什么突然搬上来了啊?”平井抱怨的声调大起来,我猛地竖起耳朵,又坐起来挪到床尾,恨不得...

“姐姐为什么突然搬上来了啊?”平井抱怨的声调大起来,我猛地竖起耳朵,又坐起来挪到床尾,恨不得把耳朵贴到墙上。

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反正没人看见,也无所谓丢不丢脸的。谢谢你,momo姐姐,你简直是我的另一个大脑啊,我心想,拿出做英语听力的认真劲,屏气凝神地捕捉林娜琏的声音。

这个似曾相识的问题我也曾听过,从朴志效嘴里,她问为什么姐姐晚上总是去子瑜的床上睡觉?当时我修行并不到家,被吓得满手是汗,林娜琏含笑看了我一眼,伸手搂了下我的肩。

作为姐姐得照顾下我们忙内嘛。林娜琏说,这个问题很快被大家聊天的声音盖过,林娜琏一边附和着一边在毛毯下去牵我湿漉漉的手。后来林娜琏再也不往我们房间来了,找孙彩瑛也是在外面先敲门,那时候忙碌使其他人无暇分出精力去问这么个无聊的问题。

万一真有人问了,林娜琏大概会说周子瑜长大了所以不需要人照顾了吧,我猜。

“楼上只有子瑜一个人住,她晚上睡觉会怕。”林娜琏的声音飘过来,我愣了下,无语又无声地笑。不愧是林娜琏,我想,不过孙彩瑛和金多贤最近都回家去了,她这理由倒也找得刚好好。

“哦,姐姐一直对子瑜很好——”平井撒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耳廓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只得到了朦胧的回音。什么啊,我悻悻地想,哪有一直,又哪有很好。但现在再在上面咬文嚼字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打开衣橱开始收拾训练服,把暖水瓶塞进大大的托特包里,门一关准备出门。我开门的时候平井也正从林娜琏的房间里出来。

“子瑜要去哪啊?”

“我去练习室,不是快要回归了嘛,”我说,“几天不跳感觉有的动作又要忘了。”

平井望着我,这位京都来的队友有双笨拙又真诚的眼睛:“那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有不会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放在原来我肯定觉得求之不得,在舞蹈上平井是个耐心细致的老师,但我还是拒绝了:“不用啦,有录像的,我看着学。”

“真的不用吗?”

“嗯,如果还是不会我再来找momo姐姐吧。”

我拎着训练包逃之夭夭,在练习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碰到了凑崎。

“一个人啊?”

“嗯,姐姐也是一个人?”

凑崎点点头,指着屏幕上的菜单问我要喝什么,她快排到了,干脆一起点单。我们端着热乎乎的饮料往宿舍走,随便聊点天气或者晚饭吃什么一类的事情,凑崎把口罩拉下来抿了一口热可可,上面的浮末跟着一起挂在嘴角,我从口袋里摸了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凑崎擦擦嘴,眼里突然放出光来,“话说你最近。”

“最近?”

“没觉得娜琏姐姐很奇怪吗?”

我背后一寒:“哪里奇怪了,我看姐姐你比较奇怪。”

“突然就换了房间啊,哦......还是在你隔壁。”

我现在诚心诚意感谢我早上偷听了那一耳朵,我低头,才看见我的纸杯口已经从一个标准的圆被我捏成了一个圆润的椭圆,我盯着上面浮出又游向杯壁的细小气泡:“是因为我那层只剩我一个住了,我晚上害怕,才叫娜琏姐姐来陪我。”

身侧安静了片刻,我以为我终于逃过一劫的时候,凑崎猖狂的笑声惊雷一般响起。

“子瑜,你,你骗鬼啊,”她哈哈笑了一会,顶着我震惊的目光道,“你晚上睡不着怎么可能去找娜琏姐姐,这借口谁信啊。再说了,娜琏姐姐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吗?”

谁信,你的关西老乡就会信啊,我在心里顶嘴。

“不行吗?”

凑崎无视了我口头上的挣扎:“我看不只是娜琏姐姐奇怪,你们两个都很奇怪。”

“你最奇怪。”我无力地反驳,早知道就不应该贪恋口腹之欲走进那家咖啡店,不然也不会碰到凑崎,我猛喝一大口拿铁压惊,凑崎却在我边上打第二道雷。

“嘛,不过你和娜琏姐姐确实一直都很奇怪。”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词。

我险些要把口腔里的拿铁一股脑吐出来。

比起很好骗的平井,凑崎则完全是平井的反面——她过于敏锐,太懂得察言观色的艺术,总让我有种在她面前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的危机感。记得刚分手的几天我还带着一些郁闷,结果在和凑崎分到一组拍照的时候她抓着我去厕所,说感觉我这几天不对劲,看上去像失恋了,吓得我忧郁的情绪一扫而空,使出浑身解数才让她相信我只是和在台湾的好朋友吵架了。

“哈?你不要乱说。”

凑崎边说边打开门:“你心虚啦?你和娜琏姐姐是不是......”

后半句她咽了回去,我刚准备好反驳的炮弹,见她哑火还故意问她,面对凑崎就是需要表现出足够的理直气壮才能压制下她百发百中的好奇心:“我和娜琏姐姐是不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嗯?”

凑崎回头递给我一个闭嘴的眼神,她侧过身,把被她挡住的、正站在玄关处的当事人林娜琏露了出来。她对着我和凑崎笑了下,和蔼的笑容下杀机涌动:“你们说我什么呢?”

我真的会被你害死!我在心里抓狂,不知道该把这句无声的呐喊送给林娜琏还是凑崎纱夏更好。

7.

当女偶像有一点很难过的就是要进行身材管理,尤其是对于处于高速运行的团体中的女偶像,尽情满足口腹之欲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正准备饿着肚子结束今天的时候我听见了外面传来炒菜的滋滋声,不知道是谁在给自己加餐,有可能是前两天刚搬回来的俞定延,她是著名的吃不胖人士,我在心里羡慕了下,继续躺在床上闭着眼等待睡眠之神的降临。

过分的是不久后部队锅的味道飘了过来,往鼻子里钻,仿佛是恶魔低语:不要睡了,出来吃宵夜吧。我的意志力只支撑了一分钟,在听见食物被丢进锅里,和滚烫的油撞在一起,发出很畅快的欻——的一声后,正式决定身材管理的工作先放一放。

“姐姐在吃什么好吃的?”我大声喊着走到饭厅,因为对象是俞定延语气更理直气壮了些,“闻着都饿了。”

没想到从厨房里探出头的人是平井,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子瑜也来吃吧。”

我从善如流地进了厨房围观:“这么多,姐姐一个人吃?”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平井一边翻着锅里的辣白菜和五花肉一边说出了我预想中的回答:“还有娜琏姐姐。”

话音刚落,林娜琏就从客厅走了过来,喊平井的名字:“平井,部队锅煮好了吗?”

我早该料到的。

林娜琏看到平井身边的我,目光只是短暂的停驻了片刻,很自如的和我打起招呼:“子瑜怎么来了?”

“我还以为是定延姐姐在做宵夜,就出来看看。”

“哦,那子瑜也一起吃吧,”她凑到平井身边,“好香啊。”

“可惜姐姐不想喝味增汤,我妈妈特地从京都寄过来的呢。”

“因为都有部队锅了嘛。”

“明天要早起去健身房了。”

“明天中午再喝味增汤吧。”

“你好呀boo,还不去睡觉吗?“我蹲下来和它说话。

林娜琏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boo很热情地摇着尾巴冲上去蹭她的小腿,林娜琏放下盘子,腾出手把它抱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啊,boo,”她挠了挠小狗的头,往客厅的狗笼走去,“好孩子要早点睡觉。”林娜琏关上狗笼后又摸了下锁,确认已经关严实了,才起身往饭桌走去。

“平井,你狗笼没关,boo跑出来了!”

林娜琏像唱歌一样叫着平井桃的姓,hirai,hirai,三个音节连在一起本身就像一曲小调,不同于其他人,我们都叫平井桃momo或者momoring,只有林娜琏一个人会称呼她为平井。林娜琏的占有欲让她对待亲近的人时就总得想法子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起来,无论是朋友还是......

我愣了下,思绪断开又接上。

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比如她之前也很喜欢连名带姓的,“周子瑜周子瑜”的叫我,哪怕艺名和本名只有一个姓的区别,但她依旧乐此不疲的在这点小小的区别中宣告自己的地位独一无二。

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平井煮的部队锅格外的辣,只是喝了一口我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热了起来。

“姐姐,好辣啊。”

“啊?”平井尝了一口,“可能是不小心辣椒粉放多了。”她又扭头看林娜琏:“姐姐觉得呢?”

林娜琏在我们的注视下喝了一口汤。

“我觉得......”话到一半的时候林娜琏忽然皱着眉,飞快伸手捂住嘴。不会吧,我心想,像是印证我的想法一样,下一秒林娜琏低下头开始剧烈的咳嗽,平井被此景吓得呆在原地,我不知从哪来的胆气,推开椅子绕到她和平井中间,伸手从桌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摁到她手背上,林娜琏腾出一只手接过纸巾,将手心的花团了进去。

林娜琏笑了下,安慰平井道:“我没事,就是口腔溃疡而已。”可惜她现在一嘴的血,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她只是口腔溃疡,平井拉着她往外走:“我们去医院看下,姐姐,你要去看医生。”

我连忙拦在平井跟前使用拖字诀:“momo姐姐,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们明天再去吧,娜琏姐姐不也说没事的。”

平井用眼神谴责我,大意是娜琏姐姐对你怎么好你居然这么冷漠。我好冤!但我也不能说出真相,只能先在平井桃心里冠以白眼狼的头衔。

“万一晚上姐姐出点什么事呢!”平井桃把我拨到一边。

“好了,你们别吵了。周子瑜,”林娜琏喊我的名字,“周子瑜你带我去医院。”

什么?我越过平井桃和林娜琏对视一眼,接下她的话:“嗯,我带娜琏姐姐去吧。”

“我也跟你们一起......”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林娜琏果断地截断了平井桃的发言,“周子瑜带我去就行,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三个人在外面也不安全,公司问起来就不好办了。”

趁着平井有点动摇,我当机立断,抓着林娜琏的手往外走,走到楼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两的手还握着。我们在空旷的小区里吹着风,林娜琏倒也不介意我把她的手一直牵着,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抹了下嘴角残留的血迹,看着我说道:“我们现在去哪?去医院?”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跟你开个玩笑,”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险混过去了。周子瑜,你什么表情?干嘛这么紧张。”

“你还笑得出来,我都要吓死了。”

“现在不是没事了嘛。”

8.

并不打算真的去医院的我和林娜琏在寒风中伫立了一会后,打算在周围随便走走再回去交差,问就是口腔溃疡,急诊来了重症的病人,所以我们就先走了。

“你还真是很会撒谎。”我说,找了个空档佯装自然地松开了我们紧握的手。

“彼此彼此,你也不差,表情管理很好。”林娜琏反击道。

小区外不远就是夜市,韩国人的夜生活开始得晚,十二点多了还人声鼎沸,我和林娜琏在人流中仿佛两尾小鱼,很容易就被冲散了。我只能不停地念着“让一让”,在人群中再次找到林娜琏,和她手挽着手向前走。

其实我们私下很少独处,多半时候都会拉一个第三人在场充当润滑剂,比起润滑剂,有时我更觉得那个被拉来的队友或是工作人员是传声筒,借着传声筒在场我们才能进行一些“我讲给她她再讲给你然后你再讲给她她再讲给我”的聊天。

因此久违的独处下我和林娜琏不可避免又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可我的脑袋却在飞速运转,发出一声叹息。毕竟曾经我和林娜琏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当时谁能想到我们会成为像现在一样一言不发的、连手挽着手的动作都十分僵硬的关系呢?

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值得唏嘘的事情,都说物是人非是一种遗憾,那表面物是人是内里面目全非何尝又不是另一种令人捶胸顿足的遗憾。

我们走出那条喧闹的街后,不知为何拐进了寂静的小巷中,沉默被浓墨重彩地渲染了,我在沉默中手脚蜷缩。

说点什么吧,我瞥了眼林娜琏,她目视前方,面色不改地盯着路灯投射下的一小块暖黄色的圆,我张嘴又闭上。

一般和其他队友出来的时候我们经常拉些家常,谁家里最近怎么样了,兄弟姐妹好不好,养的小猫小狗好不好,上次回归的工资结算出来了要买点什么东西,下次放假去哪里玩,诸如此类的话题,但这些话题我却无法对林娜琏说出口。

原因是总有种窥探她私生活的感觉,打探前女友的私生活这件事本身就听起来图谋不轨,多少带着些余情未了想要藕断丝连的意思——当然,有的人确实能够做到问心无愧的、坦荡荡的与前任相处,可惜的是我不是这种人。

我想了想,像挤牙膏一样把话题干巴巴地挤出来。

“刚才真的好险。”距离我们离开宿舍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刚才是在刚哪门子才,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还好没事。”

“对啊,多亏你给我递了纸,”林娜琏说着,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那团纸,现已然变得血迹斑斑,纸团在她掌心舒展开,露出一小片白色的花瓣,她重新把纸团了起来,又在外面裹了一张餐巾纸,“我记得这条街一直往前走有一个垃圾桶,去那边扔掉好了。”

“不是答应过你要帮你一起瞒的吗?”在狭窄的巷子里我不自觉放低音量,又看了眼她手心白色的纸团,“你只会吐一种花啊。”

不经大脑的感叹不出意外的收获了林娜琏的一掌,她“啪”的拍了下我挽着她的那条胳膊,动作像揍小孩:“我又不是花店!”

她看着手里的纸团,也跟着迷惑起来:“不过为什么会吐六月菊呢?我还以为会是蔷薇花。”

“那你的喉咙会被刺拉成破布,”我条件反射地怼回去,“为什么是蔷薇花?”

林娜琏笑眯眯地盯着我,昏暗的小巷里我却能很清晰地望见她漆黑的瞳孔,她开口道:“我喜欢咯。”

在外溜达了一圈,回宿舍的时候平井还在客厅等我们,她迎上来问我:“姐姐怎么样?”

我照着林娜琏给的稿子背:“去了急诊,医生说就是口腔溃疡,饮食清淡些,过几天就没事了,后面突然来了一个重症患者,我们就先走了。”

平井狐疑地看着我,并不全然相信,林娜琏说:“真的,我不还好好的。”

林娜琏活蹦乱跳的样子总算是说服了平井,我精疲力尽地躺到床上,肚子响亮地叫了声。今晚不仅没吃到宵夜,还倒贴了一个半小时散步,我揉着肚子想,可能是命该做好身材管理。

手机在枕边振动了一下,我翻身去看,是林娜琏的消息。

「谢谢周子瑜」

9.

谢天谢地,六周年总算平安无事的过去了,也许是林娜琏的病也同她本人一样有事业心,几个小时的直播居然也安安稳稳得撑到了下播才发作,我跟着她去了洗手间,在隔间外听见里面可以称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喉咙忍不住跟着一紧。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林娜琏冲了水出来,脸上是很狼狈的潮红,双手撑在洗手台发呆。我扯了两张面巾纸伸到她面前,她沾了水擦去嘴角边的血迹,每个音节像钉板上滚了一圈,血肉模糊的往外蹦。

“我现在信这个病会死人了。”

我又扯了一张纸送过去:“少说两句,你现在的声音很像在变声期。”

我和林娜琏最初的故事就是发生在后排的,某天她拦下了要和我一起坐的孙彩瑛,坐到了我边上,我靠在她肩上准备睡觉的时候林娜琏突然问我:周子瑜,要不要和我谈恋爱试试?我抬了抬下巴,小心翼翼地吻了下她的耳垂。我说,好,但不要是试试。然后为了纪念这个美好的开头,后排成了我们的专属座位。

“娜琏和子瑜好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过了哎。”经纪人似乎也察觉到这过分诡异的沉默,主动挑起话题,没想到在我和林娜琏看来完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在给这诡异的气氛添柴加火。

即使天色已晚,我也在林娜琏的眼睛里看到了尴尬,她估计也看到了我眼里的尴尬。

“哈哈,是啊。”

“记得刚出道那阵你们经常一起坐在后面,哈哈哈,没在车上开直播的时候两个人裹着一条毛毯靠在一起睡得东倒西歪的。”经纪人在回忆过去的温馨岁月,实际是在回忆我和林娜琏的恋爱细节。我好想变成一粒灰尘顺着车窗的缝隙飞走,却不得不呵呵笑着去应和,以免露馅。

“后面娜琏好像更喜欢坐前面对吧?”

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无聊太无聊的一场闹剧了,追根溯源,不过是察觉到了这段感情已然处在摇摇欲坠的阶段,因此两个人在不安的驱使下一点就着。话说回来,自从那次吵架过后我们就再也没坐在一起了,哪怕是吵架的第二天我们就和好了,但座位也变成了某种雷区。

“坐前面不容易晕车嘛。”林娜琏很快接上话。

好在晚上路况通畅,在经纪人甩出下一个盲盒话题前车子驶入了小区地下车库,我和林娜琏站在车门前和她道了别,一起往电梯间走。

我盯着箭头向上的按钮,目不斜视地发问:“你晕车?”

“必要的时候可以晕车。”

……算我好骗,在短暂的刚才还因为她曾经晕车还陪我坐后排产生一丝不忍,我迅速回收了泛滥的感情。

“不过确实。”

“确实什么?”电梯门向两边打开,我抢先一步踏进去,回身的时候撞上了她浸在旧梦中的眼眸,我迅速意识到她可能会输出一些危险发言。

“很久没跟你坐后排了。”林娜琏说完就闭麦了。

你不对劲,我想,头一次觉得从地下一层到十四楼的宿舍比从天堂到地狱十八层还漫长。

当然有这种感受的我也不对劲。

不要再说了,这样奇怪的话不要再说了,我抬头看着电梯门映出我们的身影,林娜琏也抬眼,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在磁场中颤颤巍巍保持着平衡的、我们的关系也将像不受控的指南针疯狂地转动。

花吐症设定

1.

我是第一个发现林娜琏得了花吐症的人,这是我今天之前从没想过的,如果可以,我会选择在朴志效起身说要去拿外卖的时候站起来跟她一起去,而不是选择犯懒,继续瘫在沙发上。

我先是听见了她的咳嗽声,一两声不打紧,后面咳个不停。在这个危险的时期...

我先是听见了她的咳嗽声,一两声不打紧,后面咳个不停。在这个危险的时期爱咳嗽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以为是空调温度太低了,一边想着后面六周年活动的事情,一边从沙发缝隙里摸出遥控器连摁若干下。这是一个称职同事该有的素养,现在这个时候,感冒可就是大阵仗了。但过了一会我又听见了咳嗽声,是那种很用力的声音,就像嗓子里卡了鱼刺,对着水池咳到眼睛和脸都红了的那种用力,这回我不能视而不见了,于是我从手机中抬头问她。

“姐姐怎么了——”

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一朵小小的白花从她口中跳出,落到膝盖上,我愣了一下,也可能是被吓到了,身体下意识后仰,又在和她对视后缓缓坐直了。四目相接的瞬间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玩精灵宝可梦,在公路上趁着npc转头的时候骑着自行车飞快跑过的场景,因为一旦和npc对视,npc的头上就会出现了醒目的感叹号,意味着将有一场大战发生。我仿佛也在林娜琏的头顶看见了这么一个醒目的感叹号。不应该和她对视的,这样是自找麻烦,应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别过头,可惜当时我的大脑被震惊占满,大概她也是,所以我们对视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朴志效要回来了,我看她的眉头皱起来,罕见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肯定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生这种病的,尤其是我们还是曾经谈过恋爱的关系,我罪加一等。相信如果此时林娜琏手上有枪并且杀人不犯法的话,没准她也会很爽快的给我一枪。门口的密码锁滴滴嘟嘟地叫起来,我一瞬间变身训练有素的特工,飞快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盖在她手上,跑到了门边迎接朴志效。

“好香啊,”我接过她手上的袋子,胳膊肘把她往卫生间的方向推了下,“姐姐先去洗个手吧,我把外卖放桌子上。”

等我提着外卖到客厅的时候林娜琏已经成功毁尸灭迹,我也当无事发生一样,坐在地上把外卖盒一个个摆到桌子上。林娜琏走到厨房洗手,过了一会抓着一把筷子勺子走到我边上。

“谢谢。”

我巴不得立刻和这事撇清关系:“姐姐谢我干嘛,我什么都不知道。”身侧安静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又和她对视了。朴志效怎么还不来,我在心里嘀咕,面上却做好了表情管理,林娜琏撇开视线,盯着我的鼻尖,我熟悉她这动作,觉得丢脸的时候她就会这样。

她大概也在想怎么就好死不死让我给发现了,就像我不想知道她这个秘密一样。哪怕我们已经分手好几年,往事随风而去,现在已经变成了不咸不淡的同事,但不能在前任面前出糗这种事情估计也是被刻进DNA的原则。

2.

感谢朴志效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及时赶来了,我和林娜琏不约而同的向救星表达的谢意:指请她吃今天这餐饭和下午的甜点。

饭后我溜回了房间,同一层的队友今天出去玩了,这可太好了,我的表情管理无需保持到进被窝,随着门被带上,我迅速无声地呐喊若干句“天啦”。一是震惊这种写在书里的东西还真的存在,二是惊讶得这病的居然会是林娜琏。

她不是早就绝情弃爱、专心事业了吗?我想,忍不住冷哼一声,反正分手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人呐,我感叹,不过她现在什么想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她现在爱一个人爱到嘴里吐花,那也不关我的事。我脑内的剧场活跃得很,里面小小的我和小小的林娜琏上蹿下跳,忽然一只手拍在我的肩上。

我差点从床上蹦起来,那只手把我的肩往下压了压。

“是我。”手的主人说。

是林娜琏,我点了下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可以坐到我边上。

“今天的事情——”

“什么事?”

林娜琏盯着我,这下装傻充愣也不行了,我呵呵地笑了两声,只听她接着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以为是来给我下封口令的,没想到她下一句是“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瞒一瞒”。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是还能和我提的要求吗,以及你是不是忘记我们谈过恋爱了。但这样的话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林娜琏望着我,用力咳嗽过的眼眶还微微发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人一生病就会变得脆弱,曾经在我眼中山一样坚毅的林娜琏现在也不过是个比我矮半个头的病人。

她估计也自知理亏,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我被子上的印花图案,过了一会给出答复:“现在只有你知道啊。”

看来是我倒霉,我站在原地,还是觉得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耽误工作,于是只能认栽,还要合法不合理地爬到她的贼船上。

“行吧,看在工作的份上,”我说,“但是除此之外的事情不要找我。”林娜琏“嗯”了一声,又在我房间坐了会儿,随口问了几句孙彩瑛去干嘛了金多贤去干嘛了,像是要把话题圆回来。虽然在场没有第三个观众,但我也跟着她圆起来,顺便问她六周年搞cosplay的事情,在粉饰太平上我们一直都很有一套,不然怎么可能把从恋爱到分手的全过程都在队友面前瞒得死死的。

林娜琏离开我的房间时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倒在床上。

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我想。

3.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理由,晚上她已经和孙彩瑛把房间换过来了,就住在我隔壁。公司给租的房子隔音实在不好,隔着一堵薄薄的墙,林娜琏的时不时的咳嗽声像模糊不清的信号钻进耳朵里。我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跟她说我这里听得一清二楚,你房间白搬了。

然后我就听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门板被有节奏地敲着。我开门,林娜琏进来。

“很大声吗?”

“我听得见,多贤姐姐应该也听得见,你要不再换回去?”

她摊手,意思是算了:“回去的话桃听见了肯定会拉着我去医院。”当然啦,我想起她和平井,两个人几乎是像连体婴,平井的性格大概会连夜带着林娜琏去医院把能做的检查都给做了。感情真不错,我想,顺嘴去接林娜琏的话:“那你就完了。”

“对啊,这还得了。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病,感觉也不大要紧,就是爱咳嗽,嘴里会吐花。”

她摇摇头,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姐姐,说明你对某人爱而不得到吐花咯。”

林娜琏惊愕地瞪大眼睛,活像被揪住耳朵的兔子,她低下头,大半张脸藏在宽大的手掌后猛咳了几声,抬起头的时候面无表情地说:“哦,那也没什么,就是会吐花,小事。”

正当我默默赞叹这人身上的狠劲还真是七年如一日的时候,林娜琏看向我,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被回马枪略微刺破了衣角,短暂的慌乱后还是身手敏捷地躲过这一枪,我飞快地回答:“小时候在网上看了很多爱情小说,里面写的,按照设定你这病一个月治不好就会死。”

“这怎么治?难不成需要什么真爱之吻?”

“对啊,恭喜你猜对了。”

“啧,真土。”林娜琏皱着眉,顺嘴吐槽了我的品味,满脸苦大仇深,估计也在为这个棘手的问题犯愁,她坐在我的床边陷入沉思,当然,这种问题是怎么想也是想不出结果的。我耐心地看着她,人都有劣根性,爱看前任出糗,我观赏的目光才围着她逡巡了几圈,便猝不及防和林娜琏的视线撞在一起。空气中仿佛传来了轰的爆炸声,悠悠生成一个无形的蘑菇云。我不加掩饰的看戏的眼神赤裸裸暴露在她面前,现在我变成那个不占理的人,我飞快看向空白的墙面,大脑也被同化得一片空白。

太安静了,我好像又在林娜琏头顶上看见了放大加粗的感叹号。我背着手,两只手无意识地捏来捏去,仿佛是在等待什么审判。我在回忆里大海捞针一些类案,寻找合适的化解方式,可惜我们实在太平和了,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怎么吵架,分手以后更不吵架。只有在很早以前,我取笑林娜琏的话一定会被她嘲笑回来,或者是不轻不重地弹额头,用眼神威胁我闭嘴,此时我多半会摇着不存在的尾巴,飞吻也好真的亲吻也好,火药味就会百发百中地转化为打情骂俏。

这招很好使,无奈的是时效已过,我不能用这招了。所以我很规矩地站着,心说她刺我一两句也没什么,总归也有我的错。

林娜琏意外的没有朝我开火,她站起身往外走,语气很平稳,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很有她一贯的作风。

“没什么,”她耸耸肩,“总会有办法的。”

“但愿。”

她的步子停了下来,手正搭在门把上,侧过身玩味地看我:“你这话听起来还挺真心的。”

“我像那种幸灾乐祸的人吗?”

她露出一个假笑,站在原地看我,眼神像在说那你刚才的样子难道不算幸灾乐祸吗?

门被关上的时候伴随着一句简短的“晚安”,被淹没在插销契合的声音中,像是要证明我所言不假,我也迅速摁掉了床头灯。

4.

大概是今天的事情过于魔幻,我难得梦到了林娜琏。

我在出道前从宿舍到公司的那条路上常去买零食的便利店门口,一走进去打算忆苦思甜便碰见了林娜琏。有趣的是我梦到的是还在练习生时期的她,出于惊讶我直勾勾地看着她许久。

我在当练习生的时候和林娜琏并不熟,当时我的韩语不怎么样,人也害羞,只和几个练习生玩得好。不过她的大名倒是很早以前就如雷贯耳,毕竟是小道消息中内定会出道的练习生,一起住的练习生有擅长交际的,偶尔也会带回来一些公司的八卦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因此我很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了。相对的,林娜琏当练习生的时候是不认识我的,曾经,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问过她:姐姐当练习生的时候对我有印象吗?林娜琏当时躺在我身边,闻言讷讷地转开目光,我扑过去,整个人几乎要挂在她身上,假装生气地说原来姐姐根本不认得我啊。林娜琏把我的头摁在她怀里,撸狗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可是我一见到子瑜就喜欢上你啦。

我在梦里忍不住回忆起陈年往事,直到梦中年幼的林娜琏出声和我打招呼,口呼前辈的时候才回过神。前辈……?我摸摸脸,立即反应过来,好歹也出道了五六年,身上自带点艺人气息,被林娜琏当成前辈也正常。

“啊……你好。”我随手拿了一条巧克力结账,梦里吃点高热量的东西也没关系,结账的时候我掏了半天口袋也没掏出一点钱,最后还是在我后面排队的林娜琏拿着钱包站出来给我解围。

“前辈看起来很眼熟,是艺人吗?”林娜琏问,我想,当然你会觉得眼熟了,虽然你这时候根本不记得我,可是我们也在公司里、在这段路上擦肩而过了很多次啊。

我点点头,她的眼睛亮了下:“那前辈是在哪个组合呢?”

这问题可难倒我了,我支支吾吾地往窗外随便一指,左右这片大大小小的经纪公司多如牛毛,丢块砖砸中的不是练习生就是经纪人,刚好供我扯谎:“我们组合不红……喏,那是我们公司。”林娜琏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十分迷茫,估计也猜不出我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的无名艺人,但还是礼貌地点头附和我:“哦哦,前辈是那家公司的艺人啊。”

林娜琏又问我了些关于艺人的问题,真是在梦里也在为事业好好奋斗啊,我想,挑了些回答了,二十二岁的我对十五岁的林娜琏还是能够的上一句降维打击的。

要是当初早点能认识林娜琏的话说不定会很有趣,我正这样想,又听见林娜琏抛出了一个关于找镜头的问题,末了补充道:“那前辈还有什么建议可以给我吗?”

我哪有什么建议给你呢?我在心里苦笑,即使是在梦里,我也想告诉她,其实你现在就已经具有成为一个好偶像的素质了,而且过两年你就会出道,你们组合会大红大紫,作为组合核心的你星途璀璨,我实在没什么建议给你。

非要有什么建议的话就是,不要和我谈恋爱,我想这么说,但话到喉头又吞下去了,在肚子里重组了语言。我偏头,发觉自己沐浴在林娜琏殷切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感到,即使是我和林娜琏这样平和的关系,即使是过去了这么久,心里或许还是有些微末的埋怨与难过在滋滋作响。

我在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醒了过来。

5.

昨晚急着睡觉,因此没有开加湿器,所以早上六点的时候我口干舌燥地醒了过来。猛灌两口水后还觉得不够,喉咙里像是藏了烈日,烤得皮肤发痒。我把手摁在脖子上小心地挠了挠,拿着杯子跑下楼倒水。

自己并不是会记得做了什么梦的那类人,通常醒来五分钟内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可或许是这场梦过于真实,导致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我勉强打了几句问候,丢下手机宣告放弃挣扎。

我和林娜琏也是在这个绝大多数里的。哪怕就在一个组合里活动,可排山倒海袭来的日程依旧使我们失去了联络感情的空隙与欲望,开始埋怨彼此的不理解。在上升期的人生赛道上奔跑的同时感情的绳索也牢牢绑在身上,磨损着精神意志,所以最后更为成熟的年上在疲惫中选择及时止损也不是太难理解的事情。并且我们也不像其他通告里说回到同僚关系但实际上老死不相往来,我们的确、也别无选择地需要回到同僚的关系,在一个组合里积极工作,综艺上需要互动、台下需要合照。不过我们都伪装得很好,也许是抱着既然为了事业放弃了感情就要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的想法,那点尴尬也被抛到脑后,以至于后面台面上互动完全不尴尬了。

反正是工作,我是这么想的,相信林娜琏也是这么想的,这份坦然几乎要让我以为我们谈过恋爱这事只是我的幻觉。

林娜琏的咳嗽声穿过薄薄的墙壁,又传了过来,过了一会我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林娜琏发消息问我是不是被她吵醒了。

我们都有订队友们的泡泡,这也是某种进取心的表现,想必林娜琏是因为看见了我在上面发消息,以为我是被她吵醒的。

此时我应该回没有,我是被渴醒的,以免加深病人的愧疚。然而我转念一想,我为何会被渴醒与林娜琏也脱不开关系,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也是林娜琏的缘故,所以我噼里啪啦打字回了过去。

「对啊,姐姐你咳嗽声音很大」

「抱歉,我要去吃早饭了,要给你做吗?」林娜琏的消息很快就来了,与此同时我听见了隔壁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我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她的补偿方案。

「好,我要吃鸡蛋培根三明治配热牛奶」

估计是真心觉得对我造成了困扰,林娜琏特地把早餐端到我门口,我小小惊讶了一下,接过盘子的时候顺道客套地问候了下她:“姐姐怎么样了?”

“还行。”她也很客套地回答我,语毕却很应景地低头咳了两声,抬头和我对视的时候瞳孔中有窘迫一闪而过。

我看向她递给我的三明治:“我不会在这里面吃出花瓣吧。”

女生说话像厕妹的正确方式:

怎么办换成用什么调理

惊到我了换成妈呀

好漂亮换成米米的

好惨换成怜爱了

我换成苯宝

哈哈哈换成啊啊啊笑薯

你好烦换成好吧

要你管换成请问关你什么事呢

滚换成滚!衮!棍!辊!鲧!磙!

气死我了换成卧槽尼玛a

有品味换成磕游动

王皓结婚了。

史策在朋友圈看到张弛发的接亲合影,王皓站在正中间,旁边是蒋龙张弛还有两位她不认识的伴郎,手拿捧花西装革履,一起摆着造型怪异的pose。

原来是今天婚礼啊。史策看了眼手机日期。

恭喜王皓,成功在30岁之前完成了人生大事。

忙完工作已是深夜,史策再次打开朋友圈,被齐刷刷的王皓婚礼照片霸了屏。

...

“祝我永远的好哥们儿人民艺术家王皓同志新婚快乐”,这是李飞发的。

“祝我永远的好哥们儿文艺工作者王皓同志新婚快乐”,这是孙天宇发的。

朋友圈地点定位在东北,大家竟都百忙之中抽空赶去了,看起来像是首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团建合影。娇小的新娘挽着王皓的胳膊站在正中间,和大家一起笑着竖起大拇指拍照。

有几位好友带上了王皓的高光照片,衬托他“人民艺术家”、“文艺工作者”的身份。这几年他拍了几部好作品,当年比赛的照片已经不用再被翻出来反复使用了。史策摇头笑了笑,继续往下翻。

还有人发了现场照片,一对新人面对面牵着手,可以预想到主持人下一句应该是“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接着就是父亲拿着一个玩偶出来,张叔穿一身红色顶着狮头,两人舞着狮子欢天喜地地打断这个吻。

嗯……

对不起,串戏了。

史策很平静,挨个给朋友们点了赞。她找到王皓的头像,点开朋友圈,倒还是没有动静,大概是婚礼需要忙前忙后的事情太多,还没抽出空来。

她刷了会儿手机,又看了会儿电视,最后还是倒了杯水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打开当年的皓史成双爱情六部曲。

画面由黑转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车灯。她一屁股坐进王皓的副驾驶,漫不经心地系上安全带。电子音提示“乘客已上车”,王皓对她说:“你好,尾号5213是吧?”,她答“是”。

后来5213就成了王皓给她的备注,靠着一些只有他们俩才懂的暗号迅速拉近了距离。

演《爱人错过》时两人已经可以自然地在台上紧紧相拥,《浪漫泄露》中她甚至可以完全放心让王皓举着她360度旋转,不用害怕他失手把她摔下去。

她还记得《披星戴月的想你》创排时的那个深夜,他们在只有两人的排练厅里一起打磨这最后一个剧本,最后累到双双躺在地上休息。王皓说你别着凉了,摇摇晃晃站起来拿起她的白色羽绒服盖到她身上。他们对视了几秒,然后接了吻。

那是属于皓史成双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王皓终于发朋友圈了,九宫格还都是拼图,她一张张滑下去看,感觉他的幸福快要溢出屏幕。C位的照片上,新郎和新娘的名字并排写在婚宴的背景板里,就像那年的节目中,演员和编剧栏总有王皓/史策连在一起一样。

倒也不一样。

“/”代表间隔,“&”代表并列。

史策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画面里的她穿着蓝色背心坐在红布前,对王皓说:“我现在就是别人了。”

她按下暂停键,看着屏幕又重复了一遍。

“我现在就是别人了。”

三板斧一群人的故事(无大宝澄澄东靖川)

1.7w+

“这几年咱们也都没多老吧!我可是天天敷面膜呢!”我快把整个身子都探进大箱子里,期待着再找出一些封存的历史遗点。很奇怪的是,像这种照片一类用作纪念意义的东西从来不会在平常生活时出现,它们总会在我做出一些...

“这几年咱们也都没多老吧!我可是天天敷面膜呢!”我快把整个身子都探进大箱子里,期待着再找出一些封存的历史遗点。很奇怪的是,像这种照片一类用作纪念意义的东西从来不会在平常生活时出现,它们总会在我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蹦出来,带有一些恃才傲物的灵敏,逼我向那些经年的过往举手就范。

比如前年搬家的时候我在好几年没穿的大衣外套里找到蒋龙送我的生日礼物,心形的水晶吊坠,朦朦胧胧的玻璃并不是那么剔透,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似的。这可是他当时斥巨资帮我买的,连吃了五天馒头抹大酱,我一度以为我把它弄丢了,还为此伤心地掉过眼泪。

还有很多,我从他们那要挟来的战利品或者很幸运收到的礼物,它们都变得很陈旧了,时隔几年再接触到会有种浑身过电的刺痛感,就好像每个东西都长了一张嘴,喳喳呀呀地告诉我这些时光流逝得到底是有多么快,快到它们从崭新的容颜变成破铜烂铁,轮廓变得圆钝、毛躁且浸透着千禧年的硝烟。然而王皓并没给我留下什么,其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每次我带有一点期待地有一点羞涩地去与这些东西相遇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会不会这次是王皓啊?但是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

他离开得太干净,导致我抓不住什么把柄去权当回忆的吊唁,又好像一直为这段故事挂着未完待续的名号,实际大结局的尾声早已放了个五六七八遍。

“策儿!”诗萌的声音里一下子带有一些忍耐的激动,我俩一瞬间变身两个躲躲藏藏的接头特工,交流要用气音,只因为她在手中的照片上发现了什么难以启齿又足以荡涤整场相知相遇的秘密。

这是什么?

我凑近了去看,照片的背面有两行字,看出来字体的主人是想工整的写,但实际撇捺的末梢都带有某种飞扬的快活感——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

命运是大地,走到哪你都在命运中

我急切地把这张照片翻过来,有一些斑驳的相纸表面,是我和王皓两张装着酷面无表情的脸。

在这一天,北京城被青黄色的沙尘暴吞噬,蒋诗萌笑骂我这种日子里搬家纯属作死,打开窗户是感觉不到风的,有一种凝固的焦灼感被塑封在充满泥土味道的空气里,好像整个世界都极度缺水,变得干涸、龟裂且言不由衷。我怀疑当时王皓是想把这张照片带走的,可惜他命运般地遗落了这么些年。在这一天,我终于找到了王皓留给我的东西,但是,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个人的房间里有独立卫浴,餐桌上乱摆着杂七杂八的筷子与粮食,我租的是最小的房间,把行李箱要死要活拽进屋子的时候我问在一旁帮我搭把手的专业搬家人士叶浏:“现在这屋子只有咱仨租吗?”

诗萌就在一旁说还有一个,不过你要等半夜才能看见他。

这就是我们的开始,合租的开始,一帮人命运交汇的开始。半夜的时候我照旧做打字兼职赚外快,想着写点便宜剧本然后拿去卖钱,门外稀稀碎碎的,叶浏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弛子,一会儿还有活儿吗?

那个还与我未曾谋面的男人的声音就这样穿透硬实木的门板与桌檐,沙哑而疲惫的,他说还有啊,一会儿还得再去一趟,我先炫点吃的,饿死我了。

好家伙,一屋子全东北人。我在内心大笑。

我们四个在这里相敬如宾地住了两个月,早出晚归,有时候根本看不见彼此人影。叶浏在小公司里当小职员,他说他要成为响当当的金牌销售,西装革履的样子酷到吐血。

我说吐血恐怕不是酷的,是累的。在二十三岁的我浅薄的认知里我以为叶浏立志成为一名点头哈腰的卖保险大亨,忙着靠出卖尊严与笑脸来获取金钱,这与我备受艺术熏陶的成长路线完全背道而驰,因此哪怕那两个月里我的事业没有丝毫起色,哪怕那些曾辉煌起舞的天赋与灵感不约而同退出历史舞台,我依旧惯于用那么一点儿很招人烦的孤芳自赏进行倨傲地俯瞰。

叶浏好像感知到了我那么点对他梦想的鄙视,他很生气,但他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男人,我们两个正襟危坐的时候面前摆着的是诗萌做的早餐,俩煎鸡蛋加俩吐司面包,有一些资本主义的剑拔弩张就这样蔓延起来。蒋诗萌在一旁抱着膀子:“咋回事儿啊你俩要干起来啊?打架罚款奥,我看看你俩谁有钱交。”

张弛本应该在屋里呼呼大睡的,他贯常像一位忙着倒时差的海归学者,但这一天他好像敏感地嗅到了蒋诗萌在煎蛋里不小心多放了很多的咸盐味道,于是他就在叶浏憋情绪的时候拉开房门,顶着一头鸟窝说:“吃啥呢你们?我也想吃。”

“你别吃了,睡觉去吧!”我怒瞪。

“像你们这种文艺青年肯定是不会懂的,哼。”叶浏从鼻子里喷出的冷哼让我很不道德地听出一点撒娇的感觉,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在下一秒开始讲故事,“小时候我看见那些上班的,都穿西装,走路都昂首挺胸,我好羡慕,我从小就想当金牌销售。梦想这词儿太酸了,正好中和一下这几个煎平了的咸鸭蛋。梦想是没有大小之分的,你看,你没钱,我也没钱,我们也是没有大小之分的。”

蒋诗萌因为咸鸭蛋一词而暴怒,说:“你能吃就吃,不吃就滚去上班。”

然后叶浏就滚去上班了。我坐在桌子前往嘴里塞东西突然觉得好苦,有一些棱角在味蕾的颤动中就这样变得平滑了。那天晚上我窝在沙发里大口啃梨,小心翼翼地问诗萌:“我是不是有时候真的很讨人厌?”

她把头发全扎上去了,露出富润又丰腴的耳垂。妈妈在我小时候总说耳垂大的人有福,我想,蒋诗萌一定是个很有福气的人,从她饱满的额头中,明亮的印堂上,或者她有神的目光与动人的眼睫里,温柔讲话的时候会像佛祖落入凡间一样的玉面金身。她说:“不是的,策,别怀疑你自己。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啊,需要交流才能融合,你一开始坚持的绝对不会是你人格的定性。你猜叶浏在这住多久了?”

在这个有时毫无预料地断水断电,距离市中心十万八千里,许多无名氏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出租屋里——莫非是已经扎根,已经成为共生体,已经从借此摆渡变为在此沉湎?——诗萌说,两年。

“叶浏这倒霉小子大学毕业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被剥夺了学业证资格,所以总被公司开除。山高路远啊,磨吧。”

后来我郑重其事地跟叶浏道歉,他做作地拨着刘海在耍帅,看似不以为然,实际我们已经打成平手。

我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低声下气的时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反酸。我想到自己曾经大学时候在舞台上蹁跹一如天鹅仰颈,现在只能在聚光灯的阴影里艳羡地凝视旁人,因而整个人像一块被大雨淋过的鹅卵石,举手投足都带有慑人的低气压。拿钥匙开门后迎接我的是生面孔,卷毛配童颜,像个未成年小孩,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走错,张口就问:“你谁啊?”

他好像也被我吓到了,“我,我,我——”地磕巴了半天,“我是蒋龙啊。”

蒋龙的自来熟体质从见到我的第一面起就开始淋漓尽致地挥发,后来他提起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面如止水、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好像雷母刚跟玉皇大帝吵完架后从天而降来人间撒气。我总会被他幽默的形容逗笑,毕竟一开始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蒋龙是我亲戚。

对,我二姑姥的哥哥的儿子的儿子,简称我表弟。

然而他的到来又是那么重要,像一块格具可塑性的彩色橡皮糖,把我们每个人不同的沮丧、莽撞、相敬如宾就这样粘在一起,好像平静的湖面上抛下一颗原子弹一样威力四射。又可能是因为他好像跟每个人都认识,见到叶浏就爆发出“卧槽,叶浏!你怎么也住这!”,见到蒋诗萌就爆发出“卧槽!三姐!你咋也在啊!”,导致整个出租屋好像一下子变成他高中的枯燥物理补课班,张弛这个置身事外的毛头小子就只能当老师——当然,他和蒋龙的磁力碰撞绝对不止老师和学生这么简单——有时候,我只是说有时候,他俩凑在一起的时候,谁也插不进去。

然后蒋龙来了,裹挟晨露满载而归的一下子从单枪匹马变为成双入对,他跟着张弛一起去跑夜场,捡起了两年没弹过的吉他弦。没事的时候他俩就缩在张弛的屋里,我问叶浏,他俩干啥呢?叶浏就会摆出那种特别楚楚动人的无辜表情,导致我总怀疑他上辈子是林黛玉,这辈子借了魂魄来人间装可怜。在叶浏第一百二十三次被轰出房门的时候他终于学会了不去插足张弛和蒋龙一个月就培养出来的情比金坚,因为他总在挨骂,他在客厅大声地呐喊:“我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玻璃渣!是谁不把我当人看!”我和蒋诗萌就在偷笑,彼时我们俩已经完美达成了眼神交流的共振,全公寓唯二的两个女孩会在未来几年里都统一战线,让那帮臭男人都胆战心惊。

很偶然的机会我拉开张弛的房门帮他找钥匙,屋内的陈设太干净,一盒一盒的茶乐此不疲地向我展示他的佛系人生。那一天我终于知道张弛和蒋龙究竟在忙什么,漫天散布的草稿纸像花一样的各处开,在那些潦草而又匆促的,或者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词句上面,每一张都有循规蹈矩的两行字:作词张弛蒋龙,作曲张弛蒋龙。

蒋龙说他的梦想是当孙悟空。会弹吉他的孙悟空一定超酷啊,那一天我们所有人围在一桌喝酒,我捧着脸用星星眼向蒋龙表达我对他梦想的支持。张弛好像不太会喝,他一个在酒吧的常驻客居然不太会喝,于是遭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鄙视。但是他的状态就跟喝多了似的,谁说一句就跟着嘻嘻哈哈地傻乐,然后他说他要成为红遍大江南北的大歌手,红得发烫的那种,我们就说苟富贵勿相忘啊,等你赚到了第一桶金就带着所有人去冰岛旅游吧!

为什么是冰岛?谁都答不出来。好像异国他乡对于我们一屋子小人物而言有些过分遥不可及,所以一切天马行空又都显得合情合理了。那一晚我们沦陷在永远不会成立的谬论里真正体味到思想自由,所有现实的困窘与失意的隐痛都得到补偿,如果人生真的想一想就能得到一切就好了——在千个万个屹立不倒的理想国里我们可以不放下孤傲与饥渴在荣光中美丽地蝶泳,听不见哭泣的声音就不会感受悲哀的洗礼,妥协因而变得罪孽深重。而不是像清醒的时候,苟活是常态,飞扬是幻想,我们扎根在泥土里望向天空,只能看见不同形状的云层。

蒋龙被狗咬了,作为当下唯一保持理智的人我就站在最前面跟狗主人理论:“你这没栓狗绳啊,你得负全责。”说实话,狗主人挺帅的,面对帅哥我只好不由自主地把语气放缓,坦然接受蒋龙从后方投射过来的眼刀。

诗萌就是在这时候拉住我的,这种力道和她平常暴躁又利落的出招手法都不太一样,然后她问:“刘思维?”

“谁是刘思维啊?三姐我们在这干架呢你能不能别神游?”蒋龙发出哀嚎。

我一脸黑线,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帅气的养狗男人就是让蒋诗萌彪悍的气质里突然加入了那么一点温婉的刘思维。

“…诗萌?”

我已经忘记了这场闹剧究竟是怎样从剑拔弩张的对峙转变为风花雪月的相遇,后来蒋诗萌告诉我刘思维大学时候给她写情诗,在二十一世纪新时代不断吹奏的号角声里延续着旧信纸与火漆的陈旧的温度。但是他们没在一起过,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从蒋诗萌的脸上看到遗憾的神情。

在蒋诗萌背着大家和刘思维偷偷出去约会的时候蒋龙从张弛房里破门而出,哭丧着脸说:“萌萌和别人跑啦!”只有我聆听他这句约等于废话的控诉,然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张弛就紧跟着蒋龙出来,在背后愤怒地瞪大眼睛质问他:“你刚刚说唱完这首歌就去打针,你告诉我你唱的啥?”

“《情歌王》啊。”蒋龙很不以为意。

“十五分钟!十五分钟的《情歌王》!”

我没忍住噗一下子乐出来,他俩把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我身上一秒,又赶着去打这场持久且无终点的拉锯战。蒋龙害怕刀具害怕一切尖的东西,所以他抗拒打狂犬疫苗,哪怕抗拒的后果是变成疯狂的非人类。他说不当人也挺好的,不当人就能少很多烦恼。张弛就会用很无语凝噎地表情瞪视他:“干啥?不想活了?别贫了你,明天我给你绑诊所去。”

那天晚上蒋龙偷走了张弛烟盒里的最后两支烟,他很久违地没有像个跟屁虫一样黏乎乎地跟着张弛去唱歌。我俩在阳台上烟雾缭绕的时候,我就揶揄地点他:“咋啦?你俩淡啦?天天跟谈恋爱似的,因为个狂犬疫苗就触发分手冷静期?”

他的目光很轻盈地落在涂满白色油漆的斑驳的栏杆上,那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样隐晦的情绪,好像一下子穿过了很多年,倒流的时光为他挺拔的眉骨挂上一层释怀的浮灰。他轻轻说:“姐,你忘啦?我八岁的时候你第一次来我家做客,你背了个粉红色的小书包……”

好奇怪的感觉,就这样从我的心底升腾起来。出于对遗忘的歉疚,我接受了他的饼干,直到深夜,张弛又在凌晨静悄悄地回来,他和蒋龙在客厅低声说了几句小话。人烟散尽,我突然福至心灵,那一刻我不止想起了我粉红色的小书包。

在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大年初一我妈带着我兴冲冲去亲戚家串门的时候,那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洋溢着喜庆氛围的黄昏,甚至在下雪,飘雪的东北往往带有一种莽撞的目中无人的感觉。我们在门口待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最后我爸硬生生地把门撞开了,其实那扇小破门根本没有什么切实的支力点,于是所有表面寂静的一切在那一刹那都地崩山摧起来。我的眼睛被一道冷光晃了一下,这一瞬间的错失里我爸和我妈一下子变身两名短跑运动员,他俩飞了进去,然后我才意识到那道光不是玻璃茶壶或者鱼缸的反射,是尖锐的刀刃对来者的昭示。

那个阿姨,是的,十几年过去了我仍然忘记该如何用亲戚的名义来礼貌称呼她,她就拿着一把菜刀,然后是叔叔,我也同样忘了该如何称呼他,他的手里拿着烟灰缸的碎块。满地都是东西,灰色的黑色的透明的碎得找不出本体的东西,蒋龙就这样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稚嫩的脸上浮现着不属于八岁的镇静,游刃有余地踢走地上一片一片的残渣,发出很刺耳的响声,我甚至不敢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听见我妈对我喊:史策,把弟弟带出去!

我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地拉过蒋龙的手,他的手上带着一种比我爱吃的中街雪糕还要凉一点的温度。我问他,我这有特别好吃的小饼干,你要不要吃?

我失眠了整夜,我无法想象蒋龙是怎么在那样的家庭里度过童年,然后成为现在这样活力四射的人。又或许他只是善于伪装,或者,他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来面对别人。

我把他从张弛长手长脚的禁锢里救了出来,很亲密地说起悄悄话。张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冷,我装作看不见,我对蒋龙说:“你就想象打针是在向你的身体里充入幸运,从今往后你人生里的每一刻都会比前一刻更美好。别怕呀,龙,你可以攥紧张弛的手,我相信他不会离开你。”

他知道我已经想起来了,然后他就很宽容很可爱地对我微笑:“再不打我就真变成狗啦!我还想跟你们多呆一会儿呢,放心吧姐。”现在反而变成他来安抚我了,我鼻子有点酸。

这一天欧剑宇入住,他是一名充满艺术气息的非专业画家,喜欢戴各种颜色的贝雷帽,长了一张非常白净的脸。叶浏竟然和他聊得来,这让我很意外,叶浏就理直气壮地怼我:“咋啦?不允许我也艺术艺术呗?其实我上辈子是梵高,把灵感都用没了,没给我这辈子留。”

好吧,我接受他的说法,可惜欧剑宇就显得不是很接受。他的个性和他白净的脸成反比,有一些当机立断还有一些沉稳,唯一比较贴切的就是他喜欢狗——当刘思维带着他家狗来我们公寓串门儿的时候,欧剑宇往往比蒋诗萌还激动。

我们的日子没什么波澜也没什么进展地缓步推行,我谈了恋爱,张弛说我每天笑呵呵的有股恋爱的酸臭味儿,我就拿蒋龙的悟空人偶扎他,我说你别羡慕我!酸死你吧就!有本事你也谈啊!

这段恋爱并不成功,我的前男友他不懂我,甚至还没有新来的欧剑宇懂我。欧剑宇都知道我眨巴眨巴眼睛就是感动得要流泪,我前男友不知道,还在那干巴巴地吃肯德基。

而且,直到分手的时候我才明白他其实是看不起我的——看不起我的工作,看不起我的住址,并且时常因为这些与我发生争吵。所以我们的分手不叫分手,叫放过彼此,分手让我只觉得解脱。

我没有去为蒋龙送行,去的是叶浏蒋诗萌和欧剑宇。是的,张弛也没去,他在客厅忙着欣赏欧剑宇新画出来的大作——据欧剑宇所言只是把颜料胡乱地抹了几笔,毕竟艺术不需要理由。

我没有去是因为我害怕我哭得收不了场,想说的话我早都跟个老妈子似的对蒋龙说尽了。张弛看画的样子不像在看画,更像在发呆,我在心里想,拙劣呀,太拙劣了,他怎么就不敢真一点儿呢?他坐在那里沉思的时候,就好像凭空托曳出一条恐龙尾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联想到恐龙这种古老而久远的四肢动物,可能是它们残暴与温存并生的某种沧桑的厚重实在嵌阖进这间客厅雾蒙蒙的气息里。张弛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闭塞感让那具庞大的躯体一下子缩成很小很小的黑点,我好像能听见他洞赫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有那么一点杂乱地踏在狼藉的荒郊野岭上。蒋龙的离开为我们几个人命运般潦草的勾结卒章显志,为我们有一点痛苦的人生增添了一点缥缈的分崩离析。又或许对于张弛来说并不只是那么一点,这位横刀阔斧端着嗓子唱遍大街小巷的青年男地下歌手就这样变成一名溃败的将军,他丢盔卸甲地把四指插进鸟窝一般的头发里,灵魂像是瘫进了闭塞的窟穴。

他好像活到现在没打过什么胜仗,因此称他为将军并不是那么贴切,就连在蒋龙面前也常常以沉思者的姿态去平视那个卷毛充满能量的大驾光临。他的掌控感往往持衡在微妙的缝隙里,又或许他曾经真的胸有成竹,可是他遗忘了分别的力量。

我问张弛,你咋不去送送他?

张弛一时半会儿都没说话,甚至我怀疑在这么安静的一片区域内他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刚刚那个吐字清晰的疑问句,也可能他在纠结他要不要说一句矫情的真心话。然后他就把脸从自己的手里解放出来,上面几道指印让我想到初春时候那些贪婪攀爬的漫山藤。

他说,“我觉得我要是真去了,我就真放不下了。我看不了他的背影,真的,史策,我真看不了,我怕他回头。”

他一个月挣得钱刚够交房租,吉他快被弹烂了,省着抽十块钱的烟,接不到活的时候就只能吃泡面,在那些一桶又一桶廉价而辛辣的康师傅红汤里他就像是飘在上面的干瘪的葱花。他曾经说他要追他的音乐梦,然后跟他妈绝交,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交流。他也许会想,他能用什么把蒋龙留住呢?

分别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是不一样的,也许那一瞬间张弛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够再拥有,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告诉自己不要忘记。

就是在那一晚,蒋龙离开的那一晚,我下楼透风的时候捡到王皓。外面在下雨,他像个落汤鸡一样满身湿淋淋的水渍,很有礼貌地问我:“您好,请问这里楼上是有个合租公寓吗?”

我把我的名人名言向公寓里的所有人重点阐述:一个洞的裤子是破洞裤,两个洞的裤子那是真破。起因是王皓整整六天换了三条不一样的两个洞裤子,还留着我最讨厌的锅盖头。张弛就跟王皓说:“你别沮丧,她总这样。要不你来我屋睡?咱俩一起打游戏。”

“张弛你就说你是不是寂寞,你是不是!”我很生气地辩论,“你就说自从我来咱公寓你们的时尚品味提升了多少个度!我功不可没!”

在王皓来到公寓之后,我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对他进行了人文关怀。因为,他失忆了。由于半年前的一场车祸,他对于近两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种经历听起来就像在看电影,导致欧剑宇在听完王皓的诉苦后没忍住大呼一声“酷啊兄弟!”然后在我的眼刀攻势下委屈地收声。

我知道王皓其实很痛苦,他有时候会在餐桌旁抽烟,像是灵魂从躯壳中抽离而难以遁形,正对他空白的过往进行冷漠的剖析。他在照相馆当摄影师,不上班的时候就过来找我搭话,我说我在写剧本,他显得兴致勃勃,闹着要听。

他忘记了自己生活的方式,忘记了两年里融进脉络中的情感与人事,但是他没忘掉自卑。自卑对于他来说似乎已经成为先天的习惯,在这种苦涩的习惯里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我,因而他那年轻的、蓬勃的躯体里时常沉睡着腐朽的气息。但是好在,我可以很自负地说,他遇到了我们这一群人,这一群温暖又包容的理中客。所以我对他说:“每一张都拍的特别好,你不想要那我可要了啊。”然后自作主张的随便拎出几张来,郑重其事地送给公寓里的每一个人,甚至还有刘思维家的狗。

我们在张弛工作的酒吧里跨年。很惭愧地讲,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张弛上台唱歌。他站在台上的时候,再也不像鸵鸟一样会把脑袋埋进干燥的沙坑,在这样充满着生命的热烈又足以振荡时光的歌声里,我才明白,原来他每一天,每一天,都要这样去演唱,就好像每一天都要把自己的孤注一掷重活一遍一样。

不知道蒋龙的跨年会不会很快乐很幸福,还是他自己一个人从一座陌生的城市到另一座陌生的城市,像一座孤岛一样兀自岌岌可危地漂泊而永远报喜不报忧。我给蒋龙发消息他向来回我短短几字,总是要加叹号,似乎不加叹号就无法体现出他洋洋自得的愉悦。可是我知道,真正的蒋龙是不喜欢强加语气的。

女人的第六感在这一刻突飞猛进地锋利起来,我在大家期待的目光里冷下脸,正巧张弛唱完一首歌下台,我告诉大家,好像有点不对劲。

其实我不知道王皓到底会不会唱歌,但是我知道他的不拒绝就已经是最好的应答了。我也没想到王皓居然这么会唱,他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拿起张弛吉他的样子都有些太过迷人,因而我的心一半搁置在蒋龙起落浮沉的命运里悬着不下,另一半沉醉在王皓的苦情歌里,他背光站着的时候,我望见他的肩膀旁浮起一些细微的灰尘,就像飞鸟一样。

那一晚我啤的红的白的都掺了一点,然后在酒吧的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衣服和头发丝都有一股隔夜的二手烟与酒精味道。我彻底断片儿了,从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到再睁开,这里面发生的一切全被我忘了。我终于真正明白王皓偶尔空虚的伤春悲秋是从何而来,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所有为记忆回笼而做出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我走出房间发现王皓在熬粥。也许是命运让我注定对他感同身受,在几年奔波的舟车劳顿里,我终于遇到这样温馨的光景,好像一下子回到小时候,我睡了个大懒觉,妈妈没有催我起床练舞,而是在厨房和爸爸一起为我做了顿爱心早餐。

其实王皓熬出来的东西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喝,可我还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喝了一大口,虽然谈不上好喝,但是能立刻缓解宿醉后胃里的灼烧感。我问他:“昨天是谁把我整回来的啊?”

王皓原本是一脸等待夸奖的欠揍样子,像条小狗似的正兴高采烈地摇尾巴,在听完我的话之后突然所有动作都凝滞了。他狐疑地挑起一边眉毛,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问:“你全都忘了?”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古怪。我注意到他的嘴唇有一些干裂起皮,甚至右嘴角有一块淡红色的咬伤,我就以我年长三岁的人生经验开始对他语重心长:“你一换季嘴巴就这样,可能不是单纯因为爱起皮,有可能是唇炎啊,你应该去医院看看。”

他有点像个皮球泄了一半气,剩下一半堪堪撑住虚张声势的壳实际也在偃旗息鼓。后来我照镜子,发现我的嘴角居然也有一块淡红色的小伤,疼不疼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居然跟王皓的伤长在了对称的位置上。

蒋龙又重新回到公寓了。他说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被骗光了,没脸回来。叶浏就对着蒋龙进行了一顿暴揍,他大骂:“蒋龙你傻啊!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啊!你个大傻叉!受委屈了就回来啊!到底是哪个鳖孙骗你钱啊!”蒋龙就在叶浏的拳脚下笑得特别开心,发自心底的开心。其实他不知道,那一晚他在说谎的时候呈现出某种出离现实的脱线,好像列车脱轨,电视线断裂,他在飘离的思绪里狼狈的找衔接。我们跳进他难自圆的圈,心甘情愿地饰演被骗的冤大头。

我知道蒋龙要强,于是我去问张弛:“那天晚上你和他说了什么,才把他骗回来的?”

“我说,你回来吧,我养你。”张弛很酷地甩出一句。

张弛知道骗不过我。他说,那天晚上其实他很害怕,在酒吧厕所的隔间里,他听见蒋龙特别冷静且冷漠地问他:我已经一无所有,我靠什么回去?

他一下子慌了,哪怕是几年前跟母亲决裂,攒钱买下的吉他被摔坏了扔进垃圾桶,或者找不到工作又没钱,半夜食物中毒在厕所狂吐都不敢去医院只因为医药费太贵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慌乱的感觉。他就语无伦次地跟蒋龙乱说一通,他说你回来我们一起写歌啊,我们都写了好几首那么好的歌了,你那么会编曲,还有,我们上次攒孙悟空的故事还没攒完呢,到哪了来着,不会一直都要未完待续吧……不是说要帅一把想打耳洞吗?不是怕疼想让我先替你体验体验吗?

你不需要我了吗?

说到这里,张弛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他告诉我,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有点哽咽了。

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留住蒋龙的不是他破碎的自尊与一滩烂泥一样的人生,也不是张弛因毫无章法而显得格外痛彻心扉的感情牌,也许只是通过张弛那句“你不需要我了吗”,他终于听出了他想听到的画外音——我很需要你。他知道张弛是想这么说的,在数十年父母刀刃相逼的千帆过境之间,在那些被无尽削弱且正让他气喘吁吁的此消彼长里,他终于体味到被需要的感觉。

然后是顾宇峰,顾总,这个神秘地从不露面只发语音的房东,在某一天突然莅临寒舍。他说他破产了,在这里暂住,可是已经没有房间了,他说他住在储物间就行。

大老板的日常是做些什么呢?我们都很好奇,直到顾宇峰端着个大盆出来,说:“看啊,大家伙,这是我新养的王八,可爱吧?”

他给这只乌龟起名叫小绿,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居然给自己的海产宠物起了这么缠绵悱恻的名字,甚至还在喝多了的时候瞎造谣,说刘思维家的狗暗恋他的小绿。

王皓辣评:顾总这得是受过啥情伤啊,精神都出问题了。

讲这句的时候,他永远在凝视我。我不知道我从他湿润的目光中洞悉到了什么,可他所说的“不忘记”,会让我觉得他面前的女人不是明明,而是史策,那个曾经把他从滂沱大雨中解救出来,喝醉了恣意留下嘴角伤痕的史策,耍小聪明的史策,蔫坏的史策,愤怒的史策,难过的史策,或者,像我这样的史策。

他说,史策,没能成为你真正的男搭档,我感到很遗憾。

可命运又是很吝啬的,且热衷于对一些可怜的人施展恶作剧。那个午后,公寓里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的气息,好像秒针停转,静滞的时候人的心跳会变得绵长,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像被抽帧一样横穿了时空的跨度,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夏天已经来了,从每个人尽力微笑的生动的脸上,在我们二十多岁的黄金时代,我们真的入夏了。

他字正腔圆的论调一下子距离我非常远,我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俯瞰的时候,我看见每个人温暖的发旋。我就知道,我早该猜到了,万恶的资本主义,在我已经跟同台演员两次排完整场且马上就要参加彩排的时候就这样跻身,它亮出血红色的獠牙,狼吞虎咽的样子是那么恶劣。原来快乐是这么稀有又险象环生的东西,半途而废是可以突然降临的。我不知道这种吃青春饭的职业还能有多少个三年能让我继续挥霍,还是我的人生,它在可悲地挥霍我。

“办个大的!让你记一辈子那种!”蒋龙很激动地说。

我只想说,生日过不过都无可厚非,你们的陪伴早都足以让我记一辈子了。

生日那天,蒋诗萌严格地命令我一定要穿红裙子,要鲜艳要明亮要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的那种。我就特别想乐,怎么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呀?其实我还有一些隐隐的期待,直到蒋诗萌把我骗到场子里,直到她一个大力把我推上台。

我就是这么踉跄着飞到舞台上的。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在这个我几年来一直梦想着能站在最中央的地方,昏黄的聚光灯、粗糙的地板、暗红色的幕布……他们到底搞了些什么?台下甚至有三三两两的观众,面对着我无措的伫立,他们一言不发。

到底在搞什么?到底在搞什么?我一下子变得很焦灼,毕竟面对观众的时候什么都不做让我坐立难安。

然后,一个人从舞台的另一端走了出来。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说台词:“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我看着他白白圆圆的脸,下巴上挂着好像是熬了几天大夜而养出来的胡茬,那居然是欧剑宇!

他在演马路?他在演马路!

我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出神,然后群演上场,我看见了蒋龙、张弛、蒋诗萌、叶浏、刘思维、顾宇峰……王皓呢?王皓去哪了?

那个从一开始就陪着我饰演爱情故事的王皓,他去哪了?为什么他没来演马路?

他们穿着自己平常的衣服,脸上是那样我见过千次万次的表情,就好像在合租公寓的客厅里,顾宇峰刚刚把他养的小王八放回小窝,我们谈天说地的时候。我的鼻子开始一个劲儿的泛酸,这么多年修炼出来的掌控情绪的能力在这一刻全线崩盘,所以他们鬼鬼祟祟的是在攒这个?从彼此忙碌的人生中分剥出这么一天来,然后替我圆梦?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能顺着他们来演,再熟悉不过的台词都被我说得磕磕绊绊的:“我说的是‘爱’!那感觉是从哪来的?从心脏、肝脏、血管,哪一处内脏里来的?也许那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润滑,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或者只是来自你心里的渴望,他房间里刚换的灯泡,他刚吃过的橙子留在手指上的清香,他忘了刮胡子刺痛了你的脸……”就在我即将把手放在欧剑宇的脸上的时候,突然从舞台的黑暗处传来一大声:“哎!”

我被吓了一跳,才发现,王皓就在那里,他套着树形的卡哇伊玩偶服,在那里很嚣张地大喊。

我真的受不了了,王皓他居然演了一棵树!

欧剑宇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于是我看出来王皓插进来的这么一脚是他们从没排练过的突发状况。他对着王皓使眼色,王皓不管不顾地说:“你俩不晒吗?”

我突然都懂了。这个小王皓,肯定是选角的时候拖拖拉拉不敢说自己想演马路,又不想当群演,于是最后演了一棵树。

我就大喊着回他:“大哥,现在是晚上啊!”

观众席发出几声爆笑。

在这些笑声中我爆发出了异常的满足感。后来我想,可能是这场荒诞的话剧表演激发了我的喜剧天赋,让我在未来几年里半转行,生活才真的步入正轨。

我们又零零散散地演了一些有的没的,直到欧剑宇下场,再上场的王皓穿着一个洞裤子,刘海吹到两边,他看起来实在太帅,帅得有点不像平凡的马路,然后他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说那些我俩都耳熟能详的台词。直到最后,他深情地凝望着我,终于说出那句:“忘记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我不忘掉她。”

我再难自抑,眼泪落下的瞬间一如开闸泄洪。然后他从舞台的那边走过来,紧紧拥抱着我,好像要把我糅进他仍在不断抽长的脊梁与骨骼。

这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业余话剧表演,让我一直在哭,我哭着对他们发疯:“你们都有病啊!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鬼点子!烦死了!”然后哭着拥抱每一个人。我知道我们演的不是《恋爱的犀牛》,他们只是在竭尽所能替我找回幸福。后来王皓告诉我,顾宇峰提前约场子,雇群演当观众,他们整整排练了快一周,一开始谁都记不住词,后来他们就说,都别背了,临场发挥吧。然后就这样上台,对着我胡言乱语,窃喜地看着我流泪。我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能碰到这样一群人,这场表演在我的人生中刻下里程碑式的印痕,像虚空中唯一的火种,在我未来几十年的生命里都熊熊燃烧。

再然后,公寓要拆迁了,我们迎来分别。一开始是张弛,他写的歌一夜之间就火了一首,我们知道,张弛终于要熬到头了,他音乐梦的山顶终于不再悬浮于云层之上,而是开始下坠。直到他被公司签约,他问蒋龙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我们整个组合,就叫逐梦亚军。

我问他,为什么是亚军?

“因为冠军太遥远,季军又有那么一点让人不甘心呗。”张弛就笑起来。

但是蒋龙没有接受他的邀请,在很长的日子里他发奋努力,活成了钢铁一般坚毅的存在,然后终于得到了出国发展的机会。他说这是自己在一直不幸的人生里终于踩到的狗屎运,他要逃离这片土地,在飞扬的远方找寻存在感。我知道,蒋龙不想当张弛发展路上的绊脚石,那些日子他们一夜一夜的长谈,最后并没有得到什么两全其美的结果。

然后是叶浏。其实这么多人来了又走,我最舍不得的人是叶浏。

可能我对其他任何人的重逢都心怀侥幸,可是我知道我与叶浏至此一别就是茫茫天涯两生路。可能我好的是他那手独家绝门鸡蛋糕的味道,柔软得像是他把自己的心蒸出来给大家看了,于是他用他太珍贵的坦诚把所有境遇装点得如梦似幻起来。可惜物极必反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会如叶浏本人一样厚德载物,它很称职地趁虚而入了,把他刚步入正轨的生活又搅了个稀巴烂,被公司开除的第三次,他对我们说,他要回老家结婚了。

我一下子好像被雷劈中,那可是在原地整整挣扎又重启了五年的叶浏啊,他真要说放下就放下,说走就走了?我急得像被揪住尾巴的耗子,只会吱吱哇哇地乱叫:“那你的梦想呢?不是要成为金牌销售吗?你告诉我不要放弃,你怎么……”

他突然露出很息事宁人的笑容,在这样一个温和的表情里我突然觉得他也许已经做好准备去迎接一名丈夫与父亲的角色,因为我好像在我爸的脸上也见过这样神飞天外的铁汉柔情。于是我明白,叶浏他已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时刻里把自己五年来经历的种种全部放下了,也许是在过马路的时候,在刷牙的时候——人,有时候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就是这么简单。

欧剑宇又去流浪了,下一站在哪,他不知道,不过艺术总是需要流浪的。他说那场话剧给了他很大启发,他要画一张画来承接这样的启发。

蒋诗萌最终没有和刘思维在一起。她成为了一名专业主持人,在电视台就能看见她。几年后她开了自己的独家访谈节目,好评如潮。

顾宇峰得到很大一笔拆迁款,他终于东山再起,带着他的小绿一起去闯荡商场。

到最后只剩我和王皓了,失忆的王皓,小狗一般的王皓,让我可以做一个胆小鬼的王皓。他在某个夜晚奇迹般地恢复记忆了,我知道,这是命运在告诉我,离别的时候真的到了。

他曾经对我讲,史策,能遇到你是我命好。

我对王皓说:“你总说你运气好,其实是遇到你之后我才运气好。王皓,我允许你暂时地忘记我,但是你要拥有随时想起我的能力。”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那一年,我的事业真正开始飞升,我成为舞台剧演员,成为喜剧演员,我换过那么多搭档,遇到过那么多人,他们都说我细腻,稳定,业务能力强悍,可我知道一开始的我自己其实胆小又骄傲,别扭又敏感。如果没有遇到他们,我就不会遇到现在的我。

后来,蒋诗萌告诉我,她有一次采张弛的时候,问张弛说:“梦想成真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张弛没有说出她预想中的“幸福”“爽”等词语,他只是说:其实没有那么快乐。

这段没有在节目里播出。张弛说:我曾经以为,人生巅峰是达到梦想的彼岸,可我现在再回想起我短暂的人生,我才发现我巅峰的日子,不过是和一帮人一起住在一间公寓里的时候,我们同吃同住,虽然苦但也很快乐。

他把曾经和蒋龙一起写的歌全部发表了,他的歌迷们觉得奇怪,蒋龙到底是何方神圣呢?在张弛早期的歌里,每一首,每一首都有蒋龙的影子。

他在社交平台发布在冰岛的旅行照,那个孤孤单单的背影,还是和几年前一样。

后来,我偶然得知王皓要结婚的消息,然后搬家时与他在那一年为我留下的诗句相遇。原来我们其实曾经不约而同拥有很多,也错过很多。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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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浪狗尾巴被人剁掉,叫声充斥着整个小巷,女孩凌晨送它去医院!底特律...流浪狗尾巴被人剁掉,叫声充斥着整个小巷,女孩凌晨送它去医院!2024-11-17 20:36:06 新剧枭雄 河南 举报 0 分享至 0:00 / 0:00 速度 洗脑循环 Error: Hls is not supported. 视频加载失败 新剧枭雄 35粉丝 大家好很高兴认识你 02:06 宠物解说:一只又怂又爱玩的小猫咪 02:59 猫咪打架有多凶!https://www.163.com/v/video/VNG9SLTCQ.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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