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啥腰伤,就是快结尾的一部分有一点点,大概一百章左右。
事后受会腰疼,攻学了点按摩帮受揉腰。
《虐渣男从现在开始》by橘猫哥哥
受脊椎和腰不好,攻会帮他按摩,后面受的腰椎还被人踹了,疼到昏厥。
《反碰瓷指南》by晏灼宁
cp未完结(坑贼浅,谨慎入坑
攻腰伤,脊柱炎,经常犯病。
好的,没有了,又文荒啦、、
真疯的1x忍着不疯的0
程失鹭(29)x段誉(23)
本篇4.2kCP同名
tips:含大量病弱描写涉及医学知识就是我瞎编的
-
段誉从成年起开始做保镖这一行,如今二十三岁,已经有整整五年的从业经历。但这还是头一次,他深感棘手。
“我挑中你,是看在你与我同姓,也算有缘。孩子,姓段的人,都懂得进退有度。”
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坐在他对面,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平静而饱经沧桑的凤眼。段誉知道,这位年轻时便是个美人,岁月沉淀后更显得成熟危险——绝不好惹。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目光在桌子上白纸黑字的合同上匆匆掠过:“段夫人,您有话直说就行……我都...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目光在桌子上白纸黑字的合同上匆匆掠过:“段夫人,您有话直说就行……我都明白。”
“好。”段淑兰点头,从挎包里抽出一沓资料,“……程家二少,程失鹭,听说过吗?”
段誉接东西的手微微一顿。
“看来你是听说过了。”段淑兰微笑,“也对,之前我这叛逆的继子入狱又出狱,闹得满城风雨,恐怕想没听说过都难。”
段誉吞了口唾沫:“……您就别打趣我了,段夫人。联系我的人已经提前通知过,这次委托人要看护的对象就是二少爷。”
“这点不错。”段淑兰道,“不过我特地来见你一面,就是想嘱咐你一些不方便告诉你上司的细节。毕竟失鹭经历特殊。”
她措词用得委婉妥帖,就好像真拿程失鹭当儿子一样仔细对待。段誉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心里却已经深深泛起了恶心。
段淑兰抬手,示意一旁侯着的女秘书过来,一只通体漆黑的保险箱被放上桌子,锁扣打开,段誉伸手要开,又被她拦住。
段淑兰生出细纹的眼角嵌满了算计:“孩子,你可要想好了…我们既然同姓,便算是血脉相系。每天一剂,什么办法无所谓,只要药送到他身体里就好。”
“若是哪天他无声无息地死了……”段淑兰敲敲合约的一角,“依照上面写的,意外身亡,乙方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程氏是A城最大的商业集团,掌握着A城半数龙头产业。去年冬,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程家大少爷病故,老家主悲痛之下竟也跟着去了。就此,A城变了天。
谁不知道程失鹭是个满身污点的毒/犯,就算被花重金保释出来,也是舆论缠身,没有半点话语权。剩下唯一的继承人就是段淑兰的亲生儿子,可三少爷又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艺术家,无奈,黑白两道的产业都被逐渐转移,最后由段淑兰亲自扛起了这份重担。
程氏大洗血,核心成员都被换成了段家人。可段淑兰疑心极重,哪怕二少爷程失鹭此前已经被她用各种手段困在私人疗养院不得脱身,她还是不能放心。
这是段誉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他穿一身黑,站在这座灰扑扑的庄园前,静静注视着了无生机的一切。
虽然种满玫瑰,却无一不被剪去花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和用以自卫的尖刺。保姆和保洁战战兢兢坐在离别墅相当远的亭子里,不时看下手机,时刻准备溜号。
段誉心里不是滋味,正欲按门铃的手停住,最后直接翻过围墙,在两个女人的惊呼声中闯了进去。
这位不速之客堂而皇之闯进屋子里的时候,程失鹭正窝在沙发里抽烟。
他自己已经记不得抽了多少根,总之烟灰堆满玻璃缸,又漫出来,落到茶几上,滚到地板上,像一场淅沥的雨。抽累了就喝酒,喝累了再抽会儿,好像……差不多两天两夜吧。
期间保姆叫他吃饭,被他赶了出去;保洁要来打扫卫生,也被他赶了出去。他赶了两次,就没有人再进来,但拿了工资估计不能直接走,兴许还在外头百无聊赖地等下班。
他也很无聊,无聊才抽烟,喝酒,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段誉进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什么反应。直到那人冷不丁叫了一声“二少爷”。
程失鹭挑了挑眉,掀开一只眼皮去看他。年轻的男人沐在午后懒洋洋的光晕里,宽肩窄腰,有点儿突兀。
“哟,这是给我送了个什么玩意儿来。”他吹了声口哨,没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脸色也惨白难看。
段誉简直要认不出他来了。程失鹭瘦了太多,一副嶙峋的骨架撑起一层薄薄的皮,原本精雕细琢的脸深深向内凹陷,眼窝青黑,像瘦脱了相的大熊猫。但他又隐隐地庆幸,这是程失鹭没错。他长得太好看,那张脸太惊艳,见一面就再也忘不了——程失鹭即便沦落至此,依旧漂亮得令人心悸。
“我是新来的保镖,二少爷。”段誉听见自己说。
“……哦,你是保字打头的第三个。”程失鹭咬着烟蒂,看上去并不惊讶,兴致缺缺地问,“你叫什么?”
“段誉。”
“你是段淑兰的亲戚?”听见这个姓,程失鹭才噗嗤一声笑了,“我说别太离谱了吧,她连找个人看着我都得沾亲带故的?”
段誉攥紧拳头:“…我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我可以姓段,也可以姓别的。我现在,只是你的保镖。”
这番话有点奇怪。程失鹭略带困惑地收回了笑。他摁灭烟头,随手丢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下段誉更看清了这具身体的破败不堪——程失鹭露出来的那半截腰,横贯着一条狰狞的长疤。
“……这样啊。你跟她没关系,也是,天底下姓段的人多了去了。”
“哦对了,既然你找来这里,那也知道我的情况了吧?”
程失鹭一面说,一面向他走来。袖子里不知何时滑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段誉的喉咙。后者没有躲。
“……段淑兰有没有跟你说我是个一不高兴就杀人寻开心的疯子?”程失鹭的笑意不达眼底,“要是瘾上来了,还有可能满屋子乱跑,爬上爬下假扮蜘蛛侠。”
段誉眨了眨眼:“说了。”
“不害怕?”
段誉看着他,竟然挺高兴地笑了,摇摇头,目光里藏着一种奇异的腼腆与温柔:“不怕。”
“不会吧,你跟她们两个一样?”程失鹭撇了撇嘴,放下了刀,“一个穷地方考出来的女孩,没钱交学费只好来给精神病打扫卫生;一个被丈夫常年家暴的家庭主妇,离婚后独自拉扯儿子。她俩来这里的原因都是耗时少工资高,被我吓破了胆都不肯走。你呢?你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也这么无聊。”
他似乎真的觉得没劲,连肩膀都放松下去,刀噼里啪啦滚到地上,又一屁股坐回了沙发里。
“算了,你也滚吧。哪凉快哪待着去。”
段誉摇头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不行,二少爷,我带了行李来。从今天起,您去哪我去哪,我就是您的贴身保镖。”
“您房间在楼上哪一间?不介意我在隔壁睡吧?”
段誉在伊格瑞特庄园住下的第一天,程失鹭感觉有被冒犯——他明明叫这家伙滚出去了,可段誉非但不听,还兴冲冲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上楼,收拾了半天。
他忍不住怀疑,这小子不会是段淑兰的私生子吧,脑袋有病,只能在监视他这方面派上点用场,所以才胆大包天还老说胡话。
越想越觉得合理,半晌又笑了:吗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现在的程失鹭只是个废物病秧子,能不能活过三十岁还不知道,干嘛咸吃萝卜淡操心。段誉要住就住下好了,最起码他长相还说得过去,聊聊天解解闷,就当逗鸟了。
最让程失鹭受不了的,是这家伙竟然真跟说的一样,走到哪跟到哪。
半夜,程失鹭进了洗手间没有三秒,就看见隔壁走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的人,挡住洗手间的门不让他关。
程失鹭彼时正因为喝了好几天大酒胃里难受,吐不出来一个劲打嗝,正颇为不雅地抠嗓子眼,冷不丁被这么一吓,登时天旋地转,后腰撞上洗手台边缘,吃痛地“嘶”了一声。
他现在的身体是经不住半点磕碰,就这一下,激起一连串的咳嗽,竟然还见了血丝。
段誉的眼登时红了:“怎么回事?我打120。”
程失鹭暗骂他大题小做,一边咳一边抓住他的手腕:“打个屁的120,老毛病了,吃点止血的就行。”
“你是保镖,本来犯不着伺候我,但你刚刚吓了我一跳,劳烦你下楼倒杯水没问题吧?”程失鹭摆摆手,安抚性地去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死不了,我吐会儿,你去抽屉里给我找点药吃。”
段誉还想再说什么,可程失鹭用眼神制止了他,他只好松开对方,一步三回头地下楼去了。
刚走没多远,果不其然听见洗手间里传来压抑的呕吐声。程失鹭或许是想遮掩什么,打开了水龙头,然而这窸窸窣窣的背景音却像是流转的时钟指针一般催命。段誉的脊背一紧,目光晦暗,加快脚步。
程失鹭留在他肩膀上的温度稍纵即逝,他有些惶恐,等倒好了水,找出程失鹭念的几种药,才发觉手在止不住地抖。
想到段淑兰交给他的保险箱,段誉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拳砸在沙发上,烙下深深的一个凹陷。
“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天生老妈子性格啊?”在段誉第三次试图给自己喂水喂药但被躲开的时候,程失鹭忍无可忍了,“你是保镖,不是我妈好吗?我也不是三岁小孩自己什么都干不了!”
“…我知道。”段誉低下头,竟然叹了口气,“我只是还没搞懂…该怎么对待你。”
“你今年几岁?”程失鹭从他手里夺过玻璃杯。
“二十三。”
“我今年二十九,差三个月过生日了。比你大六岁,也不少了,咱俩平常就以兄弟相称,好吧。”程失鹭无奈道,“你也别叫我二少爷了,名存实亡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嗓子像是死灰复燃,陡生出一种生疏的活络。
“比你早来几个月,那个保姆刘姨,保洁小安,你没事多跟她俩学学行吧。咱们都知根知底,非得这么绕圈子吗?我精神病唬不着你,你也犯不着在我身上多费什么心思,这样,实在不行你白天就出去玩,我把几时几分吃饭喝水上厕所报给你。你不放心你装个监控……我保证不动手脚,怎么样?”
段誉听他说了一堆,思绪却还停留在那句“以兄弟相称”上。反应过来,竟然有点结巴。
“……兄弟,你愿意,拿我当弟弟吗?”
这次换程失鹭愣了。……合着他说这么多,这小子是一点儿没听进去。看来他真的脑子有问题吧。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服了,这小说还挺可乐。
“我拿你当弟弟,我拿你当祖宗行不行啊?”他彻底失去耐心,抽出根烟点上火,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当黑帮老大的,惹火了给……”
“当然知道。”段誉抢答,“惹火了给我一枪子儿,断手断脚再丢去海里喂鲨鱼。不过现在没这个条件。”
程失鹭抽烟,程失鹭无语。
“段淑兰这都跟你说?还是你在新闻上看到的?行了,其实我骗你的,我就一废柴二世祖,被狐朋狗友卖了,别的什么也不会。”
段誉那一瞬间真的想告诉他,不啊,我亲眼见过你的。但他到底忍住了。他不敢开口,怕程失鹭当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我接到的任务是保护你,让你无病无灾——如果做不到,起码让你安全。”
“我不是来监视你的,我是来保护你的,真的。”
“哥。”
“哥,你真的是来保护我的吗?”
八年前,东南亚某国。二十一岁的程失鹭驱车在枪林弹雨中疾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瘦得跟小豆芽菜似的男孩,一只眼睛还被打肿了,正强忍着恐惧发问。
程失鹭也中了一枪,不过伤在左手,他还有力气打方向盘。蓝牙耳机里传来焦急的呼唤,程失鹭一个急转弯,冷汗从额角滑下。
但他转过脸来,十分明媚地笑了一下。
“别怕,哥带你回家。”
“吗的,什么货色,也敢拐我们家小孩?给你老巢掀个底朝天。”
那时的段誉只有十五岁,下学的一个雨夜被黑塑料袋套头,就这样明目张胆被卖出了国。有相同肤色的人,有不同肤色的人,有警察,有医生,有老师,没有人可以相信。他被打怕了,不再敢求救,直到程失鹭来。
后来他才知道,程失鹭本来是要来谈合作,发现不对劲后就翻了脸,除了段誉,他还带出了很多个未成年。那时他是灰色地带的一缕疾风,段誉抓不住他,却被他自由热烈的英雄主义照拂。
时隔多年,段誉实在很想问问他,当年左手的伤怎么样了。但而今的程失鹭一身病痛,大大小小的诊断证明就像从八年前穿越而来的一巴掌,打在段誉脸上。他问不出口。
程失鹭不提,他哪敢论及那如梦一般的往事。
破镜重圆‖HE‖本章4.5k+
温柔隐忍学长×天真学弟冷漠酷哥
腰伤+酒精过敏,医理,勿深究
下飞机的时候,程慕归望着熟悉的首都机场,短暂地失了神。
他被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奇万分的堂弟拽得踉跄了一下,大厅中央那道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等人的身影才从眼前消散。
程慕归摇摇头,心里暗骂一声不争气。
那种人分了就分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想他做什么。
酒局伊始,人没来全,推杯换盏的气氛倒是一刻不曾松懈。
完成学业回去台湾第一年,程慕归便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年纪轻轻,做得有模有样,父母看重他的能力,却还是忍痛以不放心程延孤身一...
完成学业回去台湾第一年,程慕归便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年纪轻轻,做得有模有样,父母看重他的能力,却还是忍痛以不放心程延孤身一人外出求学为由,苦口婆心劝他跟着再赴大陆,顺手给他批了个海峡两岸的合作项目。
程延那小崽子就读的高中是寄宿学校,每周周末才回。平日里程慕归乐得清闲,着手处理分公司事务之余,寻些地方赏景游玩,原先对这片土地的排斥渐渐散得七七八八。不料,他喝得微醺,抬头一瞥,恰好看到那些年的恩怨纠葛推门而入。
傅致一还是那副儒雅端庄的模样,一身精致西装穿在他身上,没有多少商人的派头,好似被他同化了似的,莫名透出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书卷气。
“抱歉,我来晚了。”他微微低头,朝酒桌上的人点头致意,笑容恳切。
“来来来,快入座!”
朋友给他留了个位置,好巧不巧,恰好与程慕归正对着,傅致一刚落座,抬眸瞬间,便与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程慕归四目相对。
“大家说,傅总晚了足足有一刻钟,是不是该罚?”
“该罚!一定得罚!”
酒桌上几个相识的人相继起哄,傅致一凝滞的思绪被瞬间拉回,他状似自然地移开视线,漆黑如深潭的眸子轻巧地落到了最后一位拱火的朋友身上。
“好,今日我有错在先,诸位想要怎么罚,尽管说便是。”
在场诸人皆已喝过一轮,自然撺掇着要灌他酒,傅致一笑了笑,捧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傅总海量!”
不知谁带了头,包厢里响起一阵掌声。对于此番捧场,傅致一只是浅淡地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不长记性似的抬眸,触碰到程慕归锐利的视线,这次后者没再给他机会闪躲,紧捏着酒杯的手松了松,将其往前一送,道:“傅总,还记得我吗?”
傅致一从容地举起酒杯,指腹向前一推,同他远程碰杯,红色的酒液在高脚杯中晃悠两下,稳稳停住。
“当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傅致一笑了笑,语气得体而疏离,“老同学。”
程慕归心里冷笑,当年傅致一叫他滚回台湾,朝他怒吼两个人一辈子都不必再见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这声“老同学”,真是既心酸又讽刺。
“是啊,我也没想到,”程慕归仰头灌下手中的酒,等傅致一也紧随其后,才接着说道,“匆匆一别五载春秋,想当初我刚来到大陆,人生地不熟,还是学长顶着寒风来机场接我,我一直感恩在心。”
“老师建议我们去机场接新同学,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不必挂怀。”
“那可不行,学长帮了我那么多,今天说什么我也得多敬你几杯。”
“对,久别重逢,你俩可要多喝点,今天既然聚在这里,那就不醉不归!”周围人一听他俩认识,一边八卦,一边应和程慕归,气氛到了,便又是各自觥筹交错。
傅致一和程慕归隔空对饮。
傅致一喝酒不上脸,酒量也不错,但他不喜欢酒的味道,是以不常喝。程慕归和他交往半年多,自然了解这一点,没想到今天无论他们怎么敬酒,对方都来者不拒。
席上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傅致一的朋友醉得不轻,被赶来的爱人揽在怀里,人没多清醒,还惦记着傅致一有个老同学在场,嘟囔着对担心傅致一的爱人说,别担心,致一可以和他学弟一块回去。
程慕归对此没说什么,他没见过傅致一喝醉的模样,等人走光了,他甩了甩有些晕的脑袋,上前去看傅致一,发现这人眉眼低垂,脸色有些发白,喊他推他都没反应,才确定这人是喝醉了。
平心而论,当年分手分得那么难看,他完全可以将傅致一丢在这里,一走了之。可是心里的小人激战数百回合,他最终被“报复”的念头说服了,决心将人带走,既然老天安排他们重逢,那他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杀死他青葱岁月的刽子手。
五年前,傅致一给予他的痛,他要这个人连本带利一一偿还。
以十分不舒服的姿势在车子后座颠簸片刻,傅致一被关节散架似的骨裂感生生疼醒,他揉着昏沉的脑袋尝试坐直身子,却被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止住了动作,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呃……”
程慕归坐在副驾闭目养神,他也喝了不少,此刻还有些头晕,听到傅致一的痛呼只觉得烦躁,恨不得当着代驾司机的面骂他扰民,可惜傅致一只呻吟了一声,便没了动静。程慕归有气没处撒,咬牙切齿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就着车内微弱的光,透过后视镜看到傅致一委屈地侧窝在后座上,精致的五官皱缩着,双眼紧闭,意识应当尚未完全清醒,却是痛得狠了,一只手艰难地往后伸,夹在身体和座椅之间,扶着后腰。
程慕归下意识蹙起眉头。
当年的手术相当成功,按照医生的说法,傅致一只要不做剧烈运动,便可和常人一般自由动作,不再受腰伤之苦。
程慕归不止一次见过傅致一被腰疼折磨得痛晕过去的场景,此时此刻,想起傅致一受过的那些苦,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既气又疼。
“傅致一,”程慕归咬咬牙,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你的腰——”
然而后者果断打断了他险些脱口而出的关心:“不关、你的事。”
程慕归被他噎了这一句,顿时怒火中烧,心里骂着自己犯贱,到地方后打发走代驾,拎着傅致一的衣领把人提溜出了停车场。
腰部的疼痛一阵一阵的,换了个姿势舒缓不少,却还是受不住程慕归的粗暴动作,被甩到床上的那一刻,傅致一酒醒了不少,下嘴唇咬出了血,才堪堪止住喉间一声呻/***/吟。
程慕归没让他和天花板对视多久,扯着领带将人拉了起来。
“傅致一,你什么意思!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友好的姿态,你不会忘了当年分手闹得多难看吧!”
傅致一轻敛眉目,没有做声。他的反应让面前的人更加恼火,程慕归揪着他的衣领强迫他看向自己,眼神里的愤怒如有实质,傅致一却轻易从中捕捉到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受伤。
程慕归的怒吼,在他眼里宛如小兽呜咽。
“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你用什么赔我一身千疮百孔。
可是小兽也有自己的港湾。傅致一垂眸看着抓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当初相比,添了岁月的沧桑,却仍然好看得像是一件艺术品,而他中指那枚银戒——真正的艺术品,正闪烁着熠熠寒光,宛如插入吸血鬼心脏的,致命的银刃。
他明明不能喝酒,灌下那么多,就是想要喝醉了,暂时抛却一切烦恼,可为什么,头痛欲裂,那些令人心碎的场景,却仍然一遍遍在眼前上演。
“我欠你的,你尽可以悉数讨回。”冷静平缓的声音掩埋了个中情绪,傅致一笑了笑,“只是小鬼,把前男友带回家,你该不会,还对我旧情难忘吧。”
“你!”
恰如那年诀别,傅致一总有办法轻易左右他的情绪。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随着程慕归不小的力道落地的一瞬间,傅致一的肩膀狠狠磕在地毯上,抻到了的侧腰在剧烈的崩裂感后迎来一阵长而绵密的刺痛。
程慕归气得发抖,背对他,指着门道:“你给我滚!”
脚步声迟迟未响,于是程慕归烦躁地原地踱了两步,语气更加严厉狠绝:“滚啊!”
傅致一借力站了起来,扶着腰一步一顿地走出房间。
傅致一酒精过敏不算严重,每次喝酒都会提前吃下抗过敏药,这么些年控制着量,应酬都平安过来了。今天兴许是喝得太多,一早吃下的药没起太大作用,躺在程慕归床上的时候,隐约的恶心感便往喉间一点点泛上来,手臂和后背的皮肤开始发热、发痒。
他实在不愿程慕归看到自己如此模样,只好引他发狠将自己赶走。
深秋夜里的凉风不容小觑,傅致一刚出门,便被吹得一激灵。他紧了紧并不厚实的西装,扶着腰走了一段,实在疼得受不了,便靠在小区里的一棵树上,打算歇会儿再离开。
后知后觉的头晕感愈发强烈,过敏症状相继爆发。傅致一扶着树弯腰吐了好一会儿,直吐到胃里反了酸水,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才勉强消停。
剧烈的呕吐反应过后,除了嗓子口刀磨似的剧痛,随之而来的是更难耐的头晕,加上呕吐时折腰的动作于他而言本身就是致命疼痛,一系列痛苦叠加,皮肤上那点发烫、瘙痒完全不值一提。
这番折腾带走了傅致一仅剩的几分气力,他靠着树干滑坐在地,阖上钻进几滴冷汗的眼睛。
盛怒之下,人会下意识忽略一些显而易见的细节。
程慕归攥着手里的胸针,随手拎起刚被自己脱了甩在一旁的外套,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去把人追回来。
傅致一的身体状况实在算不上好,这种时候把人赶出去太不近人情,非君子所为。
所幸腰疼的人没走出太远,程慕归很快找到他,心惊肉跳地将浑身冰凉的人背起来,开车送去医院。
“急救中”的字样刺得程慕归通体生寒。他只是想给那个狠心的人一点教训,没想到角色一变,狠心的人变成了自己。
好不容易傅致一从手术室里出来,程慕归紧张地迎向医生,迫不及待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他没有回答面前这个年轻人的问题,而是问他:“请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程慕归瞳孔微缩,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医生说完,摇摇头走开了。
他曾无数次想起五年前那个春日午后,阳光明媚,万物散发着蓬勃生机。
傅致一手术成功,却把千方百计劝他做手术、陪他走过一段艰难岁月的爱人狠心推开了。
他的话说得那么难听——“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留在我身边,除了拖累我,能有什么用,我没那么爱你,别自我感动,更别自作多情。”
程慕归当然不信,半年多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否认,可是傅致一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厌倦。
他把程慕归给他做的饭一次次打翻,肆无忌惮地对他恶言相向,甚至破碎的白玉瓷盘擦过程慕归的脸,留下一道狰狞血痕。
为什么傅致一会变成这样,还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先前披了一身羊皮?
程慕归尝试了各种办法,试图弄清真相,可彼时的傅致一呈现给他一切的一切,无一不证明着他的愚蠢和一厢情愿。
他们最终大吵一架,分道扬镳。
手机铃声响起,程慕归犹豫片刻,按下接听。
“喂。”
“喂,慕归,是我,宋辞。”
“嗯,什么事?”
“听说你去大陆了,我正好调研结题,两三天就到台北,之后过去找你。”
“……”
“干嘛,不欢迎我啊?”
“宋辞,我们是朋友,我说过很多次了,朋友就是朋友,还是那句话,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行,好朋友,等我啊。”
宋辞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当初两个人一道来大陆求学,得到傅致一的悉心照顾,彼此间关系都不错。程慕归万万没想到,回台后不久,这人就跟自己表了白,那他和傅致一热恋期间,宋辞那些献殷勤举动,就都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那时的程慕归是真正的小少爷,单纯天真,之后回想,却不由觉得有些别扭。
难保傅致一不会误会什么。
程慕归承认,这是他给傅致一当年翻脸无情找的千万借口其中之一。
他垂头看着手心里蝴蝶兰形状的胸针,落下的眼泪是滚烫的,恰如他至今仍为傅致一剧烈跳动着的心。
好几天前写的了,本来想无论如何一发完,突然发现“匠人”活动就要结束了,而我还没有参与,即将错失可爱头像框×1。
季寒舟x禾鹿
虐腰
---------------------
季寒舟在里头足足墨迹了有半个小时,禾鹿觉得没劲,这回虽然带着目的,但软玉温香惯了他也想尝尝跟男人的滋味儿,此刻仅剩的情趣快要被这没情趣的东西磨没了,禾鹿沉了一张脸走向洗浴室,抬脚就要踹门,磨砂面玻璃门突然从内打开,禾鹿话到嗓子眼儿噎住了,看着眼前的男人咽了咽口水。
季寒舟跟了他十年,头一遭这样陌生。
小时候那会儿禾鹿经常被扔在父亲的矿场放养,工地里从劳工到经理都刻意殷勤他,小孩子看不懂,只是按喜好跟人,不受待见的那群就会暗地里恶语讲他,小禾鹿偶然撞见一次被吓坏了,当即大哭起来,对面脸上一阵红白,先是哄他,......
小时候那会儿禾鹿经常被扔在父亲的矿场放养,工地里从劳工到经理都刻意殷勤他,小孩子看不懂,只是按喜好跟人,不受待见的那群就会暗地里恶语讲他,小禾鹿偶然撞见一次被吓坏了,当即大哭起来,对面脸上一阵红白,先是哄他,几句就消耗尽一个成年人最大的善意,开始动手打,威胁他如果敢告状就打死他,见一次打一次,禾鹿被激得反而哭闹更凶,对方失措下轮番上手,就见这小孩儿忍痛中依旧恶狠狠得瞪人。
那时候满脑子是疼,他想,他早晚也要这样踹回去,然后不知道哪一秒,男人大叫一声,死死拉扯的力量不见了,他摔在地上,再抬头时看见了拎铁管儿的季寒舟,那会儿少年不过十二岁,身上的衣服是哥哥穿剩的,嫌着挨手脚直接甩了,只剩个背心,禾鹿看傻了,只觉得那是丛林窜出的猛兽,劲瘦有力,身骨初长,只见阳光下雪亮的皮毛,和一身初出天地的胆子。
禾鹿看着季寒舟仍在滴水的发丝,浴室蒸腾得雾气扑面而来,他脑袋发晕,有点燥,然后季寒舟抬眼看他,“现在zuo吗?”
过了有两秒,禾鹿才晃过神儿来,转身时从嗓子眼儿里哼了一声,夹着不悦,但听在季寒舟耳朵里总觉得女乔口真,像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季寒舟迅速将这想法抛开,垂着眸子跟到床前。
早上时禾鹿要他定个酒店,就在他爹公司对面,还得是正对着他爹办公室的那间,生怕他禾云峰错过一秒。
“去把窗帘拉开。”禾鹿一抬下巴,他开始吹起了口哨,心情大好。
宝格丽酒店的高级套房位于40高层,曲面落地窗将窗外夜景尽收,临江是迷人眼的灯红酒绿,是个绝顶的视野,禾鹿很满意,他开始悠哉的等待着首席观众到来。
“做,赶紧的。”
季寒舟顿了有一秒,但最终还是上了床,但可能是怕把握不好,动作缓慢的有点笨拙。
意料之中,肌肤相贴那一刻禾鹿下意识紧绷起来,然后季寒舟停在了他面前,开始用眼睛看他。
他没想到季寒舟这么敏感,面子上挂不住,揽过男人的脖子将他强硬的压了下来,朝夕相处多年,他们没有以这样的身份相见过,其实再小一点的时候有过的,在那片矿山。
禾鹿第二次见到季寒舟的时候这小子见他就跑,但没出几步就摔在地上,禾鹿虽然小,但也看出来不对劲,季寒舟让那帮人打了,但是这人掘的像头驴,一直到禾鹿哭给他看,才肯松开衣裳。
禾鹿登时被吓傻,在那时候他第一次认识到了生命的贵贱,他们恨自己,打的却是季寒舟,因为他是人,季寒舟却是狗。
季寒舟以为禾鹿是怕了,便迅速捂上伤口想要离开,然后他就听到了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要照顾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那是禾鹿度过的最开心的暑假,因为矿场不再意味着孤独和市侩,它现在意味着季寒舟三个清亮亮的字,好不惹人。
工人的床铺很破,半高的瓦房还要用隔板分成上下两半,年纪小身量轻的都被赶到实木板子上睡,季寒舟就睡在那个黑的像口棺材的地方,稍微一翻身板子会吱呀的叫,好几次禾鹿都觉得它要塌了,但它最终没有,他紧紧缩在季寒舟身边,周围都是汗臭和骚味儿,他却听到了窗外的夜风蝉鸣,季寒舟的怀抱干爽又温暖,禾鹿不由自主的蜷缩进去,对的,他们曾经也这样过,只是陌生的像上辈子,他摸着成年野兽皮下流动的肌理,禾鹿忍不住的想,这哪里是狗,分明是匹漂亮的狼啊。
季寒舟的动作很小心,起初只是在他颈窝处轻轻的啃咬,鼻尖偶尔蹭到他锁骨以下两寸的地方,一股从脊背窜起一阵酥麻就直冲后脑,禾鹿整个人瘫软下来。
他不懂这人怎么连这种时候都还能思考,季寒舟许久都只是给些前戏,像是一直没得到主人指令,不敢“冒进”。
“你……”
“要吗……”
我cn祖宗,禾鹿气绝,却哑口无言,这东西被养的这样听话也要归功于自己不做人,但这时候开口就跟他发sao似的,思绪不过半分,大抵是看懂了禾鹿精彩绝伦的面部表情,季寒舟将人慢慢环抱住,一手托着脖子,伏身轻轻说了句放松,然后一杆到底。
禾鹿整个人猛地弓起来,喉咙里溢出弱不可闻的口口,随即便不着力的软在男人怀里,他暗骂这狗还有这一手,半天都缩在那儿急促的出气,禾鹿尝到了甜头,逐渐忘却了最开始的目的,只觉得这后面的滋味儿也不错,以往跟那些小情儿都是他买功,不过禾鹿没有这半分温柔。
折腾了一套,季寒舟将他伺候的很好,禾鹿忘乎所以,眯起眼睛摸了一把季寒舟的脸,“哪儿学的?嗯?”
四周安静下来,男人半天也不吭声,他这才发现季寒舟的喘息声有点重,他似是想起身,但撑了一次没成功,只是垂眼抿着唇。禾鹿皱眉,他握住男人的小臂,就发觉对方有点脱力的发抖,他望着后半夜飘起的小雨心下了然,眉心蹙成川字。
“你怎么了?”
“没事。”
禾鹿顿时脸上黑下来,他想起后来拍过一次片子,医生说按照愈合的程度看当年伤的反复,幸好是赶上了生长期,不然不可能自愈,还随口嘱咐两句阴天下雨多休息,不然保养不好老了要做轮椅了,禾鹿抬眼看他,季寒舟就站在那也不解释,他从没跟他说过腰疼的事儿,禾鹿说不出哪里不爽,总之就是哪哪儿都不爽,一股子邪火顶头窜。
“不行了?嗯?”禾鹿将人推翻到一边,想正门再来一炮,奈何一动腿竟然是软的,禾鹿气的快要翻白眼,正酝酿着,就见季寒舟有点吃力得拖着腿去了卫生间,禾鹿眯着眼睛爬起来,这家伙就在那抠药板,胳膊肘死死抵在大腿上。
禾鹿将烟盒甩在洗手台上,自己点了一根,居高临下地看,“说一句疼你会死是吗?”
“不会,”止疼药已经有耐药性了,季寒舟全身心都在跟细密的痛楚抗衡,腰上的神经痛一直连着下身都在发麻,季寒舟站不住,只能坐在那儿,盯着那烟盒半晌,伸手抽了一根,季寒舟很擅长这些饮鸩止渴的方式,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尼古丁和镇痛剂在粉饰太平,他半晌回了一句,但是没有用。
是的,没用,凝视痛苦,就会放大痛苦,无论是心理上得还是肉体上得,季寒舟很早就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做个鸵鸟也没什么不好,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能做的。
季寒舟不理解禾鹿为什么总是揪着这件事情,第二次了。
浴室冷了许久,这会儿过分湿寒,禾鹿站在那里,烟雾像是腾起得幽灵,无言中窒息一般的静蔓延开来,未等谁再发话,从门口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禾鹿瞳孔一缩,待他走到门口看见进门的女子后便是一愣,随即换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其实还是想要开脱一下的,可惜女子死死的盯着他身后凌乱的床铺,禾鹿明了这是个不爱装糊涂的主儿,啧,这麻烦了。
季寒舟闻声跟着出来,他看清来人是白婷之,四个月前禾鹿跟人打赌追到手的一个大学生,家里是检察院的,官商不分家,这一片公子哥儿们都知道白家有朵漂亮的小白花儿,比着谁先捞到手,便是最会玩儿的那个了。
“婷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两天去外地做研究考察吗?”禾鹿笼着浴袍,将手里的万宝路压灭,那做派倒是儒雅绅士,但此时看在白婷之眼里,只觉得恶心,她站在那里,从禾鹿看到季寒舟,再从季寒舟看到禾鹿,她想吐,但更想哭。
“今天有个项目忙太晚了,就在公司附近凑合一下,你想什么呢?”禾鹿悠悠的开口,正消耗着他作为衣冠禽兽最后一点耐心,他在等着对方先撕破脸,然后再顺理成章的,让季寒舟把她解决掉就好。
还未出社会的学生最有一腔热血,他们敢爱敢恨,因为他们没有能够牺牲的东西,所以他们看似摧枯拉朽惊天动地的反抗也最廉价,轻易就可玩弄,禾鹿满意的看着白婷之愤怒,绝望,痛苦,然后是深深的失望,一个纯白的天使认知到黑暗那一刻会出现的全部表情,将近半个月若即若离的冷暴力终于堆到了一个极点,她要爆发了,然后他就可以甩掉这个膏药了,禾鹿灵机一动,他甚至可以在事后就性向解释一番,他曾经那样努力的想要爱上这位白小姐,他隐忍不适,他无措的发觉自己其实不喜欢女子,他痛恨自己,然后他的司机趁虚而入,把他办了,不错,就这样吧,他是完全无辜的。
就在禾鹿沉浸于演绎时,白婷之颤抖着冲过来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太响了,直接把禾鹿的脸谱打碎,他咬牙冲季寒舟吼了一句,“给我把这个疯婆子扔出去。”
白婷之闻言四目睁裂,从小到大良好的教育让她不能设想如此荒唐的境地,“你说我什么?”
季寒舟看了一眼禾鹿,在几秒钟内做出权衡,他尽可能粗鲁的将人拽了出去,白婷之根本连抵抗都做不到,却还下意识护着小腹,一直到被拉到走廊,她竭力挣扎,男人竟被她就那也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白婷之望着自己的手心一瞬愣神,随即惊恐的后退,这会儿才感觉到两腿发软,颤巍巍跌靠在墙上。
走廊灯光暗淡,男人面目都隐在朦胧看不真切,可能是走的急了,他伏在那里咳嗽了一会儿,她记得禾鹿说过这人是从工地捡来的,长得好看就留着了,禾鹿的父亲禾云峰旗下产业除了明面上的发债公司,大头还是在矿山,那里的环境极差,工龄长的多少有肺部病变的问题,有的倒霉病重死了,也不过草草了事,她也是最近从父母那里有耳闻,这其中牵扯的是非太多。
半晌,季寒舟算是缓过来了,他缓慢的走过去,目光停留在白婷之捂着小腹的手上,十指软若柔荑,白皙纤长,是从小未吃过苦的手。
“我给你叫辆计程车。”
白婷之未料到他会这样,硬邦邦的回答,“不……不用你管我。”
“你一个人,这么远跑过来,还是个女孩子,不安全。”季寒舟在征求她的意见,“可以吗?让我叫辆车。”
强撑的护甲被意料之外的柔软击碎,她眼泪一下流了下来,怎么抹也抹不掉了,随即慌乱而狼狈的起身离开,高跟鞋让她跑不快,几次快要摔倒,然后季寒舟看着她脱了高跟鞋,就那么赤脚跑掉了,夜里恶寒,季寒舟觉得腰背又一阵阵钝痛,小心的扶着墙按揉了一会儿,期间透过小窗望向外面,车辆川流,霓虹接踵,就觉得这繁华,太冷了。
那头好像说了句什么。
“没事,就是前两天太忙了,我吃点药就好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季寒舟只穿了件单衣,但也不敢进门,一直到禾鹿在两天后的场子成功约到人,才尽兴的挂断,他起身走出来,路过季寒舟时随口嘱咐了几句他要备套行头和好酒。
身后人没应声,禾鹿疑惑的回头,“你聋了?”
“白婷之的爷爷白杉是谁你知道吗?”
“谁?”,禾鹿皱起眉,他其实不在乎那老头子是谁,他隐隐感觉到季寒舟话外之意,他平生最讨厌别人好为人师,尤其这个人是季寒舟的时候。
“他爷爷是司法局的上级。”
“哦,可吓死我了,那又怎么样,她自己愿意跟我的。”,禾鹿嗤笑,回神就见季寒舟正沉着眸子看他,下一秒一把将他按在了床上,禾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惹恼,暗骂这病够竟然还有这么大力气。
男人抬眸撇了一眼窗外,月光淬亮他眸中的刀锋,季寒舟一瞬晃神。
“你不是还要吗?”,季寒舟敛起眸光,说话间去八禾鹿的裤子。
他贴的太近,已经干爽的发丝扫在禾鹿的侧脸,禾鹿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季寒舟……你怎么不去死啊。”
“少爷就这么等不及吗?”
禾鹿知道季寒舟是什么目的,但一刻愤怒还是占了上风,他语气冷了下来,”季寒舟,你以为你是谁?”
男人僵住。
“我读过的书,受过的教育,接触的人,你一辈子也攀不到,轮得着你教育我吗?”
“要不是我选了你,你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就病死在那个鬼地方吧。”
“你现在起码还能有个活头,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老天爷生我就生的矜贵优渥,我就是能耍一辈子,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嗯?”,禾鹿看着目光暗淡下来的人,轻飘飘给他最后一句,“还是这一夜,给你什么非分之想了?”
“看看你自己,你配吗?”,禾鹿起身,这次很顺利,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大步离开了。
一直到世界都安静下来,季寒舟才窝在被褥里动了动,一双眸子始终盯着对面那栋大厦,眼底灰暗一片,止痛药导致他的感官有些迟钝,脑子也逐渐昏沉起来,但是他还不能睡,天亮之后,他还要去见一面禾云峰。
-------------------------------------------
梗长,我懒,有人看会开,不好看就当片段,俺已经爽完了(大变态读条99%
受有强直性脊柱炎,更新慢,不稳定。为xp产粮的产物。
许罡发现租他家五楼那家伙永远在轰隆隆地用着三楼的热水...
许罡发现租他家五楼那家伙永远在轰隆隆地用着三楼的热水器。
早、晚、甚至中午都在轰隆隆地用着。
那热水器是四五楼共同财产,厕所和浴室一体,平时都争抢。
那小子倒是不抢,只是洗澡的点忒扰民,早能早到五点半,晚能到凌晨两三点。轰隆隆的热水器一开,一洗就是半个钟头。别的租户都在骂,这小子别是在厕所喝水。
租户找到许罡他妈投诉,他妈去找了两趟。房里没人。
第三天才碰着人,还是许罡在厕所逮着的人。
那小子穿一条松松垮垮的T恤,许罡没见过衣服能被穿成这样,几乎拉长到了腿弯。
那小子正搓着头上的泡沫,察觉到背后有人,扭过身子,非常警惕,拿眼角睥着他。
别洗这么久。许罡插着兜倚靠在门框上看他。
那小子倒是没说什么,点点头,又背过身子去搓头了。
那小子这回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应声。
第二天,热水器仍旧五点轰隆隆地响起来。
许罡他妈在房里喊,许罡去看看!
许罡带一身火气,一股气上了三楼。
却见浴室里,那小子正背着他,站在热水下面。
“人家不用睡?”
那小子吓一跳,转过头,下意识捂住要紧处。
“对不起。”他背着身穿好了衣服,遮住了瘦巴巴的屁股。
随即想起不该这么怂,补了句:“我交了钱的。”
许罡眯眯眼睛,“钱我退给你,搬别处去。”
小子不讲话了,擦身而过的时候,故意拿湿淋淋的肩膀撞了一下许罡。
许罡没被撼动,倒是自己哼一声,蹲地上了。
许罡目瞪口呆。
碰瓷还能这样碰么?
伸手要去扶,那小子却非常硬气地从地上起来了,瞪他一眼,“我立马搬。”
“好。”许罡看着他说,“搬,快搬。”
那小子却没搬,依旧没皮没脸地在顶层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住着。
这个城市,很难找到这么低价的房间了。
再就是,许罡他妈是为数不多他拿不出身份证还让他住的房东。
用热水的频率倒是降下来了。
常常许罡回来,写完作业往楼顶去弄花弄草,经过那个小房间的时候,那房门都紧闭着,像是没人在里面。
许罡知道,那小子是在里面的,因为他每次上楼都要故意重重把脚踢起来,像要踩死什么似的。
这种安静没持续多久,过两天,凌晨五点半,热水器又轰隆隆响起来,那天夜里两三点,也响。
那小子像是不用睡觉。
许罡他妈亲自起了趟床,跟楼上那小子交涉。
回来的时候六七点,许罡穿好校服背好书包问他妈啥情况。
他妈脸色不明,摆摆手:“上学去。”
许罡从学校回来,吃完饭又要上楼弄他的花草。
却见那小子正蹲在他的茉莉花前面。
看他过来,回过神。
倒是没摧残他的花,只是只是十只手指上都是泥巴,指甲里也是。
那小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卧槽”一声。
许罡说:“幸好你没碰我花,要是碰了今天真让你卧槽在这里。”
那小子冷冷看着他,青皮脑袋,圆溜地微微低着,就拿那眼神看着许罡,像是要猛牛冲击似的给他一撞,最后什么也没说,自己蹲在楼顶的水龙头那里洗手。
许罡给自己的花淋了淋水,又拔了杂草和死叶。
那小子还没洗完。
“洗猪肉打算下锅呢?”许罡说。
小子顿了顿,把水关了。
许罡发现他指甲缝里居然还是一圈儿黑,像是真洗不干净那点泥土似的。
然后他发现,那不是泥土,应该是机油一类东西。
他本蹲在角落里狠狠盯着他的,一会儿功夫却蹭了过来,蹲在他旁边,不说话。
许罡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汗味,侧头看了眼,天暗,只看见圆溜的青皮脑袋的轮廓,还是那件垮得不像样的T恤,脊背上汗溜溜的。
许罡站起身来,准备走。
“能别让我搬么?”
那小子闷声说:“跟阿姨说说?”
就他转身这会儿功夫,那小子居然又把手指捅进了它的茉莉花盆里。
许罡忍无可忍,说:“你他妈再碰一下试试。”
那小子显然不是故意的,被他一吼,竟有点呆滞,他错愕地举着手。
“洗手。”许罡说。
那小子便在许罡的注视下去洗手。
洗完了,就蹲在水龙头那里问:“能先别赶我走么?”
这回脑袋也低下来了,看起来和平时惯常高高抬着头颅的样子不太一样。
见他不说话,又补充:“不洗了,你家热水器。”
这话说的他们家多抠门似的。
“知道了,能别赶我走么?”那小子说。
许罡不知道他妈说了啥,估计就说再那个点洗澡就不让他租房了,这小子重点一点也抓不好。
看着凶,实则跟个傻逼似的。
小子是干什么的,许罡一点也不知道。
踩死大象似的力道砰砰砰一路在楼道里响到楼上去。
四楼的租客最先烦了,把那小子拦在楼梯那里。
说,你再踏一个试试。
那小子毫不犹豫,重重踏了一脚。
揍没揍许罡不知道,只知道那小子当晚没出来洗澡。
第四天晚上许罡再去楼顶,经过三楼的时候,那小子背着他,正在弄热水,还是那件拉拉垮垮的衣服。
他压根没注意身后,只是撅着屁股扒拉他藏在洗漱台底下的桶,再起身却很久没法儿起来,扶着腰僵在那儿,颤颤巍巍的,跟个百岁老人似的。
好不容易转过身了,看见许罡吓一跳。
“四楼那帮人揍你了?”
说的是四天前楼梯里的动静。
小子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这件事。
“没有。”他把门半拉,闷闷道:“我洗澡了。”
“你洗。”许罡说。
“你站这我洗不了。”
“看都看过了。”
小子眼神变得冷冰冰的,像是又要猛牛撞击。
门砰的一声拉上了。
后来好多天,许罡都没见到那小子,倒是经过他房门口的时候,都能闻到一股子跌打油的气味,许罡怀疑那小子直接拿跌打酒泡澡了。再过几天,味道不仅没淡,还加上了麝香风湿膏的气味,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活像在五楼开了一个什么医馆。
许罡又想,四楼那群在酒吧工作的也是一群神经病,别是真把那小子锤成什么内伤了。这么久没好。
洗完澡的小子看着精神一点了,短发湿漉漉的,水一滴滴往肩膀上淌,他不穿上衣,肋下骨头节节分明。
看见许罡愣了下神,热水好像让他也柔和了下来,变得没那么毛刺刺的。
“找我?”
许罡点点头,插着兜。
“四楼那群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傻逼似的往上找揍。”
“不是四楼。”那小子回头把自己的沐浴露洗头水装进桶里,把桶推回洗漱台底下。
“早好了,你当我不抗揍?你当我没揍他们?你当我没反抗?”那小子心情不错,讲话飞快,嘚嘚嘚的。
洗澡这件事好像真让他心情不错。
见许罡不动,站在那儿。
小子说:“你不信?”
圆溜溜的脑袋仰着,很骄傲,一副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样子。
“你房里跌打油味儿快把五楼淹了。”许罡说。
那小子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发现这个。
扭着头往楼上走了几步,居高临下说:“不会这都要管吧,房东。”
说完砰砰砰上楼走了。
许罡站那儿,觉得自己像个多管闲事的神经病。
周六的时候,许罡起了个早,跑步,跑完步到街口那家包子铺给他妈抢限量供应的酸菜包。
拎着包子回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天边挂着淡淡的蓝。
许罡把包子放桌上,就上楼弄花草。
走到四楼拐角却停下了,楼梯没装灯泡,五楼那小子的房间门口正坐着一个麻袋似的东西。
许罡把手机调亮,那团麻袋缓缓抬头。是那小子。一身黑。
“早。”还提得起精神给他打招呼。“钥匙丢了。”
人是蔫巴的,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怎么的,起身的时候,竟然扶着膝盖好半天起不来,只能慢慢反过身子去抓门把手,想借力站起来,尤为缓慢,尤为狼狈。
见许罡一直站在那里,笑了笑说:“腿麻了,真操了。”鼻音都是带颤的。
许罡没再站那儿看,下楼去取了备用钥匙。
再上来的时候,那小子已经板板正正地站好了,手插在卫衣兜里,站一旁等他开门。
许罡把钥匙捅进门锁里,刚一推,一股比楼道里浓重一百倍的跌打油混杂膏药的气味扑面而来,差点让他跌一跟头。
“你药酒当酒喝呢?”许罡拧着眉看他。
那小子笑了,嘎嘎地乐,扯到哪儿了似的,又扶着腰拧起脸。
“你天天打架?”许罡问。
“不是。”那小子进了房鞋也不脱,就想往床上躺,看许罡一脸不适地站在那里,弯下腰想把鞋脱了,又疼的停下动作。
“你不是不让洗热水澡么?”
“关热水澡什么事?”许罡愣了。
“不洗热水澡,背就疼,难受。”那小子躺在被子上,屋里暗暗的,到处一股子病气。
那小子说:“我有病。”
说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许罡,不用灯,那亮光像是直接从眼睛里冒出来的。
“背疼的毛病?”许罡问。
小子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哪里都会疼,看它心情。”
“是什么病?”
“就疼呗。”
“叫什么?这个病。”
“不知道。”
许罡知道了,小子压根没去看过病,只管这个叫疼。
“去洗澡?”于是许罡问。
小子一下看向他,眼神亮亮的。
他欢欢喜喜地挪进浴室,再出来的时候,居然真的好多了,出来就冲许罡乐,露出俩虎牙,居然还有一个酒窝。谢了,房东。
就好像许罡家三楼那水龙头淌出来的是什么神药似的。
下了楼,许罡他老娘刚起床,正坐在桌子前面啃那袋包子。
“五楼那小子叫啥?”
他娘愣了愣,想了一会儿:“叫雏儿么,沉雏。”
又说:“哪知道他,又没个身份证,自个瞎编的名字吧。”
“什么病?”许罡又问。
“不知道。”他妈答道。
“你知道啥?”许罡嗤地乐一声,“啥人都敢往楼里收。”
“看着可怜么......”他娘包子也不嚼了,好像落入了什么回忆里,又说:“这小子找到我的时候就拎个麻袋,装饲料那种,说没地儿去了,你知道我心软。”
沉雏不读书,每天跟个上班族似的,不不,比上班族还忙,自己的衣服就那件拉的老长的T恤,其他时候穿工服,各种各样的工服。
有写着xx便利店的,有写着xx火锅的,有xx游乐场的,还有修理厂的。
晴天的时候,就都洗了,拿到楼顶上晾晒。
楼顶有三根粗钢丝,专门给租客晾衣服的。
沉雏那些工服混在各种衣服里,五颜六色地飘扬,好不显眼。
那些衣服已经在竿上挂一周了,周围的衣服收了又晾,换了一批又一批,一开始他们是热热闹闹地飞,后来都蔫巴巴孤零零地挂在竿上。
一场雨就要来了。
许罡上天台搬他的花,挨个挪进楼顶的小楼道里,再一探头,乌云黑沉沉,一件工服被风掀得在风中荡了几圈,落在地上。
许罡这才想起来很久没见过这小子了。
楼道里也很久没响起过砰砰的故意踩地的声音了。
五楼的门紧闭着,许罡敲了敲,没动静,他额角一跳,别死在屋里了。
“沉雏。”他喊,锤了一下门。
“索命呢?”懒散散的声音好久才从屋里传来。
许罡一听,心放下一半。没死。
沉雏来开了门,还是那股药味儿,像是更浓烈了。
“谢了啊,我忘了收。”沉雏把衣服接过来,走回屋里。
一瘸一拐的,提起左脚的时候很缓慢,像是有千钧铅球压在那脚背上似的。
许罡静静看着,突然问:“要洗澡吗?”
沉雏走的好慢,抱着衣服惊诧又缓慢地回过身来,他的头发好像有点长了,像一茬刚出苗的麦苗。
他笑道:“别了,不好使......疼厉害了热水澡就不好使了。”
许罡问:“要怎样才可以。”
“不知道。”毛刺刺的脑袋蔫着,把那几件工服一件件挂进角落那布衣柜里。
“擦药了么?”许罡又问。
沉雏又笑起来,他已经好多天没跟人讲过话了,骶髂关节像被人埋了一千根刺似的,动就疼,不动就僵,僵了更疼,就自己躺在床上,从天亮躺到天黑,再从天黑躺到天亮,饿了就爬起来弄点挂面吃吃。
像是一百万年没见过活人了。
看见许罡,他心里高兴。
女房东把儿子养的真好,许罡身子板板正正的,肩膀宽阔,逆着光站在那儿,跟竹林里一杆竹子似的,人也好,就是脾气好像真不怎么好。
比如现在。
许罡正皱着眉看着他,“傻逼,笑屁。”又问:“擦药了么?”
他走进屋里,像是看不惯他房间的杂乱似的,及其顺手地抻了抻他的被单。
“擦了。”沉雏犹豫了一会儿,问:“能帮我贴一下药吗?我自己弄不着,总是贴不好浪费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了,雨珠子砸在那扇小小的窗上,绿色的碎花帘子被风吹得掀起一个小角,沉闷的药味不仅没被驱散,仿佛还流动起来,弥漫在两人之间。
沉雏费劲地翻个身,掀开自己的衣服。
“就这儿。”他反手指了指脊背某一块,背上早已贴了四块膏药,贴的不好,起着褶,好多处重叠在一起。
他反手扯着一角把膏药撕下来,对自己可真一点不客气,把皮都狠狠揪扯起来,唰一下,就把四张连一起的膏药贴撕了下来,留下一串白印子,没两秒,那白印缓缓变红了。
许罡看着,替他疼。
“药在桌上。”沉雏说。
“歇歇再贴。”许罡说。
沉雏就趴着不动了,说不上来的高兴,想说话。
就问他:“你几年级呢?就在一中上学?我看见那边儿校服是这样的,不过十二中校服也差不多,黑红黑红的。”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和刚刚开门时候蔫巴巴的样子又不一样了。
身后没动静,过了一会儿,许罡的手落在他背上,轻轻按了一下,又移开。
他的手真暖和,沉雏在心里想。
他动了动,继续说;“有时候我也去一中的,你们那里不是有自行车社?我给那群人修车去了。”
许罡没说话。
“你高一还是高二?还是几年级?”沉雏再接再厉。
许罡还是没答。
空气有点冷,露在外面的背慢慢发凉发僵。
沉雏也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沉雏突然动了动背,闷声道:“我自己来吧。”
许罡一把按住他,又说:“别动。”
“别压我。”沉雏闷在枕头里的声音有了点变化,听起来憋着气似的。“不想帮别帮......!”
“什么不想帮?”许罡搞不清他为什么短短十分钟,情绪能变三趟。
“我说话你又不应!”沉雏脾气一下上来了。“我不稀罕!”
说着要翻过身。
一只手牢牢压在他背上,不重但是按得牢固。
许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走神了,没听清。”
沉雏不动了。
“你刚说什么了?”
许罡是个不容易走神的人,但是沉雏背上的膏药印子实在太多了,斑斑驳驳的,陈旧的是褐色,新鲜的是红色,一块一块长方形烙印似的盖在背上,从脊背中央的痕迹最密集,褐色旧痕沿着瘦瘦的骨头一路蜿蜒着下来。
许罡没见过这种脊背。
他在学校呆久了,有时候打球大家脱了衣服,背上都是汗,光溜溜的都是汗,大家的背可能有痘印,不平滑,但是没有像沉雏这样的。
他突然意识到沉雏真的不是一个学生,他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但是又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看了眼沉雏,圆脑袋瓜,耳朵红红的。
“没注意听,不是故意的。”许罡又解释了一下。
“知道了。”沉雏不吭声好一会儿,问:“晾好了么?我冷了。”
许罡把桌上膏药拿过来,膏药盒子上印着两只老虎,很廉价,三毛钱一贴那种。
他想说你以后别用这种,但是又没说。
他用手按了按沉雏后心那儿,“这里吗?”压住的是最膏药痕最密集那块儿。
沉雏嗯了一声,说:“就往下一溜,贴一排。”
他心里想,许罡的手真烫,热水袋儿似的。
很快,凉凉的膏药覆上来,沉雏趴着都能想象到贴的多妥帖,一张张紧密挨着,但是不皱不褶,互相也不覆盖重合。
他喟叹一声,“舒服。”
“这就舒服了?”许罡嗤一声,“贴的神药呢?”
“已经能想象到待会儿多舒服了?”沉雏乐着,慢慢扭过身子,笑嘻嘻地抱了抱拳,“谢谢大侠。”
沉雏像个怕雨水的动物,雨一歇,天一放晴,就出来活动了。
每天还是把楼板踩得很响。
偶尔两三点也在洗澡。
大家好像习惯了一样,没再投诉,有人见了他偶尔还笑着骂一句:“狗比又去厕所喝水呢?”
见到熟的人才有点笑模样,咧咧嘴嚷道,“我去拉屎等你吃呢!”
实验班课程重,任务大,每天回来都快十二点了,许罡他娘给他煨了汤在瓷盅里,每天雷打不动盯着他喝。
“真辛苦。”他妈坐在桌子上按蜘蛛纸牌,看看儿子,对自己很满意,“幸好没瘦。”
许罡说:“你以后早点煮,放灶上热着,别弄这么晚。”
“我乐意!”他娘提高了音量,“养儿子我乐意!你要剥夺我的快乐?”
许罡无语地往二楼去。
没等他走两步,熟悉的砰砰砰声传来,一回头,一个人就撞了上来。
租客另外有个门进楼梯,他显然没想到楼梯入口就站着一个大活人,扶住鼻子“卧槽!”一声,就蹲下了。
许罡忙低头跟着蹲下,去掰他手,“怎得了?”
沉雏紧紧捂着鼻子,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好半天,被许罡强制拉开双手,一串鲜红的血正汩汩顺着嘴唇淌下来,沉雏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那血。
“啧。”许罡没来得及阻止,拧着眉就这么看着他将血抿了下去。
沉雏缓过来些,尝到了铁锈味,操了一声,“流血了!”
许罡把沉雏带到二楼厅里,沉雏站在他房间门口,好奇地打量周围。
“仰。”许罡说。
沉雏就把脑袋仰起来,望着天花板好奇地打量,眼珠子转个不停。
许罡就着灯看了看他鼻子,摸了摸他鼻梁骨。
沉雏瓮声瓮气说:“没折。”
许罡点点头,拔出被血染了大半的棉花团,又塞进去一个新的。
“没事,我回去了。”沉雏说:“你把书包卸了吧。”
许罡这才发现自己还背着书包。
“晚上不舒服下来找我。”许罡说。
沉雏摆摆手,往楼梯口那儿走。
许罡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荧光马甲,在夜里像个发光的荧光绿灯笼。
沉雏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学校是不是有文化节来着?下周,我也去。”
每个五月学校都会举办五月文化节,但是这个事和许罡没什么关系,他们实验班的,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
沉雏鼻子里塞着棉花团,眼神亮亮地看着他,让他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就“嗯”一声。
“好。”沉雏颠颠儿走了。
周一早上六点没到,许罡还在吃早餐,一颗脑袋伸进来。
左右看看,见只有许罡一个,沉雏才喊一声。
许罡说:“进来。”
沉雏说:“鞋底有泥。”他心情不错,说:“看我!”
说着张开双手转了一圈。
揪着衣服给许罡看,白T恤,上面印着“纲强自行车”,“这是我今天穿的,我们还有旗。”
说完颠颠儿把头缩了回去。
根本不需要许罡做出什么回应。
五月节是个汇集了表演和展示的活动,每个社团摆摊,卖些小玩意儿,展示自己的风采,一般都是给高一高二逛玩的,还有校外人士进来,哪哪都是人。以往许罡也没兴趣,放学后一定坐在班里写作业,等饭堂没那么多人了再去。
但今天他同桌范星津起身的约着隔壁排的许向文的时候,他也收拾了书包。
两人都惊了,“怎么了,教室闹鬼了,你着火了?”
许罡笑了一声,“着火你妈。”
“那你屁股怎么从椅子上起来了?”范津星问。
“走不走?”许罡懒得解释,他自己都不太想的通,只是脑子里一直都是沉雏那副傻子似的乐着的脸。
人真多。
到处都是人。
范津星和许向文在军事社停下来,广场最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搞来了一辆真退役坦克。
许罡继续一个个摊位地找,没走两步,他就看到沉雏和他们的“纲强自行车”。
看起来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就他站的那么一会儿,沉雏就没停下来过忙活。
纲强自行车摊位有四个人,三个坐在摊位上,就沉雏一个人蹲在地上换胎,旁边蹲了俩学生,边看边问点什么,沉雏估计早上去理的头发,短麦苗似的发茬又绞得短短的,埋着头时不时给他们说一下。
“同学,来看看啊。”摊子上一个胖子远远看见他,招呼他。
许罡没理他,就在花坛边坐下了。
他以为沉雏修完一个胎就完事了,结果没等那两个学生走远,那胖子指指旁边挺的一辆自行车,跟沉雏说了句什么,沉雏就又跟蘑菇似的蹲在地上捣鼓。
到了十一点五十,周围的摊子边没人了,甚至那三人也走了俩,沉雏还是蹲在地上修车。
许罡走了过去,那胖子站起身,满脸笑模样。
“同学,我看你在那边看好久了呢,远观不如来摸摸,上上手。”
沉雏回过头,看见是他,喊了一声:“许罡!”
许罡没说别的,指指沉雏,“我朋友,能带他吃个饭么?”
胖子见他不是看车的,笑脸就不摆了,扭头问沉雏,“阿雏,你朋友?”
“嗯。”沉雏点点头,把扳手放在桌上,用手肘抹了把汗,看着胖子,“店长......”
“行,你去吃饭,吃完回来。”胖子看了看表,“十二点半你回来,今天下午把那两辆装好给人家就行。”
沉雏点点头:“行!”
沉雏跟在许罡后面,说:“哎我以为见不着你了,你上午还没在呢?你上午上课么?不是今天自由活动么?”
“要上课。”许罡把他带到饭堂侧边的那排水龙头那儿,“洗洗。”
沉雏搓了搓手,他的手全是黑的,清水洗不干净,许罡给他挤了一坨旁边的洗手液,沉雏在手上搓,只洗掉一层黑,还剩下好几层黑色。
周围是学生最多的时候,大家进进出出,吃晚饭的都在池子那儿洗手,好奇地往他们身上瞥,有人跟许罡打招呼:“罡哥!”接着眼神就轻飘飘往沉雏身上落。
沉雏洗得手麻了,头皮也跟着有点儿发麻,索性不洗了,“你去吃,我去外面买份饭吧。”
他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什么也沾上了机油。
“平时怎么洗干净的?”
“店里有专门的洗手的。”沉雏这会儿一点也不活泼了,低着脑袋。
“带了吗?”许罡问。
沉雏摇摇头,他有点着急,迫切想离开,于是退了两步,跟许罡说:“你去吧,我回去了。”
许罡直接拉着他的衣领,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脸上没啥别的表情,“洗不干净就不洗了,你用手抓饭吃么?”
沉雏就这么夹在一堆黑红相间的校服里面逆行,许罡挡在他前头,把他带到了一个角落点的位置。
他给沉雏打了一份饭,糖醋排骨,一份玉米粒,一份炒芥菜。
沉雏埋着头吃,话少得很。
其实他这会儿不怕人了,又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有点胆小,有点丢人。
“喝口汤。”许罡说:“脑袋起来点,待会儿还得去洗脸。”
许罡刚刚没说什么,现在也没说什么,他身上有股子“这没什么”的松弛感,还给他打了饭,沉雏很感激地说:“谢谢。”
许罡淡淡看他一眼,看起来也不需要这声谢谢的样子。
晚上回到了家,许罡看见桌上摆着一大袋零食,果冻、肉铺、鱿鱼丝,什么都有。
他妈坐在沙发那儿看电视,问他:“我能吃么儿子。”
“谁的?”
“五楼那小子带的,说有人要给你,哪个啊,什么情况啊?”
许罡没说话,拎着袋子就上了五楼。
那小子在房里,一打开门又是一股药味。
许罡怀疑这个房间早就被渍得入了味,没人愿意租了。
沉雏看见那袋零食,把门掩了掩,只露出半只脑袋,“饭钱。”
“有你这么付的?”许罡扳着门。“一共就八块,不是八十。”
“别推!”沉雏在里面吼。
“你开就不推。”许罡说。
门不情不愿地开了。
沉雏拉着脸,懒得理这人,转身往床上趴,继续摸过刚刚没看完的漫画。“买给阿姨的,又不是给你的。”
许罡把购物袋放在房间桌子上。在里面翻了翻,“她高血糖,吃不了,拿包鱿鱼干得了。”
“再拿包猪肉脯,那个也好吃。”
许罡就又捡了包猪肉脯出来。
沉雏不愿意看他了,埋着头就着光看书,他脖子后面贴着一块皱巴巴的膏药,一半藏在衣服里,另一半也没贴着皮肤,张牙舞爪地立着。
“贴的啥玩意?”许罡过去扯了扯他衣服,好家伙,衣领底下的那部分更皱,没个好样。
沉雏自己摸了摸脖子,也觉得癞癞疤疤的。
没等他弄,这回许罡上手给他撕了,只叮嘱着:“别动来动去。”
沉雏感到那双暖呼呼的手,一只轻轻压着膏药周围的皮肤,一只慢慢撕膏药。
倒是不疼,就是太慢。
光是撕下来就弄了差不多五分钟。
“晾晾。”许罡又说。
沉雏闷在枕头里乐,“你是不是强迫症啊?撕下来必须得晾晾。”
许罡不理他,掀起他衣服,果然脊背上乱七八糟贴着三四块膏药贴。
“别撕这些了,刚贴的......”沉雏一把抓住许罡的手。
许罡不动了,“有用么?”
“有用啊,麻麻的,就是麻烦,不能白天贴,有味儿。”天天只穿一件T恤的人倒是讲究起来了。
许罡问:“不去医院看看?”
“去什么,我都问了,去也就拍个什么叉片儿,车行那有个老头也是这样,有时候他比我还重呢,我动动就能好,他真一下没法儿动......”沉雏动了动肩背,语气有点儿随意。
五月的夜晚还是有一点热,屋里却没开风扇,床上还是稍厚的毛毯。
“还跟老头比呢?”许罡把衣服给他拉下来。“抽空去看看医生吧。”
沉雏笑了两声,不知说什么。
Chapter5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可能是那天的眼泪完全吓到了单晟一,此后沈周的治疗成了单晟一眼中top1的重要事件,哪怕逃课逃训也要跟着。容絮一开始还来,后来可能觉得乖弟弟比自己靠谱,也就不怎么来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单晟一高,力气也大,完全撑得住沈周疼脱力的身体。他会把人揽在怀里,像是护着某种金贵易碎的瓷器。沈周也乐意他陪着,他在单晟一面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永远能摸顺自己的脾气,这点就连沈周自己都很意外。
沈周生得好看,他自己也知道。从小到大,沈周身边充满了或是倾慕或是嫉妒的各种目光。可能讨厌他的人要比喜欢他的更多吧,毕竟沈周自认并没有一个和外表匹...
沈周生得好看,他自己也知道。从小到大,沈周身边充满了或是倾慕或是嫉妒的各种目光。可能讨厌他的人要比喜欢他的更多吧,毕竟沈周自认并没有一个和外表匹配的高洁的灵魂。
他脾气很大,人也刻薄挑剔,相当之擅长发现别人的丑陋之处,因此身边从没有长久的朋友(容絮是个例外,沈周猜可能是因为他俩彼此嫌恶)。恋人就更不用说,他会因为一个人笑起来很得自己心而纾尊降贵地和他谈场恋爱,没两天就会因为这个人某一句很蠢的话而一脚把人踢开。交过男/女朋友无数,颇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
所以单晟一一开始并不特别。因为脸喜欢自己,说话也小心翼翼,一言一行带着谨慎和讨好。这些套路沈周早就看腻了,如果说真有哪里不一样,可能就是眼睛吧。
单晟一有一双格外干净的眼睛,带着不谙世事的愚蠢,可他绝不是一个蠢人,甚至带着沈周没有的世俗和圆滑。
然后就在沈周敲开门一瞬间,他低沉的尾音瞬间上扬:“哥?怎么出来了,就结束了吗?”
沈周抬了抬下巴,指向手机:“忙你就先回,今天用不着你。”
单晟一把手机扔包里,往前走两步,扯住沈周一点衣摆:“哥,那今晚去吃火锅吧,吃重庆火锅,庆祝你就快能开始训练了。”
沈周抬头看他,看他干净清俊的眉眼,笑笑:“好,我要喝酒的,你来开车。”
入秋后沈周恢复了训练,单晟一给他买了更柔韧的运动型护腰,这样沈周可以在跳舞的时候带着。即便如此,训练量一上来,沈周晚上还是会因为腰骶部持续针扎似的疼痛折磨得睡不着觉。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怀念单晟一的按摩手艺,热敷之后隔着毛巾重重地压两下,解乏又舒服。
于是他便想着让单晟一留下来过夜。
那天单晟一晚上惯例过来遛狗,沈周从窗户看见他回来,便推开门问他要不要进来吃夜宵。单晟一自然是不会拒绝。
沈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把晚饭特意留出来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又遥控单晟一端出来,他自己拎着半瓶酒晃回吧台边,立起iPad看之前一直没看完的恐怖片。
单晟一在他旁边坐下,他摆好盘子,“哥你不吃点儿吗?”光喝酒。
沈周摇头,“冰箱里有可乐,想喝自己去拿。”
单晟一抿嘴,他其实不喜欢喝碳酸饮料,自己去水池接了一杯自来水,回来凑到沈周身边看他在看什么。
沈周把平板往两人中间推了推。
屏幕里女主角慌张地逃进车里,下一秒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车窗,她一转头,看见站得笔直的躯干,和脖颈扭曲弯折一百八十度后倒挂着和她对视的头颅。
单晟一:……
他打了个哆嗦,默默看向一脸平静正抽着烟的沈周,咕咚一声咽下唾沫,埋头干饭。
“害怕?”沈周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
单晟一颇为倔强地说,“不怕。”他抬头看着屏幕,眼睛却是眯着的。
沈周彻底笑开了,他晃了晃酒瓶,逗狗似的,“来一杯就不怕了,试试吗?”
单晟一腹诽你这样真的很像某些图谋不轨的大人,但嘴巴仍然很虚伪地馋了。
那天晚上沈周得偿所愿享受了睡前按摩,倒是单晟一攥着被子,一晚上都没敢上厕所。
容絮发现这一切的之后不能说惊讶,简直是丝毫不出意外甚至有点儿愤怒。
“沈周你怎么想的?”容絮看着他。
沈周刚结束一组桑巴热身,听了容絮的话眼皮也不抬:“什么怎么想的?”
“单晟一,你到底把人孩子当什么了?”
把他当什么?沈周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单晟一好用,听话,在自己身边也不会让自己烦躁,所以愿意给他涨工资,还提供住宿,仿佛雇了一个男版贴身丫鬟。
但想起单晟一的眼睛,和他贴着自己耳边叫哥的嗓音,沈周的刻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容絮在他旁边把右腿架上把杆,左脚向旁一蹬就是笔直的横叉。她面冲着沈周,精致的脸仰着,眼睛里是难得的严肃。
“你喜欢他?”容絮问。
“疯了吗我?”沈周皱眉不耐道。
“那你是喜欢他对你好?”
“也是,”容絮笑笑,“谁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好呢?”
“不管怎么说,小单和你之前那些人都不一样,你知道的,把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毛病收一收,对弟弟好点儿。”
沈周别开头,难得没和容絮呛声,他的目光落在一边耷拉着的护腰上,过了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沈周颇为烦躁地翻身,猛地感觉腰上滑下去一只手。他吓了一跳,忙拧开床头灯,看到单晟一竟是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脸砸在床垫边沿,睡相惨不忍睹。沈周晃了两下,听见一声模糊沙哑的“哥?”
“嗯,”沈周应道,拉着人的胳膊把他往身边拽:“你上来睡。”
单晟一困到极致,一个人半个都还在梦里,几乎是凭着本能爬上了床,半条长腿还耷拉在地上,就一头砸进沈周的枕头里,没过半秒又进入了梦乡。
沈周叹口气,无奈地把被子往那边匀一匀,将就着睡下了。
论和老板睡在一张床上需要几个步骤?
单晟一第二天睁眼看到背冲着自己睡着的沈周时,脑海里飘过了白云大妈的声音。
什么鬼?????!!!!!!!!!
他脑袋里直接炸开一朵蘑菇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的源头是哪儿,按理来说两个男的睡在同一张床上根本不至于,可是buthowever,沈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单晟一心里翻江倒海,起床动作却轻的不能再轻,一举一动都仿佛开了0.5倍速。
就在他即将逃离这张罪恶的床时,身后的人翻了个身,哈欠连天地交代:“小区门口带个鸡蛋灌饼回来。”
单晟一的腿又软了。
就在某人软手软脚地出门后,沈周这才抹了把困出来的眼泪,揉着落枕的脖子躺回了自己枕头上。
“要不咱明年出来单干得了,开间舞蹈教室也挺好,你觉得呢?”演出那天在大巴车上,沈周容絮作为负责人教练坐在第一排,身后一群叽叽喳喳的半大孩子。
“比完赛再说吧。”沈周靠着窗边,倦得眼睛也睁不开。
容絮从沈周衣服下摆伸进去,摸到一个嗡嗡震动发热的小型按摩仪;“这你都带上了,有用吗?”
“没什么用,还是疼。”沈周蹙着眉头往旁边挪了挪。
演出在下午五点,上午八点他们就过去踩点,熟悉舞台,安排独舞双人舞的站位顺序。容絮和沈周都不是什么平易近人温柔体贴的人民教师,更像冷面无情的体校教练。
容絮不吝啬嗓音,拿着大喇叭不断输出:“听节奏看前方!我说多少遍了,第二排那个排头,你再往前杵下次就让你站大排头头顶上跳怎么样啊?”
学生们就笑,笑一半看见沈周拉着脸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根戒尺,顿时一声都不敢吭了。这位不爱开口,但是真打。
上午排练了三遍,沈周在台下看整体效果,台上的容絮扣细节动作,三个多小时下来,沈周的腰快不是自己的了。
【乖弟弟,help,你哥被摧残成这样了。】
【姐,我这就过去,得先找个地方让他躺下。】
好在休息室有张硬板床,怕是给通宵排练的人准备的,不知多久没用。沈周顾不得嫌弃,他整段腰胯都没什么知觉,往下坐的时候甚至察觉不到自己坐没坐下。
“你这是不是,复发了?”容絮声音都有些抖。
“不是,站太久了疼得有点儿麻了……你少咒我。”沈周咬牙平躺,感觉骨头像是一万根针在扎,不是压迫神经时往腿上窜的放射痛,而仅局限在下腰部,可能是劳损或者关节炎,沈周自己也不知道。
容絮翻他的包,把按摩仪往他身上一扔:“你带了什么药没啊,或者给你灌个热水袋?”
沈周接住翻了个白眼:“吃饭去吧祖宗,别在这儿烦我。”
“帮你带上?”
“不用。”
“上厕所呢?”
“求你了,滚。”
按摩仪小巧精致,但按不到位置,力度也不够。沈周的腰因为劳损比较严重,所以格外受力,平时不太累的时候这小东西热热的贴在腰上还挺舒服,今天实在是聊胜于无。沈周烦躁地把它抽出来扔在一边,自己用拳头垫着痛点慢慢转着。
单晟一从城南大学城赶到城北大剧院,打车费花了70块,下车时完全忘了付钱这回事,留下他的怨种队友童柏坐在车里骂骂咧咧地扫码。
童柏的跟来完全是个意外。这半学期一向最爱打球号称一天不锻炼感觉自己就要瘫痪的队长开始夜不归宿请假逃训,罚的比练的多,队里都在猜单晟一肯定是交女朋友了,可什么女朋友能让恋爱这方面神经比水桶还粗的单晟一迷成这样?
主要也是教练的圣旨,再这样下去,他这个状态别说能不能当队长,能不能继续做主攻都是两说。
路过排练大厅童柏看到一堆黑口丝长腿高跟鞋,差点儿被台阶拌个跟头。还没来得及擦擦口水,就看见单晟一目不斜视地经过了美丽的少女们,径直奔向人群中央一位成熟优雅的……姐。
童柏心想,姐姐也行,谁不喜欢姐姐呢,姐姐就是坠牛的!
然后,他又看见,在短暂和姐姐交谈两句后,单晟一又马不停蹄跑出来,跑向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是她,就是她,单队的真命仙女就是她!
童柏加快步伐走到门边,往里探头一瞅,看到一个……男人。
童柏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听到他口中断断续续的喘口息和呻口吟,像是在受着某种身体上的折磨。两只瘦白的手环过单晟一的颈后,有时会紧紧扣进他的皮肉。
而他们的队长,那个连队友开玩笑抱一下都要嫌恶心的队长,就那么把那个男人完完全全圈在怀里,任凭他怎么掐怎么骂都不松手,声音更是极尽温柔。
“啊嘶,疼,我这腰,不行,妈的你轻点儿,疼死我算了。”
“再忍忍哥,没事儿啊,一会儿就不疼了…”
单晟一扶着沈周的腰,用自己的力量带他坐起来,帮他拉伸恢复腰椎的活动度,等沈周缓的差不多了(评价标准是脏话变少了),就给他贴上暖宝宝,再绑上护腰,然后蹲下来给他穿鞋。
因为天冷,沈周穿黑色工装裤和马丁靴,鞋带很长很不好系,单晟一很有耐心地挨个打上蝴蝶结,然后扶着他哥起身,却看到沈周面色不善地盯着门口。
谁啊?
单晟一回头,看见呆呆站在门口瞪着眼睛的童柏,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因为要午睡,所以容絮临走时是关了灯的,单晟一进来得匆忙也忘记开,现在外面明亮喧嚣,光从门框打进来,把童柏的身形映照成一把狭长的匕首,刀尖直指他曾最亲密的队友。
“队长……?”童柏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坐在床上苍白瘦弱的男人。
“你,你怎么?”单晟一下意识站起身,往旁边撤了一步,拉开和沈周的距离。
沈周的脸色登时暗了下去。
“他是谁啊?”童柏声音有点抖。
其实童柏没有质问的意思,单晟一完全可以说是自己的兄弟亲人或者某个很亲密的朋友,但是他没说,什么都没说。
“你哥?你不是你奶奶从……”
“童柏。”单晟一警告他,但气势不足。
“抱歉,”童柏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还是那个雇你遛狗的……不可能,难道真是你男朋……”
“不是,他谁都不是!你别猜了,给我滚出去!”单晟一冲过去,揪着童柏的领子,慌不择路地将他拎出这片处刑地。
谁都不是。
沈周坐在床上,耳边回荡着单晟一沙哑甚至尖锐的声音,突然觉得很久前容絮的担忧特别荒谬。
你问我把单晟一当成自己什么人?
可我自己,在他心里都谁也不是啊。
————————————
*康姆士《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中间沈周和小单一起看的恐怖电影是《Smile(危笑)》,真挺吓人(作者亲测)
单晟一并不是不敢出柜,他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柜子里。
19
北方的冬天冷而干燥,风像刀子一样划上皲裂的皮肤,带着血的伤口撕裂,一瞬间鲜血淋漓。
雪停的时候太冷,最烈的酒都浇不透全身。秦昭就在那样一个雪天,突然病倒了。
他浑身都是烫的,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燥人的温度。
彼时他们身处两省接壤地,这地方太偏僻,燕渠跑了几十里地都没能找到一家医院,人生第一次,燕渠生出了无助的感觉。
秦昭改装过的汽车太难开,燕渠压着心头火,一点一点听他指挥。
副驾驶那人冷汗浸了全身,两条腿止不住地抖。他把安全带勒得很紧,为了不让自己滑下去。
燕渠看了一眼他被汗水打湿的发梢,心里燥郁的火一下子又起来了,他语气带刺:“难受吗?”...
燕渠看了一眼他被汗水打湿的发梢,心里燥郁的火一下子又起来了,他语气带刺:“难受吗?”
秦昭扯着嘴角冲他笑:“你说呢。”
燕渠白他一眼:“现在知道难受了?是谁大冬天的在雪地里坐了大半个晚上?”
“就为了救一只猫,你就在那巷子里坐那么久?现在好了,跑了这么久不见医院,你就擎等着烧死吧。”
秦昭咳嗽了两声,忍着太阳穴的钝痛,无奈道:“请闭嘴吧您,死也是您咒死的了。”
燕渠皱了皱眉头,察觉到他是实在难受的厉害,就不再说话,只加快了行车的速度。
秦昭转头看了眼后座,橘黄色的幼猫从纸箱里探出头,脆生生地“喵”了一声。
燕渠实在忍无可忍,对着秦昭说:“快让你儿子别叫了。”
秦昭没理他,合上了双眼,手掌用力按住依旧颤抖的膝盖。
昨晚在那个不知名的小镇旅馆,秦昭说下去买点吃的,燕渠就躺在床上耍手机,结果实在是太累,就睡着了。
后半夜他突然醒来,却没见秦昭回来,他心下一紧,趿拉着拖鞋就下去寻人。
零下十几度的夜,巷口连灯光都没有,那人蜷在角落,连呼吸都是微弱的,怀里却护着那只呼吸比他更微弱的幼猫。
燕渠打着灯匆匆走近,秦昭就昂着头,脸色惨白地对他笑:“你来啦。”
他拳头握紧,忍着哽咽问他:“冷不冷?”
秦昭就朝他伸出手:“好冷。”
那晚,秦昭趴在他背上,声音很轻,他说:“地上太滑了,我爬不起来……”
“你再不来,我就冻死了。”
一瞬间,心痛得厉害。那是燕渠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守护某个人一辈子的念头。
可在此之前……他转头看向旁边脸色苍白的男人。在此之前,他得先给他续上命。
从昨晚到现在,退烧药基本不起作用了,反复烧反复退,牵扯着各处都疼。
秦昭有些昏沉,他想起那些年在雪山,守过了最冷的夜,第二天依旧活蹦乱跳。
而现在的自己,离那些,已经太遥远了。
意识逐渐抽离,太疼。每一处筋脉,都仿佛被强行拉扯着。
他的知觉弱下去,喉咙里又凉又烈的灼烧感强行将他的意识拉回,燕渠掰开他的嘴给他灌酒。
西北的烧刀子又狠又辣,他被呛醒,一口酒全都吐出来,咳出的酒水溅到燕渠身上,却是刺目的鲜红。
秦昭愣了一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摸了满手的血。
亮丽的颜色嵌进指甲缝,他有些无措地抬头看燕渠:“我……”
几乎是瞬间,燕渠的心就沉了下去。
惊讶,愤怒,无助……全都化作深不见底的恐惧,一下子将他吞噬。
他突然好害怕。面前的人,会不会突然碎掉。
他将车速提到120码,眼前的景象开始陌生,而后他看到了楼层,看到了人烟。
体温太高,旁边的人已经失去了意识,燕渠用力扯着他的衣袖,咬着牙说:
“秦昭,你别给老子死了。”
这章去治腰了,疼得某人猛男落泪。
Chapter4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中医复位主要靠推拿和针灸,在不开刀的情况下尽最大可能归整错位的骨骼。好处是能够保留腰椎活动度,坏处是疼。且对于二度以上的滑脱,就是华佗在世也很难让那块儿离家出走进度超过50%的骨头哪来的回哪去。
医生来检查的时候点了点沈周的片子,就见原本线条流畅的脊椎骨在最下面的位置非常突兀地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岌岌可危的断面。单晟一看得胆战心惊,说“滑脱”已经是相当委婉了,从片子来看,更像是字面意义上的“快断了”。
沈周很依赖止痛针,不让打的话还会骂人摔东西。单晟一之前觉得...
沈周很依赖止痛针,不让打的话还会骂人摔东西。单晟一之前觉得可能漂亮的人会娇气一点,像奶奶家养的那只布偶猫,现在才明白他是真的很疼。
所以当那句“要不试试中医”脱口而出的时候,单晟一就后悔了。他那个朋友叫乐嘉,平时男子汉气概包袱拉满的人,训练累死都不吭一声。单晟一陪他去了一次治疗,带着哭腔的喊声整个走廊都听得见。
“不是人啊,”乐嘉趴在床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那就是一帮畜生。”
沈周琉璃做的一个人,单晟一真的怕那帮“畜生”把人掰碎了。
可沈周根本犹豫都没有,单晟一一再强调过程真的很痛苦,沈周也只是抬了抬眉毛,轻描淡写道,“知道了,买饭去吧。”
一根烟燃尽,容絮又掏烟盒,沈周靠在床头招了招手,容絮就把手里那根烟怼进沈周嘴里。
“真要试试?”容絮给他点火。
沈周反问,“不然呢?”
“很疼的,”容絮笑笑,“你不是最怕疼。”
“滚,你才怕,老子猛男。”沈周言简意赅。
猛男沈周当晚没能出成院。因为神经根水肿没消,他走路都超不过五十米,晚上还要单晟一用热毛巾揉着哄着才能睡着。
“我的亲弟弟,你这是挖煤去了吗?”容絮一拉开门就是捂嘴惊讶jpg,她穿改良版新中式旗袍,拿着纸巾往单晟一脸上蹭的时候像极了九十年代上海滩的姨太太。
单晟一以为大姐姐要给自己擦汗,赶紧手忙脚乱往后躲,自己撩起大短袖的下摆抹擦,露出好看的腹肌线条。
容絮有些糟心地欣赏,心里想:就没见过这么好养活的孩子,嘴上说:“哎呦别蹭了,一会儿蹭掉色了怎么办。”
他刚放下衣服,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脑勺飞过来,他反应很快地闪身接过,发现是一瓶冰水。
“功夫不错,”沈周穿戴整齐,手里拎着车钥匙,“走吧。”
和老中医约的面诊是今天,沈周穿黑色无袖黑色短裤,细碎的刘海撩上去,露出漂漂亮亮一张脸,整个人都散发着清爽干净且贵的气息。
单晟一跟在身后进电梯,他微侧着头看沈周左耳两枚黑色的耳钉,脸红了。
鉴于肤色,红得不太明显。
滴滴两声,车库里一辆黑色的奔驰GLE闪了车灯。
“你坐副驾指路。”沈周说。
单晟一愣了下,他回头看容絮,发现大姐姐已经毫无异义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哥你那腰……能开车吗?要不我开?”单晟一有些担心。
但沈周没理他,已经坐进了车里。
“他腰不舒服就得自己开车,起步刹车他能自己有数,别人开他得一直绷着。”容絮轻声解释道。
单晟一这才坐进车里。
老中医的地方不是很远,不堵的话开车半小时左右。沈周本以为是那种到处都是腰腿痛老人的推拿馆,没想到是一个挺现代的康复中心。
下了车沈周的腰就不太使得上劲儿,发麻泛酸,他自己掐着揉了两下没什么用,单晟一暖呼呼的手掌贴过来他就从善如流地靠过去了。
“哥你护腰怎么没带啊?”单晟一低着头在沈周耳边问。
两个人的姿势很近很暧昧,沈周额头靠在单晟一的肩膀上,单晟一的手环过沈周的腰身,从上衣下摆伸了进去,偏头说话也多了几分耳鬓厮磨的味道。
容絮拉开车门看到,然后又面不改色坐了回去。
忘了什么时候,沈哥变成了哥。
沈周对这种状态面不改色恍若未觉,他只是把单晟一的手往下面拽了拽,理直气壮地说:“太热了。”
老中医姓宁名康,说一口京片儿,下手稳准狠,掐那哪儿哪儿疼,但疼过后还有一丝舒服。沈周想让他多揉两下,还没来得及说就感觉大夫的手按进错位的那两节骨头,整个人顿时像应激的猫一样紧紧绷了起来。
啪!
宁康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沈周后背,“没让你用劲儿就别用劲儿,折不了,放心吧。”
操,沈周嘴角抽了抽,想骂人,又憋屈地咽回去了。
宁康问:“做什么运动的?”
容絮替他回答:“跳舞的。”
“跳舞?什么舞?”
“额…国标您听说过吗?”
宁康老大不乐意瞪了她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探戈,对吧?年轻的时候舞厅就跳这个。”
说着容絮笑了。
摩登是国标的一种,它传入中国比较早,熟悉的探戈华尔兹狐步都算是摩登分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确实在中国掀起热潮。
“对,不过是国标另一个舞种,拉丁,算一种竞技体育,爆发力更强,也……更废腰和膝盖。”
宁康点头,又问:“不想动手术,就是还想跳,对吧?”
沈周把脑袋从臂弯里拔出来,点了点,又埋回去。
“今年多大?”
“27了。”
“年纪不小了。”他摇摇头。
在座的所有人心理都一沉。
“跳个两三年,可以,超过五年,神仙都救不了你。”宁康大喘气着说完话,把屋里的三个人砸懵了。
“甭急着高兴,”他示意单晟一扶沈周起来,自己这才把片子架在灯箱上,“你这腰什么情况自己有数吧,你看看,三度滑脱,现在还没压迫神经造成肢肌肉萎缩是幸运,也是因为你早年训练强度高,腰椎失稳了但肌肉强度还在,帮你撑着呢。”
说着大夫话锋一转。
“但你毕竟不是年轻运动员,我刚才按你腰部肌肉都是劳损结节,气血不通,怎么锻炼?稍微寸个劲儿,别人是普通拉伤,你骨头都得散架。”
沈周抿紧嘴巴。
“按我们给的疗程来,不能心急,我说东你别往西,还能练,听明白了吧?”
沈周点头“那大夫,我什么时候能……”
“开始整脊?下周,你这个情况我们也得会诊才能给出具体方案,哪能上来就开始按。”
“…不是,我是问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大夫写病例的手顿了一下,气得差点把键盘糊沈周脑袋上:“你先给我老老实实扎针去!”
“哦。”
单晟一摇摇头。
“看着点儿你哥,别让这个人治疗完就去浪,乖。”容絮说完踮起脚搓了搓单晟一的脑袋,手感不错。
“你是不以为穿着裙子我就不敢踹你啊?”沈周站在一边瞪着她。
“是啊。”容絮笑着躲了一下,蹬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走了。
单晟一从大姐姐的背影收回视线,就察觉沈周不善的目光盯过来。单晟一看不懂他为啥不高兴,估摸着讨好地说:“哥你一会儿想去哪都行,我不告诉容姐姐。”
沈周挑起一边眉毛,居高临下地伸手挠了挠单晟一的下巴,“行啊,你最好是。”
这话说得挺大,以至于单晟一还有点儿后悔,但看见负责做小针刀的医生把那根足足十多公分长的针拔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哥今晚估计哪儿都去不了。
跳舞的人都有腰肌劳损,但由于沈周是先天的峡部裂,几乎从练舞那天开始腰部肌肉为了维持腰椎稳定就在付出过多的努力,以至于现在趴下去,肌肉也很难像其他人那样完全放松,仍然有很明显的隆起和凹陷。裤子褪得很向下,挺翘臀部上沿有有两枚明显的腰窝,中间尾椎凹陷收拢,整把腰异常得紧致漂亮,带着一股韧劲儿,能够想象得到没受伤前拧动起来是何等美景。
单晟一低下头揉揉鼻子,住院的时候给沈周按摩是常事,他知道那些漂亮的线条下藏着怎样的酸麻胀痛,每一个难以放松的地方都意味着劳损结节甚至炎症,以至于当那个顶粗的针冲着尾椎旁的穴位扎下去的时候他都能猜到沈哥该骂人了。
但是没有。
沈周哼都没哼一声。
做小针刀不仅是扎,刺入后还要反复转动,剥离切开受损的筋膜黏连。那阵酸胀不是常人的忍得了的,单晟一听得到他深深浅浅不太均匀的呼吸,很心疼又不知道怎么办。
最后治疗结束医生给他烤灯,笑笑说了一句:“痛点那么多,小伙子挺能忍啊。”
单晟一扯着嘴角笑笑,站起来很尊敬地说:“谢谢大夫。”
医生摆摆手,“这两天不能饮酒,缓一缓就可以走了,护腰平时记得带。”
单晟一应了一声,他又蹲下,很小心地触碰沈周的肩膀。
“哥?”
沈周应了一声,借着单晟一的力道缓慢地翻过身来。单晟一看到沈周脸庞的那一刻心脏瞬间抖了一下。
沈周眼眶通红,睫毛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嘴唇已经咬烂了,眉宇和嘴角都因为忍疼而浮现着很深的褶皱,像一件矜贵的瓷器在拼命撑着让自己不要碎掉。
单晟一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他想伸手抚上沈周的脸,但是不敢。他跪在床上,慢慢帮沈周回正身体,很徒劳地安抚:“不疼了,不疼了…”
直到这会儿,沈周才觉得一口气终于从胸腔喘了上来,他脱力地向后倒,躺在已经汗湿的理疗床上,用小臂挡住上方刺眼的光,感受从腰椎骶骨漫上来的沉坠刺痛翻涌而平息。
“妈的,”沈周泄愤一样狠狠揪住单晟一的衣襟,把他拉向自己。他的语气很凶,但是眼睛却脆弱地流出泪来。
“真是要了命了。”他哭着说。
单晟一拇指小心地擦去那些泪水,擦过通红的眼睑。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单晟一能够看清沈周脸上的绒毛。
他跪着蜷着,双手捧着沈周的脸,失神地说:“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沈周的泪水是苦的,苦涩得他心尖儿都痛。
——————————
*陈粒《虚拟》
沈周要百分之百全心全意的爱,但是现在的单晟一给不了。
我已经连他们怎么在一起都想好了但却写不到那儿谁懂啊……
这章有点短,因为明天要考试,后续可能会修,希望大家看得开心,耶耶!
单晟一是我写过最怂的攻,沈周是我写过最娇的受。
身高一米九被老婆骂一句就恨不得缩成一米六的排球队主攻x因为腰伤跳不了舞于是自暴自弃但同时必须要揉揉才能睡着的拉丁舞者
Chapter2
“动情的灵魂终将在前夜告别。”
深夜的急诊没办法做很详细的检查,只是拍了CT,发现腰椎压迫坐骨神经引发了水肿,至于其余部位有没有什么恶化还要等明天再拍个核磁。沈周中途疼醒了,医生给他推了止痛针,然后挂上了甘露醇。
单晟一去办理住院手续,回来的时候发现沈周还醒着。
“你……感觉怎么样啊?还疼吗?”
沈周看着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单晟一说:“医...
单晟一说:“医生说你得至少住三天院,等神经根炎症消了才能下地活动,其他的明天再做一个更详细的检查。”
沈周说好。
单晟一没想到沈周会这么配合,毕竟从白天的表现来看沈周绝对算不上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他有些无措地搓了搓膝盖,又揉揉鼻子:“那个,我好像把你家窗户打碎了……”
“听见了。”沈周淡声道。
啊?听见了啊?
听见了的话……是不用赔的意思吧。
单晟一舔舔嘴唇:“那……怎么办啊,这么晚了会不会进贼啊?”
沈周转过头:“没事,不会。”
看他不是很想搭理自己,单晟一识趣地关了床头的小灯,也不再啰嗦什么好好休息的废话。他把沈周的手机证件和各种单据码放整齐,去护士站扫码领了一张陪人床,回来后在病床边轻手轻脚地展开。
“很难看吧。”
单晟一躺下后,突然听到沈周问了这样一句。
没头没尾,但是单晟一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回忆了一番早些自己透过窗户窥见的身影。挺拔绰约,黑色睡衣包裹的身影纤细而结实,动作间勾勒出的身段优美极了,实在是找不出到底哪里难看。
单晟一绞尽脑汁,然后驴头不对马嘴地说:“如果我有你三分之一好看,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沈周暗暗磨牙:“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而且你长得也不赖,不用妄自菲薄。”
“谢谢。”
“…不是在夸你。”
单晟一摩挲着指关节的茧子,在黑暗静谧轻声道:“我不了解你们练舞蹈的人是怎么想的,但我们这些打排球的,每天都在摔,没人会在乎好不好看,只想着球绝对不能落地,摔了爬起来不就行了吗,人总能爬起来的。”
这一回沈周很久都没有回答。
单晟一等了一会儿,但因为这一天太过惊心动魄,实在精疲力竭,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第二天清晨单晟一醒得很早,他醒来后先看病床,沈周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应该是还在睡。他用一次性纸杯接了白开水晾在床头,把昨天医生开的药分门别类抠出来用纸巾包好,然后留了字条,这才安心拿上钥匙赶回沈周家去遛狗了。
他刚走沈周就睁开了眼睛,前半夜单晟一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睡也睡不踏实,后半夜止痛针药效又过了,后腰时轻时重的刺痛赶跑了最后一点睡意。
单晟一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很细,也很会照顾人。昨晚沈周自己疼得意识不清,单晟一那种情况下都记得带好他的手机钱包和钥匙,进了医院后显然是个熟手,挂号缴费办理各种手续都不用医生提醒,甚至还记得给他领一个轮椅。
至于他为什么半夜三更出现在自己家门外,又为什么陪了自己一晚上,沈周没问,也不想知道。他一向懒得揣度别人的心理,只看别人做了什么。对自己不好的沈周定会十倍刻薄回去,可对自己好的沈周也不见得就会给好脸,全凭自己心情。
这么说来,昨晚心情大抵是不算差的。
沈周撑起一点上半身,没有管桌上的一堆药片,而是艰难地按铃叫了护士,说自己腰疼难受,想加一针止痛。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了,不是昨晚那个,他翻了翻床头病历,问沈周有没有外伤史,沈周很不耐烦地用手机调出之前的电子病历给他看。
“小小年纪这腰有点严重啊,现在是怎么个疼法?”
“形容不出来,就是疼,睡不着。”沈周冷漠道。没等来止痛针,等来一个事儿逼,他心情糟到极点,连眼皮都懒得掀。
“做什么工作?我看你很久之前就查出来一度滑脱,这中间两三年都没就诊记录,是……”
“开一针止疼就这么费劲吗,疼一晚上了,现在就想睡会儿,有什么话睡醒了再问行不行?”沈周语气恶劣,“另外单间病房还有吗?加钱能不能换?一大早上熏死了。”
隔壁陪床照顾老人的护工很尴尬地放下了手里的包子。
医生倒是没说什么,沈周不配合的话那什么检查都做不了,他让护士去开药,然后继续去隔壁查房了。那护士可能是刚上班不久,年轻气盛,没见过沈周这种傲慢无礼的,打完针没忍住碎碎念道:昨天晚上不叫护士给药,现在发什么脾气,又没人不让你睡。
说完可能是怕沈周骂她,赶紧加快步伐溜了。
单晟一拎着早饭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不过来回遛个狗的功夫,沈周竟然换了病房。
“那个脾气特别大的啊,嫌旁边的人吃饭熏着他了,愣是加塞换到了七楼,你去那儿找吧。”
单晟一无语地拎着早饭又去了七楼。此时已经早上八点多,单人病房内一片漆黑,空调调到20度,沈周裹着被子睡得很沉,只露出个挺拔的鼻尖。
单晟一把早饭放在桌子上,发现沈周先前扎点滴的手应该是没好好压住,血迹隐隐渗出医用胶布的边缘。他又去护士站要了棉签和纱布给他擦干净。忙完这一切后单晟一看着这人没有什么醒来的迹象,就拎着油条豆腐脑,自己坐到走廊的铁凳子上稀里呼噜吃了。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多,单晟一看着核磁预约的单子,咬咬牙去叫还在睡的沈周。
“那个……沈哥?醒了吗?”
没有回答。
单晟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着沈周的一根食指晃了晃:“哥,起床了,再不起放射科就要下班了。”
呼吸声均匀地一起一浮,还伴随着毫无气力飘在半空中的一声嗯。
得,估计这是叫到梦里去了。
拉着食指的手向上,划过雪白的被褥,攀上了冷峭的肩,“沈哥,醒醒,别睡了,医生说只有今天预约有空余,钱都交了的,过号也不退。”
沈周在睡梦中就听见一声又一声哥,跟他妈蝈蝈似的,他痛骂醒了醒了别他妈叫了,但实际上这也是梦的一部分,他本人嗯了两声后睡得更香了,脸还往枕头里埋了埋。
单晟一颇为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板寸,这要是自己室友,早就一脚踹得亲妈不认,可偏偏是那个遛个狗就一月三千阔老板,长得跟琉璃娃娃似的,好看不说还感觉一碰就碎,单晟一恨不得捏个兰花指把人拎起来。
他最后晃了两下,再不起就准备去问问这号能不能往后推,就是这两下可能牵到了伤处,一直睡着的人终于有了点儿反应。
就见原本侧躺着的人痛喘着伸开蜷缩的身体,耷拉在被褥外的手收回去按在腰上,给被子顶出一个轮廓,脸埋得更深,嘴上也不干不净骂着,声音沙哑且凶。
“嘶……操你…他妈谁啊?”
单晟一:“……”
他飞速后退一步,脚后跟贴墙,手在腰腹部的衣料上无助地搓着。
“单晟一。”一米九的大个儿恨不得缩成一米六,说话声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谁?”沈周没想起来。
“…那个遛狗的。”
“……”沈周很沉地呼出一口气,手握拳在后腰狠狠刮了两下,然后收回来,先把自己推成侧躺,然后万分艰难地一点一点撑起上半身。
单晟一想扶但不敢,他没照顾过腰伤的病人,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他们更好地借力。
“过来扶我一把。”沈周说。
单晟一乖乖上前。
“轮椅。”
单晟一又乖乖推来轮椅。
沈周暗暗运了两口气,手撑住膝盖借力使得臀部能抬离床面,刚睡醒的腰僵硬板直,没办法靠自己直起来,只能一只手撑着边上人的小臂,另一只手扶着轮椅椅背,一寸一寸把自己抻开,生锈的齿轮吱扭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沈周抬起头舒展脖颈,伴随着骨节几声喀嚓声响,他长出一了口气。
单晟一心惊胆战地看着,只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要跟着裂了。
“要坐轮椅吗?”他问。
沈周摇摇头,自己扶着腰往前走,“不用,刚睡醒太僵了,我活动活动洗把脸……你别跟着。”
“哦。”单晟一停下了脚步。
简单洗漱后单晟一推着他去核磁楼拍片子,来回路上沈周问单晟一怎么这么闲,不用去训练。
单晟一说暑假,就歇这几天,进了八月要开始夏训了。
沈周应了一声,坦然接受了对方把假期都耗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并理直气壮地给人安排工作。
“那下午修窗户的过来,你没事儿的话帮我盯一下,皮蛋也得喂,她狗粮在橱柜下面……再帮我带点儿东西过来吧,洗漱用品什么的,我列个单子给你。”
单晟一点点头,都一一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这人脾气出乎寻常得好,好到脸皮一向厚的沈周都有点儿不自在了,在单晟一和他确认了一遍烟的品种后,他一把把住轮椅,自己操纵着轱辘,一个灵活地摆尾就转到了单晟一对面,抬头盯着他的脸。
单晟一“?”
沈周说:“你是不是傻?”
单晟一一脸懵逼:“应该……不吧?”
“你拿着遛狗的钱干着保姆的活儿怎么看起来还挺乐意?”
单晟一腹诽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乐意了,这不是看你住院大半天连个家人朋友的影子都看不见吗。
但这话单晟一绝对不会说,他只是在轮椅边蹲下来,一脸真诚地看回去:“沈哥,”
沈周:“嗯?”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遛狗的钱给得太多了?”
沈周:“……”
“很多吗?”他问。
“我当初在闲鱼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我室友都不让我去,他们说这肯定是传销。”
沈周收回想要给他转账的手,“本来看你太傻想给你转个劳务费的,算了。”
别啊哥。
核磁的片子要第二天才能取,晚上单晟一遛狗回来带了晚饭,醋溜丸子松鼠鱼和白灼菜心,都是沈周钦点,但他自己只叼了几口青菜就放下筷子。24小时内两次注射止痛针让他胸口发闷,胃里犯着恶心,只能靠在床上抽烟,看单晟一风卷残云地消灭桌上的菜。
不得不说二十郎当岁的男生确实有着令人羡慕的生命力,无论是手臂流畅的肌肉,小麦色的皮肤,乱糟糟支棱的短发还是捧着碗筋骨分明的手指。沈周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像他胃口这么好是多少年前了,那时还在上高中,他每个周末都会和容絮为了谁吃最后一个鸡腿而打一架。
餐盒里只剩最后一个肉丸子,单晟一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正要去夹,那丸子却突然被另一只筷子扎走了。
沈周慢悠悠地在对方的视线中把丸子放在自己那盒基本没动过的米饭上。
“我的了。”他说。
单晟一不觉有他,他摆摆筷子:“你吃,你吃。”然后自己就着残余的菜汤把最后一口干米饭扒拉进嘴里。
神经根的疼痛总是在晚上格外磨人,洗漱之后沈周又按铃想打止痛,但这会医生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打。
“最多一天两针,你不能靠止痛针活着,会上瘾的。疼得厉害就让你弟弟给你热敷一下揉一揉。”
沈周表示我不想靠它活着我只想靠它睡个觉。
医生驳回了他的狡辩,重申了一下自己作为医生的道德修养和职业素质,曰: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然后不容拒绝地离开了病房。
“靠…”沈周烦躁地抓抓头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腰骶部酸麻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不一会儿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单晟一拿着一块白毛巾进来:“沈哥,敷一敷吧,能好受点儿。”
沈周把自己闷在枕头里断断续续地喘着,忍过那一阵后他揪着床垫艰难翻身,单晟一托了他一把。
宽松的病号服被扯到胸口,怕沈周的腰着凉,单晟一自己做主关了空调,温热的毛巾盖上去,单晟一努力回忆队医的手法,用掌根在腰骶部打圈揉着。
“疼吗哥?”
沈周趴在枕头上,肩膀舒展,感受了一会儿,说:“不疼,舒服,再用点力。”
单晟一闻言笑笑,有点得意地揉揉鼻子,更加用心地对待手底下那一截窄紧漂亮得仿佛艺术品的腰来。
七月末云城的雨说下就下,单晟一起身关上窗户,将淋漓的雨声挡在屋外,屋内暖光昏暗,温度适宜,单晟一仔细给人捏好被子,沈周已经睡着了。
——————
失眠的好处是可以写小说,坏处是我想他妈的睡觉(怒摔!
*单晟一x沈周
黑皮体育生x拉丁舞舞者
Chapter1
“祂说,省省吧,自生自灭吧。”
单晟一第一次见到沈周,是在七月末的一个傍晚。
当时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顺着雇主给的地址找到这栋别墅,摁响门铃后庭院深处传来狗吠声。单晟一顺着声音的方向看,看到一只杜宾从别墅侧面的小道跑出来。
杜宾不是喜欢叫的狗,叫了两声看到他之后就不再叫了,在离门口三四米远的地方站定,默默盯住这个陌生人。
确实帅气。单晟一看着那狗,精瘦但绝不孱弱,肌肉线条流畅,黑色的皮毛发亮,两只大耳朵机警地立着,品相极佳。
叫什么来着?
单晟...
单晟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没写叫啥。
单晟一抖了抖运动背心的领口,七月末的云城气温直逼40度,哪怕是在傍晚也仍然闷热得难以忍受。他蹲下来冲那狗吹了一声口哨,换来一阵低沉的呜呜声。
大门传来声响,杜宾立刻放弃这个不速之客,摇着尾巴向身后的主人跑去。
单晟一抬头去看。
来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眉眼,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睡衣,腰间紧紧绑着一个米黄色护腰,往上露出来的锁骨凌厉,脖颈瘦长,烟雾散去后单晟一看到了他的脸。
我操。
单晟一一时梗住,直到那人慢吞吞地走过来把院门打开,蹙眉将烟灰弹到他旁边的地上,他才后知后觉站起来,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话。
他没见过男人长得那么……漂亮的。
哪怕是高中那个,那个什么学生代表,细皮嫩肉好多女生暗恋的那个,都没有眼前这个好看。
好看到……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自己冒犯。
眼珠子不敢沾人家脸上,只好低下头研究灌木丛。
那人似乎是习惯了别人的各种目光,已经连嘲讽都懒得表达,只是带着单晟一往后院走。
他走不快,路过个桌台或者椅子总要靠着歇歇。单晟一跟在后面,提防着他突然摔倒。狗已经欢快地往前跑了。
说着他偏过头,余晖在侧脸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单晟一喉结滚动一下,他在背心上搓了搓手心的汗,说:“自行车…算吗?”训练之余单晟一喜欢骑行,装备齐全。
那人似乎哽住了,他整个人转过来认真打量了单晟一一眼,好像是在确认这人的脑子有没有问题。
这人瘦,但身量很高,单晟一自己打排球身高一米九,他也不过只比他高了半个头,面对面的话视线基本齐平。
“可以。”那人看着他说。
“啊?”这回轮到单晟一懵逼,他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对方。
“从这个别墅区后门出去就是梅岭,早晚没什么人,你带着她上山,市里面要牵绳,进山后就让她自由跑一跑,你骑你的车,她会跟着你的。”
说着他低头冲狗招了招手,那狗极为热情地扑上去,前爪搭在护腰上。男人受力往后仰了一下,下一秒就倒抽一口凉气,腿跟着软了。
单晟一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撑住他的腰,男人湿冷的手搭在他的小臂。32度的傍晚,愣是给单晟一凉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狗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摇尾巴,那人自己很快站稳后就收了手,低头摸了摸杜宾的脑袋,还弹了一下,“臭皮蛋,”
“汪!”
原来这狗叫皮蛋,这名字……单晟一看了看狗主人漂亮矜贵的脸,实在是有些割裂。
他递给单晟一一只金色的狗笛,“一声短音是坐下,两声是别动,一声长一声短是回来,试试?”
单晟一接过,差点儿连从哪儿吹都没找着,试着吹了一下,声音不是很大,还扑在主人身上的狗却坐下了。
“吹得时候不用太用力,狗听得不是我们听到的哨音,而是超声波,你看不着她了吹两声就行。”
单晟一点点头。
“链子在狗窝边上挂着,”主人冲院墙那儿抬了抬清瘦的下巴。那边有一个搭得有点粗糙的狗窝,边上放了大大小小不同的狗链。
“我早上起不来,你自己开门,别让她叫唤,来了之后拴上他直接走,回来记得给他把链子和胸背都取下来挂着,别的没什么了,一个月三千,身份证学生证都带了吧?”
单晟一点头。
那人擦过单晟一的肩往屋里走,刚才的烟燃尽后他又抽出来一只点上,空气中是浓郁的薄荷味道。
“没问题就进来签合同。”
一个遛狗的兼职,竟然还签合同。
屋里空调温度很低,进屋后单晟一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接过那人递来的鞋套。
客厅被改成了练功房,大件家具完全没有,一整面落地窗,和两面大镜子。白色地板,落地音箱,角落躺着几个懒人沙发和瑜伽砖。往里走左手边是厨房,干净整洁完全不像用过的样子,黑色导台上躺着两页纸。
单晟一终于看到了狗主人的名字。
沈周。
两个字写得筋骨有力,单晟一把自己狗爬一样的字签在另一边。
沈周没有看他,他打开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单晟一从绿色瓶身认出那是格兰菲迪,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打开冰箱,给单晟一拿了一瓶——
可口可乐。还是无糖的。
单晟一抿着嘴默默接过。
沈周在对面慢慢坐下,给他的学生证和身份证都拍了照片。
“体育生?”
“那烟酒都不能碰吧?”沈周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单晟一说:“教练不让,但平时也偶尔…”他没说下去,只是笑了笑,怪不好意思的。
沈周打量着他,目光里没什么好奇心,更没有温度。“不重要,你遛狗之前别喝就行。”
“今晚就开始吧。”沈周往椅背靠了靠,呼吸之间带着一丝痛意。
“什么?”单晟一盯着他因为疼痛皱起来的眉眼。
“遛狗,我累了,没骑车就周边转转就行。”说着,沈周扶着椅背,有些僵硬地站起来,下了逐客令。
“慢走不送,记得关门。”沈周一只手拎着酒瓶,吝啬地分给单晟一一根食指,指向门口的方向。
没骑车,单晟一想了想,牵着狗绕小区跑圈,增加今天的训练量。皮蛋跟在他身边跑,偶尔拐进草丛里上厕所,再快步追上。
天完全黑透,第三次经过大门口单晟一停了下来,他看了眼运动手表,六公里,4分30的配速,很一般。皮蛋在他身边乖乖坐着,吐着舌头哈哧哈哧。他摸摸皮蛋狗头,牵着狗往回走。
别墅里早已经一片漆黑。只有门廊的灯亮着,几只飞蛾绕着光源飞。
单晟一进了院子后把牵引绳摘下来,皮蛋飞快地跑回窝喝水。单晟一跟在后边,把狗绳放回原位。然后就看见皮蛋走到墙那边,很熟练地抬起前爪扒拉了一下什么东西,竟然就这么钻进屋了。
牛逼。
单晟一摇摇头,食指晃着钥匙往回走。
山顶有一座塔,天黑开灯后,远远看去像一轮不太合格的月亮。沈周在陷在床褥里看着那个假月亮发呆,屋内一片漆黑。直到皮蛋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他,他才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皮看着不断蹭他手心的小脑袋,笑了笑,顺从地摸了摸她的狗头。
“好姑娘。”
摸完他顺势去捞旁边的酒瓶,空了,他啧了一声,又在枕头下面摸烟盒,然后想起来最后一根已经被他掐灭在手心。
烟抽完了,酒也喝尽了,但腰椎处仍传来持续不断的疼痛。沈周在躺床上默默捱着,其实并非疼到完全不能动的程度,但是沈周懒得动,直到胃里面传来一阵不详的刺痛,他才猛地发现,他今天还没有吃饭。
人为什么要吃饭?
沈周叹了口气。
不吃也行吧,他闭着眼睛,吃饭好累。
“今天不是复工吗?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沈周揉着太阳穴,难以适应卧室刺眼的光线。
“来找你喝酒,不行吗?”容絮拎着下班后打包的百家粥,用脚带上了门。
床上支起小桌板,沈周慢慢撑起身体坐起来。三度滑脱的第五节腰椎战栗地疼着,冷汗顺着额头,脖颈,脊柱沟往下滑,黑色的睡衣粘在弯折的后背,沈周疼得手都在抖。
“酒呢?”乌沉沉的眸子扫了一眼餐桌,只看到了大白粥和几样小菜。
容絮坐在他对面,乌黑的长发盘起来,露出漂亮的小脸。
两人搭档已经十多年了,每次晚上排练结束后他们都会在一起吃饭,喝一点酒,有时候会去酒吧,但大多数时候都没那个多余的力气,只是坐在江边沉默地看着夜色中同样沉默的黑色水面。
“你自己胃里啊。”容絮递过来一个勺子。
吃饭的时候沈周问她的肩膀怎么样,容絮说不疼了。沈周胃口好了一点,他吃了两口粥,又问团里有没有安排新的舞伴给她。
容絮咬了一口馒头,摇头笑着说:“试了几个,都不太合适。”
拉丁舞非常讲配合,不仅仅讲套路和技巧,更有两个人的力量,眼神甚至是感情。一万次磨合才能展现出男女之间的极致拉扯,动作开合间充满情绪的张力。
他们搭档了十年,谁换了谁都像是凭空接了一个假肢。
更何况,作为一个拉丁舞者,容絮太高了。
“我被你惯坏啦,以前都没意识到自己多高。”容絮撅着嘴往馒头上抹老干妈。她是北方人,从小爱吃这个。
沈周的胃开始疼。他放下了勺子。
晚上容絮回家之前,沈周愣是下床要送她。护腰死死卡着勒进肋骨里,他站在门廊,看着容絮往外走,然后说:“对不起。”
容絮的脚步顿了顿。
“我今天找到人遛狗了,以后别来了。”沈周说。
蝉鸣声喧嚣刺耳,沈周靠着廊柱,腰身窄薄。
“沈周,其实出事以来我没怪过你,真的。”容絮转身笑着说,她很爱笑,笑起来嘴角有梨涡。
“但从刚才那句话开始,我决定要怪你了。”
说完,容絮看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庭院。不远处车辆传来开锁的滴滴声,直到那辆白色的本田开离视线,沈周都没有动过。
练舞要开肩开背开胯,拉伸动作始终在护腰的支撑下颤颤巍巍地进行,没有一个动作是做到位的。熟悉的伦巴舞曲响起后护腰被拆下来搭在一边,从最小的律动开始,双腿并拢,屈膝蹬腿转胯。沈周没有上手部动作,很有先见之明地扶着把杆,只是小幅度活动着腰。
双侧腰峡骨崩裂带来的是腰椎失稳,骶髂的致密性骨炎带来僵痛和活动受限。滑脱的腰5像个不定时炸弹,随着胯骨的动作摩擦着敏感的痛觉神经。
骶骨处传来阵阵挤压沉坠的疼痛,沈周咬牙忍着,又将双腿分立与肩同宽,一个幅度更大的基本律动,配合胸椎的反向推拉,肩膀要始终平直。
拉丁舞是一种将竞技舞蹈,舞者们都有灵活的脊椎和力量充沛的四肢,这使得他们的舞蹈在攻击和克制中收放自如。女伴妩媚但绝不色.情.,男伴性.感但毫无女气。这不是猫咪的舞蹈,如果一定要形容,更像是美丽又危险的蛇类。
音乐渐起,沈周的手脱离把杆,修长的手臂伸展又猛地收回,脚步后撤、前进、平移,上亿次的重复形成了难以控制的肌肉记忆,胸椎后拉的同时胯骨前送,左臂在身侧划一个半圆,然后身体回正,左腿蹬地送出右腿,胯骨向左转动,此时需要接一个转身,但肩膀拧转的同时那节腰椎狠狠压过神经。
沈周登时眼前一黑,只觉得双腿发软,下一秒人就狠狠摔跪在地上。
“哈…哈……啊……”
太疼了,那两节该死的骨头像被人用鞭子抽,他跪在那里,不断喘息着颤抖着。疼到极致的时候他甚至升起了某种病态的快感,竟然呻.吟.着笑出了声。
疼死他吧,就快死了吧。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哗啦!
落地窗被人什么东西砸碎,皮蛋叫着要扑上去,却被两声短促的哨音嚇在原地。来人身上散发着热气,蒸腾出沐浴后的山茶花味道瞬间将占据了沈周所剩不多的意识。
“喂……你,你怎么样?是我,那个遛狗的,我叫了救护车,你别怕……喂!”
沈周蜷着的身体彻底脱力,而后被捞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他昏过去了。
————
新坑,是个短篇。
容絮不是情敌,他俩太熟了以至于在彼此眼中都失去了性别。
开头双引号内容来自福禄寿的歌曲《没咯》
家主x情人
傅同安x严风
腰伤腿伤
严风左臂横挡在脸上,屋里关了灯,身上人的喘息愈发明显。严风脖颈后仰,口里断断续续溢出泣音。傅同安身体一抽,严风便瘫软下来,两个人抱在一块儿,良久没动。
傅同安拉下他的手臂,严风眼里蓄的一点泪在月光下晶亮,傅同安便吻上去,眼睛,鼻梁,一路向下,触上另一张嘴唇。
傅同安下床清洗,吹干头发穿好衣服又来吻他,“还有事儿,改天再来看你。”
房门一响,再是大门,严风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汽车发动的声音由近至远,这便是走了。
他才翻过身,蜷起来,一只手抵在腰上又闷又重地呼吸。
爬起来耗了几分钟,扶着床栏又缓了几分钟,等洗完......
爬起来耗了几分钟,扶着床栏又缓了几分钟,等洗完身体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热水里泡了一阵,出来疼得就没那么厉害,严风换上睡衣出来,床单一卷扔进脏衣篓,房门被敲了两下,陈妈在外头说,严先生,先生让我做了夜宵,给您送进来还是搁桌上?
严先生。严风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从前是下属,不中用了,靠着张脸又做了情人。先生?也不知道这称呼是在笑话谁。
搁桌上吧,谢谢陈妈。严风说。
门口的脚步声就远了。
傅同安最近大概是忙,来得不勤,钱倒是按时打到卡上。
严风没牵没挂,房子又是傅同安给的,他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严风想,存着,大不了走前儿一并捐了,想到这儿,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快意。
定期有师傅来给他做理疗,最开始是先生吩咐过的腿,再后来发现严风腰上旧伤难受得厉害,也一并按了。
不过傅同安做那事儿的时候从没问过他疼不疼,大约是不过问,又或者是知道,但不在意。
他不问,严风也憋着股劲儿不说,由着他折腾自己。
说的好听点,从前他是虎身上的翼,他喜欢傅同安,虽然身份差得大,到底算不得荒唐事,现在他伤退,成了被养着的雀儿,喜欢这两个字说出来,他都替自己脸热。
身上又开始酸疼,要下雨了。
傅同安不喜欢雨天,惯常是不来的。
果然到了下午,沉闷的雷声从远处滚起来,大雨紧接着就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一会就下得冒了烟儿。严风从下午到晚上都没出屋,精神气和着脸上那点血色一块儿被雨冲散了。
晚上雨下的愈大,雷声震得玻璃窗颤颤发响,腰上腿上翻个番儿地疼上去,严风伏在枕上簌簌地抖,破碎的音调从咬着枕巾的齿间挤出来,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口里发出来又钻进耳朵,严风疼得想死,又觉得自己可怜,好手好脚的人遇上点儿雨爬都爬不起来,话说回来,起得来又如何,左不过躺在床上等着傅同安来操。
肩膀被握住的时候严风没转头,肩膀上的力道熟悉,他知道是傅同安。雨太大了,他连车声都没听见。
傅同安出去拿回来个热盐袋按在他腿上,脱下大衣上来从后边抱着他。令人牙酸的声音又多了位听众,严风没精神想其他的,什么尊严、面子都不如熬过眼前的痛来的重要。
严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醒的时候傅同安还搂着他,这让他觉得新奇。
他一动,傅同安跟着醒了,也可能是早就醒了。
他听见傅同安问,“腰伤什么时候有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刚醒的沙哑,那就是一早醒了。
严风答,“早就有了,被你挑中之前。”
傅同安愣了愣,他没想过这么早,可那时候他动作很利落,利落又漂亮,打架的时候是,杀人的时候也是。
傅同安又问,“什么时候这样的?”
严风背靠着他怀里,眯着眼睛想了想,什么时候?杀成三儿之前,腰伤就已经让他动作迟滞,平白添了不少皮肉伤。杀成三儿的时候给傅同安挡了颗枪子儿,腰疼得更厉害,腿也不行了。
严风说,忘了。
傅同安没问严风为什么不和他说。
他知道严风腿不好,拨了个师傅来治,至于其他的,傅同安知道自己没放在心上。
他不关心,严风更不会凑上来提。
雨还没下起来,窗外车声由远及近,严风顺着窗子一瞥,傅同安低头从车里出来。
“不是下雨么。来听我叫唤?”严风伏在栏杆上往下看。
傅同安抬步上楼,“嗯。”
两个人温存一会儿,傅同安从背后亲了亲严风的后颈,动作忽地一滞,“你从前用胳膊挡着脸,是不是疼?”
严风没接,却问他,我哭起来好看吗?
傅同安看着他,诚实道,好看。
严风便笑了,勾着脖子凑过去吻他的唇。
非典型性重生
徐延生x陈宇双
胃痛ptsd
————————————————
床上的人满头冷汗,眼珠在眼皮下滚动,一声惊雷炸响,徐延生骤然睁眼,濒死般地抽着气。
他听着对面的声音,脑子都是木的。病危通知一封接着一封,他签字的手都在发抖。肇事司机哆哆嗦嗦地站了会儿,徐延生来的时候打了他,司机...
他听着对面的声音,脑子都是木的。病危通知一封接着一封,他签字的手都在发抖。肇事司机哆哆嗦嗦地站了会儿,徐延生来的时候打了他,司机什么时候被带走的,徐延生不知道。手术中三个红字胀满了他的眼。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怎么就抢救了。怎么就尽力了。怎么就,再也听不见小双的声音了。徐延生倒退几步,被医院的椅子拌了下,他一下一下喘着,胃疼、恶心,徐延生骤然俯身,对着垃圾桶呕吐,吐得嘴里发苦,边吐边咳,咳得眼里泛红,脸上都是生理性眼泪。
怎么就这样了呢。
徐延生看着墓碑发怔,回去的路上又下了雨,雷声间错着落在空气里,徐延生的胃条件反射性地痉挛起来,他疼,疼得想吐,他放任身体难受,放任那一团器官把他折腾得泪流满面死去活来,好像遭受惩罚能让他离小双近些。
他去他们去过的咖啡馆,去小双大学的操场,去家附近的公园,地铁站,哪儿都是空的,哪儿都没有小双。
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走在路上,木木地看着车灯迎面越照越大,而后掠过他,车手谩骂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床上的人被震得一颤。徐延生按着骤然抽动的胃从床上弹起来匆忙去开开关,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得一跪,膝盖磕出“咚”的一声,徐延生不管不顾,立刻爬起来去墙边把开关按开,用力拽开卧室门把手。
客厅灯亮了一半,陈宇双拿着钥匙往鞋柜走,是要出门的样子。
徐延生喊得急促,“小双!”
陈宇双一愣,身体转过来,“怎么了?”
徐延生怔怔数秒,骤然反应过来似的,闭了闭眼,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外面下着雨呢,什么事儿非得出去。”
“哦,我朋友失恋了,陪他待会儿。”陈宇双转头继续往鞋柜走,“没事儿我带伞了,也不远。”
“不行!”情感先于理智冲破喉口,徐延生盯着陈宇双的背影,脑子里纷乱着那些画面的叠影。左上腹的器官神经质地抽动着,徐延生伸手狠狠按了两下,强迫着自己把声音放缓,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陈宇双转过身往徐延生的方向走了两步,“到底怎么了?”
“雷雨天不安全。”
陈宇双皱起了眉,“我说了我带了伞,冯畅约的地方也不远。”
“不行。”徐延生很是执着。
陈宇双深呼吸一次,“徐延生,我不想跟你吵架,昨天支教的事儿翻篇了,我不提了,你也别找不痛快。”青年低头换完鞋,为着昨天的争吵和今天恋人三番四次地阻拦,面色不算好。
“陈宇双!”徐延生声音一大,胃里的疼忽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他掩饰一般地走到桌前背过身倒水。
陈宇双忍无可忍似的骤然转身,“你不喜欢我找冯畅?还是你不喜欢我自己出去?你这么管着我有意思吗?啊?我的理想不是理想?我非得安安分分呆在你身边接着你赏我的工作才叫陈宇双?”窗外雷声响得房子好像都晃了晃,那样大的雷声,好像震进了屋,震进了两个人的心里。陈宇双说话的声音逐渐大起来,不像在质问,倒像在宣泄。“你不喜欢你早干嘛去了?你以前怎么不说呢?你怕别人知道你徐延生是我男朋友人家戳你脊梁骨是吗?我让你丢脸是吗?徐延生!”
陈宇双眼睛一周都气红了,他胸脯不住起伏,仍倔强地盯着男人的背影看,在喊出来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这么多委屈。
“你...”才冒了个音,徐延生忽然住了口,一手按着桌面,背对着他身体弓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宇双正在气头上,看着他的背影迟疑几秒也觉出不对,“徐延生?”
徐延生耳朵嗡鸣一片,恍惚间辨不清梦境和现实,以为这栋房子又只有他一个人,上腹的器官剧烈地收缩痉挛,痛得他眼前发黑,左腿一软,忽然拽着身体跪了下去。
陈宇双看得一惊,哪里还顾得上生气,慌忙跑过来扶起他,“延哥?延哥?”
这声音从疼痛的缝隙里钻过去,钻进徐延生的脑仁里,徐延生意识混沌间抓住了陈宇双的衣服,悬了一晚上的心落下来。
小双活着。
小双还在。
恶劣主人x大猫
6、
兽人待在原地无事可做,只好倚仗听力竖起耳朵探听声音。
一指长的针头刺入脊椎,计时器一响,药液随着活塞轴的推进冲入体内。卢辞俯趴在医疗床上,闭眼数秒。
十五秒,针头退出脊椎。
四十五秒,冰凉的液体与毒素作用,产生灼热感。
八十秒,灼热感扩散到第九胸椎以下。
八十五秒,腰椎产生持续刺痛。
九十六秒,腰椎持续刺痛转为间歇疼痛。
一百零三秒,腰椎间歇剧痛,疼痛小部分侵蚀意识,身体无意识挣动。
一百一十二秒,腿部抽搐痉挛,拍击床垫的动作被几双手按压制住。
兽人在门外欲进而不能,只得神经质地徘徊绕圈,这样惨烈的痛吟对发出和听见的两方都是一种酷刑,直至声音消失,兽人身体一松,才发现牙齿由于上下紧合,已被咬得酸软。
再有意识时,卢辞看见男人分明的下颌角,身体随着Charles的行走轻微晃动。
“最...后一...次。”卢辞疲惫地合上眼,侧脸倚在男人肩上,声音低弱又坚决。
Charles没有回应,打开治疗舱门,动作轻柔地把卢辞放进去。
舱门关闭、机械臂褪衣、扫描、舱体充液。
Charles在舱外看了一会儿,转身推门而出,他临时有事没法久留,只能留下医疗团队陪同观察。兽人就站在门口,见他出来几乎瞬时抬头。
Charles转头眯起眼睛盯住兽人,带着因为不信任而格外强烈的压迫感。兽人感受到威胁,肌肉寸寸发力,身体前倾,Charles看着紧张状态的兽人嗤笑一声,将目光转开,侧身警告道,“别做不该做的事,你应该知道A-746监狱是什么地方。”
如雷贯耳。
手段残暴、有进无出的地方。
兽人瞳孔放大,视线向侧一移,小幅避开了和男人的对视。
看着Charles的身形被回廊遮住,兽人鼓起的肌肉慢慢伏回去。里面的男男女女伴随着治疗舱运行的声音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兽人听不懂,脑子里一半是监狱,一半是过耳即忘的医疗词语。
兽人发了会儿呆,站在外面百无聊赖地扫过地上和墙壁,不知过了多久,治疗舱发出结束运行的蜂鸣,里面的脚步声才重新密集动起来,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领头的推着卢辞上楼,余下人一半跟着她,一半去了客厅。
兽人看着一行人漠然从他身旁经过,好像他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墙壁的一部分。照面的一瞬,卢辞偏着头靠在轮椅背上,似乎睡得很沉。不过也不一定,兽人闷闷地想,也可能只是像对昨天的机器人一样,知道但懒得理会。
兽人看着一行人错身而过逐次走远,喉中像喝完一管黏液似的疗愈剂,黏黏糊糊地堵着说不出话。
兽人生硬地转头移开视线,用得上的他担心什么呢,谁又不需要他做什么,兽人一扭头进了屋,也不管睡不睡得着,眼睛一闭开始补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侧肉体坠地的闷响榔头似的钝进意识,兽人皱了皱眉,睁眼又是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睡前忘了拉窗帘,窗外已全黑了,月光费力照进来一点薄薄的亮儿。兽人夜视很好,一偏头,两个小巧的特制耳塞躺在桌边,耳边是断续从天花板上渗下来的急促脚步和那人从喉管里挤出来的嘶哑声音。
兽人偏头盯着那副耳塞良久,到底没戴。
第三日,兽人吃完午饭出门,房子寂静无比,Charles和他带来的人水渗进泥土一般消失了。兽人不知道要不要按着刚来时候的规矩去卢辞房门口等着,但整两日闲坐着闷在房间里不被人理会,他隐隐地想见见卢辞。
刻薄言辞也罢了,有人和他说话就行。
兽人转到卢辞房门口,抬了手又放回去,左右踱了两圈,泄气一般地倚在门侧的墙上发呆。
轮椅压过地板,接着门被打开,兽人屈膝蹲下,看见卢辞侧过头看他,眼睛向下弯出微小的弧度,“在这儿做什么。”
兽人噎住一瞬,匆忙找回上楼的理由,“之前说下午一点来见你。”
卢辞扬眉,心情很好的样子,“今天就算了,等会儿带你出去,先下去换衣服吧。”
兽人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下楼去。
日光很好,从廊道上的窗户透进来,照得卢辞微眯起眼睛。
他恍然发现年月是在向前走的,倚在墙边的兽人像一个标志,划开了无数个昨日漫长痛苦的治疗和今日的界限,他想,互相折磨的日子原本不必持续这么久的。
兽人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犹豫片刻,还是抓住了高领毛衣换上,脖子上刺青的编号在镜中被完全遮住,除了日光下细缩的兽瞳,几乎与人类没有太大分别了。
兽人跟在卢辞的轮椅后面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大约是工作日,街上人不多,擦肩而过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并不会将视线分到他们身上。
兽人在和店员交涉,卢辞坐在一旁托着下颌瞧,兽人很聪明,模仿着他之前的样子,并未显出多少拘谨情态来,说话又比他有礼貌得多,张口请,闭口谢谢的,比他还像个人。
兽人刚转身,餐厅的门自动打开,一个黑西装在前开路,看样子是保镖,穿着宽大卫衣的少爷牵着绳进来,兽人顺着绳随意瞥了一眼,视线却被定在那里,绳索末端连着颈环,套在跪爬着的兽人脖子上,从兽耳的显征看,是猫科兽人。那只兽人的生存环境显然不好,衣服短且粗糙,裸露在外的肢体盘伏着疤痕和淤青,因为脖颈处骤然施加的拉力仓惶爬动。
兽人瞳仁震颤,心有戚戚,只能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刚坐回位置,听见卢辞开口,“我没记错的话,攻击型兽人一年内无不良记录,就能办临时公民证了。”
兽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卢辞要自己别多管闲事。
被强制抛到脑后的问题随着猫科兽人的出现重又胀回眼前,兽人没了吃饭的心思,他不是多有正义感的兽人,能为了同类的苦难揭竿而起,讨个公道。他只是心中哀戚,兔死狐悲罢了,他和任人凌辱毫无尊严的玩物之间,差的只是卢辞的一个念头。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跪伏着的兽人被拴在兽人对面的椅子上,兽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停留在那儿。
猫科兽人垂着头跪在地上,了无生气的样子,即便服务生和客人经过他身旁,也早没有了惶恐羞耻的肢体反应。
卢辞慢条斯理地叉住虾仁吃掉,不在意身后发生的事,也不在意身前兽人的反应。
“哟,这不是卢辞上校吗?”夸张的声音由远及近,少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给忘了,时移世易,你早不是上校了。事到如今,怎么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卢辞咽下口里的虾仁,又叉住一块蛋卷。
没有人理会,少爷被气得胸口起伏,抬手打翻吃了一半的菜品,兽人身体条件反射似的前倾,少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在跟你说话。”
卢辞皱了皱眉,低头扫了眼衣服,见没溅上汤汁,才仰头看向少爷,神色疲惫而厌烦,“你想说什么。”
少爷得了回应,倒不急着说了,偏头瞥了眼兽人,“这谁啊?朋友?”说着兀地伸指勾下了兽人的高领,刺青编号便露在空气里,少爷嗤笑一声,“兽人?”
“怪有意思的,你的兽人学着装人,你呢,也在装人。”宽大卫衣俯下身去盯着卢辞,“卢辞,害了那么多人的命,你怎么还没死呢?”
卢辞从那双眼里,看见了真真切切的疑惑。他说的对,时移世易。曾经坐在飞行器里几个小时为了在他下班的时候找他玩一会儿的小孩,现在恨不能他立刻死了。
“你哥哥从踏进那栋建筑开始,就想过最坏的结果。特里,没有将领能永远预判正确。”
“可那是你!我哥哥那么信任你。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我哥哥根本不会死!”特里眼睛红了一圈,他急喘了喘,偏过头去不看卢辞,声音却颤着,“你怎么敢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他。”
卢辞闭了闭眼,“你还在用复生映像仪吗。那里面的不是你哥哥。”
“你闭嘴!”特里骤然打断卢辞的话,“你没有资格说他。”
“你知道那不是他,你哥哥已经死了,每天和你说话的...”卢辞的语气冷静而疲惫,好像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特里尖叫着制止他,一时竟要去掐卢辞的脖颈。兽人霍然起身出手,单手锁住小少爷的手腕,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犹豫着要不要按着他跪下去,特里晃着肩要甩开兽人的桎梏,口里不住冲着卢辞骂些什么。
卢辞仰头看着特里的眼睛,“你和你哥哥的眼睛很像。特里,你不是这样的,别因为仇恨把自己丢了。
“我知道你在怨恨什么,特里,因果报应没有那么快的。你也没有被拴在餐厅的柱子上,对吗。
“不过,你不会等太久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卢辞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特里睁大眼睛,试图从卢辞的脸上寻找到一些相反的痕迹。
什么叫,他不会等太久了?
卢辞要死了吗。
-5.1k长更致歉,不知道补充什么,明天睡醒再补充吧
-我很喜欢杜昊,希望你们也喜欢。
——————————————————————
白予安站在楼梯上,空洞的眼神飘着落在杜昊身上,说道:“我想吃猪肚鸡。”
杜昊撑着扶手沉默几秒,认命地转身下楼,“我去买,你回屋等着。”
彼时正值正午,光线很足,窗外暖融融的光给杜昊的身影勾了一层毛乎乎的边。当然白予安是看不到这些的,他现在大概能分出个明暗,短暂的微弱的光感让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很高大,但并不挺拔,下楼像是一步一步往下挪,手按在腰上就没放下来过。
如果不是听着声音,白予安根本认不出这个佝偻的身影是他。...
如果不是听着声音,白予安根本认不出这个佝偻的身影是他。
他大睁着迷茫的双眼,怕一眨眼睛,就看不到了。
杜昊走到玄关换了鞋,回头一看白予安还在楼梯上傻站着,叹了口气,哑声道:“你是等着我把你抱到床上去是吗?”
“你能吗?”鬼使神差地,白予安反问了一句。
不能。
杜昊掐掐眉心,“算了,”他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房门落锁传来咔擦一声轻响,白予安扶着墙壁滑坐在楼梯上。重见光明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聚起就被杜昊的身影冲散了,他突然很怨恨杜昊,恨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照顾他一辈子的屁话。他也很害怕,害怕真的睁开眼睛面对他,从父母去世到如今四年的时光,他做不到对他的病痛冷眼旁观,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搀扶的手。
走吧,让我走吧。
白予安抱着头蜷缩在阴影中,正午的阳关从杜昊房间投射到他旁边的地板上,和他的阴暗懦弱的灵魂泾渭分明。
后来几次治疗,白予安逐渐恢复了一点稳定的光感。杜昊对此欣喜若狂,仿佛那个重见光明的人是他一般。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白予安恢复得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好。眼盲的四年让他对很多东西都失去了兴趣,一个人听音乐发呆也能度过一整天,眼睛得到充分的休息后每天会有那么一两个小时看得还算真切,而那短暂而珍贵的一两个小时,白予安永远在找杜昊。
杜昊的房间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下班后他时常在那里喝酒。
一个人的话杜昊喝酒很少坐着,因为坐下起身对他来说并不容易。白予安见过他在沙发上撑着扶手撑着腰但怎么都起不来的狼狈样。他会把酒瓶放在身边,然后把腰小心地靠在窗沿的石棱上,舒展双腿,就那么就着夕阳喝完一整瓶杰克丹尼。然后微醺地冲个澡,再小心翼翼地推开他房间的门,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
刚刚治疗取得成效的那天,恰好是白予安的17岁生日。杜昊难得和他一起他吃了晚饭,并开了一瓶威士忌,执意要让白予安喝一口。
“长大了,应该喝一点了。”杜昊乐呵呵地说。
白予安能想象他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瞳仁很亮,真心实意笑起来的话带着一股和年龄不符的天真,应该是很好看的。
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杜昊的长相,忘了童年时候那个时常偷偷抱着自己去买糖的大哥哥笑起来有多好看。可当他试图回忆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的脸仍然在记忆中清晰可见。
这怎么行,惊慌失措中白予安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呛得疯狂咳嗽。杜昊笑着给他拍背揽住他,对他说生日快乐。
纯麦威士忌特有的橡木香气混杂着沐浴后的清香将白予安裹挟起来,几乎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醉了。
如果不是醉了的话,他为什么会这么快乐,为什么会这么眷恋。他攥紧男人背心下摆,不愿放开似的,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白予安的十七岁是从杰克丹尼开始的,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
尽管罪恶万分。
白予安能感到自己的眼睛在一天天好转,但杜昊的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起色,有时晚上他疼得睡不着就会下楼找酒喝。他总是偷偷地看,当杜昊有所察觉回头时,他又装出一副双目无神的样子。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做噩梦了吗?”
暴雨将至,窗外电闪雷鸣,白予安觉得这样也很合理,就点了点头。
杜昊拍了拍白予安的后脑勺,把威士忌的瓶子在白予安的鼻子地下晃了晃,“来一杯?”
喝完酒,白予安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留下来,只好又闷闷地回到楼上,听着杜昊在楼下倒酒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想象他的样子。
他靠在餐桌上,但是餐桌对他来说有点矮了,所以也有可能是楼梯扶手,那么靠着,用力抵着腰,抬头灌下去一口酒,短暂压抑地喘一口气又很快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丝动静。
有时候抵着也不能止疼,他便用一只手用力捏按腰骶最疼的地方,衣料摩擦发出迟缓的声响,然后用骨节抵着,向后舒展上身,这时能听到脊椎传来几声脆响,随后便是那人低沉的叹息。
白予安看着听着记着,在愧疚中熬过夜晚,然后白天听见他无恙的声音后又会暗暗松口气。
十八岁那年,白予安接受了手术,清理出颅内压迫神经的淤血,终于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他看清了窗外山茶花的颜色。
那一年杜昊30岁,他的腰伤恶化到没办法执行任何任务,只能退伍转业。奇迹并没有发生过,他和战友的魂魄永远留在了六年前的冬天。
他们又一次一起喝了酒,在杜昊房间的阳台上。
那时候他们已经一样高了,杜昊再也没办法把白予安抱起来,他甚至自己弯腰都费劲,连掉在地上的打火机都捡不起来。
“老了,不中用了。”杜昊笑着说,却在白予安起身的一瞬间避开了他的目光。
白予安看着他,脑子里那些昏暗的光影和眼前这个人一点点重合。
原来他疼起来是这样的。眼角会红,眉头蹙着,嘴巴也抿起来,仿佛受了很多委屈,但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会整理好表情,喘过一口气来,对他笑着开自己的玩笑,笑容里透着自暴自弃的颓倦。
白予安凑头给他点了一根烟,眼神略过他肩胛上被背心遮挡了翅膀的海东青,顺着脊柱,到后腰的凹陷去了。
“你的腰怎么了?”白予安终于能问出来,他的声音还没褪去变声时的沙哑,有点冷冷的。说着他的手试探着扶在杜昊的后腰上,却被攥住手腕。
“问这些扫兴的干什么,再来一杯。”
那天晚上白予安做了一个完整的梦,梦里有杜昊湿润的眉眼,有他的纹身,有肩膀上结实的肌肉和掐出了红痕的腰。
梦里伴着威士忌的香气和落日余晖,杜昊的眼泪那么美。
后来梦醒了,只剩一片废墟。
第二天他对杜昊说想出国,彼时杜昊正在煎好的鸡蛋摊在面包上,闻言头也没抬,说好。
“想学什么专业?”杜昊问。
白予安端着盘子,犹豫了一下,说:“学医吧。”
杜昊点点头“挺好,救死扶伤。”
白予安有些无语地看着杜昊端着盘子现在餐桌边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三口两口把三明治炫进嘴里,大拇指在嘴角蹭了蹭,然后又顺手抹在背心上,去咖啡机接咖啡去了。
“你喝吗?”杜昊手指划过边上一排咖啡胶囊“蓝的红的白的绿的…”
白予安支着脑袋看他的背影,懒洋洋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杜昊想了想,拿出了一枚红色胶囊放进机器里按下开关。“不知道,但你喝红色的多。”
“嗯?”
“以前你只有喝红色的不太会剩,别的多少都得剩个杯底儿,”说着杜昊把他那杯接好,自己又随手扔了个蓝的进去。
白予安把吃完的盘子扔进洗碗机,走到杜昊身边,先是低头抿了一口自己的,又瞅瞅杜昊手里的杯子,在他仰头准备一口闷了的时候把他的夺过来尝了一口。
杜昊差点儿被他呛死,他撑着桌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白予安,看他喝一口这个喝一口那个的。
“祖宗,这儿有一打,你就偏得抢我的吗?”
“蓝的发酸你喝不出来吗?”白予安无视了杜昊的控诉,不由分说把自己杯子塞进杜昊手里“不信你喝这个。”
“我喝个屁我喝。”杜昊继续瞪着白予安慢悠悠晃走的背影,收回目光骂骂咧咧把手里那杯咖啡喝了。
早饭吃完后杜昊换衣服上班,他转业后去了当地的城建局,成为一名朝九晚六的公务员。可他仍然保持在部队的习惯,穿不惯那些衬衫西裤,除非在周一例会,然而今天就是那倒霉的周一。
白予安手里捧着一本雅思词汇,看见杜昊拉着一张脸从楼上下来。自从变成一个上班族后,每到周一他都如丧考妣,但白予安却很喜欢杜昊穿西装的样子。
多年的从军经验让杜昊身型利落异常,配上挺括的西装,背直肩宽腰窄,一双腿长且直,活像哪个刚拍完时尚杂志封面的模特。
还是没结到工资,脸特别臭那种。
杜昊艰难地弯下腰去穿鞋,再直起来的时候腰骶骨一阵一阵发麻,疼得他不得不撑了一把鞋柜借力,下一秒腰后就覆盖上一只温热的手。
“你这腰……真不用去看看吗?”白予安眼睁睁看着他就穿个鞋愣是疼出了一头冷汗,无法想象这个人要怎么开车去上班,“你叫个车吧,不是,你今天就不能请假吗?”
杜昊皱眉忍着小孩在自己耳边念念叨叨,颇有些怀念他沉默寡言的少年时代。他试着推开小孩的手,没想到竟然一下没推开,又试着往前走去开门,然后直接被人按着痛处箍在怀里。
真是要反了天了。杜昊震惊地低头看了一眼横在身前的手臂,视线一寸寸顺着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滑到白予安脸上。
“您怎么个意思?”
这是气得京腔儿都出来了。
白予安有些想乐,但摸着他筋骨支棱的腰实在是乐不出来。
“去医院。”
“不去。”
“去。”
“你给我松手。”
“白予安!”杜昊脸色彻底沉下去,有些粗粝的嗓音像砂石划过。
这是真动气了。
白予安指尖微颤了一下,松了手,低下头像是不敢再看他。
杜昊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语气重了,平时在军营他发火时,就算只喊个名字都能把兵吓得腿软,更何况眼前这个,个头再怎么窜也是个孩子。
他于心不忍,但又实在是生气。只能僵硬地到:“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这边不用你操心。”
说罢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白予安没有和他生气,只是乖乖吃完阿姨做的菜,然后便回屋复习了,好像白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怎么还不回来?是因为我吗?”
经过电磁波转换的声音低沉沙哑,“怎么会,我在加班,你好好休息。”
“杜昊,对不起。”白予安赶在他挂断之前说。
“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痛,对不起。”少年人声音一再低弱下去,仿佛委屈得不行。
杜昊就怕他来这个,心脏仿佛都揪在了一起,只得轻声安慰:“不怕,不疼的,你早点睡吧。”
白予安垂下眼睫,杜昊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可哪怕自己示弱成这般,这人都不愿意顺着自己去看医生,说明这件事已经到了他的底线。
没有推进的余地了。
“那好吧,那你明天回来吗?”
“就你这样你明天还想回家?”白琳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人今天开完三个小时的会,然后还来不及躺着松松筋骨,就又跟着领导下了工地,跟进那个什么最新的城建项目,甚至还看那个工人干活不顺眼,自己亲力亲为上去搅和了半天混凝土。
白琳叉着腰,面色不善地看着躺在横凳上的男人。他办公室没有行军床,只有一把非常简朴的木质长板凳,现在他整个人躺在上面,根本起不来了。
杜昊小臂盖住眼睛,只露出殷红的嘴唇和尖脆的喉结,他默默挨着腰椎一阵胜过一阵的针扎一样的刺痛,过去的两个小时,他只能通过动动腿脚让自己不至于完全变成另一张板凳,至于起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别,别动,我腰……草…”
白琳自然是撑不起来这么一个185,筋肉紧实的大男人,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让他慢慢跪在地上。
杜昊的腰弯下就直不起来,直起来就很难弯下,腰椎中下段除了要命的刺痛外还伴随着让杜昊心悸的中空感。仿佛那两节骨头没有任何肌肉承托,空落落颤巍巍悬在那里,稍微受一点力就会嘎嘣断掉。
白琳对他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也不会多嘴向白予安透露一星半点,她的每一次医疗帮助都明码标价,杜昊知道她巴不得自己疼,但也只放心把自己的腰交给她。
白琳把那个凳子拉到杜昊身前让他趴着,就着那个跪地的姿势,然后去拿自己的药箱。
“还是老规矩,腰5那儿来一针?”
杜昊低着头,手埋在臂弯,应了一声。
白琳低头配药,却忍不住又看了杜昊一眼。
那人利落的黑色衬衫已经沾满灰尘,皱巴巴包裹着精瘦的上身。杜昊已经很自觉地把衬衫撩了起来,露出全身最单薄脆弱的腰部给她。他腰椎生曲已经快要没有了,那几节伤痕累累的椎骨突兀地戳在那里,在夜色中苍白得发灰。
白琳的手顿了又顿,她不可能不知道这药治标不治本,一次次打就是吊着一口气,依赖下去瘫痪是早晚的事。
杜昊也知道,甚至她今天刚来时杜昊躺在那个破板凳上,还有些高兴地和她说白予安这孩子有出息,要出国学医呢,还说药不用省,打到白予安出国了自己就找个地方安心瘫着了。
白琳是见过这个人从小进部队的样子的,军体拳打得利落漂亮,近身格斗时就算被人从肩膀甩下来也能就势用双腿绞死对方的喉咙,像一只危险又优雅的豹子。
他那么喜欢当兵,那么爱这片土地,那么希望用自己手中的枪守卫这片土地的和平与自由。
曾经斗志昂扬的少年人,他有一天,他疼得浑身湿透,但他笑着说,瘫就瘫了吧。
----------------
谢谢大家喜欢,也谢谢大家还在!
这大半年对我来说是读研以来很艰难的时光,每天庸庸碌碌地忙着,被兼职导师的各种ddl追着跑,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已经不记得上次在凌晨三点以前睡着是什么时候了。
总而言之,我可能不定时跑路,但我总会回来,带着我喜欢的人物我喜欢的故事。
不用等我,我会来找你们的!
尽管答应得好好的,但陈境实在是倦得没胃口,没吃多少就有些塞不下去了。可看着眼前碟子,顿了顿,把碗推开,打算专攻碟子里剔好刺的鱼肉。
陈境摇头,放下筷子,看了方思铭一眼又低下头摆弄手指,“你先吃饭,吃完,咱俩谈谈。”
方思铭不知道他想谈什么,但直觉没好事儿。不过他心里也琢磨着事儿,于是狼吞虎咽胡乱填饱肚子,让护工阿姨先回对门。
盯着陈境头顶看了一会儿,方思铭起身过去,打横抱起浑身散发着低迷气息的青年直接去了自己卧室。
陈境有点儿懵,左手下...
陈境有点儿懵,左手下意识搂紧方思铭脖颈,等被安稳放到熟悉又陌生的防压疮床垫上,就更懵了。
回来这么久,一般都是方思铭赖在他那边,好像还真是一次也没进过方思铭卧室,低头看看床垫,抬头看看眼前人。陈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境境,来,想跟哥谈什么?你说吧。”方思铭坐到床上,伸手牵住陈境绵软无力的右手,身子也贴过去在右边给他支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歪头看他。
“……今天……对不起。”
“没关系,然后呢?”知道他右边听不清,方思铭手指轻轻拨动陈境下颌对向自己这边,说得很慢让他看清自己口型。
陈境其实也没聋到那份儿上,被他做作的举动搞得有点儿气又有点儿好笑,想去扒拉他的手,可左边手还撑着床保持平衡,只好缩了缩下巴,躲过他欠儿欠儿的开始挠自己下巴的手指。
“你搁这儿逗猫呢……”陈境泄气,之前酝酿斟酌过的话被他重新咽回肚子里,又不想说了。
方思铭看他这郁闷样子心里只想笑,可不就是个猫嘛,瞧这别扭劲儿。
他好歹比陈境大几岁,也不是不开窍儿,今天这事儿他琢磨来琢磨去,隐隐咂摸出点儿意思,于是更想试探试探。若真是他猜的那样,问题就简单了。
得寸进尺搂上陈境瘦得离谱的腰,方思铭脑子里有的没的一大堆,逐渐热血下涌精气上冲,脸红脖子粗的拱过去叼陈境的唇。
察觉他的意图,陈境第一反应是想躲,但看着方思铭不自觉闭起的眼和逐渐凑近放大的脸,他最终还是没动。
对方温软的嘴唇贴上自己的,蹭了蹭又停住,舌尖狗狗祟祟钻出来舔舔他的唇瓣又很快缩回去。
陈境眨了眨眼,有点儿想笑,多少年了,方思铭怎么还是这套小学鸡把戏?
亲都亲上了,陈境没有不接招儿的道理。
也不管坐不坐得住了,身体前倾左手抬起按住方思铭的后颈将自己整个上身都挂在对方脖子上,然后裹挟着憋了许久的炽热情绪,陈境的唇压上去,饿狼一样不管不顾的侵犯进久违了的温软唇齿之间。
和过去一样火烧火燎的的急迫,和过去一样充满攻击性侵略性的激烈,被吻得五迷三道的方思铭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恍惚回到灾难降临前那热烈而迷乱的一天一夜。
其实陈境没变的,不是吗?
被伤痕包裹遍体,仿佛浑身寒冰尖刺,内里却还是原来的温度,火热到能把人心融化成一汪滚烫的春水。
易太太责备王佳芝怎么也不该一个人出来闲逛,叫别的太太知道了还说她老易家待客不周,万一结识了不该结识的朋友,如何同麦先生交代。又问看的什么片子,听片名叫一夜风流,就冲王琦瑶说:“你看这洋人拍电影,名字浪荡吧?还放到大光明,不得了,教坏多少女学生,对不对啊,三小姐?”王琦瑶说:“不见得,爱丽丝公寓不是女人要出来,是男人养出来的。就是女学生自己不学坏,男人们也会教她们坏——但屋里的总归是一辈子的。”末了这句好像判词,判了她和王佳芝的命,又是示弱,王琦瑶这样的女子,总是很懂得示弱。易太太自以为得胜,大度还一片清净。看了电影回去,老妈子告诉她刚刚李主任回来,又匆匆走了,本来是路过上海,特地为了见她一见。...
■战后存活
■斯内普中心
■私设成堆
“看着我……”
斯内普死了,死在救世主的怀里。
或许该感谢眼泪与蛇毒,在生命的最后,斯内普终于摆脱詹姆那张糟糕的脸的干扰,只清晰的看见莉莉的眼睛。
他想,或许这次,能睡个好觉了。
——然后他又醒了。
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摇晃的天空,摇晃的人影,斯内普花了大概十秒才反应过来,他在什么运输工具——很可能是担架上。同时还有一滴滴的水落在他的脖子上,源源不断的,斯内普转动眼珠,看到一团火红。
那些水还在不断的落在他的脖子上。
以魔药大师对魔药材料的敏感性,斯内...
以魔药大师对魔药材料的敏感性,斯内普在心中暗骂,该死,这些人就不能找个瓶子装一下吗。
那珍贵的凤凰眼泪都快能给他洗衣服了!
然后斯内普又睡了过去。
因为蛇毒与失血过多。
大概。
总不能是因为气的吧。
这一睡就睡到了大战结束,斯内普醒来就被医院的护士小姐告知了一切。
感谢哈利波特的正名,他的间谍身份被曝光了,他的风评也从油腻腻的阴阳老蝙蝠,变成了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孤胆英雄。
报纸上都专门开辟了一个板块,夸赞斯内普的孤勇与智慧,夸赞他作为间谍的牺牲与背负,夸赞他成为霍格沃茨校长的一年内,没有一个学生死亡——
大名鼎鼎的救世主接受采访,虽然没有明说,但斯内普从那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的意思:我以前非常讨厌我斯内普教授,但知道真相后,才发现那是爱之深责之切。
斯内普放下了报纸,在心里讽刺救世主的自作多情。
哪来的爱?他对哈利波特的情感除了厌恶,就是感到麻烦。
如果有人不明白仇人的脸上长着喜欢的眼睛是什么感受,可以想象伏地魔长着邓布利多的眼睛,贝拉长着赫敏的眼睛——比起眼睛,存在感更强的绝对是脸,更何况哈利波特的性格还跟詹姆波特如出一辙。
甚至因为长了莉莉的眼睛更显灾难。
在自己醒来的消息传开前,斯内普办理了出院手续,这时,他脖子上还套着避免伤口撕裂的颈圈。
为研究魔药,拿自己做实验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斯内普的耐药性大概是普通巫师的几十倍,即使祛除蛇毒后,圣芒戈的魔药也很难起作用,这才导致斯内普目前和麻瓜一样的恢复速度。
但只要斯内普醒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就能很轻易治好自己的外伤——用自己的魔药。
离开医院之前,斯内普将自己床边那些给予“英雄”的慰问品找了个好去处,他将它们送给了医生,按照惯例,这些东西会被整理后,送给其他病人。
而圣芒戈医院,现在最多的伤病号便是那次大战受伤的英雄们。
用飞路网,斯内普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切与他离开时没有区别,除了可能是地面上大战落下的灰尘,几个清洁一新便解决了问题。斯内普很轻易找到了自己的特质治疗药剂,几分钟后,他取下脖子上那个可笑的白色颈套,开始——
收拾东西。
办公室很大,属于斯内普的东西却很少。
绝大部分东西都是使用霍格沃茨的经费采购的,斯内普不准备碰它们。
而藏在暗格里的强效缓和剂与镇定剂,以及生死水,斯内普想了想还是将它们带走,免得这药效适合自己——或许只适合自己的东西,在别人那里变成致命毒药。
当然他现在可能也不需要它们才能入睡了。
斯内普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东西,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加上那些药剂,他也只收拾出一个小箱子而已,轻轻松松一只手就能提起,最后,斯内普站在自己的坩埚前。
自己的坩埚前。
如果说办公室内还有什么大件的物品是属于他的,那就是这个坩埚了,这是斯内普当初成为魔药学教授时给自己的奖励,花了那时大半的积蓄。
而快二十年过去,随着坩埚的更新换代,这个坩埚早就过时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斯内普可是魔药大师,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用蜡烛配合纸杯熬制出一瓶的魔药。
还是完美品质的那种。
斯内普拆下了坩埚,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提着坩埚的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躺了很久的身体还使不上劲,但他的脚步却很稳。
迈出办公室的瞬间,斯内普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他与他擦肩而过。
斯内普几乎能看到他眼中发光的欣喜。
那时他的确满怀欣喜,即使背负着伏地魔的安排,西弗勒斯也的确在为拥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而高兴。
斯内普关上了门。
下个魔药教授大概会买个更好的坩埚吧。
斯内普花了点功夫才找到麦格。
霍格沃茨在大战中受损严重,目前到处都在重建,校长室当然也没有校长。斯内普披着忽略咒走了十多分钟,才在一楼的某个房间找到麦格目前的办公室。
正好,没有其他人。
“西弗勒斯。”
见到斯内普,麦格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欢喜,下一刻,一封信被斯内普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什么?”
“辞职信。”
被转移到这里的历代校长画像骚动起来,斯内普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头顶,那是邓布利多画像的位置,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麦格愣住了。
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了斯内普的辞职信。
斯内普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时候,他看到邓布利多的画像在朝自己眨眼睛,像在说——
有空回来看看。
才不要。斯内普在心里回答,然后被自己的幼稚语气逗笑。
霍格沃茨大战后百废待兴,他曾经背负着的身份很多,斯莱特林院长,魔药课教授,还有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但这又不是什么必须他要做的事情。
必须他做的事情,斯内普已经做完了。
就让麦格和邓布利多去头疼招聘吧,他退休了。
斯内普离开了霍格沃茨。
斯内普回到了蜘蛛尾巷。
那座房子还在那,和斯内普记忆中一样,阴暗潮湿不通风。或者说哪怕斯内普成为这座房子的主人后,也没有做过太多改变,只是往里面搬进了属于自己的书与各种魔药。
如今这所老房子迎来大改造。
陈旧的物品被清理,用不上又不想丢弃的就放进父母当初的房间里封存,斯内普打通了两面墙,又将窗户扩大。老旧的壁炉更换了新的砖石,那些腐朽的木头被更换掉,藏在灰尘中的小虫也遭了殃。
斯内普捂着鼻子挥舞魔杖。
他不是专业的建筑工人,所幸,魔法可以弥补这一点不足。
父母的房间被封起后,剩下的空间由他自由支配,斯内普将一半屋子都改建成了魔药室,中间摆着那口陪伴了他快二十年的坩埚。
整理后的书籍与魔药分门别类的摆放在新做的架子上,却只填满了一半空档,斯内普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积蓄。在霍格沃茨任教这些年,他偶尔也会接些外快,再加上基本没用过什么的工资……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斯内普的思绪,他皱起眉头。
斯内普走过去打开门,下一秒,他下意识的要将门关上。
“等等,斯内普教授!”
哈利抓住门把手,阻止斯内普关门。
斯内普根本不听他的,两个人抓着门把手角力了好一会儿,才放过了这可怜的门。斯内普没有关门,也没有让出位置,他靠在门上双手抱臂——这是一个抗拒交流的姿势。
斯内普不想去深究是谁告诉了哈利自己的住址,或许是麦格或许是邓布利多,也可能是救世主一路调查过来的。毕竟波特总有自己的本事去实现想法,固执而坚定,像头一根筋的巨怪那样。
“你找我最好有事。”
斯内普的语气像是如果哈利敢说只是拜访,他就立刻能给哈利一个阿瓦达索命咒。
面对伏地魔也毫不畏惧的救世主咽了下口水,从身上掏出准备好的礼物。那是一排十二瓶被封装好的魔药材料,从独角兽尾巴毛到龙蛋的壳,几乎都是难以获得的东西。
斯内普挑了下眉。
“送给你的,斯内普教授!”
哈利将它们塞到斯内普的手中,斯内普难得的默许了他扒拉自己手塞东西的行为。见这个礼物有效,哈利趁着机会继续往下说——
“对不起之前误会了斯内普教授,我为我之前的偏见道歉,感谢你……”
他看上去准备了很久,话语又快又急,像在背稿子却又偏偏从眼里流露出焦躁不安,甚至还有一些恐惧。
恐惧?
说实话这表情出现在这张脸上有点奇异,但斯内普不准备看下去了。
“停下你那喋喋不休的话语吧。”斯内普打断了哈利的话,“如果是感谢与道歉,我收到了。”
哈利等了会,才意识到斯内普没有下句。
这让他感到难以置信,就这样吗?经历了这么多,就这些要说的吗,他可是仇恨了他快七年!
斯内普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的房子还没改造完,停止服用药物后,十几年少的觉就像是变本加厉的找上他一样,这让斯内普每天至少要睡十四个小时。
有空与哈利在这里掰扯,他还不如多睡会儿。
“等一下教授!”哈利再次阻止斯内普的关门,他结结巴巴的想要说什么,却词不达意,但没关系,斯内普知道他要说什么。
“保护你是我的决定,你没必要一直想着回报。如果是感谢,这些材料已经够了。”斯内普难得面对哈利没有毒舌,却比毒舌更让哈利感到难以接受,他的魔药课教授说——
“以后不要叫我教授,我已经辞职了。”
啪,门关上了。
哈利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突然感觉冷。太冷了,凉意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
关门前斯内普的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说——
哈利,我们两清了。
他们两清了。
所以,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他误会了七年的人,不肯给他补偿的机会。哈利捂住自己的眼睛,突然回想起冥想盆中看见的一切,对于斯内普来说,或许每看一次他的脸,旧日的记忆就在翻涌吧。
关上门的斯内普两个深呼吸后就冷静下来。
这么多年来,他每次看到哈利的脸都会心塞,但心塞心塞着——
也就习惯了。
反正有魔药在,他又不可能得心脏病。
斯内普最后还是回了一趟霍格沃茨。
毕竟他的救命恩凤——福克斯还在霍格沃茨,斯内普为福克斯准备了五十年份的羽毛护剂,以感谢福克斯用眼泪将他打湿。
至于口袋里的糖果,斯内普表示,这只是路过顺便买的。
邓布利多的画像很感谢这份礼物,但画像不能吃东西,于是他拜托斯内普吃掉糖果后,将糖纸给自己。
人不能跟百岁老人生气。
更不能跟百岁老人的画像的生气。
这就是斯内普在吃糖的原因。
会客室的窗户正对着曾经的魁地奇球场,已经有几个巫师在没修好的球场上打野球了,一人一凤凰一画像看着他们咋咋呼呼,吵吵闹闹。画像里邓布利多乐呵呵的笑着,福克斯靠着他的画框整理羽毛,斯内普麻木的往嘴里塞糖。
报纸上夸奖他的美德,但斯内普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偏见,固执,小心眼,野心勃勃,区别只在于,十八年前他只在意莉莉的死活,十八年后的现在,他愿意为守护什么付出生命。
他感受到爱,意识到生命的珍贵,感知到过去的错误,在这个过程中觉醒——
是邓布利多让斯内普成为英雄。
“清洁一新。”
斯内普将手中的糖纸递给邓布利多的画像。
他或许是他最特别的学生。如果英雄这一门课有评级,斯内普想,自己至少也能——
拿个A(及格)。
END.
之后哈利波特再度拜访了斯内普的家。
——戴着把脸全遮住只露出眼睛的面具。
斯内普:“……”
拜托,你以为我不想面对的,只是你的脸吗?
韩文清做完实验一推开观察室的门就看见叶修在鱼缸里来回翻滚。
还以为是哪里不舒服,赶忙爬上梯子,却发现他被戴上了防咬器。
韩文清:?鱼戴什么防咬器
叶修对这个紧紧箍在自己脸上的东西十分反感,抠了半天却打不开防咬器,皮肤已经有被磨破的地方了。
人鱼对疼痛的耐受能力不高,这使得整条鱼都暴躁起来,瞪着凑过来的韩文清,喉咙里发出低吼,张嘴想要咬人,却被防咬器阻止了。
项圈检测到人鱼的攻击意图发出强电流,人鱼惨叫一声,抽搐着往下落去。
韩文清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鱼捞上来。
叶修稍微缓过来后又挣扎起来。
“别动,我帮你打开。”韩文清把鱼按住,伸手摸索了几...
“别动,我帮你打开。”韩文清把鱼按住,伸手摸索了几下,就听咔的一声,防咬器脱落。
叶修抓着韩文清的胳膊,张嘴狠狠咬了一口,咬完就游到角落里缩起来。
韩文清皱着眉有些吃痛的甩甩手,看着自己正在冒血的胳膊。
还行,没被咬下一块肉。
“你也咬别人了吗?”韩文清问了一句,也没想应激的叶修能回答,爬下梯子去拿医疗箱。简单把血止住就没再管了,拿过桌子上的鱼食瓶拧开,往鱼缸里倒了一点,观赏鱼都游上水面去抢食。
叶修甩甩尾巴,往水面看了一眼,韩文清就站在上边往下看。他盯着韩文清吐了一会儿泡泡,有条小鱼吃完食又凑到叶修身边,帮他清理按摩。
人鱼用尾巴把它扫到一边,小鱼便不敢再靠近了。他又吐了一会儿泡泡,见韩文清要离开才忙不迭的游上水面。
“a!”叶修伸手去抓韩文清。
韩文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修从后边搂住脖子往后带,脚下没站稳一下跌进鱼缸,猝不及防呛了几口,手忙脚乱的把住缸沿。
“我没生气。”韩文清有些无奈,想转过身摸摸人鱼的头,却被缠的动不了。
叶修总是想自己喜欢的东西带进鱼缸藏起来,就像那本被水泡烂的字帖。
就像韩文清。
只是每次韩文清都防备的很,拽过几次没拽下来,还被人拍着脑门教训了一顿。
这次居然成功了,叶修高兴的和韩文清紧紧贴在一起,鱼尾缠上小腿,想把人往缸底带。
“不行。”
人鱼凑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人的脸颊,又腾出一只手去拉着人的手往自己腹鳍上摸。
韩文清感觉自己的手指陷入一个十分柔软的地方,突然反应过来:“叶修!”
“en!”
“放开我。”
叶修不明白为什么韩文清还是不高兴,明明每次母亲这样,父亲就会高兴的抱住母亲。
他又亲了亲韩文清。
韩文清深吸一口气,吐出几个音调,叶修仿佛受了打击一样松了手。
“we……”
韩文清不说话,只是撑着缸沿往外爬。
人鱼情绪十分低落的游离,缩到缸底角落里抱着尾巴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