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与流浪猫如何相处?发生在呼玛教师公寓的一幕幕,可谓是一个典型。
从对立到磨合,几年来,这个小区的居民,在关于流浪猫的议题上,进行了长久的“辩论”。
这不是呼玛教师公寓内第一次因流浪猫展开“辩论”了。曾经,因为有流浪母猫在楼道里生崽,严重影响了楼道里的卫生,导致部分居民对喂猫一事意见极大,双方闹得都非常不开心。
“你献爱心不能影响其他人,人家家里两个小孩对猫毛过敏啊。”有居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很激动。
对于居民的指责,喂猫者也很伤心。“猫咪要在小区里转,和我喂不喂没有关系的啊。再说猫走掉了,老鼠就出来了,管理老鼠方便还是管理猫方便呢?”喂猫人猫大姐(化名)说。
一度,因为流浪猫,喜欢猫的居民和不喜欢猫的居民之间,冲突强烈。
“哪条规定说不允许喂流浪猫了?”猫大姐说。她全家都很喜欢猫,看到需要帮助的流浪猫,她做不到置之不理。自从3年前开始投喂流浪猫,几年来,她已经无法计算自己给流浪猫花了多少钱。
猫大姐喂的流浪猫,大多是野猫的后代,也有少数是被人遗弃的家猫。其中,一只被人遗弃的胖猫让猫大姐印象很深刻。用猫大姐的话说,这只猫很会“养小猫”,它不断怀孕,一生就是6只小猫。别的母猫一胎下来大多只能养活两三只,它生下的6只都能养活。
放任这只胖猫一直生下去,不仅小区居民意见很大,流浪猫自己的生存空间也会被严重压缩。2018年,猫大姐自己出钱,带着这只猫做了绝育。
再也没有一次6只小猫出生了,猫大姐松了一口气。控制好流浪猫的数量,她才能照顾好每一只猫咪,降低怕猫居民对流浪猫的反感。
为流浪猫绝育的做法,正式进入了这个小区。和另一位喂猫人大茹(化名)一起,猫大姐等开始有意识给流浪母猫做绝育,控制流浪猫的数量。像之前那样因母猫生崽,而出现的激烈矛盾,逐渐减少。
2年来,猫大姐和伙伴们,共为小区内的十余只流浪猫,进行了绝育手术。小区内流浪猫的数量得到了稳定,新出生的小猫数量,明显减少。
开始做绝育后,小区内几乎没再有新生小猫了。最多偶尔从其他地方流窜过来一两个,猫的数量基本控制住了,大概十几只。”
猫大姐说。
猫大姐说,现在上海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组织,为流浪猫提供价格低廉的绝育手术。她和伙伴们,每到月初,就会上网为小区流浪猫抢绝育手术名额。手术费用,都是由几个喂猫人一起承担的。
呼玛三村第四居民委员会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社区中确实有居民对于喂猫行为,有不同的看法。但喂猫居民们在管理流浪猫一事上的努力,居民们其实也看在眼里。相比几年前,在流浪猫这一问题上,社区内的争议已经减轻了很多。
虽然我们具体没有数,但流浪猫现在比原来少了。”
居委会工作人员说。“有居民来告诉过我们,现在他们(喂猫居民)在给流浪猫做绝育了。所以现在有居民反映流浪猫扰民,我们也会和他们沟通,让他们耐心一点,流浪猫已经被管理起来了,情况会慢慢好转的。”
发生在呼玛教师公寓中的一幕,只是上海爱猫人以绝育的方式保护流浪猫中的一个缩影。在上海,越来越多的爱猫人,选择通过为流浪猫绝育的方式,对流浪猫进行帮助。
动物救助组织“TA上海”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通过和宠物医院、以及爱心机构合作的方式,“TA上海”每个月都会向公众提供200至300个价格低至百元的流浪猫专属绝育名额,两年下来有5000多只流浪猫做了绝育手术。
每当月初这些名额被发放,很快就会被一扫而空。最近2年,在上海地区,仅通过“TA上海”发布的TNR券(即廉价绝育手术名额)进行绝育手术的流浪猫,就有数千只。此外,还有一些宠物救助机构也会提供廉价绝育名额。在一些小区,居民甚至有意识的形成了TNR志愿者小组。
上海九龙仓玺园小区就是其中的一家。2018年起,该小区的TNR志愿者小组,已为28只流浪猫做绝育,其中12只流浪猫被领养,4只流浪猫被放归。
为什么要为流浪猫绝育?九龙仓玺园小区TNR志愿者小慧算了一笔账。以一只猫每年交配两次,每次存活2.8只的倍数为先决条件测算,一只流浪猫一年内可能会繁育出12只“流二代”,在3年内这个“家族”数量会呈几何式爆发,达到300只左右。
流浪猫繁殖能力太强,不绝育,小区很快就要面临‘猫满为患’的局面。”
小慧说,到那时候“人猫矛盾”会越来越严重,如果闹到要扑杀流浪猫的程度,那更为残忍。
与此同时,流浪猫数量的增加,喂猫人的开销也会越来越大。“流浪猫的平均寿命只有4年,很多过不了冬饿死了。”在有能力的范围内能救多少就救多少,这种好比“优生优育”的管理办法,在他们看来更值得借鉴。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以绝育的手段管理流浪猫是合理的。有人认为,推广用绝育的手段控制流浪猫,其实是宠物医院精细设计的营销骗局,以绝育的方式控制流浪猫数量,不仅花费巨大,且见效速度很慢。想好解决流浪猫带来的问题,最有效的方式,其实是扑杀。
还有观点认为,不要喂猫,不要对流浪猫进行任何干预,才是正确的处理之道。
警惕性比较高、不亲近人的猫抓捕起来很困难。我在草丛里窜来窜去,弄得一身泥,一只猫也没抓到。”
小慧说,在为小区内亲近人的流浪猫做完绝育手术后,TNR工作难度变得越来越大。“最近小区又绝育了一批,身心疲惫。”
为流浪猫进行绝育手术,还意味着大量的经济成本。尽管有机构的廉价流浪猫绝育名额,但绝育手术仍需要很多钱。2018年至今,小慧已经为流浪猫绝育花费了超过3万元。
即使如此,在猫大姐、大茹、小慧,以及“TA上海”的其他会员们等TNR志愿者看来,以诱捕、绝育、放归的方式管理流浪猫,已是他们能找到并接受的最好方式。
“TA上海”的工作人员说,一直以来,一种声音认为,真正保护流浪猫的方式是将流浪猫收养。但并不是每只猫都能获得被收养的机会。“TA上海”长期组织流浪猫收养公益活动,但每年被收养的流浪猫数量,和待收养的流浪猫数量间差异巨大。这意味着,如果全部收养,大量的流浪猫会“囤积”在救助人手中,带来新的社会问题。
与此同时,一些志愿者告诉记者,他们明确无法接受对流浪猫进行扑杀或放任不管。
首先,我们不能接受扑杀。难道解决所有的问题都靠扑杀吗?那我们还怎么告诉孩子,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
呼玛教师公寓喂猫人大茹说。
其次,这些猫是被人类带到城市里来的。如果我们不喂,它们可能会带来新的社会问题,比如‘高架猫’,因为缺少食物,小区里的流浪猫流窜到高架等封闭场所,带来新的问题。”
大茹说,在她看来,想要真正解决流浪猫问题,除了对流浪猫进行绝育外,更重要的是管理好“饲主”以及繁殖环节。
“流浪猫泛滥只是‘果’,很多宠物贩子为了赚钱肆意繁殖猫,一些不负责的主人对猫随意弃养,这些才是‘因’,管理好饲主,做好市场管控,就没这么多纷争。”大茹说。
针对护猫群体出现的以TNR方式控制流浪猫的数量这一做法,复旦大学野生动物研究专家王放提醒,TNR是否能够长久效控制流浪动物数量,在学术界尚存争议。
至少在欧洲的一些研究证明,TNR无论做的多到位,都会留下一定的缺口,周围的猫会聚集过来,无论如何都会有捕捉不到的猫。所以只要这个缺口在,就不能够有效地控制猫的数量。”
王放说。
在他看来,与欧洲类似,国内的城市同样存在因城市规模过大,潜在的流浪猫个体过多。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进行高强度的TNR问题。“从我们生态学的角度讲,只要这个猫的生态位还在,空间、食物、隐藏的地点还在,就会不断有没有被TNR的猫进入到空间中继续繁殖后代。”王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