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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悯善又将目光落在魏无羡和蓝忘机二人身上。

他的眼神里透着一种悲悯似的嘲讽。

苏悯善挑了挑眉峰,长吁短叹一声,“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风水轮流转对吧?夷陵老祖,含光君。曾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时今日的局势也该换一换了。”

蓝忘机一语不发,他向来不会把这些无意义的嘲讽之词放在心上。

魏无羡心道,好像你们现在不是准备要去逃难一样,也不知道在威风什么。

苏悯善像是恨了很多年,一朝得势恨不得将蓝忘机踩进泥土里,“到这时候了,你还是摆着这样一副八风不...

苏悯善像是恨了很多年,一朝得势恨不得将蓝忘机踩进泥土里,“到这时候了,你还是摆着这样一副八风不动的架子,准备端到什么时候?真以为谁能救你们?”

他似是骂得不爽,又附了一句,“你蓝忘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自小养尊处优、目下无尘,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别人!”

蓝忘机仍旧缄默着。在一旁的蓝曦臣忽然开口道:“苏宗主,你和忘机究竟有何仇怨?忘机可是得罪你了?”

苏悯善阴阳怪气道,“蓝忘机得罪我?泽芜君这话说的好有意思,我都不敢接呢!我就是看他那副傲世天下的样子感觉心里特恶心。不仅他恶心,你们四大家族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金子轩是一个,江晚吟是一个,魏无羡是一个,金子勋是一个,聂明玦是一个,你蓝曦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装的是个好人模样,实际上内里也烂透了。”

金凌忽然高声骂道,“苏悯善!你不许骂我舅舅和我爹,我看你不是天赋不如!你分明是心性不如!你这种人,就算得了个天纵奇才的命数,也不会有多好的下场!”

魏无羡冷笑道,“金光瑶最好是不是?”

苏悯善冷哼一声,“你们加一块,不如敛芳尊一根头发。”

聂怀桑在一旁小声道,“我也不许你骂我大哥。”

苏悯善看了一眼缩在那里的聂怀桑,极为无情地又补了一刀,“你也是个废|物,真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了,聂宗主。”

这恨意来得莫名其妙,魏无羡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得罪过这个苏悯善,猛然间他想起来了,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见过这个人。

彼时,苏悯善还不是什么宗主,还只是蓝家的一名弟子。

他就是碧灵湖恩将仇报、玄武洞中推旁人出来受死的那名蓝家弟子!

魏无羡想到这里,忽然笑出了声。他看着苏悯善那张写满了阴郁恨意的脸,一字一顿的道,“阿凌说得对,你啊,怎么样都不会有好下场,苏悯善,苏宗主!”

正在此时,观音庙的门外,又传来了叩叩之响!

这是今晚,第二次有人敲响这扇门。

苏悯善跳出魏无羡的攻击圈,长剑铮鸣一声出鞘,他整个人进入备战状态,将难平剑握在手中,警惕道:“谁在外面!”

静默许久,无人应答。

苏悯善收了剑,以为这是暴雨之夜的幻觉。可就在他想松一口气时,那扇大门登时被一阵强力打了个四分五裂。

兽头门环摔在他脚边,滚了两圈,碎裂成了一地铜粉。

一道紫色的强光从外面席卷而来,裹挟着疾风骤雨,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苏悯善整个人从地上掀飞起来,狠狠将他砸在身后几米处的圆柱之上。

苏悯善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他匍匐了几步才扶着圆柱站起身来。而守在门外的那两名修士比他更不好受,他们修为不比苏悯善,只是挨了那道强力的余波,便已是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紫色的身影从漆黑的雨夜里走来。

庙外雷鸣大作,风雨交加。来人身上却并未被如何淋湿,只是衣摆下侧的紫色稍微深一些。来人便是云梦江氏的现任家主,江澄。他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水花飞溅,右手紫电的冷光还在滋滋狂窜。他脸上神色,比这雷雨之夜更加阴沉。

金凌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雀跃大叫道,“舅舅!我在这里!”

江澄的目光似一道闪电,横扫过去,看了一眼大殿里这群坐着站着姿态各异的人,视线最后落在金凌身上,嘴上冷冷地骂道,“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方才乱跑时怎么想不起来呢!”

但江澄此时心里却奇怪,那苏悯善好歹也算一宗之主,怎么连他一鞭子都挨不住,这等废物也能坐上宗主之位,苏氏真不怕自己家族成为个笑话。

苏悯善受不了江澄这种傲慢的神情,随即一掌击飞了庙宇里的一件瓷器,砸向不远处的江澄,而江澄早就料到了他会忽然发难,很随意地掐了个决,将那飞过来的瓷器打成了满天粉末。苏悯善打了个手势,然后率先提剑冲向江澄,同时,埋伏在殿后的金氏修士,也一同持剑围来,加入混战之中。

他们呈八卦阵错落排开,似是想困住江澄前进的步伐,江澄看得心中想笑,冷哼一声,抬起右手,紫电在他手中如同蛟龙鬼魅,甩出了一道刺眼而夺目的雷光,颇有当年紫蜘蛛一人赴斗场斩百人的姿态。他一手持伞,一手舞鞭,但凡靠近他周遭几步的人尽数被抽飞了出去。

江澄几步掠到了把持阵眼的那名修士近前,紫电犹如毒蛇一般缠住了那修士的宝剑,他手掌一翻,连人带剑一起甩出阵外,而那把油纸伞,还稳稳当当撑在他左手之中。

素白色的伞面上蒙了好大一片深色的污渍,油纸伞在江澄手里转了一圈,甩掉了那些方才打斗时溅上的血。那群修士东倒西歪倒成一片,毫无刚才那副要把江澄强留在此地的威风架势,他们遍体鳞伤地瘫倒在地上呻吟不止,被紫电挨过的地方皮开肉绽,血液横飞。

江澄两眼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确定他们不会再冲过来发难,这才平静地收起了伞。

紫电变为戒指流回到他指间,江澄在这群和死|尸无异的修士们周围转了一圈,冷笑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凭什么觉得能拦住我。”

蓝曦臣突然一声暴喝,“江宗主,当心琴声!封闭五感!不要听!”

话音未落,便从观音庙后方传来一两声极为尖锐的琴响,魏无羡心里骂道,必定是金光瑶这小人又在故技重施。

然而,江澄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在乱葬岗上已经吃过这邪曲的一次亏,此生定是不会再犯。他警觉非常,等得就是这一声弦响。

他随意踢起地上一把别人掉下的长剑,左手抛开纸伞,接住这把剑,然后右手拔出腰侧悬挂的三毒,双手各持一剑,剑刃相碰,双剑相交一划。

两把剑相互摩擦,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噪声,盖过了邪曲的旋律。

苏悯善此时已经悄悄从地上爬起来,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从江澄身后冲上来,妄图趁着这个机会给江澄最后一击,却不料被江澄甩手一道剑风掀飞出去。

江澄看着不远处被他打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的苏悯善,只觉得好笑。他脸上还是那副讥诮的神色,“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金光瑶已亮相在主殿前,他也受不了江澄搞出这么一通神鬼同悲的声音,“江宗主,停一下。”

他抬起双手,示意江澄来看,“我手里没有琴弦,江宗主。”

蓝曦臣温言提醒道,“琴弦在他腰间。”

金光瑶道,“二哥你就这么关心江宗主吗!你好生紧张啊,是因为不放心我吗?是怕江宗主也失了灵力救不了你们吗?可我记得江宗主同二哥你也不熟啊,他真的会救你吗!”他抬眼看向江澄,装出一副颇为无辜的样子,“江宗主呀,就算琴弦现在在我手上,您这么一直擦刮着,与我的弦音两两相抵,我也只是白费力气,所以您可以停手啦。”

江澄提剑朝他刺去,他身形如风,出手这一击又快又猛,好似一道闪电,金光瑶早有防备,闪身一避,似是打招呼一般,“江宗主!你也是同魏公子一样吗?大半夜睡不着到处转圈,也来到了此地?”

江澄懒得说话,只是那剑势愈发凶狠,大有把金光瑶劈碎的架势。金光瑶此人不擅长硬碰硬,故没法和江澄拼个你死我活,只能不断地闪避身位变换位置,他边避边道,“是不是阿凌到处乱跑,你追着他找到这儿来的?仙子一定还给你带了路。哎,明明是我送的狗,可这畜|生却一点情面不讲。”

魏无羡在一旁看得真切,心说他师弟这些年不见,剑耍得真是越来越好了,可他转念又一想,他二人阔别十三年,他师弟早已是剑道上响当当的宗师人物了,而他自己呢?

金光瑶面无慌乱神色,他慢条斯理地说,“江宗主,你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想看那边还是不敢看那边?眼神躲躲闪闪,仿佛在逃避什么一样,这可全然不是你的作风啊!”

魏无羡别过了脸。

江澄不说话,他忽然抬手一道灵力朝金光瑶砸了过去,那势头凶狠异常,一击打碎了金光瑶身后的一片屏风。金光瑶内心又惊又恐,看着方才那片好好的屏风就在江澄的这一击下化成了一堆齑粉,心说原来江澄是真的动了杀心。

金光瑶又说,“江宗主是追着阿凌来的还是追着其他人来的?你同你师兄这些年不见,不同他好好叙叙旧吗?”他忽然看向了那一侧的魏无羡,露出了一个有些刻毒的笑容,“魏公子,最后的主角到场了,我们好戏开始了。”

江澄厉声道,“我不为了阿凌我为了谁?天底下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金光瑶怅然说道,“魏公子,你瞧,你师弟还是这么恨你,他不是来找你的呀。”

魏无羡此时大脑一片混乱,他嘴唇动了动,“江宗主同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金光瑶一看魏无羡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就暗喜,他阴阳怪气道,“方才江宗主不在的时候,你同我们说你和江宗主之前的情谊如何如何,等到江宗主到了你又换了一副说辞,你敢不敢把你说的话当着江宗主再说一遍?还是江宗主本来就讨厌你,只是你,一厢情愿,不分尊卑,痴心妄想?”

江澄嘴角抽了抽,手背上青筋暴跳,“把嘴闭上,金光瑶,我和魏无羡关系如何,还轮不着你评说。”

金光瑶点点头,自说自叹道,“魏公子这做奴才的不合格,成天让主子给自己收拾烂摊子;江宗主这做主子的更不合格,御下无方,让奴才骑在主子头上吆喝,你二人啊,当真成了修真界经久不衰的十大笑话之一。”

江澄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甩手一鞭砸出去,“金光瑶!”

金光瑶躲过,心说这魏无羡果然是江澄心中的逆鳞,江澄虽然手下力道不减,但鞭法却不再有刚刚的那般变幻莫测,他转脸看了一样表情甚是难看的魏无羡,最后玩味似的看了一眼蓝忘机,感叹道,“你们三个人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是让金某想都不敢想。”

江澄感觉莫名其妙,骂道,“金光瑶你是不是疯了,你在说什么鬼话呢?怎么又扯到他蓝忘机身上了?”

金光瑶颇为幸灾乐祸,“江宗主,听说你让一坞人半夜滚起来去轮流拔一把宝剑,对不对?”他见江澄的脸色愈发铁青,又看了看三毒剑身上流动的充沛灵力,又说,“含光君苦恋魏公子十三载,魏公子全然不知,他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让你江晚吟过得更好,我不知道江宗主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待含光君和魏公子的这一出郎有意君无情的戏码,不过讲真的,我好羡慕你江宗主,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受别人如何都得不来的好,而且还将这人真心实意的好丢之弃之,踩入尘埃。”

蓝忘机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起来,额间青筋隐现。

金光瑶看了一样蓝忘机,同情道,“含光君,你恨不恨江宗主呀?这世界上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随意糟蹋你心上人的苦心!不过我记得江宗主在剑道上的造诣不如魏公子,那到底是如何在……”

他看了一眼三毒剑刃,忽然说,“我在温家做卧底时,得知你昔日落入过温晁之手。那温晁身边跟随的可是恶名远扬的化丹手温逐流。我记得清楚,江老宗主和虞夫人皆被他化丹而死。告诉我,江宗主,你怎么让温逐流放过你的,你又是怎样成为如今的三毒圣手!是因为你是故人之子的缘故吗,我想,温逐流会这么好心吗,如果他真有这么好心,那么虞夫人也不会战死沙场!我可不信温逐流会突然良心发现放了你呀……还是说,这其中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是有人做了自我牺牲,用自己的前程似锦和你换了命?”

江澄那张昳丽的脸霎时扭曲,青紫色的剑光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庞。江澄心里乱了,他手中的三毒攻势也弱了几分,金光瑶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心说一向以剑法狠辣果决的江晚吟,居然也会有挥不动剑的一天。

他甩出暗藏多时的琴弦。

江澄很快调整过来方才的失神,心中暗骂一声此子当真卑鄙。指间的紫电再次化作长鞭,牢牢与琴弦搅到了一起,金光瑶只感觉手心麻痛难耐,立即撤手后退几步。

然而金光瑶却意不在此,他脸上浮出一个有些轻松的笑容,转手一道琴弦直直朝魏无羡心口袭去。

那速度太快了,快到一旁围观的金凌都来不及提醒。

魏无羡像是在想什么,竟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澄心下焦急,已来不及过多思考,手腕一翻硬生生扭转转了紫电袭击的方向,直直去截那根琴弦。金光瑶脸上笑容依旧,他抬手抽出一直缠在他腰间的恨生,抬手就朝江澄心口刺去!他那招声东击西,意本就不在打魏无羡,他的敌手,从来都是江澄。

金凌失声大叫,“舅舅,有诈!”

江澄挨了这一击,鲜血如注,霎时染湿了胸口那片衣料。

魏无羡闻声也回过神来,急声道,“江澄!”

他疾步冲过去,却被蓝忘机拉住了袖子。

蓝忘机道,“魏婴……不要过去,金光瑶要杀了你。”

魏无羡甩开蓝忘机,他想去看一看江澄如何,却被金凌挡开了。

金凌看向他时的表情并不好看,眼里似是有恨又有泪。少年人咬了咬牙,但却没说什么刻毒的话。

紫电已经化为了指间的戒指,攀在江澄的食指上。

金光瑶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将他的软剑擦净,缠回腰间。他看着负伤的江澄,神情极为淡漠,仿佛旁观者一般,“真好笑,我原以为只是魏公子的一厢情愿,他惨得和含光君不分上下,刚想感叹这人世间因果循环多有趣,可我后来又发现,江宗主也是对魏公子情深义重的。我不明白,江宗主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爱他、护他、怜他却又恨他、妒他、疑他,明明不想让他死却又恨不得亲手把他杀了。”

他摇了摇头,“好复杂的兄弟情,真难懂,你和魏公子,一个两个的,都是很奇怪的人。含光君也好奇怪,你为何非要搅到他二人之间,说真的,我劝含光君一句,你是真的讨不到好处的,你只有无尽的苦头吃。”

金光瑶扫了外面这些半死不活的属下一眼,摇了摇头,“他们确实是一群酒囊饭袋,十足的废物,江宗主说得这倒是没错。不过这群废物还是有点用,至少眼下能困得你们的,对吧。”

金凌已经快一步冲上去扶住江澄,趁着江澄发作前连忙把话截回去,他急切道,“舅舅您先别骂我!等回去之后再说!您现在不要动气不要说话!”

江澄神情微愣,但他这人一向好强,不喜被人搀扶,挡开了金凌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你滚开,你舅舅我死不了。”

金凌乖乖地闭上了嘴,也不敢去扶江澄,只好贴在江澄的几步之内。魏无羡欲想说什么,只可惜江澄却别过脸同旁人说话了。

聂怀桑道,“我这有药,江宗主。”

江澄接过来说了声谢,他的第六感让他感觉今晚将不会是一个消停的夜晚,各方人马都到场了,在座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怕不是都将会是这出戏的主角。

庙宇内灯火忽明忽灭。

江澄扫了一圈,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他打到墙上下不来的苏悯善,他再一细看,已发现苏悯善早已不见踪影。

他正欲说些什么,却别殿后传来一声欣喜若狂的呼喊打断,“宗主,我们挖到了!”

金光瑶脸上神情大悦,“快点,继续!手下仔细些!莫要碰坏了!”

他快步走回殿后。

金凌忽然道,“舅舅,今天天色好奇怪啊。”

江澄冷哼一声,抬手给了金凌一个暴栗,“你又知道了。你成天不学好的,现在开始学起看天相了是不是?明天再学一学怎么给人看相,后天去兰陵大街上摆个摊给人算命去吧!也不怕丢人是不是!”

魏无羡站在那里自言自语了一句,他不该知道的。这句话却被江澄敏锐地捕捉到,他冷哼一声,包扎好了伤口反问道,“谁不该知道啊?”

魏无羡神色一僵,蓝忘机表情不悦。

江澄一看这两人这副德行就想笑,他冷嗖嗖的说,“魏无羡,你这个人,是不是当英雄当惯了,就喜欢做好事不留名,被人亏欠感觉爽是不是!你总想着为我好,可你怎么没想过我到底想不想要你的好。你希望我怎么感谢你啊?说你好有江氏风骨,这家主给你当你会做得更好,然后我江澄给你立个什么等身雕像,把你平生这点经历刻个石碑立在校场之上?让我江家子弟跟背家规一样日日抄写?需不需要我给你跪下感谢你啊?蓝二你别那副样子看着我,我和魏无羡是好是坏,分崩离析也好和好如初也好,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别一副我好像夺你所爱……”

江澄忽然话止,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我说你脑子有病吧蓝二,搞了半天原来你跟我不对付是因为这个事啊,我一直以为云梦江氏什么时候得罪你姑苏蓝氏的二公子了呢。”

蓝忘机一向冷淡自持的表情忽然出现了几道裂纹,他被江澄讽得痛不欲生,“江晚吟,你……”

金凌担心蓝忘机突然发作,连忙挡在江澄身前,“含光君。”

江澄惊讶地看了一眼金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金凌坐下。

方才没说话的魏无羡像是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说什么?和好如初!!江澄你这话是真的假的!”

江澄被噎了一下,心说他是故意讽刺蓝忘机的怎么被魏无羡听了进去,他看了一眼魏无羡,冷哼了一声,耸了耸肩膀,“请你不要做梦,魏无羡。”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江晚吟,你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些,当时是你判断敌情有误,失算落入温晁之手,若无魏婴,你怕是早成白骨!”

魏无羡脸色一变,“含光君!请你慎言!”

蓝忘机又道,“江晚吟,你这人我当真不知道魏婴究竟看中你什么?究竟为何如此爱你护你,你总说魏婴不知天高地厚偏偏要保温家姐弟,那是因为温家姐弟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恨温家灭你江氏,可若无这两个姓温之人的舍命相救,你怕也无今日!”他一向寡言,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引得众人尽数转头看向这里。

江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难得被人呛得哑口无言,他手压着腰间的佩剑,正欲呛回去,只听魏无羡在他身侧开口,“含光君,感谢您的好意,只是……这是我二人之间的事,你莫要插手这么多。”

蓝忘机迎着江澄的怒色,忽然想笑,他缓缓道,“温宁说得没错,你确实不如魏婴。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偏偏要回去拿回父母的尸体,那之后哪会有魏婴坠入乱葬岗、后来修鬼道一事。”

江澄却听得莫名其妙,他骂道,“蓝二你是不是听金光瑶那个破曲子听魔怔了,谁告诉你我当年是回去拿父母尸体的?你们蓝氏不是有一条家规叫什么背后不可语是非?你身为蓝氏子弟,家规就是这么学的是不是?”

魏无羡一惊,连忙插//话道,“含光君你先不要说了,江澄,你当年不是回去拿尸体的那你是怎么被抓的啊?”

江澄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神色变得莫测起来,他说,“你别问了,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了,我怎么可能是冲回去拿我父母尸体的?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在想什么?”

魏无羡显然不想江澄跳过这个话题,“江澄,你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江澄被戳中了什么一样恼羞成怒道,“你别问了!!我忘了!!此事莫要再提!!”

金光瑶忽然从后殿走了出来,他面上是一种极为欢快的神色,他看着这争吵的三人,不紧不慢地道,“魏公子,我同江宗主接触这么多年,最清楚江宗主的品性和性格。江宗主为人极为谨慎,这种性格想必就是少时所养成的,我实在是想不出他到底是怎么落入温晁之手的。听说江宗主年少之时从岐山连夜赶回云梦搬救兵,那一路温家埋伏的修士一个都没抓住他,怎么偏偏他后来落入了温晁手里呢。”

他似是不嫌事情闹得不够大,看了一眼蓝忘机,忽然道,“啊呀,我忘了,当年魏公子和含光君一起被关在玄武洞里,倘若没有江宗主及时搬救兵,你二人怕不是也成白骨了。含光君,你方才那样子和江宗主说话,是不是也有些,太过分了呢?”

江澄一直看金光瑶不顺眼很多年,但他此刻却觉得金光瑶尤为可爱。

然而金光瑶也不想让江澄高兴多久,他又对江澄道,“江宗主您可知为何当初魏无羡发了疯的一定要保温氏姐弟吗?真的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吗?还是真应了你口里说的那句他魏无羡有英雄病这是他的大义?据我所知,当年可是夷陵监察寮的寮主温情横跨千山万水从夷陵单人单剑直赴兰陵,来苦苦相求魏公子,甚至翻出当年她姐弟二人救江宗主一事……到底魏公子的大义是什么呀?是帮你江宗主还人情吗?”

魏无羡打断道,“金光瑶你少在这巧言乐色,你别说了,江澄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金光瑶哈哈一声大笑,“我这不是巧言乐色啊魏公子,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焦急啊。我很好奇,江宗主是世家子弟,他自小就是被当做一方宗主所培养的,为什么少宗主会被抓而下属却安然无恙?臣为君死正常,君为臣死可是从古至今未有的事!魏公子,你和江宗主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吗?他有必要为了你做出如此之多吗?你不感觉你们之间太暧昧了吗?”

“魏公子,到底是因为你一个做下属的失职,还是……”

忽然大殿后面传来一声呼哨,一个颇为不耐的声音传来过来,“金光瑶!你别跟他们三个废话了行不行?他们三个吵得老子头疼!”

一听这声音,魏无羡,蓝忘机,金凌三个人神情剧变。

魏无羡率先反应过来,盯着那从大殿后走过来的高挑修士,“薛洋?你没死?”

薛洋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说,“准确的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好呀,夷陵老祖魏无羡,还有含光君蓝忘机。”

“你什么意思?”魏无羡紧张起来,他分明记得,薛洋在义城被蓝忘机砍下了一臂。当时薛洋那个状态,纵然是神仙相救也难逃一死。

薛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义城所见,那是我的替身。”他摊开双臂朝众人挑衅,“你们看,薛爷爷我好得很。”

薛洋将在座众人挨个打量了一番,在看向江澄和金凌时忽然停住了,他问道,“你就是江晚吟啊?”

江澄不认得这个人,被薛洋这种轻慢的态度惹得不悦,“你好生没家教。”

薛洋哈哈大笑,“老子臭流氓,我有个屁的家教!金少主,你和你舅舅在一块儿,好像一对孤儿寡母啊!”

金凌瞬时暴怒,紫电流到了他的手里,他劈手一鞭朝薛洋打去,只可惜灵力不够挥不出他舅舅的神威。薛洋笑嘻嘻地转身躲过,站在金光瑶身后,“咋回事,小矮子,你这小侄子跟你也不像啊,这么容易发火。”

金光瑶淡淡道,“阿凌和江宗主血缘更近一些。”

薛洋咔嚓咔嚓嚼着苹果,“是啊,长得都差不多。话说这一向以杀鬼修著称的江晚吟竟然长了这么个清秀模样,我以为他跟聂明玦一样威猛可怖,都能一脚把你踢下金麟台呢。”

金光瑶嘴角抽了抽,瞪了一眼薛洋,“你能不能别总提那个死人了。”

江澄想了好久,猛然才想起薛洋这么个角色,他在一旁不咸不淡的开口,“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晓星尘宋子琛两位道长追查三省才抓到的鬼修啊,原来你还没死呢。”

薛洋拍手大笑,“是是是,抓的就是我,就是我夔州薛洋!怎么,江宗主今天要杀我是不是,听闻自从夷陵老祖死后,你见到鬼修就要带会莲花坞审问,我敢问一句啊,你为什么不就地诛杀偏偏要往家带呢,你不嫌麻烦吗!”

江澄反问道,“我做什么事需要经由你的批准?你算什么东西?”

薛洋道,“江宗主是不是生怕师兄哪天夺舍回来了,落入别人手里,所以打算抢先一步带回家仔细盘问,要真是你师兄你就直接给他保护起来,再给他换个别的名头让他继续活——对不对啊,江宗主!”

江澄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压顶,难看到了极点。

薛洋一挑眉,“妈呀,我瞎说的,我真说中了?”

金光瑶在一旁一唱一和,“成美聪慧,看江宗主的表情,你是说中啦。”

薛洋呸了一声,“你别他妈恶心我啊,金光瑶。”

又一白衣人从后殿走过来,他附在金光瑶耳边说了些什么。江澄见到这人时顿时神情大变,这竟然是毫发无伤的苏悯善!

可是刚刚,苏悯善明明被自己打了个半死。

苏悯善微微一笑,对江澄道,“江宗主别这么看着我,你刚才遇到的是我的替身。”

薛洋与苏悯善不太对付,他看了一眼苏悯善脸上这伪善的假笑,心里翻了个白眼,别了脸过去同金光瑶说话,“早准备好了,你的东西也挖到了,我的东西也拿到了,走不走啊?”

金光瑶摇笑着摇头,“再等一个人。”

魏无羡一直盯着苏悯善,忽然道,“你身上那是什么东西!”

苏悯善也懒得遮掩,一把掀开袖子,“来来来,看看看,千疮百孔咒的反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魏无羡微愣了两秒,随即大怒,“居然是你!你对金子勋下的咒术,却让我背锅!”

苏悯善懒得看魏无羡的表情,淡然道,“对呀,夷陵老祖,你说的没错。”

蓝忘机转头怒视金光瑶,“这也是你一开始的计划!对吗!金子轩之死也是你算计中的一环!”

薛洋在一边插嘴,“哎呀,这我就得给小矮子澄清两句了。那时候金光瑶和苏悯善关系还没这么好呢,苏悯善和金子勋关系不好关金光瑶什么事啊?至于金子轩?纯粹是他倒霉他该死。”

金凌已是怒不可竭,“薛洋!你凭什么说我爹该死!如果死得是你爹我不信你还会笑得出声!”

薛洋乐道,“不好意思啊,金少主,我爹早死啦。”

江澄在一旁忽然说,“我不信。金光瑶,你敢说金子轩之死当真和你无关?你这种人,想往上爬费尽手段,什么阴狠招式都使得出来,”他忽然嗤笑一声,“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哪怕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假凤凰,也难改骨子里的劣性。”

金光瑶笑道,“是,是,是,自然比不得江宗主出身名门世家。江宗主现在心里很痛苦吧?一些深藏在心里的秘密被人揭开,同时又知道了一些自己先前未曾知晓的往事。你现在是不是想急着给你的乱葬岗围剿打头阵一事赎罪?想随便抓一个凶手?但我告诉你,江宗主呀,你不要这样子自欺欺人了,你师兄上辈子活成那个惨样,你也是推手之一,你,绝不无辜。”

蓝曦臣在一旁说,“金宗主,你不要再搬弄是非了!”

金光瑶看了一眼蓝曦臣,奇道,“我搬弄什么是非呀,当年金聂蓝三家仗着地理优势三家结义,孤立江家在外,江宗主在那种困难的局势居然也能位列四大家主之一,众人若不是忌惮他师兄夷陵老祖的威名,江家哪里立得住脚,江宗主太年轻啦,那时的手段也没现在厉害,众人就是盼着他和夷陵老祖早日分崩离析,结果江宗主真的遂了他们的愿。”

魏无羡听不得他这番胡言乱语,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突然劈向金光瑶,“你少在那颠倒黑白了金光瑶,当年我师弟与我离心、我叛逃江家是真!但我也给他惹了不少无端祸害,师姐与金子轩因我而死也是真!他乱葬岗围剿我,我绝无怨言,我师兄弟二人的事,与你们无关!”

金光瑶笑着躲过,点头道,“确实,你这人惯会找死。张扬无限,跋扈无限,得罪了一圈人,你迟早会被报复的。江宗主不围剿你,来日你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他笑道,“魏公子,你灵力好匮乏,啧啧。”

蓝曦臣说,“时至今日,金宗主。我只问你几件事,你可否一一如实相告!”

金光瑶点头,“二哥,请问。”

“金光善金老宗主真的是你所害?让他死于马上风?”

“是。”

“你夫人秦愫……与你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你可知情?”

“是。我曾经不知情,只是在我同她有了阿松后我才知晓的。”

“大哥之死……当真是你的手段?”

“金子轩之死?与你有关?”

“是也不是,有也没有。我只是没想到魏无羡会把他也杀了。”

金凌大喊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曦臣脸上浮现了痛苦的神色,他后退了几步靠着身后的圆柱站稳了身形,蓝忘机连忙疾步走过来扶住了兄长。

“金宗主,你我相识这些年,我竟不知你这张皮囊下长了一颗如此狠毒的心。那信上所说所言当真不假,你敛芳尊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你是全都做了个遍了。”

金光瑶神情微动,他有些疲惫,不愿意回忆这些不美好的记忆。他不回答蓝曦臣的责问只对金凌道,“这就得问问金光善他凭什么了,凭什么要去许诺些根本不打算完成的承诺,又凭什么要对亲生孩子之间如此区别对待!金光善希望我死在穷奇道,死在夷陵老祖手里,这样就不会挡子轩兄的路,可我当年绝无要和子轩兄争权夺位之心啊。我早就料到了这一步,便故意将此事透露给了子轩兄,我原以为夷陵老祖会看在师姐夫的面子上有所收敛,谁知他却因鬼道损心失智而彻底大开杀戒,谁都没放过。阿凌,你父亲之死,绝非我有意为之,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身死,每每想起此事,我都夜不能寐。我同他之间没那么多深仇大恨,子轩兄待我极好,也从未瞧不起我的出身,只可惜……唉,命运无常。”

金凌含在眼里的泪水再也挂不住了,“原来……原来,我父亲这短短的一生……到底只是个命运无常!”

魏无羡捂着脸低下了头,泪水从指缝里溢出,“对不起,阿凌,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想这样的……”

蓝曦臣脸色惨白地抓着胞弟的手臂,他似是思索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可是不论如何你都不该如此对待金老宗主,让他以那般羞辱的死法死去,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金光瑶被蓝曦臣这句问话刺痛了心窝,突然拔高了声量激动起来,“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蓝大公子你问得真妙啊!我母亲死前仍念着他,他却转头和别人说我母亲是个麻烦!他不该死吗?他不该死吗?我的亲生父亲?哈哈哈哈哈!笑话!我问你,青蘅君囚禁你母亲时你是如何想的?你当时同我说,你的母亲太刚强,若是愿意低头便不会如此……不好意思蓝曦臣啊,我还真不是你,我没法对我的母亲那么狠心!”

蓝忘机看不得兄长被如此责备,气得浑身颤抖大怒道,“金宗主!你不必在这一边卖惨一边数落我兄长!你能干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是因为你本性至恶!你又把你那些前尘往事说出来做什么?你明明做尽了坏事,却还想让不知情的旁人心疼是吗!”

金光瑶调整好状态,正了正乌纱帽。他神色甚是平静地看了一眼蓝忘机,然后转身平视着眼前众人,“时至今日,不瞒诸位,我从未对我所做所行有任何后悔之心。一丝半点都没有。对!我金光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做尽了坏事,偏偏就想让人垂怜。那又怎样!你们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他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低声道,“差不多了,你也该到了吧!赤峰尊!”

今晚的第三次扣门声响起,只可惜不如先前的两位客气,与其说是扣门,不如说是撞门。

大门被应声撞碎,飞进来了一个……凶尸。

居然是温宁。

庙宇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人,正是已去世多年的赤峰尊聂明玦。

薛洋扔了果核,打开那个他手里的黑盒子,“这是谁的地盘啊?这么大个凶尸到处乱窜怎么不管管啊?”

他将一枚圆锥形的黑物件拿在手里,口中念念有词,在聂明玦的脚下生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法阵。

聂怀桑又惊又喜,“大哥!”

蓝曦臣也道,“大哥!”

魏无羡抹了一把脸,蹲下身拉起温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在此处!”

温宁怯生生道,“公子,我在大街上遇见的赤峰尊……他似乎是失了神智。”

江澄忽然将一个东西塞进了魏无羡手里。

魏无羡定睛一看,居然是陈情。他欣喜若狂,“原来你真的一直将陈情带在身上!”

江澄没回答魏无羡的话,有些别扭地转过了身,他一指赤峰尊,“看你了啊,这是你的拿手好戏。”

果然如薛洋所说,十秒钟之后,聂明玦破了封印,冲了出来。他全无神智,不辨敌我,抬手一击重拳首先袭向聂怀桑,蓝曦臣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抓起聂怀桑往一侧闪去。

聂怀桑忽然大喊,“二哥,小心身后啊!”

蓝曦臣拔剑朝身后劈去,却被另外一把通体漆黑的剑震飞。

薛洋奇道,“小矮子,你这二哥什么毛病,想一剑捅死你啊。”

朔月刚刚所指的地方,恰好就是金光瑶的胸口。金光瑶看得真切,他看着抱在一起的蓝曦臣和聂怀桑,随即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

金光瑶扬了扬下巴,“我就说呢,聂怀桑,我就知道你不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只可惜你想算计我,还是太嫩了,你想让聂明玦杀死我?我告诉你,不可能。他活着的时候就死在我手里,他死后同样也只会为我所用。蓝曦臣啊,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不过我还真没动过想杀你的念头……算了。”

他忽然几步走到蓝曦臣面前,恨意写满了整张脸,“……现在,也轮到你了,蓝曦臣!”他一把抓起蓝曦臣的领子,砸向了身后全无神智的聂明玦!

蓝忘机已是目眦欲裂,可他来不及冲过去了,“兄长!”

苏悯善手边已经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他低声问金光瑶,“宗主,走吗?”

金光瑶朝混乱的人群里高声喊道,“各位,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再见!”

薛洋打了一声呼哨,忽然聂明玦双眼赤红,攻势比刚才更加迅猛疯狂!

“夷陵老祖,我骗你的!我其实控制得住!”

话音刚毕,金光瑶、薛洋、苏悯善三人便消失在庙宇之中。

END.

*我流博士

*犯病产物,天雷预警

*看似滥情实则纯情

*你的左位博士,何必真的是左位!(起码文中的确是)

这合理吗?

华法琳被搬运到这里的瞬间脑袋宕机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血魔里罕见的老实人,不爱搞事沉迷医学,竟然有一天再度回到这里,理由更是离天下之大谱。

血魔大君慢悠悠地走下台阶,触手们主动为他绕开一条道,他比博士还高半个头,站在华法琳面前像一座山沉重。

“我听说,你是医疗部的核心成员。”

他垂下那双艳红的眸子看着华法琳:“一个逃脱我的掌控的血魔?”

“我只是深居简出,醉心医学罢了。”华法琳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身上的威压,她素来如此...

“我只是深居简出,醉心医学罢了。”华法琳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身上的威压,她素来如此,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在她这一视同仁,唯有感染者与病患才会得到优待。她顶着血魔大君晦暗不明的表情,戳着对方的肺管子给出了会心一击:“我知道您要找谁,那位拥有特殊血液的学者,他让我告诉您——抓了罗德岛的谁当人质都没用,有本事自己上舰找我。”

血魔大君的表情更怪了,华法琳低下头装鸵鸟,决定不掺和滥情派博士的家事。

是的,这是家事。

罗德岛元老级的干员都知道,博士和血魔大君是那种关系。但博士不仅仅和血魔大君保持着亲密关系,同时还和其他人(复数)是法定伴侣。

你问是哪里的法律?博士作为无国籍人士,在每个国家各有一两个属于自己的合法老婆,难道不是情理之中?

“我有整整十根手指。”博士说,“那为什么不能戴十枚戒指?”

例行体检时要过仪器,身上不能带金属,博士不得不脱下手套把戒指们挨个取下来。医疗干员们早都眼熟了,看一眼便知道是谁的对戒:银灰的钻石戒指、史尔特尔的红宝石戒指、玛恩纳的纯金戒指、赫拉格的铂金戒指、艾雅法拉的粉碧玺戒指、凯尔希的祖母绿戒指、Logos的紫水晶戒指、斯卡蒂的海嗣戒指、能天使的手榴弹环戒指,右手小拇指上的是老鲤亲手用红绳编的指环——可谓满满当当。

血魔大君与博士的定情信物当然没有被忘却,只是在博士这里放在第三梯队,半年才戴一次。可怜的萨卡兹王庭之主并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自己胜过特雷西斯一头,实际上他们半斤八两,从来都没有“赢过”这回事。

华法琳自然没有告诉他实情,血魔大君至今仍以为博士对他情根深种,一切矛盾冲突不过是调情的手段,直到他归还了华法琳,按照博士所说只身登上了罗德岛。

可露希尔一听血魔大君要来,顾不得明年卡兹戴尔百强青年的评选申请,拎着终端就往甲板上冲,在舰身上上下下都设置了自动防御程序,生怕自己的毕生心血遭到破坏。

“这恐怕不够。”博士摇着头感慨:“别太低估他,小猫咪发起怒来整个舰艇都不够他拆的。”

可露希尔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小猫咪?血魔大君?她心想自己不如刚才那一下摔个半身不遂,然后躺在罗德岛深处等着世界毁灭。

什么人!会喊!血魔大君!小猫咪啊!

博士面上风轻云淡,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还研究起了舰上的装潢,摸着下巴问可露希尔:“你说,血魔是不是都很喜欢红色,那种鲜血的颜色。”

“恰恰相反,一般来说,我们更喜欢白色。”

“因为白色显得干净吗?”

“因为血溅在上面显眼。”可露希尔认命地将血魔通用XP托盘而出,“华法琳、血魔大君,他们都喜欢穿白色。而我偏好黑色只是因为怕机油弄脏,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对了——”博士掏出一份请柬,递给可露希尔:“先前你沉醉于修缮设备,这份请柬没来得及给你,血魔大君造访的日子实在太巧了,当天我与logos将举行结婚,地点就在罗德岛,请务必捧场,为我们献上祝福。”

“这是你的第几场婚礼,博士?”

“反正不会是最后一场。”博士眨眨眼,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说真的,我有点不理解。既然你如此受欢迎,甚至能将诸国的君主玩弄于股掌之中,为什么还要费劲心思取得胜利?”可露希尔疑惑地看着他,就是素来玩得开的血魔也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是啊,为什么呢?”博士瞄到了一旁偷闲吃瓜的老鲤,一把扯过对方:“老鲤,这题你来答。”

“饶了我吧,我怎么敢妄谈大人物的话题?”老鲤推脱着,奈何被博士拉住了手,老油条顺势把比自己略矮的博士笼进怀里,居高临下地给予提示:“小姐,这世上最不可信的,是人心。世道无常,出卖朋友、背叛爱人、抛弃家人,都不算新鲜事。君王与常人没有不同,神明的青睐与独有的天赋使他们高人一等,却在劣根性上向庶民看齐。”

“他们玩弄人心,操控经济,搅乱这片大地——而我玩弄他们。”博士不紧不慢地说道,淡漠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这很公平。”

“那凯尔希医生呢,她怎么被您搞到手的?”

“我与她真心相爱。”

“说真话。”

“她三技能真伤太顶了,我强娶的。”

路过的玛恩纳挑了挑眉,神色古怪,沉默不语的望向旁边的侄女。玛嘉烈.临光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沉吟几秒后便知晓了博士的意思,全优选手连文书工作也不逞多让,以骑士竞技速度写出了一份“博士配偶自量表”。

“这份自量表,专为各位博士配偶、符合博士配偶条件、以及期待成为博士配偶的人士制订。测量标准包含职业、种族、性别、技能、白职、天赋、外貌、剧情高光等,具体以博士的个人XP为准。”耀骑士将一沓表格放在桌上:“意思是血魔大君来了,让他先写完这个。”

玛恩纳粗略扫了一眼表格内容,尴尬得抬腿就走,却被玛嘉烈拦住了脚步:“叔叔,您擅长处理公文,帮忙审核一下。”

老鲤怕这份差事落到自己头上,脚底抹油赶忙离开。前卡西米尔社畜黑着脸检查文件,一字一句地校对完,半天才从紧闭的嘴中吐出一句:“文件没有问题,记得存档。”

“好的叔叔。”

logos放下文件,突然想到什么,抬头对博士说:“博士,血魔大君要是来了,能让我安排怎么对付他吗?”

“我正愁没人愿意执行呢,就你了logos。”博士对logos的奉献精神做出肯定,“那天我们还有婚礼,你有空准备吗?”

“无妨。”logos冷笑一声:“血魔大君亲自为我们的婚礼做见证,求之不得。”

博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心声:“logos,你好像和他有过节?”

“不止一点点。”logos笑着回应博士,语气有些发酸:“您以前潇洒的时候,可是把萨卡兹王庭搅得天翻地覆呢。”

“呃……我没对特蕾西娅出手吧。”

“如果您做了,W真的会杀了您。”

“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logos。”

“比如说?”logos往常板着一张脸,成天泡在萨卡兹的历史书中,全然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此刻倒是来了兴致,逗弄起博士:“您今晚有空吗?不如与我共度良宵。”

“今晚要写下周的战术训练规划,我得和杜宾他们开个会。还有黑键……”博士掰着手指算要处理的工作,委婉地推脱着logos的邀请。

“黑键怎么了?”

同为术士十万大C预备役,logos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他又出新模组了,我今天给他熬夜打了安上再说,先前的模组实在不堪大用。”

“logos……你听我说。”博士拍拍小女妖的背给他消气:“我只是还没为你攒够合成玉,而且现在还没到最关键的时刻。万一后续主线有机会与整个卡兹戴尔对峙,届时你再度以精英干员身份救场,以一己之力打爆整个王庭,同时限定卡池伴着动态皮肤落地,我将你抽个满潜,地图里杀穿整个泰拉,岂不美哉?”

“博士,这饼画的够大的。”logos一语道破博士的意图:“我怕我到时候在备战点燃大赛,从此转去做仓管。”

“不会的,萨卡兹千千万,你永远是我的看板。”

“这话您也就在没实装前说说了。”logos被哄得心情蛮好,笑着抚上博士的脸。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博士反扣住logos的手与他十指相连,阖眼感受着logos掌心的温度:“无论是罗德岛、巴别塔,亦或是整合运动……乃至这整片大地。”

“您说得好像自己只剩爱,没有恨一样。”

“我会愤怒,但我无法恨你们。”他抱住logos,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这种立场会很扭曲吗?”

“嗯,总有一天会这样,只是迟早的事。”

“原来是自私又自大的神明。”logos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只把这里当成游戏场所,而非一个归属地,真是薄情。”

“我的小女妖最聪明啦——”博士紧紧地环住logos的腰,高兴地说:“所以我最喜欢的是你哦,即使我离开了,也会永远记得你。”

“谎言。”logos面不改色地拆穿:“亲吻才是真的。”

博士闻言牵起logos的左手,在空白的无名指上亲了一下:“那么,你没戴戒指……先戴上一个吻如何?”

“结束了?”

“不,这才刚开始。”他吻上logos的手腕,用犬齿轻轻咬着手套外裸露的皮肤,然后是小女妖的脖子、下巴、脸颊。

“最后一下就留给婚礼吧,亲爱的。”博士摩挲着logos的唇,小女妖被吻得迷迷瞪瞪,点着头认同了博士的方案。

此刻血魔大君仍在赶来罗德岛的路上。

血魔大君上岛寻人,看似轻而易举,实则困难重重。罗德岛的防御工事在他面前就是摆设,奈何突破后临光家四位骑士拦在左侧,鲤氏侦探事务所全员驻守右方,正中间是个陌生的红发紫眼的萨卡兹女人,似乎叫史尔特尔,看起来跟凯尔希一样不好惹。

血魔大君自认顶尖战力,能把在场所有人每一滴血榨干,奈何这里是罗德岛主场、博士的老巢,保不齐有什么阴招等着他,不宜轻举妄动。

他在梓兰面前坐下,疑惑地问这位打扮时尚的蓝白发色女性:“我如此强大,你为什么不怕我?”

“强大在罗德岛不是稀缺资源。”梓兰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何况你只是吸血鬼,而非货真价实的资本家,所以我不怕。”

“你怕资本家。”

“是的。”梓兰冷冷地点头,“填完我司会对你进行面试。”

“博士呢,让他亲自来应对我。”

“那要等你进复试再说,先填表吧。”

血魔大君操控着触手不消几分钟便填完了个人资料,梓兰接过来扫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

“在伦蒂尼姆打造虐杀盛宴……你的剧情高光为什么填这么负面的东西?”

“我是反派。”血魔大君满脸理所当然。

“反派也得正能量,否则你一辈子上不了岛,罗德岛不收纯反派。”梓兰放弃跟血魔大君讲道理,“直接开始面试吧,接下来会由梓兰,也就是我、赫默、艾雅法拉,对你进行面试。”

“那两个看起来像小姑娘的?她们似乎阅历尚浅。”

“你放屁!赫默可厉害了,博士都说她才是人事部主任!”血魔大君这才发现,史尔特尔守着的直道尽头,站着个金发的小屁孩。

“伊芙利特,别打扰赫默工作。”塞雷娅悄悄地提醒她赫默仍处于工作中,小朋友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闭紧了嘴。

血魔大君将视线收回来,落在表情窘迫的赫默身上:“你家属?”

赫默点点头,又摇摇头。

“开始面试吧,让我看看那个博士到底还有多少花招。”

艾雅法拉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您目前的职业是什么?”

“十位萨卡兹王庭之主其一,血魔的统治者。”

“哦……和logos先生差不多。”可爱的小羊点点头,“职业和身份上倒是没问题。”

赫默在此刻展现了履历上应该写个卓越的人事招募能力,推了推眼镜问道:“能力很特殊,根据过往战绩来看,你会召唤?”

“大君之触都是我的造物,我的血液的延伸。”

“辅助,召唤师模板。下一个,你的天赋能够罗德岛带来什么收益?”

“死亡、血腥、暴力,我会教你们如何才能变得残忍。”

“狂暴召唤师组长……根据华法琳小姐的能力来看,血魔应该是有扣血的技能或者天赋,可以换取一定的能力增幅,是这样吧?”

“差不多。”

“输出呢?”

“除了特雷西斯,没有人配当我的对手。”

“超大杯。”

“?”

“扣血换增益还带输出的辅助……有触手召唤物……您确定自己没有融合海嗣血统吗?”

“作为最古老的纯血萨卡兹之一,我从来不碰带鱼腥味的血。”

“合格了。”赫默向他伸出手:“恭喜您在博士配偶自量表及罗德岛干员入职测试中获得及格分。实不相瞒,今日博士与logos即将举行婚礼,如果您想找博士,等婚礼开场即可。”

赫默的话宛若一记惊雷,血魔大君听了带着触手们往里冲,面色不善的史尔特尔拦住了他,伊芙利特也开启了灼地技能。

“莱瓦汀——”

老鲤兜着把瓜子在后面看他们打,顺便教孩子们如何识人,几方混战从门口一路打到婚礼现场,恰好logos一身白色礼服牵着博士的手出场,博士也是一身白,干干净净得不要太好看。

血魔大君愣住了,这就是他理想的、梦中的婚礼。博士穿白色礼服真的很好看、很合适,他想。

如果来些血液点缀就更好了。

血魔正准备开杀,logos先发制人,早就在婚礼现场布置好了咒术和铭文,此刻连血魔大君也不是他的对手。

logos环视一圈四周,向前跨了一步,说:“欢迎诸君参与我与博士的婚礼。以及,欢迎今日特邀嘉宾血魔大君先生为我们做见证。”

“在此,我想告诉大家一件实情。”logos顿了顿,随后说出来准备已久的话:“尽管博士在泰拉大陆是总攻人设,但岂止至今,博士从来没有碰过任何人,更没有不纯洁生活。博士,是,纯情派!”

“亲爱的。”博士笑眯眯地揽住logos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讲错了,我是肉食派,今晚你试试就知道。”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察觉到异样的老鲤抬头望了望天,伦蒂尼姆的阴云不知何时笼罩在罗德岛上头,庞大的飞行器带来厚重的压迫感,他拉着孩子们就往屋内走:“快回屋吧,大事不妙咯。”

自古情关最难过呀,博士,自求多福吧。

Fin.

琐琐碎碎的,希望你能乐到。

最后是特雷西斯来了,应该能看出来吧(能吧能吧)。

大家都喜欢博士对又爱又恨呢,小猫蛋卷……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只是稍稍忍不住迫害一下下(对不起)。

查询我的精神状态?问就是疯了!疯了!彻底疯了!

哦我拿来当这么久头像了原来还没发过【】

画了特别喜欢的皮肤每张画都没啥人看是我画的不好看吗QAQ

*夏天就该是粉色的。

周二/午间/晴

“兄弟,你看我这件新衣服怎么样。”

刚回头,一件粉色中长袖款外套几乎糊到棘刺眼睛上,而罪魁祸首正举着衣服在自己身前比划。

“……”棘刺默不作声把椅子往后挪了几厘米,让视野里至少可以容纳下极境的上半身。

棘刺又看一眼外套,最后目光定格在极境脸上:“这几天平均气温35摄氏度。”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会在夏天穿外套出舰的人吗——”极境试好衣服,拖长的尾音还没彻底结束就被打断。

“我...

“我觉得你确实干得出来。”棘刺甚至颇为认真地点头。

“好吧我想你是说我勇于尝试。嗯对,谢谢夸奖。”

“挺好的。”棘刺点点头表示知道,又转身回去看自己的资料:“我这几天也没有外勤。”

很烦。

也就那家伙会觉得夏天是粉色的。

“兄弟,兄弟……?”

棘刺回过神,极境已经把新衣服处理好,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来根棒冰叼着。

“我喊了你好几声。”极境凑到资料前,缓慢眨了眨眼,“虽然我看不懂,但是你明显也没在认真看吧。”

“我确实没在看。与此同时,你的冰棒正在融化,还有两秒就会滴到我这份崭新的资料上。”棘刺没动,任由黎博利咋咋呼呼直起身子然后把那本资料推远。

“你心情不好?”

“没有。”

“明明就有!”

极境沉默了几秒,最后目光定格在晾着的衣服上,说的话又是毫不相干的内容:“想吃草莓冰激凌。”

“你刚吃完半个冰棒,剩下半个还在你手上。你或许可以尝试实验一下半个小时内吃过多冰食是否会拉肚子,然后你就可以去挑战医疗部各位的权威了。”

棘刺说话的语气带上几分做实验时的态度,很难不怀疑他是真的在思考可行性。但好在极境不至于被这种说法唬住,只是揽上棘刺肩膀。

“我昨天刚被医疗部的各位赶出来一次。走,我请你吃甜筒。草莓味的,打两个球。吃点甜食或者冰的可以让心情变好,相信我。”

不知道极境为什么突然这么喜欢粉色的东西,但冰激凌味道确实不错。“奶油很轻盈绵密,草莓的酸甜味道恰到好处融合在其中,水果粒丰富了口感……”

“兄弟,你这么点评一个冰激凌我真的很高兴,如果这不是我上次说过的原词的话。”

过量的甜度没有让人感觉到腻,所以棘刺慢悠悠啃完了第一个冰球。极境在前面几步的地方,和路过的其他干员打招呼,还能闲聊几句。

“今天休息的人很多。”棘刺在极境第八次停下时开口。

“大家都不忙是好事。”极境后退几步和棘刺保持在同一速度,“还有四天就到七夕,一个炎国的节日。大家听乌有讲了故事,好些女士们想在那天开个聚会,现在就在准备了。”

“聚会?”

“对啊!她们准备了好多装饰品和小甜品,刚刚还让我去试吃来着。”

“你看起来很喜欢。”

“那是女士们的聚会,我才不会没礼貌地去打扰。不过我倒是想在那天去甲板上看星星,你觉得怎么样?”

“……”

棘刺没回答,极境就权当他默认同意了,像只聒噪的白鸟一样绕着他讲从乌有那听来的关于七夕的故事。

“打个赌怎么样,你赢了我就答应你。”

棘刺终于吃完了冰激凌,感觉舌尖还停留着淡淡的甜味。极境说得确实不错,甜食和冰的都能让人心情变好。

“什么什么?”

“赌我们谁先进宿舍。”

“?喂——你怎么——还抢跑的——!”

走廊到宿舍门口并不是多远的距离,于是路过的干员就看到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按住了另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黑色反击,白色那个闪开……

“关系真好。”

路过干员如是说。

两个人硬生生在冷气十足的舰船上惹出一身汗,最后以极境的手指先一秒钟进门而宣告赌约的胜利。而获胜者在屋内哦耶一声,顺势占领了播放器的使用权。

周日/凌晨/晴

听日落即逝的新专,打游戏,熬夜……没有工作的日子连休闲活动都放肆几分,第二天更是可以窝在被子里赖床。

——当然,极境的计划里一定不会有闹钟响三次然后吵醒棘刺。

极境因为工作性质,常常是作息不规律的。运气好能有住的地方能好好休息,运气不好的时候往往得连夜地熬,还得注意四周环境,于是在任务期间定的闹钟不小心保留到现在。

声音当然不大,但前提得是——那是早晨。没有人会愿意在半夜三点时听到闹钟,没有人。

棘刺先是关掉了一直在吵的通讯设备,然后想把那个睡得正香的家伙搞醒。

这几天天气好,夜色也好。哪怕月亮只是月牙,却也明亮得很,尤其是天上还没有云层遮挡。光线顺着窗帘封洒在室内,淡淡的银白色正好打在极境的耳羽上。

念在某人前几天还在丛林里与蚊虫和各类动物作伴,棘刺叹了口气,坐回自己床上。

极境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屏息静气等待同一个宿舍的那位重新躺下才松一口气。

他醒了。他当然醒了。

工作原因,他的神经其实很警惕,至少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第一次闹钟没把他叫醒已然是意外,把棘刺也吵醒更是意外中的的意外。他不敢睁眼看,但能感觉到床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金色眼睛在月光下很漂亮。

枕头底下压着的东西自然也没法再拿出来,毕竟极境也猜不准棘刺是否睡着。计划半夜一个人琢磨的东西没法实施,他只好闭上眼睛努力寻找自己的睡意,然后在黑暗中无奈地再次睁开双眼。

用意念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后,极境感觉眼睛都睁痛了,才放弃与空气干瞪眼的幼稚行为,也不知道在和谁置气。

周三/午间/晴

两位干员用事实经验证明,半夜不睡觉,白天只会困得不想动弹。

棘刺的作息比极境稳定,早上顶着炸开的头发洗漱刷牙,最后打着哈欠转悠去实验室。

试管里金色的液体依旧不稳定,分层明显。棘刺只好把这管试剂当做实验废品处理干净,又重新尝试更改其中配料的比例。

“虽然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温蒂放下手上的实验,挑选出两瓶药剂,“如果你要调配金色状液体,那么用它们会稳定很多。”

“感谢。”棘刺把试剂放在自己桌子上,“但是抱歉,我需要它们的密度与另一种试剂不同且不互溶,所以暂时不考虑这个。”

极境刚起床。

披着新买的那件粉色外套,被子规规矩矩折的很整洁。反观棘刺的床,肉眼可见的实用主义,半截被子已经掉在床边,随时会落到地上。

“哎呀兄弟你真的是……”极境这边正助人为乐,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买饭了吗——没有的话陪我去整点薯条。”

“今天食堂没有薯条。”棘刺一样样把东西放在桌上,“给你带的烤肉加上汽水。”

“兄弟你最好了!”极境以堪称瞬移的速度从床边出现在桌子边,掰开筷子大快朵颐,腮帮子塞得满满的。

“今天下午下棋怎么样?”

“你不去实验室了吗?”

“试剂需要静置,我去了也没用。”

“那好!三局两胜!我要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两个人都很随意。虽说是押了赌约的棋局,但更多的像是放松大脑的游戏。各自赢了一场,在胜负决胜的棋局上,棘刺终于停下来思考布局,极境也就随意伸展开手脚伸懒腰。

他们离得近,同款的裤腿就这么撞在一起。棘刺很少会去认真挑选衣服,这条裤子据极境所说是买一送一。当它出现在衣柜里,棘刺也就把它归在自己衣物的范畴里。

“兄弟……”极境看着棋盘,脸一点一点皱起来。棘刺的棋子还没落下,但很显然,他们两个人都找到了同一个落子点,棘刺必胜的一步。

明晃晃的剪刀就放在桌子上,极境视死如归般护住自己的头发:“我的宝贵的头发啊——我会为你的逝去哀悼的——”

“谁说要剪你的头发了。”棘刺把极境带到穿衣镜前,“你自己看着,我剪一根你的羽毛。”

“不是……等等……”极境假哭不下去了,一下子出声差点把自己呛到,咳嗽好几下才放平缓自己的声音。

“兄弟,虽然我知道上次给你新衣服配的羽毛耳饰特别完美,但但但……我的羽毛也不是你的备用材料啊。”

但是没用,棘刺的手已经停在了他的羽毛边。

极境知道那副耳环的结局,当初做成饰品的时候很急,几乎是拍海报的前一秒才弄好,所以羽毛没做任何保护措施。就在上一次战场上,羽毛染上敌方的血液,光荣殉职。

现在这只插进耳羽里的手动作其实很轻,仿佛生怕弄坏了这些看起来很脆弱很柔软的白色羽翼。极境定定地看着镜子,指挥起来:“新长的绒毛还没有定型,容易变成炸毛。”

“你现在看的这片太大了,挂在脸边不好看。”

“……对,就这个。大帅哥我亲自严选,绝对完美!”

剪刀的咔嚓声在耳边响起,哪怕是准备好了也下意识闭了眼,下一秒羽毛就被收进棘刺的试管里。

“那你新的耳饰做好了记得第一个给我看!”

“好。”

周四/凌晨/阴

大帅哥痛失羽毛,大帅哥睡不着。极境又在床上翻了个身,恨不得一头撞到自己的海鸥玩偶上。

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找黎博利要羽毛是很逾矩的事情啊!

虽然送羽毛好像也很容易让人误会……

不管不管,一切都是他的错!

周四/清晨/阴

极境和棘刺都休假,却没有同时出现在某个位置或闹事,这简直称得上是罗德岛不知道第几大奇迹。温蒂看到依旧早早就到了实验室的棘刺都多打量了几眼,就差惊叹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可惜棘刺没给她这个机会,因为棘刺又一次倒掉了试剂。这是第四,还是五次失败了来着,温蒂没记清楚,但她知道棘刺调配那些奇奇怪怪的毒药炸药时,就算是失败也不是这个表情。她觉得有些神奇,她竟然能在棘刺脸上看见可以被称为“焦躁”的感情。

“你需要帮忙吗?”

“不了,我想自己完成。”棘刺如实回答,“这是一份礼物。”

这下实验室里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可惜有人说完了这句话后没有下文,又专心琢磨起自己的试剂。

“你是说,你想编一对炎国款式的手链?”乌有的折扇打开,扇得不急不缓,“我就不问你想送给谁了,你想编成什么样?”

“嗯……款式不用太繁琐,和扎头发的橡皮筋差不多粗细就可以。”极境琢磨半天,把早准备好的材料放在桌上,“我自己试了试,实在编不出想要的样子。”

“黑色、白色、红色……”乌有意味深长地看向极境。

“在我的预想里,大概是黑色和白色为主要的颜色,红色做一点点缀就好。”极境顿了几秒,接着说,“从远处看就像是普通的饰品一样。”

“我倒是确实知道种可以适用的编法,只是有些繁琐。”

“多谢了。”

周四/晚间/多云

从棘刺的角度看,简直就是两只傻鸟在叠叠乐。

“应该快完成了,我的实验。”

“明明是休息日啊,我要举报博士休息日压榨员工!”极境每个字都在表达对好兄弟假期被占用的不满。

“没有在研究那些,是自己的点子。”

“啊,那等做出来我要第一个看!是新的摔炮吗,还是什么新的维护试剂。”

“都不是。”

“兄弟你竟然不告诉我,感情淡了!”极境控诉。

“你的头发是不是长了。”棘刺面不改色转换话题。

“是有点,出任务太久,回来忘记剪了。”极境把略长的发尾捋到颈后,“兄弟,给我跟橡皮筋。”

棘刺随手扯一根手腕上备用的递给极境。

周五/午间/晴

实验终于成功,金色的液体在试管内轻微摇晃,阳光照射下仿佛会发光。

早已配好的淡蓝色液体也被装入试管,较大的密度让它沉在底部,像一片海。

成功的实验让人心情晴朗,棘刺根据比例与复刻出这一款液体,预期中明天的9点就可以把想要做的东西彻底完工。

回到宿舍却没看见极境。

“有点无聊了。”这样一个念头出现在棘刺脑海里。

极境几乎总能出现在有棘刺的地方,说不清是他俩的缘分还是谁去找谁,但棘刺确实习惯了休息时总有个吵闹又跳脱的家伙在身边。这几天一心扑在实验上,极境没跟来权当他是不想又因为太吵被赶出实验室,此时才发现身边没人扑腾也有几分无聊。

有点烦。

等回过神的时候,棘刺已经举着一个双球甜筒,草莓味的。奶油的粉色特别像是极境那件新外套的颜色。

趁着棘刺回宿舍的空档,极境扒在实验室门头几度探头,鬼鬼祟祟看起来像是去偷药剂一般。好在那头三色杯一样的头发格外显眼,没被当做奇怪的人拎去凯尔希那。

“如果你再不说你来干什么,我就叫棘刺来了。”温蒂让极境停在实验室门前。

“别别别……我就是想要点处理布料的防水剂,加固剂什么的。”极境依旧在往实验室内望,可惜棘刺桌上空荡荡的,看不出什么。

终于做完所有步骤后,在乌有的宿舍,极境比对那条常年带在棘刺手上的橡皮筋最后确定手链的大小。

“完工!”极境高呼一声,把属于自己的一条往手腕上比划。

周六/上午/晴

棘刺漱清口中的泡沫:“今天不行。”

“好吧好吧,你心胸宽广的好兄弟允许你有秘密。”

“那你呢?你昨天下午去哪里了。”棘刺注视玻璃里对方的身影。

“我去找乌有了。”极境看见镜子里的金色眼睛,感觉心跳有些快,然后莫名其妙般笑起来。

“兄弟,你怎么现在就把裤脚卷起来了。”极境半蹲下去给棘刺的裤腿拉直,目送人出宿舍,“那晚上见!”

“嗯,晚上见。”

周六/晚/晴

甲板上有灯,棘刺拦住极境想要搭个帐篷营造气氛的想法,满足了极境又要桌子又要甜品的要求。

夏夜里的风不算凉爽,但好在还算不上热。极境举着冰可乐高呼万岁,然后偏头看向棘刺。

他的好兄弟今天戴了耳饰,配给新衣服那个羽毛饰。洁白的羽毛在晚风下晃动,极境的心跳就随着那枚耳饰飘啊飘。就像要飞起来,飞到天上去。然后又欢呼着落下来,落到棘刺的身边。

“兄弟,手给我。”极境拉过棘刺的右手,“我拿走了一根你的皮筋,现在还给你一个别的。”

棘刺任由他拽着自己的右手折腾,目光落在他被晚风吹起的红色发丝上。

“好啦!”

一根手链挂在手腕处,黑色白色交错着编织出花纹图样,有一缕红色点缀,不明显,但一眼就能发现。

“怎么样,和我的是同款哦!”极境伸出自己的手到棘刺面前晃,“锵锵——”

“红色部分……?”棘刺注视着极境。

“你看出来啦。”极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红发,“我担心头发编织太脆容易断,用药水加固过,整条手链也做了防水处理。”

“……谢谢。我很喜欢。”棘刺站起身,拜托极境等一下,“我有东西想给你。”

跑回宿舍又跑来甲板,到的时候棘刺只顾着平息喘气,胸膛起伏得急,手上水晶球状的装饰品折射出灯光,像是本来就在发光一样。

“本来打算回去之后再给你,但是。”棘刺停顿了几秒,“很想现在就送给你。”

水晶球里填充着金色和蓝色的液体,一只小小的白色飞鸟就在两色的液体中沉浮,它的身边还有只黑色的刺球。

“好漂亮啊。蓝色是海洋吗,金色的天空。哇,我们不会沉进蓝色里!”极境捧着那个水晶球,透过球面看见对面眉眼认真的人。

“这个白鸟的翅膀是羽毛诶,是你做的吗?”

棘刺的目光飘移开:“是坏掉的那个耳环上的那根。”

“我很喜欢,真的。”

极境眨眨眼,双手抱好那颗球,看向已经又坐下在身边的棘刺。

“兄弟,就是……”

“在一起吗?”棘刺目光定格在极境脸上,注视着对方。

极境回答得很快,跟回答一起去吃个冰激凌没什么两样。但说完后没有人质疑,就像这一切本该这样。

天上的星星很多,弯月撒一片辉光。

“我也想说这个来着。不是因为是什么节日,其实也没做太多准备。”极境一点点伸手去扣住另一人的指,“但是今天星星很漂亮,你给我送的礼物我超——喜欢!所以就想说了,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棘刺弯曲手指回握住:“嗯。我喜欢你。”

好吧。

夏天就该是粉红色。

前篇见合集。

第一卷黑暗前行

第一章反重力少女

1

黑夜的到来总会让潜行在阴影里的生物蠢蠢欲动,同样也会让独行未归的猎人做好担忧自己安全的准备。在我们所写的这座城市里,今夜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月高高的在天上静止,...

黑夜的到来总会让潜行在阴影里的生物蠢蠢欲动,同样也会让独行未归的猎人做好担忧自己安全的准备。在我们所写的这座城市里,今夜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月高高的在天上静止,俗话说:月黑杀人夜,于是,死亡便降临在这里……

“等…等等!!我什么都不知道……!”身穿安保制服的男子从运输箱里冲出来,他惊慌失措地手脚并用向门口爬去,将单元门拉开后一边大喘气一边慌不择路地凭着感觉向左边跑去,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他迅速想要凭借本能爬起来,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好想有什么力量在压制着他。

“不……!!不!!我真的把全部的都告诉你了!!!不!!求求你!!银蛇,求你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饶了我——”

话还没说完,一颗圆型东西从半空中掉下来,砸到地上发出“噗叽”的一声,留下了一双睁大的眼睛停留在上面。

“收到——实习生安心院安洁莉娜还有三分钟到达!”安洁莉娜乘坐联邦公务员统一标配的出行工具磁悬浮便携车,大多数人都喜欢叫它快速11号,谁叫它只能让司机一个人直立站在上面。安洁莉娜刚刚被Mantra派遣调查附近的凶杀案。特别行动组总会“顾问”某些“奇异”案件,比如说莫名其妙的微波炉吃人啦,会吐火的钥匙,飞行的小猫咪……

当然,最重要的是,所有特别行动组的成员都是拥有某种“源石技艺”的“特殊人”,比如安心院安洁莉娜,她因为可以操纵周围的力场,在十岁初露头角时立马就被联邦政府征召入伍,作为源石技艺为良好、技能属性为辅助的人员。

在这个世界中,源石技艺按照破坏力的强弱分为了卓越、优秀、良好、正常和一般;按照其源石技艺能力的作用又可以划分为破坏、治疗、辅助和未知。正如其名,因为安洁莉娜只能通过改变自身的力场和影响他人的重力,不具备破坏和治疗的能力,因此被划分到了辅助领域。像是她的队长Mantra就是一名优秀的破坏系,安洁莉娜每次都要被她的动手能力吓到。

安洁莉娜稳稳落地,脚上的两块平台随着她的离开自动折叠上升,最终变成一块手表外形的东西。安洁莉娜从半空中拿住并佩戴好,这就是便携快速11号的优点。

安洁莉娜迅速浏览了一遍文字报告和监控录像,在看到Jason从电梯出来时的大喊大叫和出门跌跌撞撞挣扎的时候心生疑虑:“他是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栋楼里吗?”里凯莱摇了摇头:“并不是。只是今天出现在了这里。我怀疑他和凶手之间有什么过节。”安洁莉娜看到Jason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说了点什么。她听着视频里的声音,却发现和嘴型完全对不上。

“不对……”安洁莉娜对里凯莱说:“他没有在一直喊救命,甚至一开始……他都没有在喊求救。不然不可能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里凯莱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说?”安洁莉娜帮他解读了唇语,一个名字进入了她的视野里:

银蛇。

“这个案子被SIG(SpecialInvestigateGroup)接手了?”警员们看着里凯莱回来,宣布可以返回警局的时候纷纷表示不解。“谁知道呢,”里凯莱耸了耸肩:“不过有人帮我们接手这种无头无脑的案子也算轻快,反正最后也算不到我们头上。”

2

极境抓住了棘刺的手。

“长官?拜托啦?这肯定是个误会对吧?我这么人畜无害的百年难得一遇大帅哥,怎么可能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啊?”

棘刺看着极境的三色球脑袋有点想笑,这年头除了叛逆的学生还真没人想在自己的脑袋上尝试三种颜色的头发。似乎是注意到棘刺的目光,极境谨慎地抱住了头:“不是,兄弟,你看我头发干嘛?我告诉你这都是真发,尤其是红色的这撮,要是掉光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问题很严峻!”

棘刺没出声,看他自导自演也挺有意思的。

“兄弟!”极境大喊出声,“你真要看我在这里可怜兮兮的吗?我总感觉你在笑,拜托——”

棘刺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不是??!!!”极境还试图挽留警官:“兄弟!!!你不能说走就走啊!!!”他的尖叫声回响在监护室里,极境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自己有了个免费混响,一般人还见不到的那种。

棘刺……

极境看到了警员的名牌,名字换了一个,不过样子还是没变嘛。他闲的没事又站起来东看西摸,看起来他这一趟没白来,至少看到了老熟人。极境对现在的处境完全不担心,反正自会有人捞他出去,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

要到棘刺的联系方式。

是正比和q版的眼睛!

其他人都还在转头看你,他早已娴熟伸手邀你上座,如同当年那位风一般冲进厅堂辅佐国王的炼金术师

【极境生贺】纽约时代广场投屏应援

第三次送你们伊比利亚男同上时代屏了,非常好俩兄弟,账单破碎钱包瘪了

“你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吗?”

“据说……是金色的?”

“你知道金色是什么样子的吗?”

魈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愧疚地摇摇头。......

魈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愧疚地摇摇头。

“不是,傻啾,你在自责什么啊?”空伸手去揉他的脑袋,对方却条件反射地向后仰,看到空笑起来时,又凑了回去。

傻啾。

空暗笑,干脆把人揽怀里猛揉,细软的发丝被揉得稀乱。

“咳咳,我来给简单你形容一下吧。”空慢条斯理地把被自己弄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着,看到魈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然后又别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耳朵尖都红了。

我去,他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嗯——你听好啦——像冬天的太阳,耀眼,但是呢,算不上温暖,像柠檬,酸酸的,又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靠近瞳孔的位置颜色像檀香木,暗暗的,干净,古朴。”

“在背光处会变得像绿色,苍苔一样,清幽,凉凉的,明明很安静,却好像有回声,静潭投石。”

“又像一潭秋水,无风的平静,笑起来像有风吹过,水波荡漾,弯弯的,像是天边的金月亮,满树的花都开了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道你哭起来是什么样子,诶,哭一个给我看看?”

“……无聊。”

空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对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又一个吻,落在眼睑,鼻尖,再向下,触及嘴角。

“唔……”猝不及防的吻让他有些缺氧,偏开脑袋喘息却被抓住后脑吻得更深,攻陷城池。空第一次带有很强的侵略欲,算不得折辱,因为爱本身就让人疼痛。

带刺的玫瑰本质与荆棘无异,玫瑰会将人扎伤,荆棘同样会爆出灿烂的花朵。

有一种鸟,一生只唱一次,将自己钉穿在荆棘树上,奉献一颗小小的心脏。荆棘树在被鲜血浸染后会献上一场璀璨盛大的花事,继而绚丽地死去。

是那种把心都剖开来,把一切都血淋淋地展现出来的样子。

一览无余的美丽和丑陋,高贵和腐朽,新生与陈腐。

我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但你是我必须抓住的人……

我迟早会失去光明,所以你,要成为我最后的灯火。

被往后压倒时魈下意识地抓住空的辫子,可手一抖,满头金发披散下来,几乎遮挡全部的视线。

魈认不出这样灿烂的色彩,这只傻鸟眼中只有黑白灰。

但该庆幸了,他还能见到光。

空咬着他通红的耳尖沉声吐气:“你的眼尾有一抹朱丹……”

纤长的手指抚上微颤的腰肢,指尖的薄茧擦过,温暖,痒痒的,进而干脆用力抓住,劲瘦的腰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像鲜血稀释之后的颜色,明艳,妖冶,又清冷到让人不敢贸然靠近。”

“像血斛,凄美……”

“还有罂粟,女儿棠……”

魈咬着牙别过脸,绯红的轻云浮在脸上,眼里水润一片。

“怎么这么瘦,要好好吃饭知道吗?”空坏心眼地挠了一下,怀里的人条件反射地发抖,手臂上的纹路不规则地发着光,下一秒——

“砰——!”

空以一种非常优美的姿态在空中360°托马斯回旋被摔了出去。

谁家老婆害羞会把老公甩出去啊喂!

阿祁有话说:其实最初写这个的是因为在老福特上看到了一个魈厨太太,ta是色盲,只能看到黑白灰三种颜色。有人问ta眼里魈宝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ta说自己只能看到很浅淡的灰色和一点点浅黑,可是ta还是觉得魈的眼睛很明亮,和其他角色不同,一眼就爱上了。

本来是写给那个太太的,但是怕人家雷我CP就藏了将近一年

“温柔并不是某种色彩,而是一种感觉,失色的世界也并非没有光明。”

魈魈的眼睛真的好漂亮,是因为有独立渲染吗?还会变色!当他的眼睛透出绿色的时候,我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就好像那个“温润如玉”的小红鸟在透过他的眼睛看着我。

灵魂对视。

不对,是魈魈本来就非常非常温柔!

刷了好久赛提和提赛,发现没人弄证件照,是因为已经有柯莱了吗?

第一张是小提在上面,第二张是赛诺在上面,真是谁在上,孩子向谁!

太般配了吧!他俩!

别问,你会受不了的

范闲这句话比十个巴雷特还有杀伤力,合着我是的

希达永远记得机器人

叶轻眉永远记得五竹

爱拥抱着你我

……

…………

………………

“你要怎么选呢?”莱特拿出了那个包裹在透明介质中的芯片,芯片中的金银色反射着七彩光芒,仿佛他眼眸中此刻的光采,“这一百年,我还改进了一下通讯协议和接口模式,比以前方便多了。”

范闲咳了两声,“难道科技发展的高层次就是克系么……”

“我啊只是个工具,克不克的不影响工作就行,毕竟,科技发展的极致,对于未达到者来说便有如神迹,我们的存在,正是在彰显这世界曾经过往者的荣光。”莱特放下芯片,动动脖子收回了头发中伸出的触手一般的接线,起身拿过一旁的斗笠戴回头上,“我去大东山采点儿样本,你们慢慢商量。”

范闲看了他一眼,斗笠戴上的时候,他漏在外面的头发正在逐渐变深,......

范闲看了他一眼,斗笠戴上的时候,他漏在外面的头发正在逐渐变深,“杭州不也有很多的样本可以收集,非要跑那么远?不怕我过一晚上就死了吗?”

“远距离传输信号衰减太多,近处这么看你应该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说着莱特已经到了门口,“走了。”

“他已经出了范园,走远了。”过了一会儿,五竹对范闲说。

“造这家伙的家伙确实有点儿美学基因,芯片都做的这么好看,内库应该聘他做设计师。”范闲把莱特留下的芯片拿在手中,让它透过阳光射出七彩光芒,“叔,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一百年前,你选择了不。”五竹说,“你说不想成为‘它’的电子宠物。”

“我知道,但人会变的啊……”范闲摆弄着芯片,“这一百年过了,我现在都有些不确定我当年的选择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否正确……”

“那是你的选择。”五竹走回他身边,“你现在也可以选择。虽然我不完全了解也不太记得那个地方的情况,但莱特说到的事情,他一定能够办到。”

“可是我现在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嘛——”范闲笑着说,带着点儿撒娇的口气,“从我记事起,你就一直守在我身边,一直以来,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本来吧,我想带着你们不光在南庆北齐东夷城游玩,我还想造艘大大的海船,到对面的那片大陆去看看那些魔法——本以为熬过一个皇帝就可以歇歇了,可惜,到现在都走不开……”

“你死了之后,隐患依然会存在。”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啊……要是那些小家伙们自己扛不住,也只能说就到这里了吧。”范闲动了动身体,向春光中又靠了一靠,“叔,你到时候就回神庙去吧。不管怎么样,那个没兄弟的家伙不乱跑的话,应该能照顾好你,到时候就让他把你修好吧,总忘这忘那终究不好。”

“莱特说过,如果维修率100%,就要更换掉所有存储设备,而且无法复制旧有数据——他说,神庙内的数据备份只有我和小姐出神庙之前的……”过了好一会儿,五竹才继续说,“你不希望我记得你么?”

“我啊——”范闲笑了。

他一睁眼,这个“人”就守在他身边,在儋州切的那一盘盘的萝卜丝……

偶尔语出惊人,又仿佛理所当然的他的叔叔。

他的记忆中,原本只有自己的母亲,后来又有了自己……

他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家人。

自己虽然来自上一个文明,但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人工智能还未达到如此与常人无异。

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范闲说:“如果你只记得那个时候,会不会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呢……”虽然也许有朝一日,现在的人终可以达到神庙那时候的科技水平,或者还能走得更远,但在那之前,神庙无疑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又过了好一会儿,五竹开口:“我想,我应该更愿意记得你……”

过了些时日,范园门口,又出现了那个戴着斗笠仿佛逛街逛到这里的人。

管事的照例把这位不知身份的贵客迎到主人的院子外,看着这个似乎毫不起眼的客人溜溜达达地走进去。

进门之后,莱特摘下斗笠,看起来黑长直的头发逐渐变回银色卷发。

他笑着晃了晃脖子,接线口仿佛有生命一般从头发中钻出来,在空气中如触手一般律动。

他在范闲面前蹲下,看着他,笑着问:“现在,你的选择呢?”

(完)

后记:写到最后,决定还是开放结局吧。

客串AI莱特:本意取造飞机的莱特兄弟Wright的意思,有“制造者,工人”的含义,中文因为Light也通常翻译为莱特,算是双关吧。自称修理工,职责是为神庙搜集资料记录历史,在自设里母子两人都喜欢惋惜他没有兄弟。

彩蛋是三十八问,基于范闲如果选择上传,搞笑风,五千字,请自便。

节日快乐

别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cp:李承泽(二皇子)×叶灵儿(二皇妃)

——

我与他成婚是在庆历十八年的初春,彼时京都郊外的春景还算漂亮,我和他也正值青春年华。

*

除去他闲赋在府中的日子外,我便极少见他睡过一夜好觉。今夜我从梦中惊醒,突感手心已然渗出一层薄汗,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两颊和脖颈上,又见身旁的衾枕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我便知他还未归家。

此时更深露重,我翻来覆去更加难眠,便随手披上一件淡红的薄纱外衫往窗边走,惫懒地推开半掩的格窗,探出头去便看见了如被墨洗...

此时更深露重,我翻来覆去更加难眠,便随手披上一件淡红的薄纱外衫往窗边走,惫懒地推开半掩的格窗,探出头去便看见了如被墨洗后的天空,院里的草木都隐匿在漆黑的夜里,这般深沉的夜色仿佛滞停了缓缓转动的年岁,只有一枚填着血丝、肉红肉红的月亮被挂在垂幕当中,它已升至中天偏西,不久就要从西边坠入远山的谷底。一股清澈的风从我额边溜过,吹散了我的头发。

庆帝在承泽十二岁那年便赐下这座王府,王府极大就如被割下的皇宫一角,皇帝将这一角慷慨地赠予他,便要他以十年的精心算计来偿还,不得片刻安宁。我用手支着脑袋撑在窗下摆放的一张案几上,独自坐在月色下凝神听着外面空空荡荡的风声。窗外正对着一条曲径小路,有几个往来巡夜的王府奴仆,屈着腰提上一盏晕着橙黄色微光的灯,光影随着他们的脚步摇曳生姿,在夜里很是别致。

窗外风声又起,一道极轻细的脚步声往房中来,我的心被揪了一下,遂即门扇被他轻缓地推开,一道微寒的风顺着门洞从他衣角处滑了进来,将我身上的薄衫吹落在地。我是习武之人本不畏寒,但方才那一下竟激得我打了个小小的哆嗦,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冰冷之感隐在心尖。

他见我还未歇息又带着些狼狈模样站在窗下的月光里,好看的眼眸霎时有了歉意。他提着点什么东西,踏进屋中时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袍,抖落了一身春寒。春袍腰窄袖宽,他穿这样的衣衫总是很好看。待他进来后便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了上去。我这时已然回过神来,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他也冲我温柔地笑笑,夜里略显苍白的唇终于有了细小的弧度,边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边温声问我:“怎么还不歇?”

“做了个梦,又醒了。”

我依旧僵硬地站在窗下,是他朝我走来的,其实每一次都是他朝我走来的,他走至我身旁,弯下腰去捡起被吹落的薄衫,如蝉翼般薄透的披衫险些从他手缝中滑走,他握紧了捡起,重新披在我身上。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滑过我的皮肤,痒痒的,我被逗得发了笑,却又在靠近时闻见他身上一线淡淡的幽香,感觉心尖蓦然空了似的。

风声吹动窗外枝叶,沙沙作响,我又习惯性地露出一丝挣扎的神态,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唇,开口问他今夜去了哪里。我本不该这样问,他本可以不理会我一个闺围妇人的询问,无论是他还是范闲都这样,他们有自己的天地也不允许他人干涉这片天地。可他却垂眸沉思了片刻,很直接地回答道:“去流晶河与姑姑还有太子殿下见了一面。”

已有很多次,我们因为长公主的事出现分歧,我曾在他面前说过长公主的不是,我知他不算个有耐心的人,更不愿说出伤害我的话,所以那次在流晶河的游船上才会那般斟酌着用词,告诉我姑母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那时我也有些气性上来了,便带着讥讽的神色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直言长公主选他是因为他比太子生得好看罢了。此话一出,我便停了口,并非怕他动怒,我只是...怕伤了他的心。

承泽在旁人眼中再阴险再狠厉都是应该的,他得活命,可我知他并非如此冷血,庆帝拿他做磨刀石之用毫无亲情可言,淑贵妃久居深宫待他持之有礼并无温情,长辈中唯有长公主在太子和他之间给了他偏爱,他说姑母是疼爱他的,也许是真的,也许这只是他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抬眸看见他疲惫的眉眼,再也不想和他争辩些什么,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声气,那个位置他是非坐不可,非争不可,我劝不了他的。

夜实在深了,他要牵着我去睡,床榻上我平躺闭着眼,靠近他的一只腕子被他握在手中。腕子上有儿时练武留下的红疤,他用指肚轻轻地抚在疤痕上,时过经年,这道疤痕早已不痛不痒,若人生的痕都能如此疤该有多好,无论怎样流血流泪,忘了就是忘了。

他翻了一个身,面朝着我,侧躺着和我说话:“灵儿今晚做了什么梦?”

他知我不悦,寻了话头来说。

“一个不大吉利的梦。”说完,我抿了抿唇,依旧没睁开眼。

他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那时一阵温热的触感贴在我的眉眼上,如同方才听他回答时的那股暖流,他早已对我卸下了防备,再大的事情只要我问他便会说,但也有些事情他不会告诉我,譬如他正在谋划的这件事。

我心里空落落的,不安的思绪涌了上来,或许他此刻也是这样罢。

“灵儿。”他又轻轻唤了一声,我才睁眼看他,他生的实在好看,细细的眉,弯弯的眼,眼波蓄着两汪春水,温柔至极,让人无法想象他要杀人夺权的另一面。若非这身繁复厚重的官服因为血统定要压在他的身上,那他或许是这个世上最闲散的王爷,将来就在他的封地上,二三友人,车马轻裘,春天采花酿酒,夏天树荫乘凉,秋天遥看落叶纷飞,白鹤直云上,冬天踏雪赏梅,赌书泼茶香。

我愣愣地瞧着他,微微红了眼眶,口中喃喃着:“晚上提了什么东西?”

“梨花酥,你爱吃的,今夜路过时还未打烊,我便买了些回来。”

我吸了吸鼻子,把头埋进他怀里,赌气般地说:“往后不吃这个,不吉利。”

月光匿迹之时,我大抵是睡了过去,天将明时候,我觉得周身暖融融的,我素有踢被子的习惯,可自从嫁入王府,身上的被子每一夜都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又过了一阵子,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暖意褪去,身旁的衾枕又变得空荡荡的。这个时辰他就要跟着马车上朝了,我继续睡过去,整个身子蜷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在枕上。

范闲从北齐回来已有一年,这一年改变了许多事,他和婉儿成了婚,大皇子与北齐大公主的婚事也是在范闲回来那年定下的,第二年便是承泽与我结了亲成了夫妻,范思辙因为抱月楼之事被范闲远远地送到了北齐。那天晨光早至,我和承泽爬上去大皇子府中的马车,街道上的烟火气在大大小小的摊子前若隐若现,空气中花粉被风吹在脸上有些痒痒的,我不经意想起当年范闲刚入京都之时,我们去城外郊游,我和范闲比较武功,和范思辙、大宝临河抓鱼,是那样天真恣意,而今物是人非,处处都弥散着腥风血雨前的平静气息。

他许是看出我心中有事,眼中下意识地暗了一下,抬起手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背,“在想什么?”

我苦笑着摇摇头,告诉他没什么。

我们到时大家都已在一处,说说笑笑,有来有往,丝毫看不出他们在朝堂上那股狠斗的劲头,他同男子们坐一处,还是熟悉的坐姿,像一位田间休憩的农夫半蹲在椅子之上。我敛了一个婉儿身旁的位置坐下,她的面颊比往日更有红润的气色,装扮也与少女时期不相同了,可我总觉得她倒没有看起来那样开心,见到我时,她扬起嘴角微微笑地凑近我耳边,说我变化很大,换上王妃的装束比以前更雍容好看了,她眼里闪着一丝狡黠的光,小声道:“二表哥待你好不好?”我吐了吐舌头:“他长得这样好看,怎会不好?”婉儿听后伸手推了我一把,用手帕捂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自嫁给承泽后,从前苦修的武功都浪费了大半,今日遇着范闲就如同过去那般以师徒相称,庆国这一辈从小是玩在一处的,成婚这年我十八岁,我与承泽相识了整十八年,今日在场的人除去范闲都与我相识了十八年,我看出范闲在席间的不适,便提议到外面比武去。柳堤旁,他提了一坛酒来,问我要不要喝点,我先是摇摇头拒绝了他,他说这是他从北齐带来的甘露堂,没舍得给里面的人喝,我最终还是动摇了,酒碗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我仰头一饮而下,酒水入喉时微微有灼烧之感,那时我心中想的是:男子饮的酒也不过如此。

“听他说,红楼是你写的?”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一眨眼便要从眼前溜走,我只能顾着兴致勃勃地同范闲说话,心绪又一次乱了起来。

我未反应过来,“他”这个字对旁人说起时极尽暧昧,就像读李清照的诗词,抵得上任何一首热烈绵延的情诗。

范闲仰起头将酒碗里的琼浆一饮而尽,耳廓也逐渐红了起来,他回答说:“不是,另有其人。”他嘴角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天上自在飘浮的云,偶尔他也会同现在这样后悔过早成家,待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进来,他突然看着我说:“你像湘云。”

我一愣,同样的话他也与我说过。

他闲赋家中之时正是万物生长之际,白天他喜欢躲在书房读红楼,我闲来无事,就在窗棂后的案几上撑着脑袋打瞌睡,那时节尤其容易困倦,脑袋总是一点一点的,实在忍不住时便干脆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他回过神来见我这副模样,便悄悄绕过案几蹲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待我醒来,窗外的落红已飘了一地,我的头脸衣襟上皆有花瓣散落,他伸手替我拂去额边的几瓣花朵,温柔浅淡地笑着,说我很像湘云,可他不希望我是湘云。

我那时懵懂不知回应。

范闲在我愣怔之际,感慨地叹下一句:“湘江水逝楚云飞。”而后,又饮了一碗酒。

我自小习武,对诗书不甚在意,故不知其意,即便我知晓其中真意,我又能做什么?即便我知晓,难道又会认定我同湘云是一样的夫妻情爱短暂么?

不知承泽和婉儿他们在屋中谈论了些什么,那天回去后他的话比往日多出许多,尤其是谈论到范闲时,我听出他口中微嘲的口吻,说:“你挂在口中的那位师父,咱们大庆朝最出名的小范大人,其实是个最记仇的人物,我承认,在与范闲的对比中,我全然落在下风......”

我沉吟片刻,适时地打断了这段自怨自艾之语,朝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有一样你比他强。范闲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你却待我一心一意,你比他强得多。”

他生生咽下了方才那些说不完的话,我也只看着他,说话时那样近,不知酒气是否被他察觉了,我再凑得近一些,感觉到唇瓣上有温软的触觉,生涩、冰冷,我蹭着他嘴角,他先是没有动,却看着我。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他才缓缓抬起胳膊搂住了我,亲了亲我的眼角和唇瓣,温柔、绵长。

“确是好酒。”许久后他这样说。

我们回到王府,谢必安已然在院中等着他,我知是长公主的口信,不愿多听便独自回到房中,夜未深时他又匆匆赶回卧房,我听闻动静,爬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今夜倒早。”

他也不恼也不急亦不多加解释,自行脱下外裳,洗了漱,上得床榻又将我搂紧在怀中,我推了推他,没有多问其他,倒是他先报了一番行程:“姑母拉拢太子之事很顺利,他愿意和我们合作,今夜姑母便在流晶河设了宴。”

我听后又想起他曾说过的大的转折,饶是这样的天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背:“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朝堂这些明争暗夺之事,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应该同你说,让你知晓。”

我眼眶有些热了,棉着嗓音问他:“既设宴,怎如此早回来?”

他默了默,不曾说话,一手抚摸着我耳畔柔软的细发,在我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见了他说:“不知还有几个春秋,自然要珍惜。”

这个春天在一场暴雨后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所逝者,何止春天。他赌上一切,输了一切,包括他争了一辈子的尊严。

他走的那天我穿着一件浅色衫裙,南庆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我站在屋檐下,无情的风雨一滴一滴地打在我的衫裙上,我就如同被泡在水里一般,面色冷然,披头散发,就如同民间传言的那个失魂落魄的水鬼。

其实我同他无差,都是一枚被亲族抛弃的棋子。

我知他已有求死之心,他不肯见我,我亦不知该如何伴他左右。有一刻我怨过世间上把他逼疯的人,我恨过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从十二岁开始争,争了整整十年,他一生未曾尝过一点点温情,今日死去于他是解脱,于我万万不能释怀。

我从未见过如他一般草率的丧事,他的棺橔同长公主的放在一处,若非大皇子说此事不合礼制,他们便要如此草草下葬,一个要造反的儿子,皇帝当然不会珍惜疼爱。钉棺前的那几刻钟,我轻轻地蹲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拢在我的掌心里,轻轻地用脸去贴他的手,他的指尖无力下垂着冷得如同枝头上的雪一般,被冻得臃肿发紫,我觉得好生奇怪,一个人就这么死了,什么都不带来,什么也不带去,这些年的算计、怨念、情爱如同风中沙砾,转瞬不见。

我紧紧地握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他,其实他已然离我而去,下到那凄清荒凉之地。

这天湿冷苍凉,整座皇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出殡的街道飘着漫天缟素,我独自将他生前所做的诗文尽数收藏起来,而后高高扬起马鞭,驰马出城。他走后我一直生活在边境,每每读起他所写下的诗文便哭泣不止。我读的书不多,并不懂范闲为何能写出:“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这样的绝句,而承泽的诗文,我却读出了他的温柔诗意,像泼墨山水画里的一笔浓到化不开的忧郁。

几年后我又遇见了许多许多的人——范思辙从北齐带回的妻子,言冰云带回来的沈姑娘,还有范府的一大家子人,还有王十三郎……他们称我叶小姐,我不愿意,我只愿意他们叫我王妃,若连我都忘记他,这世上恐怕没有谁再会记得一个叫李承泽的人。

他走后,王十三郎走进我的生活,他说他喜欢我,可我从未从李承泽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他太忙碌心思太深,他很少说情话。我允许王十三郎走进我的生活,我不知为何,我这样轻易地接受了一个人,可我的心依旧空荡荡的。明明有人进来了,明明我也并非总是一人,可我的心中自他走后便是一片荒芜贫瘠,开不出一点暖意。

又过了几年我回到京都,一直生活在范府里,一日云薄风暮,雾霭苍凉,我路过范府西院角书房时看见了独自蹲坐在房中的范闲,垂着脑袋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就像一位在田间休憩的农夫。我一时恍惚,在窗棂下来回走了无数遍,梨花散落了一地,我就躲在花雨中泣不成声。

岁月漫长而温柔,本该少年佳偶多欢愉,而我却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琐碎的年轮来回忆我们的时光和他的样子。范闲师父说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死者成尘成土,往事亦淡如烟雾,生者就应该遗忘才对,可我就像这句诗所写的模样,始终做不到怎样去忘记他,在他走后的这些年,我时常感觉孤寂凄荒。

如今我孤身一人,年关将近,而来年我又该身处何地……

一点点原作向战后剧情脑补;

2.5w字,有私设,有基于官方现有文本描述的推断剧情,不一定符实(硬核造谣(以官方为准!;

空与散的荒野求生回合!(雾);

“那么,你想向我寻求什么答案?”

人偶一只手抬起帽檐,站在一步之外看着空,他的神情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但在空直视他的时候,人偶瞬间的目光躲闪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不安。

空站在原地,也莫名紧张起来。

他全无刚才回答纳西妲时的从容,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话:“……新帽子很适合你,很漂亮。”

“………”

人偶“哼”了一声:“你每次想...

人偶“哼”了一声:“你每次想着与我交谈的时候,都只会夸赞衣物和帽子?”

空愣了一下,眉目间的紧张逐渐放松,出现一丝笑意:“嗯,衣服也很特别,很有个性。”

纳西妲在旁边笑眯眯地补充:“我也这样觉得哦。”

人偶别过脸,不说话了。

“总之……”空又担心调侃多了把他惹毛,及时更改话题,“你的伤没事了吗?”

“……嗯,不会对行动有什么妨碍,”他似乎仍不习惯于旁人的关心,但也没有尖刻地拒绝,只是将目光转向纳西妲,“布耶尔,现在,你总能说说自己在那处地脉里发现了什么吧?”

纳西妲抬手,五指间逐渐汇聚出一片零碎的白色光点:“这是你们坠入那片区域后,我给空的叶所沾染的一缕力量。”

她捧着这些光点,轻拢手指,那些光点便汇聚成型,是一截洁白的枝杈。

空拿起这段轻若无物的枝丫:“纳西妲,你的意思是…?”

“我会进行一个考验,用以决定我最终会不会让你身旁的人偶回归于提瓦特,”纳西妲的神情严肃起来,“但这既是考验,也是机遇,如今,旅行者,你既然选择了参与他的命运,那么,这个考验也将同等地赋予你。”

空稍有不解:“如果无法修复过去,那么这个考验究竟是要我们去做些什么?”

小小的智慧之神轻笑了一下:“究竟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只有在考验的过程中才能寻到答案——不如说,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所以,你们准备好了吗?”

空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偶,发现对方也在悄悄看自己,两道目光一触即分——空轻轻“咳”了一声,转头在背包里翻找尘歌壶,将这盏壶递给了纳西妲。

“嗯,交给我吧。”

纳西妲接过尘歌壶,她的发尾亮起,脚下荡出绿色的波纹,而空手中的白色断枝也逐渐失去了作为“枝条”的形态,逸散为雾蒙蒙的一片白色,逐渐将两人包裹,雾气渐浓,带上了潮湿的水汽,在完全看不见彼此的前几秒,人偶牵住了他的手。

………

海面之上朝阳跃出,水面的粼粼波光让整片沙滩金灿灿的——空刚醒来时眯起眼看了一会儿,视野便被探来的阴影遮住,人偶支起身子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醒了就起来,走了。”

“遵守俗成约定的下场。”

人偶显然并不打算对这位被骗来当苦工挖海螺的可怜人施以同情,他将目光投向某个方向,似乎在回忆什么。

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方向……是名椎滩吗?”

“嗯,昨夜的暴雨已经过去,今日是个好天气,”人偶眉目间带着浅淡的疲惫,“走吧,不出所料的话,我们能在名椎滩遇见我的一位朋友。”

他向前走,空却没有跟上来。

“散兵。”

空在原地叫他。

人偶的步伐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停在了几步之外。

“还有国崩,正机之神……倾奇者。”

空看着他的背影,晨风在沙滩上吹过,帽檐下的两条青色飘带微微晃动,传来轻铃作响。

“我来找你,就是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接受你的一切,”空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知道人偶一定听得见,“我思考过你我的每次相遇,想过你在百年前篡改刀谱,绝灭五传,在稻妻纵容愚人众挑起战争,制造邪眼,在须弥为了铸造神躯,让人们,让我轮回许久,才找到出路。”

“……哦?”人偶似乎是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就这些吗,旅行者,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我还有更多恶行呢?”

“但是,我也想过……”

他顿了顿,这一次,人偶并没有说话。

“她曾对我说,当我的足迹遍布七国,就能理解她为何要对抗天理,我想……无论我最后能否理解,如果她一意孤行要开启与天理的战争,我会去帮她。”

“……可以预想到,那并不会是一场简单的争斗,无论输赢,我与荧都会彻底消失在提瓦特,而我想过……如果我能赢,”空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仍沉默不语的人偶,“如果我能赢,你会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提瓦特,前往下一个世界吗?”

“…………”

人偶转身挑了下眉:“这就是你要问我的问题?”

“不是。”

空诚实回答:“我只是想说,我已经完全做好接纳你为同伴的准备,在我这里,你真的不需要像在纳西妲面前一样过于收敛自己。”

“…那你邀请同行者的方式真的烂得要死,以及,我比较建议你也在布耶尔面前收收自己的情绪,她可是会读心的。”

“虽然事实如此,但纳西妲应该不会随便读别人的心……”

“就是因为你这么放松大意,才会让你身边那个小向导口无遮拦,你已经旅行了这么久,不要主动将自己的身份信息透露给他人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吗?”

空无奈地摊手:“那也没有办法,派蒙已经进步很多了,而且建议你以后不要对她太凶,否则她肯定会给你起奇怪的外号。”

“……我记得我还没答应和你一起旅行。”

空的语气中带了点笑意:“我以为是迟早的事。”

人偶不理他了,自顾自向名椎滩的方向走去。

与空第一次乘坐浪船踏上这座岛屿时的天气相比,今日的八酝岛的确称得上风和日丽,他们并肩沿海岸线行走,太阳升高一些,被薄薄的云层遮盖,便不那么晃眼了。

这附近的海水很奇特,天色暗一些时,海岸线会像镶嵌着一层蓝色宝石条带般美丽,他之前常涉水去捡拾海螺海草,从未觉得这条海岸线的颜色如此艳丽,即使在白天,那些晕散的蓝色也清晰可见。

“别靠近海洋,”人偶警告他,拉着他稍微远离,“那是从锻刀场里流出来的废水,含有大量晶化骨髓粉末。”

“……怪不得我感觉这条海岸线比我印象里还要明亮一些,”空想了一会儿,“你是怎么从那个宅邸流落到名椎滩的,这距离几乎需要跨过整个神无冢。”

“苏醒,走出宅邸,然后漫无目的地游荡,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找不到是谁将我带了出来,”他瞥了眼空,“那里的地势不算太高,我下到了南边的海滩,沿着海岸线涉水向北行走。”

“也许是因为南边的矿洞不产蛇骨结晶,那里定居者很少,所以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我从雨夜走到清晨,最终在名椎滩遇到了桂木。”

“桂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你的背包里,应该有一个刀谱,有一把曾名叫……【大踏鞴长正】的刀,我上次回到稻妻,曾来到御影炉心附近找过这张锻刀谱,但被你捷足先登了。”

人偶的半张脸由宽大的帽子所带来的阴影遮蔽,这让他的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但在说这段话时,他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蹙起,眼中涌出复杂的沉痛。

空愣了一下,脑中迅速回忆起彼时在御影炉心附近的宝藏发现,他的确找到了一张古旧的锻刀谱,交由稻妻城内的刀匠后,对方几经对比,最终告诉他:锻刀技艺并不完全相同,缺少关键的材料,但若能使用一些可行材料代替,也能锻造出虽质量稍劣,但仍锋利无比的大刀。

而刀的名字,经由刀匠破译后告知了他。

…以他对稻妻锻刀文化的浅薄了解,那恐怕并不是什么饱含着“祝福”的名字。

“……很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

“没有必要。”

人偶出言止住了他道歉的话头。

他说着这些话,开始让自己缓慢呼吸,一下,又一下。

将自己伪装为人,模仿人类的呼吸,遮盖身体上的能量回路,掩饰自己不会凋零的容貌,如此种种,早已在数百年的生存中成为他的某种本能,但在将自己悬于那台巨大的神躯后,近乎失去知觉的四肢,嵌入躯干的导管,趋于癫狂的情绪填满了思维的每一道缝隙,沉重的神躯压得他无法再考虑维持那些伪装人类时的习惯,他不再眨眼,不再呼吸,虽有了那颗心,但仍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声,如同死物般静静悬于正机假面之中。

人偶以一种极为规律的方式,将自己的呼吸速度调整到与常人一致,一旦他认真伪装,旁人很难会看出这是一具巧夺天工的人偶,空在前两次与他见面时,也未曾发觉过——直到八重神子向他点明真相。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山崖尽了,不远处就是开阔的名椎滩,此时这片土地还未遍地生长血斛,但海水却也充斥着不祥的蓝紫色。

“和我来。”

他们一同行过浅滩,再向前走,能见到名椎滩上正有一个穿着朴素的青年与三个野伏众对峙,青年的身后站着身穿白衣的人偶,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似乎是还未摸清眼前的情况。

而空身旁的这位则伸手戳了戳他:“喏,大冒险家,发挥一下你助人为乐的精神吧。”

空抽出无锋剑,加速几步冲了出去,他对付野伏众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在稻妻探索的那段时日,他没少与这些流落荒野,以劫掠为生的武士厮杀,在来到稻妻前,也只有愚人众的兵士会二话不说就对他下死手。

呃,是该说不愧是【永恒】的国度吗?除了没有御影炉心,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就连野伏众的战斗方式也……

草元素在剑刃汇聚,空疾速奔跑,扬起剑刃,然后挥出扇形的元素冲击,三人中的两人被他击倒,而那青年也挥出一刀,奋力将正与他对峙的野伏众击退几步,那人看形式逆转,似乎也不愿意将性命丢下,甩下地上昏迷的两人,转身便逃。

空收起剑转身,看到戴着宽大帽子的人偶正缓步向这边走来,而那青年也长出一口气,向他道谢:“多亏了你出手相助,否则我一个人要对付他们还是太勉强了。”

他定睛观察了空几秒,接着谨慎地问出了几乎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你……穿着不太像是本地人。”

这本来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但稻妻位于暗之外海边界,与大陆相隔绝,而神无冢与八酝岛上有稻妻最大的锻刀场与矿场,按常规流程来说,外来者需要天领奉行与勘定奉行的文书,经过此地目付的允许,才能坐船登岛。

“我们从海祈岛的方向来。”

人偶径直行过白衣倾奇者,在空身边站定:“他和我是须弥的学者,从须弥奥摩斯港乘船,在海祈岛靠岸,我们对稻妻当地的锻刀文化很有研究兴趣,海祈岛的人神巫女告知我们,在这座岛屿上有稻妻最大的锻刀炉,所以途径此地,特来考证。”

空愣了几秒——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满嘴瞎编出来的话,但细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的确是从须弥而来,为了规避“幕府规定”,恰到好处地用海祈岛当挡箭牌似乎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青年则皱了下眉,无它,幕府与海祈岛一直在八酝岛与神无冢争端不断,从海祈岛来到这里的人,大都会极端反对他们使用玉钢锻刀,最后也只落得一地鸡毛。

但面前的两人似乎只是从他国而来的旅者,虽然是从海祈岛而来……无论如何,对方的确帮了自己。

“我是此地目付的副官,丹羽桂木,还是感谢两位的帮助,”他说着转身,“刚刚在这里看到那些流寇想对这个过路的孩子不利……”

他转身看向白衣的倾奇者,似乎并未因对方的容貌而惊讶,而是神情自然地发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从哪里来?我可以送你回去。”

空悄悄靠近身旁的人偶,与对方耳语:“……他好像没注意到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嗯,”人偶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似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因为我们的本质只是幻影。”

“在我印象里,桂木与那三个野伏众对峙,为了救下我,背部受伤,养了很久。”

空看着青年与白衣人偶交谈的背影,他的发间隐隐露出一撮暗红色的发丝,正应了“丹羽”之名。

丹羽桂木……刀匠……目付的副官……雷电五传……枫原家……

他忽然间晃悟了什么:“等等,原来他就是枫……”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青年踉跄起身,他背部的衣物不知何时撕裂了一块,渗出血来,空听到青年吃痛“嘶——”了一声,用未沾血污的手牵住白衣人偶的手,带着他向锻刀场的方向走去。

“……枫原家的祖辈。”

空默默说完了后半句话,回头,刚刚还在地面上躺着的两个野伏众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些星点的血迹。

“就是这样……我们无法事实上改变什么,于眼前的过去来说,你我都只是过客。”

人偶环抱双臂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人,他脸上的神情云淡风轻,但手指却紧紧扣着衣物。

人偶摇头,注视着那两道背影消失在一侧的山崖:“陪我在名椎滩走一会儿吧。”

百年前的名椎滩,仍废弃着许多船舶,两人踩着被水浸润的沙行走,远远地,还能看到无想刃狭间逸散出的紫色电弧,昭示此处是绝对不能靠近的死地。

空陪他走了一会儿:“纳西妲说的考验,你有什么想法?”

“……她给了我一个机会。”

人偶垂下眼:“我差不多已经猜到她的意思,或者说,是她明白我的想法,所以拿出了这个考验。”

他们来到沙滩上一处凸起的岩石,人偶坐到一边,空挨着他坐下,正对着后世御影炉心的方向,此刻那里还没有那个危险的炉心,但其附近的环境也因晶化骨髓的粉末而呈现迷幻的紫蓝色。

人偶将帽子摘下,放在膝盖上。

“我曾对你说过,我的过去都是些痛苦而无聊的经历,早该结束,”他慢慢摩挲着帽子上的纹路,“但我放不下桂木……我对他有愧。”

“曾在踏鞴砂发生的那些事,天灾海啸,祟神病蔓延,都并非我促成,也非我能制止,我尝试过,努力过,但终究只是微茫之火,在稻妻无边际的海洋上,是很容易就会熄灭的。”

“但是……桂木,”人偶平静地说着话,但每句话都像是一声悠远的叹息,“他教我为人,我却想舍弃人的情感,给我归处,又为救我而死,让我向善,我却………”

“………………”

“如果没有遇到我,他本可一生顺遂,在锻刀场历练数年,继承家中家业,回鸣神岛与妻儿相守一生,”人偶低声重复着,“如果没有遇到我……”

空将手覆到了他的手上。

人偶沉默了一会儿,翻手与他掌心相合,片刻后,又抬起他的手,低头,将额头抵在了空的手背上。

空能听到他在一深一浅地呼吸,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人偶在无声地流泪。

但当人偶抬起头时,目光是冷的。

他就这么盯着锻刀场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重新将帽子戴起,让自己的半张面孔遮蔽在阴影中。

“走吧?既然你将自己的那盏茶壶留给那个聒噪的小向导,该想想我们晚上宿在何处。”

空收回手:“按照我们现在这种十多秒就会被人忘记的状态,借宿这条路恐怕行不通,就只能找无人的地方居住——嗯,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既然你已经从那个宅子里出来了,那不如我们再回……”

人偶微笑着看他:“你找死吗?”

空答非所问:“感觉好些了?”

“你是本地人,你推荐地方喽,我只是个路过的冒险家,”空向东边望了一眼,“其实只是单纯过夜,我们之前呆的那个小山洞也能勉强凑合。”

人偶看他的目光都快称得上“嫌弃”了:“你有没有思考过,我们需要在这里呆多久?”

空:“…………”这个他确实没想过。

空意识到这似乎是趟非常耗时的旅程,从他开始旅行到现在,也不过在提瓦特大陆上游历两年多:“……似乎确实需要找个能住人的地方,我们真的无法更改这里的哪怕一丁点东西?能试试自己找地方建个屋子吗?”

他顿了顿,提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然后就是,吃饭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我不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存,而且根据愚人众的情报来看,你不是随时都能掏出各种食材么?有时候甚至还能掏出可以自动加热的锅。”

“呃,的确是这样没错,”空察觉到他们逐渐跑远了话题,“……等等,说正事,如果你已经对纳西妲说的考验有把握,至少要告诉我该如何协助你。”

他站起来,与人偶并肩向着八酝岛的方向走去。

“你的协助?”

人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就来想想要在哪里定居吧。”

他难得耐心地向空说着自己的打算:“海祈岛的流寇虽然在人神巫女的管理下还算少,但那里自古以来土地贫瘠,我们要靠自己久居,不太合适,鸣神岛倒是还算有管理的地方,但那里是勘定奉行和天领奉行的地盘……虽然我不想做这样的假设,但神的感知力远超常人,你我皆是违背【永恒】之人,为避免引动巴尔泽布,…或者那个将军人偶的注意,还是不要久居鸣神岛比较好。”

“既不去海祈岛,也不去鸣神岛……清籁岛和鹤观就算了,”空直接将那两座岛屿抛之脑后,“……那不就剩下眼前的选项了么,我们在八酝岛的哪里安家?”

“西北边的山崖下有一处洞穴,可以做天然的遮风挡雨处,我们需要试试砍树,如果可以,就依着那里建一座木屋,”人偶的脑中显然已经选好地址,“如果木材可以获取,食物也不会是问题。”

人偶看他的表情,不轻不重地阴阳怪气:“看来愚人众的兵士们的汇报没错,大冒险家空路过的地方,就算是随处可见的甜甜花也会被摘走。”

“?为什么你们愚人众的调查报告会把这种东西写进去?——那他们有没有写过那些甜甜花是拿来做酿鸡的?”

“不止,还写了你会将甜甜花做成果酱,拿来做蒙德土豆饼,”人偶眯起眼看他,带了点坏笑的意味,“要我将那些报告的无聊条例背给你听吗?”

空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同居人是一位搭建屋子的好手,他自己没有了阿圆的指导,做出的小家具都只能称得上勉强能用,但人偶的手很巧,在嘲讽了他的手艺后,人偶将那些勉强能看的家具修补完全,又做了一块挂在墙上的小木板,每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木板上添一道划痕,用来计算日期。

他们就这样暂时在八酝岛安家了。

面朝海滩,每日清晨的阳光能准确地透过窗棂洒在床头,人偶与他实际上都不是非常需要睡眠的存在,但似乎是因为人偶的身上还有未完全恢复的旧伤,空总是醒得比他早些。

也因此,他逐渐发现人偶在睡梦中时,总是习惯于蜷缩起来,或者抱着什么东西,这种习惯在雷暴天气时尤为明显,有几次他被附近的落雷惊醒,能看到人偶紧缩在靠墙的一侧,眉头不安地皱着。

他从初见的不解,到如今心中泛起无言的酸涩,抬手想要抚平人偶蹙起的眉,但往往手还未靠近,人偶便会骤然睁开眼,那双眼在黑暗中很亮,有些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盯着他看一两秒,而后从被子里探出手,将他的手指轻轻握住。

从开始在这个世界旅行时起,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种在某处定居的体验,他有时会询问人偶要不要去锻刀场附近看看事件已经进行到了哪里,而人偶只是摇头,随后与他一起到附近的沙滩与山崖散步,如果遇到雨天,他们便会窝在木屋里,翻看空从不同国家图书馆里淘来的书。

人偶还会做些用料简易的稻妻料理,尽管自身无需进食,他的手艺却出乎意料地好,极偶尔的时候,人偶也会坐下来稍微吃一些食物,但更多时候还是会在空吃饭时坐在桌旁,用空背包里的各种材料泡茶,而用过晚餐的空就会成为这些茶水的第一位受害者——虽然材料有些怪,但大部分时候都还蛮好喝的。

空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生出点模糊的,岁月静好的恍惚感——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偶在刻意使他与这个时空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保持距离,他们每日散步看海的地方,甚至都会避开那些日夜不停开采着晶化骨髓的矿场,远离祟神污染的严重区域。

那块木板上的划痕随着时日的增加,逐渐变多,空偶尔能看到他对着那块木板发呆,伸出手,用手指抚摸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

当那块木板上的刻痕逐渐变成一个圆时,人偶在某一天的傍晚时分叫住了他。

空隐约在他前几日望向踏鞴砂的目光中读到了什么,因而只是默默将木屋的门锁好,与他踩着名椎滩的细沙,在逐渐下沉的夕阳中向踏鞴砂的方向行去。

“我还以为……你在刻意避开那地方。”

人偶走动时,身上的小饰物会相互碰撞着,发出轻响,他听到空委婉的问询,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喜欢这段在八酝岛居住的日子么?”

“……很安稳,”空思索了一会儿,又补充,“太过安稳了。”

人偶低低笑了一声:“你就是闲不下来的性格。”

他抬起帽檐望向远处的踏鞴砂。

“要拥有一间栖身的木屋是很简单的,只需要砍伐木材,付出一些脑力和体力上的劳动。”

“但想有个家……是很难的。”

“有时候我会想着,如果我并非被弃置的神之造物,只是普通人家的走失孩子,而踏鞴砂也没有发生那些灾祸,没有晶化骨髓,没有祟神病……”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沉入对这“如果”的想象中,但走过很长一段距离,再开口时,却是看着空,说出一句没有缘由的话:“勉强算你合格。”

“?”空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对方没有对这句话做出解释,他们接近了踏鞴砂附近的海滩,人偶示意他小声,空悄悄蹲下,从山崖后探头,今天的海滩上聚满了人,他们在沙滩上点起火把,周围放着食物与酒,不少人席地而坐,气氛热闹,似乎是在庆祝什么。

他的目光搜寻几圈,很快便注意到了人群中穿着白衣的倾奇者,无它,那张漂亮的脸实在是太突出了,即使他现在与这张脸称得上日夜相对,但每次被人偶凝视时,还是会产生那种近似于迷乱的“心惊肉跳”感,不管是在借景之馆中的一瞥,亦或是现在身旁的这位……

白衣人偶与桂木低头说着话,他似乎有些怯懦,但旁人听到了些什么,鼓起了掌,而这掌声与叫好声很快就蔓延开来,让白衣人偶不得不抱着剑站起,桂木笑了两声,也提剑站起,牵着他一起来到上位的一名高大男子面前。

“在这把刀锻成之前,桂木教了我一段祝祷的剑舞,”人偶站在一旁解说,“他想让我在庆典上表演,但我那时候觉得自己还没练习好……后来周围的人听到了我和他的对话,在那里起哄,他没办法,只能和我一起跳。”

与那男人请示后,两人来到海岸边,踩入了闪着粼粼蓝光的海水,白衣人偶赤脚提着剑,他的身量较小,剑尖因而垂入水中,带着一道蓝色的尾痕蜿蜒至海水中央。

直到海水堪堪没过小腿,人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热闹的庆祝会场,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来平息自己的不安。

而空身旁这位则捏着下巴锐评:“人类在紧张时似乎会因为心脏的剧烈跳动而感到呼吸困难,但我没有心脏,当时也快紧张到挥不动剑——所以果然还是和有无心脏无关么?”

空眨了下眼,他忽然觉得人偶似乎真的与之前不太相同了,他一直下意识照顾这位无心者的感受,自重逢以来从未说过类似于“心”的词汇,但现在这句话自然而然地由对方说出,浑然到似乎本该如此,并未令他意外。

他的沉默让人偶低头看了一眼,见到空仍专注地看着庆祝会场,脸上却露出莫名的笑意时,人偶嫌弃地“嘁”了一声,继续抬头远远地注视着白衣的自己。

倾奇者与桂木隔了一段距离站定,保持同一个持剑姿势,有人拿来了鼓伴奏,密集的鼓点响起,持剑的两人同时倾身将剑没入水中,接着随鼓点挑剑,划起一道晶蓝的水弧,在海上明月的映衬下,白衣的倾奇者似是蒙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光晕,那些被挑起的水滴落入由倾奇者的舞步所搅动的水面,绽出朵朵蓝紫色的绚丽水花。

会场逐渐安静下来。

除却那紧密而有节奏的鼓点,刚刚还在饮酒庆祝的人们看着舞蹈,不自觉地放下酒杯,甚至于放轻呼吸看着舞剑的两人,桂木与倾奇者抬剑相碰,接着转身换了位置,错身而过的瞬间,剑尖轻点水面,衣袖翻飞,与圆月相映。

空在这样的画面前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在提瓦特大陆旅行期间,他已经见过不少舞蹈,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剑舞,又或许是知晓这舞姿此刻的美正昭示着两位舞者那近在咫尺的不幸命运,让其中的每个姿态都混杂了无法言说的苦涩,他的确是愣住了,直到一舞终了,才恍然记起自己需要呼吸。

会场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白衣的倾奇者抱着那把剑,不敢直视那些热情的目光,而桂木则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人偶护在身后,挡住一些人看向白衣人偶精致面孔时的目光。

他们在人群的簇拥中回到原位坐下,有人向桂木递来酒,他挡了一会儿,还是没防住被灌了半杯,不一会儿就有些醉了,而白衣人偶则揪着他的袖子,神情凝重。

“桂木不太能喝酒,我印象里他喝一点酒就会睡得不省人事,”空听到身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第一次喝醉了被抬到家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现在想想,他大概是天生不胜酒力。”

他们又停留了一会儿,灯火渐熄,空中不知何时涌来沉重的雨云,海面卷起狂风,浪头愈大,向岸上拍击,乌云遮月,今晚似乎并不是个好天气。

布置庆典场地用的彩带与织毯被这大风吹乱,人们拆卸火把,收拾食物酒瓶,将箱子搬回锻刀场,而白衣的倾奇者将剑递给他人,自己勉强搀扶着走不稳路的桂木,顺着人流一路返回锻刀场。

空心中一动。

他站起身,向人偶询问:“我们要潜入进去吗?”

他们交谈期间,踏鞴砂上空的雷云已完全遮蔽了天空,云层中闪动着紫色雷弧,山崖边,两人的衣摆于风中猎猎作响。

“不,不是我们,是我,”人偶单手扶着帽檐,看向锻刀场的方向,“你回去吧,在家里等我,趁着此刻暴雨还未降下。”

空愣了一秒,有些担忧地看他:“可是……”

“回去吧,别看。”

“那你呢?你明明也知道已发生的事无法逆转,为什么还要自己一个人……”

“因为当年我错过了。”

人偶向后退了一步。

“我被桂木救出,一路逃向八酝岛,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多年后返回踏鞴砂,能见到的也只有那些刀匠们为他立的无名孤坟。”

“我该去亲眼看看……即使这只是无法更改的过去。”

空无端地焦躁起来。

他不知道这种无法克制的情绪从何而来,即使是以前,与仍为执行官【散兵】的人偶对峙时,也从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者是源于某种更深层次的,更隐秘的掌控欲,他并不希望对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忍不住皱起眉,“你会允许我……”

“我并不是在拒绝你,空。”

人偶无奈地看着他那有点委屈的神情,上前几步,凑近了,在空的唇边留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一触即分,空只能感到人偶的唇是冷的,与海风的温度并无二致,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立刻让他的大脑变得空白,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即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因为人偶看着他的神情,露出了那惯常的坏笑。

环着他脖子的手臂分开,一只手覆盖在了他的胸口——心脏所在的位置,人偶感受了一会儿他富有活力的心跳,抬眼看他。

“冷静下来了?”

“…………嗯。”空觉得自己心跳的频率毫无说服力,但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冷静下来了。

他和人偶短暂地对视了一会儿:“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空默默点头,拿出一把剑递给他,接着孤身向八酝岛的方向行去,此时名椎滩还未完全被涨潮的海水淹没,人偶注视着那个在黑暗中仍异常显眼的金色背景,直到空差不多消失在视野中,才提剑转身,望着不远处的踏鞴砂锻刀场。

这是他来到世间后的第一个栖身之处,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踏鞴砂的月夜与炉火,极致温柔,刻骨凉薄,让他觉得自己的确“是人”,又让他以“非人之物”的身份仓皇逃离——但无论如何,这里又的确是为数不多地,让他觉得是“家”的地方。

而今,能在这个“家”中生活的日子,也终于随着那一舞到了尽头。

他默默想了一会儿,片刻后低头让帽檐遮住自己的神情,迈步向锻刀炉的所在地行去。

走到半路,暴雨还是降了下来。

空索性冒雨攀上了八酝岛的山崖,找了处正对神无冢的高地,简易地搭个防雨棚,就这么席地而坐,托脑袋望着踏鞴砂的方向。

仔细想想,这还是他近半年来第一次和对方分开。

习惯实在是太过可怕的力量,他从一开始不习惯于没有派蒙在耳边说着每日的三餐,到现在不习惯于没有人偶在旁边时不时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讽刺,似乎也只是在这小小的一座岛上生活了小半年,他就已经适应了对方在身边的日子。

又或者是,那个小小的木屋有些太像一个家了。

家………

荧对他说过——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他与荧是毫无疑问的家人,是彼此的半身,穿越诸天的同行者,他如今的旅程,也是为了寻回妹妹,又或者是理解她的选择,加入她反抗天理的战争。

但也因此,他们往往都是在路上的——抵达某个世界,探索这个世界,收获感悟与力量,然后继续行于星海,去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可现在,他又不太想回去了。

耳畔是不绝降下的暴雨声,名椎滩随着彻底涨起的潮水,已完全看不到可供行走的沙地,滂沱的雨幕中,踏鞴砂那紫色的迷幻光晕却更加明亮,让人无法从那绚丽的一幕离开视线。

房子是很容易建造的,但家并不是。

空默默想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与荧见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有些想要将人偶介绍给妹妹……希望不会吓到她。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先想办法过派蒙那一关,该怎么向她解释【散兵】从此之后会和他们一起旅行呢……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仍没有停。

空在第二天傍晚时回到了木屋,点上蜡烛,为自己简单做了顿沙拉,端到桌旁慢慢吃了起来。

之前的旅途中,他的三餐有派蒙监督——甚至可以说督促得太频繁了,甚至会补上小向导的夜宵,现在他的三餐则由同居人管理,虽然人偶与派蒙完全相反,不需要进食,却还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地提醒他——即使他与人偶说过,自己其实也不太需要食物维持生存。

天色渐暗,他点燃了烛台上的一支蜡烛,屋外仍在下雨,雨幕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音,眼前的沙拉也不怎么合胃口,或许是兴致不高的缘故,他吃了一半,有些想浪费食物。

门就在此时被大力地推开了。

空又点亮了烛台上的一支蜡烛,让房间更亮了一些。

他本以为人偶的神情会是沉闷甚至于悲苦的,但当房间更亮一些后,他才发现人偶看着他,眼神很亮。

“我似乎摸到了些谜题的边角。”

他将帽子放在一旁,走到桌边坐下。

“空,在此前的数月里,你可曾做梦?”

空愣了一下,瞬间反应出对方想说什么:“……我们其实是在纳西妲编造的梦境里?”

“在须弥的经历让你开始有些迟钝了,”人偶没有否认,只是补充,“布耶尔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相似的手段,但你是否想过,为何我们落入那片地脉混乱的区域,你将我从宅邸中带出,这一过程成为了真实的历史,但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所谓的过去,却无法修正哪怕一丝一毫的事件发展。”

“……不应该是纯粹的梦境,即使是在花神诞祭中,我也能通过修改自身的行动,来达到影响他人的行动的目的,又或者是……在和你对战的过程中,虽然前一百多次都输得蛮惨的,但每一次我们的出招都有细微的不同。”空随着他的思路分析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几分钟前还在思索着如何在人偶回来后安慰对方。

“她拿到了那截断裂的世界树枝杈,完全掌握了这段地脉记忆中发生的事,如果想要依此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梦境,是完全有可能的,”人偶指了指自己,“梦境需要做梦的主体来维持,通常情况下来说,只要让梦境的主体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那么梦就会碎裂,我们意识就会回归现实,或者上浮于更表层的梦境。”

“当时在场的只有你我与纳西妲,”空不解地看他,“我们都已有此处或许是梦境的基础判断,却仍未醒来,难道你想说梦境的主体是纳西妲吗?造梦者怎么会迷失于自己创造的梦中?”

“还有一种可能。”

人偶拿出什么,放到桌上。

那是一节生长着叶子的白色断枝,其尾端有些折损,能看出是某人拿剑砍断的,在烛火下,那些叶子上的叶脉纹路仍流淌着晶蓝色。

“这是那截断裂的地脉?”空凑近了看看,又觉得不像,“我记得它没有叶子。”

“这是我在锻刀炉旁看到的……阿望取出那把刀以后,地面上忽然开始生长这些蓝色的枝杈,就像是……有一棵巨大的树正在地面之下生长,但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如此景象,我试着拿剑砍断一些枝条,发觉它可以被携带。”

“你觉得,世界树会不会做梦?”

空轻轻呼出一口气:“大胆的猜测。”

“地脉有着自然的,基于因果修正历史的本能,如果我们现在经历的正是一场由世界树的枝杈为主体延伸出的梦境,”人偶看了眼脚下的地面,“那么这个空间完全能够做到以假乱真,毕竟提瓦特的历史基于地脉记忆运行,这个梦境的本质也基于一截地脉,可以说,我们现在正处于另一个提瓦特中。”

“如果我的猜测成立,这段正在做梦的枝杈恐怕正在梦境中生长,当它完全生长为一棵【树】的时候,就是我们完成这个考验的日子。”

“如果你的推测符实,那面临的问题就变成了……”空将那段枝杈拿起,是有些分量的,“我们要如何唤醒一棵正在做梦的世界树?”

“常规的做法是令梦境主体意识到某些不符合常理的事物出现在了梦境中,”他向人偶说起自己的经历,“如现世不存在的紫红色的帕蒂沙兰,已经死去的家人或恋…………抱歉。”

他意识到自己在思索问题时失言了,不该在此刻谈及在莫塞伊思梦境中的遭遇。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人偶垂下眼,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靠太近。”

“试刀仪式是在正午,长正将所有刀匠都聚集到了锻刀炉附近,”他的手指慢慢蜷起,像是在回忆中忍耐着什么,说出的话却是森冷的,“…………我一开始支开你,是想杀了他们。”

空因为他话中的戾气稍微皱了下眉:“你明知道无法改变过去。”

“是啊,就像我也知道你会这么劝我,”人偶抬眼看他,这一刻他的神情又有些像是那位性情阴郁的执行官了,“但我若将长正杀了,至少不会看到试刀的经过。”

“但桂木不会希望我这么做……你与布耶尔恐怕也是一样的。”

他盯着燃烧的烛火,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我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看着。”

“我看着他……被砍成…………”

“……………”

他说不下去了,手指微微发抖,半张被烛火照亮的面孔愤怒地扭曲,最后又化作无解的悲哀。

空向前倾身,拥抱了他。

他轻轻抚摸着人偶的背脊,而人偶沉默几秒,也抬手抱住他,那齐整的短发脑袋凑过来,搭在了空的肩膀上。

空能听到人偶在随着他呼吸的频率调整自己的呼吸,片刻后,人偶轻蹭了下他的侧脸,松手,将他推远了一些。

“我没事,”他低头瞥了眼还剩半碗的沙拉,“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于事无补,除了我自己,不会有谁想去这种傻事的。”

然后那目光移回空的脸上。

“——我离开这一天,你就吃这个么?”

空心虚地将目光移开了,嘴上还在狡辩:“其实晚饭吃沙拉还是很健康的,无论是在蒙德学到的用卷心菜,苹果和鸟蛋的沙拉,还是在须弥学到的用须弥蔷薇和墩墩桃的沙拉………”

“啧,我看你恐怕是一天就吃了这一顿饭吧,”人偶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起身去厨房附近转了一圈,“你找个盆把那截树枝栽着,我去做饭——晚上想吃什么?”

空将断枝拿起:“……呃,上次那种茶泡饭?其实只要不在饭里放枯焦的星蕈,还是非常好的。”

“好啊,那今天就换成雪山薄荷。”

“……那种风味未免也太醒脑了。”

尽管空很想描述接下来的生活为——回归正轨,但在八酝岛越来越恶劣的天气下,这显然不太可能。

这里的气候就像忽然间变作他刚刚来到稻妻的时候,所见遍地雷霆骤雨,几个月里放晴的日子屈指可数,海上浪头数丈,名椎滩完全被上涨的海潮淹没,隔绝了神无冢与八酝岛的往来,即使如此,也不时有载着晶化骨髓的小船艰难地行往踏鞴砂,但十条船里大都只有五条能顺利抵达,返回时又往往要翻两只,有不少人的房屋被恶劣气候摧毁,成了无家可归的灾民,这些人大部分没有离开八酝岛的手段,只能在岛上四处寻找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些还注意到了他们的木屋,但通常只是看几眼,就会忽然间继续向前走。

“这只是开始,各家各户仍有储备的粮食,绯木村村长还在组织村民施放救济物资,我同你说过,八酝岛的村民大都以采集晶化骨髓为生,加之其位置特殊,蛇神骸骨盘踞,所以耕作困难——或许也只比海祈岛好一些。”

他们在绯木村附近找了处隐蔽高地,刚好能看到村中施放救济粮食的现场,只是现场除去老人,大都是些妇孺——空看到白衣人偶换了身泯然众人的灰蓝色衣物,帮着在现场分发粮食。

“虽然气候不好,但晶化骨髓有要按时交上的份例,所以村里的青壮年仍在全天开采,照理说我这个年纪的应该也是要去的,不过我当时……村长以为我是与父母失散的城中贵族家的孩子,就没有让我去开采,只是帮着分发救济粮。”

空看了眼远处茫茫无边际的海洋:“这场雨再不停,海啸虽然还不太能影响到村子,八酝岛与踏鞴砂和鸣神岛的联系被切断,开采这些晶化骨髓要交给谁?”

“如果我们知道,恐怕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人偶看着在人群中忙碌的那个自己:“无法送出晶化骨髓意味着与其它岛屿的联系被切断,被切断联系意味着村民们无法通过采矿购买粮食和药物……当然,如果仅是如此,或许还能有人突破风浪,将消息带到稻妻城,请求救援。”

“仅是如此?”

“嗯……”人偶回望了一眼踏鞴砂的方向,“有人并不希望八酝岛与踏鞴砂受灾的消息传出去。”

“大量民众受灾意味着有人办事不力,有人办事不力意味着有人未尽职责,未尽职责者意味着某个幕府中的奉行有识人不清之过。”

他竖起一根手指移到身前,面上浮现出讽刺的笑意,放低声音:“所以灾民们最好噤声,反正高坐天守阁的神明不会知晓,只要神明不知不晓不闻不问,那么事情便没有发生——如果有某个幸运儿跨过封锁,越过风浪到达了稻妻城,那又如何呢,稻妻城安稳祥和,是受鸣神庇佑的永恒乐土,谁会听一个发疯的灾民讲话呢?”

空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那根手指摁下,包裹住人偶微凉的手:“别笑了。”

人偶脸上的笑意淡了。

他就这么出神地盯着发放救济粮的现场看了一会儿,忽然没来由地开口:“我是信仰过,乞求过的。”

他看向不远处的无相刃狭间,这一刀将绯木村斩为了两半,村民们来往期间,总是要走架在这条大裂谷上的桥。

“从走出那座宅邸开始,我就不断听着有关她的各种事,鸣神尊主于八酝岛斩落大蛇,清籁岛击穿雷鸟,带领人们抵御兽潮,赐下锻刀术,守护稻妻千百年安宁,”他一条条数着,“我问他们是否见过雷神,他们却全都摇头说未曾得见,但我是见过的,虽然关于她的记忆很模糊——大概是视觉或者记忆模块那时还未调试好……但我记得她的眼角有一颗痣。”

“调试我的语言模块时,她教我说了一些稻妻语,所以我也记得她的声音,我回应她的时候,她很高兴,轻轻抱了我一下,”人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前方,“那是我最后一次看清她的脸,听到她说话。”

“………你后来去稻妻城求援的时候,没有见到雷神吗?”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那并不是她,我很清楚,”人偶叹了口气,“在看到那个于她来说完美的作品时,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顿了顿,继续讲述。

“暴雨海啸不停,很多青壮年自告奋勇驱船前往鸣神岛,却都一去不回,了无回音,岛上的粮食越来越少,村长只能组织村民们寻找野草充饥——但在这个祟神污染的岛屿上,那些东西吃多了会产生更严重的祟神病症状,村里的有些人吃疯了,在暴雨夜跳下了无相刃狭间。”

“人们越来越焦躁,越来越绝望…………有些灾民一同打劫了村长家,让那位老人受了惊吓,岛上没粮食,他养不好伤,身体就一天天弱下去,不过一个月就去世了——他去世后,村子彻底陷入混乱,那时候岛上已经快要连野草都挖不到了,吃疯了的人不少,吃疯了的孩子也有很多,那些孩子……”

他沉默了几秒,略过了那些内容,继续开口:“他们都未曾得见雷神,但我手持雷神赐予的信物,是雷神的造物,我想,也许……如果我去了稻妻城,她能见见我,我能将村子里的情况说给她听,她是一刀斩落大蛇,有无上威能的神明,自然能帮助岛上的人们。”

“所以我将本来藏起的金羽拿了出来,告诉村民们,我能去稻妻城求援,他们以为我是雷神的眷属,跪在地上请求我,让我救救他们——我乘上了岛上为数不多的船,想要前往鸣神岛。”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过了许久才“嘁”了一声,站起:“触景生情,我居然和你说了这么多,没意思,走吧。”

“我们不继续等着那个枝条萌发了么?”

这一次空得以亲眼见到了那洁白枝条蔓延生长的画面。

如果其背景不是仍连绵不绝的暴雨,轰鸣震耳的雷霆,以及……燃烧着的,在雨中仍万分夺目,从环绕的山中跃出,噬咬天地的火舌,如果那热源不来自踏鞴砂的锻刀场,也许这场面会更令人开心些——这意味着他们离完成考验又近了一步。

“踏鞴砂的炼钢炉出了意外,在我和鸣神岛的援助者回到这里前,因为长期无法得到足量的晶化骨髓供应,锻刀场决定暂时停止玉钢锻造……工匠的关停操作出了问题,整个炼钢炉都炸开,大火在踏鞴砂的暴雨里烧了一天一夜。”

人偶挥剑斩下一节枝条——能明显看出这枝干粗壮许多,其上的叶子也不再是小巧的幼叶,晶蓝的脉痕更为明显。

“………这并不是你的过错,你尽力了。”

空只能如此安慰他。

“我知道,”人偶将剑递回给他,“是我自己忘不掉。”

他们并肩注视了一会儿暴雨与烈火相争,踏鞴砂水汽缭绕,逐渐被浓雾覆盖的画面,空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人偶之所以将住址选在了八酝岛,原来是因为这个……或许他第一次抵达那座借景之馆时,门口的石头也是因为这次爆炸震碎了山岩,将那入口再次封堵了。

回去的路上,空犹豫一会儿,还是问出了最近隐约察觉到的问题:“最近我们去了很多次绯木村……你在找他吗?”

“在不该敏锐的地方,你的直觉意外地还算过得去,”人偶“嗯”了一声,“那是个踏鞴砂工匠的孩子,当年我急着出海,只嘱咐了他不要在码头附近停留,他告诉我他在等身在踏鞴砂的父母回去。”

“可惜这次也与他失之交臂……也许是在某个地方祟神病发作了,”人偶抬着自己的帽子,让空也能凑过来避雨,“地脉的枝条记录了他的结局,但我仍没有寻到,或许这也是命运使然——这座岛屿注定会有很多人因天灾疾病去世,我才是那个不会死去的异类。”

那块木板上的划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一开始还姑且有规律可循,但到了后来,那上面的痕迹已经到了杂乱无章的地步,却逐渐看出形状来——人偶将斑驳的划痕组成了一颗心的形状,此时只差尖角的部分,便是一颗完整的心了。

还真是……明明嘴上说着不在乎……

他轻轻擦拭无锋剑的表面,让其仍保持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着以年为计数脱离战斗的日子……这倒不是归功于他们的居所隐蔽性好,八酝岛自那场天灾过后已是一片狼藉,不少流寇逃窜到了此处,以劫掠为生,盗宝团也浑水摸鱼,他们的屋前不时就会走过一群带着长刀的野伏众,但因为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还未等这些家伙靠近,他们便会自己遗忘目标,迷茫地继续在海滩上行走。

这里的生活的时日越久,他的生活习惯也变得愈加规律,每日起找块开阔的地方练剑,吃早饭,与同居者一同前往白衣人偶所住的地方看上一会儿,接着各自找些事情做——就像他此刻在保养武器,而另一位在窗台附近为那一大一小两盆树枝浇水。

那两截世界树的断枝在这间木屋的土花盆里安家后,保持着既不生长,也不枯萎的姿态,人偶习惯于每天路过为它们浇点水,虽然这两截树枝似乎根本不需要这些普通植物生长所需的养分。

空拿起无锋剑,从剑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与往常无任何不同的面孔,接着将剑收回背包,走到人偶身后,忽然建议:“要不要出去玩雪?”

对方侧脸用一种疑惑的神情看他,善意提醒:“我们在这里接触的一切都会被很快还原。”

“很简单,只要趁着它没有反应过来,把雪球扔出去就行了,而且不断还原的场景意味着我们附近始终都能有做成雪球的储备材料。”

人偶放下手中的洒水壶,转身质问:“要打雪仗?和我?——你是终于被无聊的日子逼疯了?”

“我不会使用任何元素力,”空提出了颇有诱惑力的前提条件,“如何,这可是你难得的揍回来的好机会。”

“当然,”他立刻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能戴帽子参赛。”

“啧,我看你就是闲不下来,”人偶嫌弃地拍开空摁着自己肩膀的手,“不如把你包里的那些破烂拿出来再擦一遍。”

他说着走到门口打开门,然后迅速握起一捧雪,双手捏成雪球,向空砸过来——还好空对此早有应对,闪身,那雪球便砸到了身后的墙面上。

他躲避完了这一击,迅速矮身向门口冲去,避免对方再做好雪球抛过来,而人偶见情况不妙,也向外移动了一段距离,站在了被雪覆盖的沙滩上。

这场兴致所致的“战争”迅速波及了以木屋为中心的海滩,岩洞,山崖——两人都对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不用元素力的情况下,斗得难舍难分,如若不是覆雪会被复原,恐怕附近的雪地都要大范围遭殃。

在第四次爬上附近的山崖的时候,人偶摆了摆手:“不玩了,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熟悉周围地形。”

“?是谁刚刚突然从树上冒出来向我脸上砸了三个雪球,”空将手里的雪球抛到一边,“我还奇怪你怎么那么消失地那么快。”

人偶笑了一声:“是你自己说了不用元素力的。”

他们在山崖上歇了一会儿,今天是个晴天,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清籁岛的雷暴与影向山的紫色虹光,目之所及,是被大雪封冻的海洋。

空呼出一口白气,站得久了,燥热的血液冷却下去,寒意涌了上来。

“今年的冬天会很冷,”人偶也轻轻呼吸着,“不过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快要结束了,是么?”

空想起那个陪伴着白衣人偶的孩子,这时候的倾奇者显然还做不到熟练地搭建屋子,一个人获取木材也很勉强,因此那个简陋的小房子只有最基础的挡雨功能,遮风与御寒是不太合格的,加之八酝岛此时已成了荒岛,几乎断绝了通过商业交易粮食的路径,他只能在野外寻找一些堇瓜与日落果给那孩子充饥,人偶是无需御寒取暖也无需进食的,但今日他们去到那房子附近时,见到他找了些枯叶,想填补那些漏风的缝隙。

“那孩子本身就患有比较严重的祟神病……虽说还未严重到影响精神,但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些皮肤溃烂的症状,我想,他应该是被父母抛弃了。”

人偶的语气中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可惜,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孩子,怀中跋涉许久摘回的堇瓜滚落一地,有些滚到了被刀剑砍烂的箱子旁,有些滚入了那一滩血泊,到了那孩子的手边,让他细心缝制的娃娃也沾上了血迹。

“那孩子甚至不是被闯入屋中的流寇砍杀的,”他深吸一口气,仍觉得那刺目的红色尤在眼前,“他是惊吓过度导致祟神病发作,七窍流血而死……流寇们走的时候还把房门也关上了。”

“现在想想,是我拖累了那孩子也说不定,他一人流浪时很机敏,从不会将自身置于险地,那间屋子还是太显眼了。”

空知道此时自己不需要说些什么无用的安慰之语,只是发问:“回去么?”

“嗯,走吧,再过一个月,等到稻妻的深冬来临……”

但等待又是不同的。

等待意味着无事可做,只能旁观事态发展,发展向好,他为此欣慰,发展渐差,他也只能无奈围观。

以他最近一个月的观察来说,白衣人偶与他收养的孩子,他们的生活实际上是在不断变好的,两人合力修补了他们那间小屋子的漏洞,在寒冬到来前拾捡了足够的柴火,除去食物还要想办法寻找外,那孩子渡过这个冬天应该不成问题。

但就像是被提前剧透了一部悲剧电影,他得知今天便有一场灾难会降临在主人公头上,但他能做的唯有旁观,做这既定悲剧命运的看客。

他们走前将木屋里的各类摆设都简单收拾了一下,令其看上去只呈现一个主人出远门的姿态,但用人偶的话说,大概就是——“一旦他们离开这里,这个木屋毫无疑问会被地脉记忆刷新,消失无踪,如同未曾存在过一般”——尽管如此,他还是帮着空将屋子收拾好,最后把那块木板取下,抱在了怀里。

锁上木屋的门,空感慨地最后看了看这个为他遮挡了两年风雨的家:“要是能搬回尘歌壶就好了。”

“你的那盏破壶里应该还不至于连一个房子都没有,”身后的某位扯扯他的围巾,“你想要这屋子,以后建一个更好的。”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只负责画图纸。”

人偶一手提着那块雕刻了心的木板,另一只手抬起帽檐看他:“砍木头和建房子的工作你自己来。”

空应了一声:“这么说来,你是同意了?”

对方不置可否,只是转身望了眼八酝岛北方,被雪覆盖的海面,降下飞絮的天空,此刻天地仿若浑然一体,延伸到目不可及的边界。

他眯起眼,想到至冬的雪原。

至冬的雪是很烈的,狂风呼啸,夹杂着刀锋般的雪花,天地混黑,唯有风雪倾下,无论谁见到至冬的雪原,都会对其望而却步,知晓若不做出充足的准备便踏入其中,迎来的只会是被雪掩盖的死亡。

而稻妻的雪不同,稻妻的雪,初看过去……是很柔和的。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那细小的晶体在指尖融化。

它总是从容的,不紧不慢地从天空中飘下,温和地为大地覆盖一层,又一轻薄的白衣,而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也便温和地接受,看那些樱色的花在雪中慢慢凋落,柔弱的草叶于雪中枯萎,于雪中漫步,似乎并不畏于寒冰的神威。

至冬国的冰雪令人知晓其不可侵犯的力量而却步,稻妻的风雪则诱人步入期间,迷失其中,迎来不可知的死。

——而死亡总是无声的。

于提瓦特曾经的旅行中,空曾见到过两次燃烧盛放的火焰:一次是【女士】燃烧生命喷涌出的烈火,带着要将天地焚为灰烬的悲怒,一次是在虚幻如梦的梦境中见到那支撑着提瓦特的世界树熊熊燃烧。

火焰是与冰雪,雨水,截然相反的事物,其热烈,外溢,是顷刻间便能带来毁灭的存在,但在进入这个“梦境”后,他见过了踏鞴砂炼钢场中迎着暴雨浇注不息燃烧的烈火——以及眼前的,在八酝岛的茫茫白雪中燃烧的小屋。

空与人偶缓步走近。

他们踩着融化的雪水走到屋前,已经半塌的屋子仍在燃烧着,而小屋的周围是那些洁白的枝杈——那些枝条的顶端已高过附近的山崖,却仍在缓慢地生长。

“看这些枝条的规模,整个八酝岛现在几乎生长在这棵树的树冠上。”

人偶靠近了燃烧的木屋,那些火舌几乎已经能触到他的衣摆,空还未开口提醒,便见到对方迈步踏入其中,俯身将手探入火焰,从火中取出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枚仍光华烁烁的金羽,凡俗的火焰并未伤其分毫,人偶将其拾起,握在指尖,将另一只手中的事物——那块雕刻着心的木板,丢入火海。

“仔细想想,我没有必要将这东西丢掉。”

他紧握着那枚金羽走出。

“除去这身形骸,它也是唯一属于我的事物,是我诞生于世间的证明——如果单纯将其视为一个含着祝福意义的饰物,倒也不错。”

他的视线越过空,看向道路尽头,那里正有一道身影立于风雪之中。

“所以,你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么?”

白衣的倾奇者在几步之外停下了。

“你是……我?”

而人偶手中的金羽也未消失,仍静静被他握在手中。

他没有回应,只是从容不迫地走到空身边站定,等着倾奇者接下来的提问。

白衣的倾奇者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枚不久前被自己抛入火焰的金羽上。

“…………未来的我,已经能做到拾起它了么?”

空听到身旁的人偶发出一声熟悉的嗤笑。

“此刻的你又为何要将它抛弃呢?”

“这枚金饰是鸣神赐予此身的信物,是希望此人偶之身护佑稻妻,护佑永恒,”倾奇者的半张脸隐于斗笠的阴影之下,“但我将做之事,与此无关,此身虽为鸣神所造,却无力护佑稻妻人民,无力践行永恒之道,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与其相悖。”

“嗯……原来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有趣。”

人偶将那枚金羽抛起再接回,而后看着倾奇者的双眼:“我的回答很简单。”

“她的永恒,与我无关。”

倾奇者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说话了,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或者是想反驳,却说不出口?”人偶轻轻笑了下。

空没想到他连过去的自己都嘲讽,但也不好意思插入两人的谈话,便只能当背景板站在一旁,望向远处的天空——接着,在他的注视下,天空的一角碎裂了。

如同某种破碎的瓷片,先是出现裂痕,缝隙后渗入晶蓝色的光,接着裂痕蔓延,一大块组成天空的幕布就这样脱落了,露出其背后洁白的枝条。

那大面积的裂痕快速生长,其后洁白的枝条顺着碎裂的天空涌入,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地面,发觉脚下的土地也在缓慢开裂。

倾奇者似乎并未发觉周围环境的变化,只是先诚实地回应了对方的问题:“我的确在想反驳你的话,但如果你是未来的我,一定会知晓此刻我在想什么。”

“嗯,我知道。”人偶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但并未移动。

“……你不制止我么?”

倾奇者的身影开始随着世界崩塌而模糊,但他的声音仍是清晰的——却带着迷茫,不确定,带着对未来自己的质问。

我将要做的事,将要走的路。

你已做过的事,行过的路。

你会悔于你的过去,我的未来么?

人偶看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这个幻影消失前拥抱了对方。

他轻轻拍了拍倾奇者的背脊,低声耳语。

“…去吧,你在这世间的旅程才刚刚起步。”

“去经历迄今为止所有的失败,然后成为我。”

“……这是一个诅咒吗?”

倾奇者的尾音在破碎中减弱。

他的身影开始化作丝丝缕缕的线条,拥抱实物的触感在怀中消失,脚下的土地,头顶的天空也褪去了稻妻的伪貌,生长在洁白巨树上的国土彻底崩塌,空向前几步抓住了人偶的手,展开风之翼,在巨树的顶端滑行,降落到一截较宽的枝杈上。

“看来是过去的你与现在的你,出现在同一空间并进行对话的行为产生了悖论,让这截枝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现在我们应该只要在这里找到前往表层世界的意识出口,就能……”

空说了一半话,发觉人偶正低头注视着掌心出神,而他的手中,那枚金羽正散出微光。

“……这羽毛不该随着梦境的崩塌消失了么?”

“是这样没错……”人偶抬眼看他,“那么它现在还存在着,意味着什么?”

空还未想到其中缘由,脚下的枝条便忽然震颤,紧接着,这棵生长在虚无中的巨树开始收回枝条,它的叶片变小,变回幼芽,整棵树极速逆生长,空只能带着人偶再度张开风之翼在半空悬浮下降,并在此期间目睹了这棵在梦中生长的巨树重新变回了那截断枝。

两人在地面轻巧降落。

空收起风之翼:“看样子,它的梦也要醒了。”

人偶俯身拾起这截轻若无物的树枝。

“可惜现实之中,它始终只是一截装载着那段过去的地脉,只能反复地播放着一段无人在意的糟糕过去。”

他这样说着,却垂下眼,轻轻吻了吻断枝的叶片。

然后自语般低声回应。

“……但这当然是一个祝福。”

之后,他手中的断枝再度化作了白色的迷雾。

这些迷雾将他们包裹,遮盖了四周无尽的虚无,空向人偶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想要找到对方,却忽然发觉有清风般绚丽的色彩自他周身流过,向某个方向汇聚而去。

他停下脚步,定定注视着几步之外的身影——人偶站在迷雾中,似乎也在看着自己,那些青色的能量流正向他心口的位置汇聚而去,在迷雾中愈来愈亮,近乎刺眼。

那是………

风与雾相互纠缠,牵引彼此,在这个完全寂静的虚无空间内于人偶周身盘绕汇聚,经久不息,似乎永不停滞。

然后,迷雾散了。

伴随着迷雾散去,空感到自己踩到了坚实存在的地面,散去的雾后呈现出净善宫的内景,他向前走了几步,见到人偶正捧着自己心口处的一枚风神之眼——他皱着眉,神情微动,看见空走过来,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未发一言,就已咬紧下唇,侧脸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于是空也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半分钟,房间的门便被轻轻敲响,推开,纳西妲捧着尘歌壶走入,向他们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们要去外面晒晒太阳么?”

“所以,这个家伙到底是为什么就这样和我们一起旅行了啊!呃呃可恶,总感觉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纳西妲也会同意啊!”

普斯帕咖啡馆内,派蒙飞在空中,用质疑的眼神依次从人偶,空,纳西妲的脸上划过,气鼓鼓地飞去拽空的围巾,逼得空只能放下餐具和她抢自己的围巾。

纳西妲微笑着品尝甜点:“这是空的决定哦,他们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所以我同意了空的请求,允许他将人偶带走了,如果你们将来旅行中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回来找我的帮助。”

空无奈塞给派蒙一份布丁:“……派蒙,别再拽我的围巾了,发生的事我之后讲给你听。”

“这不是之后解释就能接受的事啊!万一他突然对你下手怎么办,我,我打不过他……”

人偶也尝了块帕蒂沙兰布丁,带着点恶劣的笑容看向小向导:“知道就好,如果你再这样大声喧哗,让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向我们这边看,我现在就解决你。”

“呃呃呃可恶!散兵!纳西妲和空在这里,我才不会怕你!”

她说完这句话,又悄悄看了看周围,飞到空的耳边小声开口:“空,但是须弥城的民众不是都通过虚空看到过他的样子吗,为什么这家伙在街上走,好像没有人意外啊!”

“呀,关于这个,我正要解释呢。”

纳西妲听到了她与空那看似耳语,实则附近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问题,放下了挖甜点的勺子。

“你们从过去带回的那枚金色羽毛,它的存在违背了地脉运行的规则,因此在那段地脉被接回世界树上的瞬间,基于因果修复地脉记忆的庞大作用力反作用回了世界树,使其中的一部分系统运行发生错误,所以有关于你的一切过去都在地脉中被删除了。”

“就好像一座渡河的桥,因为不可知的错误,这座桥缺失了一部分,想要渡河的人必须寻找东西填补这个缝隙,所以他将岸上的泥土不断搬来,想要填补它,而河岸的堤坝却因为他搬运泥土的行为发生了垮塌,填埋了整条河道——尽管不久之后上游而来的源源不断的水流使河中再次有了水,但桥梁却永远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我这么解释,你们可以明白么?”

“未知的错误……”

人偶看着那个被自己悬在神之眼下的金羽:“但是……为什么你们还记得?”

“空是此界之外的来客,不会受到地脉变更的影响,而我在改变发生前为那段枝条做了备份,因为派蒙是你们的小旅伴,所以我也将备份的记忆给了她。”

小小的智慧之神如此说着:“在那之后,我也将那个备份销毁了。”

“尽管过去发生的一切还是无法改变,已死去的人还是会因为无你介入的其它因果死去……但从此刻起,你超脱往事,有了新的可能性。”

“从此之后,去做些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吧,”她轻轻拍了拍手,“第一步就是要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哦。”

空好奇地看过来,派蒙也放下手中的布丁,悄悄听着。

“名字……”

人偶思索着,然后摇头。

“我还要……再想想,这不是能轻易决定的事。”

“可是我们也不能一直称呼你为【人偶】吧?叫【散兵】什么的,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你已经和愚人众没有关系了吧?”派蒙此时反倒莫名接受了对方已经是旅伴的设定,开始忧心起之后的生活来。

“主要是不知道如何向他人介绍……”空补充了问题所在。

“这倒是并没有什么难的,既然你对其他人都自称旅行者,那么我取一个类似的代号不就行了?”

人偶对着眼前吃了一半的布丁出神思考了一会儿:“就叫…………流浪者吧。”

桌旁的其它三人一时没有发表评价。

派蒙幽幽开口:“啊,那以后对其他人的介绍就要变成——【我们是旅行者空和派蒙,还有流浪者】,呃,你真的不打算再努力一下想个名字吗?”

“这个代号其实也很合适呢,”纳西妲将布丁吃完,微笑着评价,“旅行者,流浪者,还有小派蒙,嗯,只要向他人自我介绍,就一定能明白你们是伙伴了。”

空没有说话,只是用余光看着人偶的侧颜,想到了倾奇者于神无冢和八酝岛上流浪的那些日子,他轻轻在桌下覆上了对方的手,而流浪者只是愣了一下,便反手回握住了他。

或许一同流浪在大地上,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想。

一人的流浪是放逐,但两人的流浪便是旅行。

他想了许多,最后却只是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情,然后郑重开口。

“或许已经有些迟了……不过我还是想再补上这句话。”

“欢迎你的加入,流浪者。”

“今后,就一起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吧。”

end.

关于早期摩拉克斯的幻想。

twi:A25okn

预警:

空魈背景前提下的魈空车。(什么怪东西)

两人交换位置来做的故事,整体来讲是空魈空。

有点怂,不敢打CPtag,相逢即是缘。

全文走A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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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的旅者这些日子来望舒客栈颇为频繁,一开始魈还几曾出言劝阻,多番无果,现在竟是连仙人都对此习惯了。

今日,已过正午,旅者不知从何处捧了满怀的松果,径直到客栈顶楼寻了魈上仙。见魈无事,便拉了仙人一同上了屋顶纳凉。两人相靠坐于琉璃青瓦,空低头摆弄带来的东西,不时剥出些饱满的松籽,递到魈脸侧。仙人也无大反应,只是顺其自然张口接下。

待到松果全部剥完,空手里没了活计,神游了片刻,...

待到松果全部剥完,空手里没了活计,神游了片刻,向后仰倒,枕在了仙人的腿上,凝视着垂头看他的仙人,突然发问。

“魈,说起来,我好奇一件事很久了。”

“何事?”

“为什么魈要让我在上?如果需要纾解欲念,还是用前面比较合适吧?”

“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仙人叹了口气。

“并无。你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我本欲念因业障而起,恐难自持。我乃夜叉凶兽,与常人有异,倘若由我主导,一旦业障侵蚀,心念不定,失了轻重,恐会伤你。”

“这样啊。那魈有想过自己在上面吗?”

“……平日缓解业障影响足矣,未曾想过这些琐事。”

“我有点想知道魈会怎样做啊。魈现在业障已经比前些日好了许多吧,由魈来主导也不用担心会伤到我不是吗,试一试吧。”

“……胡闹。我还有事要做。”

“可是,今天我来找魈之前已经将周围魔物清理干净了。”

“范围也不远,从孤云阁到轻策庄,全都仔细清了一遍。这松果还是我在轻策庄捡来的。”

“魈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看着空晶亮的眼神,仙人又叹了一口气。

“……倘若你坚持,那好吧。”

余下见A〇三同名文。

A〇三:39566211

*1.4w字一发完结,HE,原作背景

*空突然来到一条“魈没有被魔神使役过”的世界线,并在魔神战场上和尚且年少的魈相遇

*原世界线魈空已经在一起很久设定,和《解梦》有微量剧情联动

新历一千三百年春夏之交,客星见天市,色苍白,长三尺,留四十日灭。

直到穿越过那片密林,空才觉出怪异。天衡山何曾有如此昏黑的树林,枝叶层层障障遮住了整片天,穿行其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更为罕见的现状令他进一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行的派蒙和魈竟然在不知何时走散了。空心感不妙,回看来路,果然只是寻常树丛,哪里有什么密林。

旅...

旅途向来不乏怪事,冷静是旅行者的基本素质。空深吸一口气,夜间舒朗空气入肺,头顶依稀可见高悬的明月。异样的感觉说不明白,却又无处不在,空气的味道、叶片颜色、星野方位……四下极为静谧,空听了一会儿,隐约捕捉到一股瀑流声。

有水?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拨开竹丛,一道清冽寒潭藏在山石当中。泉瀑坠入水中飞起白沫,打碎圈圈涟漪。波纹推到岸边已变得平和温柔,空拾起一片漂浮的竹叶,随后将视线投向瀑布下——那里似乎有个人影,有人在瀑布底下……冲凉?

他在“为免冒犯悄悄离开”和“找个人问路”中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能放过这片古怪地界里的一个大活人,于是拨开草木,踩住潭石走近了一点。

——天地良心,空保证自己拿起石头上的衣服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单纯感到眼熟。

白衣紫绦,广袖上纹样如云波。

——然而为什么此刻会感到张口结舌百口莫辩呢?

空呆呆地看着眼前居高临下扼住自己手腕的少年。水珠从对方额发上滴落,少年长了一张过分煞人的脸,桃李来形容已然不足,如果无视对方结冰的面色和蓄着怒火的眼瞳,眉梢眼尾皆可称赏心悦目,额心一点印记更赋予这张脸仙逸出尘气息。

“……魈?”

“知道我是谁,还敢上前?”魈气笑了,字像是一个个从牙缝里挤出来。

树林里落叶纷纷如遭狂风,落入底下两人的斗圈内瞬间被切成碎片。少年枪势凌厉,招招夺命,空额冒冷汗,全力格挡。此人的枪术不如空所熟识的那个魈圆融自如,但却依然靠着天生的速度与力量织成一张密闭的风网,让人无从逃离。

金玉碰撞的铿鸣长长荡开,余音未消就已接下一式。

魈虽然盛怒,头脑却依然冷静,很快就察觉出空的动作中那种违和的洞悉感。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没有见过你,你却好像熟悉我的招式?”

空一阵头大,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种离奇现象,正如他方才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要拿他衣服。空此刻已经明白过来了,面前这个不是魈,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魈;身处之地亦非现世,多半是莫名其妙来到了某个更早的时空。

短暂的分神就让魈抓住破绽,一枪缴械,旅行者的剑在空中旋转飞出,清脆一声落到远处。枪尖堪堪停在空的喉上,再往前一厘就能取走性命,寒芒令那一小块肌肤微微刺痛。

魈冷冷盯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我真的只是迷路误入,今年是哪一年?”空举手投降状。

“……装神弄鬼,有什么话跟帝君大人说去吧。”在被打晕前的最后一秒,空看见的是魈想要杀人的眼神。

空睁开眼,入眼是素色的木质地板,他闭了闭眼清醒神智,施力从地上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了。

“帝君大人,天衡山禁制内的闯入者我带来了。”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这是一间木阁,有着焚香的清雅味道。竹简案牍累成的小山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堆放很整齐,显然有人时时打理。屋中央,一个白袍人坐在小案后凝神书写,气质古朴沉静,十分忙碌的样子。白袍男人面庞陌生,只有一双赤金眼千百年没有变过,空认出来了,比起钟离,或许称呼他为摩拉克斯更为合适。

空意识到自己盘腿坐着的姿势不太礼貌,正想努力站起来,然而摩拉克斯并没有抬头,只是简短询问:“来历和来意?”

“我是……来自异乡的旅行者,和我的妹妹失散,正在寻找她。路途中穿过了一片无光密林就忽然到这里了……我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无意闯入。”

摩拉克斯停下笔,抬头仔细看着面前有着淡金发色和瞳色的少年,又仿佛洞悉了他,在凝视他背后的命运轨迹。

室内静了片刻。

“我知道了。你现在还回不去。魔神战争已经持续了三百年,你暂时留在天衡吧。只要不做出损害我方阵营利益的举动,我就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他又看向魈:“魈,客人就交由你来照看。”

魈面上不见表情,微微躬身应下。摩拉克斯再简单交待几句后,魈带着旅行者退出木阁。

云雾在脚下翻涌,一轮明月熠熠,一颗颗浮生石嵌在云海当中,随着人的靠近逐次浮起、盘桓上升。流动着微光的符篆桥如金色长纱错落垂挂,联络起零星散落在山体周围的空中亭阁。

眼前仙境一般的景致并非庆云顶,而是天衡山。

对空来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见摩拉克斯的过程比他想象中顺利太多,摩拉克斯似乎知道些什么。坏消息是,从木阁中出来后魈就冷着脸一言不发,径自往前走去。空再次感到头大,只能追上。

“那个,对不起,魈大人……是不是可以给我松绑了?我住哪里……”

魈步履匆匆走过金桥,在空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站住脚步,转身道:

“你跟我一起住。”他忽然一笑,笑得空头皮发麻,“帝君大人的判断自有他的道理,但是取得我的信任没那么容易。你若要再在天衡做出失礼举动,我不会留情。”说罢转身离去。

空愣愣地看着魈的背影,心中哀叹。穿越后第一件事就把未来对象得罪了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如果无视满室严霜,和魈共处一室的第一个夜晚姑且算是相安无事。第二天清晨,空醒来时魈已不在屋内,空手上的禁锢也已消失。空走出屋,四处并没有寻到魈的身影,只能暂且把两人间的误会放在一边。今天他打算下山去看看。

没有夜色遮掩,从高处俯瞰,能发现很多昨天匆忙中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此时移霄导天真君还未自断鹿角,天衡山主峰高耸矗立,向南绿郁葱茏,被岩神庇护的子民在其中安居乐业;而朝东北方向远望,颜色一转衰败——整片原野似乎完全被黑色瘴气覆盖,透露着不祥的气息,千里内生机灭绝,入眼尽是枯黄。天衡山坐身此地,犹如一道屏障,隔断划分出明与暗。

空心中微微感到沉重,这是他来到这个时空后魔神战争第一次为他揭开残酷一角。

天衡山脚下是村落聚居地,耕田茂密,矿产兴隆。天衡之民多以采矿为业,后世记载“往来千里皆无贫者”。集市与其他经营建筑则集中在东边,人来人往喧闹鼎沸,依稀可见未来璃月港的雏形。

空在城中随意闲逛,人群接踵踏扬起地上三寸尘土,璃月人的忙碌与生机令空倍感亲切。

只是忽然,一个官兵模样装束的人拦住了他,盘问道:“抱歉打扰。看你面貌陌生,服饰少见,是外乡人吧?可曾携带通行证?”

“通行证?”空愣住。

“通行证。”官兵小哥点点头,见他拿不出来腰牌,眼神逐渐犀利。“没有通行证不可入境,你是如何进来的?且和我走一趟……”

“慢着。”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他们。

“这是他的通行证,他是仙山的客人,一时疏漏没有给他腰牌。”正是忽然出现的魈。魈手上拿着一块铜质小牌。官兵小哥却没有接过腰牌核验,只见他突然结巴道:“原、原来是仙人的贵客!失礼了!卑、卑职见过护法夜叉大人!”

小哥嗓门极大,一声“护法夜叉”如集市特价口号般落入半空,引起了周围人骚动。

“护法夜叉?护法夜叉大人?在哪里?……”

“哪位护法夜叉,是魈大人吗?……”

“魈大人!魈大人!”

“快快快看,魈大人来了!”

周围人的视线迅速聚集到空、魈、官兵小哥身上,人群热切议论炸开了锅,其中隐约传来女孩子的尖叫。

魈神色微变,额角滚下一滴冷汗,而空从刚才起就处于一种懵懂状态。一切发生得太快,魈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声道:“跑!”

身体一轻,空就被魈拉着跃到房顶上。

风从身侧穿过,魈和空狼狈狂奔。空抽空回望一眼,被动静吸引的人越来越多,璃月人组成浩荡长队跟在他俩身后追逐,扬起壮观的滚滚尘土。原本在称量水果的商贩看见屋顶上的身影也扔下秤,一脸激动地加入人群大队。

异常的动静为璃月的一次普通早市加入插曲,声嚣直上云空。两人翻越过屋顶棚帐、瓜果蔬篮,刚出炉的食物香气和阳光炙烤过的尘土气味扑了满脸。和魈一起逃亡的感觉让空感到莫名的兴奋,他看着魈拉住自己的手,反握上去,尽量提速为他减少阻力。

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魈才停下。他松开手,微微气喘——不是跑出来的,是吓出来的。

魈平复了一下呼吸,瞧了空一眼,不善道:“你笑什么,在嘲笑我么。”

“当然不是!”空还是笑个不停,“我只是……替你感到高兴。”

“高兴?”

“高兴。受欢迎不好吗,看起来大家都很喜欢你啊。”

魈露出一个无法理解的表情,不明白被人群追堵到底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

“把你卷入麻烦是我不对,今早忘记给你腰牌了,抱歉。无事的话就此别过。”

“诶稍等。”空拦住他。魈皱眉,他态度虽然客气,但还没原谅这个人初见时冒犯他的举动。

“是我该谢你没有把我丢在人群里才对,还有,我还没有为那个……山里的事情道歉。”空眨了眨眼。

魈挑眉,意思是你要如何?

“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魈正要拒绝,空又补充:“杏仁豆腐你吃过吗?还没吃过吧?我做给你吃,我拿我毕生摩拉担保你绝对会喜欢。”

魈再次露出了那种无法理解的眼神,仿佛在看外星人。在岩王帝君的地盘上用一生的摩拉赌誓确有几分份量,魈再次叹气,言道:“罢了,带路吧。”

魈这次换了一身普通行头入城,戴了副遮住上半张脸的木质面具。

两人驻足在杂货铺前,气氛一时尴尬。

“……你请我吃饭,我掏钱?”魈语气平平。

空讪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不收我的这种摩拉……”空大意了,两千年后的货币跟现在的形制一样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魈心情平静,纯属怀抱一种“看看这个人类还能搞出什么花样”的心态继续陪同。钱货两讫后,空提着牛乳、杏仁和糖浆寻到一家食肆,以纯良真诚的目光和口吻劝得老板允许他借用后厨一会儿。空大为感谢,心里推测这恐怕就是香菱和卯师傅两千年前的祖辈。

魈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空忙碌。

不一会儿,杏仁豆腐便已入碟,到如今,空对于这道菜的信心已不亚于望舒客栈首席大厨。

“尝尝。”空支着脸坐到他面前。

魈微微躲开空期待的眼神,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口感还不赖。”

“你喜欢就好。”空笑了,眼中纯粹的高兴让魈略微感到不知如何接下。

魈低眉,找了个话题:“这道菜是从哪里学的,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口味……”

空忽然愣住了。

等等。

“你说……你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

“怎么了?”魈有些疑惑。

空总觉得似乎忽然听到了半空中传来某种声音——那是命运变轨的声响。他以一种魈读不懂的表情长久注视着魈的眼睛,那对金瞳里颜色澄澈,没有一丝阴霾。

原来……原来如此。

“没什么……是件好事,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其他事情。”

3

近日,璃月连续发生了几件怪事。

第一件,是越过山头的鸟雀在经过城市时忽然纷纷落下,惊动路上行人,留下一地鸟尸。大夫查验过后判断这些鸟雀为中毒而死。

第二件,是夜半忽然地震,归离原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镇守天衡山的仙人们降下诰谕,安抚百姓,并无敌袭,但宣布进入备战状态。

第三件,是尚未入夏,蚊虫蛛蚁却提前活跃起来。田垄来往农夫不得不以纱网罩面,城中充斥着浓浓的驱虫艾草气味。

气氛的变化空都看在眼里,黑云压城,恐怕他将亲身卷入魔神战争的洪流。

魈近几日也越来越少出现在空视线中,逢面时只来得及点头致意,便匆匆行过。

傍晚,空正在魈的屋子里看书,魈突然推门进来。

“我这些天不会回来,你……不要寻我。”

空一愣,结合自己留意到的风声迅速有了猜测:“你要去归离原当斥候吗?”

魈没有否认:“新的魔兽加入了纠集盘踞的魔神大军,在战争开始前我们需要弄清楚有哪些魔物,最好能提前配置出抵御毒素的解药,减小伤亡。”

“带我一起去。”

魈愣住,随后迅速皱起眉头,神情反对:“战争不是儿戏,你当是在璃月城里游玩吗,如何带上你。”

空提出异议:“我是认真的。你我交过手,我虽然打不过你,但能在你手下过数十招想必足证我的实力?而且我还有一些特殊能力,说不定可以起到作用。”

魈再次反驳:“上阵需要默契,战力不是简单相加,缺乏磨合只会相互掣肘。”

空笑了:“你怎知道我们没有默契。你忘记第一次见面时我很熟悉你的招式了吗?”

魈顿住,随后深深看了空一眼,未置可否,只是走出了房间。

空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丢下书迅速跟上。

乌云蔽月,鸦鸟不啼。

魈和空两人身着夜行装束,带着隐蔽气息的符篆,趁夜从天衡山阳坡下山,潜入归离原。

实际上斥候原本就只有魈一个人,魈是摩拉克斯麾下魔神级的战将,派遣他一人做探已经是极为重视。

此时的归离原确实是一片绝地。枯草两百年没有生长,裸露的岩层被变异的蚁兽侵蚀得千疮百孔,稍不留意就可能踩塌,落入虫窟被魔物分食。

两人此行的目标是五天前夜里巨物坠落砸出的大坑。

没有惊动荒野上散落的魔兽,两人伏在巨坑不远处的沙丘上观望。巨坑周围密集着各种虫怪,全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然而魈和空知道这只是假象,如果有生灵接近,所有怪物都会一瞬间苏醒,捕猎本能自古如此。

“怎么进去?”

“稍等。”魈看了看四周,在一颗枯木下找到一窝变异甲虫。魈没让它们发出一点叫声就了结了生命,随后他把甲虫尸体的虫液淋在自己身上。空一阵恶心,忍住作呕冲动,也效仿魈的动作淋上虫液。两人伪造出魔兽的气息,滑入坑底,小心地靠近中央。

亲眼目睹引发巨震的魔物,两人心中都稍微感到震撼。

那是一只拥有小山般体型的怪物,上半身形似山雕,生有双翅,下半身是一座难以描述的肉山,皮肤裸露没有皮毛覆盖,表面不断蠕动,仿佛其中藏匿着大量的虫豸。

“是蛊雕……麻烦了。”魈面色凝重。蛊雕身藏千种蛊虫,要如何一一对应调配解药?

“今天就要杀了它。”魈作出判断。“怎么做?”“蛊雕好食人,一会儿我让它把我吞进去,我在它体内破坏它的脏器。”空瞪大了眼睛,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魈瞥他一眼,“金翅鹏鸟百毒不侵,没有大碍,待会儿要你在一旁接应我出来。”空暂时没有更好办法,只能行此策。

空眼见着魈靠近蛊雕,轻身一跳就落到蛊雕头边。蛊雕正在沉睡,感到有人靠近,在混沌中抬起了头,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就将魈整个吞进肚里。

空捏了一把冷汗。

现在是他思考的回合。魈从魔兽腹中出来的时候不能成为视线焦点,不然逃出去的过程会有大麻烦,最好是能提前制造其他动静吸引坑洞中其他怪物的注意。

他观察四周,瞄准了崎岖不平的坑沿上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空悄悄靠近那边,在巨石底下投下三个荒星,只待魈出来,就一齐引爆。

坑底的蛊雕忽然动了,它仰起头,发出婴儿啼哭一般的叫声。一开始只是如同略微不适,随后叫声忽然变得凄厉,鸟喙中呕吐出大块血肉和蛊虫!

坑底一片混乱,魔物暂时没有注意到搞破坏的魈空二人。少数发现并扑上来的虫子被空一剑劈开。

空向魈的位置靠近,向他伸出手。

他抬头看他。

一片雪白蛛丝从魈身后不远处涌出,瞬间将他包裹。

空瞳孔骤缩。

4

当剑穿透山蜘蛛的头颅、蜘蛛尸体轰然倒下、露出背后的空的身影的时候,魈承认自己是惊讶的。

因为空鲜少有如此愤怒甚至面露杀意的时刻——他一直是个好脾气。

顺着魈的血液留下的元素痕迹,空用了半个时辰追踪到这里——山蜘蛛的巢穴。山蜘蛛体型巨大,性格凶残,习惯洞穴独居,常常将人用蛛丝缠住拖回山洞食用。

空喘着气,注视着面前的满身是血的魈。

浑身黑血、受魔神驱使、站在尸山之上……那些曾经在梦中见过的画面在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来到这个时空以后,见到不曾被魔神抓住过因而拥有不同命运轨迹的魈时心中有多喜悦、多庆幸,此刻的他就有多愤怒、多后怕。

他不能接受同样的事在这个世界重演。

“你为什么不能珍惜自己一点?”

空攥紧拳头,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颤抖。

魈微怔,空此刻的情绪表现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在他眼里这只是执行任务中的一次常见险情,并不是什么不可逃脱的绝境。空盯着地面,缓缓道:“就是因为你总这样独断专行、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所以才会弄得一身伤,才会走火入魔,才会被魔神抓住甚至奴役犯下那么多违背本意的杀业!……如果、如果!这一次我没有来……”

“空,你冷静下来。”魈一把握住空的手,空猛然惊醒一般,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你要知道——你说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魈放轻声音安抚他。

空一时气结,他不知道该怎样让他明白:但是这些事在另一个世界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了的!

“我并非一心求死之人,如果可以我当然会选择避免受伤,只是更多时候没有两全办法。”他看着空的眼睛说。空刚想反驳,但忽然意识到魈说的是实话——即使没有发生魔神俘虏事件,魈作为夜叉依然不可避免地会走上背负苦难的路。

刚才的焦心怒火仿佛突然被一盆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冰凉的无力感。

空仿佛看见两条起点不同的路最终无法阻挡地汇聚向同一个终点,那些侥幸的喜悦如同幻影一样很轻易地消失了。良久,他声音苦涩道:“这是……命运吗?”

“不是命运,是我的选择。”

空愣住。魈微微偏头看他,“你们人类对命运的定义实在很奇怪,为什么要为一个决定额外增加所谓‘天的意志’来证明什么呢?如果不愿意,天理也无法替我选择。”

“你要我……尊重你的意志。”空明白他的意思了。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魈端详着他的表情,见他一时仍难以释怀,想了想,说起另一件事:“在天衡山,以及方才我们来的路上,你也看到了归离原的荒芜景象。但是在三百年前,归离原并不是现在这样。”

“当时尘神与岩神共治一方,尘神是我们很好的朋友,大家那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聚在绝云间饮酒投壶,在树下挖出五十年前埋下的桂花酒,同时再埋进新的。”他停顿了一下,“……而在魔神纠集大军入侵归离原后,尘神死了,我们的很多朋友……就像她一样在战乱中消失了。”

“百姓流离,万户哀哭。”

“凡是见过当时景象之人,无法不作为。所以和岩王帝君签订守护璃月的契约,我并不后悔。”

山洞内安静了很久。魈忽然笑了一下:“我才刚认识你不久,却对你说了这么多,着实奇怪。”

这句话不知叩动了空的哪段回忆,强烈的心酸和更多复杂情感令他再难忍住,上前紧抱住魈。

归离原盘踞的魔神与天衡山镇守仙人几乎每五十年就会爆发一次大型交锋。邪神虎视眈眈,欲图吞并天衡以南地区,而仙人则寸步不让,决意收回曾属于他们的家园。

如果单论剿灭魔神,对于摩拉克斯等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难处在于同时庇护住住天衡山下的人类。摩拉克斯本体一旦离开天衡山,连绵百里的玉璋护盾就会消失,瘴气蔓延、毒虫侵入,对脆弱的人类来说是场灾难。

两方势力都在争取更多盟友,在力量天平被打破以前,只能维持对峙僵局。

新历一千三百年,烽烟再起,来自异乡的旅行者见证了这一场战争的始末。

在一天的正午,乌云忽然从地平线上拔起,盖住了天边金日。

虫和毒兽的潮水在远处魔神的敕令下蜂拥而上,撞击上岩王帝君布下的玉障。天衡山中,云雾收起,山巅显露,数十台归终机瞄准兽潮密集处,猝然爆发出光矢箭雨。

千岩团步兵与枪兵从山林两侧斜刺入战场,以人类之躯,手持千岩古剑和千岩长枪组建起可以与魔物匹敌的兵阵,将兽潮推离天衡山脚下。

第二波进攻由鸣蛇、山蜘蛛等与螭同类的山林异兽组成,与仙兽中最为精锐且凶悍的力量——夜叉们进行厮杀,雷与火的闪光鸣爆从白天到黑夜不休止,兽类嘶吼的声浪推荡而开引起山林震颤,经年的尘土簌簌抖落。

在第三天夜里,魔神终于出现,山一般高的三道幢幢黑影如同天衡山的影子忽然投映在归离原上。摩拉克斯本体同时现身,巍峨古朴的岩龙盘踞于高天看不见尾,以云为息,以风为辇——他是一个信仰,一道不可摧的图腾。摩拉克斯虽离不开天衡,但可以通过破开云层召唤天星支援战场。

护法夜叉仙将接战魔神,空在地面的白刃战中偶然投向天空一瞥,护法夜叉如同战场上的刺客,出必见血,行必斩首,却又因不戴面具而显得极为张扬,眼尾照月,红如刀锋。

战斗持续了四天半,以魔神撤退、兽潮溃散告终。

这是天衡与归离对峙中的首次大胜,魔神连续退让三百里。

晨日初生,熹微的阳光穿透稀薄云层,投落在旧创痕遍布的平地上。

5

战斗结束后,天衡山的云雾一直没有重新张开,留云借风真君拿出她的机关桥,一头接在山顶,一头垂到山脚。八道索桥搭载起竹管,将仙人们贮藏的神仙佳酿从天衡山顶一路源源不断地送到山脚下,任何人都可以用瓶罐瓷碗接走痛饮。人们聚在天衡山下,夜夜篝火欢歌,庆祝战事大捷,告慰逝去英灵。

空拿着酒囊到处寻找,终于在山顶僻静处的一块岩石上找到了独自饮酒的魈。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空笑着跟他打招呼,坐到他对面的石头上。

“不喜欢太吵闹。”魈看了他一眼,继续望向远处。

“唔。”空短应一声,两人一时无话。

魈慢慢转动手里的瓷碗,忽然漫不经心道:“但是有些聒噪的家伙躲也躲不掉,”他看向某处,“来了。”

魈起身坐到空身侧。空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去,几道个性极为鲜明的人影在山壁上辗转跳跃,不过几个呼吸就落到了魈和空二人面前。

“唉!每次都让我们好找!金鹏莫不是属猫的!”此人声如雷鸣,引起空气震振。

“你可长点眼色,今天明明是有人陪,反倒是我们搅扰了。”一道含着笑意的明丽女声随后响起,话虽如此,声音的主人却丝毫没有打扰的自觉,径直坐到空的另一边。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有一道英气的眉,和一双水色的眼,只不过眼中的水不是娴静秋水,而是碧波怒浪之水。她颇有兴趣地盯着空,这个眼生的漂亮男孩引起了她的注意。空忽然被人凑近,惊讶之余下意识向她笑笑。

女人眼睛一亮,举起手中的酒坛快活道:“要不要尝一尝我的酒,一口逍遥,两口登仙。”

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魈忽然伸过手臂,手里的碗清脆一声碰上酒坛,将其抵开:“弥怒的酒,你最好别喝。”弥怒耸了耸肩,还是给魈的碗里倒满。剩余两位夜叉也坐到旁边,红衣的女人长发似火,而另一个则是身形高大、不怒自威的男子。

空和他们打过招呼认识。护法夜叉总共有五位,几人正是魈的同袍。夜叉们都是英俊艳丽的男女,魈清冷孤倨,眉目如画,融入其中毫不违和又很有存在感。水夜叉弥怒起身,给每个人轮流斟满酒。

“也给我倒一点吧,我想试试。”空有些好奇。魈看了他一眼,这次没有阻拦。弥怒喜上眉梢,一扫沮丧,她最喜欢请人喝酒,尤其是好看的人。她给空的碗底斟了薄薄一层。

酒水入口像泉,经过喉间像冰,落到胃里又像火,回香无穷,在空喝过的酒中这一种可称奇绝。他向弥怒说出他的感受,水夜叉认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比你隔壁的那个家伙第一次喝的时候反应淡定多了,以后我请你,不请他。”魈无所谓,拒绝加入这种无聊的对话。

一开始,空尚且能谈笑,夜叉们生性豪爽,而且每个人的性格都很有意思,喧哗呼喝不曾断绝。

过了一会儿,空感觉自己有点头晕,冒着香甜气味的云雾遮挡住他的视线,他脸上显出薄薄的红晕,无自觉地往魈那边靠。

再然后,他听见自己理智断线的声音。人影重叠晃动,喧闹声若即若离,眼中唯一清晰的是那道绯红的眼尾,和一双如同黄金般不断蛊惑他的眼眸。

——他一头栽倒在魈身上。

夜叉们立刻起哄:“魈大人!你的小朋友醉了,你该拦着他的!”仿佛刚才怂恿空喝酒的不是他们一样!魈耳尖微红,知道他们指的是自己一开始主动坐到空身边的举动。他定定地看着火光映照下空迷糊的脸,脸颊上的微绒;甜蜜的眼睫,仿佛一场金色的长梦。

“我扶他回去,今天不喝了。”魈作别,其他夜叉继续开怀畅饮。

6

弥怒的酒真是厉害……第二天日上三竿,空醒过来,稍微回忆,只能记起理智断线前的最后一秒。

虽然宿醉,然而头却并不疼,反而有一种清爽轻松的感觉,可见那酒确实是值得反复炫耀的绝酿。

魈不在屋子里,床头放了一碗清水。昨天应当是他把自己送回来的。

空无所事事,出门闲逛。在走下符篆桥的时候,他忽然瞥见更低一层的桥上魈的身影。他刚想出声喊住他,然而魈仿佛感应到他一般侧头,随后身影一闪消失了。

???

他看见我了吗?空微微疑惑。

如果说上午的偶遇只是令空稍微奇怪,下午、夜晚,魈的衣袖明明数次就在转角处却忽然消失,到了晚上魈也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空可以确定以及肯定,魈在躲自己。空有点难过,而更多的是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躲自己,难道我又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吗?!

他找到甘雨,问她知不知道魈去哪里了,此时的甘雨还是以一种似羊似麟的仙兽形态出现,她茫然地说不知道,魈大人的行踪向来是难以把握的。

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好奇问:“你现在还不能化为人形吗?”

甘雨忽然红了脸,有点支吾地说:“化、化为人形不好看……”

空明白过来,劝慰开导她:“别太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自信是最好看的。”

甘雨默默地点头,但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大概是魔神远退的原因,山间的空气感觉格外的好。下午的阳光从叶隙间穿过,温温融融地错落满地。魈正躺在潭水边小憩,泉声微哗。

“你果然在这里。”空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他上方。

魈立刻睁开眼。

“别跑,你又要躲我!”空后半句十足委屈,成功地把魈拿捏在原地。

魈感觉脸上又要开始不受控制地热了,他移开视线,无话找话:“找我何事?”

空上前按住他的手,魈喉咙动了一下。

“我找你什么事你不知道吗?到底怎么了。”魈看他,在空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执着。

“你这几天为什么要躲着我?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算朋友了。”

算、朋、友。魈心里默默念过这三个字。

“还是说……我那天喝醉后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灵光忽然闪过,空终于有种抓住线索的感觉。

岂、止、得、罪。魈咬牙切齿。

空忽然有点口干,有点心虚。

魈忍了半天,直到脸都红了,才冒出来一句极为顿挫的——

“你,不敬仙师。”

脸红仿佛会传染,空也跟着脸红了,脑袋放空,心跳咚咚,根本意识不到从嘴里擅自跑出去的都是些什么。

“我、我怎么不敬仙师了。”

魈忍无可忍,一把拉下空的后颈吻上去。

“……这样。”

晴空和煦,暖风宜人,天衡山上下都知道了一件事:

护法夜叉魈大人谈恋爱了。

看守藏书阁的某位仙人感到奇怪,魈大人为什么最近频频来藏书阁,而且还是和那位曾在魔神战争中热忱出力的旅行者一起,一待就是一下午。

年轻夜叉们在校场接受护法夜叉切磋指导的时候,变得十分提心吊胆,因为魈大人有时很和善,击败对方之后会随口鼓励;有时又很古怪,把人击飞之后仿佛走神,像打飞了一块石头一样无动于衷,直接叫下一位。

魈的同僚们脾性大胆不拘,看出端倪后首先赶来揶揄。

弥怒:“哎呀,看来我的酒又立功了。”

伐难:“年轻有为,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跟人牵过手呢。”

应达:“你们才认识多久?”

浮舍:“何日请客喝酒?”

就连魈给帝君大人送公文的时候,摩拉克斯都向他露出老父亲一般和蔼的微笑。

魈觉得天衡山近期没有办法待下去了,恼人的夜叉们简直神出鬼没。他一纸告假向岩王帝君要了半个月的假期,战事休,民生息,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岩王欣然应允。

7

这是个漫山遍野都能看见霓裳花的时代。

在两千年后,由于长年的地理变迁与采矿业的兴起,野生的霓裳花几乎已经绝迹,只有望舒客栈以及璃月港的深院高墙中存有人工养育的若干株。

但是,在人类活动还不甚繁荣的今天,霓裳花还没有被赋予诸如富贵、顶级绸缎等外加含义,它只是随心所欲地绽开花瓣,将受后人追捧的美貌放肆抛给天空、野地和无名之风。

魈和空两人坐在山坡上。魈随意地掐下一株霓裳,讲述他知道的一些故事。

“……仙人化作仙鸟,将霓裳花制作香膏与涂抹的手法教给人类女孩,从那之后,人类也开始时兴以香膏作为赠礼、求爱的方式。”

“你认识那个仙人吗?”

“不认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都还没出生呢。”

空一笑:“那个在清泉沐浴的女孩肯定是个绝世的美人,令仙人宁愿以仙鸟姿态出现,不让俗欲冒犯这份爱慕与风景。”

魈瞥了他一眼。空奇道:“你这样看我干嘛。”

“你对于……很有心得。”

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魈在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他立刻笑到停不下来。

“可是你不是人类,我也不是仙人,心境大不一样。我喜欢你,只会像凡夫俗子一般,没有那么高雅的觉悟。”

“你这是承认故意了吗?”魈挑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呢,我现在觉得,即便算作故意也无妨。”空眨眼。

“绝云间也有很多霓裳花,受仙人庇佑,风姿更清雅,如果不是战乱,可以带你一起去看。”

空虽然去过很多次绝云间了,但闻言依然期待与神往,大概不止为了古今风物的区别,更在乎的是相伴同游之人。他想了想说:“没关系,不去绝云间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啊。”

魈心念一动。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山巅与原野无异俱在脚下,金翅鹏鸟飞跃过天衡山、归离原,向着广阔的云来海方向振翅。

天衡山的仙人抬头看见那只金色的影子,纷纷摇头,只因魈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变回过本体了,难道当真心动至此?

在更古老的年代里,传说金翅鸟每日啖食毒龙,难胜经年毒性,最终自焚而亡,在世间仅留下一颗琉璃心。此刻空趴在金翅鹏鸟的背上,抚摸他比金线更细密、比金浆更浓郁、比金簪更华贵的羽毛,只单纯觉得美丽异常,难以移开视线。他确实是凡夫俗子,他只希望这样绝代的生物能够永恒自在地活下去,不要焚烧自己,也不要留下什么琉璃心。

忽然,透过漂浮的海云,海面上,有一道黑影逐渐上浮、扩大,试图追上金鹏的速度。

金鹏一声长鸣,主动降低高度,却加快了俯冲速度,锋利的瞳孔牢牢锁定下面的黑影。

数十条触手骤然弹出海面,像是投出一张密集的猎网,将金鹏包围在内。空抬头看着头顶上方仿佛蔽日的海兽肢体,紧紧揪住羽毛。金翅鹏鸟毫无退意,以孤掷一注之势纵身,足以切山断玉的掌爪深深斩入海中!海兽呜鸣,血斑涌成一座岛。金鹏再次振翅,长达十丈的双翼鼓动起巨大的风流,在风元素力作用下凝聚成岚刃,包围住他的网被划割开一道血口,巨鸟顺利逃逸而出。

海兽偃旗息鼓,缓缓沉入海底。金翅鹏鸟重新高飞,空才渐渐松开紧攥着的手。

“唉,你好威风。”空笑着抚摸鸟儿的羽毛。

此时前路无碍,后岸迢迢,世界上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追上他们,留住他们,而他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喜悦。

空大笑着抱住金翅鹏鸟的脖子,翎羽拥住了他,风亲吻他的脸颊。

8

空慢慢地在仙道上行走,中途驻足,环顾周遭景致。

他在想来到这个时空后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一切,以及摩拉克斯刚才告诉他的话。他快回去了,客星的光辉正以一种可以预期的速度黯淡下去。

正在空出神的时候,一粒小石子被丢落到他面前的地面上,他一惊,抬头看。

魈在上面观察他有一会儿了,于是轻轻落到空跟前。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空呆呆地看着他,动了动唇,然而什么话都没有说,反而很小幅度地后退了半步。

魈微微皱眉。他没有上前,只是放轻声音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空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他很怕看到魈的表情。

“你今天晚上有事吗?”空勉强笑一下,魈回答没有,空说今晚我们两个去山顶上喝酒,看星星。魈说好。

空没有什么更多的话讲了。魈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转身离去。

“——我其实马上要走了。”空突然出声,他盯着地面,大脑一片空白,想坦白所有的念头突兀出现,他就这么做了。

视线中重新出现魈的鞋履,空低着头,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什么时候?”

“今晚子时,左右。”指尖不由自主地陷入掌心,空等着魈说话,像在等判决。

魈只是仔细地打量空,从细软的眉到不安的眼瞳到微抿的嘴。

他忽然笑了一声,空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魈确实笑着在说:“这好像是自我遇到你起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的样子。”

无论是拿他衣服被抓、买食材没带钱、山蜘蛛洞窟中忽然发怒,还是醉后胡作非为,空一直都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熟稔与坦然,理所当然地靠近他,把羁绊的另一端塞进他手里,明明只是初见,却好像认识了很多年。

“我们未来会在什么时候遇见?我是说对你来说,第一次见面。”

“大、大概两千年后吧,在望舒客栈,顶楼。”

“两千年……”魈呆了一呆——这也太久了!空眼巴巴地看着他。魈看不出喜怒,似笑非笑:“怪不得如此小心翼翼,你倒是潇洒快活完了,我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不起……”

魈简直没脾气了,他长叹一口气:“如果全天下都是你这样的人类,我是决计不会接下守护人间的使命的。”他一拍空的后脑勺,“你还想去哪里玩?趁着时候未到,我们一起去吧。”

蝉虫稀鸣,夏天的风拂过山巅草叶,今晚有很漂亮的一道银河。

除了天边的那颗客星,今天依然如同大半个月以来他们的每一次约会一样,有不着边际的闲谈,一碗薄酒,以及间或落下的亲吻。

“……海灯节你一定要陪我去看灯,劳我邀三请四,结果最后你竟然还是没有进城,一个人坐在山上看了。”空有点醉,开始咕哝抱怨。

“你刚刚说的那盏灯,是照着哪个仙人的模样做的?”魈含笑随口问道。

“是——”空忽然住嘴,清醒过来。

其余四位护法夜叉、移霄导天真君……活跃在这个时代的这些人,未来未必能再见了。魈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这个话题。

他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说说两千年以后的我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空依然沉默着,正当魈以为对此空也不想说的时候,空忽然慢慢开口了:

“他跟你……很不一样,也很像。”

“你的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直到两千年以后也还在履行职责,和魔神的残留怨念战斗。”

“你们都不喜欢热闹,清冷性格大概是天生的。”

“你们都有点嘴硬心软,看上去不好接触,但是又很体贴。就像你明明把我当成偷衣贼,但还是帮我把腰牌送来。那个人明明说要看我能做到哪一步,结果一直跟在身后替我把事件解决了。”

“但他很少笑。”

“想法更难被猜透,常常不动声色。从不做多余之事,仿佛也不想有多余的感情。”

“跟张扬毫不沾边,他把自己……当成是个工具,锋利就足够了。意气、轻狂什么的,可能全都留给了少年时。”

“两千年能够改变一个人很多。本质不会变,只是有很多东西,被两千年后的你藏起来了。”

魈认真听着,注视着他,伸出手擦拭空眼眶里的泪水。

空坐起来,忽然很用力地攥住魈的手:

“魈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不在乎,不要老采取那种极端偏激的举动……不管在哪个时空我都会记得你,会担心你,你受了什么伤我都会难过的。”

前路多苦楚,多灼心之痛,拜托你坚守住。

——我就在未来等你。

空睁开眼,眼角一热,仿佛蓄了很久的泪恍然流下。

脸上依然停留着温热的触感,有人在替自己擦拭掉眼泪。

魈就在他身边——是那个熟悉的、沉静的、寡言的魈。他低头注视着他,眼中温柔,还有很多难懂的情绪。

空坐起身,头下面垫了柔软的织物。晚风阵阵,蝉鸣稀疏,他环顾四周,发现身处之地竟然和最后看星空时是同一个位置。他们本在天衡山处理事务,空失去意识后,魈把他背到了山顶上。一切都在彗星经过时发生,三秋不过须臾。

“梦见了什么?”魈低声问。

空长叹,捂住自己的眼睛,笑了笑:

“一个……很长的故事。”

尾声

璃月传闻,望舒客栈有一位奇怪的少年仙人,不食人间食物,只钟爱一道杏仁豆腐,且非要是望舒客栈大厨手艺出品。若你有机会问他为什么,他必然会答——这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空第一次来到望舒客栈。他听从菲尔戈黛特老板的建议,向言笑大厨学做了一道杏仁豆腐送到顶楼。初学手艺一般,不知道魈大人会不会给这个面子。

鸟雀啼鸣,树叶娓娓飘落。

那位传说中的仙人却仿佛等候他多时。

魈转身,表情不善,眼中却又有隐约的笑意。

“你令我好等。”

END

ps.金翅鹏鸟和大鹏鸟不是一种鸟,文里只是借用一下诗的意思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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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思维方法篇(三)其它各种思维因果发散法——以某个事物发展的结果为发散点,推测出造成该结果的各种原因,或者由原因推测出可能产生的各种结果。 2、假设推测法 假设的问题不论是任意选取的,还是有所限定的,所涉及的都应当是与事实相反的情况,是暂时不可能的或是现实不存在的事物对象和状态。 由假设推测法得出的观念可能大多是不切实际的、荒谬...https://www.360doc.cn/article/686199_30826166.html
6.中成药的合理应用表证有寒热之分,体质有虚实之别,邪有内外兼夹 常见剂型:合剂、口服液、糖浆剂、散剂、颗粒剂、丸剂、片剂、胶囊剂等。 解表中成药 一、辛温解表类 适用于外感风寒表证,症见恶寒发热、头痛身疼、鼻塞流涕、口不渴、无汗、舌苔薄白、脉浮紧等。 1、九味羌活颗粒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6/0117/08/29628003_528536471.shtml
1.如何安全地为宠物体外驱虫(以体外驱虫会使狗狗拉肚子吗)饮食也是影响狗狗肠胃健康的一个重要因素。在给宠物使用体外驱虫药物之前,我们应该特别注意宠物的饮食。如果宠物肠胃处于不良状态,那么使用药物后就很容易导致腹泻等症状。 七、如何选择合适的体外驱虫药物 不同品牌的体外驱虫药物都有一定的特点和适用范围。在选择体外驱虫药物时应该根据宠物的年龄、种类、体重和健康状况等...https://www.pettb.cn/article-36729-1.html
2.要毁掉一只猫,真的太简单,这几件事最好别做母猫公猫家猫绝育...然而,有时一些看似无害的行为,却又真的可能给猫造成伤害。 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行为对猫都是不好的,甚至是致命的。 所以呢,希望大家都能知道,在养猫后,什么事情最好别做。 别乱喂食物 我们提倡猫咪饮食应该多样化,但不是说你可以乱喂猫。 https://www.163.com/dy/article/JGKOEH670553TEUI.html
3.养猫猫的主人是不是也该驱虫?看了包虫病睡不着了。有没有专供养宠物的人吃的驱虫药?或者预防疫苗。。那些奇怪的病潜伏期还几十年,看得我毛都立起来了。。或者说给她驱过虫就会没事求治愈!!!还有,你们的猫厕所都在哪?因为猫和我一个屋,同吃同睡。。猫厕所也在我屋里。。会不会呼吸的都是细菌……我是不是心理变态了。。。但是真的怕。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8341704
4.黄庭仙道9.杀无影,因果未了救星到 10.佛光遁,伤心欲绝泄玉芝 11.寻灵药,血雨洛山仗剑行 12. 入迷阵,灵觉初现方位明 13. 说修行,初入黄庭真境界 14. 灵溪边,一支独放战灵兽 15. 归元莲,静坐补漏达止念 16. 危机现,古华寺外明王来 17. 古华寺,暗夜杀机净世咒 18. 夜半人,太迹山中山神庙 19. 剑气寒,遗托...https://baike.sogou.com/m/fullLemma?lid=157888057&fromTitle=%E9%BB%84%E5%BA%AD%E4%BB%99%E9%81%93
5.咪唑类驱虫药与急性脱髓鞘脑病因果关系论证的文献调查研究咪唑类驱虫药与急性脱髓鞘脑病因果关系论证的文献调查研究,急性脱髓鞘脑病,驱虫药,咪唑类,因果关系,<正>利用七个医药学数据库检索,全面收集有关四咪唑(TMS)、左旋咪唑(LMS)、甲苯咪唑(MDZ) 和阿苯达唑(ADZ)和原因未明急性脱髓鞘脑...https://wap.cnki.net/huiyi-ZJKX200511001146.html
6.每日热点0626其中,流行病学和卫生统计学基础培训主要围绕“设计和评价”开展,涉及流行病学理论和方法、卫生统计学应用、信息获取和评价、因果推断技术综合应用、基金申请书及科研论文撰写等模块,下一步重点对基础培训开展效果评估,为后续的培训提供改进意见。 随后,福建省疾控中心陈光敏同志作为二期学员代表进行了结业汇报。在...https://sccdc.cn/Article/View?id=31308
7.养猫影响怀孕吗风水虽然在风水学中,养猫被认为与怀孕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种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 怀孕与养猫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怀孕是一个复杂的生理过程,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如女性的年龄、健康状况、生活习惯等。而养猫只是一种宠物,它们并不会直接影响女性的生育能力。 https://www.mtrjc.com/wen/246261.html
8.《我能听见动物心声[直播]》千重月晋江文学城令月线下开设宠物店进行动物咨询,线上直播动物咨询,有缘宠可算。虎鲸直播平台的网友发现有人直播咨询动物,纷纷调侃:“好家伙,听过给人咨询没听过动物咨询,主播妖精成精,实锤了!”“妖精姐姐看看我,我有病,害了相思病。”后来——五百万粉宠物主播连线求看病,新来的猫猫凶恶咬人,屡教不改!怎么办?令月:“不是你...https://mt.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100460
9.第1章:水陆法会第一难,玄奘成道启新篇。——2020年1月18日时隔八叶彼岸花开二十二年,佛门派系之争因果仍在延续…… (注:括号内为玩家对剧情的吐槽) ——《玄奘成道章》二测—— 玄奘第一难——求而不得,苦行天下 如今你们正在长安水陆法会上,这场水陆法会是为了平息泾河龙王死去的怨气而办,玄奘于水陆法会之上开始超度祈福 玄奘开始念诵经文,梵音阵阵,令人心生肃穆 此时...https://www.hongxiu.com/chapter/15966872005667104/42867070605963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