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佣(本文含约佣杰佣占佣殓佣)推理先生的这一天插满了flag,但在神秘人士的帮助下一一拔除了。
“什么东西?”
推理先生盯着纸条上加红加粗的“抹布”两字看了又看,眉头一蹙决定放弃。他双手合握,用力,破破烂烂的纸条被团成一团,随后骨碌碌掉进了垃圾桶里。
大概是哪个家伙的恶作剧吧,为了干扰侦查进度。奈布没有把这张莫名出现的纸条当回事,他整理好服饰,取过手杖戴上猎鹿帽,这就准备出门继续破案了。
今天的行程十分紧张,首先是往梅洛笛家中进行嫌疑人问询。艺术学教授的住所大得离谱,奈布曾无语问他住着不会觉得空荡荡吗,......
今天的行程十分紧张,首先是往梅洛笛家中进行嫌疑人问询。艺术学教授的住所大得离谱,奈布曾无语问他住着不会觉得空荡荡吗,却得来对方意味深长的回答:
“这样才方便进行一些不适合别人看到的事情啊。”
奈布非常笃定对方指的事情是一些犯罪行为。此时的他就坐在梅洛笛家客厅里,看着对方心情颇好地摆弄着一台相机。
“可以开始了吗?”奈布谨慎地问,“你还在干什么?”
“呵呵,别心急,我的小侦探。只是一些准备工作,我等会可要用它记录下你露出的一切可爱表情。”
是要全程记录这次问询的意思?奈布没理解梅洛笛笑容里的微妙含义,他选择实事求是:
“按照约定,我是独自前来且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行程。希望你也能配合这次私人问讯。”
“当然。不过问讯过程会很漫长,我担心小侦探会坚持不住。请先喝口茶吧。”
有这么多证据要提供吗?奈布端起面前的杯子就打算一饮而尽,可指尖触碰到纸质触感,一摸又是一张皱巴巴纸条:
“小心第一次抹布!”
奈布皱起了眉头,还是不解其意。但他意识到,有人知道了他的行程,这不再是一次保密性的会谈了。
“梅洛笛,你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奈布霍然站起质问,茶杯摔落在地流淌了一地液体。他敏锐注意到梅洛笛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更加印证了内心的猜想:无论抹布是什么意思,纸条的主人想要提醒他,梅洛笛在这次问询背后有着其他阴谋。
“小侦探想多了,我只是个热心帮助破案的善良市民而已。”
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之后,优雅的教授仍然保持着得体微笑向侦探建议:
“为表诚意,我们可以去地下室谈。那里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不必了。”
奈布走得很干脆,因此没看到身后梅洛笛脸上笑容消失后的恼怒,以及他从桌底下缓缓取出的铁链和项圈。
“小心第二次抹布!”
又一张纸条飞到奈布脸上。他正从梅洛笛的庄园出来,打算抄近路穿过一条小巷。鉴于前次提醒确实表明了善意,他采纳了纸条建议,于是停下脚步,谨慎地向巷子里打量。
乍看只是伦敦郊区一条平平无奇的巷子,巷口阴森森弥漫着灰霾的雾气,虽然从外部看不清楚,但里面最多也就埋伏着点小偷强盗甚至揽客的妓女。考虑到前军人超出常人的武力值,如果放在平时,推理先生可不认为自己独自走进这样一条小巷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当带着探究去观察,他注意到巷口吹来带着腥气的风。驻步之下血腥味愈加浓烈,而朦胧雾气下泄露的几缕猩红细看似乎是人体组织,以及几不可闻、全神贯注倾听才能捕捉到的利器摩擦声,都昭示着小巷里已发生了某件残忍的血案。
奈布悚然而惊,立刻取出手杖做好防御姿态。
察觉到猎物已全身心防备,伴随着低沉笑声,一道瘦高人影缓缓从小巷阴影中走出。
“好久不见,我心爱的推理小先生。”
臭名昭著的杀人魔夜来香愉快笑着,将野兽捕食般的嗜血目光投注到奈布身上。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您。或许这就是命运的相会,不是吗?”
面具后的视线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把他剥光一般上下逡巡着。奈布浑身发冷,他清楚夜来香的强大,如果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遇上对方,自己无疑会输得很惨。
“可惜命运的丝线发生了颤动。要是您早一些踏足,我就有充分的机会邀请您成为我最完美的艺术作品了。”
夜来香发出一声十分遗憾的喟叹,他轻轻将食指竖在唇中间,冲推理先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先生,期待我们的再会。”
呼叫来警长处理完夜来香留下的凶案现场,繁忙一天的推理先生倍感疲惫。
虽然身上那种始终被人注视着的微妙感觉仍然挥之不去,但他清楚,如果不是纸条的提醒,这会儿他不仅没法撞破命案,大概连自己都要一不小心被夜来香永远留在小巷里了。
只是纸条的主人为什么要帮助他,对方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身为侦探,怀着对真相的强烈好奇,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现在也在看着我吧?”
奈布自言自语般开口:
“我很感激你的帮助。只是你能告诉我你的目的吗?或许我能够为你提供谢礼。”
长久的静默后,奈布本以为对方不会回应了,叹了口气正准备返回事务所,手机却突然震动收到一条陌生讯息。
【???:你愿意提供什么谢礼?】
奈布斟酌着回复:
【只要不违反我的原则,我都愿意。】
这回对方很快回复了,发来一处地址,奈布点开发现,那是事务所旁一座常有人经过的公园。
【???:你很累了,请到公园里的这条长椅上休息一下吧。等你醒来,一切疲劳都会清除,收取完谢礼的我也会告诉你真相。】
奈布对这个要求疑惑的同时,也更加感兴趣了。他相信对方不会在公共场合对自己下手,况且自己是男性,在公园里打个盹又能遭遇什么损失?
这么想着,他按照讯息的要求来到了公园。在长椅上合身躺下后,睡意渐渐泛起,他却突然注意到一个矛盾:
为什么对方这次不再用纸条传递信息了呢……
“小心第三次抹布!”
奈布的浅眠被猛地惊醒,只见一只猫头鹰从他头顶掠过,扔下了写着标红提醒的又一张纸条。奈布迅速清醒,起身打开手机查看,发现之前和神秘人交流的几条讯息都已经消失。
看来自己是差点中了另一个陷阱。奈布不再犹豫,径直迈步返回事务所。
而在离他不远的拐角处,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影懊恼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面从各个角度监控着推理先生的实时录像正一个个显示黑屏。
“只差一点,你就属于我了……”
加特来到推理先生离开后的长椅前坐下。他感受着椅面上渐渐消散的体温,口罩露出的灰色眼睛里溢满了失落。
“唉,真是危机四伏的一天啊。”
“先生辛苦了!”
回到事务所的推理先生长舒一口气。见到他回来,蒙着双眼的白发少年立刻笑容满面地迎过来,热情地为他递上温暖的咖啡。
“等等,白。”
只是白的手还没收回去,推理先生一手接过咖啡,另一只手捏紧了他的手腕:
“——今天一天,跟踪我的不止是最后那个家伙……还有你对吧?”
“抱歉,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伊莱收起笑容。他摘下眼罩,露出一双漂亮得让人恍惚的水蓝色眼睛。
那双蓝眼睛注视着奈布,非常委屈地眨了眨:
“我只是不希望先生你遇到危险。你知道的,我有时候能感应到一些预知未来的特殊能力。”
“如果我没有听你的劝告呢?”
“你会在地下室、小巷里、还有人来人往的公园长椅上……”
伊莱没有说在这些地方具体被干什么,但看他的表情显然不是好事。
既然纸条的提醒者是自己人,剩下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奈布松开了攥着伊莱的手,问:
“那么危险结束了吗?现在安全了?”
伊莱不置可否,只是先往前几步锁好了门,转身向奈布贴近示意。
奈布不疑有他,听从对方的指示,摘下帽子脱了外套,一步步走到房间中央的办公桌旁——然后他被伊莱脸朝下按在了冰凉凉的木质桌面上。
奈布:“?”
“对不起,先生。”
身后的伊莱低下头,在他耳边喘着气小声说:
“其实还有第四次……”
办公桌剧烈地摇晃起来,文件扑簌簌往下掉。等到伊莱的身躯完全覆盖上他的背后,某样滚T物件猛然闯入时,推理先生才恍然大悟:
原来抹布是这个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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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没有规避flag的if线哦
*内含黄占,佣占,殓占,杰占,摄占,修罗场预警,是小甜饼昂。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不是沙雕是修罗场(我在激动什么?)
*是鲛人伊莱,鱼尾可以化成双腿设定,所以不用和女巫进行交易(滑稽)
◎...
◎
“鲛人只会把自己的鳞片送给最爱的人。”
“我的鳞片,我只想给你一个人。”
……
00.
我叫伊莱·克拉克,我现在慌得一匹。
我不过是因为在深海居住久了控制不住对外面新鲜世界的好奇心上了趟岸,谁知道会发生这么多意外啊?
我根本就没做什么啊为什么你们几个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不要搞得我跟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啊!
所以……
我现在是不是得溜?
伊莱看着面前眼神要吞了他似得的几人,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暗戳戳地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不被他们发现然后成功逃走。
不过,是不是太晚了些?
01.
鲛人是由神明创造的圣物,
是这世间最干净的美好本身。
诸如此类的夸赞伊莱在悄悄潜到岸边时常会听到,他眨巴着眼睛,碧蓝色的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起伏不定的海面,遍布鱼尾的鱼鳞在阳光下泛着温和的光泽——这是一只被海神选定的鲛人,很少有鲛人的鱼尾和眼睛都是如此纯净的海蓝色,更何况他的眼睛下方还有某种奇特的纹印。
伊莱百般无聊地把玩着自己过长的金发,他藏在一块巨大礁石的后面只小心翼翼地露出上半身瞅着在沙滩上玩闹嬉笑的少年们,探究的目光中满是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他也想像别的鲛人一样上岸。
但是不行,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海神选定的鲛人。母亲说过,海神会在所有鲛人成年后选出那个最干净的鲛人作为继承人进行培养,而拥有预知能力的伊莱莫名其妙就入了选,也因此他失去了上岸的资格。
——毕竟虽说人类对鲛人大多持友好态度,但也有不少贪婪的人渴望永生捕获鲛人,而他作为“新神”当然不能因为好奇心以身试险了。
不过……就来看几眼就走,应该没关系吧?而且他有戴眼罩,不会被发现的!
人声鼎沸,实诚的身体比大脑率先作出反应的伊莱站在喧嚣的集市里,他这么想着当即就把母亲的告诫抛之脑后。初次上岸的小鲛人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兴奋地四处瞎逛,周围新奇的一切无一不吸引着他的视线。
“听说伊索大人今天回城!”
“真的假的?伊索大人这么快就收服那条恶龙了?”
“那是当然!一条魔龙而已,能难住伊索大人?”
“好多驱魔人都对那条恶龙束手无策呢!伊索大人才去没几天就解决了,不愧是最厉害的驱魔人!”
市民细碎的议论声落入鲛人听力过于敏锐的耳内,伊莱像只进食的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一面啃着手里的糖葫芦一面兴致勃勃地偷听他们讨论那个和他姓名相似叫做“伊索”的驱魔人。
教会的驱魔人都拥有极为尊贵的地位,他们驱除作乱的魔物庇护人民,与教会的圣子拥有不相上下的人气,受尽人民爱戴,每次回城后他们都会例行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就连国王和贵族都会参与其中。
“伊索大人回城了!”
呼喊声在片刻的寂静后没入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人们雀跃地涌向城门,撞得伊莱踉跄了几下,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躯就被人潮漫无目的地挤去某个方向。所有人默契地退到两边自行为凯旋归来的驱魔人让出条路,伊莱见了他们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小步。
教会派出的几位驱魔人一个不少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他们骑着马,因为长途跋涉而染上几分疲惫的眉宇在迎上一张张的笑脸时也不由添了分笑意。为首的少年只是神色淡淡地走在前方,腰带上原本挂着圣剑的位置不知何时突兀地多了个精致的锦囊,周身用金色的上等丝线绣着繁琐的铭文,其作用不言而喻。
其他人也许只能半知半解地猜出这个锦囊是用来封印魔物的,伊莱却是能清楚地看到被困在锦囊里的魔物,一头恶龙。它似乎注意到了小鲛人的目光,呲牙咧嘴地朝他吼叫,还不断挣扎着企图逃出这个结界。
锦囊微不可见地晃动了几下,像是感知到了结界在隐隐碎裂般,卡尔蹙起了眉。他悄无声息地将手放在挂在腰后的圣剑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剑柄上点着。
伊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魔物闹腾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大,他眨巴了下眼睛,太阳穴不安的抽动迫使他转过身无视其他人讶异的目光率先离开这里,他刚刚……似乎看到那个驱魔人腰上的锦囊裂开了一个缝隙,伴随着阵阵不明状的黑烟飘出。
鲛人对魔物有致命的吸引,准确来说,是鲛人的血液。除了永生外,他们自身拥有异常强大的修复功能——源于特异的血液,但这点也为他们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身为圣物的鲛人是教会遵循神明意愿守护的唯一,也是所有魔物觊觎的猎物。
所以毫无疑问,如果那头龙逃出来了的话,第一个目标就是他——现在不溜更待何时啊!要知道虽说他是作为“新神”被培养,但鲛人本身并没有那种强悍的攻击力,而且哈斯塔大人还没有教他法术什么的啊!不跑难道等着被吃吗?!
“咔——”彻底崩坏的结界发出一声短暂的悲鸣,紧接着响起阵阵惶恐的尖叫声与咆哮的龙鸣。伊莱回过身,随即猛地倒吸了口凉气,内心拔凉拔凉的,我靠神特么这么大只的吗?!我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吧?!既然如此你干脆就别追我了啊!
然而对方显然是对鲛人比较感兴趣,瞅都不瞅一眼别人就往他的方向追,伊莱眸光一沉。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他猛地停下步子随之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摘下眼罩,深海般纯粹干净的眼在慌乱中显出分不一样的宁静平和。
“咕咕……”原本安分待在卡尔肩上的役鸟懒散地阖着眼,但伊莱的到来似乎令它感知到了什么,它睁开了那只与其他鸟类迥然不同的眼睛。驱魔人明显地察觉到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役鸟就开始变得愈发焦躁不安,像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卡尔安慰性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略带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役鸟虽然一直待在教会里,但他从来没有见它主动亲近过谁,役鸟喜欢纯净之物,极阴之体,而唯一符合这几点的……只有鲛人。
难不成……城里有鲛人?
他心下猜测着,而魔物疯狂挣扎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冲破结界的表现算是证实了他的想法。所以在看到役鸟落在一个金发少年单薄的肩上时,卡尔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斩杀了那只魔物。
虽说教会下过命令不能随意杀死魔物,但眼下情况特殊,毕竟有一只鲛人在这里。
而拼尽一切保护鲛人是他们的职责,
因为鲛人是神明唯一留下的恩赐。
圣剑出鞘,双手结印,目光冷峻的驱魔人逆光而来,他偏过头对上鲛人像极了深海的眼,少年也静静地凝视着他,眉目温和,气质干净。役鸟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对他喜欢的意味毫不掩饰。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教会?”卡尔迟疑片刻后冲他伸出手,尽管因为驱魔人的身份少不了和人接触但他都是尽量避免,也因此几乎从来没有和他人有过任何肢体接触,不过这几年他的社交恐惧症好了许多……应该不至于会晕倒吧?
卡尔没头绪地胡思乱想着,然而当伊莱真的把手放上来时,他只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体质极阴的鲛人体温天生低于常人的温度,凉凉软软的感觉摸起来很舒服。他反握住少年的手,轻易便将他的小手包裹住。
小鲛人只是歪过头对着他笑,乖巧青涩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很可爱。
卡尔想着,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旋。伊莱先是愣了一下,还以为这是人类示好的方式开心地弯起了眼,“伊索,我的姓氏和你很像,我也有一个‘伊’字。我叫伊莱·克拉克,叫我伊莱就好。”
“嗯。”卡尔应了声,他看着面前少年灿烂若光的笑容,忽而间抬起手将他的眼罩戴了回去随之又把他松松搭拉着的兜帽也一并戴好,倒是伊莱被他一连串的动作直接弄懵了,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就被耳畔撩得他耳根痒痒的声音一字不漏地堵了回去,“伊莱,记住,以后要把眼罩和兜帽戴好。”
“为、为什么啊?”
面对小鲛人懵懵懂懂的样子,伊索·人贩子·卡尔难得地动了坏心思,他笑了笑,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凑在他的耳旁,浅色的眸中闪着狡黠的光芒,向来清冷的驱魔人露出了孩子般恶劣调皮的另一面,像孩童一样想将喜欢的一切据为己有,吝啬地不肯让别人窥探。
“因为,坏人总喜欢偷可爱的‘东西’啊。”
02.
伊莱上岸的第一天,成功进入教会并且开始跟别的小驱魔人一起学习,不过他的老师是卡尔就是了。由这位最厉害的驱魔人先生一对一亲自辅导也就只有他有这种待遇了,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某人还是比较想和其他人一起。
“伊莱讨厌我了吗?”在伊莱委婉地提出想要和其他人一起学习这种意见后,卡尔忧伤地垂下眼睑,忧郁的样子令他只能于心不忍地撤回了自己方才提出的想法。
虽说让伊莱一个人出去很危险指不定就又被哪只魔物盯上了,但成日在教会里待着也着实没什么意思,念着这点,卡尔经常会带着伊莱一起出去逛逛。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因为卡尔要去铲除一个偏远小镇里的魔物,已经过去整整三天都还没回来,这些天一直待在教会里的伊莱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觉着自己快闲成一条咸鱼了。
要不……我偷偷出去一次?
就一次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不可能会那么巧正好遇上什么意外吧?我用天眼看看好了。
确定自己并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伊莱跟个脱缰的野马一样溜出了教会,他哼着轻快的小曲儿走在以前他和卡尔一起漫步的小路上,轻柔的风吹得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好心情地勾起了唇。
伊莱放下兜帽后摘下眼罩,闷热的感觉登时被微凉的风卷走消失殆尽,他单手撑着下巴趴在护栏上眺望远处的大海,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卡尔什么回来啊?我有点想他了……
听说城里最近来了一位别国的绅士,很受女士们欢迎。他长相英俊,举止优雅,带着别国的风情和浪漫,会像变魔术一样送给初次见面的小姐一枝蓝玫瑰。伊莱也想去别的国家看看,所以他想和这个人见一面,通过他了解别国的样子。
不过……应该是见不到了,毕竟他就算出来也只能在教会附近溜达,不能走太远,不然万一真出了什么危险都不能求救。
一想到这点伊莱就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恹恹地双手杵着脸,还没来得及忧郁个几秒就突的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摸了几下。他本能地以为是卡尔,还以为他是回来了,满心欢喜地转过身却发现并不是他。
不是他啊……
伊莱脸上的笑容顿时退去,他闷闷不乐地打掉头上作乱的手后没好气地瞪了面前的人一眼,刚想转回去便听那人问道:“你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跟你没关系吧。”美梦被人打破的感觉自是不好受,就算是伊莱也不例外。他对面前男子的好感瞬间从零降为负值,这样确实是有些不公道,但小鲛人就是不开心,说不出为什么,原因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的态度冷淡得没有丝毫收敛,正常人按理来说都不会继续自讨没趣,但面前的男子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低笑了几声后,小声地呢喃了声,关键是偏偏还让听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伊莱听见了:“真可爱。”
觉得自己挺高冷的伊莱:“……”这人有病。
“第二次见面,我叫杰克,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我的小鲛人。”杰克浅笑着将一枝红玫瑰放在他的手心里,伊莱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几个关键字,他一面问着一面想要将手里的花还回去,然而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令他只得放弃,“第二次见面?我以前和你见过?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是鲛人?”
“你想知道?”杰克俯下身凑在他的耳旁,温热的气息染得气氛无端的暧昧旖旎,伊莱有些不习惯地往后躲了躲,但因为身后的护栏只能勉强地半个身体靠在护栏上将腰微微向下弯去,寻找依靠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救过一个血蝙蝠?”杰克伸出手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后颈,像是在找寻自己打下的印记。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低声说着耳语的亲密恋人,很是般配,只是落在有的人的眼里未免有些过于刺眼。
伊莱还没来得及细细回想便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熟悉而陌生:“你们在干什么?”——是卡尔的声音,但是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像淬了冰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卡尔?你回来了?”不明所以的伊莱面上带笑,他脚步欢快地走到卡尔面前,眼中像是碎了星星般依稀可见璀璨的光点雀跃地跳动。但风尘仆仆赶回的驱魔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陌生得像变了一个人。
“卡尔?你怎么不说话啊?”伊莱睁着眼睛,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卡尔猛地拉到身后,他看着不远处的杰克,冷声开口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吸血鬼对吧?”
“你靠近他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得到鲛人的血液,我不想在他面前杀人,我建议你走远点,别想再碰他,何必不去找其他鲛人非要来动我的人呢?”
驱魔人威胁性的话语落在魔物血色的妖治瞳孔中,杰克戏谑地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他慵懒地斜倚在伊莱先前靠着的位置上,眸光微闪,似是在嘲讽面前少年的无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靠近他就是因为他是鲛人呢?谁都渴望力量,但往往只有低阶吸血鬼才会蠢到向被选中作为下一任海神培养的鲛人下手。况且……”
“他早就被我标记了。”
喧嚣的风声被可怖的沉寂吞噬,伊莱愣了愣,回过神来后才迟钝地发觉卡尔的手冷得骇人。他以为是被风吹得,于是心疼地握紧了他的手,可是连他自己都忘了,极阴之体的鲛人该怎么捂暖一颗冷却的心呢?
“你也说了,只是标记而已。”卡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他打开瓶塞后斜过玻璃瓶将里面盛着的透明液体倒在自己的手心里,尔后用一根手指沾了些涂抹在伊莱的后颈上,“你忘了,教会早就研发出了可以消除标记的药物了。”
“你当真以为教会的人研发的药物有效?没用的,因为他是自愿被我标记的。”卡尔动作一顿,手上的力度不自觉重了几分。小鲛人对这些事情显然不太了解,但在驱魔人的“死亡凝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你别这么看我啊……标记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啊,而且我也没答应他什么啊。”
“我真没做什么啊……就是他受伤了我给了他点血而已,其他我也没干什么啊。”
“……问题就在这里。”
“啊?”
“他应该是在吸血的时候把你给标记了。”
“……”我被阴了???
伊莱想不到自己帮了他反而还被“阴”了,卡尔却是看起来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笑意渐浅的杰克,声音因口罩的阻隔而显出几分不真的沉闷,含着的驱逐意味直白到与明说无异:“教会就在附近,如果说你还要留在这里的话,一旦引起教会的注意,恐怕你得提前回去了,毕竟教会不会允许有魔物留在城里为非作歹。”
“别说的你有多正义似得,觊觎鲛人的驱魔人恐怕教会也不会容许吧?哪怕你是伊索·卡尔也不例外。”杰克伸出手指着被卡尔护在身后的伊莱,翘起薄唇笑得有些邪肆,“你难道就不想独占?”
“谁都会有自己的私心不是吗?”卡尔向旁边挪了小步不动声色地挡住杰克的视线,深邃的眼低沉得宛如漆黑的夜,像一张天网铺天盖地地将他自己困住。所谓的社交恐惧症早就让他习惯了孤身一人的清冷,他的到来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意外令他第一次明白和他人的接触除了恐惧外还有温暖和心安。
他的少年是干净而美好的,鲛人是深海的宠儿,也是他独一无二的宝藏。
难免最后动了私心,贪婪地想要独占,渴求“永远”二字。
如果可以的话,
想要一直看着你的笑容啊。
03.
伊莱被卡尔带回了教会。
那只吸血鬼先生留下了枝娇艳的红玫瑰和一句“我期待和你的再会”就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想来是传送走了。不过他留下的东西当然不会被收走,伊莱还没开口卡尔就面无表情地拾起了那枝红玫瑰,随之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将它化为灰烬落在地面上。
“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卡尔就一直保持着沉默没再开口,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寂静的空气里只余沙沙作响的风声,透着股不适的安静。树影摇曳,一高一矮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行走在无人的小路上,却不同于曾经那样,没有欢笑,只有无言。
但似乎,变化的不只有他们之间的氛围,
有什么早就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了。
“今天教会好安静啊……”以往教会到了晚上所有人都会来到主殿进行真挚的祈祷,但这次却有些不同,教会里的人像是全都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找到任何一个人的踪影。
“卡尔……你说,教会里的其他人都去哪儿了?不会被魔物抓走了吧……”
“不会。”卡尔查看了下教会里的情况,发现物品都完好无损地摆放在原先的位置圣水什么的也都一个不缺,而且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或是经历过混乱的痕迹,“魔物应该不会做出把教会里的人全部抓走这种事情,毕竟这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不过有没有魔物发现教会里没有人趁机溜进来打算偷袭我就不确定了。”
“就算有也没关系。”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幽寂的空气里响起,像是有蛇蜿蜒着在茂密的草丛中爬行,由远及近,从正殿后方的花园里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眼,随之向后靠去贴在墙壁上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声源处走去。
夜色迷人,皎洁的月光透过浅薄的云层洒在地面上,空无一人的花园里藤蔓疯狂地蔓延生长,顺着墙壁爬上顶层似是要把整个教会包围。伊莱瞧着这一幕莫名觉着有些毛骨悚然,他随意地坐在喷泉的边上后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声道:“卡尔,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嗯,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卡尔蹙起眉,从一开始他就觉着不太对劲了,教会里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不是魔物的却也不是普通人的……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气息……就像是……
素未谋面的神明一样。
“吾的信徒。”忽而间破土而出的触手像蛇一样灵活地爬上卡尔的身体死死地缠绕住,不过刹那间发生的生灭令伊莱只来得及站起身,他想去帮助卡尔,却被一双从身后伸出的手遏制了脚步。在过去曾无时不刻不陪伴他的熟悉声音响起,轻易地打消了他的想法,“汝该回来了。”
伊莱僵着身子缓缓转过身,在深沉的夜中显出几分幽暗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他的神明的模样。他没戴兜帽,面孔上的血色瞳孔就径直映入他的眼帘,带着分诡谲的妖治美感,在小鲛人的印象里,这位神明除了在祭祀时,其他时候从来没有摘下过兜帽。
不过除了他外没人知道就是了,毕竟只有被作为新神培养的鲛人才有资格接触神明。
“吾主……”伊莱伸出手指了指动弹不得的卡尔,暗示性地眨了下眼睛。然而面前的神明并不领情,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他只得无奈地开口道:“您能先放了他吗?”
“可以,只要汝和吾回去。”
“好。”过阵子。
然而哈斯塔却是料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般紧接着又添了一个新的条件,直接两个简短的字眼就把他的退路堵死了:“现在。”
伊莱·企图蒙混过关·克拉克:“……”喵喵喵???
不是,您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好,只要您放了他我就和您走。”话音刚落,缠在驱魔人身上的触手便缓缓松开安分地退回哈斯塔身边,只是有些亲近地想要靠近伊莱,盘绕在他的脚边犹豫着试图爬上他的双腿。
“卡尔,”伊莱回过身看向他,湛蓝如洗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澄澈剔透,只是,没了那些星光般耀眼明媚的笑意,“我也该回去了。”
他似乎忘了,他的少年并不属于他。
“再见了。”
原来是我在一厢情愿啊。
不可以……为我留下吗?
“我说,你不会真打算就这么回去吧?”失重的感觉在一瞬的愣神后猝不及防地袭来,伊莱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看着原先一直处于隐身状态旁观的杰克,随后涨红了脸有些气恼道:“当然不是。先不说这个,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既然不准备回去,那你打算怎么办?毕竟对方跟我们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很明显的转移话题,但伊莱却是成功地被上了套,他皱紧了眉,最后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什么法子。
“放他下来。”驱魔人清冷的音色在身后响起,却是少了些敌意。杰克笑了笑,片刻后还是将他放了下来。卡尔拉过伊莱将他揽入怀里,像是在印证眼前的少年依旧在他的身边一样否认可悲的失去,“伊莱,别走。”
“我不会走的。”伊莱笑着回拥住他,脚下的触手不安地涌动着,却又因顾忌会伤害到他而只是威胁性地缠上三人的身体。小鲛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和而淡漠,沉稳冷静的样子不由令人心生信任。
“汝要留下来?因为这个驱魔人?”哈斯塔沉声问道,隐隐含着几分嫉妒的怒意。伊莱闻言却是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甚是好看,是不谙世事的纯粹的干净美好,“吾主,您说过,不管是谁,都会对美好的事物情有独钟。”
“他很好,却不是令我留恋的原因。”
“因为我对他不是单纯的依赖和迷恋。”
“我不想离开他,就像我天生属于深海一样。”
04.
伊莱本以为哈斯塔会回深海,但没想到他居然留了下来,关键是教会里的人还没有识出他的身份让他成功混了进来。这也就算了,但某个魔物也跟着一起混进来了是什么情况啊?主教不可能会没看出来啊,难不成是装的?
“主教肯定看出来了,只是不想撕破脸皮而已。”修长的手指略过一本本书籍,在经历几分钟的探寻后终于停了下来。卡尔从书架里抽出自己想要的书,他顿了顿,尔后不紧不慢地补充下去道:“毕竟教会还没强到能打过一位神明和一只吸血鬼亲王。”
“哦。”伊莱乖巧地接过卡尔递过来的书本,随意地翻阅了几页后有些苦恼地撇了撇嘴,随之眼神透过玻璃窗投向自由的室外,心思早就撇开学习飞到外面去了,“卡尔,我们今天能不能不要上课了啊?”
“可以。”伊莱眼睛一亮,还未放下手里的书本给面前作出伟大决定的人一个爱的拥抱,当即就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整颗心都是凉凉的感觉,“只要你把昨天教的那些符文全都背出来。”
伊莱·欲生欲死·克拉克:“……”
卡尔,你变了。
伊莱眼睁睁地看着卡尔从以前那个善良的小天使变成了现在这个冷血无情的恶魔,只能无力地流下一滴悲伤的泪水。
人间不值得。
“卡尔,你没必要这么严吧?我看小伊莱都闷闷不乐好几天,你放他一天假呗?”早就习惯了杰克的神出鬼没的卡尔眼皮都没掀起,只是挑出一本书劈开他放在伊莱脑袋上的手淡淡道:“觊觎鲛人的魔物那么多,他又没有保命的法术,让他去送死?”
“这有什么……我跟他一起不就行了。”
“呵,你只是想趁我不在对伊莱做什么吧。”
“我是干这种事的人么?我哪次调戏伊莱不是当着你和哈斯塔的面?”
“……”对啊,所以特别想弄死你。
“伊莱你先把这本书看掉……嗯?伊莱?”卡尔偏过头却是发现前一秒还生无可恋靠在书架上的伊莱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愣了下,随之回过身环绕四周,也并没有看见他,“伊莱……?”
伊莱现在一脸懵逼。
他只是放空了几秒思绪,结果回过神的时候身边的卡尔和杰克已经不见了,而且他所在的世界也明显地发生了些变化,像是被重新构造了一样,变成了单调的黑白色。伊莱在原地站定几秒后,迈开步子查看了下图书馆内的情况。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误入还是被人刻意拉入的,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可就不妙了。毕竟他现在属于“被动方”,他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更不知道那人把他拉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况且……
伊莱看着镜子里与周围格格不入唯一一个有色彩描绘极为显眼的自己,长叹了口气,这么明显,一眼就能找到了啊。
“哒哒……”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刺耳地在伊莱的后方响起,他没犹豫,侧身躲入了小巷里。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没必要躲着,他出了小巷后又溜回原先的图书馆,排排的书架成了绝佳的隐蔽场所,小鲛人蹑手蹑脚地在各个书架间来回穿梭,注意着不远处那人的动向。
图书馆毕竟比较大,应该能拖会儿,等拉远了距离他就溜。
“别怕。”哈斯塔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伊莱微微侧过身,却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他险些忘了,在他还没来这里的时候他的神明常会以这种方式出现,“那人的目的应该不是汝的性命,不用担心。”
“那……他的目的是……?”
“吾也不确定。”
“那,吾主,我该怎么出来?”
“嗯。”
脱落的墙壁像是破茧的蝴蝶般褪去单调的黑白色,崩塌的世界化为冷却的碎片将他的视野割得分崩离析,虚幻与现实交织,混沌而不真。他感觉自己被人拥住,熟悉的身体温度预示着世界的彻底坍塌。
他在最后一刻回眸,便见一个陌生男子含笑而立。修长的两指间夹着一个相片,上面画着被困住的伊莱,但令人真正感到讶异的是他将相片贴在唇前的动作,像是在亲吻面前的少年。伊莱有片刻的恍神,他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人,是那位喜欢摄影的伯爵先生。
约瑟夫伸出手,似是想要抚摸他的面颊,但却停在了半空中。他勾起唇轻轻地笑起,流露出分不易觉察的意味深长,“看来你的神明很护短啊。”
啧,真是恶劣的占有欲啊,连碰都不让碰吗。
“这位伯爵先生,”杰克伸出手挡在伊莱面前,他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眸中却不含半分笑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希望多一个情敌呢,“你将他拉入相中世界的事情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我喜欢你。”约瑟夫自行忽视掉前面的杰克直勾勾地看向伊莱,目光灼热而直白,“今晚国王会举办一场宴会,除了皇族和贵爵外,教会也会应邀参与,我希望你会来。”
05.
晚宴。
宾客如云,佳人在侧,美酒作伴。大厅的人们交谈着,不约而同地勾唇露笑,举过一旁的服务员手里端着的盘子上的高脚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杯内酒红色的液体随着他们的动作不安定地摇晃着,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凉的光泽。
温热的触感从唇瓣上袭来,刺激着神经令昏昏欲睡的伊莱醒了神,他想要抬起手揉捏一下抽动的太阳穴企图缓解不适的眩晕感,却因手腕被禁锢住而无法达到目的。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细碎的争辩声,只是隐约地传来,一连串的字眼令他听得有些不真切。
“卡尔,你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我做得不是你想做的?”
“是又如何,你先把手放开。”
“卡尔,汝是想违背约定?”
争吵声愈演愈烈,最后吵得伊莱根本无法入眠。是个人都会在即将如梦时愣是被人生生吵醒火大,他猛地睁开眼继而坐起身,随手拿过身旁的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嘴里还不耐地吼了句:“再吵都给我出去!”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伊莱这才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的几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迟钝的大脑一下子回想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伊莱:“……”
被这么一盯,他感觉自己的酒醒了不少。
伊莱:“我错了,你们继续。”
然而事实往往不可能会顺着他逃避的思想发展。
“伊莱。”
“你选谁?”
急转直下,焚尽的玫瑰倾洒在相中世界的残影上,白纱垂地,由现实与虚幻交织而成的捕梦网摇曳在不真的梦魇中,为真挚的信仰驱散恐惧。伊莱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光流转,风情尽现,却是不知迷了谁的眼。
“我……”
“伊莱!”
“奈布?你怎么来了?”怀里的少年咧嘴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来,小虎牙在灯光下泛着调皮的光泽,狡黠可爱得不行。伊莱动作自若地揉了揉比他小了将近两三岁的“小孩”的发旋,琥珀般的眼像是有亿万星辰偷偷沉落般温柔的笑意直达眼底,看得其他几人内心十分的不爽就差没直接把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小孩提起来扔出去了。
“我担心你,就来找你了。”奈布像是没意识到他们间的距离有多暧昧般将脑袋垂在少年的颈间,手还若有若无地搂着他的腰,叫人看了难免多想。他微微侧过头,斜眼漫不经心地打量另外几人时讶异地挑起眉梢,状似刚刚发觉哈斯塔的存在一样演技满分连声音里的惊异都拿捏得异常妥当,“原来海神大人也在啊?”
还真是不死心,之前在深海的时候这家伙就一直缠着伊莱,没想到现在居然都追到了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哈斯塔可没好心到会帮助自己的情敌,他冷冷地扫着笑得纯良干净的奈布,清冷的眼不含半分温暖的热度,“你该回去了,毕竟一个未成年的鲛人留在岸上是很危险的。”
“可是,海神大人您是不是忘记了,按人类的年龄来说,我已经成年了啊。”奈布保持着坐在伊莱身上的姿势,锋利的牙齿缓缓摩挲着他的后颈,酥麻的触感引得身下的人不由一阵战栗。脆弱的睫羽轻颤,小鲛人微微启唇,抖着声线略带困惑地唤道:“奈布?”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沉闷的低笑声响起,撩人的尾音落在喷洒的气息里,消失殆尽的刹那在他的耳根处涂上一抹晕染般的绯色。奈布偏过头看向他们,像是对徒劳的掩饰感到了疲倦般终于将伪装撕下露出了恶劣的一面,眸中压抑的独占欲近乎化为实质。
坐在伊莱怀里的少年轻轻勾唇,一丝并不热切的笑意藏匿在唇齿间,随着唇瓣的启合被一并抛诸。他伸出手轻轻撩拨小鲛人的长发,随即嘴角翘起一个挑衅的弧度,如果说伊莱在此时低下头,一定会看见他心爱的小孩那双眷恋与独占欲浓郁到无需任何笔墨画蛇添足的眸子与意喻不明的唇语。
他说:
他是我的。
06.
于是出现了最开始的这一幕。
伊莱·渣鱼·克拉克:“……”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是,讲真你们看着我也没用啊,又不是我主动勾引你们的!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啊!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况且我有得选么。
不管选谁都会被杀的吧。
“伊莱。”慌乱中,卡尔伸出了手,就像最初他们相遇时的那样,就连眸中稀疏的光都是不变的美好,“白衣少年,干净如昨”这句话在他的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一起回去吧。”“一起”这两个字真的很诱人,就像是在无声中期许了未来一样。
“一个无趣的木头呆子有什么好选的?”杰克翻过手,只被他送予小鲛人一人的红玫瑰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娇艳欲滴,带着异国的浪漫风情。擅长吟诗的绅士先生在某方面总是很有优势的,他眉目温柔,妖治的凤眼含满笑意时与磁性低沉的声音作伴难免不成了一个加分神器,令人控制不住地心动,“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小伊莱,我喜欢你。”
“既然是魔物,还不自知自明地放弃?”哈斯塔冷冷的声音传入耳内,杰克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他直勾勾地看向伊莱,这一眼,像极了他们在深海的祭祀典礼上隔着茫茫人海对视的那眼。
惊鸿一瞥,是永恒。
“吾的信徒。”
祭典上的那一眼,是吾想要的开始。
“但是你又怎么肯定他一定会选择你呢?”约瑟夫挑起相片抵在唇前,这位公爵大人明明是优势最小的人,却看起来极为自信,眉眼间的一点张扬写尽意气风发,“伊莱,成为我的公爵夫人吧。”
“你在做梦。”奈布毫不犹豫地开口嘲讽道,他不满地冷哼了声,像是对棘手的局面感到不耐般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宣示主权地不甘落后道:“伊莱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你的?伊莱他可没这么说过吧?”
“呵,我和伊莱哥哥一起长大陪伴了他那么久,你觉得他会选谁?”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拿你当弟弟看待呢?”
“那他也不可能会喜欢你!他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看着面前几人吵起来的伊莱忽而间明白了什么,翻船也没关系啊,他们吵的时候他溜走不就行了。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然后企图逃跑的小机灵鬼伊莱才刚往门口挪了几步就被发现并且逮了回来,最后只能缩在角落里弱小无助地瑟瑟发抖。
几人干脆也不吵了,就死死盯着伊莱让他做选择,免得这小崽子又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了,反正伊莱如果没选自己的话大不了就把他选的那个人灭了然后让他重选。
“这样的话……”伊莱觉着既然自己不管选谁都会死,干脆一咬牙,心一横脱口而出道:“选什么选!我全都要!”
我自己都感觉我好渣啊啊啊啊!
所以说你们不能去找别人吗干嘛都死追着我一个人不放啊!
伊莱这话震慑力可不小,把面前的几人直接给震住了。
“你确定吗……?”良久,卡尔率先开了口,声音中带着分低哑,对上伊莱泛着水雾的眼时喉咙不由紧了紧。
“我确定啊。”不然还能怎么办啊。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伊莱茫然地眨着眼睛,觉得选都选完了那他应该可以走了吧便站起身,却是没料到自己在下一秒被人抱起随之压在了床上,他在被人吻住的时候大脑还是关机状态。
“诶?不是,你、你们干嘛?”肌肤相触的滚烫感觉刺激得伊莱挣扎起来,却因双手被禁锢住而挣脱不开,只能被动地将破碎的呜咽声吞下。鲛人天生偏低的体温在几双大手的撩拨下极速升剧,覆着层粘稠液体的触手灵活地缠绕上他的身体,不动声色地掩住暧昧的吻痕。
这个结果似乎……更糟糕啊。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暴力倾向者×心理阴暗b
“You'reafuckingbitch”
"Yes,asyoucansee."
有些人放在一起就像硫酸入水,会搞的周围千疮百孔,但他们却乐在其中,在爆炸和惊呼中收获别样的欢乐与满足。
星期一,学生们最厌恶的日子。教导处习惯在这一天对上周犯下错误或违反校规的学生进行处罚和批评教育。
总有些孩子,他们似乎天生如此暴虐冷漠。霸凌者总是习惯把他们当做展示自己地位的牺牲品,却在与他们接触后几乎被拆解成一团破布。
“诺顿·...
“诺顿·坎贝尔,看来上周的禁闭并没有让你得到教训。”教导主任拿着戒尺不重不轻的在诺顿头上敲了一下“至于你,梅莉小姐。你为什么会如此冲动?这可不是一个淑女应该做的。”
“那当然不是一个淑女做的出来的,因为她,普林尼,就是一个婊子。”诺顿和梅莉并肩站着,说完还挑衅的看了看梅莉。梅莉淡淡地撇了一眼诺顿,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那显然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句子,因为坎贝尔已经扯住梅莉的衣领在她耳边咆哮“怎么?你也想试试拳头有多硬吗?”
“恶心的老鼠。”
教师们连忙上前把他们分开,教导主任已经气的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胸口,脸色煞白。“我想今天的训诫已经够了!好了,诺顿!梅莉!你们今天下午就待在禁闭室。”
二人竟不约而同笑了“是,安夫人。”
学生们都在上课,走廊上格外安静。诺顿和梅莉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禁闭室在一楼的储物室旁,是个少有人去的禁地。传说在储物室里关押着一个犯了大错的学生,已经被关了好几年。
诺顿不耐烦的踢着鞋,回头问道“不是跟你说了这次别再用你那恶心的虫子了,它差点咬着我!”梅莉拍着身上的灰尘,她看见短裙上划破了一个口子“也许是你口袋里的蜘蛛网太吸引那些小家伙了。”
走到储物室门口,诺顿用力的砸着门“喂喂喂!快开门!”陈旧木门吱呀作响,门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来。他捏着一把黄铜钥匙,轻轻放在诺顿手里,而后又缓缓关上了门。
梅莉已经靠在禁闭室的门上,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昆虫箱“里面那位真的是十年前的学生?”诺顿正拿钥匙往生锈的锁孔里扭动,听见梅莉的话转头皱眉上下打量着她“你是从疯人院转学来的吗?这种鬼话也信。他是学校的老维修工。”
“哐当!”门被诺顿一脚踹到墙上,梅莉捂住口鼻用手不住的扇着空气中飞舞的灰尘“我们为什么非得选在这种地方。”诺顿正扯着制服上松懈的纽扣,他打开墙上一扇窗户,阳光和新鲜空气涌了进来“你想把那些可爱的家伙带到教室里?我可不想午饭里被你加餐。”
“你刚才说我是婊子。”梅莉平静的问道,她打开置物架上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一些黄粉虫,正在黑暗中互相纠缠着。
“普林尼,多亏了你恶心的蜘蛛,他们多打了好几拳!”诺顿也凑上去,看着那些灰黄色的线条扭曲着。
“非常划算的交易,那个蠢货被吓得摔断了腿,从五层台阶上摔下去。”
在这所金钱与权力至上的私立学校,你不会想得罪两种人。
一是梅莉这种家里有钱有权的贵族学员,二是诺顿,梅莉这种坏脾气大小姐的走狗。
梅莉转学的第一天就被学校里的小团体搞了恶作剧,他们用的是很经典的把戏,门框上的水桶,只不过这次有人别出心裁的往里面加了红墨水。
那样子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从发丝到脚尖全是血红色的水渍。
她就这样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在教室里坐了一整天,那张好看的脸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她的同桌,好心的诺顿先生,还给她留了一件满是煤灰的外套。
“瞧瞧普林尼,现在你是真正的仙德瑞拉!”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窃窃私语和讥讽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不过第二天,欺负过她的人几乎全部被开除。剩下几位世家子弟发誓要报复梅莉,因为她弄走了他们的拥护者。
梅莉带来了她最喜欢的小宠物,一只精心饲养的杀人蜂。它被关在玻璃瓶里,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喂,你不会想用这个去蛰那些家伙吧?”说着,诺顿还敲了敲玻璃瓶。梅莉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闻言抬头看着诺顿“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诺顿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普林尼小姐,一个金币,换一颗牙。”
“接受支票吗?还是你更喜欢现金。”
“我很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梅莉。”
“这算是表白吗?”
学生们把他们称作虫子小姐和老鼠先生,像是某种奇怪的组合。
实际上,是的,他们正如旁人形容的那样,总是能引起恐慌和尖叫。
相比那些用暴力制服对手的恶霸,梅莉和诺顿则是更可怕的存在。
老鼠先生负责拆解四肢,虫子小姐则毁坏你的精神。
有些情况下他们也会产生分歧,不过总会在最后找到一个恰当的和解方式。
第二天,两人在交了检讨后再次被释放回校园。
刚踏进教室门口,那些学生便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砰!”水桶从门框上砸下来。
木地板上流淌着掺着玻璃渣的墨水。
“啧,老把戏了。”诺顿打着一把雨伞,梅莉则厌恶的看着皮鞋上的墨水渍。
“走啊!”诺顿推搡着梅莉往里走,她看着地上那摊脏水,不情愿的挪动了几步。
片刻后,诺顿低声骂了一句,扯下制服外套丢在地上。梅莉毫不犹豫的踩着衣服走进了教室,顺手从口袋里摸了一枚银币丢给诺顿。
梅莉看着二人整洁的桌子叹了口气,上前把凳子踢倒,那凳子腿本来就是断的,轻轻一动便散了架。诺顿看着那群人惊愕的表情,心里涌动着一股异样的快感。
“啊!有虫子!啊啊啊!”人群中炸起一阵惊叫,后知后觉者慌乱的四处查看,却发现脚底满是正在蠕动的黄色粉虫。
课桌和板凳被掀翻在地,往日的施暴者看着身上正在蠕动的虫子竟不争气的哭了起来。教室内乌烟瘴气,而始作俑者则不见踪影。
“普林尼!那蜘蛛果然是你搞的!坎贝尔怎么抓得住那种东西!”昏暗的禁闭室内,被绑在椅子上的查尔斯依旧愤怒的咒骂着。
诺顿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桶墨水。
梅莉起身拿起昆虫箱,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墨水里“给这位先生好好清洁一下,坎贝尔。”诺顿看着水桶里还在挣扎的东西,不禁有些反胃“真恶心啊,像你一样。”他提起水桶径直泼向查尔斯,杀猪般的嚎叫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
“嘶…一会还得收拾,真麻烦。”诺顿靠在墙上,看着查尔斯翻着白眼吓的昏了过去。一只手搭在诺顿肩上,他转头撇了一眼“这得加钱。”
梅莉摊开手,里面是一只无害的小蜘蛛“我没有自虐倾向。”
诺顿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又点了一只火柴,橙红色的光芒在黑暗中跃动着。淡青色的烟雾缓缓升起来,烟雾缭绕里看不清他的表情。梅莉伸手示意,诺顿挑了挑眉,抽了一支烟扔给她。
尼古丁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绽开,喉咙也有些灼痛感。梅莉咳嗽了几声,没有放下烟“记住了,周一去见安夫人时要说虫子是从花园里抓的。”诺顿把烟头在莱利额头处按灭,一块明显的疤痕散发着难闻的焦味。“总是这样,把那些虫子保护的那么好。”
“你做的也不错,坎贝尔,相当不错…”
是暴投&可妮兔,美高设定
是你勘昆圈少有的阳光开朗背景设定
低质量的超级ooc的笨蛋小情侣饭()
(越写越不像美高)(轻点骂)
0.
总而言之,棒球队长和拉拉队长在一起了。
1.
事情要从……算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能说,大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十分的震惊。尽管你看到的很多美剧高中里总有这样一对经典的couple——某种球类(多半是橄榄球)队长和美式甜心拉拉队长。但只能说在欧蒂丽丝学院并不是这样,因为chap0所说的两人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听说还真的打起来过。
诺顿坎贝尔,学院棒球队队长,王牌投手,在学院比赛中也是著名的存在,...
诺顿坎贝尔,学院棒球队队长,王牌投手,在学院比赛中也是著名的存在,球风猛烈但和捕手配合永远默契。作为打者的时候也同样稳重敏捷。加上个人条件优秀,个子高挑还八块腹肌,哪怕经常有点臭脸也向来是不缺追求者的。
她刚刚染发那天就遇到了诺顿,不出意外地两个人又在大路上掐了起来。
“幼稚粉发女。”诺顿把帽檐转到额头前。
“阴暗刺头男。”梅莉冲过去一把掀了他的帽子。
短短几句话,就有一种打起来的冲动。和梅莉同行的校报记者爱丽丝赶紧拉走了她,还说着课程和采访什么的话题,匆匆离开了现场。
“你要是再乱叫评价我的发色,我就用你包里那根棍子猛击你的脑子!”
这是梅莉留在现场的最后一句话。
这不过是他们互撕生活的一角,据知情人士不愿意透露姓名但他不小心笑掉了自己的装饰单片眼镜的情况下透露,他们从认识第一天天开始吵架,一直吵到高中三年级即现在,诺顿坎贝尔的身上依然完好无损没有缺胳膊少腿,尽管这位知情人士看起来有些许的遗憾。但是好消息:他们恋爱了,他们不会真的杀掉对方了!让我们为此庆祝吧!
2.
“真没想到你这种无聊的沉闷女人还能当上拉拉队长,完全不理解哦。”
诺顿穿着训练服,在走廊里遇到了刚刚喜获队长的梅莉,本来蹦蹦跳跳的梅莉脸一下就垮了。
“如果你不是来祝贺我的话那就背着你的破棒子去你的投手丘训练,别惹我在我开心的时候跟你打架。”梅莉靠近诺顿,抻了抻他的背包袋子,随后推他一把。
“要我说多少次球棒根本不在投手丘用。”
“那是重点吗?还是说你听人说话会自动忽略别人说的重点。”梅莉翻个白眼,扒拉诺顿,“让开,让我过去。”
诺顿站在原地不动,就吃准了梅莉根本推不动一个一米八以上还天天锻炼的运动员。
“老天,一想到你比赛的时候要给你加油,我就后悔去争取了这个队长。我绕路好了吧。”
梅莉放弃让这个蠢男人让路,转身就走,贴着墙绕下了楼梯。
诺顿没说话,看着她有些滑稽地非要溜着墙根走,一眼都没回头看他,无意识地“啧”了一声。
热身训练的时候,被麦克突然一拍肩膀,给他吓的一激灵。
“心不在焉的,跑这么快干嘛?”麦克努力和他跑成并排,“脸这么臭,你今天被留堂了?”
“怎么可能。”诺顿脸依然很臭。
“那……”
“别问。再说话一会你小心岔气了。”诺顿甩下这句话,又提了点速。
麦克平白被噎,也懒得理他。
不过在诺顿自己做投球训练的时候,麦克又颠颠地溜达过来。眼睛瞟着带着队伍一起路过场地的粉发女孩,意有所指地开口:“你是不是又和她吵架了。”
“别八卦。”
“你们就不能有一天平静地交流一下吗?比如找个咖啡屋……”
“拜托,都从小吵到大了,还有什么事没有吵过吗?”
“……你还有别的话吗。”
诺顿正好投出了脚边最后一个球,他拍拍手,叉腰:“好吧,我被骂了一顿。”
“我就知道。”
拉拉队已经走远,只能看到队尾的几个女生一边走一边聊天,抖着手上的花球。早就看不见领队的女生了。诺顿没再理麦克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溜达过去把球一个个捡回来,手指在皮质的表面轻轻蹭蹭。好像想到了什么,他丢了一个球到麦克身上,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去训练。别废话了。”
3.
诺顿窝在沙发里,信息界面刚刚拒绝了几位好兄弟来家里的要求。
意料之中,门铃响起。诺顿走到门前,敛敛神色,拉开门。
“早上好,装嫩女。”
“我就知道你嘴里蹦不出好话。”梅莉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你妈妈让我来,我才不会来。”
“我没办法哦,她很坚定地相信你能辅导我的作业。而且我们法语课的小组展示演讲还没有任何进展吧。”诺顿耸耸肩,把门带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草莓牛奶冲梅莉晃晃,“你需要热一下吗?”
“早上好爱丽丝。我在讨厌鬼家里,要跟他一起做法语小组作业,好,再见。”
诺顿有些无语:“你还记得讨厌鬼本人就在你面前吗。”
“当然,就是说给你听的。”
诺顿更无语了,但是也无从反驳。所以他选择搬出电脑和梅莉一起起草作业的展示文稿。
两个人一边互怼一边写,顺带一致对向还没任何行动并打算白嫖成果的小组成员展示了他们多年吵架积累的基本功的十分之一。在成功去掉偷懒者的名字以后,作业也完成了个大概。
“太好了,回去稍微细化一点就好了。”梅莉点下保存,把鼠标一推。电脑右下角的电子表和整点报时的时钟都告诉他俩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还好有先见之明的讨厌鬼先生提前点了外卖。
“你下午还有别的事情吗?”诺顿打开披萨盒,问道。
“目前没人约我。”梅莉扯下一角,咬了一口,含糊地回应,“怎么,你下午要在你家谋杀我吗。”
“当然不是了。你想不想打游戏,在我家?”
“听起来更像谋杀预告哦。你的好兄弟们不能陪你玩吗?”
“要谋杀也会等到我们做完汇报以后。他们都有约了,目前就你看起来还是有空的。”
“勉为其难好了。给我倒杯水。”
4.
现在,诺顿坎贝尔遇到了目前人生最大的危机。
没有他想象中两个人为了排名和车速一边吵架一边推动手柄,同样也没有打起来。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
梅莉睡着了。
很简单地玩了几局而已,游戏性在最初的两局过后大大锐减,早上又起的很早。所以梅莉看着电视屏幕,意识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诺顿在意识到梅莉很随意地就歪在床尾睡着了,手柄虚虚地握在手上,但是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时候。此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当然不是因为手柄。
他不自觉地闭紧了那张吐不出好话的嘴,甚至还可能屏住了呼吸。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卡带机上,好像能看到灰尘一样的东西在晃来晃去,木头地板上伸展着粉白色长袜包裹的小腿。她在睡梦中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无数种想法在他脑子里争先恐后冒出来,打得一团乱麻,揪不出一点清醒理智的解决方案,反而显得他很呆滞。不过现在也没有人能看到他两眼放空的蠢样子。
诺顿承认他非要留她打游戏是故意想和她多待一会,没有别人,还能聊天(吵架)。平常见面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嘴贱,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就吵起来的深刻经历奠定了两人天生死对头一样的关系,跟梅莉和平相处对他来说像另一个世界的概念。
当然这种死对头和德罗斯家那个道貌岸然的单片眼镜装比男不是同一个层次的。
他悄悄把头转过去,盯着她粉色的刘海和编发。
被他狠狠诟病过的鲜亮发色其实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突兀。该说不说,她的审美很好,发色很衬肤色,也很会用妆面突显优点。不过她今天没有在脸上画兔爪印。
出于某种心理,他打开手机,关掉了拍摄声音,按下快门。
没有多拍,就一张。
漂亮的女生微微张着嘴,斜靠在床尾,白色连帽衫因为睡眠脱力被挤得有点发皱。沉睡,但是鲜活,很像童话书里的睡美人一样。虽然这位睡美人要是真的被吻醒,会毫不犹豫地敲烂旁边这位男士的头。
然后他关掉了闪闪发亮,还处在摩托车外观选择阶段的游戏。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5.
食堂的饭真的让人很难有什么高涨的食欲,但是只有食堂的桌子才有足够的空间供奈布萨贝达同学放他的午饭,所以一行人多半会选择食堂一张边角的桌子吃带来的便当。
诺顿和麦克在聊着训练的事情,奈布忙着和自己的便当大战,伊莱在嘟嘟囔囔自己的占卜。
突然,伊莱睁开了眼睛,敲了敲桌子。
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的三人同时抬头,诺顿也是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粉发的女生。她和德罗斯家的女儿在一起,德罗斯还在给她看相机里的什么照片。梅莉手里拿着一个塑料小盒。
今天食堂有比较好吃的蔬菜沙拉来着。
她最近好像是说过需要保持一下身材,给队员做榜样。
诺顿把餐具一撂,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和便签纸,起身去向食堂的饮品处。
诺顿看到了,麦克自然也看到了,奈布顺着他们的视线扭头,也看到了,但他有点忙,于是选择接着吃。
麦克看着诺顿走向饮品处的背影,对伊莱说:“你是真先知啊,你背后长眼睛的。”
伊莱神秘地笑笑,再闭上眼。
几分钟后,诺顿溜达回来了,再把东西塞回包里,慢慢把便当盒里的东西吃光,视线不断地往某个方向瞟。
梅莉找了个位置把餐盒和挎包放下,陪着爱丽丝去拿了她想吃的东西,再回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发现沙拉旁边多了一小盒草莓牛奶。贴着一张显眼的蓝色便签纸。
“光吃草早晚会饿死的,节食女。人类需要糖分。”
“可爱的小兔子哦。”爱丽丝晃晃手里的相机——一张拿着牛奶发呆的女生照片。
“删掉它!”
6.
训练已经结束了,诺顿慢吞吞地收拾着包。
今天拉拉队经过训练场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金发的女生开心地冲他摇了摇手里的花球。
“加油哦队长(captain)!”
粉发的女生完全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中午给她买的奶不知道她喝了没有。
收拾完包,跟麦克道别。他捡了个球,玩着无聊的抛接球小游戏。
突然,从侧边飞出来一个花球,代替棒球先一步砸进手里,棒球落进花球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超级投手对周围的环境感知好差哦,怎么当上队长的。”
梅莉把另一个花球也扔在他手里,把棒球拿走,继续着无聊的抛接球小游戏。
“你们不是在训练吗?”
“拉拉队难道就不需要休息吗,队长(captain)?”
“你的语气好怪。”
“哪有,超帅的臭脸队长。大家不是都在这么叫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我是杀人狂一样。”诺顿翻了个白眼。
“好的,阴暗男。”
“……”
诺顿抱着花球,五颜六色的东西和一米八几的酷哥真的很不合拍,看起来有点蠢。但他还是拿的很自然,默默地看着梅莉。
“你在看犯罪预备对象一样。”
“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那你干嘛盯着我看。”
诺顿想说的话调了个弯咽了回去。
“……”梅莉停下了抛球。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诺顿有种心事被戳中的奇怪感觉,虽然他应该什么也没表现,但他还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哈啊?你中了什么先表白会死掉的诅咒吗?”
“!”
“那我来说,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诺顿震惊到把花球捂到了梅莉的脸上,一惊一乍地大叫:“你居然是会坦白的类型吗!”
花球摩擦的哗啦啦声让梅莉听不太全诺顿的话,于是梅莉后退一步并拍掉拿着花球的手。同样大喊大叫地说:“你快点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同意!”
大叫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了。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气氛。完全没有表白完甜蜜粘糊马上要亲吻的氛围啊!
“咳咳。”梅莉尴尬地咳嗽一下,打破一下尴尬的局面。“你要是同意,我就先走了。”
她把花球拿过来,再把棒球塞回去。抬脚要走,被诺顿抓住了手腕。
梅莉扭头看他,突然诺顿的脸就凑了过来,在她预测之外。
他弯腰,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耳朵。
腾的一下,梅莉脸爆红,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用花球砸一下他的手,让他把手松开以后,逃命一样地跑回了训练的地方。
诺顿望着她飞奔逃跑的背影,把手里的棒球高高抛起,再稳稳接住。脸还是有点发烫。
于是,他也快跑了起来。
7.
总而言之,诺顿坎贝尔成功地和梅莉普林尼谈上了恋爱。
8.
“你还有收集棒球的习惯?”诺顿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梅莉书架上的那个棒球。至于小心翼翼的原因,那个棒球有一个自己的球托,还自己住一个单间,看起来就是很重要的样子。
“笨蛋。”梅莉敲了一下诺顿的脑壳。
“这是你第一次在正式比赛里,打出全垒打的那颗球啊。怎么会有人收集棒球只收集这么普通的一颗啊,真是的。”
设定年龄差八岁。全文7k+,ooc致歉。
有时梅莉觉得诺顿在与自己相同的命运轨道上行走,只不过比她晚出发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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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二年一月。
“a-x-e,axe;s-a-w,saw.”苍白的指尖点着照片上的物样,手指的主人耐心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读单词。
“这些都是假的,有什么好看?”男孩不屑地从鼻腔中出气,“我以前家里有真的,我可以用它们挖掉你的眼睛,锯掉你的舌头。”
清脆的巴掌声结束了话题...
清脆的巴掌声结束了话题。
梅莉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也不认为暴力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但男孩的眼神阴毒得不符合年龄,触发了埋藏在久远记忆中的本能。
“恩德洛武小姐是个巫婆。”男孩依偎在嬷嬷怀里,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侧身向梅莉投去狠戾的目光,右脸的五指印仍清晰可见。
嬷嬷捧起男孩惨白的脸蛋,怜惜地抚摸着鲜红的印记,看似责备的语气无法掩盖声线中的颤抖:“诺顿,这么说太过分了。恩德洛武小姐也并非有意,她听到后会伤心的。”
诺顿咬了咬嘴唇,松开嬷嬷的衣角,赌气一头向外冲去,完全跨出门槛前不忘回头给梅莉一个眼刀。
年轻的金发女人怅然地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向梅莉鞠躬致歉。
梅莉扶起慌张的嬷嬷,阻止她继续鞠躬,握住她的双手,看向那双饱含胆怯、温柔与善良的淡蓝色眼睛:“莱斯特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称你为安妮,坎贝尔的情况,院长在聘请我之前也说过了。这次是我没能控制好情绪,回头我会私下和他谈谈的。”
安妮似是鼓起了全部勇气不避开梅莉的视线,身体却不自觉地微微后退,怯生生地呢喃道:“可是,诺顿他…”
“放心,莱斯特小姐,我会处理好的。”梅莉松开手好让安妮正常呼吸,看着她像孩子般涨红的脸庞,露出温和的微笑。
事实上,这位新聘的女教师远比安妮想象的了解“坏种”。要知道,梅莉·恩德洛武,是八年前最叫克拉姆孤儿院嬷嬷头疼的名字。
再次相见是楼梯角。木质阶梯随着人流穿梭吱嘎吱嘎地响,诺顿抱膝缩在石灰墙边。
冰冷的墙壁由冰冷的石块堆砌,整栋建筑呈现出灰蒙蒙的色调。
“去上课。”梅莉走向墙角,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诺顿茫然的神情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转为凶狠,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滚。”
梅莉抬眉俯视他,抱起胳膊耸了耸肩:“无所谓,今天是莱斯特小姐值班,她十分钟后就会经过这里。”
真心是孤儿院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坏种不怕鞭子,但不一定会对真心关爱自己的嬷嬷无动于衷。
“关你屁事,我不会让她发现的。”男孩的眼神仍然跋扈,语气却不自觉地软下来。
“有人教过你捉迷藏不要永远躲在一个地方吗?”梅莉冷冷地直视男孩的双眸,“不说莱斯特小姐对你的窝藏点了如指掌,就是你不让她发现,你能保证我不会告诉她吗?”
丢下这句话,梅莉放下双臂快步向楼梯口的教室走去。在她站到讲台前准备和孩子们互道早安时,诺顿不情不愿地从门口蹭了进来。
“下课。诺顿·坎贝尔留下。”放下手中的书本,梅莉微笑着和孩子们鞠躬道别。
桌椅在孩子起身时发出与地板摩擦的刺耳声响,人群窸窸窣窣地聚集到门口。几个半大的少年向留在位置上的诺顿投去夹杂怜悯与厌恶的目光,无一不被后者狠狠瞪了回去。
待教室里只剩下梅莉和诺顿二人,梅莉才停下手中的整理。
说是教室,其实就是把一个小阁间清理出来,按常规学校的样子排好桌椅。整个房间狭小逼仄,四面墙壁忠实地反馈着任何声响的回音;由于常年不通风,教室的空气阴冷闷湿,新刷的石灰更熏得人喘不过气。
诺顿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书本倒扣在桌面,两手枕在脑后,双腿无礼地架在桌腿的横杠上。良久,他罕见地叹了口气,将空洞的视线从门口移向书本。
“坎贝尔,请告诉我这节课讲了哪种主义的发展过程?”梅莉缓步踱向教室后排,照常开始对这个“问题儿童”的一对一辅导。
“民粹主义。”男孩没有抬头,声音无力得像蚊子叫。
梅莉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拿起诺顿的书本翻到对应页数,将它摊到他面前。
“那是上节课讲苏联历史顺带提的,这节课的主要内容是德国的民族主义。”
诺顿捏紧拳头,看着梅莉的手指顺着文字一行行划动。枯燥的课后辅导——主要是被迫和梅莉独处,这个女人总能看透他——无端激起他的怒火,当她在非洲去殖民化的段落停顿时,他忍无可忍地拍桌起身。
“我不想听这些狗屎主义!”他冲梅莉吼道,对方毫无波澜的反应更让他火上浇油,“不管知不知道它们,我每天都得吃发霉的燕麦!你,院长,和那个阿道夫希特勒,都下地狱去吧!”
梅莉垂下眼睑,双眼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知道它们不影响你的现在,但不知道它们影响你的未来。别的穷人孩子即使没有财富也有亲情,可你能拥有的只有它们。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诺顿像被戳破的皮球般泄下气来,麻木地瘫在位置上,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
梅莉神色微微一动,即刻恢复常态。
“那么,继续刚才的问题——”
有史以来最和平的状态。值班经过教室的安妮无意看到这一幕,心中感慨道。
自那以后,二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至少诺顿一看到梅莉就剑拔弩张的气焰消退不少。课后辅导的进展也因此更为顺利。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安妮·莱斯特——孤儿院最得人心的年轻嬷嬷——的失踪。
据同室的嬷嬷所述,在失踪的前夜,莱斯特小姐曾收到一封匿名信;读完信后,莱斯特小姐脸色陡变,一晚上都没有说话,第二天早上便不见了踪影——连同那封来路不明的信一起。
普通人的性命是最廉价的流通货币,没人会认真为一块遗失的硬币费神。于是,经过一番一无所获的调查追踪,安妮的离奇失踪便像无数悬案一样不了了之,众人对此的兴致也日益消退。这个姑娘就像当年莫名其妙出现在孤儿院一样莫名其妙消失在那个夜晚,多数人已经开始忘却她的样貌,只是记忆中模糊有过这个人而已。
“多数人”,自然不包括曾受安妮照拂的孩子们。
梅莉在储藏室的墙角找到了诺顿。
“坎贝尔,你今天逃课了。”说着,她停顿了一下,“这个月以来第一次。”
一如既往的缩成一团,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堆积的杂物挡住从窗缝渗进来的阳光,在男孩脸上投射出一片黑影。
半晌,诺顿将头埋入胳膊,闷闷地发声:“有什么关系,这里没一个好人,何况莱斯特嬷嬷走了以后,你也没办法威胁我了。”
“坎贝尔,什么人会躺在悬崖上?”梅莉的声音和谐地融入沉静的氛围,好像在哼平缓的催眠曲。
诺顿懒得为刁钻问题费神,仰头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脱口而出:“疯子。”
梅莉回头望向老式钟表,眼神晦暗不明。
“两种人:求死的人和垂死的人。我没兴致救寻死鬼,但也不会对垂死挣扎的人袖手旁观。”她将视线移向诺顿,语气仍然平淡,“坎贝尔,你是哪种呢?”
诺顿不答,重新将头枕在膝盖上。
黑暗中,他隐约听到锁扣咔哒的声响,接着,他感觉到梅莉将一个金属制品放在自己身边。
“下午一点要在大厅点到。”女人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处飘来,“如果只是想休息一会儿的话,就在那之前起来。”
脚步声渐远,当房门被微风带上的那刻,诺顿缓缓抬头。
诺顿摸索着碰到表带,将它拎到眼前。
恩德洛武才是真正的坏种。他食指和中指掂着钢表后盖,大拇指抚摸着表盘,嘴角染上神似梅莉的微笑。她明知他只有这个选择,却还要装模作样地施舍一番。
诺顿忙于观察指针的走向,以致没有注意到堆在高处的杂物掉落下来,细微的光线得以投入室内。
一九四零年七月。
巨大的轰鸣声在上空盘旋,炮弹擦过屋檐在地面炸起无数碎片,尖锐的哭喊在血肉飞溅的那刻戛然而止。
囚禁于千斤重压与坚硬地面之间,梅莉窒息得几欲作呕。求生欲和飙升的激素促使她努力在桎梏中挪动身体,可一发力,肺部胸腔被强制挤压的感觉便愈发明显,背部的伤口也随之牵动。疼痛与缺氧使梅莉眼前发黑,她停止挣扎,紧紧贴着地面,短促而小口呼吸着,尽力从狭隘间隙中捕捉有限的空气。
绝望能够吞噬一切。炮弹的余温仍炙烤着空气,可梅莉却因失血渐渐感到寒冷。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她随时都可能死的…可是,为什么要活?扪心自问,被软禁的这五年她也不是没想过自我了结。何况在崩溃的边缘苟活,就一定比一死了之强吗?
猛然闪过的念头使她释然。梅莉低笑一声,任由沉重的眼皮自己阖上。
完全失去意识前,她模糊听到一声熟悉的惊呼。
梅莉昏沉沉抬起眼皮,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体感自己正伏在一具温暖坚实的肉体上,视线在颠簸中一高一低。恍惚中,她想试着移动酸涩的身体,却因痛感的延时爆发倒吸凉气。
背着她的人闻声转头,梅莉的感官被疼痛钝化,以致那人的声音听来断断续续:“恩德洛武,你醒…吗?少给我…喂,听到没?”
“别,别说话。”梅莉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舌头好像在昏迷时枯成一片烂叶,连发出最简单的音节都如此费力。好在这样一开口,她稍微找回些知觉。
身下的人冷哼一声,低声道:“我以为,知恩图报是你当年最和我们强调的品质,恩德洛武小姐。”
梅莉脑袋垂在对方肩上,闻言,她在剧痛的间隙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人的侧颜——凌乱的黑发,高鼻梁,狭长眼,加上先前桀骜的语气,熟悉的元素在脑海中拼凑出熟悉的面孔,梅莉搭在男人身前的双手不觉紧了紧。
是那个坏种,自从离开孤儿院后,他们已经八年没见过面。
“坎贝尔,你…为什么在这?”忍住呻吟,梅莉有气无力地问道。
“半年前刚成年,就被赶来送死了。”诺顿的语气冷淡地不像在叙述自己的事情,“贫民窟和福利院的人全送到战场了,人手还是不够,看来宅院里享受生活的上等人确实不适合打仗。”
梅莉意识略比方才清醒些,足以在承受伤痛之余腾出精力思考。
她曾说过,学习“该下地狱”的知识是他唯一的选择。可是如今,改变他命运的不是知识,而是战争。
当然,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八年前,梅莉在昆虫研究方面的才华被发掘,并在同年七月受聘成为名校教授。这一转折点成了她一生中所有名利与不幸的源头。她曾想象,如果当时没有接受邀请而是继续在孤儿院教书,是否会度过更加安稳的八年。
战争前夕,内阁以培养人才为名,将学者强制关进实验室研发生化武器。从此,两百平米的研究所,无止尽的采样观测,窗外四角的天成了生活的全部。她曾因低血糖晕倒在实验桌,也曾因不慎沾染毒液而高烧不起,黑暗中陪伴她的只有紧闭的大门与冰冷的铁墙。精疲力尽换不来安慰与自由,却成了逃避现实的唯一解药,可不等喘息稍平,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爬起,重新投入暗无天日的软禁生涯。五年的殚精竭虑带来的不是功成名就,而是历经无数次崩溃后的万念俱灰。
战争总会结束的。实在不堪重负时,她会安慰自己。
突如其来的颠动将梅莉拉回现实。诺顿应该是被什么跘了一脚,骂骂咧咧地起身,掂了掂背上的梅莉调整位置,重新向军营走去。
“放我下来,坎贝尔。”梅莉的语气除了虚弱些,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研究所和之前的成果都被炸毁了,现在我对他们毫无用处。”
诺顿像是听到“地球是方的”或诸如此类的骇俗之语,奇异地侧头瞥了梅莉一眼:“你在说什么鬼话?虽然我给你做了简单包扎,但以你现在的情况,光是下地走几步就能让你和撒旦对话。顺便说一句,救活濒死的研究人员能拿三等功,我可不会让掉到嘴边的蛋糕自己跑掉。”
“我不想和撒旦对话,也不想被人救活。”每一次开口都像小刀割过喉咙,梅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只想休息一会。”
梅莉轻笑一声,不假思索地答道:“如果睡一觉战争就能结束——求之不得。”
意识到对方没开玩笑,诺顿陷入长久的沉默。
空气安静得没有一丝杂质。有节奏的起伏使略微清醒的神智重新陷入混沌,梅莉将全部体重放到诺顿身上,安心地在均匀的脚步声中合上双眼,好像重回摇篮里听着催眠曲入睡的婴孩。
“我不想救寻思鬼。”青年声音不大,接下来传到梅莉耳边的话却不亚于惊天霹雳,“不过,你不想活,我还想拿三等功的奖金。”
好像一盆冷水浇身,梅莉只觉如坠冰窟,意识全然清醒。
“你…你这个坏种,你知道…”愤怒使她呼吸困难,伤势使她无法动弹。梅莉在绝望的窒息中目眦欲裂。
诺顿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是视线因为充血变红,他的面容在血色背景里逐渐与想象中的撒旦重合。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掐住这个坏种的脖子把他摁到地上。他将她在分岔口唯一可接受的去路堵死,然后指着另一条道告诉她那是唯一的选择。
一九四三年九月。
梅莉不得不承认,诺顿·坎贝尔总会让她想起八年前的自己。
十岁成为恶名昭著的“坏种”,十八岁迎来人生第一次转折,二十一岁因为战争踏入鬼门关。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很像,有时梅莉觉得诺顿在与自己相同的命运轨道上行走,只不过比她晚出发八年。
这种感觉在通过监控看到黑发青年满身血污地倒在研究所门外时被重新唤醒。
像是掉入无底深渊,努力向上攀爬,却在发力的瞬间重新跌入黑暗。脑袋沉甸甸的,身体的使用权被夺走。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女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后,额头热了冷,冷了热,迷迷糊糊中感觉伤口被水濡湿,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从黑暗中拉出。
青年费力抬起眼皮,发现自己被四面铁壁环绕,接着,一双湖蓝色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坎贝尔,醒了吗?”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莫名令人安心——上一次听到它们还是三年前。
“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在给我治疗。”诺顿倚着躺椅,玩弄缠绕在手臂上的纱布,“该感谢你吗?”
“倒也不必急着谢我,”梅莉将换洗的药物放到椅子扶手上,“你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我已经联系军队,他们明天就会派人来接你。”
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丢入炸弹,诺顿脸色煞白,身体不自觉地向椅背上靠。
“你怎么——”对战场的恐惧使诺顿反常地瞳孔骤缩,接着,脸上流露出近乎扭曲的表情,“恩德洛武,你把我救活就是为了让我早日回到屠宰场?”
“你误会了,坎贝尔。上面每个月都会来我们这检查一次,即使我有心包庇,也无力阻止他们发现你。”梅莉冷静——几乎可以说是残酷地分析道,“何况,不及时返回部队将被视为逃兵处理。就是不为你考虑,我也不希望因为出现逃兵扰乱军心。”
诺顿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在短暂沉默中逐渐恢复初见梅莉时的阴狠。
“就是这样?”他冷冷地问道。
“就是这样,坎贝尔,”梅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三年前你为了三等功的奖金把我推入深渊,现在我为了维护秩序把你送回军队——就是这样。”
诺顿皱紧眉头,像看到世上最缺乏常识的人般望向梅莉:“你在放什么屁?三等功只是一个狗屁虚衔,哪来的奖金?”
“那你当年为什么执意逼我活——”
两人同时意识到不对劲。随后,经过短暂思考,他们都明白了始末。
早该腐烂的秘密在空气中发酵。梅莉闭上眼睛,努力调整愈发急促的呼吸。诺顿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边喃喃着粗口,一边无意识地抓紧衣角。
沉默片刻,梅莉睁开双眼,压住声线中的颤抖:“居然能忘记自己扯过的谎,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坏种。”
“我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诺顿冷哼道,双眼却躲闪着梅莉的目光,“你在孤儿院救过我,但这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梅莉在心中重复道,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她抚摸着手腕,将郁结于胸口的气体长吁出来:“真想还人情的话,就该在当年让我安静地曝尸荒野——罢了,坎贝尔,或许本来就没什么所谓的选择,你我不过是被命运用引绳牵到路口的傀儡。”
唯一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
诺顿欲待争辩,却悲哀地发现战争早已剥夺他表达情感的能力。
他仰头望向屋顶,似乎在向空气传达未宣之于口的心意。良久,他疲倦地摆摆手,撑住膝盖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
一宿无言。
翌日,男人不告而别,只在床头留下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
“下次相见在地狱。”
一九四五年十月。
战争结束了。
六年。
女人倚在客厅的沙发上,大理石地面映出她的倒影。
以她的年纪,她的眼纹和白发都生得有些早了,好在右脸的伤疤与沧桑的神态能够解释它们——尽管如此,她依然是个气质出众的女人。
战争一结束,政府便好好安顿了研究人员。她获得了奢华的公寓、满壁的勋章和人们的尊敬——上位者总觉得物质奖励可以弥补精神创伤,却未曾意识到她们真正想要的是休息。
可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无论是半夜在睡梦中惊醒时,还是放下读到一半的书本望向窗外时,她都在脑子里拼命思索,努力寻找凑全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
她好像在等什么。这种感觉类似于小孩做了坏事而众人尚未发觉时的心态,明知暴雨必将降临,却在那之前的平静中陷入焦急等待与自我折磨。
“梅莉·恩德洛武小姐在吗?”门口传来呼唤,听口音大概是个二十出头的爱尔兰青年。
梅莉起身时带翻桌上的玻璃杯。看着地面碎裂的残渣,脑海中无端浮现数年前在孤儿院任教的经历,一股奇怪的预感涌上心头。
聚集的积云压迫着地面,这是暴雨的前兆。
来人在梅莉开门后扶正帽子,笔在指间打转:“请问是诺顿·坎贝尔的亲属吗?”
梅莉摇摇头,奇怪的感觉加深了。
“是吗?当年让他填亲属表的时候推三阻四,一直说什么血亲都不在了。直到连长强行要他填个名字充数,他才扭扭捏捏写了您的信息,”那人说着,露出自以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是很微妙的关系啊。”
对方的表情引起直觉上的反感,她压下不快,静静地陈述事实:“坎贝尔是孤儿,我曾担任他的教师。”
那人嘀咕着,从身后掏出一个布袋,伸手探入其中翻找,在感受到金属的冰冷质感时取出物件。
那人将物件递给梅莉,说道:“这是坎贝尔先生的遗物——”
身体似乎变轻了。梅莉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物品。遗物?坎贝尔?两年前他才被她从死神手里拉回,这两者怎么会联系起来?就是真能联系,为什么会被旁人以如此平淡的口吻说出来?她茫然不解,甚至一时不明白应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这个消息。爱尔兰青年的嘴在眼前一张一合,她麻木地在对方停顿时点头,大脑如受钝物重击般一片空白。直到发现自己因为忘记呼吸陷入晕眩,她才从迷茫中回神。
“他说什么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梅莉费了好半天劲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
青年挠挠头,冲梅莉耸肩道:“遗言?战场上大家都自顾不暇,就是真有人说了什么,也没人会注意到。坎贝尔平常挺孤僻的,我们不大懂他,只是在回收尸体的时候才发现他手里死死握着这块表,把它们分开还花了点力气…”
闪电劈碎积云。暴雨狂躁地拍打窗户,屋门被强风甩得哐哐直响。
梅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滔滔不绝的青年打发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房间关上门的。最后一块碎片终于找到,可是将它嵌入拼图也抽走了她最后一丝生气。她顺着墙瘫软在地毯上,手心里躺着那块结满血块与铁锈的、指针早已不再走动的钢表,怔怔地看着泪水一滴滴落到布满刻痕的表盘。
——她认出来了,十二年前的钢表。是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她放在储藏室墙角的坏种身旁的那块。
三年前,枪林弹雨的战场,黑发青年无声地倒在血泊中。
残存的意识支撑着他爬向从口袋里飞到面前的金属制品。只是,当他用颤抖的手触及钢表,像对待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表环直到呼吸停止的那刻,他都不会知道,在实验室留宿的那晚,女人是怎样在他入睡时拨开他的额发,细细观察覆盖右眼的伤疤;他也不会知道,她多少次在烛光中悄声徘徊,又在望向他睡颜时停下脚步;他更不会知道,在她吹灭蜡烛掩上房门前,曾怎样以从未在他清醒时展现过的温柔神态,梦呓般地低语:
“活下去,坎贝尔。”
“你是对的,坎贝尔,”女人透过黑色面纱凝视着高脚杯中醇透的琥珀色酒液,“金钱就是魔法…这是廉价的魔法,却是我们仅有的。”
二十世纪的西欧,白人穷鬼有两种去向:用尊严换金钱,或者用健康换面包。如果说普林尼庄园新来的女佣梅莉属于前者,那么前半生在尘土飞扬的矿地里劳作、后半生因肺病被赶回贫民窟苟延残喘的老坎贝尔,正是后者的典型——他的儿子则将在三十年或不久后的将来步上他的后尘。
诺顿·...
诺顿·坎贝尔是矿地里出了名的怪人。据他的工友透露,这个年轻人不仅有着一下工就要捧起闲书的嗜好,还乐衷于在下矿时把入眼的石头都揣进口袋(这一怪癖的成果体现在坎贝尔家里那一排排摆满原石的柜子上)。
“一个唯利是图的魔鬼。”如果问起镇上居民对诺顿的印象,大概会收到统一的答复。
不知是这个镇子实在太小,还是诺顿实在臭名远扬,总之梅莉虽初来乍到,却也对其大名有所耳闻——尽管这个不苟言笑的姑娘从未对类似的都市流言表达过一丝兴趣。
从工地向西步行百米走进小巷,再沿着小巷延伸的方向一直走到尽头的药铺——这条路线是诺顿·坎贝尔每天下工的必经之道,也是延续老坎贝尔破败躯壳的生命之径。
“三片止咳药,十二盎司甘草。”诺顿轻车熟路地朝收银台丢了一块英镑,待伙计取药秤量忙活完毕,接过药包大步流星地走向铺外。
新来的那个药工多半就是年前药店老板说要试用的小鬼,瞧他包个药都要费半天劲的蠢样…诺顿漫不经心地想着,任由思绪发散,直到一个单薄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请问是诺顿·坎贝尔先生吗?”面前的褐发少女彬彬有礼地开口道。
一小时前。
明明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可为什么钱永远不够用呢?梅莉收好家里寄来的信,捧起夫人换洗的衣物,脑中被黑洞般的茫然占据。两个月前她便把寄去的钱从薪水的百分之五十上调到百分之八十了,为什么要求更多补贴的家信却从未因此停止呢?哦,她想起来了,手帕的价格只用了一个月功夫又涨了两便士…
梅莉的大半心力用于默算不断上涨的物价与家中日常用度的出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自己把镶嵌着孔雀石的长裙扔进了水桶。
“有话快说。”虽然不记得自己这几天犯过什么事儿,但诺顿还是习惯性地抱起肘子,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梅莉·恩德洛武,普林尼庄园的家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少女微微颔首,“来这里是希望和你做一笔交易。”
诺顿愣神了一瞬,随即以审视鞋底不慎沾上的呕吐物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梅莉一番。
“怎么,这个镇上的富商死绝了,高贵的普林尼家族不去坑笔大的,倒对我们这些下等人身上稀薄的油水来了兴致?”诺顿打着哈哈,冲梅莉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随后在转身而去前给了她一个看疯子的眼神,“小姐,提醒你一句,我是穷,不是傻。下次招摇撞骗前记得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你误会了,坎贝尔先生,这是私事。”梅莉异常冷静的语调让诺顿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嬷嬷,我会想办法弄一块新的补上的。”待对方火气稍平后,梅莉谦逊地低下头,面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想办法?只怕是要心有余而力不足!”黑人嬷嬷双手发颤地从水桶中捞起长裙,痛心疾首地抚摸着裙子领口被水洗去光泽的孔雀石,“从你来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强调这条礼裙不能沾水,现在你可满意了?先不说这一小块宝石就得赔上你不下三年的工资,夫人之前可是指定了要在下个月穿这条裙子出席少爷的生日晚会啊!”
远处机器的轰鸣声惊走了周围的飞鸟,梅莉望着烟尘滚滚的施工地,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嬷嬷,我知道这附近有人能够帮上忙,或许我可以亲自和他谈谈,”梅莉说着,顿了顿,“只是家仆未经允许,不得擅出庄园。”
如果说先前对这个面瘫女有臆症的想法还只是处于怀疑阶段,那么在听完对方的自述和来意后,诺顿觉得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恩德洛武小姐,我认为,我的耳朵和你的脑子,它们之中一定有一个出了问题。”诺顿模仿着梅莉一字一板的语调,摆出严肃的神情,“你知道的,孔雀石应该出现在珠宝店的货架上,而不是一个连黑面包都吃不上的穷鬼口袋里。”
梅莉却似是听到什么有违常理的骇世危言般,颇为奇怪地看了诺顿一眼:“坎贝尔先生,我要的不是孔雀石。”
又是这种不明所以的回复,诺顿心里嗤笑,他倒要看看这个面瘫女还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哈?莫非恩德洛武小姐认为我会与珠宝贩子有交集?还是想从我堆满矿石的柜子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刹住话头。诺顿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在肯定脑海中闪过的疯狂猜想确实能够连接前因后果时,方才向梅莉投去混杂着惊诧和询问的目光。
沉默半晌,诺顿干巴巴地试探道:“你不会,你…不是吧?”
“坎贝尔先生,你只需要给我一块质地与孔雀石相似的绿色石头就行。”梅莉微笑着肯定了诺顿的猜想。
短暂的对视后,二人同时避开对方的视线——关键时刻,这种交流比任何言语都奏效——他们都在那一瞬确认了这会是笔划算的交易。
“真够行的,你果然是个疯子。”诺顿用介于赞许与嘲讽之间的语气如是说,“先说好,出事我可不负责。”
梅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那就请您竭尽所能,为我挑出那块能使出事概率降到最低的仿品吧。”
巷子离坎贝尔家不远,但诺顿堪比赶早工的配速让梅莉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以致她在接近目的地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梅莉调整呼吸,用余光对四遭环境稍作观察:她现在身处东伦敦区众多贫民窟的其中之一;与她曾经生活的小村庄不同,这里的空气中除了弥漫着荒芜、犯罪与疾病外,还充斥着一股混杂化学物质的烟尘味;一群瘦小的孩子蹲在由腐败食物组成的垃圾堆旁,他们边吮吸指尖长满霉菌的食物残渣,边睁大因发育不良而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眸,好奇地打量着她这个外来者。
诺顿在一间爬满青苔的木屋前停下脚步,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圈。在挑出房门钥匙对准锁眼的那一刻,他回头戏谑地看向梅莉。
“恩德洛武小姐,如果想回去以后被人审问为什么身上沾了下等人的腐臭味的话,就请跟进来吧。”
梅莉不置可否,只是礼节性地微微一笑,驻足门外。
诺顿压低帽檐遮住眼中闪烁的不屑,随即在梅莉看清屋内光景前拉上门,径直向摆满矿石的柜子走去。
梅莉饶有兴致地举起绿色矿石,将它置于阳光下,不断变换角度改变光线的折射方向。
“的确有以假乱真的效果。”把玩片刻后,梅莉收回矿石,得出结论。
“每天都在跟石头打交道,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才真是活见鬼了。”诺顿冷哼一声,尽管不肯承认,但梅莉这句话倒是让他心里很受用,“少啰嗦,你打算出多少?”
梅莉不答,只是将视线死死钉在少年身上。直到诺顿被盯得后背发麻打算爆粗口时,少女方才开口。
“九英镑。”梅莉假装没看到诺顿即将发作的神情,补充道,“不过老爷喜欢在周末开一瓶白兰地,虽然这些酒瓶在庄园与普通垃圾无异,但它们在回收站可以卖到不菲的价格。”
最后二人以十英镑二十五便士的价格完成交易,诺顿将在普林尼少爷生日的前三天把打磨好的矿石包进信封寄到庄园,而梅莉要在那之前的每个周末把空酒瓶完好无损地送到庄园门口。
“你还真是赚大发了,要知道,这甚至不到真品市场价的五百分之一。”再次确认到手的纸钞真伪及数目无误后,诺顿不无挖苦地调侃道。
梅莉忍不住轻笑起来。
“没错,我没法找到第二个愿意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出售的商家,你也不会遇到第二个愿意和你进行这笔交易的买家。”她说着,向对面伸出一只手,“那么,合作愉快,坎贝尔先生。”
少年黑了脸,瘪瘪嘴,极不情愿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梅莉的指尖。
接下来的一个月,梅莉会在每周末以收拾杂物为由履行约定,而诺顿也会如约到庄园门口拿走空酒瓶。
为保万无一失,他们的交易都只在确切看到对方本人后才会进行。这种举措的唯一缺点是,他们都不是善于挑起话题的人,因此交易过程总是静默得令人尴尬。尽管如此,二人从未在独处时感到不愉快,因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并非源于对话——梅莉是从诺顿夹在胳肢窝里的地质学书籍中得知他的理想,诺顿也是从梅莉时常粘着花粉的指尖上知晓她的喜好…
只有在把矿石寄来前的那个周末,诺顿才有些别扭地提着酒瓶问梅莉是否担心会露馅。
“你是在关心我吗,坎贝尔?”梅莉有些好笑地看着少年逐渐僵化的面部表情,随即佯作苦恼地垂下头,“是啊,被人看出来是假货的话免不了责罚,只是不知道把你也供出来,可不可以戴罪立功呢?”
诺顿有种想穿越回三秒前给自己一耳光的冲动,他一定是被梅莉传染了,才会想到问这种蠢问题。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不耐烦地用鞋碾着脚下的石子:“闭嘴,我当然知道这事没可能发生。金钱就是魔法,在穷人身上是石头,到了富人身上就会变成宝石。何况他们花钱只是想买一张品质保证书,真正识货的能有几个。”
“金钱就是魔法。”梅莉重复道。
二人在视线相遇的那刻微微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盖过一阵的笑声。直到梅莉擦去眼角的泪水回到屋内,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地笑过了。
不久后,梅莉收到诺顿如期寄来的匿名包裹。令她惊讶的是,发皱的信纸里包着的矿石已被雕磨为成品——从形状到每一处纹路,都极其细致地复刻了原来礼裙上镶嵌的那块孔雀石的样式。
三天后的晚会,梅莉在收拾狼藉的餐桌时迅速瞥了眼正与其他贵太太觥筹交错的普林尼夫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块不知名的绿色矿石,从色泽到质地,都不逊于真正的孔雀石。
——说到底,孔雀石也是矿石,只是金钱的魔法只眷顾少数人,石头也是。
又是一年圣诞。
银装素裹的小镇笼罩在暖洋洋的节日氛围中。橘黄的火焰在壁炉里跳动,松针与雪花相嵌,孩子们在清脆的铃铛声中奔向红衣白须的圣诞老人。欢笑,希望,温暖,奇迹般的祥和盖过了所有不愉快,包括屋檐下抱着火柴取暖的女孩们的抽噎。
座落于富人区与贫民区之间的是一条宽约十米的街道。这段微不足道的距离划清了圣诞与日常的界线,也代表着彩色世界与黑白世界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真是狗屎的节日。刚下工的诺顿拍掉身上的灰尘,仇恨地盯着街道对面灯火通明的景象,这样想道。如果耶稣真的存在,那他一定要好好问问这个偏心的混蛋,为什么宁可给上等人过剩的富贵,也不肯满足他一日温饱。
他沉浸于说教上帝的想象中,以至于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时差点一跟头栽到脚边松动的窨井盖上。
“别急着回下水道,坎贝尔。”熟悉的声响再次传来,帮助诺顿确认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他惊魂未定地稳住重心,回头望向声源。
褐发少女立在积雪上,怀中抱着厚厚的长方形包裹,戏谑地看着他的窘态。
尽管诺顿很想否认这个想法,不过在心情糟糕透顶时遇到梅莉似乎不是坏事。
“你应该先我下去才是,毕竟里面住着你的远房亲戚。”诺顿指着井盖,故作无奈地耸耸肩。
梅莉稍稍弯腰护住包裹,靴子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走向诺顿,待两人的间距缩短到半臂时停下脚步。
“你知道,坎贝尔,其实上次你没必要多此一举。”梅莉开门见山地笑道,把怀里的包裹递向诺顿,“我只是让你打磨矿石,复原纹样的工作不在任务清单上。不过你的加工技术确实值得炫耀,因此,我认为我理应支付额外的费用。”
诺顿一边不甘示弱地回怼说不相信一个连衣服都不会洗的蠢货有能力复刻正品所以干脆自己动手,一边用近乎粗暴的力度扯开包裹的包装。随后,少年伸手探进包裹,在看清取出的内容物后呼吸一滞。
只在书贩嘴里听过的绝版地质书此刻正被他捧在手中。金边的革质书皮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味,标题以烫金花体的字样镌刻在封面中央。诺顿小心翼翼地翻阅起来,羊皮纸上清晰的墨迹让他扶着书脊的手指兴奋得微微蜷起,双眼因狂喜克制不住地发颤。
“我不介意得到应有的报酬。”诺顿艰难地合上书本,尽力平复内心难以言喻的激动,抬头看向梅莉,“不过这玩意儿可不会出现在街边书摊上,你倒是触类旁通,捎完酒瓶后又学会了顺手捞书。”
梅莉脸上闪过一丝愠怒,随后立即恢复常态:“普林尼少爷会按照他贴身家仆的意愿为其挑选圣诞礼物。我自己倒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想起上回欠你的人情,算是借花献佛吧。”
闻言,诺顿迅速从意外之喜的余韵中回神,敏锐地抓住关键词:“贴身家仆?你前不久还只是打杂的女佣吧?”
“哦,普林尼少爷。”诺顿拉长了语调——不知道为什么,梅莉提到这个上等人时的神情让他很不爽。诺顿从未见过这种神情,也一时无法理解它的内涵,但他本能地感到了威胁。
又是这种神情,陡然柔和的眼神、泛红的脸颊和那个愚蠢的微笑——这次诺顿就是再蠢十倍也能猜到它们的含义了。后面梅莉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因为她的每一句话都让“普林尼少爷”的形象更加清晰,而自己的形象也在无形对比中更加不堪;自负与自卑将他抛向高空又拉入深渊,内心在该死的矛盾纠葛中备受折磨;最终,这些恼人的情绪经过吸收酝酿后,全部转化为对她口中念叨的人的敌意和攻击欲。当梅莉第三次提到那个该死的上等人时,诺顿终于不堪重负地抬起头。
“所以你对他春心荡漾了,是吗?”冷冰冰的问话从他嘴里钻出来——诺顿一时怀疑这句话是不是自己说的;他只是想嘲讽她几句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钉在原地,尖刻的话语仍源源不断地从嘴中冒出,“你在背后都不忘使劲浑身解数舔他们脚跟的卖力劲着实让人感动,虽然金钱的魔法让上等人只用几块钢镚就能把我们变成脚底的蛆虫任意踩踏,但说不定哪天你主子就会大发慈悲让你高攀上他的鞋面,再努力几年你或许能因为善于模仿小丑取悦别人飞升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那时再见面,就得尊称你为普林尼夫人了,对吧?”
这不是他想要的。连珠炮般高强度输出后,诺顿的直觉告诉他。但他很快打消掉这种想法,转而以更加倨傲的姿态睥睨着眼前脸色发白的少女。
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让梅莉的大脑陷入当机状态,紧接着,羞辱、恼怒、不解…种种情绪如开水底部的气泡般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过多强烈情绪的刺激让大脑从当机状态强制转为过载状态,梅莉一时感到头晕目眩。
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数次后,梅莉整理好情绪,冷静地直视诺顿的眼睛:“坎贝尔先生,我是来还人情的,不是听你指桑骂槐的。还有,老鼠即使拥有财富也无法逃出阴沟,因为贪婪愚蠢让它们只能停留于眼前的利益。”
结局可想而知,二人不欢而散,脸上的表情都和那天的天气一样冷。
后来,梅莉凭借过人的学识与才华成为一名杰出的昆虫学家,并在不久后与普林尼少爷步入婚姻的殿堂;不到两年,这段美好时光便因普林尼先生的意外身亡而结束,梅莉成为普林尼庄园唯一的主人;与此同时,老坎贝尔前脚刚在肺病的折磨中燃尽风烛,诺顿本人便在后脚被确诊为尘肺病…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短到弹指即逝,长到足以由内而外地改变一个人,或者让同一起点出发的列车驶向完全不同的轨道。
偌大的普林尼庄园从不缺乏隐蔽之所。
“夫人又在为闪金石窟的事发愁了。”
“可不是吗,前几个自称地质学专家的家伙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只是看重了巨额奖金来的…”
走廊里传来女仆们的窃窃私语。
越是光鲜的外衣下越是容易滋生秽物,而那些不起眼的角落正是藏污纳垢的好去处——百年以来,庄园主们都遵循着这种处理方式。
也正是因此,庄园里从没有真正的秘密。
二楼西面尽头是一所由读书室改造来的套房:内间是简约舒适的起居室,外间是林立着塞满书籍的书架的办公室。此刻,梅莉——也可以说,普林尼夫人——正坐在外间的高背椅上,一手搭着宽大的扶手,一手隔着面纱疲惫地按揉太阳穴。
三个月前,普林尼庄园接手了闪金石窟开采的项目。这处矿地的开采早在三十年前开始,只是中途因发生意外坍塌事故被迫终止;直到一年前一位矿工在勘测时意外发现地底极可能埋有大量金矿,复工的事情才重新被提上日程。
说来好笑,甲方在和普林尼庄园签约前曾寻求过其他多个合作方,但最终都因缺少专业的地质勘探员遭到拒绝——力求稳妥是人之常情,没有哪个乙方会希望自己投注的钱资因为一个测量点的失误付诸东流。出于尽早为日后学术研究筹备足够资金的考虑,梅莉在深思熟虑后决定与这支潜力股合作,并亲自挑选勘探人员以确保开采过程能够顺利进行。
然而,现实不遂人意。先后应聘的几个“技术人员”除了能够熟练地使用探测仪外,在勘探方面的认知与常人无异。开采的日程因此一拖再拖,甲方的催促信也接踵而至。
本以为高额奖金或许能吸引来有才之士,结果却是鱼目混珠。梅莉放下报告单,无奈地长吁一口气。看来金钱的魔法尚未起效…
金钱就是魔法。
她想到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恩德洛武小姐——哦不,或许应该称你为,”男人拖长了尾音,“普林尼夫人?”
数年前稚气未脱的少年被如今高大阴沉的青年取代。岁月的刻刀不仅带来了更加立体的五官,也借病痛与过劳累之手勾勒出微驼的脊背、麻木的眼神和不可逆的憔悴。
尽管眼前的黑发男子与记忆中的诺顿·坎贝尔有出入,但男人脸上的复杂神态——长期桎梏于矛盾的自我认知中才会有的神态———还是让梅莉一眼认出了他。
诺顿拖出放在梅林对面的天鹅绒软椅,毫不客气地躺了上去。
“没想到你已经对上等人的做作腔调深得要领。”诺顿架起腿,十指相叉,意有所指地看向遮住梅莉上半张脸的黑色面纱,“恭喜腾达,普林尼夫人。”
梅莉没有对他的无礼言行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示意女佣为自己和客人分别堪一杯白兰地。
“好久不见,坎贝尔先生。”恰到好处的微笑像是焊在梅莉嘴角,“你大可以舍弃那个称呼——就当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之间的叙旧。”
诺顿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径自取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朋友?我可不敢攀这层关系。您是名利双收的大学者,富可敌国的庄园主,而我只是连下顿饭都不知道吃不吃得上的无名小卒。”他冷冷地看着梅莉,握着杯颈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普林尼夫人——说到这个,当年我可没想到那些话会在日后一语成谶,不过我想您应该不会认为它们是诅咒——至于叙旧,您想聊什么呢?关于金钱的魔法如何在您身上起效吗?”
“诅咒也好,祝福也罢,主观定义无法改变现实,未来也不会全然以过去作为依据。不过,”女人透过黑色面纱凝视着高脚杯中醇透的琥珀色酒液,“你是对的,坎贝尔,金钱就是魔法…这是廉价的魔法,却是我们仅有的。”
“而这种魔法让你在花园里享受人生的时候,把我丢进肺病滋生源里摸爬滚打。”诺顿厌烦地仰视着天花板,指关节有节奏地叩击桌面,“行了,寒暄到此为止。直说吧,你兴师动众把我从工地里请来有什么事?”
梅莉没有直接作答,只是在静默片刻后,将手边的合同与地质报告单推向对面。
诺顿粗鲁地抓起梅莉递来的纸张,眯起眼睛草草浏览一番,在心中大致有数后便重新将它们掷回桌面。
“普林尼夫人,交易得有诚意。”尽管事成后的奖金数目很令人心动,但诺顿不打算让她这么快得偿所愿。
梅莉双手交叠托着下巴,“坎贝尔先生,这不是交易,这是赌博。”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想必你还保留着看地质书的习惯吧?”
“没那么多功夫干闲事,但也没全废——托你的福,你之前送的那本还塞在抽屉里。”诺顿故作淡漠地答道,上半身却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怎么,我在赌桌上的筹码就是你嘴里的地质知识?”
“不,坎贝尔先生,”梅莉的身体以同样的幅度前倾,发出的每一个音节在诺顿听来都有如毒蛇吐信,“你是我在赌桌上的筹码。”
金钱就是魔法,它使平平无奇的矿地工人诺顿·坎贝尔一夜之间蜕变为普林尼庄园的地质顾问。
前一天他还在为屋顶渗漏的破事发愁,现在他却在市中心地段最好的公寓里,踩着波斯菊印花丝毯,坐着胡桃红木折叠椅,伏在黄金檀木桌上分析着闪金石窟的开采报告。
当在蓝图上标记完最后一个测量点,他用掷飞镖的方法将钢笔投进笔筒,随后精疲力尽地瘫在座椅上。
故意出错让开采过程出意外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念及此处,诺顿笑着点烟,他很想看看梅莉发现自己被当猴耍后的神情,不过他分得清荣华富贵与私人恩怨的主次。
他本就是笼中鸟,既然可以选择,为什么不在束缚相对宽松的金笼子里安心歇足。
事实证明梅莉的直觉没有错:诺顿确实是负责这个任务的不二人选。
她和他各自在资金分配和地质勘探的专业认知于此刻完美互补,十年前交易时的默契如今在二人身上重现:经过对何处爆破可以获得最大利润的简短讨论后,诺顿努嘴捏了捏笔杆,精确高效的策划方案成功出炉。
一个月后,一份绝佳的开采蓝图交到梅莉手中;不出半年,开矿工作已临近尾声;之后的一周,诺顿空空如也的口袋终于因梦寐以求的巨额奖金变得充实。
“来庄园做个客吗?”梅莉扶着楼梯把手,看向喜气洋洋的诺顿,“就当是庆功。”
刚体会到暴富滋味的诺顿看谁都格外顺眼,更不会拒绝一顿送到嘴边的晚餐。
晚餐在异常安静的氛围中进行,只是在刀叉碰触的间隙偶尔传来简短的交流、以及吊灯颤动牵连水晶颗粒相撞时发出的嗡嗡声。
“坎贝尔,吃饭的时候不要玩弄食物。”
“普林尼,吃饭的时候不要戴着面纱。”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当这差?”
“因为我爱上你了。现在把嘴闭上。”
用餐完毕,梅莉在诺顿诧异的目光中拆下面纱。
这是他十年后第一次见到她的全貌——他依然能从她脸上辨认出少年时期的梅莉的影子,只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没有让她容光焕发,反而使脸色更加苍白憔悴,右侧脸颊甚至被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浅色伤疤占据;细小的皱纹爬上眼角,湖蓝色双眸中的生机活力转变为淡漠的悲哀,眉眼间则是面纱无法遮掩的疲态。
“别这样,坎贝尔,你不是没见过我。”梅莉起身,示意诺顿随她一同去室外。
“真逊啊,普林尼,即使过上上等人的生活也避免不了苦难,还企图用面纱掩人耳目。”诺顿习惯性地嘲讽道,语气却不似往常尖锐——好像和梅莉斗嘴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而现在他正为达到该指标敷衍了事。
门内是敞亮的大厅,门外是暗沉的夜色,梅莉停步站在明与暗的交界线,深蓝的眼眸在光影中显得晦暗不明。
她回头看向诺顿,淡淡地开口道:“不要用苦难定义我,坎贝尔。面纱是伪装不是遮掩,所以它需要在关键时刻作为保护机制出现;但考虑到你庄园地质顾问的身份,我有必要为保障长期合作关系的稳定褪去伪装坦诚相待。”
“只是出于合作关系的考虑吗?”诺顿佯作失望地谐谑道,“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夜色渐浓,以至于他没有捕捉到梅莉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
“如果这么想能使你获得慰藉的话。”梅莉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语毕,她快步向花圃走去,任身后慢吞吞挪动脚步的诺顿冲她的背影扮鬼脸。
月光在大理石壁上隐隐浮动,光洁的地面映出两人被拉长的影子。
“普林尼,金钱的魔法到底是什么?”男人倚着栏杆,待晚风擦过桦树林发出的沙沙响动停止后,突然开口道。
“与其说是金钱,不如说是隐藏在利欲诱惑下扭曲的人性。”女人支着下巴,眺望水汽氤氲的紫色夜空,“愈是渴求,愈是束缚。”
“但如果不渴求,又永远无法摆脱束缚。”诺顿反驳道。
梅莉回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诺顿。
这个疯女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按到实验台肢解做研究。梅莉反常的神态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为了掩饰心底的不安,诺顿猛嘬一口烟,虚张声势地剜了她一眼:“再看小心招子烂掉。”
梅莉挪开视线,弯了弯嘴角,脸上仍是捉摸不透的神情:“只是对老鼠开始思考表达惊叹而已。”
久违的称呼让诺顿的思绪飘回十年前的圣诞,以致在还嘴时难得的心不在焉。
“最后他们不欢而散,脸上的表情都和那天的天气一样冷。
似是被某种超自然的磁力吸引,诺顿在转身而去后又回过头。
他还没走远,梅莉也是。目光很快穿越街道在人流中找到她的背影。
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诺顿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条宽约十米的街道,可这短短的距离却像一堵不堪一击又坚不可摧的障壁,可悲地横在二人之间。
他最终还是没有移动脚步。”
如果说现下将他束缚在她身边的是金钱,那当年又是什么束缚住了他穿越街道的脚步呢?
十年的积淀,足以使模糊过渡为清晰,足以使懵懂呈现出明了——好比深埋地底的金矿终于因为表层岩石的风化剥蚀重见天日。
尽管内心早已隐约察觉,但这个发现着实呛了诺顿一口。
“真是他妈的廉价的魔法。”他干笑数声,粗暴地碾灭手中的烟头。
你有一颗温热的心脏。
全文7k,一发完
01
思明走出自己的心理咨询诊所时,外面的路灯还在苍白的晨光中亮着,一楼窗沿的水泥缝隙中生了冰,街上没什么人在,似乎连秋日残存的落叶都蜷缩在街角瑟瑟发抖。
这天色实在是像极了圣彼得堡的白夜,适合去写作、喝热茶,或者出去走走,看着嘴边呼出的热气,然后再对着手里捧着的热土豆来上一大口。
思明是这样想的,他也准备绕路去随便买点什么早餐回来。这时的街上几乎因着某些连环杀手出没的奇诡传言而空无一人,只有四面八方传来些模糊不清的犬吠、还有某种似乎从鼻腔里发出的、受伤动物才有的虚弱闷哼声。思明的脚步顿了顿,站...
思明是这样想的,他也准备绕路去随便买点什么早餐回来。这时的街上几乎因着某些连环杀手出没的奇诡传言而空无一人,只有四面八方传来些模糊不清的犬吠、还有某种似乎从鼻腔里发出的、受伤动物才有的虚弱闷哼声。思明的脚步顿了顿,站原地踌躇不前,最终他还是一咬牙,转身拨开这片萦绕在伦敦街头的白雾,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冲了过去。
他并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他到底也不是什么冷血的家伙,做不到对受伤的小动物视而不见,所以他这些年陆续收留了猫、狗、鸽子……却也不会给它们起名,只是用“猫”“狗”这样的称呼去叫它们,当它们的身上的伤口好了之后,思明又会皱着眉头,将它们放走。
不……并不是说他打算始乱终弃或者别的什么,只是思明始终没有做好收养什么东西的准备……总地来说,思明恐惧亲密关系的建立。一但他想到终有一日,这些他起了名字的小动物说不定会因为寿命或是各种意外先他一步离开时,他便会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慌与悲哀。
在见到“它”之前,思明没有想太多,他只觉得自己要做和以往一样的事情——将它裹进衣服里带走,带去医院治疗好,然后回家稍加照料即可。
但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巴掌。思明穿过那片萦绕在周边的薄雾,看见一群乌鸦围绕在一个瘫坐的人身边,他走过去,那个人便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抓住了他衣摆的下角,十分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那般。
思明悚然一惊,疑心这是什么倒在这里的醉汉之类的家伙,他可没打算给自己找什么麻烦,但当他低头看过去时,将要出口的凶狠话却又被咽下了。
那是个很好看的醉汉。
重复一边,真的很好看。
他有着金色的头发,还有像是圣母院花窗上红色毛玻璃那般的眼睛,他们四目相对,然后他的双唇微张——
他在说什么?
思明俯身靠近他,只听见了一个隐约的外文单词,紧接着,思明看见他的睫毛颤了颤,头歪向一旁,就这样昏了过去。
02
当下很难用某个具体的词语去形容思明的心情,总之,当医院前台的护士伸手问他要那个人的身份证件时,思明确实有口难言。护士见他这幅样子,倒也无意多做为难,只大概帮着检查了一下送来的人身体没有异常,就催着思明赶紧带人出院,无辜的心理医生眼尖地扫到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只自来水笔,飞快地在病历的监护人关系【伴侣】的那一栏上写上了他的大名。
这大概是把他们当做一夜情过后的小情侣了。
思明看着身后排着的急诊长队,只能一边试着平心静气,一边狠狠闭了闭眼睛,劝自己大英帝国历来都是这样腐眼看人基的。半晌之后他睁开眼睛,深觉自己吃了个哑巴亏,无奈只能一边磨牙,一边带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出去拦了辆的士,打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当下的这一切都变得颇为新奇了起来,不管是放在桌子上的包、还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都成为了构成一场冒险的主要元素,而思明则是那个不知不觉就开始探寻真相的倒霉蛋,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在这一天彻底被颠覆,被陡然侵入房间的陌生人搞了个天翻地覆,如果不是看在他那张颇合眼缘的脸的份上,思明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将他原封不动地扔回白教堂街!
在差不多晌午的时候,熬了整夜和一早晨的思明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他忍不住缩到旁边的长沙发里,闭眼浅眠。
睡梦中,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活像是要给他开开眼界,思明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杵在他的身前,对方看起来像是在笑……思明不太确定,他费力地眨了眨眼,再看过去的时候,面前的人流露出一种脆弱又可怜的意味,活像一只在雨中湿淋淋的金毛犬。
“……既然你醒了就走吧,不送了。”思明说。
“这很难。”对方若有所思地想了几秒钟,他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极快地掠过外面,然后条理清晰地对思明说,“我现在失忆了,而在我身上……我找到了这个东西。”
他伸出手,递过来一张白色的名片。
这东西思明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诊所的名片,不过是初版的,现在他已经将之改换成了黑色的方卡。
“你有什么事?”他收下了名片,那该死的职业使命感敦促着他问道。
陌生的客人对着思明笑了笑,他说,“我现在无法回答你……毕竟我忘了许多东西,但如果,你愿意让我暂时留宿在这里的话……”
他将一张签着五个零的支票递过来,语气柔和却不容拒绝,“我将不胜感激。”
思明沉思片刻,终于无法抵御住他的魅力、好吧,或者说,金钱的魔力。
——他收下了那张递过来的支票。
03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这一段不尽人意的同居生活正式敲破了宣告扬帆起航的香槟,冲着深不见底的蓝海一路疾驰而去。
为了方便称呼,思明还是给那个男人起了个名字,起得很随意,叫做“杰克”,或许在大街上随便叫一声,就有八个九个相同名字的人会回头。
而“杰克”本人对此却并未有什么异议,反而在获知自己短暂的名字时勾了勾嘴角,引得思明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了动,总也想将手背贴在那头金发上乱蹭上一通。
失忆了的“杰克”缺乏目标,而思明却也不自知地受其吸引,或者说,他本质上恶劣的一面在犹如白纸一样的杰克面前难以遮掩地泄露出来了,说不好究竟是杰克故意引导的有意为之,但事情的起始真的非常简单,不过是思明再度将一只受伤的流浪猫放归之后,一着不慎,被挠了两爪子而已。
杰克却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那上面明晃晃的伤口外翻,血液沿着皮肉渗透着滴落下来,看着狰狞可怖。
杰克沉下了脸,一言不发地将上面的血液擦干净,然后将酒精尽数倾倒在了上面。
思明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知道杰克在不高兴,但却又觉得这一切莫名其妙,他看见那个男人将他的手一丝不苟地用绷带缠好,然后鼻翼微扇,将裹着绷带的手捧起来,放在唇边吻了吻。
“你这么喜欢小动物吗?”他问。
“……谈不上。”思明沉默了片刻,回答他。
“哦——你喜欢。”杰克自顾自地肯定道,“不然你也不会把我也捡回来。”
“你是自己凑上来的。”思明说。
“可你把他们都放跑了。”杰克问他,“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是我的。”思明想要将自己的手从杰克的手里抽出来,但却被杰克反手牢牢地抓住了,“他们都不属于我。”
“总该有个标准吧,”杰克追问道,“标准是什么?”
思明没有回答,他一根一根掰开杰克的手指,语气坚定又不容置疑,“完全属于我,不会离开我,就这么简单。”
杰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思明也莫名跟着松了口气,然后迅速站起来,避开杰克的眼神回到卧室里,把门关上了。
他抗拒面对他投来的目光,里面包含的那种朦胧的爱意几乎要令他的理智沦陷,但与此同时,他那所剩不多的两只也犹如吊起木偶的细绳,将他拽住,令他上浮,逃离这暧昧的陷阱。
“他不是你的。”思明如此警告着自己,随后,他听到了外面门扉合上的声音——杰克出去了。
但大概四个小时以后,门扉轻动,思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杰克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他最喜欢的小蛋糕。
他将纸盒往思明面前一递,又对他讲了些黏黏糊糊的好话……思明被这一阵的甜言蜜语哄得昏了头,险些忘记了之前他们不欢而散的事。
“等一下……”当杰克把手搭过来时,思明被冷得一个激灵,他这才注意到杰克身上依旧穿着他们刚见面时的那件毛呢大衣,可现在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你就穿这个?在外面呆了四个小时?”思明问他。
“一切都是值得的。”杰克回答他。
“你真的这么觉得?”
杰克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他像一只善解人意的金毛犬那样,温和又坚定地环住思明的腰,将脑袋靠上来蹭了蹭。
答案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又过了几天,思明偶然路过那家蛋糕店时,偶然听说前几日有一位举止优雅的绅士,曾因为身上携带的大额支票不能在此使用而站在冷风中打工了两个小时,被附近一众夫人小姐们引为笑谈。
思明也跟着谈论的路人们笑了起来,这下他完全确定了:他收获了一只金毛大狗,对方目前还是及其容易被控制的失忆状态,只要稍稍施加些心理暗示……
他想着,这样杰克就是彻底属于他的了。
04
思明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意,哪怕是在万籁俱寂的午夜,只要他侧耳倾听,便能够在黑暗中捕捉到杰克清浅的呼吸声,然后他便又会自顾自地睡着,听到暗处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知道那是杰克起来了,正在黑暗中困倦地睁开眼,在捕捉到他的手指之后将之捧在胸口,再度阖眼睡去。
——他差点毁了杰克,或者说,他差点毁了戈尔德.李佩尔,一个年轻有为的艺术家。
他意识到不能就这样继续放任自己和杰克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了,坦白来讲,他在杰克的纵容下愈发放肆,不断地冲对方施加着若有若无的暗示,企图在不久之后收获一只不会离开他的金毛大狗。
但这是不正常的。
思明焦躁地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墙面,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旁边的风一吹,带来的凉气直接沿着浑身的神经蔓延开来。
杰克很快便注意到了,他毫不犹豫地走过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一边询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一边伸出手,想要将衣服搭在他的身上。
思明抬起手,他拒绝了杰克的靠近,当杰克询问他时,他只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宛如被烈火烹油那般架在了火上炙烤,而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回答什么?难道要他告诉杰克,他过去的所作所为都是错误的,他后悔将一个前程大好的艺术家自私地留在这里,扣押了他的过去和记忆,只为了让他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当他说这些话时,杰克一直平静地注视着他的脸庞,就好像他们的职业陡然掉转了一般:杰克是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的心理医生,而思明则是那个突然失忆,流落到外乡的无助之人。
当思明再次以一种决绝的态度说出“分手”时,杰克竖起了一根手指,挡在了他的唇边,紧接着,他绽放出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微笑。
好像他周身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个微笑而改变了、他的气质不再那么温柔和煦,眼神变得冰冷而又充斥着涌动的恶意。
思明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杰克,总觉得一切都宛如一辆于夜间山崖处脱轨的列车,向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绝尘而去。
“你真的真么想的?”杰克问。
“什么?”思明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分手。”杰克颇有耐心地再次重复了一边,“你真的这么想?”
思明徒劳地张了张嘴,宛如一只被突然扼住脖颈的鸭子,他最后还是固执己见地陈述,“你应该离开这里,杰……不,金纹。”
金纹.戈尔德,也就是“杰克”这具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他站在原地,手指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看起来怡然自得。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思明冲着他宣布了最终的审判结果之后,一双巨大的手以势不可挡之势陡然插入到了他的身体中,掏空了他的所有内脏,只给他留下了一串由骨肉所组成的躯壳……但这也足够奇怪,他不像那个懦弱的人格一般,对思明充满了关爱和爱护的情绪,可那些话说出来,却依旧足以伤害到他,就像是在熊熊燃烧的弓箭一般,穿透了这具身体,开始灼烧内里存在的两个灵魂。
“好啊。”他藏起了自己阴郁的眼神,依旧对思明礼貌地笑着,“但你可别后悔,Mypup。”
金纹走下楼的时候还是白天,苍白的阳光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散落于台阶上,这是“金纹”第一次从这里走下去,但他迈出的脚步却又和之前一般分毫不差。邻居的一位少女此时正在上楼,她原本打算同往常一样和杰克先生打个招呼,但那只手举起了一半,就滑稽地停留在了原地。
——往日温和的杰克先生此时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那姑娘和他对视一眼后便牙齿打颤,踉跄地蹲坐在了楼梯上。
05
很多问题……还有那么多怪念头,这些都交杂在思明的脑海中,撕扯呐喊着,像是谁都要在里面占据一席之地一般,思明一会儿想到底杰克找他的缘由是什么,一会儿又想到了他临走时那压抑而又疯狂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朝一夕、或是经由某一个念头铸造的,而是经年累月的冲刷,才使得那样阴沉的神情要比起他原来和煦的神色更加适合那张脸。
“而且,”他在内心挣扎着,“现在外面也不安全,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
思明再也无法坐在原本的沙发上了,他的手指攥紧了衬衫袖口,伴随着一阵布料皲裂的刺啦声,他也猛地起身,冲着金纹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金纹走在街上,他很少会像今天一样烦躁。
上次来到这条街道的人是那个“好孩子”,他在他的脑海里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看见思明对着“他”笑,然后递过来一只可丽饼,再然后他们手牵着手,走了回去。
金纹不愿承认自己在嫉妒“杰克”,他更愿意像以往一样,带着一种超然的骄傲,俯视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白痴和混血杂种们,顺便带着一种审视和鄙夷的目光,去看那个“好孩子”又做了些什么事。偶尔有了兴致,他也不介意动手清理一些令人作呕的驱虫,给予他们的白骨在坟墓中一顿好眠。
当下的他心烦意乱,身边过路的人很快变成了一条一条絮状的影子。几分钟后,夕阳彻底泯入水中的那时,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街巷中,毫不犹豫地抬手杀死了过路的人。
思明感到时就见了这么一副景象,一股生理性的不适促使他呼吸急促了起来,就仿佛被一柄重锤抡到了胸口上,他的脸颊发热,头脑发胀,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该做什么。
杰克就是那个雾都的杀手……这一点是那么简单,那么简单,那么明了,他从一开始就应该看出来的,但在这一刻,他却只想着自己可能要失去他了,这是……他拒绝接受的。
思明想要后退、或者是恐惧地尖叫出声,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这么做,但实际上,他也只是吞咽了一口唾沫,任由金纹牵起他的手,在他的指尖烙下了一个惊心动魄的轻吻。
思明从金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指尖,想要它们不要在移动的时候发抖,然后他看了一眼手机,强作镇定地冲着金纹邀请道,“你现在想起来了,也许我我们可以继续之前定好的心理咨询……你愿意和我走吗,杰、不,金纹。”
思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话尾已经带上了些祈求的意味。站在他面前的金纹美的就像一只传说中索人性命的神祇,但在一片泼了血的废巷里,再如何美丽的表象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
金纹看着他试探性伸出的、还在发抖的手掌,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感逐渐满溢上来,促使他的理智跟着瓦解掉了一大块,他立刻就心软了,放弃了之前想要杀掉思明然后再吃掉他的想法,旖旎的欲念混合着杀意一起满溢上来,他重新站在了支配者的地位,确信他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恨不得立刻就将思明带回自己购置的宅邸中去,然后将他用金色的鸟笼关起来,日复一日欣赏他颤抖可怜的样子,他不会伤害思明,他会好好养着他,拉扯着他跟他们一起坠入地狱。
于是金纹走了过去,他低头俯身,毫不客气地用沾着血的食指和拇指掐住了思明的下颚,狠狠地咬在了那张嘴唇上。
06
他们跌跌撞撞,两个人拽着彼此的衣服回到了宅邸中。金纹对那两片带有讨好意味亲吻过来的嘴唇心醉神迷——那两片微凉干燥的小东西在吻过脸颊时,总带着一种湿漉漉的触感,像是细腻的花瓣轻触于面容之上。
说不清楚最后是谁先睡着的,但当金纹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房间里阳光正好,而坐在床头的思明正对着他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醒啦。”他温柔地问候道。
金纹沉默片刻,举起了手,向思明展示自己手腕上的镣铐,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缱绻,
“是你做的吗,Darling?”
有那么一两分钟,房间里谁都没有说话,在某种单调的吱呀作响的寂静中,思明弯下腰,任由自己的头发暧昧地垂落在金纹脸上,他盯着他看了半晌,好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是我,”他大方承认,“我把你捡了回来,给你起了名字……虽然这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那又怎么样呢……“杰克”是我的小狗。”
“是吗?”金纹看着他,问,“那我呢?”
“你是为了这个,所以才远渡重洋来找我的,对吧?”思明出其不意地问,“为了治好你的双重人格。”
“别这么说。”金纹皱了皱眉,他说,“我不喜欢你说这个,Darling,我们不是彼此的附属品,也不是你们口中的……”他顿了顿,似乎这个词令他难以启齿,“缺陷。”
“我知道,”思明说,“我知道。我不会将你们一概而论,但是我也不会放你离开,金纹,你太危险了。”
金纹侧头看了他一眼,思明知道他在思索,推理着该如何脱身,但最终,他也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摸索着褪下了右手上的戒指。
他挽住了思明的左手,然后那双带着镣铐的手伸出来,将那只金红色的戒指戴到了思明的无名指上。
在这期间,他注意到思明的指尖在轻微地颤抖,金纹想了想,又在上面烙下了一个吻。
“你都在发抖了,别怕,我们都不会伤害你。”
这时天光乍破,云朵璀璨,琼鸟汲汲,在这个稍显漫长的亲吻中,思明反过来圈养了一只属于自己的爱宠,又或许,他才是被彻底圈养的那个……谁知道呢,可心的事情并不能一概而论,就像金纹藏起、最终又放回思明枕头底下的那把解开镣铐的钥匙一样,或许有人正志得意满、乐在其中呢。
end
番外新增部分看置顶的新本哦
回礼是一段思明的过去~连接着第一段的,回礼的倒数1.2段是新内容
你是个亿万富翁。
你有个很可爱的小娇妻,但他一直在尝试谋杀你,继承你的遗产
你是如此爱他,以至于你根本不想告诉他其实你不会死
萨贝达眼睁睁地看着杰克喝下了那杯掺着氰化物的咖啡。
那指甲盖大小的氰化物,理论上可以瞬间要了一头行走在非洲草原上的大象的命。
然而他的丈夫——杰克却在不紧不慢地喝完了那杯咖啡之后,扭过他英俊的侧脸,冲着他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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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转角酒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美国西部的飓风将来人黑色的领带先一步...
街道转角酒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美国西部的飓风将来人黑色的领带先一步吹起,系的敷衍的下摆荡进了光线昏暗的屋内。
“威廉,你在吗?”萨贝达迈开大步走进来,木门在他身后发出了扇叶被合上的重重咣当声。
“你在搞什么,萨贝达?”一个系着着黑围裙的人打着哈欠从吧台后面的小门里走出来,脸上还带着睡着后衣袖褶皱留下的红印。
萨贝达将装着氰化物的小小透明口袋啪的一声甩在吧台上,整个人颓然地拉开卡座的椅子瘫在上面,他从怀里掏出烟盒,将火柴蹭在桌子上划着,给自己点了根烟,颇为忧虑地深吸了一口。
“威廉,我建议你再去检查一下装着药品的罐子,你他妈是不是把糖块儿当成氰化物给老子拿上了。”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威廉拿起那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食指和拇指一撮,将密封着的塑料条子打开了,他皱着眉闻了一下,然后就差点儿被扑面而来的苦杏仁味儿呛得岔了气。
“萨贝达?你耍老子?还是你终于血腥味儿闻多嗅觉失灵了?这么明显的氰化物气味,别告诉我你闻不到!”
“我当然闻得到,而且我也确定我确实把它们全都放进那杯咖啡里了。”萨贝达颇为忧愁地把烟灰磕掉,让那个燃烧殆尽坠落的圆柱体摔碎在胡桃木的吧台桌面上。
“甚至还是我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威廉,你能想象吗?”他的语气有些恍惚:“那人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别这么看我,伙计,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再来找你确认一下。”
他抬起头,里面像是有血色在翻滚的晶亮红色眼眸认真注视着威廉。
“你真的确定,没有拿错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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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吵闹的游人,然后一切声音和景象都被一扇古老城堡的大门所阻隔。
杰克还是那幅老派绅士的打扮,他走在路上避开一个满身刺鼻香水味浓妆艳抹撞过来的女人,绕开一个吵闹着乱跑叫嚷的小孩,避开了大群从巴士上下来的游客,他从由洁白大理石制成的门扉里走过去,一切一如几个世纪这座城堡刚刚建好的时候。
“不管过了多久,人类都还是这么吵闹,对吧?”红发的裘克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Emeraldisle(翡翠岛)。
“也许。”杰克点点头,没在意裘克的调侃,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面的时针正滴滴答答走动了半个格子。
他把礼帽放在一边,对着靠在躺椅上摆弄打火机的裘克开了口。
“你最好快些说今天把我叫来这里有什么事,我的宝贝儿应该就快要回家了。”
“你还在玩那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裘克的手因为震惊而抖了抖——他实在想像不出,当年那个他刚打了个招呼就用利爪招呼上来的开膛手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还请你对我的爱人尊重些,裘克。”杰克不紧不慢的招呼侍者给他来了杯咖啡,闭着眼睛享受咖啡氤氲而上的热气。
“但很快,我们之中就会加入一位新成员了。”
“我的伴侣——奈布.萨贝达。”
“好吧,好吧,那么我再去试一次。”萨贝达摊开手,呻吟了一声倒在吧台上。
“杰克那个老混蛋——”他小幅度地挪动了一下胳膊,把手悄悄搭在了自己酸软的腰上,面色发苦的揉了揉——昨晚的纵欲过度显然已经让佣兵饱经锻炼的身体也吃不太消,他咬牙切齿的想着如何才能快点解决掉杰克——伪装成一场意外,不会引起过大轰动、然后继承这个阔佬的财产,之后他就去拉斯维加斯或者找个南方的小岛度假。
萨贝达愁眉苦脸地在脑内罗列了谋杀杰克的一、二、三种方法——老天,照着对方这个做法,就算不是为了钱,仅仅是为了自己已经岌岌可危的腰着想,萨贝达都愿意免费干了这票。
“这么说——你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给他初拥?”
“真有你的,杰克,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看中了就会不管不顾先把人抓到手的类型。”绿色的翡翠岛鸡尾酒上晃晃悠悠地折射出水波,倒映出裘克的面容,他带着三分嘲弄向着开膛手发问。
“随便你怎么说。”杰克搁下咖啡杯,瓷器的底面互相碰撞,发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清脆碰撞声。
“你动了真心?杰克,你不敢说吗?你在畏惧他得知你不死族的身份后逃走?”裘克鼓起了掌,响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宛如幽灵一般飘荡着,“我真期待看到他在知道你是个死不了的怪物之后的表情。”
杰克端坐在那里,前额垂下来微卷的发丝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庞,他的手腕垂低在桌子上,泛着健康浅玫瑰色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半晌,他在片刻的沉思之后抬起头,露出了带着一丝残忍和三分理所当然的笑容。
“别开玩笑了,裘克,我只是因为他努力想要谋杀掉我的样子太过可爱才不忍心告诉他。”他将手腕举高,注视着里面的秒针饶了一大圈,然后又滴滴答答地转回原位——一如他们不死族生命的最真实写照。
“我是如此爱他,不论是他睡着前蜷缩起来的小动作、还是咬着牙和我撒娇时微微颤抖的嘴唇,我都将之深深刻印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始祖本就象征着罪恶,传说就连虚无缥缈的灵魂都不能拥有,人们传言我们畏惧银器、畏惧着阳光,但事实如何?”
他站起身,周围衣着华贵的人们立刻恭敬地俯身向他低下了头颅。
“事实上那都出自我们的口鼻,爱情?我可以诚实的叙说,我不是那种将自己看成是一眼看到一个人,就会一生都钟情于他类型,但偏偏,他就出现了。”
“在他出现在我面前之前,不论是迤逦的丽人还是皮囊足够好看的名门,在我眼中都是灰白的色调,不论他们有多么可爱、多么优秀,都让我的心连一圈涟漪都不能泛起,可是他,只有他。”
“承接着我所有的欢喜,一举一动都紧紧拨动着我的心弦,他是我的欲孽,他是我黑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他站起身,脊背挺直的线条流畅又优雅,质地精良的鞋跟和大理石地板相撞。他富有磁性的、低沉的嗓音自远处传来。
“我断言,我的伴侣是不可能离开我身边的,无论何种理由,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的小先生该回家了,失陪。”
在杰克回到家之前,萨贝达就先一步到了家,并且在通往地下室的楼道口做了足够多的准备——一个受到细微震动就会牵引着固定好的枪管儿射出性感子弹的小装置,手枪用的是杰克自己的,他有足够多的道具将谋杀现场伪装成一起擦枪走火的意外事故。
'真可惜。'雇佣兵一边布置着陷阱一边想着。
“杰克那个家伙,怀里躺着还挺舒服的。”他一边用牙齿咬住栓着枪械的绳子,脑子里一边浮现出了自己曾经枕着睡觉的胸膛被子弹射中的场景——然后杰克躺在地上,身躯逐渐变凉。他不禁抖了抖,手里的动作也慢下来了些许。
“如果一开始不是彼此心知肚明领了证互相当对方是床伴就……好……不,我怎么可以这么想。”他甩了甩头,试图摆脱这荒谬的想法,毕竟——毕竟自己一开始只是打算给自己退休后的潇洒生活找个金钱保障,没打算真正把自己也赔进去。
“按照他以往回来的习惯,应该会先给自己一个拥抱,然后打开那扇我从未进入过的大门,去地下室里面捣鼓些什么——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汽车轮胎碾压过石子路面的摩擦声很轻,但这瞒不过感官灵敏的雇佣兵。他匆忙检查了一遍机关,然后回到一楼,路上还顺手捞过搁在椅背上的白色围裙系在了腰上,做出一副正在整理房间的样子。
杰克一进门,就发现他可爱的爱人正在手忙脚乱地忙着将椅子推回原位,然后小妻子昨晚被他使用过度的喉咙里发出了刻意放软的声音。
“亲爱的?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他甚至能够听到小妻子在刻意放软声音讨好他之后,牙齿狠狠地互相咬合,发出的轻微磨牙声,显然,小妻子就算背地里恨不得生吃了他,面儿上却又要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副亲昵又恩爱的样子,不得不说,这样可爱的萨贝达简直让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他微微呼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几不可闻的硫磺硝烟味儿从鼻子的腔道里流入肺部——那味道如此细微,如若他不是个怪物,根本就不会察觉到。
看啊——果然,他可爱的小萨贝达,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似乎又做了一些有趣小机关等着迎接他。
“奈布。”他走过去,从后面将小妻子揽在怀中,伸出手盖在萨贝达脸上,感受着手心被根根细长的睫毛划过,带来些微瘙痒的感觉——他颇为爱怜地俯身冲着爱人的耳根吹气。
“我猜您自从早上醒来还没去过厨房,蜜糖。”杰克把系在衬衫领子上的深红色领带单手扯开,指尖灵活地转动的两圈,腥红色的领带就沿着欣长手腕上的青色血管向上攀援,然后又被旖旎地在萨贝达脑后系住,遮着他的眼睛打了个蝴蝶结。
“您得自己摸索着走过去。”他牵起萨贝达的手,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一打开橱柜就能看到的,Unepetitesurprise(一个小小的惊喜)。”
萨贝达眼前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桌面的轮廓,然后一点点往前挪动着,在黑暗下,他的五感变得越发灵敏——指尖先是触碰到了客厅墙纸的细密纹理,然后是被他们一起漆成了白色的门框——萨贝达还记得在他们一起搅弄白漆的时候,杰克恶作剧一样的将提前准备好的面糊蹭在他脸上,然后在他还没生气之前,耍赖一般地凑过来亲吻了他。
再往前走,他摸到了厨房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他一把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领带。
面对着他的橱柜门敞开,比晚霞还要明艳的玫瑰像是快要燃烧起来,摆放在层层叠叠花瓣中央的,是一个包裹着深蓝色法兰绒的戒指盒。
萨贝达的抿了抿唇,像是提前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似的,他伸手——然后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以至于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打开了那深蓝色的小盒子。
一枚戒指正静静躺在那里,戒指盒里还附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我想了想,蜜糖,如果要向您表明心迹,促使您正视这段感情,来给您一些安全感的话,这个欠着您的求婚,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我的爱人啊,我爱上了你并承诺守护你一生。'
'tilldeathdouspart(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啊……佣兵突然如释重负。
这么说……我不仅仅是他玩完就会丢掉的床伴,他也喜欢上了我对吗。
这真是……
萨贝达将那张卡片攥在手心,他的眼角不知是被从窗格玻璃里投射过来的夕阳映衬,还是被自身情绪所影响,泛起了一层淡薄的红色。
太好了。
“砰!”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处传来的巨大枪宛如一个错误的音符,突如其来地插入到了这原本如诗般的画面。
萨贝达愣住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撑着瘫软的身体来到了外面。
客厅并没有人,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弥漫着烟尘的气息,扳机已经被扣响,这么说杰克终于……
萨贝达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瘫坐在了地上,他低垂着头,大脑一片空白。
鞋跟踏在台阶上向上走过的声音响起,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鞋出现在了佣兵的视线里。
他抬起头,看着血色正从杰克的胸膛顺着白衬衣缓缓溢出,而他的爱人,却犹如一个没事人一样,弯腰蹲下,揽着他,下巴贴着着他的头发蹭了蹭,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安抚着。
他听见那个死不了的怪物开口了。
“您可真是个不够聪明的小笨蛋,弄出这么大动静,一会儿要怎么去跟邻居解释呢?”
“你没死?!”佣兵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把手腕抬起,轻轻搭在了杰克的脖颈上。他感受着手下传来的温热的、跳动强筋有力的脉搏,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幻觉。
“我是不死的怪物,蜜糖,您看,我很有钱,也很幽默有趣,最重要的是——我爱着您,并且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你愿意喝下我的血液,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然后接受我的求婚吗?”
“你可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
萨贝达笑了起来,拉过他的领口和他交换了一个尚带着血腥气息的吻。
“这一单,佣兵稳赚不赔。”
四季的小声bb:有没有被我吓到呀?原梗出自外网,卧底番外这个国庆假期就会更出来,已经写完啦,后天或者大后天会更的样子。过一阵子大概会有一个筹备很久的大惊喜告诉杰佣圈的大家吧。
...为什么520没有,我也不知道
总之各位521快乐~
等一下?!这张眼睛好像是睁着的?!不是我脑补吧家人们?!
微微睁开一条缝,涩气度爆表!天哪程小时你怎么这么会!!!
好像一眼注意不到眼睛……?再裁一裁,之前的放p2了
朝你大胯捏一把
在一个瑰丽的下午,我无端想起了陆沨。
胸口像堵了一片汹涌的潮水一样肿胀,这水似乎要顺着诡异的音乐的节拍从我的眼鼻里溢出来。
在风和日丽的下午,陆沨在干什么?
在没有小蘑菇的日子里,陆沨在干什么
他在那副冰冷强硬的躯壳下想些什么?
陆沨,陆沨。
一个深邃绿眸下内外皆如钢铁的男人。
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父亲,母亲背叛基地,自己还被束缚着为基地效劳的人。
你说人类利益高于一切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你将冰冷的枪口指向同胞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所有指标指向完美之前的日日夜夜。
金碧辉煌和腐烂破败一同降临在你的肩上时,人类先祖闪烁了几万年的智慧之星悄然。
你的信仰于......
你的信仰于平地拔起,耸立的顶端直插极光之巅。
为何你诞生在笔下,拥有如此非凡卓绝的魅力,让所有悲哀的劣性和鄙薄的嚣张被你盛大的包容骤然扑灭在脚下。
你不会低头蔑视,也不会视而不见,你会踩过泥泞和非议,再一次毫无误差地把枪口对准异种和敌人。
深渊里仰望繁星,疾风呼啸旷野,假使没有安折的出现,你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冷静从容,守在基地城墙之外,执拗地挺拔着身姿,和历代以来无数审判者一模一样吧。
无需赞扬也无需铭记,如果深渊的巨口不幸把你吞没,你也会无私地将最后一丝价值留给人类,留给你守护的家园和希望,然后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地走向历史当中,成为荣誉墙上冰冷的一颗徽章。
突然想起来乐府诗里的一句话,“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不是悲哀,不是控诉,而是既定事实的默许。
也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好piu亮
只调了妆容哦,感觉妆容跟妹妹好配哦!
大文哥和小严总撞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