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爸爸妈妈和弟弟在我床边围了一圈,看到我醒了,还是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嘴唇蠕动了两下也没说出什么骂我的话,只是小心地凑过来抱住我。“你真要吓死妈妈了…”她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不敢把我搂得太紧只好张大手臂抱我个满怀。弟弟是哭得最大声的,边叫我名字边要往我身上爬,又被爸爸截住,怕他碰到我的输液管。我应该对他们觉得抱歉的,但我没什么反应,看着他们仨通红的眼角,我只是在想,朱志鑫为什么不说话?
我也这么开口问了。
我说:“朱志鑫你为什么不说话?”
窗边的身影并没有回答我。妈妈听到我的话哭声都停了,她顺着我的视线望去,然后她哭得更厉害了......
窗边的身影并没有回答我。妈妈听到我的话哭声都停了,她顺着我的视线望去,然后她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要爸爸去找医生。
原来你是假的。
也是,真的朱志鑫看到我这个样子表情大概不会这么平静。他会对我说什么呢?我猜,他可能会嗤笑一声,跟我说:“就跟你说割腕死不了人吧。”我也会回他说,对,所以我没在床上割。
然后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他应该会被吓到吧。毫无疑问,我的行为会超出他的认知。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被问诊,被带去做核磁,还填了几个量表。折腾了一圈,医生谨慎地说我可能是精神分裂,但目前不能确诊,需要再观察一阵。我是不是精神分裂还没得出结论,我妈表现得倒是要裂开了。我好像被朱志鑫带的也有了点幽默细胞,对什么都能开玩笑了。我侧头看去,朱志鑫朝我笑了一下。
我现在有点讨厌朱志鑫的笑。他的嘴角挑起,笑意并没达到眼睛里,更像是一种礼貌。和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跟我提分手时的那个笑一样。但我还是跟着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
不过医生还是给我开了奥氮平让我先吃着,他说一天一次就够。当天午饭后我就吃了半粒,剩下的一半是在第三天吃的,因为第二天被我睡过去了。大概是我的体质对它比较敏感,所以嗜睡的症状在我身上表现的尤其明显。医生让我再观察一下,如果反应还这么大的话就再减一半的量。
出院之后的几个月里,奥氮平另一个常见的副作用——变胖——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反而可以称得上是暴瘦。我当然没有刻意节食,我只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是可有可无的。我没有食欲,想不起来吃饭,看到家里的钢琴也不再觉得可爱。我也试着去弹过,有时手指会使不上力,弹出来的声音跟预期偏差很大,慢慢也就不弹了。以前总以为这世界上没什么事能让我放弃钢琴,毕竟我弹了这么多年也爱了这么多年,但真要放弃的时候发现也没什么难受的。它只是钢琴。
我也在慢慢适应和朱志鑫共处。反正他也就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偶尔和我对视,从不和我说话。练习对他视而不见并不算难。
期间我也去接受了一次心理治疗。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不好的。”
“你还是能看到他么?”
“当然,他就在那。”我指向医生背后的窗户。诊疗室里的百叶窗是拉上的,不知道朱志鑫还站在那里看什么,明明什么都看不到。
医生跟我说话的时候会拿起笔写点什么。“你愿意跟我聊一聊他么?”
“那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感觉到痛苦比较多还是快乐比较多?”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痛苦和快乐都有,很难说哪个更多些,除非我的心长成了一杆秤。但我知道,跟朱志鑫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痛苦也是带着快乐的,所以我要快乐,也要痛苦。
那次心理治疗之后我就跟妈妈说我不要再去了。咨询师总是试图引诱你倾吐你的内心,他们好从中抽丝剥茧地找出你痛苦的根源。我不需要这个,我知道我是为什么而痛苦。而且咨询时朱志鑫也在一旁陪着我,我不想在他面前跟另一个人诉说我对于他勇敢的不安。他生出直面自己的勇气是为了推开我,我该高兴么?我做不到,我宁愿他一直逃避着敷衍地说爱我。这太卑鄙了。
后来我连药也停了。这药对于我的幻觉并没有什么效果,朱志鑫仍然在那里。而且我也分得清幻觉和真实世界,我知道眼前的朱志鑫是假的,我的日常生活并不受他影响。反倒是被药影响了很多。我吃了药之后开始频繁摔跤,我的腿仿佛和我本人脱离,拥有独立地思维系统,它会不受我大脑控制地动作。医生说可能是药物引起的迟发性运动障碍,鉴于我的药量已经减到1/4了,换一种药由于作用机制差不多也很有可能会导致相似的副作用,不如干脆停药了。后续要继续观察,如果病情没有恶化的话,那只要维持心理治疗也就够了,毕竟我的症状不算严重。
我的状况趋于稳定之后,妈妈想送我到国外去修养,她觉得我留在广州会不开心。其实在广州只要远离大学城我就没什么跟朱志鑫的共同回忆了,我们主要的活动范围并不大。但仍然有很多途径会使我想起朱志鑫。
比如有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在下雨,我想起去年台风季的时候我跟他正在同居,那天雨也下得很大。一层层的雨水叠在窗户上,我们像被包在一个水球之中,透过模糊的水流看不清外面。出租屋的门窗密封性不太好,屋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配上雨水溅起的风,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点凉意。我起床准备去上课又被睡梦中的朱志鑫拽了回去。他说:“别走。”我就留下了。那是我大学第一次逃课,没什么理由。
所以下雨的时候朱志鑫会离我更近一点,他就站在我身边。
我跟妈妈说我不想去欧洲我想去南美。好像这些年在重庆和广州淋的雨还不够多,要换个更潮湿更多雨的地方去被浇个透彻。她拗不过我,最后还是把我送去了哥伦比亚。
一开始我是住在波哥大,这里海拔很高,有时出门的时候甚至会觉得冷。但这里人还是太多了,我现在不太适应人流密度这么大的地方。然后我搬去海边住下。这里更像我想象中南美的样子,闷热、潮湿、多雨以及大片的树林。
我和朱志鑫一起住在海边的小房子里。我每天跟妈妈隔着13小时的时差视频,隔几天就会有人来给我送些生活必须品,偶尔我也自己进城采购。平时自己做饭,我对吃饭没什么想法,饿的时候才想起来要吃东西,不挑味道,能吃就行。有时候做完的时候已经不饿了,草草吃了两口就放进冷冻,等下次再饿的时候直接用微波炉热一下。朱志鑫不吃,总是我一个人在吃饭。
当地最不缺的就是下雨天。那天外面在下暴雨,整个世界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好像地球上只有我和我的房间,好像世界上只有我和窗边的朱志鑫。但朱志鑫是假的,他只是站在那里,不会跟我说话。然后我没忍住,推开门走进了雨里。我一路走到了森林的边缘,土地被雨水浸得柔软、泥泞,每次迈出去的那只脚都会被大地吞噬一点。我干脆躺在一个粗壮的大树下。当时雨大得连虫子都要窝在家里,地面上除了一些被打落的树叶和树枝外什么都没有。我感觉我的心脏好像和身下的积水化做一滩,大地将我们拥抱着,世界上真的只有我和我旁边的朱志鑫了。
我转头看了他一阵,他看着天空,嘴角带着笑意,像他无数次对我笑的那样。我也向天上看去,穿过树叶,穿过雨水,看到了并不蓝的天空。灰色的,被云层后的日光照得微微透着亮。我浑身发热,又扭过头去看他,然后对他说:“你是假的。”
那天没有打雷。之后我连发烧带休息在床上躺了两天,但下次暴雨的时候还是又推开门走了出去。我渐渐爱上了淋雨的感觉。
朱志鑫总是陪着我。当你置身于暴雨中的时候,除了雨声,除了风声,只能听到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只能感觉到大地和自己。我会问朱志鑫雨这么大你的衣服有没有被打湿,然后我在雨中获得一些清醒。
不止妈妈问我过,我也问过我自己,我为什么会为了朱志鑫做到这种地步,我就这么喜欢他吗?真要深究反倒说不上什么理由。只是跟朱志鑫在一起的时候太快乐了。他对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可以开一切的玩笑,包括他枉死的父母,包括他自己。他像一只意外挣脱的气球,我抓住了那根绳,以为可以把他带回地面,但他拽着我一起飞起来了。失重的感觉让人害怕,一开始离地面还不够远的时候我不舍得放手,后来就只能把他抓得更紧一些了。
淋了不知道多少场雨之后我终于对钢琴以外的东西又有了些兴趣。我想画画。我想把那片天空画下来,那片窗户外面的、被层层枝叶和雨水遮挡的、我和朱志鑫一起看过的天空。所以我准备回国。最近我没怎么再看到他,也能够冷静地回忆我们的过去,只是偶尔会在人群中看到他模糊的身影,我想我已经放下了。
回国之后我计划换到一个干燥的大城市生活。一是大城市的教育资源总是要好一点的,无论哪方面。二是我想告别之前潮湿的人生。再有就是人多的地方重逢很难,我跟他能不见面的话最好就不见了。但如果还是意外遇见了,我现在应该也可以笑着跟他打个招呼,然后再挥手告别,就像我排练过很多次那样。
原来假的永远和真的是不一样的。
人生好像就是一次次被困住,我从一场雨中走入了另一场雨里。
End.
一些没头没尾的Oscar&Richard同人
由于只看过陈科铭的R,码字时有代入。另外参考了编剧手记
OOC属于我,请勿上升演员
Richard推开化妆间的门,不出意料地闻到了一股酒味。只见他的搭档正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半眯着眼端详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双颊微红,脸上满是惬意和迷醉。一旁的桌上放着个酒瓶,里面已然见底。
Richard皱皱眉走过去:“Oscar,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演出前喝酒,你怎么还喝这么多?”
Oscar看着面色不虞地向自己走来的搭档,毫不在意地咧开嘴笑了:“Richard,我没喝多,喝好酒是不会醉的……”话音没落,他就毫无说服力地打了个酒嗝,嘿嘿笑了两声,......
Oscar看着面色不虞地向自己走来的搭档,毫不在意地咧开嘴笑了:“Richard,我没喝多,喝好酒是不会醉的……”话音没落,他就毫无说服力地打了个酒嗝,嘿嘿笑了两声,又若无其事地将酒杯往嘴边送。
——却喝了个空。Oscar虚握了一下不知何时只剩空气的手,慢半拍才意识到酒杯被半路夺了去。夺人所爱的人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液。
“Richard,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酒!”Oscar试图阻止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搭档喝光他最后一口珍藏的佳酿,还挑衅似的将酒杯倒过来甩了甩。
“的确是好酒,Oscar。”Richard故意回味般舔舔唇,看着一脸痛心的搭档,心情大好地拍了拍后者的肩,“今晚有不少客人,好好演,有了钱什么酒买不到啊?”
Oscar还沉浸在痛失美酒的悲痛中,扁了扁嘴还想说些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迎面扔来的戏服砸个正着。Richard背对着他,一边打理蓬松长裙上繁复的花边,一边头也不回地嘱咐:“上次你加的戏太过了,这次收敛点。”
自从Oscar将《布鲁克林大桥的传说》里上演过一遍又一遍的悲剧改成了大团圆后,不知是这个甜蜜暖心的结局治愈了劳工们疲惫的心灵,抑或是这版曾被黑手党包场还津津乐道的故事引起了人们的好奇,也可能是两者都有,总之自那以后,阿波罗尼亚门庭若市,甚至连一些平时喝了酒就走的客人也加入了观看演出的行列。嗅到商机且有了一次成功经验的Oscar因而多了个坏习惯——在舞台上临场发挥。这种情况刚开始出现时,Richard还能凭借丰富的舞台经验,以及同对方长期配合培养出的默契不着痕迹地圆场。然而随着次数增多,他应付起来也愈发劳心劳力,有几次甚至险些演变成舞台事故。事后Richard不止一次针对此事向Oscar提意见甚至发脾气,后者每次都陪着笑脸照单全收满口应承,后来的演出也的确收敛了些,却仍无法完全改掉这个毛病。
所幸之后没再发生过难以收场的局面。Richard深知以Oscar的性格根本无法照本宣科地表演,干脆默许了他在剧本框架不变的前提下自由发挥细节。此举一出收效甚佳,很多忠实观众在看过许多遍的剧情中体会到了新鲜感,纷纷赞不绝口。偶尔出些状况,两人也能化险为夷平稳收场,一方面得益于他们默契的配合,另一方面也少不了Richard每次拉着Oscar事前讨论事后复盘的功劳。
此刻,Oscar正往假胸肌外套戏服,耳边回响着Richard关于演出事无巨细的说明,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忽起来。他的精神因酒精而变得兴奋,注意力却有些难以集中,时而落在Richard对剧本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解说上,时而又飘到对方身后桌上的酒瓶。
那可真是瓶难得的好酒——Oscar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晚的演出一如既往地成功,台上的穷小子和富家女奔向彼此紧紧相拥时,台下的口哨声、掌声、欢呼和呐喊声霎时响成了一片。Oscar正沉浸在穷小子失而复得的情绪中,被忽然炸开的声音一吵,一瞬有些出戏,怔了片刻之后下意识将富家女又搂紧了些。
这时,他忽然闻到一阵酒香。
依偎在爱人怀中的富家女双眼含泪,激动难平,浑身颤抖,吐息急促。而在这一呼一吸之间,馥郁的酒香漏出,在紧贴的二人过近的距离间幽幽弥散。大概是今晚喝得确实有点多,Oscar隐约感觉到了一丝醉意,同时涌上大脑的还有对酒精本能的渴求。两厢作用之下,理智出现了一瞬的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自发行动起来。
Richard猝不及防地愣住了一瞬,下意识想推开对方,刚抬起手,就听见台下爆发出了更甚于刚才的起哄和叫好声。他在这连成片的几乎有些刺耳的嘈杂声中找回了些许神智,揪住面前人衣襟的手用了些劲,却终究没有推开。从台下观众的视角看来便是一对险些分离的恋人重逢之后情难自已地深情拥吻,这场面别提多浪漫多感人了。
Oscar自然也听到了响彻全场的震动耳膜的尖叫欢呼声,然而这一次这些噪音没能让他清醒。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恍惚状态,说不清现在掌控自己的是穷小子对富家女的爱慕,还是酒精对他本人的吸引,也可能是两者兼有。台下热烈的反应让他打消了最后的顾虑,搭档唇齿间残留的诱人醇香诱惑着他卸下最后一道防线,诱使他情不自禁地轻舔了一口。
Richard一个激灵,猛地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下了台。被留在原地的Oscar理智迅速回笼,对着台下匆匆鞠躬谢幕之后忙追了过去。他冲进后台,只见Richard已经摘了帽子和假发,正伸手去够礼服裙背后层层叠叠蕾丝中的拉链。后者一直背对着他,听见他进门的动静也没有吭声。
Oscar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心说Richard大概又被自己惹生气了,忙凑过去帮忙拉拉链,见后者没有表现出排斥,忙赔上笑脸:“不好意思啊Richard,我又擅自加戏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演得太投入了,太入戏了,一时上头就……”
粉色的长裙在两人共同的努力下很快被脱下,Oscar殷勤地抢过来展平挂上衣架,回头一看Richard仍一言不发地站着,既不看他也不接他的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赔罪:“我也是为了呈现更好的舞台效果,你看观众的反应也还不错不是……”
此言一出,立即收获了Richard飞过来的眼刀。然而同对方格外熟稔的Oscar已然从这看似凶狠的一眼观察出搭档并未真的生气,顿时松了口气,走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后者的肩:“好啦你也别生气了……你别不说话啊,想发脾气,或者骂我几句也行!”
从演出结束一直沉默到现在的Richard终于开了口:“话都被你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Oscar讪笑两声:“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过我看观众好像还挺喜欢我们今晚这么演的……”
话音未落,果不其然又被Richard瞪了一眼。这一回,Oscar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同刚才一样,Richard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便迅速挪开,看似锐利的眼中似乎隐隐闪烁着些微动摇——这些破绽十分微小,却逃不过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神态举止分外熟悉的Oscar的双眼。
Richard不过在用生气掩饰无措——这一发现让Oscar彻底卸下了心头重担。他看着搭档绷着脸故作严肃的模样,忍不住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便又凑近了些许,忍着笑装作正经的样子提议道:“其实我觉得咱们今晚的演出挺成功的,不如以后继续这么演吧?”
Richard瞪大眼,不知是被Oscar忽然凑近的行为,抑或是对方的话吓到,下意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料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Oscar也没想到Richard会有这么大反应,本能地伸手搂住他的背,却被带着一同前倾——所幸他们恰好站在离化妆台不远的地方,Oscar眼疾手快地一手撑住台面,堪堪止住了两人跌倒的趋势。
听到开门的动静,Richard和Oscar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二人尴尬的姿势,忙触电般分开。相较这两人的慌乱,Stevie则显得十分平静,见怪不怪地摊手示意他们继续,而后关上门扭头离去。他推开阿波罗尼亚的后门,在躺着一堆烟屁股的垃圾桶旁坐下,又点上一支烟,默默抽了起来。
-Fin-
生日快乐宝!
生日快乐我!
Bodyguard与Superstar第二回我想了想,这个其实可以叫做【如果攻略你的保镖】(x
明天回家过年,第三回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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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期工作开展的顺利直接就取得了一些成果。许昕他们地质小队退到格尔木休整的时候,西宁也传来了他先前投稿的论文发表的消息。
马龙拿着青海地质队寄来的样刊,看了两遍,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需要我帮你把它们翻译一下,投到国际期刊上去吗?”
“我这写的都是什么……投稿到外面去,还不笑掉了外国人的大牙。”许昕凑过去看了看摇头拒绝了。
“你这完全是妄自菲薄,...
“你这完全是妄自菲薄,你知道我在我导师面前,怎么样保举你是个人物吗?”马龙笑起来:“我一回国,就把你这几年发的稿子全看了,有几篇做的完全不逊色于我博士的毕业论文。”
“那我是不是要多谢你抬举啊。”许昕把整理好的资料一磕,哐的一声,厚厚一沓。
“等铁路建成了,你是想回北京去,还是留在这里?”马龙又问。
“……”许昕沉默了一下:“等建成了再说。”
第一期课题即将结束,科考队员们一行人野人一样从山里出来,正赶上远处走来一家藏民。他们扶老携幼走的缓慢,身后还背着大大的口袋。
“大家穿的还挺喜庆的,他们是要去参加婚礼吗?”马龙没见过这个,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们。
“现在是藏历二月,青海这边的大寺要举行晒佛节。”地质队里有个藏族的青年叫丹巴,他看着他们走远,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我母亲本来也要让我去的,不过这次可能赶不及了。”
许昕想了想吩咐大家从车上下来,重新分配了人数,空出来一辆车:“丹巴,你去喊他们上车来,老的老小的小这要两腿走要走多少日子?我们这边挤一挤,腾一辆车来送他们过去。”
地质队里一共三个藏族队员都表示想要去,汉族的尤其是本地人基本都见过了,对此兴趣缺缺。丹巴感激的握着许昕的手请他一起参加,许昕拗不过,于是带着马龙一起上了车,其他人则带着样本等先回了驻地。
晒佛节,又叫雪顿节。藏传佛教的寺庙会在节日期间,把珍藏的巨大佛像唐卡拿出来,供信徒们顶礼膜拜,各位高僧也会公开讲经传教,为人摩顶赐福。
许昕和马龙两个人挤着坐在面包车的加座里,对面妇女怀里一个小姑娘睡醒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的打量着他俩。马龙微笑着摸摸她的脸蛋,小姑娘顿时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他们的大口袋卸下来堆在脚边,里面满是大袋的凝固酥油和青稞,还有一条一条的哈达,都是要献给佛祖的礼物。
车子越往寺庙处开,见到的藏民就越多。车子开到寺外,早有知客僧得了骑马来的藏民的信报出来迎接。丹巴有点兴奋的看着外面:“这次人这么多,必定是有云游的上师来了!”
“正是。”这个喇嘛会说些汉话,带他们走进客堂:“有珠古(活佛)专程从哲蚌寺前来的主持晒佛仪式,所以今年雪顿节格外热闹些。”
厚重的毛毡打起来,一个深红僧衣的老者正好从里面出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马龙直觉眼熟,许昕倒是笑起来对他行了个礼:“又碰见您了。”
马龙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曾见过他。赶忙跟着合十一礼,老喇嘛笑着还礼,也不多说便径自离开。
知客僧有些惊讶,打量他俩的眼光都变得有些不同:“这便是我所说的却吉珠古,没想到和您认识。”
“以前遇见过几次,我以为他只是个云游挂单的大喇嘛,却不知道他是活佛。”许昕也楞了一下:“上师平易近人,真人不露相。”
丹巴与其他藏族同胞一起去前山听经去了,马龙和许昕得了喇嘛们的许可开始在各个佛堂之间参观。
这是一座大寺,僧舍依山而建,除了一个主殿,四周分散着很多的偏殿。每一处佛堂里都点着无数的酥油灯。昏暗的大殿里跳动着火烛,藏香和酥油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气味,让人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前来进香添灯的藏民,一个个从背着的口袋里抓出一把酥油,满满放进暗金色的灯海里。
庙里的壁画从地板一直画到天花板上,马龙看了两眼,发现画的大多是佛经里的故事。他仰着头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头晕,满眼都是怒的笑的或高高在上的或低眉沉思的飞天菩萨。许昕一开始还跟着他,看他看壁画看得入迷,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马龙对藏语半点不通,回头发现身边没人了一时有些紧张。他正要跑出找,就见许昕从一个侧门的后面转了出来。
“去哪儿了?”
“去后面看人转山了。”许昕对他笑了笑。
马龙狐疑的看着他,抽了抽鼻子:“这屋里的香油味太大,熏得我头晕。咱们出去走走?”
高原上四月的风吹在脸上还冷得像刀子,幸好阳光充足,照在身上就让人感觉不那么冷了。两个人趴在三层的晒台角上,看众人牵着绳子,将高高的经幡从地上拉起来。四处法号声、诵经声震彻山谷。佛寺右侧的山上,几十个壮劳力扛着红布扎着的画幅,喊着号子爬上了坡顶。
随着寺院长老的一声令下,一副巨大的唐卡顺着山坡缓缓展开,初升的朝阳洒在唐卡上,世尊嘴角含笑露出真容,藏民无不五体投地叩首礼赞。马龙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许昕也被震撼了,两人不由得跟着遥遥合十拜了一拜。
后山有大鸟似乎被低沉的法螺声唤醒,扑着翅膀从正殿后面腾空而起,一飞冲天。两人转头过去,只看见几点黑影。
“这些人真虔诚啊。”马龙忍不住感叹:“当年磕长头的也是,今天这些诵经拜佛的也是。”
“这是藏传佛教的说法,他们今生祈福念经就可以修来世的善果。”许昕看着底下的信众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指。
“那今生呢?”马龙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面无论男女老幼,都匍匐在地上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对着佛像朝拜。
许昕楞了一下,笑道:“今生当然要好好珍惜。你这个党员还信灵魂转世吗?”
马龙伸手捉住他的手指,拉过来闻了一下:“你这摸了什么?都是酥油的味儿。”
两个人从天台上下来,一路遛过去转到后山被拦住了。小沙弥说不清楚汉话,只是比比划划的告诉他们不能过去。两人站在山脚,仰头看见上面扎着五色经幡,还有个台子旁边有三座白色经塔。
刚刚被法号声惊得飞起的大鸟此时又三五成群的飞了回来,落在山顶。
“许工,那里不能去!”丹巴在寺院里一路找着许昕他们,转了半个山头终于看见了他们和小沙弥站在一起。
“怎么了?”许昕看着山坡上鸟群飞起又落下:“我和马龙看见上面有好多鸟,想去看看。”
“那是天葬台,除了僧人,谁都不可以靠近的禁地。”丹巴解释道:“上面的大鸟,是神鸟秃鹫,它们分食了人的皮囊以后,我们就可以真正的洗清罪孽。”
许昕马龙恍然大悟,于是跟着丹巴绕了回去,丹巴提到自己在人群中找到了母亲和妹妹,决定在这里参加完雪顿节再回去。
寺庙离驻地的路并不很顺,要开足足一日,许昕看了看日头,估摸了一下:“可以。你们几个雪顿节期间都不回去了?那我现在就带着马龙先走,你们回头自己按时归队吧。”
面包车在荒凉的戈壁上奔驰,许昕开了半日也有些乏了,土路颠簸的整个人骨头缝里泛酸,他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垭口,然后跳下了车。两山口间的风很大,吹的他厚重的军大衣都鼓鼓的兜起来。
马龙没下车,开了窗户手托着下巴往外看。可可西里不像北京随处有喧嚷的人群,也不像美国就算地广人稀的荒凉,路边也会有精致的房屋。高原的透视度极好,可是看的再远,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只有尚未返青的蓬草和黯黄的沙砾。
“你想什么呢?”许昕解决完个人问题哆里哆嗦的跑回来,就看见马龙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你说过的话。”
许昕不明所以的看向他,马龙岔开话题换了他的班坐在驾驶位上:“沿着这条路就没错了吧,我来开一会儿,你歇歇。”
摇上车窗,车里温度就渐渐高了起来,许昕半窝在副驾上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马龙一边看着路一边斜觑着他,路不平,他领口好像挂着个什么被颠出来了,细细的银色链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他想了想印象里从没见过许昕脖子上带什么东西,于是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挑了起来,拽到一半,手被按住了。
“章华的长命锁。”许昕的沙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我原来想给大刘寄过去,他回信说章华既然给了我们,就让我们保管好就行了。”
却吉珠古讲完一课经,从台子上下来,后山的小沙弥急匆匆的跑过来对他一合什:“师父,天葬台上的神鸟下山了。”
却吉珠古一悚,他疾步进了禅房吩咐道:“取盐巴来。”
左右自有小喇嘛跑去,捧了一包青盐来。却吉珠古嘴里念念有词,捏起一撮盐投到佛前燃着的长明灯里。火苗微微晃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却吉珠古眉头紧皱,又投了一次,火烛冒出一缕青烟,大殿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让监院开仓库取帐篷出来,典座喇嘛多找些人手做些糌粑,不要忘了打酥油茶。这一位上师讲完,就去收唐卡。”他一边说一边脚步不停向往走去:“打开佛堂让来朝拜的人都进去避一避。”
“暴风雪就要来了。”
许昕说完话就又睡了过去,再次睁眼,他是被马龙推醒的。
“我这一觉睡到晚上了?”他一边揉眼睛一边向外看,外面天暗黄的吓人,隔着车窗玻璃还能听见呜呜的风声。
马龙面色凝重,两眼盯着前面:“这才四点半。刚刚天上还有太阳。”
“车刚过去的雪山后面起了积云,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阴成这样了。”他指着后面绕过去的山峰:“是不是要下雪了?”
许昕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估摸了一下行程,现在正开到半路上,无人区里连寻猎者的小屋都没有,只怕这场雪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正说着,车子颠簸了一下,后轮子好像陷住了。马龙加大油门使劲冲了一把,车子没动,他又挂了高档再冲一把,车子卡了两下,彻底熄火了。
两人急忙跳下来查看,原来车后轮卡在一个泥坑里了,只能先把它推出来。
“不对劲啊,我怎么觉得心里毛毛的。”马龙使劲儿的推着车忽然道:“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这胆子也忒小了。”许昕被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咱们往前开,如果能见到背风的山窝就在里面避一避……”
他正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发也开始竖起来了,一股酥麻的感觉从他搭着车窗的指尖往身上传。
“快!快跑!我们离开这儿!”许昕瞳孔紧缩,大喝一声。马龙被他吓得楞了一下,正要打开前门拔钥匙就被跑过来的许昕一把拽了出来。
许昕拉着他没了命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身上有金属的东西吗!丢掉!”说着他也把自己口袋里的钥匙、打火机一边跑一边扔得远远的。
马龙赶紧摘了手表等物丢出去,回头就看见地上一个火球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滚动,沉闷的霹雳在耳畔炸响,震得他眼前一花。他顿时明白了这是可可西里独有的‘滚地雷’,这里海拔五千米以上高接云天,一旦打雷,经常闪电不是在天上,而是在地下。
“还有你脖子里的长命锁!快拽下来!”马龙急的一把把他衣服里的链子拉了出去扔了,两个人跌跌撞撞跑出去几百米。靠在一块山石后面喘气。
雷火球滚过的地皮一片焦糊,滚到车子边,他们探出头只听见‘砰、砰’几声闷响,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劈开云头,山野瞬间亮如白昼,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直往下落。
两个人面面相觑,四周并没有能躲雨的地方,两人缩着脖子淋了一会儿,听着雷声远了,赶紧往车上奔。
马龙一边跑一边低头捡刚刚扔掉的东西,许昕先跑到车边,车前部引擎盖被烧出一大片焦糊,车窗玻璃也震碎了一半,但最重要的是,陷在泥沼里的的两个轮胎都爆了。他用还算干的袖子包着手小心的拉开了车门,
马龙从另一侧上了车,看见许昕正在摆弄车载无线电台。
“还能用吗?”他伸手过去摆弄了一下,收音机、无线电都不响了,连大灯都打不开了。
“东西拿来我看看。”许昕听了回身从工具箱里掏出螺丝刀递给他,马龙三下两下掀了外机壳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许昕探头过去,只见里面的电子元件被雷火的高压电流击穿成一片焦黑,怎么看都是修不好了。
“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许昕动手把湿掉的罩衣脱下来,用锤子把它钉住,挡在破掉的车窗玻璃上。
马龙也把自己外面的罩衣脱了依样钉在后面带着裂纹的窗户后面。湿衣服的热量流失速度大概是干燥衣服的几十倍,可可西里的风雪夜里,没有任何比温度更珍贵的东西。
短短十几分钟,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黑的像是已经到了深夜里。许昕深吸一口气,又扭了一下打火的钥匙,车子没有丝毫反应。
他泄气的向后一仰,马龙安抚的拍了拍他手背,把座椅扳平爬到车厢里,他们俩的行李大头都随着其他人的车运回去了,只有随身的包还在。马龙挑挑捡捡的摊开,找了袋压缩饼干和后座上放着的一条薄毛毯爬了回来。
“也不会有多久的。”他把饼干递给许昕:“先吃点儿垫垫。”
“现在都四月里了,可能明天雪就能停。如果能雪停了,兴许会有人来找我们。”马龙盘算了一下:“但是首先……”
“要熬过今晚。”许昕闭着眼睛窝在驾驶座里接口。
“是啊,只要熬过今晚。”马龙轻声重复了一遍,也觉得有点好笑。
·TBC·
禁转,不上升
————————
午后阳光穿透白纱洒在王琳凯脸上,风吹动纱帘一角轻轻拂过他脸庞。朦胧中白茫茫一片还以为是湖水的波纹反射了日光,鼻子里哼哼出低沉的音,想说这波浪怎么这么刺眼。转动眼球费力推开眼,落地窗外高耸楼宇和斑驳的绿影,划破他脑海中那一片波光粼粼。
唔......
是梦么?是梦啊。
王琳凯支起身揉了揉眼睛,望着隔了薄纱的真实世界,恍如隔世。保持遥望的姿势许久,肢体感知一点点回流,新鲜的记忆全部重启一股股涌上头。
从贝加尔湖回来那么久了么,那今天朱星杰在哪?
他记起前天,不,或许是昨天,从一个很...
他记起前天,不,或许是昨天,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飞回来,一进酒店倒头就睡,睡了多久没人提醒,看了眼手机也算不过来。近半年似乎总有类似经历,很久不睡以为精力充沛,一睡就睡太久生物钟失灵,一觉醒来分不清白天黑夜几点几分,怅然若失不明所以,只觉得分外安静只有心跳和耳鸣,孤身一人,被整个世界遗弃。
所以,朱星杰在哪?
脑海里一直在搜寻记忆中一个目的地,他记得那人零零散散跟他提过的,这周去哪,下周如何安排,可他怎么一时半会全记不清?
是不是睡糊涂了。
掏出手机划到最顶,想找一个特别熟悉的置顶ID,前排来来回回划了几次也见不着,奇怪,哪去了?
最终在大概四十多位的地方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ID,竟然换了头像,是自己没见过的造型。来不及细想何时取消了置顶,点开头像就翻起照片。一屏又一屏,他看见那人的新发型还有给某个品牌推广的小视频,短短几秒依然很帅气,下面有许多记不清脸孔的昵称在留言,都在夸他帅。
翻了好久,才终于看到自己,一张四人的合照里自己笑得特别傻气,日期定格在写真发售那一天。
王琳凯垂直降落在大床的中心,盯着天花板看吊灯摇摇欲坠,而他下一秒就要被砸扁。这感觉很丧。
荧光照亮他的眼,屏上清晰记录上一次对话的日期是三天前。
-我回来了
时隔1小时37分等来回复。
-好的,注意安全
他故意不立刻回复,锁了屏干自己的事儿去。直到登机前一刻,拿出手机发现依然没有下文,没忍住还是他先开声:
-我登机了
午夜航班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个时区,他想或许那人正在睡觉,或许正应酬赞助方,或许在台上唱......总之有很多或许,每次会随意寻一个借口宽慰自己。
对话停在这里,三天前的讯息依然没有回音。这世界上会有人离开手机整整三天么?王琳凯揉揉眼睛把纱帘全拉上,在大床的中心蜷成一团,跟他的心保持统一姿势,皱皱的很无力。
-朱星杰在哪?
种种思绪作怪,他找了周彦辰。
-你问我??
不用猜也能想象周彦辰隔着屏幕的表情。王琳凯在问他朱星杰的下落,言简意赅,直白之中又透着无奈。
-他在哪?
-在上海
王琳凯悬着的心落了半截,至少知道那人安全。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是吐不出来,他没办法生气,首要的情绪始终是担心,紧接着又是寒心,他不知道的事周彦辰知道。
-你怎么知道
-......他跟我说的啊
周彦辰总是知道的,他是朱星杰最好的弟弟。那自己呢?王琳凯对于朱星杰来说,又是什么定义?
-哦
扔了手机抱着膝又望向窗外,傍晚时光其实好惬意,漫天红霞飞速流动,在高楼的玻璃上重重叠叠,下一秒就要绕到他身边把他环抱,温暖柔软像人类皮肤透着光的触感。
恍恍惚惚他记起相似背景中有人在橙色光晕里望着他笑,眼角唇边全是多情的红,暧昧悬在微小的距离间发酵,越靠越近然后轻轻吐气:
“小鬼啊......”
那人只喊了他两字绰号,再没下文,可眼尾的红全都渗进了眸子里,暖色的光彩在他眼睛里打转,像是快流出泪来。
“我啊......好喜欢你哎......”
浪漫得虚无缥缈一塌糊涂。
“跟我一起吧,怎么样?”
不因为笨拙的乏味的告白,只因为那天夕阳过分美丽,和着晚霞的红和唇的温热,从此王琳凯的灵魂烙上了朱星杰酒红色的印。
美好的东西都好短暂啊。
他问过朱星杰,为什么人不能永远年轻,永远潇洒安逸,就像现在此刻般无所畏惧。他当然知道这是愚蠢的问题,也知道花开花落昼夜更替,可我们为什么,凭什么不能今朝有酒,明日再愁?
我他妈根本不想知道你能不能永远爱我,或者下一秒我们会怎样,我现在他妈的特别爱你不就得了?
他记得当时朱星杰望着他笑,望了好久望到笑容慢慢消失掉:
“当然可以。”
王琳凯咧开嘴就傻乎乎的笑,那人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顺手又在脸上捏了一把,不很用力但总觉得有些难言喻的情绪,一闪而过又是温柔神情:
“你个喇叭花儿炮仗精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你能活一万多岁,永远在青春期,声音小点儿成么?”
成啊。
当然成了,朱星杰说成就成,朱星杰说“当然可以”,王琳凯就当作他当真可以不用老去,不会迂腐拘泥,不会自怨自艾矫情病,对酒当歌星辰不陨。
可然后呢?
他说他能活一万多岁,那一万年以后呢?
成长好残酷啊。
爱情到底是迷人的毒药还是无聊的消遣,那取决于心态。从前当消遣,朱星杰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一点一滴溶解在每一个日暮和朝夕,直到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还记得某次活动尽兴而归在车里吹空调,车窗摇起隔绝喧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青鸟在晚霞里翱翔,但他飞得好累啊,好想回家睡觉,那家里最好有朱星杰可以抱。自那一天起,他明白他被爱情套牢,不再潇洒只想在温柔乡长眠不醒,成为庸俗的千万人之一。
夜幕低垂街灯四起,霞光消失的位置漆黑一片连星星也不曾出现。他想起他的那颗星,明明很近却寻不到踪迹,都一样。
朱星杰在哪里啊?
有次手机和充电宝电量都用尽,第一次感觉与全世界断了联系安全感趋近于零。他是谁,他才不在意别人找不着他,他在意的不过就是朱星杰查无音讯。于是他小心翼翼旁敲侧击,跟助理哥哥或者经纪人姐姐聊东聊西,不过就是想“顺便”问一句:
哎?那杰哥在哪呢?
后来他忙了好一阵,是特别久的一段,他只记得没日没夜昏天暗地,跳舞唱歌还有fanmeeting。朱星杰好像他装在手机里的小猫,他累了就要确认他的猫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睡好有没有想他。得到满意答案忽然就像电量满格的漫威英雄,随时可以出发用快乐拯救世界。
俗人把这叫爱情的魔力,但他心知肚明,他们的约定是彼此支撑,一路走到底。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这种追根溯源的事情他从来不擅长,永远到了颇有象征意义的某一个事件,才后知后觉原来一切早就悄无声息离他远去。
贝加尔湖的定位,是他手机里仅存的爱情遗迹。他记得他在夜晚九点过后才看到日落,坐在湖边码头喝当地精酿,肚子饿了只想吃麦当劳,买不到的话朱星杰也可以。身后有人喊他名字,正是方才想吞进肚子里的那一位。
“你不冷啊穿这么点?走走走跟我回去吃饭。”
王琳凯笑嘻嘻伸手让朱星杰拉他起来,抓上他的手就一把拉到身边,看着那人没站稳扑了满怀,又软又暖好喜欢,等哥哥坐下,又在耳边呼着温热的气:
“我好饿啊~~我好冷啊~~”
朱星杰笑着拎他后颈把人暂且从身上扯开:
“你能听懂人话么?冷就跟我回去啊,回去吃饭啊。”
王琳凯摇摇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失去力的支点,软塌塌又瘫在朱星杰身上,见哥哥又想扯,干脆手臂牢牢箍住死死扣在怀里,根本也不像饿的没力气。
“嗯???”
“嘿......”
“这样就不冷了。”
隔衣相拥感受爱人的体温,寒夜里暖意袭人。
听见王琳凯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叫嚣,朱星杰没忍住笑知道是他嘴硬:
“那还饿么?”
王琳凯的脸埋进朱星杰的领口里,深深吸气,仿佛嗅到食物的香气,刚出炉的白面包也不如他厚实的胸膛诱人吸引:
“杰哥,给我咬一口吧......”
声音在胸膛和他低垂的小脸间循环,朱星杰没听清:
“啥?咬什么......”
王琳凯像头饥饿的小兽,食物就在眼前他吞咽口水蠢蠢欲动,不等许可已经拉开领口咬上爱人温热的胸膛上,最软最白的那一块肉。
“我操,你注意点,这哪哪都是......”
......
其实没做什么,他说给他咬一口,真的也就只咬了那么一口。他记不住贝加尔湖畔的黑色石滩,却能绘出朱星杰胸前那一片殷红的纹案。
夜空纯净银河透明,王琳凯仰着头看无数星星见证他的爱情。头靠头听风声呼啸湖水荡漾,脑海里回顾几日经历。东西好难吃每天都要早起,可为什么有种莫名感动,觉得就这样也好,还此生无憾。
“杰哥......你喜欢这么?”
“喜欢啊。”
“那以后,我还带你来。”
“好啊。”
“那以后,我们每年都来。”
“那以后,我们在这里定居,直到老去。”
朱星杰在星光下回望他,眼里倒影了整条银河,夺去了繁星的神采:
“......好啊。”
那夜的银河总在他梦里重现,湖面倒映星辉熠熠,随风摇曳粼粼波光一片又一片,漾在他美好的梦境,他都不曾醒。从此爱情就是湖边的风和夜空的星,还有并不郑重的相伴到老的约定。
回归繁忙的生活就如同美梦初醒,要不是陆续传来的照片和那一本厚实的写真,王琳凯真以为自己不过是在梦里跟朱星杰逃离人生一场私奔。
身体还是垮掉,来势汹汹的病毒性感冒无法自愈,迫于无奈只能停工就医。王琳凯终于病倒的那一天,他手机里的小猫已经走丢了几遍,寻不到他的猫病情愈演愈烈。
在纯白干净的病房输液,睡了醒醒了睡,每次睁眼都以为那片模糊里有他想见的身影,每次清醒那些朦胧人影就又统统破碎。医生护士病友团队,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大家都很关心。也许是病毒侵蚀了脑细胞,王琳凯总听不清声音,关心的话好像一串诡异的符号,从眼前飘过钻进脑海又钻出,全记不住。他只能勉强笑笑,点头说好的谢谢,谢谢好的。连生病都仿佛在工作,人生真的好累。
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盯着输液的滴管,看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通过细细的胶管溶进血液里。每一滴大概一秒,他不自觉数了几千下又忘记,再重新开始数起,就好像数到某一个数,朱星杰就会出现。
但是没有。
“我好了么大夫?”
“我真的好了么?”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躺两天观察一下,喂大夫......”
别人以为他是难得清静赖着不走想休息,只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人罢了,一个应该出现却没出现的人。
出院那天天气甚好万里无云,但他怎么觉得整夜大雨淹没了他的心。
夜色渐浓,摩天大楼的顶层还亮着灯,俗世里凡人依旧忙忙碌碌疲于奔命,没有谁比谁活得轻松。王琳凯长叹口气,世人皆苦,他不过几十亿分之一,谁会为他奄奄一息的爱情流泪痛心。
王琳凯望着远方一点若有似无的星光,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感受血液和力量一点点回流。生命本就独存并不需要彼此依附,当断就断至少颜面尚存。他一个下午加夜晚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贝加尔湖,其实也可以独自旅行。
上海,午夜。
王琳凯赶了当天最后一班机连夜飞到那人所在,他来只有一个目的,跟朱星杰潇洒道别,说一句,谢谢你,再见。
立在酒店房门前许久,按门铃的手悬在半空,思前想后又觉得不如择日再谈,这么晚他一定很累。
门就那样突如其来敞开,面前是几月没见的面孔睡眼惺忪,肤色比记忆中更白眼尾的红显得特别迷幻。微睁双眼看清来人丝毫不觉得意外,朱星杰挠挠头凌乱的发尾在脑后翘起竟然有些可爱。
王琳凯愣在原地,不置可否,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有病竟然出现在午夜的上海准备摊牌。
朱星杰眯着眼,见他许久不动有些不耐烦,揽过肩头把人牵进房内,整个人瘫在他身上好似没了骨头松软无力。睡眠不足神智不清,搂着王琳凯的脖子就在他耳边低吟:
“你怎么才来......”
“......我好困啊......”
“你自己玩好么......等我睡醒......”
最后一句呢喃的尾音还未散尽,王琳凯跪在床沿望着他的爱人蜷成一团沉沉睡去。长舒口气,他看起来瘦了点但至少完好无缺。
房间昏暗只留一盏夜灯,一切显得暧昧不明。眼前男人胸口起伏呼吸均匀,浴袍松散挂在肩上,白皙胸膛若隐若现,昏黄的暖光柔柔晕开在莹白皮肤上,一点一点勾引视线往深处探去......
操,说好的来分手呢?
王琳凯强迫自己不去看,视线扭转得好生硬,这一次他望着朱星杰的眼睛。因为白日里眼睛太多神采,才总让人忽略夜晚时闭了目面容的柔和安宁。睫毛随呼吸在空气间浮游,王琳凯看得仔细,每一丝细小的颤栗就像羽毛挠在心头,绵软细腻,又痒又甜蜜。
不可以。
逼自己目光又移,扫过那张微绽的口。呼吸规律吞吐温热的空气,丰润的唇瓣该是抹了血尽是腥甜的气息在周身弥漫。王琳凯盯着微翘的饱满的唇峰,不自觉吞咽口水,那一定很美味。忍不住靠近再靠近,只想轻轻采撷草莓味的啫喱果酱或者其他什么透明的甜腻滋味。
悬在鼻尖触碰的微小距离,朱星杰睁了眼。王琳凯像是偷情被撞破,一时觉得羞耻难耐,进退两难。朱星杰没聚焦的眼睛望着王琳凯近在咫尺的脸,眨了两下微微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又那样睡去。
操。
瞬间弹开,恨不得钻地窖,只希望这人睡醒后全不记得只当是梦。
移到桌子前坐下,不时望向熟睡的人,托着脸扁着嘴,也不知道到底是生谁的气,是朱星杰还是自己。这人不知道何时会醒,憋了一肚子的话也没人听,想发个长长讯息,又怕手机没静音把人吵醒。
哎,临了分手还在担心,王琳凯长叹口气。
瞥见手边的信签和宝珠笔,转了转眼珠思索片刻,既然没别的法子写信虽然老土,那也成吧。
王琳凯从小不爱学习,特别是写作。一共写过两回信,一封情书给姑娘,一封家书给母亲。总共不超过500个字,还不算那些涂涂改改圈圈画画。
如今他郑重其事,着手人生中第三封信,一封“分手信”,给他的爱人。
杰哥
刚开头就停笔,盯着“杰哥”两个字思考了几秒,太口语太亲密太不符合语境,于是末尾的字涂了圈圈打了补丁,又在前头添了两个字,三字大名,既正式又严谨:
朱星杰,我不爱你了。
这句话好生硬,但他不想改。他王琳凯本来就是这样直截了当的人啊,好话不说第二遍,坏话要说就直接。恋爱的时候会顾及对方心意,搞得自己时不时也委婉含蓄。但他还是潇洒的,从来都是。
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你不跟我联系。
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你换了头像。
我不是说过么,你之前那个头像特别好看,贼帅,跟我的贼般配,我特意把我头像改了颜色你不知道?你换就换啊,这本来也无所谓,可我他妈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王琳凯咬着笔重新读了一遍,把“他妈”两个字涂了。
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你总给别人变那个魔术。
那个纸牌魔术我说很酷,你说那就是我专属。周彦辰周锐张彦恺陈哲远,这些人就算了,都是你兄弟嘛,你最喜欢你兄弟了。可刚认识的朋友呢,随便一个访问里呢,自己没事儿拍的小视频呢?说好的专属呢?
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你通讯录莫名其妙的人实在太多。
写到这王琳凯愤愤不平,拿出手机又翻开朱星杰的朋友圈,在那些夸他的留言里随便挑了两个ID点进去,全是好看的小姐姐,果不其然,shit。
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你这个人太没自知之明。
你跟谁都说你长得一般,你是真心的么?我说你除了头大没什么优点,那是我说,别人谁也不能说,你自己也不行。
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你......
王琳凯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写了七八条,就是把心里的小本本上平日累计的委屈全抄了一遍,都是实实在在大白话,没一点修辞。他这个人除了写歌认真,其余的事大都随心所欲,这是性格。
写完了抱怨相当爽快,提笔继续隐约听见熟睡的人呢喃细语,回头望,朱星杰微微皱眉对着他念着含糊不清的梦话。怎么又说梦话,他在说什么呢?又在跟谁说啊,忽然就觉得心头空空荡荡一片薄凉。
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你梦话时会说爱我,而醒来时却又忘记。
王琳凯从头到尾审读自己的“信”,觉得这根本就是个闹剧,言语中全是恋爱的酸气和别扭的小情绪,其实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与其说是写信不如说是日记,记录自己在苦涩中夹杂的甜蜜,去掩盖他真实的失望和忧虑,帮他一点一点下定决心。
朱星杰,我真的不爱你了。
笔尖在纸上悬了好久才终于落定。
聚少离多,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天我醒过来,四处找你但没找到,等了几天也还是没见你,我想你一定是很忙,忙到来不及探病。我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一点小病搞到住院,还觉得你理所当然要来看我,哪怕是抛下一切。后来我又想,这不应该,爱应当让人成长,独当一面,而不是变得依赖甚至歇斯底里。这就不是爱了,是占有欲,让我变得小气,变得不像我自己。
你不来我理解,你一定有你的难处。不过,杰哥,话虽如此,如果我醒来第一眼见了你,我会好得更快。
你那天说过,在特别美的夕阳里说过,你说,小鬼啊,我真的好喜欢你哎。
我没说话,因为我说不出口,但我可以写下来啊,这还不错。
朱星杰,我真的,好喜欢你哎。
我喜欢你的地方可太多了,我想我肯定比你喜欢的多得多,但我从来都不说,说了那多没意思啊。我就喜欢看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没有一个比得过我。
但这么多的喜欢,也换不来永远,这真的是相当遗憾。
但真的也太久了吧,人生在没有你的时候怎么这么漫长?我性子真的很急,我觉得我等不了那么久,你这么了解我,难怪听我说“以后”的时候,总是发笑。
我说我们以后每年都去贝加尔湖,要在那里老得屁都放不动,你说,好啊。
你怎么能说“好”呢,你心里明明在说“别闹”,你以为我听不到?
不过那夜银河真的好漂亮,你骗我说“好”,我都愿意信。
爱情太肤浅了,她绊住了我,也困住了你,不是个好东西。可爱情又好深刻啊,她让我遇到你,灵魂相似的另一个个体,补全了自己。
她的使命应当差不多就到这里,她说,剩下的路要分开走,才走得更远。
真的是她说的,不是我啊。
朱星杰,我希望你,不,我命令你。
马上就变得特别特别厉害,是特别厉害,不是一般厉害。我想赶紧看你成功和我并肩站在山顶,到那时候我们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贝加尔湖什么的,就,到那时候再提。
朱星杰,我不爱你了,就到这吧,不说什么分手不分手,矫情。
小鬼
王琳凯磕磕绊绊写完,最后在署名前面,又加了一串定语,“非常酷很swag没有感情的小鬼”。
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哈欠连天眼皮打颤,又回头看了眼“前任”正睡得安稳,摇摇头趴在桌子上想着得在朱星杰醒来之前悄悄离开。可真的太困了,鬼使神差就跑到床边,贴上床对着朱星杰的脸,眨了几下眼就没了知觉......
王琳凯的生物钟真的是个废物。他被温暖的水汽包裹正在温泉沐浴,水声四起忽然惊醒,睁眼的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皱巴巴的床单上空无一人,嗯?朱星杰又哪去了?
四面环顾才发觉那不全是个梦。房间侧面的门敞开着,一股股温热潮湿的水汽从浴室里涌出,水声和哼唱的旋律一起,飘进王琳凯的脑子里,磨砂玻璃上朦胧的背影,正是他方才不自觉找寻的“失踪人口”。
我操。
到底是睡了多久?王琳凯敲了敲脑袋准备逃跑,想起那封幼稚的“分手信”,又赶紧跑到桌边想毁尸灭迹。只瞄了一眼,就险些大叫。
完了,已经看了,不仅看了,还回了信。
王琳凯坐回桌边,那些字里行间多出来的红色笔迹,朱星杰的回应密密麻麻仔仔细细,他竟看得入了迷。
这里似乎在回应他,两笔杠掉,又写了他三字大名。
王琳凯,听说你不爱我了。
我有点儿伤心。
周彦辰?此处为何出现周彦辰?
他在节目组呢,他能不知道么?真没良心,尽给我添乱。
头像啊......
那个头像吧,你给我拍的,那个角度那个发型......就你一个觉得帅吧......我顶着也俩月了,产品方要求换宣传照,我想恩爱也都秀够了吧,换了就换了吧。你还没看够啊?那等宣传期过了,我换回来?
什么叫我最喜欢我的兄弟了?
又关那几个什么事儿了......
你有仔细看我的魔术么?
我每次真的有变你专属的那个么?
没有吧。
我说了,你专属的那就是你专属的。
小鬼啊,你是不是睡眠不足,不然就是没吃饱脑子供血不好?我的通讯录?你从你的朋友圈看到的留言,那不都是我俩“共同好友”?共同好友你都不记得人家是谁,你好意思说么?小点声,别让姐姐们知道了,太伤心了。
我说我长得一般,是因为我真的觉得我长得一般。
你说我好看,那我挺开心的,你觉得好看那就是好看吧。以后不说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我梦见我在睡觉而你偷吻了我。
非常真实。
我的梦话一定是说,王琳凯,下次不要偷亲,想亲就直接亲。
对不起哈。
也不是给自己找借口,我真的有随时关心你的病情,知道你大概每天睡多久什么时候输液什么时候复检。他们叫我不用担心,说你身体底子特别好这次不过是小毛病。
后来我好容易出了山里,连夜大巴加飞机才赶在你出院前看了你一眼。大半夜你在睡觉,睡得特香,就没吵醒你。感觉你没怎么憔悴反而脸上饱满不少,这半年你也很累,趁着生病康复可以好好休养身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的,你冤枉我啦,好好反省一下。
聚少离多?
我不觉得我们聚少离多。
我觉得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即使身体不在,心也在。
所以,和平分手,是不存在的事情。
你说,你喜欢我,一定比我多很多。
这个我不同意,倒是可以比一比。
你还记得那天夕阳无限美好,我说了许多心里话。
我可以再说,可以说很多次。
小鬼啊,我啊,真的好喜欢你哎。
我喜欢你的地方,没有很多,只有一处。
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的,王琳凯是你。
你又跟我谈“永远”了,你知道我又要笑了。
我不是笑你幼稚,我是笑你说这些话题,说明你真的认真思考过两个人的将来和以后。
你说,你要带我去贝加尔湖,每年都去,我说好。
你又说,你要跟我在那里老去,我还是说好。
我说好,不是敷衍你,我真的觉得挺好。
当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在思考如何将它们实现而不只是又美又空的诺言。
你觉得湖边的大房子好,还是树林里的木屋更好?
你想养牧羊犬么?或许也喜欢猫?
我们可以开一家旅馆和一家酒吧。
白天烧烤安静晒太阳,晚上约俄国朋友蹦迪,喝的统统都是好酒。
我们当然会老啦,老到路都走不动。
然后呢,可能灵魂会随着湖水飘到远方,那又怎么样啊?我们还是在一起。
“永远”还重要么?
一点也不重要啊。
不重要就让情歌拿去唱吧,不过就是没好好维系感情没有拼了命也要在一起,放弃的时候跟自己说这是宿命。
非常可惜,这不是我的个性。
你厉害啊,爱情还能跟你说话呢?
爱情怎么不跟我说啊,她估计是怕我骂她,瞎几把跟我弟乱说什么啊。
我听到啦,接收到你的命令。
我会昼夜兼程马不停蹄,朝你指的那个山顶奔过去。
你也不要停,你要比我先行。
我会在你身后看着你,跟着你,到山顶看风景。
分手?
你就矫情吧。
开什么玩笑?
我不同意!
半夜笑到肚子疼的你杰哥
(叫我大名叫得爽不爽,等你醒过来看我收拾你)
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王琳凯脖后一紧打了个寒颤。
朱星杰真能写啊,一笔一画都能写进他心。王琳凯小心翼翼折好回信,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他嘴角还带着笑,眼睛里还蓄着泪,说不出的情绪满满当当充斥心房,一张嘴就溢出来,散在空气里,全是五彩缤纷的糖。
刚起身就被身后的人环住肩膀,一回头撞上白皙的脸和滴着水的发梢。
盯着水珠从那人额间落到前胸,胸口上白花花湿漉漉一片还零星反射着微弱光点。沐浴后整个人都好闻,散发的香气比贝加尔湖畔的白面包更诱人几分,一瞬间想起朱星杰胸前的殷红的痕,和浮浮沉沉的吻,他觉得他快要沉沦。
哎,王琳凯啊你要争气啊。
用力挣脱往门口跑,朱星杰一把捞住他的腰:
“哎?我名字好叫么?喊得还顺口么?”
王琳凯回头笑得特别谄媚:
“还可以......”
浑身水汽的人硬生生把王琳凯拉了回来,又压在床上。按住双肩居高临下,盯着身下的少年人,目光深邃爱意一刻不停。
“分手?”
发梢的水顺着那人脸颊聚在鼻尖,慢镜头一点一滴,落进王琳凯闪着光的眼睛里。不敢看他,偏过头假装没听见。
朱星杰捏了他下巴扭过头正对上视线,不等王琳凯分辩就吻了他的唇,吧唧,特别响亮的一声。
“还分么?”
突如其来的吻让人头晕,前一秒还在克制这一秒竟然已经亲吻:
“啊?”
朱星杰看他懵圈觉得好可爱,捏住下巴又是一吻,更长久更热烈。
“问你,还分么?”
“唔......”
王琳凯刚要回话又被堵上了嘴,朱星杰的舌头在他唇齿间肆意游走,他已经晕了头,哪里还记得什么分手不分手。
“......”
“还分不分......”
“不......”
一万年太久了,今夜良辰美景,何不就此完成。
TheEnd.
——————————
是提问箱回答里有提到过的
《关于我爱你这件事》
改了名字
这个名字好像更合适
我什么时候能停止去跟别人讲“爱情的道理”
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好像我知道似的
别听别人说的
别害怕伤害和握不住的未来
人生多有趣啊
你得自己去try
那个,《深夜故事》不要急哈
ooc勿上升
一周年的告白
秦奋好像想泡自己。韩沐伯不算敏感,开始只觉得两人是比君子之交更要上升一点的过命关系。慢慢的过命倒是没机会显示,秦奋对自己越来越不怎么正经倒是真的。
秦奋这个人其实很细心,也很成熟。从韩沐伯第一次和秦奋见面就知道,他们磁场很合,观点相近,甚至阅历上,秦奋是要比自己丰富不少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奋开始慢慢把自己的成熟收了起来,越发蹦跶地像个青少年。或是“韩老师”...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奋开始慢慢把自己的成熟收了起来,越发蹦跶地像个青少年。或是“韩老师”、“韩老师”地叫唤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亦或是非得说点不怎么好听的笑话来逗自己笑。
人总是越往深的认识,就越觉得对方有味道。在韩沐伯眼里,秦奋恰恰相反,初遇的他是深沉的顶峰,现在甚至变成了眼睛和嘴角都常常挂着笑的,没有一点其他味道的干净的秦奋。
韩沐伯自然是不讨厌这样的,他向来爱干净,而干净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后来他才慢慢发现,秦奋的成熟只是向自己收起来了。队里有难事的时候,弟弟有问题没想通的时候,他仍是那个经历丰富的哥哥。仅仅是对上自己时,明明年龄较大,却还是稳稳当当地选择去了弟弟的角色。
等韩沐伯彻底醒悟到秦奋想泡自己时,才细细想起,原来依赖往往是爱情的开始。
秦奋要泡仔,也泡得好拙劣。韩沐伯是彻彻底底地相信了,秦奋的青春应该是被狗吃了的。
他好像在算着什么日子一样,隔三差五就问自己缺什么。韩沐伯每次都说我什么都不缺,秦奋就会不大高兴,连着串问,“缺不缺钱包”、“缺不缺耳机”、“缺不缺衣服”。
哪有一个男生会追着同性来问要送他什么礼物的,韩沐伯好想说,“你干脆问我缺不缺男朋友好了。”
但韩沐伯从来不是最先越距的人,话只能嚼在口中,像稀烂的口香糖,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吐掉,只能任由它黏黏的留在嘴巴里。
况且,如果秦奋真要这么说,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要?”那他自然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指不定会直接突破自己的底线的。
“不要?”那他会不高兴吧。不知道他不高兴的程度在哪,但是韩沐伯却一点也不想他有一丝不是快乐的情绪。
所以,在确定好一切,确定好自己的想法前,什么都别做吧。
但是韩沐伯高估了这人的忍耐度,明明训练压腿的时候还挺能忍,痛到极致也只是咬紧衣领,偏偏告白这件事要像情窦初开的小青年一样躁动。
照样是晚上训练完下班。秦奋说要带自己走走。
韩沐伯没问,心里猜了八成这傻小子要告白了。猜到和没猜到,一点区别都没有,相反这个猜测让韩沐伯突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对话,每一次秦奋说话前,心都要被吊起来一次。
指不定秦奋不是说这事呢,韩沐伯让自己缓过来,缓到散步快散到家门口了,秦奋还是什么都没说,无关痛痒地说着团队的事。韩沐伯不知怎么的,有一点点的失落。
但秦奋永远是让韩沐伯心情转换最快的人。下一秒,秦奋就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塞进了自己手心里。韩沐伯认得这是个耳钉的牌子,笑笑问,“为什么送我?”
“因为今天是我们认识的一周年。”
“哦?秦大田,浪漫啊。但你这对兄弟,用错招了吧。”韩沐伯知道自己心都要被这个礼物和礼物的解释搅得风起云涌,表面却是强行维持着镇定。
“我没用错。我不想和你做兄弟了,我喜欢你。”
说完,秦奋就沉默了,韩沐伯也同时沉默了。
韩沐伯假意观赏着礼物,却没打开过盒子,外部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打量地仔仔细细时,才抬头看秦奋。
他的眼睛不像平日一样明亮,稍稍黯淡如刚沉下来的夜空。韩沐伯总是不好意思与人对视过久,特别是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秦奋无惧,心中也没掂量好自己一双含情大眼的杀伤力有多强,不避讳地要把韩沐伯的所有表情、整个人都收入眼底。韩沐伯知道躲开很尴尬,一时心热捂上了秦奋的眼睛。
秦奋太过火热,连眼睛都是滚烫的,秦奋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手指轻轻掰着韩沐伯的手掌。韩沐伯脑子里已经听不进秦奋在说什么了,全脑子里都是秦奋那句没过脑子的“喜欢”和一张一合的嘴巴。
韩沐伯本能想靠近,遮住秦奋眼睛的手指轻轻抚着秦奋浓密的眉毛。秦奋做事从来认真,镜头前还能得意洋洋地撩,私下特别怂。表白后自然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想到被韩沐伯抓住又是捂眼睛又是摸脸蛋的,怎么受得了。
秦奋微微颤抖着身体,嘴唇焦急地张开呈“O”型,“老韩,可以松手了吗。”
韩沐伯吸了口气,
“我知道你一直这样,做人特别冲动,又爱立flag。万一你现在说很喜欢我,后来又不喜欢了。那我是不是很惨。”
韩沐伯不想秦奋看到他现在含笑又害羞的表情,手还盖在眼睛上。秦奋不作抵抗,干脆闭着眼,开始晕晕沉沉,他竟然真的去思考怎么才能让韩沐伯相信他会一直喜欢他。
韩沐伯见秦奋没出声,以为这人是不是伤心坏了或是不小心睡着了,挪开了手掌。那双眼睛又直直地照耀着自己的心,眼睛的主人平时脑子里储存着一罐又一罐的情话,这时却像大脑当机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小声地说,“不会的,我会一直喜欢你。”
韩沐伯的耳朵瞬间红了一半,也忘了这刁难人的问题出自自己之口,双手覆上对面同样通红的耳尖,“算你有诚意,礼物我收了,你人我也收了。”
韩沐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地放开姿态任惯着秦奋闹,喜欢总是相辅相成。在他觉得秦奋变得干净又单纯的时候,或许就喜欢上他吧。
炸尸啦!!!!
速速码了一张
抚慰那些被伤到的小伙伴们
依旧日常,现实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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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奋刚开始搬到北京的时候,住的就是韩沐伯家。
韩沐伯室友恰好到外地找到长期工作,前一只脚刚走,后一只脚秦奋就来了,一点都不害臊,推着行李箱就赖在了沙发上,
“韩沐伯,我在你这先住几天,等我找到房我就搬”
韩沐伯那会还没看清秦奋这人的套路,假意真诚地摆摆手让秦奋干脆和自己住算了,没想到这哥们当真,随即是睡完午觉醒来的一屋子秦奋的气息。
秦奋的皮卡丘牙刷杯靠着自己的恐龙杯,秦奋的粉红洗脸巾搭在了自己蓝色脸巾旁,客厅茶几本只有几根零零散散的香蕉被一大群韩沐伯叫不...
秦奋的皮卡丘牙刷杯靠着自己的恐龙杯,秦奋的粉红洗脸巾搭在了自己蓝色脸巾旁,客厅茶几本只有几根零零散散的香蕉被一大群韩沐伯叫不出名字的膨胀食品压到了底下。
秦奋,真的是个行动派吧。
秦奋不仅东西存在感极强,人也是热情地过分,就像个刚出来没多久的小年轻,但按辈分,自己或许还要叫眼前人一声哥。
于是韩沐伯成功地从上一个存在感极低的舍友中脱身出来,适应这一位嘴闲不下来的大龄儿童,渐渐习惯了一起上下班、一起运动健身,再没事看看电影的日子。
韩沐伯知道秦奋这个人以前的经历,倒是按照他的习惯和素养是不会轻易去碰别人的伤心处的,何况秦奋这么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
韩沐伯深谙一个道理,表面越坚强的人,内心越脆,以至于一直没去问,也在自己带秦奋出去和其他兄弟玩的时候,那几个大兄弟伸出手指指着秦奋说“你不是那个!男团……”韩沐伯都会不动声色地护着秦奋把话题转移开。
但是韩沐伯万万没想到,秦奋这个人,从外到内,就是这么毛躁且缺心眼。说白了呗,就是傻,想方设法帮他避开敏感事,这哥们偏要一头撞进去,还答得津津有味。
-我嘛,可能和泡菜国风水不合
认识韩沐伯的人都会觉得他闷骚且慢热,内心活泼表面维持面无表情。
但认识秦奋的人,都会统一说,这哥们表里如一的活泼且傻逼。
就是这么两个人,住在一起分外和谐,和谐到韩沐伯觉得与秦奋明明才一起住了一个月,却像是大半辈子都和这个家伙过的一样。
-对,就是那个和你长得很像那个
韩沐伯起初不觉得两人长得像,他觉得秦奋是可爱型的,自己,应该是气质型的。但群众的眼睛长得与韩沐伯的不一样,无论是认识多年的老友还是街边卖红薯的叔叔,都心照不宣说着两人的脸,像兄弟一样。
我可没那么白痴美。
“诶,秦奋”韩沐伯突然失去了玩手机的兴致,想闹一闹眼前的人,
秦奋把头探出了手机,露出那双明眸,还带着没消散的一丝笑意,突然就散进了韩沐伯的心里。
-好吧,泡菜国选男团的时候是真的有点逼数的
韩沐伯承认两人长得像,原因是他被秦奋的脸镇住了,长得像那自然能沾沾这人皮肤好的光。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像自己的人的,韩沐伯没想起来,摩羯座的通病就是谨慎,即使对待爱情,也是小心翼翼地能不戳破就不戳破。
但对于秦奋这个人,他却是出奇的坦率。
韩沐伯的朋友总说他整个人总爱自己给自己订各种各样的规矩,比如哪件上衣就必须配那双鞋子,对舞蹈和练习细节抠得比谁都严,另一半如果不是完美就是神。
还真不是,秦奋就很不完美。
韩沐伯万次质疑秦奋究竟是不是个处女座,吃东西爱吮手指,衣服被子也不好好叠,自从秦奋来了家里后客厅没有整洁过。
但韩沐伯偏偏爱上了秦奋如果不出门就不修剪的小胡渣,把小小酥吃得整一圈嘴都糊上碎屑的模样,甚至是不修边幅的一件大背心和一双人字拖踏踏踏地在家里走来走去。
这是不是物极必反,无论是本应该干净的处女座秦奋,还是本应该对另一半要求严格的韩沐伯本人,都彻彻底底地反了。
那一天是秦奋签约,一大早倒是韩沐伯拉扯着秦奋起来,已经到了深秋,秦奋还是一件短袖加薄外套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果不其然感冒了。
韩沐伯倒是新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奋除了腿痛之外的其他病状,新奇地听到了秦奋打了三个音量大得异于常人的喷嚏之后,就把好奇转向了心疼。
秦奋病恹恹地趴在茶几上,竟有几分柔弱美,韩沐伯刚想把人拉扯起来去医院,却摸到了这人异常滚烫的脸颊。
发烧的人总是特别乖巧又特别蛮不讲理,韩沐伯想到了他的前女友,总是在发烧的时候撒着娇让自己哄哄她,韩沐伯不大会也不大想哄。
但这个没有刻意倚病卖惨的秦奋,竟比平时一下子少了好多话,韩沐伯轻轻压下心中沸腾而上的不忍心,摸了摸秦奋滚烫的脑袋,
“秦奋啊,我们张嘴吃个退烧药好不好”
秦奋乖乖点了头,讷讷张开嘴,韩沐伯心里一动,凑近直接给了个缠绵辗转的吻,秦奋本就软软地失去力气,如此被索取了心口肺的氧气,更是突然难受起来,韩沐伯一离开他的唇遍咳嗽个不停。
韩沐伯呆呆得抓住盛着温水的杯子,这是不是搞砸了。
秦奋没出声,低着头把药片就着韩沐伯托着水杯的姿势,握着韩沐伯的手背就着杯子里的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韩沐伯又恢复了平日清冷的样子,没想到把杯子安稳放下的下一秒,秦奋就扑到自己身上,嘴也贴了过来,隐隐舌尖还带上了退烧药的苦涩,韩沐伯不知怎么想的,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求苦涩的感觉,整个舌头卷上了秦奋的舌尖,苦涩感充斥了两人的口腔。
“秦奋,你说你是不是想把感冒传染给我”
事实证明发烧会让人乖巧是真的不对,发烧让秦奋变成了索吻狂魔,没离开几分钟又来找自己的嘴唇,韩沐伯抚上秦奋烧得火热的脸颊,心里好笑的想着,这到底是哪个幼儿园出来的撒娇小朋友。
-那就一起感冒吧
韩沐伯的抗病因子真的很强,在接受秦奋索吻千遍的情况下还是屹立不倒,第二天照常上了个舞蹈课。
秦奋发烧也在一晚退下来,感冒好像严重了,顶着个鸭子声让韩沐伯回来给他带零食。
韩沐伯不可置否,在上完课回家的路上才隐隐回味起,他和秦奋谈恋爱了,而且这是第一天。韩老师按照惯有的严谨思想,想着第一天恋爱要不要给秦奋买点礼物,脚步已经不听使唤到了商场买了两双很早就看中的黑白球鞋。
韩沐伯从未挖掘到秦奋这个人在谈恋爱后会是怎样的,大概也是粗心眼得一如既往,思索着有必要抓住秦奋培养店浪漫细胞。
回到家难得客厅关了灯,韩沐伯猜测秦奋太累睡了过去,刚准备把两双球鞋往鞋架扔的时候,鸭子嗓出来了,不知道从哪买了个海贼王的大蛋糕插上了两根可怜兮兮的蜡烛,一边笑嘻嘻地嚷着,
“庆祝,庆祝”但却没好意思说出庆祝个什么,就知道拿着个蛋糕傻乐,韩沐伯刚想把鞋子秀出来的时候秦奋一溜达回到房间拿出了个和自己手上一摸一样的袋子。
开了灯之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秦奋生气地拍了拍头,“韩沐伯我们俩要不要这么像啊”
“那我把这个礼物送给韩沐伯”韩沐伯如是说道。
“那我把这个礼物送给秦奋”秦奋伸出袋子,被韩沐伯抓住手,拉进怀里,
“秦奋,以后我俩老家伙就这么凑合过过吧”
10
王琳凯有时候会去接林彦俊放学,有次他来的早些,就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等。他等的无聊,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但是脚步很轻盈,姗姗来迟的爱莎看到他,惊喜的打招呼,“喔,你好,王琳琳。”
王琳凯僵了一下,勉强勾起唇回道,“你好。”他已经懒得纠正爱莎的这个错误,因为这样的错误已经发生了三遍以上,甚至让王琳凯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故意为之,可他的眼神总看起来很无辜。
下课之后林彦俊和爱莎一起从教室出来,他们俩用意大利语交流时语速很快,王琳凯本来就听不懂,因此更头大。他站在林彦俊身边,猜测他们可能在聊今天的课程,也可能在聊自己。
他贴着林彦俊的耳朵低声说,“你应该改一下我的介绍,我现...
他贴着林彦俊的耳朵低声说,“你应该改一下我的介绍,我现在不止是你的朋友了。”
林彦俊搂着他的肩,“她知道。”
回去的路上林彦俊把在华人超市因为语言不通而造成的误会解释给王琳凯听,“哦,原来你一直在占我便宜。”
林彦俊哑然失笑,“以后都会还你行不行?”
“怎么还?”
冬日天冷,手脚冰凉,饶是王琳凯这样的热炉都抵不过寒风,他把手背轻轻贴在林彦俊的脖子上,害得绅士的表情变了形,拔高了音调说,“喂,干什么?”
“干森么?”王琳凯缩了一下脖子,笑着学他。
那天是周五,周末王琳凯准时报道,然后赖上一整天。林彦俊在家里也一丝不苟,王琳凯就打破他的规律生活,并乐此不疲。
他盘腿坐在床上,看林彦俊给作业的最后一笔收尾。王琳凯说,“林彦俊,教我意大利语!”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更像命令,林彦俊走过来被王琳凯抱住腰,他像一个树袋熊似的攀在林彦俊身上,“教我吧,看我求知的眼睛。”
林彦俊被他逗笑,温热的手掌敷在他的眼皮上。王琳凯眨了眨眼睛,睫毛扫过纹路,林彦俊说,“看不见你。”
“很过分!”王琳凯气呼呼。
林彦俊不知道怎么教他,语言的教授要讲究程序和系统,他想了想从书柜里翻出当初他学习用的入门书籍,从音标开始。王琳凯学了两下,有模有样。
但他的兴趣更多放在那本书上林彦俊随手的涂鸦。
“你上课很不认真嗳。”王琳凯调笑他,浑然不为自己也不认真感到不好意思。
林彦俊有点尴尬,他想把书夺回来,王琳凯不让,他站在床上举高手臂,那本书基本能碰到天花板。
他们俩贴在一起争夺这本书,最后王琳凯撞进林彦俊怀里,脚底踩在林彦俊的脚背上,“林彦俊!你害羞什么啦!”
不过最后那本书还是被林彦俊拿走,又重新塞回书柜。他轻咳,清了清嗓,让王琳凯把指腹放在自己的喉咙上,感受发声。
他把记忆里老师说过的都告诉王琳凯,尽职尽责。后来他意识到王琳凯不过是好玩,没有半点认真,是因为自己说道,“你的嘴巴应该这样……才能标准。”
王琳凯咧着嘴巴,“哪样?”
“这样。”林彦俊又夸张的做了一遍,王琳凯贴过来,“哪样,林彦俊?”
最后王琳凯的嘴唇就贴上林彦俊的,舌头窜进去,他含糊的问,“哪样?”
林彦俊把他压在床上,发狠的吻他,惩罚他学习的三心二意。
至于王琳凯到底学的怎样,反正在那个黏糊糊的下午变得很不重要。
不过据说“TiAmo”这个词,王琳凯学的很标准,和林彦俊的发音一模一样。
第一次去听,林彦俊心思一动,出门后先去了一趟罗西的店,他买了向日葵,然后攥在手里。为了欢迎佛罗伦萨在连绵的小雨之后终于迎来长久的晴天,他打算送这朵花给王琳凯。祝他永远开心。
林彦俊就站在人群外,他听着王琳凯的声音也很足够,等到两曲唱完,王琳凯笑着说“sorry”,然后做一个绅士的弯腰单臂环胸的退场动作,在众人遗憾的叹息里收拾背包。他的吉他包上多了一个玩偶挂饰,那个粉红豹被他某一天见哪个小女孩太可爱就送了出去,不过无所谓,他还有很多个。
林彦俊在人群散的差不多之后走过来,站在俯身专注整理的王琳凯身边看他,然后突然摸他的脑袋。
“喂!”王琳凯跳起来锤他,“怎么还是这么无聊!”
他今天做了造型,头发卷卷的。林彦俊不得不承认,再多次近距离观摩之后,王琳凯的编发技术令他称赞,不过他也没动心思说要让王琳凯在自己身上试一试。王琳凯多次提议,也被多次拒绝。幸好拒绝不会打消他的热情,而是越挫越勇。
林彦俊耸肩,无辜的笑了一下。
“今天的表演结束了?”
“啊……”王琳凯眯着眼睛拨弄吉他弦,“有个音不对,一开始就不对。”
“那你刚才怎么办?”林彦俊露出很好学的样子,他求知时眼睛会瞪得很无辜,看起来清纯极了,搞的王琳凯被捧得飘飘欲仙。
“当然是用我的智慧避开他啦。”
“哇哦,你好厉害嗳。”林彦俊鼓掌,他拍了两下,王琳凯就飘起来,他拉着林彦俊的胳膊让他坐在石阶上,就像他们初见。
喷泉汩汩的往外流淌,王琳凯抱着吉他站在前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他说,“林彦俊!认真听!”
“在听。”
“好咯,那我要开始表演了。”王琳凯闭了闭眼,他深呼吸,虽然他知道林彦俊总在人群之外听他唱歌,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当众表演,可给予林彦俊一场一个人的演唱会,既浪漫又局促。
他弹了首小情歌,这首林彦俊听过。
当王琳凯唱到,“当大雨将整个城市颠倒……”一切仿若回到那场淅淅沥沥小雨里的佛罗伦萨。
他曾说,“帮我拍张照吧。”林彦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摄了许多张,也轻轻的哼起旋律和王琳凯低声合唱。
林彦俊夸他唱的好听,王琳凯问他,“有多好听呀?”
他睁着眼睛,像个好奇宝宝。然后林彦俊就低下身吻他的唇,“想要亲你那样好听。”
王琳凯嗫喏半晌,缓缓吐出一句话,“那可真是好听极了。”就像他的脸庞,那可真是红极了。
那朵向日葵被送给他。他用手指拂过中间部分,开玩笑的说,“炒一炒可以嗑瓜子。”
林彦俊的表情严肃,“不可以。”
“好啦,我一定把他供起来。”
可是那朵花后来被插进玄关的花瓶里,窄口的花瓶被塞满,一连几天林彦俊都没有去买白玫瑰,罗西问起来,他无奈的耸肩,“装不下。”
为此他们去了一趟市场,王琳凯挑了一个陶瓷瓶,和林彦俊家的风格格格不入,但他说喜欢。林彦俊就随了他,不过后来这个花瓶被移到房间里,再然后王琳凯回国和林彦俊视频的时候说自己有些思念,最后的结局是躺在林彦俊的行李箱里占据他大半空间被硬扛回国。
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熟悉的语调,他急声安慰别哭,然后“嗯嗯”两声表示了解情况。最后,他无奈的叹息,看着那个鼓包似的的人群露出怅然的表情,“不怪你啦,这件事我来解决。”
“总要面对的,不是么?”
那个人可能已降落于佛罗伦萨。
虽然林彦俊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他会来的这么快而准确。
林彦俊背着王琳凯的书包,玩偶上的铃铛会响,巷子安静的好像猫咪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王琳凯叽叽喳喳的围绕林彦俊蹦跳,他谈起今日见闻,从酒店到广场,街头巷尾的行人不小心一个趔趄都会让他有兴味。他说,“我的灵感藏在任何细节里,比如你的酒窝在看到我之后的第二秒就会冒出来。”
林彦俊被他肉麻到,按住他的脑袋,轻声说,“嘘——”
王琳凯哈哈大笑,他背对着光,“看,林彦俊,你的身后有大怪兽。”
林彦俊无奈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的脑洞又开到哪里去,但他还是很配合,“好吓人,怎么办?”
“我们快跑。”他们俩的手牵在一起,快速的在小巷里奔跑。
两个男演员遭遇了一些棘手的问题。
*沐秦
“毕竟谁会拒绝主动又可爱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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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墨在里屋睡午觉,靖佩瑶盘着佛珠在一旁读晨报。门口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眨巴眨巴眼:你俩晚上帮帮哥哥呗。说着鬼鬼祟祟往屋里跑,宽松卫衣下掉出好几大袋子乐事:快吃快吃,老韩刚出去了。膨化类垃圾食品在娱乐公司里是硬通货——类似于监狱里以物易物能换到的一些酸酒或者奶酪,说不上什么山珍海味,只是违反规定的高热量使人快乐。秦子墨听见塑料摩挲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又一个清冷声音从门口飘进他耳朵:你还想贿赂他们仨一起吃呢?还吃?
秦子墨刚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比较那个的场景。那个是指——韩沐伯冷笑着一手提着薯片一手抓着秦奋手...
秦子墨刚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比较那个的场景。那个是指——韩沐伯冷笑着一手提着薯片一手抓着秦奋手腕往外走,后者作如丧考妣状,像做错事被班主任发现的小学鸡一样耷拉着脸。他大脑搜索不到一个比较适合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场景,只能用一个非常暧昧模糊的指代,毕竟靖佩瑶脸上的表情表明他也觉得有点那个。他从这魔幻场景里回过神来,感觉自己明显是状况外,确定秦奋哼哼唧唧的声音已经被隔壁落上锁了才转过头发问:“我靠,薯片是不是没了?”
靖佩瑶翻个白眼,“没了。”
他靖佩瑶何许人也,开饭馆搞民谣,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没见过,几袋薯片比起秦奋上个月拉他深夜喝酒大声骂娘质疑韩沐伯性冷淡还是差太多,他当时结结实实喷出一口雪花啤酒。他对自己另一半取向觉醒得比较晚,还在北海湖边火神庙旁吹冷风弹吉他的时候和好几个姑娘谈过,都是无疾而终;二十岁遇到秦子墨后心脏才开始懵懵懂懂跳动起来,算是风中晚来的交代。秦奋倒是打一开始就明了这档子事,高中没敢放飞自我,二十多岁在南韩那边开始搞对象,和他熟起来后也没打算瞒着(“啊?你没看出来吗,你们还都见过我前男友诶。”靖佩瑶脑壳想破也没想出来是谁),当初一双笑眼眯眯拉他出来:加油哦,我看墨墨好容易掰弯的。
他当时也是这样喷出一口水:你别瞎说。
结果三个星期后运动会上蝴蝶骨之吻刷爆了整个超话。
靖佩瑶扯过两张纸巾擦擦嘴:你就没想过韩沐伯是直男吗?虽然直的也不那么典型吧,人家之前不是还有过前女友来着。
秦奋冷笑一声。还直男呢,上次后台我听到他前队友和他表白,你知道他怎么回绝的吗,他说不是男的不可以,是你不可以。
靖佩瑶大惊:韩沐伯居然可以这么盐!还没惊叹完,秦奋给他又满上一杯。对了,我还和他睡过一次,技术还不错……就出厂那天吧。语气极其自然,夹过几颗花生米,又说,那天晚上不是带你们去喝酒吗,第二天起来头疼得像被盘古劈了一样。
靖佩瑶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抓重点,出厂、直男、睡过和技术不错这几个词暂时占据他的大脑来回打转,他思想斗争几秒问出口:你们那天戴套了吗?他猛然记起第二天眼前这人跳着跳着发烧挂水去了,秦子墨幸灾乐祸:你是不是真的老啦,迎来韩沐伯不咸不淡的一瞥。
当然戴了啊,秦奋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我放钱包里的,这么大人了你出门不随身带吗。
佩瑶——他声音软软甜甜。我好像喝多了,你一会儿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他比靖佩瑶早出来混那么个五六年,骗一骗小朋友全然不在话下。靖佩瑶没被他这样搞过,耳朵里好像爬进一些产蜜蚜虫,顿时方寸大乱。秦奋接着撒娇,凉凉的指尖拨开他袖口作势往里钻:我车钥匙就在腰上,你自己过来摸——家门口的钥匙也在一起。今天老韩不在家,你——他抬眼看一眼靖佩瑶,后者耳朵红到了尖尖——你不要害怕,我不搞你。说完手指退出去规规矩矩回到酒瓶上,没有一丝醉态。
靖佩瑶捂住半边脸,不可置信:你这样他都没反应?
秦奋斜斜睨过一眼,眼角风情流转:更厉害的用在他身上他都坐怀不乱哦。当代柳下惠了。
他的小动作才不止于一笔带过的一句更厉害。
平日里有意无意的肢体触碰算是小意思,饭桌下拿脚趾轻轻搔刮着对方腿根才算用了那么点心思,尺度拿捏得恰好,带着同居人的亲昵,还有不露痕迹的恶意和色情。韩沐伯倒是巍然不动,稳稳接招——他轻松抓住秦奋的脚腕:怎么啦,膝盖疼啊?你怎么今天护膝都不戴。
秦奋支支吾吾,韩沐伯放下筷子给他去拿护膝的时候他偷偷翻个白眼。什么哦,你自己都在采访里说我在家里不爱穿裤子了,我还穿着干什么。他又想到那次采访,自己回击得幼稚又恶意:老韩喜欢裸睡!过一会儿还补充一句:什么都不穿的那种。回家路上他刷微博,超话里的掉头女孩们疯狂质疑他是怎么知道的。韩沐伯坐在他右边闭目养神,他咔嗒一声锁上屏幕,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把脑袋嵌进他肩窝。
他有些得意,心里的小尾巴摇上天。我怎么知道的?他心想,你们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的时刻很多。譬如当下,韩沐伯给他拿来护膝,他撇撇嘴说最近北京下雨,他腰疼弯不下去。于是现在他一低头就看见韩沐伯头顶,他单膝跪地,十指轻轻柔柔抓过自己白瘦的小腿,又轻轻柔柔把护膝推上去。韩沐伯的手指节分明,他看一眼心跳快一拍。要是有人突然出现在门口,那个角度会不会乍一眼以为他们在白日宣淫?他这样胡思乱想,没来由的心烦意乱。韩沐伯给他系好带子,开玩笑地问:老年人,我要出门了,要我把你扶到床上去吗?
他做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确定自己此刻佯装生气也很可爱。不用了,你快走吧!走了别回来了。韩沐伯给他找来一条裤子又倒杯热水才匆匆出门,留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秦奋有些泄气:干什么,是我的腿不够好看吗,他勾引之心昭昭然这人也能熟视无睹。
手机短暂嗡一声。秦奋翻过来看一眼,韩沐伯给他发短信,接连三条:
下雨啦
还好我帮你把衣服收了吧
今天我晚点回来,给我留口饭
谁要留给你,我一口都不留给你。秦奋单方面赌气堪堪打出一个不,屏幕又亮一下:
别等我了,今天早点睡
他心头一动。
领衔主演后导演大名占据整个屏幕,非常浮夸。又是王家卫哦,他忍不住腹诽。韩沐伯每次讲到他都滔滔不绝。
韩沐伯。
梅林茂的主题曲伴着雨声淅淅沥沥,屏幕内在下雨,屏幕外也在。他抱着枕头恹恹地躺在沙发上,差一点要睡着。韩沐伯带伞了吗,他应该带了,他在戛纳强行买了一对雨伞,一直被他挂在门口。下午三四点阳光会切出一个狭长的长方形,像画框,入镜的还有万年青的几片叶子,韩沐伯上次比划着说,诶,这个场景看起来比较像一个家。当时他们不知道第几次从宜家回来,又买了好多成双成对的东西。
靖佩瑶开车来接他们:你们买好多情侣款哦。他就打哈哈:什么啦,我懒得挑新的嘛,就换了个颜色。夕阳打在韩沐伯脸上,他自然地从秦奋手里接过一个纸箱:好饿啊,我们晚上吃什么?
他晚上叫了必胜客的外卖,还记得韩沐伯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口味,但放到现在也放凉了。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太寡淡,但是没什么关系,韩沐伯爱吃就行。披萨半掩着放在桌上,旁边放着一个空荡荡的啤酒瓶。韩沐伯喜欢和他一起喝酒,但他们家没有冰箱,他们只好每次下楼买,711的收银员小姑娘都认识他俩了。他突然又想起来昨天晾上去的衣服,下一秒意识到韩沐伯发短信提醒过他已经收下来了,还挂着衣架,七零八落堆在沙发另一头。他好像应该起来叠一下衣服——这个念头没持续到半秒。管他的,反正一直都是韩沐伯在叠。
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勉强能听见梁朝伟和张曼玉在演些什么。他们刚从饭店出来,深夜,两个人款款走过屋后,铁栏前停住脚步,苏丽珍笑得暧昧,手指在他腰带处勾一勾。哇喔,他小小感慨一声,摄人心魄啊姐姐,我要是直男估计也会礼节性心动。他闭上眼,听水声连绵成一片。他们接吻了吗?应该接吻了吧,可这才开始多久。他对爱情片的印象还比较扁平,算是半个好莱坞大片的受害者,总觉得男女主角会在灾难过后的黎明闭眼吻到地老天荒。他等的就是这个,接吻,等气氛暧昧,等光线昏暗,他也可以凑上去,索吻,他知道没人可以拒绝自己的眼神,韩沐伯也不可以。他要恃靓行凶,然后他们就可以吻在一起,黏黏糊糊。他心怀不轨,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双眼闭上,满脑子都是那人那晚薄唇皓齿。
他将怀里枕头抱紧一些。他故意拿错,拿成韩沐伯床上的抱枕。韩沐伯对外宣称自己有洁癖,他也是,对着镜头举的例子是“我上老韩的床还要先脱裤子”。想到这里他吃吃笑出声,再睁眼看,周生一个人站在墙边淋雨。搞什么,他大脑迷迷糊糊,所以他们没有接吻——之前游艇上他惨遭韩沐伯一句话剧透,知道后面该是什么情节。他开始无缘无故撒怨气:怎么能没接吻,你叫我怎么办哦。韩沐伯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和梁朝伟的慢慢重合,他讲粤语讲得蹩脚:如果多一张船票,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当时不知道是这样一部电影,立马作答,眼神热烈:我愿意。
他半眯着眼看尾声,周生落荒而逃,一张船票把自己送去新加坡,空留一墙之隔的苏丽珍听那首花样年华。他们爱得好克己复礼。他半睡半醒间又想到韩沐伯在游艇上望向他的眼神,好像有些懂了——这句台词根本不是许配给受苦受难的热恋爱侣的,苏丽珍和周慕云算什么,发现各自伴侣双双出轨还抛弃他们远赴日本的倒霉男女,他们一点一点靠近,兴头上来了在逼仄的小房间里一起写一写武侠小说,直到最后都是假借他们伴侣的话语吐露出隐晦爱意,问得胆怯又深情。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他们有想过要接吻吗?肯定有过吧。梁朝伟的眼神在雨夜里闪闪发光——啊,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韩沐伯前天给他念过,晚上,也是这样慵慵懒懒躺在沙发上,不过是两个人。他当时不以为然,现在仍然是这样。他是这样想的:再来一次,哪怕是在他看完电影后,他还是会眼神热烈,一秒不犹豫地说出我愿意。
我爱他,他想,眼皮合上,意识开始慢慢沉入深海。我爱他爱得可以溺死在海里。
韩沐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秦奋不仅给他留了大半份披萨,还给他留了门。只有门口还留一盏昏黄的小灯,把他影子拉出一些念家的味道。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电视机开着,努力营造出一些热闹的感觉。他放轻脚步走进几步,看到一个半蜷在沙发上睡着的秦奋,白净脸庞上被枕头压出一些红痕,手里还握着遥控器。他顺着遥控器的方向看去,茶几上放着大半盒披萨,披萨旁边放着两瓶雪花,一瓶已是空空如也。
他突然感觉心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子柔软起来。
有人在等他回家,看着他喜欢的电影等他回家,给他留了他喜欢的披萨,等着等着在沙发上睡着了。
而他永远有家可归。
电影演到结尾,苏丽珍悄悄溜进周慕云新加坡的房子,拙劣地将口红印在烟蒂上,拿走那双绣花拖鞋。韩沐伯没带伞,发丝和外套上就沾染一些初夏时节的雨腥味。秦奋隐隐约约嗅到,下一秒在梦中遇见一些吻上他嘴唇的柔软花瓣,带着一些雨水的味道。
他没法形容那个吻,太不真实,梦幻泡影一样短暂,像一朵橙花破碎在雨中,又像珍珠眼泪掉进海里,荒谬又浪漫,转瞬即逝。韩沐伯身上的雨腥味好像还萦绕在他鼻尖,像一个无声的推力把他托上意识的海平面,阳光朦朦胧胧打在他眼睑上。
他睁开眼,恰好就和从房间里给他拿出被子的韩沐伯四目相对。他太困,视线一片朦胧,就错过了同居人眼底藏不住的温柔。
这天晚上他们五个去撸串,还是秦奋上次深夜向靖佩瑶倾倒一些黄色思想垃圾的那家。酒饱饭足,左叶打开一个视频,外放,韩沐伯的声音混着一些嘈杂人声跑出来:十八岁那年我们一起过,秦大田带你过一个不一样的生日啊,给你一点刺激的东西。他今天十八岁生日——一个非常奇妙的年龄,还是像小孩子,介于一种花骨朵半开不开的状态,这下几杯酒下肚(真的没几杯,秦奋多多少少给他挡完了)有种别样味道。秦子墨抱着我左叶笑成一团,靖佩瑶没说话,笑得也不怀好意。
秦奋唐突被cue,连忙摆摆手:改天再说改天再说,我——我今天不太行了。他早上拿那几包薯片本是想贿赂靖佩瑶让他带着秦子墨灌一灌韩沐伯,再重演一次出厂那天的酒后乱性;谁知道自己倒是成了那个被灌的倒霉鬼。
秦子墨笑嘻嘻凑上去:你要带左叶去哪玩啊,也带我一个呗。韩沐伯在一旁死亡凝视,没说话,秦奋瞥一眼大概也看得懂他脸上写着你想带小孩去哪几个大字。他忙不迭推辞:就下次,下次一定带你们去。
左叶不肯放过他,开始有意撒娇:那你就再喝一瓶。
他两眼一黑,决定破财免灾:……这顿我请了。
韩沐伯拿着他钱包去柜台,靖佩瑶拎着秦子墨和左叶先上了出租车。老板娘翻找一下账单:先生你好,一共三百七十二元。店里一只肥猫从柜台前经过,非常飞扬跋扈,跳到地上的那段抛物线途经他的手,造成一个精准打击,钱包被打落在地,所幸没飞出来几张票子。
他摸一摸猫尾巴,蹲下身去。
下一个瞬间,他瞪大眼睛——钱包里放着一张自己的单人照。一张拍立得,有些模糊,背景是戛纳波光粼粼的海,傍晚时分,他半回过头,望着镜头的眼神好像望穿一生一世。
老板娘狐疑地打断他此刻内心的剧烈运动:先生你好,三百七十二元。他回过神,连忙抽出几张百元钞,一个不小心带出了那张照片。他弯腰捡起,刚想放回去,透明的pvc后边赫然一个避孕套。看起来是那种多个装的,上一个明显被用了,连着的边没撕干净。
他挑挑眉接过零钱,想起几个月前那场混乱的酒后床事,当时黑灯瞎火,他只记得那人翻找半天,咬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衔在嘴里,歪过头笑得含含糊糊:要我帮你用嘴戴嘛?
#沐秦80年代救风尘,1w8,国庆快乐
“曾经拥有,天荒地老”
郝富申×胡先煦HE
试着复健一下,以示自己也曾见过馒头(。
冬天的时候郝富申买了一条围巾。准确而言是从秋天付的单,朋友推荐的店,据说纯手工,质量与价格完全相衬,绕在脖颈上像陷进羊柔软的毛里,即便是北京狂风大作的冬天,也依旧百风不入,万毒不侵。郝富申有理由怀疑朋友用了多大程度的夸张,如同发展下线一般让自己糊里...
冬天的时候郝富申买了一条围巾。准确而言是从秋天付的单,朋友推荐的店,据说纯手工,质量与价格完全相衬,绕在脖颈上像陷进羊柔软的毛里,即便是北京狂风大作的冬天,也依旧百风不入,万毒不侵。郝富申有理由怀疑朋友用了多大程度的夸张,如同发展下线一般让自己糊里糊涂地就进了圈套,朋友一翻白眼,不信拉倒。
天蝎小郝心头突地一跳,下意识地回:“信。”点头点得极其利索。付了钱后收到银行卡扣款通知,才蓦然醒了,笑起来:“你刚刚那话说的,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不就又被忽悠了。”
朋友早就开了下一局游戏,闻言拨冗一问:“谁啊?”
“没谁。”郝富申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揭过,继续埋头写学期作业,朋友那边战斗正酣,也无意深究,音效声铺满了整个罐头般的寝室,郝富申戴的降噪耳机效果欠佳,拉片子拉的头晕眼花,思路时时被打断,不得不在密集的打斗音效里艰难插话:“不写作业就回你宿舍去,我这下午五点就要交了。”
朋友本来就是因为宿舍跳闸来蹭这一亩三分地的小空调,闻言立刻举手以示投降,开了静音,又问还去不去三里屯那家粤菜馆子,你不是说好吃吗。
“是好吃。”郝富申敲了几个字,“但不去。”
这学期他选了门密度很高的课,一学期下来节节点名,进度压得紧,每周一上课,周六就开始焦虑,郝富申重复着上课、选片子、拉片子、写作业、再上课这一个无望的循环,从调度写到构图,空间透视和移动景框在他眼前变来变去。这周在写一部铅黄电影,高饱和的画面和耳机里的电子乐像根刺一样明晃晃地扎在那儿。郝富申暂停画面截图放进文档里,盯着那一片亮黄出神。他想起北京又要到冬天了,每到这种时候空气都特别干燥,他刚从大连来这儿的时候,早上醒来都会流鼻血。现在好多了。之前有人跟他抱怨过北京的季节,怕热又怕冷,怕干燥又怕花粉和絮毛,口袋常备口罩和装了水的小喷雾瓶,四处洒点水,像个移动的加湿器。
他们之前合作过一部戏,拖了小一年才播,期间两人分别进了不同的组,当收到开播通知时,还觉得已经算是一段前尘往事。之前沉寂许久的主演群里突然就热闹起来,导演和制片在群里发红包,当时郝富申正在上课,手机在包里震个不停,他手忙脚乱地低头调了静音,一抬眼刚好接住老师的眼刀,连忙歉意一笑,佯装一副端正坐姿。他在班里年纪算小的那一拨,脾气又好,虽表演属于半路出家,成绩却大多差强人意,多得老师爱护。等老师转过视线,他才匆忙拿出手机,越过一串敲锣打鼓的表情包去领那个红包,不出意外地早被领光了。
群里不知道在玩什么接龙游戏,手气最好的人要接着发红包,郝富申还没数到这轮到谁,就见最底下又出现了个红包,赶紧领了,数额不小,拿的他胆战心惊,退出去才发现那红包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欧皇得请我吃饭”。再点进去,自己俨然是手气最佳,而财神本人也参与其中,仅领了不到一块钱,直接垫底。
郝富申正犹豫着要在群里发点什么,表情包储存库从头滑到尾没找到合适的,值此之际,财神在群里主动点了他名:“小郝老师,请吃饭啊。”
他们群里的id至今仍是角色名,郝富申盯着那头像上面的“时光”两个字出了半天神,直到对方又问:“哎人呢,咋回事。”
底下赵浩闳打趣:“胡老师,人财两空啊这是。”
郝富申打了字发过去:“行啊。”
又说:“人带着财回来了。”
群里嘻嘻哈哈一阵,郝富申就没再看了,直到下课他才收到三条消息,财神以私人名义发过来的:
“我这一周都没事儿,打算请我吃啥?”
“你有没有空?嗨没空也没事儿,瞎闹呢刚才。”
“人呢,又哪儿去了?”
看到这条,郝富申想了想,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吧,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下了楼。
旁边桌子上有一网兜的橘子,刚才郝富申就在慢慢地剥,膝盖上摆着台词本,台词本上有一盒抽纸,郝富申把抽纸递给胡先煦,对方道了谢,拿手里捧着。脑袋直对着风扇吹,郝富申又好心提醒:“往旁边挪挪,直吹风扇第二天头疼。”
胡先煦觉得麻烦,直接一下子挪到贴上了郝富申的椅子,下面一场戏没他俩什么事儿,整个剧组都在团团转,沸反盈天,他俩坐在角落里,小小的四方椅子,手臂不自觉地就会碰到一起,郝富申把剥好的橘子皮归到一边,掰了一半送到胡先煦手里。对方闭着眼睛凭感觉接过来,手心贴上他的手腕,顿了一下,紧接着攥上了。
郝富申一惊,那半个橘子掉下去,沾了一地的灰,又跌出几滴汁来。
“不是,郝富申老师,你手怎么这么凉啊?”胡先煦睁开眼睛,视线落到对方脸上,郝富申手指上沾了橘子汁液,黏黏糊糊,胡先煦抽了张纸给他敷衍地擦了擦,又塞对方手心里,那盒抽纸迂回半天又回到了郝富申那儿。
“干嘛呢?”郝富申睁大眼睛回望,他的瞳仁又黑又圆,直直看过去,连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讶然都显得无比真诚,他抽回手,看胡先煦在那里恍然不觉地愣了一会儿。
“我靠。”胡先煦拿手心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摸摸脸,茫然地说:“我别是发烧了。”想到这儿连忙转过身,再度扯起郝富申的手往自己额头上蹭:“小郝,我别是发烧了。”
郝富申不解,依言蹭蹭他额头,沿着额头下来顺路对双颊到此一游。胡先煦无论把演戏作为天赋还是职业,都是会被追着喂饭吃的那一类人,这一个多月下来吃的东西都有迹可循,长势喜人,脸上触感柔软,郝富申的手指覆上时很小心,像触碰一朵云。
“没发烧。”郝富申摇摇头:“我刚才拿了瓶冰水。”
“哦,”胡先煦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净白大理石雕筑的恒温塑像,小声提议:“那你的手借我贴会儿呗,我热死了。”
郝富申没拒绝,他总是难以对胡先煦说出拒绝,刚入组时为了寻求他俩之间相处模式的一种平衡,花费了相当大的功夫,那一岁年龄差在童星出身前显得微不足道,但对方又没有什么架子,像个小光球在剧组里横冲直撞,非常不见外地喊他小郝,小郝老师。一如对剧组里的每一个人。
于是他的手就被征用走了,放在刚刚只能拘谨触碰的那朵云上。胡先煦的助理带了一盒藿香正气水过来,小小的玻璃瓶,胡先煦皱着眉开了最上面的那层铝盖,颇带豪气地一饮而尽。助理又问郝富申需不需要,他先道了谢,然后说不用了。
郝富申有时候觉得自己简直是把礼貌二字刻烟吸肺,物极必反会让人觉得自己过分拘谨或紧张,他偶尔会把这件事跟胡先煦谈起,只是随便聊,并没有希望对方一定要回答什么。胡先煦歪歪头,笑着说可不是吗,左半叶写着讲文明,右半叶写着懂礼貌。
“挺好。”胡先煦故作老气横秋,拍他肩膀,“知道吗,你这样儿就挺好。”
剧本上他的戏份不多,都用马克笔特殊标记了出来。郝富申盯着一页素白干净的纸张发呆,直到眼睛被盖住了,才反应过来。热乎乎的手从他眼前一遮而过,黑暗只是一瞬间,睫毛在底下有些慌乱地抖了抖,并由此感受到手心的柔软。
“你会眨眼啊?”重获光明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胡先煦,对方用一种观察的姿态研究他,又伸手过去,郝富申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听到兴致盎然的声音:“刚看你半天不动,还以为待机了呢。”
郝富申想起胡先煦在片场常打趣他的那几句,说他眼睛好看,和龙眼核似的,又问他是不是机器人,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像一项乐此不疲的小游戏。
此时此刻胡先煦看着他,笑出两个梨涡,眼睛下面两道印第安纹,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笑意尤甚无处安放,盛在涡里,一不留神就会漫出来。郝富申把走神两个字咽下去,只是点头:“待机了,刚刚才唤醒。”然后伸出手,往胡先煦眼前一遮。
都说人失去视觉时,其余感觉会被放大,但不知道为什么,郝富申想,现在分明遮住的是胡先煦的眼睛,却和刚才一样,自己心跳的声音无比清晰。
“就是这样。”郝富申状若无意地把手放下来,“就是这样唤醒。”
胡先煦愣神许久,才揉揉自己耳垂,肉眼可见大面积地蒸红,手臂上因湿疹挠出的红印也近乎无迹可寻。远处导演拿着大喇叭喊他,说有场戏要拍,应该是临时加的。胡先煦难得没表现出任何反感的情绪,只嘟囔着热死了,起身时往身边看了一眼:“导演喊我,我撤了。”
郝富申没说什么,只认认真真应了声好,将刚刚在胡先煦愣神时重新剥的橘子又分了一半,放到对方手里。胡先煦手拿着半个橘子,近乎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郝富申在凌晨两点的青岛夜晚咂摸了一下这个词,总感觉有些不合实际。胡先煦从来不会主动体现出任何败迹,为人处世知进退有原则,自我反思常发生在深夜,也因此他的睡眠与他夜晚纤细的神经一样不堪一击。
郝富申半天没有回复,不知道胡先煦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睡了,过了十分钟后发了个表情包,是只裹着毛毯滚来滚去的小狗,像郝富申之前养过的京巴。表情包上附着四个大字——辗转难眠。
又过了三分钟,郝富申看到聊天框里冒出灰色的系统提示:“胡先煦”拍了拍你。
郝富申笑起来,开始着手回复:“少吃褪黑素。”
那边很快回过来一句语音:“嘿,要吃了褪黑素,这个点儿还能听着我说话?”
“怎么过敏了?”郝富申问。
很快就接到一个视频请求。胡先煦一向能语音绝不打字,能视频绝不语音,在二十一世纪保持着某种传统仪式感,拥护图像带来的即时性,隐隐反对见字如面,既老派又先锋。郝富申还没卸妆,青岛夜里起风,片场做好的发型现在已经不知所踪,顶灯明晃晃的亮着,折射的光落在窗帘又打回地上,形成小簇的斑驳。视频接通时对面那里一片漆黑,只能凭借微弱的光感判断胡先煦的模糊轮廓,耳机里窸窸窣窣,过了会儿,啪嗒一声,拍开了一盏小夜灯。镜头开始左摇右晃固定角度,一刹那郝富申捕捉到那盏暖黄的灯,原来是个小加湿器。
光顾及到的范围十分有限,胡先煦的脸在底下颇具视觉冲击,郝富申在那儿自顾自的笑,果不其然传来胡先煦的声音:“笑啥呢,我这也就是懒得下去。我跟你说,这加湿器绝了,在这破天气简直救苦救难。哎你怎么回事儿,大半夜弄这么帅,刚下戏啊?”
郝富申摸了摸鼻子,心想这果然是胡先煦,永远掌握着交际密码,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显得不那么唐突,迅速与人熟络。但郝富申显然不是对方的理想受众,他往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啊,是啊。”又说:“刚下戏。”
那我是第几个。郝富申问。
胡先煦显然没想到这句话的重点会在这里,他愣了愣,挠一下头,说:“第十一个。我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么一个打工人。”
行,挺好。郝富申还想问,你真的连拍了十个人吗,你的过敏、鼻炎以及当下的失眠,也同样诉说给十个人了吗。如果是他们,会怎么回你呢。
胡先煦打了个响指:“哎哎,嘛呢?”进而用探究式的语气说:“我算是发现了,郝富申,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怎么老走神,敷衍我呢是不是?”
郝富申承认自己一向厌憎被观察,很少把自己坦诚给任何人,用铜墙铁壁筑起超长防线,每天巡视,小心翼翼地查漏补缺。但胡先煦热衷观察他,带着纯粹的好奇和浓度过高的关心,如果自己真的是个机器人,郝富申想,那胡先煦绝对是那种一天给自己上三遍油,天天擦得锃亮的人类。
“没有。”郝富申回答,动用自己今天所剩不多的演技,打了个像模像样的哈欠,为了拍这部戏,他把头发剪短了,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青茬,整个人看起来清俊又疲倦。
“不早了,先煦。”他说:“少吃褪黑素,多注意休息,出门记得戴口罩,我怀疑是粉尘过敏。随身带着点儿氯雷他定。”
“那我睡不着怎么办呢?我躺床上快三个小时了,困得我哈欠打了一百个,泪流满面的,就是睡不着,怎么办呢?”胡先煦有些情绪激动,字里行间都是委屈,话音刚落,两厢沉默了几秒,郝富申想说些什么,被胡先煦打断了,对方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啊,小郝,没针对你。我一睡不好就这样,动不动就瞎发火。这真不早了,我这挺没劲的,你甭搭理我,早点儿睡吧。不好意思。”
郝富申又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有点为难地看着胡先煦。他在自己的领地逡巡,手里拿着木板,犹豫是否要把那一小块漏缝补上。他与胡先煦像一场坚持多年的博弈,随时等待某一方溃不成军。胡先煦有时候说他有意思,有时候也说他没意思,杀青那天的夜晚他们接过吻,郝富申主动亲过去,胡先煦接受的仿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再睁开眼睛时却是被打湿的模糊,胡先煦笑着拍拍他:“唉,郝富申老师,怎么回事儿,你亲的我,你在这儿哭的什么。”
郝富申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能因为资历尚浅,人戏剥离时总产生些不可言说的疼痛,他向俞亮告别的那个夜晚流了很久的眼泪,胡先煦也陪了他很久,最后凑过去亲他,尝到了同样湿漉漉的咸涩。
后来他们之间至少有一两个月失去联系,胡先煦不来找他,他也对这种单方面社交热情欠奉,他回归到校园生活,上课写作业汇报表演,每周都有一次在排练厅光秃秃的地板上做青年大学习,从其他人偶尔的八卦中他得知了胡先煦有条不紊的近况。闲暇的时候郝富申翻来覆去地想自己最后一场戏的台词,“你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吗?”他问自己,然后回答:“我是。”
终于有一次,他结束了这种自问自答,在正午时分打开对话框快速编辑发送,防止自己后悔,又把手机塞进了抽屉最深处,胡先煦是下午五点二十分才传来回复,在郝富申那句唐突、冲撞又没头没脑的“你是吗”问句后,回了个简单的:“?”
紧接着是一句:“小郝老师,咋啦?”
他俩恢复联系总是需要依靠其中一人的勇气,胡先煦还是打趣地叫他小郝老师,再没提起杀青那晚的一切,欲盖弥彰地用熟稔掩饰亲密。后来也问过,你说的“你是吗”到底应该怎么解读,胡先煦一副好学面孔,揪着郝富申不肯放过:“就当教教我呗,行不行。”
“我真想不起来了。”郝富申很是真诚的,轻声说。
胡先煦怀疑的目光就快把面前人看了个对穿,郝富申听到自己心里的墙又掉下了一块砖,哐当一声,漫起灰尘。
“真没劲。”胡先煦拍他手肘,“你就成天糊弄我吧。”
有那么一瞬间郝富申觉得胡先煦其实是知道某些心事的,但他们谁都不肯后退,也不肯往前,就只能这样。
于是在时隔这么久的夜晚,胡先煦察觉到郝富申的迟疑犹如郝富申察觉他,笑着说:“我开玩笑的,有啥奇怪不奇怪,不过就您那睡眠质量,别我还没躺下您就睡了,那我心态不就崩了。”
胡先煦擅长搭台阶,郝富申也就顺着下了:“不会,谁先睡谁就请吃饭行不行?”
“这可你说的。”胡先煦挑高了眉毛,“我录音存下来了哈,谁要耍赖就挂微博上示众三天。”
这顿饭拖来拖去,拖到了后来的那次红包游戏。郝富申在三里屯那家粤菜馆子里再度久违地见到了胡先煦,对方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袖子挽到手肘,脸上清减不少,时光的影子在他身上迅速褪去。
“郝富申老师,”胡先煦隔着面前热腾腾的汤跟他说话,字句都散进渺渺水汽里:“要你请个客也太难了,哎呀。”
郝富申好脾气地笑,不动声色地打太极:“是吗?”
胡先煦又撞了一面棉花墙,拿起碗去盛汤,还点了一盘鼎湖上素,横亘在两人面前,没人去碰它。
“你不爱吃这家啊?”胡先煦得出观察结论。
“我都行。”郝富申摇头。
“是吗,随便,我都行。”胡先煦把汤匙一放,列举罪状,“这几句话太烦人了,我不爱听,一听就来气。”
“哦行,”郝富申认真思考了一下,“那我以后少说。”
胡先煦在撞上第二面棉花墙前及时勒马,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问:“你是不是爱吃日料来着,我知道三里屯这块儿有一家不错。”他喝口汤,掏出手机,“等等,我订个座儿。”
“不用了不用了。”郝富申连忙拦着,“吃得好好的,我真不用……”
“订好了。”胡先煦抬起头,笑着晃晃手机,特别得意:“我跟你说,得亏不是周末,这座儿太难订了,等我喝完这汤,咱们吃手握去。”
室外的风猛地打了一记窗棱,午后的阳光从外面映进来,只觉得一阵明亮。
胡先煦在发皱的床单上愣神,揉了揉发红的关节,搡了一把郝富申:“我问你。”
“你问。”郝富申说。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莫名其妙给我发了一句话。”胡先煦皱皱眉,翻过身子,问他:“可把我难受坏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好做人,别当穿山甲行不行?”
“一句台词。”郝富申说:“我那天是想到了一句台词,特别想发给你。太冒失了。”
“哪句?”胡先煦追问。
郝富申又不说话了。
秋天订的那条围巾,到了隆冬才收到。
胡先煦在西土城地铁口找到他,郝富申裹着一身厚实的北电羽绒服,正在买烤冷面。五十分钟前他还在芍药居的一间小摄影棚里,五十分钟后被胡先煦拍了后背,此时师傅往铁板上洒了水,刺啦冒出好大一团白汽,郝富申被裹在水雾里,回身看胡先煦的模样都像隔着千层纱。
“你可真行。”胡先煦戴着口罩,瞪他:“发消息半天不回,我就说你在这儿干嘛呢,敢情买烤冷面。”
此时正值北京降温大风天,郝富申戴了副框架镜,说话时口罩没兜住的水雾总蒙住镜片。小摊摆在了避风的地方,没什么路人经过,只有他们两个。胡先煦往前伸手,郝富申自然而然地握着往自己的口袋里放,羽绒服里的毛衣上贴了暖宝宝,正好对着口袋内侧,在严冬里硬是制造出一小片暖春。
“手太冷了,就没看手机。”郝富申解释。
“找个近地儿吃东西吧。”胡先煦唉声叹气,“大老远从学校过来,采访了一晚上,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郝富申认真思考了一下这附近能有什么东西吃,海淀生存指南就是中关村五道口海淀黄庄,要么就是北电食堂。两人合计半天,最后还是拎了两份烤冷面和一份鸡蛋灌饼回了胡先煦的租房。
“吃东西就是个形式,你知道吧。”胡先煦先一步进房间,客厅灯的开关不灵敏了,时常得靠一巴掌才能扇开,郝富申拎着袋子跟在后面,像个夜半工作维持生计的快送员。这个房子胡先煦基本不来住,但暖气费一直交着,此时他接过袋子放在客厅的桌上,接着说:“主要是有事儿得跟你说。”
“什么?”郝富申问。
“此时此刻我又不想说了,寒冬腊月的,想找个地方正经跟你谈事儿呢,结果就这仨,”胡先煦吸吸鼻子,在外面冻得鼻尖发红,脸上尤为白净,他用下巴点点桌上的东西,“就这仨,把我糊弄回来了,真行。”
郝富申笑起来,走过去揉他脸,手心很暖和,贴上去如同要融化冰做的外壳。他想起今天没来得及去取的快递,于是突然说:“我买了一条围巾。”
“啊?”胡先煦被他一打岔,愣了一下,“啥围巾?”
是一条杏白色的。郝富申心想,据说围在脖子上像陷进柔软的羊毛里,很漂亮,也很适合,明天就送给你。
胡先煦是真饿了,也无意深究那条突然被提起的围巾,客厅里的电视开了,自动跳播的频道正在播一个自然纪录片,热带雨林,湍湍激流,胡先煦和郝富申并排坐着,吃买回来的东西。在今天之前,他们有半个月各自忙碌,几乎不曾见面。胡先煦紧紧挨着他,看纪录片看得入迷。郝富申中途去厨房取烧开的电热水壶,起身时发现胡先煦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追过来,一直跟着他,仿佛架起一条名为郝富申的视线轨道。
胡先煦就是这种性格,跟谁关系近了就会变得特别黏,毫无顾忌地露出一颗火热的心,任你触碰或取走,但这只有一颗。他会放下所有戒备信任一个人,但也只给一次机会。郝富申曾听过胡先煦轻描淡写地表达过对被坚定选择的渴望,以及虽然意识到成长是不断练习告别的过程,但仍然为曾经、现在以及未来会经历的告别而感到忧虑。
“我其实就是想说,之前你不告诉我的那事儿,我好像找着答案了。”胡先煦扬声道。
“什么事儿?”厨房门没关,郝富申拔下电热水壶的插销,洗出两个杯子。
“就是,”胡先煦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就是你莫名其妙给我发的那条消息,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说。”
郝富申一怔,带着热水壶和两个叠在一起的杯子回来:“你知道了?”
“前几天我收拾东西,找着之前的台词本了,翻了翻就发现了。”胡先煦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眼睛弯起来:“嗨真不是我说,是不是你杀青那场戏的词儿,俞亮问时光,你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吗。”他终于提起杀青那天的事情,语气有种释然:“那天杀青你哭的和个傻子似的,亲我也不好好亲,我一直都没问你,那天你亲的到底是时光还是我,万一要是时光那我不就亏了,我亲你的时候可没把你当俞亮。”胡先煦笑了笑,耸一下肩:“结果现在结合你问我那台词一看,得,我果然是亏了,还好我没问,那得多尴尬啊。”
郝富申从胡先煦身边坐下,看到对方的视线又很自然地转到了电视上,眼尾却有点发红,心里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他听到铜墙铁壁终于溃败的轰鸣,在阵阵烟尘中他终于置身旷野,除了自己,四周万籁俱寂。
“一个答案交换一个答案。”郝富申伸手盖住胡先煦的眼睛,像之前在片场的那段唐突的唤醒,“胡先煦,你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吗?”
手心下的睫毛抖了抖,泛起些潮湿,胡先煦说:“我是,但终点还不在这里。”
他听到郝富申轻轻笑了,手却没有放下,在一片黑暗中,他感受到靠近,进而是熟悉的吻。
“你没亏,那天我确实是在向俞亮和时光道别,”郝富申说:“但我亲你的时候,不是因为这场道别。”
“那是为什么?”胡先煦听到自己的声音淹没在如鼓的心跳声中。
“因为你是胡先煦。”
-FIN
19岁的俞亮时光征战职业围棋世界大赛冠军的故事。热血高甜,双向暗恋,时光视角。中篇。
(25)这算千年难遇的奇局吧?
三个月后。
暖春驱散了天地间的寒气,河边的杨柳抽出嫩绿的新枝,丛丛桃花开得绚烂。周六早上9点,孩子们陆续走进方圆市中心河边的青少年教育基地大楼。占了五楼整整一半面积的绪川围棋学校,将在今天第一天开课。
“昨天我在杂志上看到一个...
“昨天我在杂志上看到一个‘时光规则’,什么叫‘时光规则’啊?”有个十多岁的小朋友,小声问对面另一个小朋友。
对面的小朋友“啧”了一声,小声回答道:“这你都不知道,1月份咱们的职业棋手时光在农辛杯就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连胜三场拿到冠军。好多人都觉得应该奖励,但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没有对应的奖励规则。棋院研究了一个月,就公布了一条新规,但凡在擂台赛连胜三场终结比赛的棋手,就可以直升九段。大家都说这是因为时光九段而出的规则,所以就把它叫成‘时光规则’啊。”
“田元,焦星,你俩又在嘀咕什么呢?”讲台上的白川老师敲了敲墙上的演示棋盘,“上课认真点。”
“哦,”孩子们嘟囔着坐得更直了。
白川正准备继续讲解定式,便看见教室后门打开,一个人进来径直坐到最后一排。开门的动静引起孩子们的注意,不少人纷纷扭头往回看,顿时就“哇”出声来,“方校长!”“今天真能看见方校长来呀!”
方绪笑逐颜开,挥手让孩子们安静下来。
“也就是个挂名的名誉校长,有什么好嘚瑟的。”白川腹诽了一句,抬腕看表,“10点了,先下课休息吧。”
孩子们纷纷冲到方绪面前求签名,方绪也笑呵呵地一一满足。
学校走廊的窗外盛着基地园区曼妙的春景,方绪倚着栏杆望向白川,“师兄啊,以前只有两个教室的围棋班,现在都变成占半层楼的围棋学校了,我就挂个名,整个学校都是你管,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
听完这句话,白川更不高兴了,“你还好意思说,围达G.C的老板是你吧,结果平时内务都是我在处理,弄得现在我只能在周末来上两堂课。也不知道你整天飞来飞去忙什么。”
“我就这么一说,”白川声调微扬,更严肃起来,“你有你的本职工作,我没想耽误你。”
“不耽误。”方绪笑着凑得更近,“师兄放心,我已经辞掉国家队领队的职务了。”
白川睁大了眼睛,明明满是惊讶不安,却还有些隐约地高兴,“你怎么……你不管他俩了?”
“以后我常来看孩子们上课啊。”方绪指尖敲打着栏杆,笑着朝白川的背影说道:“今天下课了等你一块儿吃饭。”
白川匆匆挥手,疾步迈进教室。
自从农辛杯夺冠后,围达网论坛上的争议也平静下来。但那场新闻直播发布会结束的当夜里,论坛休闲版却悄然冒出了一栋大楼——严肃分析下棋到宇宙尽头到底有多浪漫。
“众所周知围棋棋盘上有361个交叉点,那棋盘上到底有多少种变化呢?有种说法是每个落点分黑、白、空3种情况,那么棋局变化就是3的361次方(算式附图)。
还有种说法是,第1手棋有361个选择,第2手有360个选择,第3手是359个选择,以此类推,棋盘变化就是361的阶乘(算式附图)。但这都是纯数理的理论情况,没考虑到提子啊,劫啊等意外情况,所以棋局变化只会更多。
无论采用哪种说法,数量级都比我们可见宇宙里数千万亿亿颗恒星的数量要远远大得多得多。如果亮光以光速行进,我大概算过了(过程附图),说不定已经走到了宇宙尽头,棋局都还没下完呢!
所以那些记者说得都是啥啊,什么战书我都要醉了。如果两个人有深仇大恨,到底是图什么,才要跟对方绑定到天荒地老,去做这么一件永无止境的事情啊!那必然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跟对方一起下棋啊!
天呐,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一粒尘埃,见证了一场跨越宇宙至死不渝的浪漫。所以,亮光是真的!”
帖子一发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想到还能在围棋论坛看到有人用数学论文嗑CP,谢谢您我嗑到了!”
“当代嗑学家!亮光是真的!”
“我宣布我也是一粒宇宙尘埃,谢谢楼主请帮我占个位置围观浪漫。”
“我也要当尘埃谢谢。”
“我也。我们卑微不要紧,只要亮光在一起。”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我们时光九段在讽刺没听出来吗,亲口说他跟俞亮如同水火啊!这还不明白!”
“哈哈哈楼上搞笑,讽刺有什么用,上上个月梦千合杯的八强战,时光还不是输给俞亮九段了啊!我看用不了多久,俞亮九段就要拿到第二个世冠了!内涵有用吗?”
“楼上你怎么不提上个月的现代围棋王座战里,俞亮中盘就输给时光九段了啊!场面不要太惨啊哈哈哈哈!以后时光九段参加大赛的机会多得是!估计要经常看到这种喜滋滋的场面了!”
“嚣张什么啊!看谁笑到最后吧!”
“你们争论的能不能出去开贴,这里是宇宙小尘埃聚集地,我们不要理他们,楼主呢,快出来把他们都删了,我们继续嗑啊!”
于是,这栋楼又详细展开了为什么时光发言前都要看一眼俞亮,发布会上两人对视的次数,亮光之间的笑意跟对着记者笑有什么不同,俞亮说一切以时光为准的话到底多有男友力等等,一系列被小尘埃们称为“宇宙学”的分析。
等论坛管理员发现这帖子,已经是一栋大楼平地起,只好报告给方绪请示如何处理。而方绪直接转发给了俞亮,询问他本人的意见。
俞亮滑动着刚换的手机,边看边忍不住嘴角上翘。
“看什么笑成这样啊,”时光重重敲了敲桌子,“人家设计师问你还有什么意见呢!”
俞亮飞快回了信息——不用管,然后收起手机,望向桌子对面的室内装帧设计师,“说完了吗?”
设计师忙展颜一笑,“刚刚看您在处理工作,您朋友给了些修改意见,您看看怎么样?”他把电脑屏幕转向了俞亮。
“哎,你说你自己买的房子,装修也不上心,非拉着我看。”时光在一旁吐槽。
俞亮抬眸一看,顿时头皮发紧,“电视墙换成了淡黄色,沙发换成了深黄色,窗帘也换成了亮黄色?”
“黄色不好看吗?多好看啊。”时光看看设计师,又看看俞亮,“你那之前提的都是什么冷淡的风格啊,又黑又白又灰,就剩蓝色是个色。”
俞亮转身蹙眉看向时光,“你是想要弄个……弄个……”他还真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太难看了。”
时光蜷紧了拳头,转身回望,“嫌难看就别叫我来。”
设计师左右看看,迟疑说道:“其实……黄色挺好的,显得又温暖又活泼。”
“就是!”时光不断点头,“瞧瞧人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但也不宜大量使用,否则视觉容易疲劳。”设计师又小心补充。
“确实。”俞亮点头。
“行了反正是你的房子,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时光抱起双臂,靠回椅子。
俞亮摇头抿嘴笑了笑,又转向设计师,“就按他刚说的意见,您来掌握调整,就这样吧。”说罢他站起身,把时光扯起来,“走了。”
“还要干嘛?”
“趁今天来家装城,顺便把家具都看了啊。”
时光深吸一口气,想起来好久之前曾答应过的话,他忙上前扒着俞亮的肩膀,“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在套路我?”
俞亮偏头一睹,压下笑意,“还不傻。”
时光又一巴掌拍向俞亮的胳膊,“怎么说话呢。”
逛家装城实在是一件体力活,两个小时后,时光实在不想再走,一屁股瘫在一张藤椅上,“走不动了,不想逛了,看花眼了,不会选了。”
家装城里突然响起大喇叭广播,“各位顾客!好消息!好消息!今日活动家具类购买额满一万送两千!最后一天!机会难得!”
时光耳朵一震,忙往室内走了好几步,“当然接受了!谢谢你们通知我啊!”
“嗯嗯好的,那祝您在英氏杯取得好成绩,再见。”
“俞亮九段您好,我们刚接到第5届英氏杯赛会主办方的邀请函,您成为了本届英氏杯中国队的参赛邀请选手之一,请问您接受吗?”
“谢谢,接受。”
“嗯嗯,那好的,祝您在英……”对方还没说完,商城里的大喇叭广播又响了,“各位顾客!好消息!好消息!今日活动家具类购买额满一万送两千!最后一天!机会难得!”
俞亮轻蹙眉头,无奈望着响着嘟嘟声的手机,收进口袋。
2009年5月,第5届英氏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拉开序幕。
英氏杯的比赛一贯采用邀请制,除了上届前八强自动成为种子选手之外,主办方会在世界范围内另外邀请16名棋手。每轮对局三个半小时,经过数轮淘汰赛,最后用五番棋决胜出总冠军。
由于采用邀请制,参赛选手都是当代一流选手,对局往往相当精彩。
这次,成为五名中国参赛棋手之二的俞亮和时光,亦被棋院上下甚至整个围棋界给予厚望,甚至还被称为“夺冠双保险”。
不过令人颇感意外的是,有些成名已久的棋手拒绝了成为种子选手的参赛邀请。就连上届冠军李勋,也是在主办方专人的几度苦劝下,最终才收回拒绝决定,答应前来参加比赛。
也就是说,尽管决赛还没打响,中国就已经提前将冠军收入麾下了!
这消息无疑给棋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最高兴的人似乎是桑老,有人听说,这几天桑老连走路都在哼着小调。
2009年7月,第5届英氏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决赛五番棋在中国棋院正式开始。
俞亮和时光在农辛杯上的亮眼表现和他们各自极有特色的棋风,已经引起了世人的震惊。由于年初时光直升九段,他多了许多参加顶级比赛的机会。半年来,他和俞亮在各大比赛中途对决两次,互有胜负,各自直奔冠军而去。抢眼的成绩让人们隐隐意识到,一个崭新的时代可能由此降临。而人们也纷纷开始好奇,这两位中国棋坛冉冉升起的新星,到底孰强孰弱。
这一次两人在英氏杯的五番棋决赛,无异让人们翘首期盼,直呼大饱眼福。
现在看来,两位的棋力是极度接近的。五番棋前四局,俞亮和时光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状态,下出了十分精彩的棋局,交错获胜,战成2比2平。
终于,来到这盘决定英氏杯冠军归属的决胜局。
五番棋的第五局。
俞亮和时光对面而坐,含笑对视。不必说话,从对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满是放马过来的挑衅,还有誓要赢你的决心。
说来也奇怪,现在这两人虽然成天腻在一块儿,但只要在赛场上赢了对方,心里头那叫一个极度舒爽。回去后两人虽然又腻在一块儿复盘检讨,却偏偏都喜欢拿对方的失败挑衅为乐。
俞亮执黑,时光执白。恭敬互礼,落子布局。
这一局是如此引人瞩目,正逢周末九点的课,绪川围棋学校里,白川老师干脆把课堂改成现场讲解,带着孩子们一边看棋一边解释,好让孩子们直接领略中国顶级棋手的对局棋路。
白子,双飞燕。
白老师复制着时光两手白棋的布局定式,讲解道:“双飞燕啊,是种流传已久的定式,在许多数百年前的古谱里,都能找到双飞燕的影子,很多古代棋手都对双飞燕很有研究。时光九段起手双飞燕,倒也符合他的习惯。虽然双飞燕比较传统,但能衍生出许多种变化,直到现在,都不断有人提出新的破解。”
孩子们纷纷点头,听得认真。
围达网论坛里,一个叫“亮光一起买家具”的用户发帖感叹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太美了,下围棋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我觉得你们这些尘埃已经有点魔症了,下盘棋而已,无数人用的定式都能嗑成这样。”
亮光一起买家具:“呵呵,你什么都不懂。”
布局下来,时光的白棋灵动,俞亮的黑棋厚实。行至中盘,黑白子互相攀咬,谁人都看不出势力差距。
在一次短兵相接的交锋里,黑白子交缠在一起,黑子遭到围攻,如要逃脱成活,必须立即反杀。白子延长一线,誓不放过,抬头再扭,黑子一靠。
时光怔住了。
黑子,相思断。
围棋学校的教室里,白川在解释这一手棋:“相思断,虽然名字看起来文艺,但它是一手非常厉害的杀棋手筋。如果下出这样的棋型,像俞亮九段一样黑棋先靠,白棋扳,黑棋一断,白棋不活。就算白棋不扳,无论下这里,还是这里,时光九段的白棋怎样都逃不过黑棋的反杀。”
孩子们惊叹着:“哇!好神奇!那为什么叫相思断?”
白川微微笑着,“黑棋下这手是为了断开白棋,但棋面上白棋还是相连的,也许有种相思之意吧。”
“白老师也下过相思断吗?”
白川咳一声,教室最后排却传来噗嗤笑声。孩子们这才意识到教室后排原来有人,“哇!方校长又来了!”
见大家纷纷转头,方绪笑道:“你们白老师的下棋生涯里,还是出现过一次相思断的。”
“白老师赢了吗!”
“不过那手断是我下出来的,你们白老师的棋没逃出去哟。”
“哇!方校长好厉害!”
白川用力咳了一声,“别打岔!”
方绪笑着举手,“好好好,我闭嘴,请白老师继续讲。”
围达网论坛里,“亮光一起买家具”又出现了。
“我又想感慨了!改首诗吧,子夜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许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哎,下围棋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我的天呐,我们小尘埃里不仅有数学家,还有文学家!”
亮光一起买家具:“没有没有,有感而发而已,你们就当我嗑瘟了吧。继续看棋,继续看棋。”
尽管左上角小损几目,不过时光依然在余下的实地捞回了损失。
时光太了解俞亮了,俞亮也太了解时光了。彼此想干什么,棋子一落下就能被看出来。这样一来,反而越发激出时光想赢的胜负心。而俞亮也同样如此。
白子意欲深远的盘算,总被黑子看透。黑子杀意暗藏的伏笔,总被白子窥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不相让,缠在一起。
一手落下,轮到俞亮和时光同时惊讶了。
黑白子,长生劫。
就连白川老师都惊讶得怔住,一时忘了讲解。坐在后排的方绪也轻声惊叹。直到有孩子出声询问,白川这才回过神来,“这是长生劫,太难得一见了。有棋谱记载的千年历史里,出现长生劫的对局也不过几次而已。”
“可它看起来不像一个劫形啊。”
“对,它不像一个普通劫形,它更复杂,但和劫一样,有着同型往复,无穷无尽的特点。如果棋手不主动消劫,互不相让的话,就只能以和棋结束了。俞亮九段和时光九段下出的这个长生劫数劫相套,确实罕见。过去有棋手下出长生劫,都觉得是个雅事,肯定要封盘保留和棋处理的。现在就看他们怎么应对了。”白川看着电视屏幕,耐心解释着。
长生劫的出现,让围达网论坛直接沸腾。
“这辈子亲眼看到一次长生劫,死而无憾了!”
“他俩下棋咬得太死了,又各种变化,竟然整出一个长生劫!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亮光一起买家具:“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棋局啊!仙人抚我顶,觅君共长生。呜呜呜我何其有幸能看到这一切啊!我要守护他们一辈子呜呜呜呜!”
“哈哈哈那些坚持认为亮光不和的人要裂开了吧,不管怎么样,他俩的名字都要绑在一起永远载进围棋历史了!”
在今后的历史,但凡还有围棋的历史,就算到千年以后,只要有人盘点长生劫奇局,就必然会提到今天这局,以及两位对弈者的名字——俞亮和时光。
时光久久注视着盘面上的长生劫,裁判已经站了起来,还在等待两位棋手的回应。只要他们都表示不想让,这盘棋就只能和棋,然后加时重赛。
俞亮也还没表示,他只是看着时光。激烈地思想斗争正在时光脑海里上演。
不让,留住此刻的棋面,然后重新开始?但是那步后手就下不出来了,以后只怕这辈子一想起来就得遗憾啊!
消劫,让这局棋继续,直到分出胜负?但那可是长生劫啊!多少年遇不到一次,消长生劫也太遗憾了吧!
他抬眸,对上俞亮的眼神。
——消劫吗?
——你觉得呢?
——我好纠结,你想消劫吗?
——无论和不和棋,长生劫已经出来了,我听你的。
——我看到了白子一招绝好的妙手,但必须消劫。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所以你消劫了也下不出来的。
——呵呵!呵呵!!呵呵!!!俞亮你等着!
时光拎起白子,拍手一落。
裁判格外惊讶,与左右工作人员对视一番,没再说话,重新坐下示意棋局继续。
时光消劫了。
所有围观的棋友全体震惊了!
“!!!!!!!”
“时光把长生劫消了!!!!!”
“俞亮怎么一脸超级兴奋的表情!!!感觉他们要干大事!!”
“时光直接消劫送吃。俞亮差一点还是没上当,看出来时光意在右边,出手阻拦。时光留了一手还是侵进去了!!但是俞亮又挡在前面了!啊啊啊啊啊!我好兴奋!!!”
“!!!!!这比留着长生劫还刺激啊!!!他们太敢了!!!”
“这算一盘千年难遇的奇局了吧!!我心脏遭不住了,只想立马快进看结局谁赢了!!”
时光的心脏里,涌出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意,紧张与兴奋在血管里跳跃翻涌。望向俞亮,他眼里同样迸发着炽烈的光芒,是期待,是兴奋,是杀意。时光太了解他了,那是属于俞亮的昂然战意。
棋逢对手,正如他愿。
局面进入了最关键的地步,就看谁能算到最后!
时光又拎一子,郑重落下,抬眸望向对面,见俞亮浮起笑意望来。
棋盘之上,黑白错落,棋子碰撞,灵魂相融。
那是亘古至今的金石之音。
只要宇宙还在,落子声便永不停歇。
亮与光,便会携手共赴!
(正文完)
————为棋痴狂,不负所爱————
嘤嘤嘤我也不知道这局谁赢了,摄像头没电了。
后面还有两篇番外。亮光结婚代餐哈哈哈~
没头没脑的流水账
又名,背着全世界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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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北斗杯落下帷幕,俞亮九段作为领队率领三名中国小将夺冠,拿回了中国队阔别已久的冠军。中央5频道打从早上八点新闻档就开始直播接机,鲜花铺道,人山人海。几个小棋童戴着红领巾,穿着校服捧着花,笑容比花儿还要鲜艳,等俞亮从飞机上下来齐刷刷给他敬了个少先队礼。央视记者在最前线,围达围棋网记者在第二线,围着三个刚拿了冠军的小孩儿提问,长枪短炮水泄不通。俞亮领队站在一边,把舞台让给还在发懵的小孩子。
长江后浪推前浪,虽是俗话,也是实话。
那年他和时光拿下的双人赛冠军成了绝唱,第二年赛...
那年他和时光拿下的双人赛冠军成了绝唱,第二年赛制恢复三人赛,俞亮、时光、洪河三个人在北斗杯预选赛脱颖而出,只是这一次俞亮时光在胜者组,洪河败给沈一朗一场,决赛单挑穆清春,中盘绝杀。俞亮时光那盘棋下了很久,久到发布会记者都快等睡着。洪河坐不住去观战,两个人正襟危坐全神贯注,说是竞赛状态也不准确,有点二人世界插不进去其他人的味道。
俞亮时光这盘棋在方圆电视台全程直播,方绪和许厚做解说,两个人分析来分析去差点变成辩论赛,预测了好几手都惨遭打脸。俞亮一直占着优势,可时光挖的陷阱太多,棋盘形势变成了谁为猎物谁做猎人的争夺战,战线不断拉长。
最后还是俞亮胜出,优势局下成险胜。比起上次对弈,时光输的目数又少了很多。俞亮想起那年还很年轻的时光三段,输棋之后亮晶晶的眼,大咧咧地笑着对他说,怎么样俞亮,一路那一挑没想到吧,保护好你的国青队主将位置,我这马上就要追上你了。
那一年他们经常在一起下棋,或者说往后很多年他们都经常在一起,打谱,复盘,为几手棋吵起来,然后在下一盘和好。时光追上来的脚步很快,俞亮拿下三星杯直升九段,痛击韩国名手;时光第二年捧起了春兰杯,决赛将势头正劲的日本选手斩于马下。
双星并肩天际,闪耀世界。
“并肩”这个词很好,平白无故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宿命缱绻。两个人的名字总能摆在一起,版面比娱乐圈夫妻还和谐。他们是一生的对手,没有拿什么王不见王的剧本,理所应当地在一个人的场合提到另一个人。
比如现在。
三个小少年接受完采访,镜头立马转向了俞亮这边。俞亮九段将近而立之年,少年时期的早熟沉稳磨砺出温润又锋利的气势。头发抓过露出额头,高领毛衣搭配深色大衣,扛炮的摄影师忍不住给了个全景镜头。少年时绿洲里的白杨,如今长成不可撼动的合抱之木,不摇不动地支撑着方圆黑白天地,也给小辈滋养。
“首先再次恭喜中国队取得如此佳绩,俞指导评价一下咱们三位队员的表现吧。”
“下的很不错,完成了我们这次的目标。”
“这几位小将是第一次参加北斗杯这样的赛事,跟您与时光九段当年第一次代表国家出战的岁数一样,不知道时光九段有没有单独嘱托什么呢?”
三个小孩转头看向俞亮这边,赛前训练是时光和俞亮一起负责的,他们除了下棋其他好像都挺不靠谱的时哥只说过“给我狠揍”,很江湖,很快意恩仇。
俞亮笑了笑,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没什么,嘱咐大家好好比赛,不负所托。”
“我明明说的是记得回来带礼物……”
时光正开着央视直播,画面里的俞亮牌亮条顺,正在答记者问。
他边看还不忘点评几句,一手摁着遥控器把声音调大,一手一子扭断龙头。
“时光,你能不能把电视关上——打扰我练棋了!”
他的对手是个小屁孩,坐在儿童椅上堪堪够到棋盘,看起来四五岁,圆乎乎的,张嘴却凶的厉害。
“技不如人就别怪什么盘外招,我这是给你加压训练,懂了吗小鬼。”
“我这么大的优势你还用数啊,你说说你,明明是我们沈舵主的孩子,沈舵主,多么光风霁月谦谦君子,怎么越长越像你岳智叔叔了呢?”
时光看小沈用下巴指人,又觉得小沈挡着自己看电视——主要是挡着看俞亮。干脆拎着小孩儿坐自己怀里来。小沈出生的时候白潇潇正要评职称,沈一朗在升段,几乎放养。这个棋手家里住两天,弈江湖待两天。大老师和扳老师拿小沈当亲孙子,隔代亲,都不舍得骂小沈一句,养的小家伙性格张扬跋扈,倒是很亲人,跟谁都能过。
小沈消停下来窝在时光怀里,他其实最喜欢跟时光叔叔待在一起,因为不用叫叔叔,可以直接叫名字。其他叔叔伯伯身上都硬邦邦的不舒服,时光看着高高瘦瘦,肚子和脸一样软,趴着午睡格外舒服。
“我早晚能下赢你。”
小沈趴在时光怀里还不消停,“岳智叔叔说你以前是道场倒数第一,我要是想成为最厉害的棋手要先下过你。”
“哎哟,志向不错啊,下过我然后呢?”
电视上直播进行到最后,一群人大合影,俞亮抱着花站在三个棋手后面,透过镜头视线温柔。时光撇了撇嘴戳小沈脸颊。
“然后才能挑战你的宿命之敌!俞亮九段!”
“理想很饱满啊小朋友,认知也很清晰,这才有点像我们沈舵主的儿子。”
“唔,不过爸爸说你们关系很好,对手也可以是朋友吗?”
时光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高深莫测地在小沈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谁跟他是朋友。”
三个小孩儿晚上好像有个什么局,年轻人的活动。俞亮也没啰嗦,都是些懂事的孩子。这回韩国之行赛程很长,小孩儿压力大,头一回做领队的俞亮压力更大。时光在国内有比赛,抽空远程复盘指导。两个人隔着网线吵的旁若无人,一边的仨小孩儿抖得仿佛小鹌鹑。
“你这又是小蜘蛛作茧自缚…这样一来刚才那一手的价值就没了。”
“什么叫布陷阱知道吗,你得卖个破绽人家才能往套里钻。”
“这孩子又不是你,这一手恶手补不回来全盘就崩了!”
被点名的可怜孩子想跪下说大神吵架求不拉踩,另一个孩子看他可怜结结巴巴地说,时哥这样下确实…利用率不太高…太考验心态了。
刚刚还发表过相似观点的俞领队立马变了脸,“你们时老师说的很有道理,要认真听。”
两个小孩傻眼,剩下一个乐呵呵笑着打圆场:“啊是,得听,那什么俞指导别生气…朋友间那个拌嘴很常见。”
“我没生气。”
“还有,谁跟他是朋友。”
“俞亮——开门——”
俞亮刚换上家居服打扫卫生,热水还没烧开,门就被一顿老拳,人未至声先到。时光一手一个巨大的购物袋,里面全是新鲜的水果蔬菜。俞亮拿着扫把打开门,满脸写着意料之内的无语。
“钥匙呢,又丢了?”
“哎哎哎你怎么这么不信任我呢?你看我这两只手都被占着,哪来的手开门啊?”
俞亮把购物袋接过来,蔬菜水果下果不其然是膨化食品和果汁碳酸饮料。时光除了长棋长个其他什么也没长,迈向三十还是热爱垃圾食品如同热爱围棋。
“其实吧…没手只是一方面。”
时光还保持着张开手的姿势,站在门外没进来,俞亮歪了歪头,无波无澜地看过去。
时光几乎要翻白眼,脚踩门槛上往前倾身,把俞亮抱了个满怀。
异地恋害人啊。
时光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
俞亮反手抱住怀里人,不忘先把袋子放稳,不然碳酸饮料一摇摆,待会儿时光拧开的时候画面会相当好看。他圈着时光背脊的手慢慢缩紧,把人完全嵌进自己怀里,纹丝合缝,埋在时光脖颈轻笑出来。
“我回来了。”
双向暗恋许多年,捅破窗户纸没几年的俞亮九段突然觉得,小别胜新婚真是至理名言。
“唉,你看你这瘦的,想我想的吧,为伊消得人憔悴,不愧是你,俞亮老师。”
时光只负责买,俞亮自己动手给自己做接风宴。等吃都管不住时光的嘴,他把该冷藏的饮料都填进冰箱里,靠着冰箱门戳一把俞亮做菜的背脊。
俞亮切菜的姿势很专业,像模像样,完全没有前几年的青涩,下棋的手菜切的那叫一个漂亮。
俞亮瞥了眼时光的肚子,“不见得吧,沈一朗家饭挺好吃的。”
“您这是出去为国争光去了,我就当给国家做贡献,把男朋友捐了,不想那是高风亮节。”
“什么?”
“呃,其实有那么一点…”
“上一句。”
“男朋友?”
时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个脱口而出的称呼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俞亮听到了满意的字眼,决定今晚不克扣时光的第二碗饭。
名义上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房子,地理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空空的两栋精致样板别墅,实际上住的是市中心一间普通公寓。买房的钱是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用赚到的奖金付的首付,后续还款也五五开。装修没人帮忙,自己找设计师自己动手。俞亮想着这么久没回家先回来看看父母,没想到变成空巢青年,干脆叫时光直接来家里吃晚饭,吃完两个人溜达着回去,碗可以留给家政阿姨明早来洗。
夜风很凉,时光又没带手套,俞亮只能拉他手塞进自己口袋里,还被嫌弃大衣的口袋不暖和。时光把主动权抢回来,拽着俞亮的手塞进自己温暖的羽绒服口袋里。
“不用谢,我们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只写日记,你那旧账能不能记一点这种好人好事,别总想着翻只对你自己有利的账,多不公平。”
时光说话都哈出白汽,大冬天的谁出来遛弯谁脑子有问题,一个傻子一个白痴放着车不开,在人影稀疏的路灯下走的还挺乐呵。
“是你自己的错误,能不能好好反省。”
俞亮拽了时光一把,刚才差点他又踩上路边高低错落的马路牙子。
“嚯,又成我有错了,出国前谁答应给我带礼物的,是谁来着?我礼物呢?”
时光理不直气也壮,更何况现在底气充足,兵强马壮。
“能买到的礼物都是送给朋友的。”
“哦,所以呢?”
“我们不是朋友,所以…”
路灯的光影交错下,北斗星耀眼,俞亮略略偏过了头,背后是来来往往飞驰而过的车水马龙,暗暖色的光把他俩的头顶染上温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