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文法很有意思,他很喜欢用文法隐藏一些细节的可以揣摩的东西,最常见的是代词。《千面》里,吴邪和阿透有过一段描写:
她看着我:“吴邪,你内心的秘密是什么呢?有什么话,你到死都不会让人知道呢”
我抬眼看着他,心中心念一动,她歪了一下头就捕捉到了:“啊,你心里有。”
这里吴邪“我抬眼看着他”,是“他”而非“她”,吴邪是看着小哥的照片产生的念头,而不是看着阿透对话时产生的念头。三叔在这里把小哥藏的非常隐晦,前文完全没有提到其他人,仅在后文提了提吴邪书房的合影,暗示了下小哥到底在哪儿。不知道大家在日常生活中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当你听到一个问题,而一抬眼就发现问...
这里吴邪“我抬眼看着他”,是“他”而非“她”,吴邪是看着小哥的照片产生的念头,而不是看着阿透对话时产生的念头。三叔在这里把小哥藏的非常隐晦,前文完全没有提到其他人,仅在后文提了提吴邪书房的合影,暗示了下小哥到底在哪儿。不知道大家在日常生活中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当你听到一个问题,而一抬眼就发现问题的答案就在你眼前时,你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吴邪看到小哥照片时就是这种感觉。
再继续说三叔的文法,同样是这一段。阿透说的是“有什么话”而非“有什么秘密”。按照一般的文法,上文阿透说的是“内心的秘密”,那么下文应该同样问的是“有什么秘密,你到死都不会让人知道呢”。二者有细微的角色区别,“有什么话”,是产生于有对话双方的场景,意味着天真确实有一句话想对小哥说,并且也曾经模拟过对话的场景,但因为某些原因,天真选择永远不说出这句话。而“有什么秘密”,更加倾向于独自的心理活动,属于个人的意识,不需要构建景象。
接下来分析一下天真为什么不说。
《十年》里谈到,在接小哥出来之前,吴邪曾经做过很多梦,梦中有年少的他和年少的小哥相遇。读到这里的时候我也非常感慨,如果他们能在年少时就结下深厚的羁绊,那么以天真的勇气,在确定心意后一定会大声向张起灵剖出自己的感情吧。但很可惜,没有如果。这两个人注定是相伴一生的BE,这层窗户纸永远都不会被捅破,两个人的感情也永远只会止于一线,是真正的咫尺天涯。
“哑巴张赌钱的第一天就睡到了赌场里最漂亮的荷官”
合法赌场au
赌技高超的赌客哥x名为荷官实为赌场小少爷邪
——
陆老板最初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年轻人,赌博不是富人的专属,赌场里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因为赚了点小钱而喜笑颜开,有人一夜之间破产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这里的安保很专业,甚至他还没来得及注意到这些小变故,事件的主角就销声匿迹了。
但是他们这个牌桌不同,因为有高昂的本钱作为入场券,坐在这的人非富即贵,高定西装熨得妥帖,领带绣着暗纹打得笔挺,每个人都带着助理随从,身边坐着漂亮的男男女女,手毫不客气地落在他们的腿上、腰上,那些男伴女伴依旧陪着笑。
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拉链卫衣,袖子捋到肘弯以下,露出一截充满力量感的小臂,头发和瞳孔都是乌黑的,眼神里有种目空一切的沉稳。他就一个人,拎着一袋子筹码放到牌桌上,他不说话,也不向四周随意张望,静静地等着荷官发牌。
他这一身在这里称得上是寒酸了,身旁一位富豪戴着的名表亮得晃眼,就连搂着的女伴颈上也戴着奢华的饰品。面前的一袋子筹码能够换算成普通人一生勉力能够攒下的家产,够他逍遥快活一阵子了,像他这样的人,赢到这种地步赶紧换了钱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陆老板也是这样想的,他装得彬彬有礼,骨子里仍是傲慢的。他把烟头按灭,笑呵呵地说:“年轻人,这里恐怕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年轻人微微皱了下眉,不是因为被冒犯而感到不快,而是单纯的疑惑。他扫了一眼面前的筹码,直视陆老板的双眼,“这些不够三百万?”
陆老板是这个牌桌上的庄家,规矩是他定的。赌场里大大小小的赌桌有不同的规矩,小桌普通人随意玩,可以轮流坐庄,越往上就要越多的赌本,庄家也是固定的,再有钱的人来了也只能作闲家。他作庄家,赌场会有抽成,至于赌场中间那几个最大的赌桌,则是由赌场亲自坐庄,闲家的输赢自然由赌场来操控,他们只会让他们想赢的人赢,这是潜规则。那种地方就算是幸运之神眷顾也没用,除非你出千技术高超,手快,不至于被揪住小辫子,否则说剁了你的手脚都是轻的。
陆老板这里还勉强算得上公平,他自诩赌技高超,尚不需要高科技手段的辅佐来控制闲家输赢的几率。陆老板失笑,他是想提醒一下这个年轻人,见他不识好歹也就罢了,一会有他哭的时候。
荷官开始发牌,年轻人在River押下了全部的筹码,陆老板笑他的自不量力。他在扑克上动过手脚,除非他想,否则牌桌上不会有人拿到Ace,公共牌会发怎样的花色他也大概心里有数。这不算他出千,只是玩得多了,心里有个概率的估算。
年轻人翻开底牌,两根手指压着扑克往前一推,黑桃Ace和黑桃Ten。
除了和他的底牌组成royalflush的三张公共牌,其他人的底牌里就连一张黑桃都没有。
陆老板游刃有余的面具有些松动,他不信邪,又和年轻人比了几场,除了有一次称得上是跟他平分底池,年轻人总是压他一头,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似乎不仅能够看透他的底牌,还能操控公共牌的牌面。陆老板冷汗直冒,作为赌场的老手,他觉得自己已经隐隐地上了这年轻人的钩,最愚蠢的钓鱼办法,平手一次让他掉以轻心,然后输得更彻底。
身边的助理弯腰低声和他汇报刚刚探得的消息,这位年轻人是一路从最低级的牌桌赢到这里的,最初的筹码还是问别人借的。短短一个小时,从十块钱赢到三百多万,要说他没有出千,陆老板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但恐怖的就是他找不到这个年轻人出千的任何迹象。每天上他的赌桌的人数不胜数,他也算是遍览群雄,但是对这个年轻人,他竟然觉得束手无策。
其他闲家早就收手了,坐在旁边悠哉地喝酒,一边看着桌上的战局。年轻人几乎把底池里的东西都赢光了,那里大半都是陆老板的身家,他的表情很难看,再也穿不住那副文质彬彬的皮囊,两个膀大腰圆的手下拦住年轻人的去路,奉了陆老板之命过来搜身。
年轻人表情没变,像是早预料到了有这么一遭,装着筹码的袋子往桌上一扔,右手握拳,是个蓄势待发的状态,绷紧的脊背就像矫健的豹子。陆老板注意到他的右手,突然捕捉到了刚刚一闪即逝的念头,赌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年轻人右手奇长的二指,他的手指本就修长,这两根指头更是长到了近乎畸形的长度,远远超出常人,他当时并未做过多的联想,以前从未听说过有人靠这个出千,只是如今他找不到其他的证据,又能够肯定这年轻人一定在出千,想来只有他的手指有问题。
陆老板知道在这个赌场不能动手,虽然是来硬的,只要不闹起来就行,但是看样子这个目中无人的年轻人并不知道这个规矩。他敲了敲杯壁,心想要是真的闹大了,这个不长眼的把这赌场给砸了,东家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在东家的势力范围内,想除掉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陆老板觉得也不错,自己输了钱,年轻人没了命,他心里方能好受一些,于是他故意刺激年轻人,指示自己的手下:“把他的手给我剁了。”
发牌的荷官是个很年轻的男孩,眼瞅着情况不对赶过来劝架,陆老板拉住他,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揩了一把油,宽慰他别着急,没什么大事。
吴邪才洗好牌,正在整理桌上的筹码,敏锐地察觉到陆老板那处牌桌上的异常,给不远处暗哨的保镖递了个眼神,保镖反应很快,先过去围住了陆老板的赌桌。
吴邪走过去,先把被陆老板牢牢控住的荷官拉开,心里暗骂他死胖子,爱吃他们家赌场的人的豆腐不是一天两天了,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脑满肠肥的就那么点事。
吴邪并不比那个小荷官年长多少,圆圆的杏眼更显得他脸嫩,有种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天真。他的身材很清瘦,穿着齐齐整整的制服,脸蛋和脖颈白得晃眼,他很漂亮,是那种会被赌场里的豺狼虎豹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漂亮。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庄荷,陆老板肯定早就会对他出手,但他勉强也算跟赌场的东家是合作关系,算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吴邪真实身份的人,对吴邪他是绝对不敢冒犯的,脑海里稍微有点不恭敬的念头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赌场的东家是吴家,吴家的小少爷叫吴邪。小少爷之所以肯纡尊降贵地来当荷官,是为了方便吴家操纵场内输赢的概率,最昂贵的牌桌上坐庄的是吴家的人,发牌的荷官是吴家的宝贝少爷,吴邪做的是吴家出千的眼线。
吴邪瞧不上陆老板,但是表面功夫总是要做,他扯出一个客气的微笑,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老板对他毕恭毕敬的,不说别的,只说怀疑对面那个年轻人出千,想将人叫过来问问。
吴邪这时才注意到那个穿着卫衣的年轻人,那人的视线也朝他看过来。那人虽然穿着朴素,却长着一张非常英俊的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直,瞳孔墨一样漆黑,眼神却很冷淡,身上有股超脱了年龄的沉静的气质。吴邪被他看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一时竟然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张起灵盯着吴邪的脸看了一会,就把视线移开,落在他纤瘦的腰身上,皮带勒住那一把细腰,优美流畅的腰线隐没在衬衫底下。
吴邪冷静下来,终于找回了些思绪,他打量了几眼跟张起灵对峙的一脸横肉的大汉,皮笑肉不笑地对陆老板道:“我竟然不知道,陆老板的业务什么时候扩展到帮我们赌场抓老千了?”他偏了偏头状似思索,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拿不出这位小哥出千的证据,陆老板怕不是要把这里的房顶都掀了?”
陆老板原本是想让张起灵跟人打起来把事情闹大,借吴家之手把人除掉,没想到吴邪一上来就朝他发难。要怪就怪吴邪来得早了点,自己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闷声吃个哑巴亏了。
“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陆老板抽出胸前的手绢,故作姿态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得和气,身旁的女伴站在一边不敢靠近,“误会,都是误会。我老陆岁数大了眼神不好,牌桌上不小心看走了眼,冤枉这位后生了。闹得实在是不好看了点,您还请多多担待。”
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没有真的打起来,吴邪也不欲揪着人不放,保持着那副温和的姿态,眉眼弯弯,很纯真的样子,“既然是误会说开就好了,这位小哥闹得陆老板不开心,人我先带走,您请自便。”
他转身朝张起灵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的,“跟我来吧。”点了点桌子上的钱袋子,提醒他别忘了,又见他身后空无一人,试探着问他,“你…就一个人?”
张起灵点头。
走出了几步,陆老板已经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吴邪舒了口气,有点无奈的样子,“你胆子真大,就一个人无权无势的也敢出千,难怪陆老板嚷着要剁了你的手。”
他听刚才的荷官讲了张起灵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的战绩,心里大致有了个估量,帮他解围也不代表他就相信张起灵没有出千,只是单纯看不上陆老板输了人还要输面子这种跌份的行为罢了,而且这是他家的赌场,总不至于人家都剑拔弩张到他面前了他还坐以待毙。赌场里人人都出千,技高一筹或许就能一夜暴富,要是每个输家都寻仇滋事,他家赌场还要不要开了。
诚信赌博?不存在的。不会出千还来赌什么钱。
张起灵摇摇头,“是他技不如人,”末了又补充一句,“还耍赖。”
吴邪被他逗笑,回过头细致地打量他俊俏的脸蛋,“我看你也不怵他。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打架是什么下场?”
张起灵表情不变,“是他先开始的。”
“这儿的东家可不管那些,敢在他的地盘上动手,把人卸了扔海里都是轻的。”
“不过,”吴邪一看他这副认真又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有意逗他,人凑近了,手攀着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一下子笼罩住张起灵,“我看以小哥你的身手,东家都未必抓得到你。”
他摸到张起灵肩膀手臂处硬邦邦的肌肉,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流畅而勃发的线条。这人虽然穿的是普通的深色卫衣,但是衣服洗得干净,靠近了甚至能闻到皂角的味道,以及他身上带着的冷香气息。吴邪的耳廓有点发烫,有点后悔自己轻浮的举止,他平常不这样的,工作就是工作,在自家地盘贴到客人身上算怎么一回事。他不自在地摸了摸侧颈,正打算拉开距离,却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腰侧,温热的触感让他的耳朵再次红起来。
张起灵的声音很冷淡,也很低沉,大提琴一般的音色,说出的话却称得上轻慢,“我听别人说,这里的荷官给钱就能睡,是真的吗?”
吴邪语塞,心知又是外面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在嚼舌根,他们家雇人是走了正式流程正儿八经地招进来的,人家非要发展副业他们也拦不住,到头来竟然传得他们这里像什么乱七八糟的淫窝。赌场楼上的酒店的确也是他家的产业,开在这儿是为了方便客人休息,有些客人碰上看对眼的直接开房也是常有的事,但这绝对不是他家的本意。
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怎么就成了皮条客了?
他正要解释,张起灵的手却动了动,将他搂得更紧了,整条手臂都贴在他的肩背上。吴邪条件反射抬手抵住他,视线跟张起灵的对上,就见张起灵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欲望。他这才明白张起灵的潜台词,不是打听传闻满足好奇心,而是想睡他。
赌场里常有荷官被客人调戏,但吴小少爷以前没被人这么冒犯过,要么是知道他的身份,要么稍微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就被随处可见的保镖制服并驱赶。他看到别人遭遇性骚扰会觉得愤怒和反感,可张起灵对他的唐突并没有让他产生一点负面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张起灵直白而坦荡的眼神,说的是下三滥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淫亵他的下流意思,是很认真地在征得他的同意。
远处的保镖见他被男人缠上,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出手,他赶忙眼神示意不用管他,保镖便识相地转过身去。
吴邪被那双眼睛看着,生出了些冲动。他抵着张起灵胸膛的手也放下了,柔软的身体贴上去,像最亲密的恋人那样跟他耳语,“你在这里赢到五亿,我再告诉你答案。”
吴邪走到整个赌场最中心的赌桌,张起灵刚刚赢下的筹码已经够得上这里的入场券,这里是所有赌客都想走到的最终关卡。他每天在这里洗牌、杀赔,见证了太多人的输赢和悲欢,也熟知吴家是怎么操控坐在这里的闲家的输赢,这里是整个赌场最大的圈套。他承认自己对这个一面之缘的年轻人抱有从未有过的恻隐之心,不愿看他被吴家人玩弄于鼓掌,最终赔得精光的悲惨场面。
吴邪熟练地洗牌,崭新的扑克被他纤白的手指随意摆弄,场上的闲家只有张起灵一人,庄家是他三叔的人。吴邪先给庄家发了底牌,又走到张起灵身边去,借着发底牌的机会挡在他身侧,他把牌摆好,手撑在暗色的桌面上,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张起灵的大腿上,这是一个能够将隐在暗处的摄像头稍微挡住一部分的角度。
他低声提醒,“这里跟你之前玩过的牌桌不一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睛里,你明白吗?”
张起灵抬手覆住吴邪放在桌面上的手,点头示意。
吴邪没躲,贴近了,嘴唇几乎碰上张起灵的耳朵,“牌是干净的,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
他不忍心张起灵被他家坑得团团转,但也留了个心眼,想亲眼看看张起灵的赌技是否真如别人传的那么高超。扑克牌上做标记就太耍赖了,他特意拿了副能保证绝对没问题的纸牌,至于其他出千的办法,他也想看看张起灵要怎么应对。
对面的庄家已经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家小少爷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占过便宜,看着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他一边开牌,一边盘算着到时候怎么跟三爷汇报。
吴邪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若无其事地走到牌桌侧面,继续发公共牌。
赌家放了张起灵两局,叫他赢到了两亿。张起灵听得出吴邪的画外音,知道这里的监控全方位无死角,他看牌甚至不将牌面翻过来,只用手指触摸便能感知花色和大小。
到了第三局,吴邪耳机里的声音叫他开一张草花9给张起灵。他看了两局便知道张起灵的确是有与众不同的本领,没太担心他,按着指示做了。
张起灵把筹码全推,庄家开出一串顶格的straightflush,胜券在握地噙着笑,他知道场上不会有royalflush,甚至能大概猜到张起灵的底牌是什么,心中暗叹,这个年轻人怕是要血本无归了。
吴邪心中也有个大致的估量,替张起灵捏把汗,无论如何他是想让张起灵赢的,也并不是不信任张起灵的技术,实在是赌家出千的方式太多,张起灵脑子再好使,手再快,难道还能赢得了高科技吗?
张起灵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翻开底牌,其中有一张红桃Ace。
那就是royalflush了。
庄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台操控的赌家的人也都愣住了,吴邪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那张红桃Ace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张起灵似乎根本不在乎输赢,看都没看底池里的筹码,站起身来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漂亮的庄荷,“五亿,我赢了,所以答案是什么?”
*ooc,慎入、慎入、慎入
01
黎簇将脏水泼了出去。
他拎着空桶子站在门口对着院子发呆,直到苏万喊了他一声才回神。
"鸭黎!别偷懒!"
黎簇撇撇嘴,心里百般不干愿,但还是拿着空桶盛水去了。
苏万见人又有了动作,拿着扫把又缩回屋里去。
几个小时前,黎簇为了拿回被积欠的债务,不辞千里的追了过来,他本以为见到的會是失魂落魄、郁郁寡欢的吴邪,然而事实却不是,这人倍儿有精神,一见到他两就使唤着人做扫除。
黎簇摔下抹布,冲着正蹲在门口抽烟的人大声道:"老子是来拿钱的!不是来搞卫生的。"
吴邪淡然自若,"不干活,没钱拿。"
吴邪...
吴邪来到雨村其实不比他们晚多少,几乎是前脚刚过来后脚黎簇他们就到了,原本他还对着满屋子灰的土楼发愁,这下好了,来了两个帮手可以使唤,前几天他刚到的时候,只来的及清扫他的房间,其他地方根本还没动。
土楼是以前就买下的,这几年找人翻修过,看上去新的很,但翻修完后也有好一阵子没人住,里头积了不少灰。
家具有现成的,擦擦就行了,刚擦完柜子的苏万爬下椅子。
其实里头的家具不多,柜上也没放东西,看过去很是冷清,或许是刚搬来还没来的及置办吧,苏万耸耸肩,拖着椅子走了出去。
但一个人住,肯定是冷清的。
02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张起灵。
这个只活在几位老板话题中的男人被吴邪带下了山,其实在这之前,黎簇一直认为吴邪会无功而返。
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认为有人待在那么匪夷所思的地方长达十年还能活着。
但偏偏这个男人超出常理外。
吴邪几人簇拥着那个男人,黎簇远远看见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光是一眼,他就知道那吴邪他们以往口中说的那人的无所不能没掺水分,甚至他觉得,千万句话也无法将这人给描述完整。
张起灵这人,的的确确就是该活在神话里的人物。
那天晚上黎簇在酒店外看到吴邪抽着烟,神情是难得的放松,也就是这难得让他看了好一会,最终被发现。
吴邪朝他招了招手,黎簇踌躇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还不睡,不累是吧。"
黎簇撇撇嘴,"这个点对我们年轻人来说还早呢。"
吴邪喔了声,也没看他,喃道:"恩,我也不年轻了。"
其实吴邪看上去真没那么老,黎簇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以为他不过三十,穿得稍微年轻一点说二十几岁也没人怀疑,但那说的是外在,吴邪这人初见时的形象就是"我是大佬我走路带风",成熟度翻了倍,尤其是点烟的时候,简直男人味十足。
黎簇嘴上不说,但心里深处还是有点儿崇拜他的。
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两站在外头吹了许久的冷风,中途吴邪还抽了两根烟,他也讨了根,不过被吴邪以小孩子抽什么烟为借口给挡了回去。
这借口神他妈的烂,这些日子被逼着干了那么多不该由小孩子干的事,你现在还跟我说"你还小,不能抽烟"?
在还未长大的时候被逼着长大,而在成长过后他又希望你长慢点。
这就是为什么黎簇不能完全恨他的原因,你以为他对你坏到了极点,但偶尔他对你释出关怀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坏。
黎簇想想自己也是犯贱,被虐的死去活来,还要替对方开脱。
第二根烟也快抽完了,吴邪拿出烟盒,似乎想再抽一根出来,黎簇皱眉,看吴邪这个架势,别是一个晚上就要这么抽过去吧。
老实说吴邪就是在这傻站一个晚上也不关他的事,但他觉得自己该有一点身为人的良性,奉劝对方少抽一根多活几年,反正劝一次也当自己善良过,对得起良心晚上也睡得好。
不过在他开口前,又闭上了嘴。
因为有人来了。
是张起灵。
黎簇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的,又站了多久,他转头的时候便看见那人站在酒店门口,朝这边望着。
不说话也不动,似乎在等着什么。
黎簇一下就明白了,他在等吴邪。
这个等待没有意义,一个说话的瞬间,他便可以停止这种等待,但他选择不开口,哪怕吴邪在这站了一个晚上,黎簇也觉得张起灵不会开口。
但到这他就不明白了。
吴邪和张起灵的纠葛什么人都能说出一二,但什么人也不能参透。
黎簇好奇,但也知道这不是个能问出口的问题。
于是他只是转身唤了吴邪一声,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夜晚。
吴邪转过头看到张起灵的时候似乎有点惊讶,但他瞬间收起,接着笑了笑。
"小哥,怎么出来了。"
声音温和,还透着点软,这不是黎簇习惯的语气。
吴邪向来是能冷则冷,话多话少也缺不得里头的冷劲,像是生来就凉薄,但他知道,这人压根是挑人凉薄,吴邪对解雨臣他们又会不同,从话语中就能听明白他亲近的人和不亲近的人。
而在今晚,那亲近的人又多了一个。
张起灵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件大衣,既不自己穿着,也没说给谁穿着,像是不擅长做这种事一样,张起灵只是拿着衣服沉默。
黎簇知晓这大衣是给谁的,他看了吴邪一眼。
只见吴邪笑道:"我有点儿冷,衣服能给我穿吗?"
张起灵点点头,伸手递了过去,"很晚了,休息吧。"
吴邪点点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回去,全然忘了还有一个人。
黎簇屏息看着一切,包括张起灵转身后吴邪看他的眼神,觉得几个动作间似乎透露了什么,但他还年轻,这不是他能看破了。
如果在场的是胖子或解雨臣,肯定又是另一番体会。
03
在北京等着的除了解家的伙计,还有张家人。
张海客领着一票张家人候着,在看到张起灵后,一群人跪了下来。
不大的小院里,跪满了人,黎簇几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也不敢说话了。
胖子和黑瞎子还淡然自若的坐在椅上嗑瓜子,霍秀秀窝在解雨臣身旁,两人打起了游戏,而吴邪呢,黎簇忽然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令他失望的是,他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捧着一杯茶温温淡淡的喝着,而张起灵坐在他身旁,像是没看到面前跪满了人似的,只在吴邪的杯里空的时候再替他添上热茶。
后来张海客起了头,那个和吴邪几乎长的一样的人说了很多黎簇似懂非懂的事,现场张家人一脸悲切,这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家族,在终于解脱后,唯一的请求就是这位族长的归来。
这个请求被说出口,黎簇立刻就察觉到现场气氛变了,黑瞎子等人停下手头的事,明里暗里不约而同朝某个地方看去。
目光中心的人依旧泰然,喝完了茶水,然后闭目养神,铁了心不理眼前的事儿。
张起灵没说话,在场也无人敢再开口。
过了许久,才见他点点头。
黎簇突然有点儿惊慌,他又看向吴邪,这人闭着眼,什么也没看见,但他没来由的想,吴邪肯定知道了。
黑瞎子等人又恢复动作,只是终究不一样了。
04
黎簇曾想过,吴邪究竟会如何送走张起灵,又或者,他根本不会让张起灵走。
然而事实是,一切如常。
张起灵走的那天吴邪等人也去了机场。
说来身分证的事还是吴邪解决的,包括张起灵身上的穿的带的,张海客无数次表示族长他们会照顾好的也没用,吴邪还是执意亲自准备,张起灵似乎也更乐意接受吴邪的好意,哪怕对方让他带上毫无用处的东西,他也照单全收。
离别前一个小时胖子几人相继道别。
"哎,小哥,以后逢年过节就回来看看,兄弟几个好好聚聚。"胖子拍拍张起灵的肩,全然无视一众张家人在背后虎视眈眈。
苏万在黎簇耳边感叹,"胖爷真敢开口。"
谁都知道张家人最不缺的就是老旧思想,过年过节的在他们张家肯定是按传统来,向族长拜年问候是必须的,他们张家已经过了好多个族长不在的节了,现再好不容易迎回人了,以后肯定操办的更隆重。
偏偏胖子这话说的,像是他们才是张起灵家人似的,连年节也要抢人。
但在场没人敢开口,毕竟他们族长也点了头。
再来是吴邪,几个人为他们留了点空间,大家都有自觉。
黎簇在不远处默默观望,只见吴邪笑了笑──他在张起灵面前很常笑,然后说一些家常,又说到了那边常写信回来。
吴邪拿出手机,手摸了摸,又说,"不过你现在还没有手机,张海客说那边有帮你准备好了,我也就没买了,要不,我写给你?"
张起灵恩了声,也不知从哪掏出了笔,递了过去。
吴邪拿着笔,愣了一下,"我这儿没纸……"
张起灵伸手,摊开手心,"写在这。"
黎簇看到吴邪又愣了一下,接着慢慢抬手扶住张起灵的手,一只手在他的手上写下号码,这个时刻很安静,哪怕机场人来人往也丝毫没打扰到那两人。
吴邪写得不快,张起灵也不催他。
在旁的苏万看出了什么,他凑到黎簇身边,"鸭黎,我觉得,吴老板是不是唔──!"话未完便被人一把摀住嘴,连同在旁没说话的黎簇也一样。
两个少年挣了挣,黑瞎子依旧纹丝不动,只听他低声道:"有些话不该由你们说的,还是烂在心里好。"
什么话?
黎簇没想明白,苏万或许明白。
但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说。
吴邪停住了手,似乎已经写完了,黎簇看见他将笔放到张起灵的手上。
张海客小声喃道别挑拨我们张家人的感情好吗。
但张起灵似乎没当笑话,依旧认真应道。
最后就是一句珍而重之的"保重"二字,谁都是笑着的,就像吴邪说的,现在社会没什么特别远的距离,联系方便,往来方便,今天说我想你了,或许明天就能见到面,和张家人也谈不上离情依依,而张起灵也压根不是什么会眼角带泪说再见的人。
黎簇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当张起灵转身走的时候,他看吴邪的神情,在那个瞬间,黎簇几乎要以为,他会留住他。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无论是苏万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还是那个夜晚,只敢在张起灵转身时露出的心思。
但这是个只有当事人才能解的心结,所以黑瞎子说的没错,不该由他们说的话,那就烂在心底。
张家人走了,他们也没理由继续待在这,吴邪是最先转头离开的,比谁都还要潇洒,胖子也转身凑到他身边胡侃,走的不比谁慢,几人相继走了,黎簇本也想跟着。
而就在离开时,他鬼使神差的想再回身看一眼。
多年以后,他还是庆幸这时候多看了这一眼,就因为如此,他比许多人更早望见结局。
张起灵在远处停住脚步,神情他看不清,一个直觉,他觉得张起灵望着这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只是未尽之语终究无人可说了。
05
后来不过半个月,吴邪雷厉风行的整顿了盘口,该分则分,该散就散,丝毫不留情,甚至道上一度传出吴小佛爷命不久矣,所以要尽快打理自家产业。
吴邪听到时还笑了笑,该干啥还是干啥。
不过和亲近的几人还是知道他的打算。
半个月后,吴邪无事一身轻,带着简单行李就直奔他心心念念的小村,开始过起农村生活。
黎簇知道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想的是,吴邪是不是想不开,要在那儿寻短,后来想想,应该还不至于,再如何吴邪也不会这么多愁善感。
解雨臣几人早已知道他的打算,也没多讶异。
黎簇想了想,觉得不行,他还有十万债款还没讨呢,说不定吴邪就是为了逃这笔钱才跑远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当天就拍定要跟着去村子,顺便再稍上自家好兄弟。
令人意外的是,解雨臣几人挺赞同他走这趟。
胖子拍拍他的肩,表示他两打前锋,他过几天安顿好后再跟进。
解雨臣好心的替他们出车钱,然而只有去程。
"不是吧,解老板,这样我们怎么回来?"黎簇苦着脸。
解雨臣笑了笑,"赚够了钱再回来。"
"哎哎,带上这些,这些都是吴邪哥哥爱吃的。"霍秀秀哒哒哒跑了过来,手里还拖着一大袋零嘴茶叶。
黑瞎子摊摊手,表示自己没什么好托付的,只让他们多待几天。
"鸭黎,我觉得,此事不单纯。"被一群人推着上火车后,苏万摸摸下巴道。
黎簇呵了声,扛着大行李找座位。
这有什么,说来说去还不是没人是像表面上一样云淡风轻的。
06
"鸭黎,这样好吗?"
黎簇回过神,见苏万皱眉朝自己看来,他也不自觉烦躁起来。
"谁知道,谁爱操心谁去,反正不关我的事。"
"不是。"苏万顿了顿,手指了指,"我是说你鸡棚没关呢,小鸡都跑出去了。"
"……"黎簇低头,几只小黄鸡撒ㄚ子跑得飞快,已经跃出鸡棚,四处撒欢去了,"你ㄚ的!不早说,还不快抓!"
于是吴邪刚走进院里,就看到几只横着走的小黄鸡,还有后头追赶的少年们。
他黑着脸,"……少一只我找你俩算账!"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全部的小鸡给赶回鸡棚,两个年轻人瘫坐在地,气喘吁吁,别看这鸡脚短,跑的跟人有的拼,他们几乎跑遍了大院里的每个角落。
吴邪站在一旁,刚刚他也只顾在鸡棚旁边,边看两人抓鸡边数还剩几只鸡,中途还抽了根烟。
"你干啥养这么多只鸡!?"黎簇抱怨道。
吴邪没说话,过一会才淡淡道:"老子就是养头象,你也管不着。"
见人休息够了,他抬脚踢踢黎簇。
"屋里扫完没?"
黎簇下意识道:"完了、哎不是谁跟你说这个,老子是来拿钱的!"
吴邪喔了声,指指屋子,"你扫了里头,有看到值钱的东西?"接着又指指鸡棚,"还是说你觉得这鸡大了后会生金鸡蛋?"
黎簇被问得哑口无言,最后还干巴巴的问,"所以?"
吴邪叹了口气,"你小子来这是拿不到什么东西的,去杭州,我把剩下的东西都交代给王盟了,他自会给你你要的。"
黎簇一愣,心里不是滋味,这句话听起来像交代遗言似的。
苏万在旁听了一会,突然叹口气,"但是,吴老板,我们没钱回去啊,我们要自个儿赚钱买车票。"
吴邪瞇起眼睛,像是审视他们俩一样,把两人看的浑身不自在后才缓缓呼一出口气,"说吧,谁派你们来的。"顿了一下,又说,"算了,我还猜不出来吗。"说完也没再看他两,自顾进屋去了。
黎簇和苏万对看了一眼,也站起身跟着进屋。
"吴老板,我们可以暂时住这儿吗?"苏万小声问道。
吴邪也不是没有良心,他指指上头,"楼上自个儿挑房间。"
两人一听赶紧拎起放在屋角的行李上楼去了。
一早上的扫除已经让他俩熟悉这屋子了,这栋土楼有好几个房间,似乎是为了招待客人用的,人来多少都不怕。
但一个人住,真的挺空荡的。
"吴老板一个人住这也不怕。"苏万感叹道。
黎簇撇撇嘴,"都干着下地的活,还怕个毛。"
苏万回道:"你不懂。"
我可比你懂了,黎簇心道,你是瞎想,我可实打实的看到了,有石锤的。
他俩在一间房门前停下,苏万指了指,"我住这儿吧。"
黎簇点头,示意自己住隔壁,苏万刚要进门,又想起今儿晚餐不知怎么解决,于是又探出头来打算问黎簇,却见对方停在门前,动也不动的。
"怎么了?"苏万走到他的身旁,探头看。
房门已经被打开,里头摆设一目了然,这一看,苏万也不禁愣住了。
这栋土楼里的房间除了吴邪的卧室外,其余内部设计都差不多,无论是摆设还是用色几乎大同小异。
但这间房间却截然不同。
墙是灰蓝色的,房间中央的大床也是差不多这个颜色,家具用的是上好的木料,书柜桌子等家具做的精美,而柜子的旁边是扇大窗,阳光可以从那照亮了整个房间。
无论是床头放着的小灯,还是柜上的摆件,都能看出这间房间被精心设计过。
苏万眨眨眼,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从身后伸来一只手,他赶紧拉着黎簇退开。
吴邪慢慢关上房门,然后转头看着他两。
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苏万突然想。
岂料吴邪只是淡淡说:"这间房间不行,再去挑一间,挑完了就滚下来吃饭。"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黎簇看着他的背影想,这人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准备了这一间房,或许早在很久之前这间房就已经在了,那时吴邪可能还有着一丝希望,相信张起灵会和他走,但事实是,直到机场的那场离别,吴邪也没开口说留下。
他突然觉得这人挺可怜的,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怜悯向来是吴邪看他、看他们,他的眼里比谁都看得清,也比谁都了悟的多,他看他们就像神看世人。
但是这一刻黎簇却觉得他可怜,他曾以为他是佛神,此刻却知道他仍是凡人。
他又想起那天回头看见的那一眼,张起灵的欲说还休,是不是也和吴邪一样。
这世界上他以为最像佛神的两人,然而打破金身后,里头还是同凡人一样的血肉之躯。
07
晚餐由吴邪准备的,两个少年瞪着桌上几道菜,不敢置信。
"看啥看,看了就饱了是吧。"吴邪早已端着饭碗开吃了,说着当口又夹了一筷子青菜。
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个在道上呼风唤雨的一代神话,居然可以做一桌子的菜,虽然只是几道家常菜,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黎簇又夹了一片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又添了一碗饭。
"明天我会上山,好一阵子不会回来,你两记得喂鸡,还有我菜园要浇水,院子也扫一扫。"
黎簇喔了声,乎觉不对,怎么他两变成他吴邪的佣人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去山上干嘛?"
"享受生活。"
"……"
饭后黎簇和苏万猜了拳,后者灰溜溜的刷碗去了。
院里有几张藤椅,晚上坐在外头还是很舒服的,风凉不冷,天空上头天气好的时候星子很多,耳边传来几声细细的虫鸣,躺着不动也不会觉得枯燥。
以上是对于吴邪来说。
黎簇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想找人说话,但现在能说话的对象只有吴邪,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其实还是有的,比如,张起灵。
经过一天的观察,他发现吴邪的情绪正常,就好像张起灵这人的离开对他根本没有影响。
看来没问题,但黎簇不相信,十年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吴邪能对张起灵如此潇洒,那么这十年来不会做不到放手。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老看着我也难受。"吴邪突然说道。
黎簇张张嘴,才发现自己盯着人许久了,他摸摸鼻子,这是一个好机会,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了许久,他才慢慢问道:"你怎么不留他呢?"
吴邪笑了一声,"说吧,小花给你多少钱了,来刺探敌情是吧。"
黎簇恨恨说道:"就单程车票的钱,还没给回程呢,差评!"
吴邪又笑了一会,慢慢收起表情。
"不是每一件事都得要有个结果才行,"吴邪说道,"我留不留他不是那个必要的果,对我来说,他活着才是。"
顿了一会,他继续说道:"我以前总执着要一个结果,就跟现在的你们一样,但付出惨痛代价,后来我学着不那么执着,这才发现活的不那么痛苦了。"
"所以我为何要执着留他?"吴邪闭上眼。
对张起灵的执着曾经让他深陷不已,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尝遍苦楚,后来他来到那个天井,找到了那个石像,就像是告解,他对着石像说了很多,可能是他布下的局,又或者是他不可言说的心思。
当他离开,回头再望,他看到的是漫天的雪,和葬在雪里的执念。
所以十年后他再次看到张起灵时,他就会想起墨脱的雪,告诉自己,不可求。
黎簇理解不了太深的意涵,他只觉得吴邪从头就抱着绝望,在还没开始前他就说服自己放手。
"你就没问问张爷的看法吗?说不定他也对你有意思呢。"黎簇撇撇嘴。
吴邪呵了声,"你们年轻人真以为什么都像电视剧一样啊。"
黎簇没说话。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比吴邪懂得多。
08
隔天黎簇和苏万坐在门坎上,目送着吴邪背着大包出门,看起来要去个好几天。
苏万托着腮,"我们是不是也该跟去啊。"
黎簇瞇着眼──早上起的太早,现在还有点儿昏昏欲睡,"什么?"
苏万继续道:"吴老板不会想不开吧。"
他想的可开了,简直可以出家了,黎簇心里道。
"别瞎操心了。"
苏万从兜里摸出一颗还热乎的馒头,慢慢啃着,"我也就是瞎说的。"
黎簇听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昨天都听见了?"
苏万没说话,腮帮子被馒头撑的鼓鼓的,嘴巴嚼了一会,又从兜里掏出一袋热豆浆,吸溜喝了一口。
黎簇:"……"
"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了。"苏万道,"走之前师父也跟我说了,吴老板心态比谁还要好,让我们走这趟也只是为了保险,他对傻子不设防的。"
"还有,我包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塞了这个。"苏万从兜里又掏出个信封,"回程车钱。"
他前几天还觉得自己难得比苏万聪明,结果这丫的在幕后看得清楚,妥妥的电视剧里的幕后黑手。
"所以鸭黎,要走吗?"苏万看他。
"……等吴邪回来吧,要不鸡没人喂。"
"哎,也是,那你去扫院子,我去菜园浇水顺便喂鸡。"
"……喔。"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他们等了五天还不见人回来,黎簇拎着扫把看向山的方向,思考自己是不是该上山找人。
不过又觉得似乎小题大作了点,以前的吴邪一不见就是好几月,他要真想躲,哪怕是解雨臣投入全部人力也是找不到人的。
黎簇撇撇嘴,倒也不是多担心他,只是吴邪没回来,他俩就得继续住着。
苏万养了几天黄鸡养出感情了,要是就这么走了他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鸭黎,你有没有看见──"
黎簇转头看他,"看见什么,话别说一半的。"
可苏万看也不看他,嘴张的老大,一双眼直盯着院子外瞧,黎簇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
院外站着一个男人,背着个大包,风尘仆仆的。
黎簇还记得那个包,吴邪当时使唤他去买的,还恶趣味的在上头挂着小黄人的吊饰。
张起灵看看院子,又看看屋子,最后转向他们两人。
"吴邪呢?"
黎簇一个机灵,结结巴巴的说好几天前上山了,至今还没回来。
张起灵皱着眉,这还是他们俩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情绪。
苏万赶紧又道:"张老板,要不你先把行李放了,再往山里找?"
先扣下行李,也不怕人又跑了。
黎簇立刻附和。
张起灵也干脆,直接进去屋子,很快又出门了,快的黎簇只来的及指方向给他。
俩人目送张起灵离开后,互看了一眼。
"……咱们可以走了吧?"
"……好像是。"
功成身退。
完
09
吴邪醒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又错过好时机了。
吴邪又呆了一会,才蹭出睡袋出帐篷。
他是来拍日出的。
几年前他第一次来到村子,循着村里人的介绍找到这处瀑布,村里没什么景点,这瀑布勉强算其一。
瀑布边上有块大石头,大的说是石台也不过分,吴邪那时攀了上去,想看看瀑布的全貌,爬的时候没发现,等到了顶往下看后才发现这石头高的吓人,不过石面又大又平整,安营扎寨都行,从上头看下去风景也漂亮,那天难得没有下雨,天气好的很。
那天他在大石上睡过了头,等冷醒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因缘际会下,他在这块大石上看到了日出。
称不上是绝美的景象,但就是令他念念不忘,可能是因为云雾飘的刚好、瀑布水溅的角度刚好、鸟雀飞起的瞬间刚好,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他也说不清楚。
出了帐篷后简单的用水洗漱,接着翻出包里的干粮嚼了嚼,他对食物的要求不高,哪怕吃了好几天的饼干罐头也面不改色。
他花了好几天来等待一个日出,尽管拍下无数张,他仍觉得不满意,于是又再次等待下一个黎明。
尽管他并没有从中去获得什么,但他就是这么心甘情愿。
解雨臣曾说他是疯魔了,他觉得挺对的,后来他在喇嘛庙里静坐了许久,靠在石像旁,听远处诵经声,他心里也默诵。
他让佛祖封住心魔。
求不得,那便放下。
张起灵要走,是求不得,他不留他,那是放下。
他等到了张起灵──虽然又送走了他,接着他该等一个日出了。
吴邪吃下最后一口干粮,伸伸懒腰,刚寻思着要下去抓鱼,就听见下头传来声响。
他以为是村民,这里的村民常来这儿,洗衣服的钓鱼的闲话家常的都有,不过这么早就来的人倒挺少的。
他好奇的探出头,底下的确有个人,此时正往上看,吴邪看清那人时就愣住了,眨眨眼,又眨眨眼。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吴邪捏着指头,笑了笑,"你来我这儿怎么不说一声,我好招待你。"
吴邪愣了一下,摸摸兜里又摸摸包,有些想不起来他最后一次用到手机是哪时候,似乎从来到村子后他就没看到过了……
可是他不仅打了,还找到自己面前了。
吴邪看着他,觉得葬在墨脱的心魔又回来了,但他还是告诉自己,先等等,再等等。
"你要来这玩几天?住我那儿吧,有很多房间的……"
"我不是来玩的。"张起灵打断他的话。
吴邪住了嘴,也不知道是什么神情,张起灵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在杭州找不到你,问了胖子,他说你在这里,从以前就想好了。"
吴邪无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在做梦,挺奇怪的,张起灵竟然这么急着说话。
吴邪看他,张起灵靠他靠得很近。
他们似乎说了很多话──其中包括张家的事已了,他可以离开了。
而最后张起灵的话让他一辈子记得清楚。
他说,"我能不能留下。"
如果他愿意,他会跟他说说村子的事,土楼的事,还会说他想养鸡想种菜,想把小满哥接过来,还有胖子,铁三角一起。
最后还会跟他说,这里有一个房间,是给他的,从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
一发完,年下。关于没有放弃的师弟,和十年来被丢掉又被找回的师哥。
1.
刘波逐渐察觉自己有一个被动技能——调节自身的存在感。
小时候流落街头,他希望自己能被别人捡回家,就有孤儿院收容他。
但他不想一辈子待在那里。于是他通过了升学考试,幸运地被东南亚警校录取了,和许多朝气蓬勃的姑娘小伙称兄道弟。
所有同学中,他最喜欢一个师弟。幸运的是,师弟也喜欢他。在校园时代,他们成为彼此的球友、酒友、饭搭子、恋爱对象。
后来他先毕业了,为了工作,要离开这座城市。
校园恋爱嘛,没有结果是常有的事。
师弟也深明大义,所以他们得以周全地告别。
2.
龙傲天的手机壁纸是一张照片。深...
龙傲天的手机壁纸是一张照片。深蓝色的天空和湖面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夜航船中亮着点点星火。乘客的身影稀疏模糊,辨不清面目,都被夜色吞没。
这种夜景在码头已是司空见惯。唯一特别的是,师哥在那条船上。
师哥毕业前,曾经特意约他喝酒。深夜时分,两人拎着几罐啤酒,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席地而坐。
“等会儿。”师哥拦下他开罐的手,“趁清醒,我得给你说几件事。”
毕业季总是炎热,夜色四合,他们像被困在笼炉之中。楼下的灯火仿佛炉底薪柴,送不来光亮,只传来灼人的残忍。
“上面已经找我谈了。”师哥用手撑着地面,目光游离,“……今年毕业照,我也不去照了。”
他要去毒蛇帮做卧底。装作一个从小坑蒙拐骗,恐吓守法市民,从来没有读过书,更不可能上过警校的混混。
龙傲天与他肩膀挨着肩膀,看着地上的啤酒罐,没应声。
“现在查我学生档案,应该也查不到了。”师哥又说,“亏大了。早知道不记成绩,我直接不学了,是吧。”
“会记的,”龙傲天听到自己声音低哑,“等你回来,都会恢复的。”
“……嗯。”师哥应了一声,又问,“你手机里有我的照片吗?”
“……有啊。”
龙傲天下意识地实话实说,又立刻警惕起来。他转身拉开一点距离,望着师哥。
果然师哥说:“那你记得删一删。尤其是咱俩的合照。”
“师哥……这也太过分了。”
听到他声音中按下的哽咽,师哥赶忙揽住他的肩:“哎呀难过了……可是你也要当警察啊,如果被人看到,我也危险,你也危险。”
他们的发丝彼此挨蹭。
龙傲天调整着呼吸,半晌,说道:“师哥,不是说你。”
师哥是最不需要道歉的人。
为什么没有人向师哥道歉?
“……我明白。”师哥揽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他。
沉默良久,师哥又说:“你要实在舍不得删,换个手机,或者存储卡也行。”
仿佛他思考半天,就是在选择照片的存放方式。
“你有什么重要的物品要保管吗?”龙傲天问,“可以交给我。”
师哥一怔,笑了笑:“不了吧。”
师弟也笑笑:“不放心吗?”
师哥说:“怕你惦记。”
“怕我侵吞?”师弟问。
“怕你惦记我。”师哥答。
3.
师弟打开一罐啤酒,仰头闷了一口。
师哥跟着开酒,与他碰了碰。
“你要分手?”师弟问。
师哥摸了摸鼻尖:“嗯,就……”
“我们没有犯错,也没有互相讨厌。”师弟质问,“为什么要分手?”
“这个,分手,也不是一种惩罚嘛。就是……刚好走到这一步了。”
“以后咱们还可以并肩作战啊,”师哥凭空挥手合计,“知己知彼,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这多解气。”
师弟红着眼眶,跟着轻笑。
“师哥,伤感情了啊。”他垂眸,指尖捏着啤酒罐子轻晃,“今天怎么这么见外。”
“啊?我哪有,”师哥喊冤,“那我把银行存折放你那,行了吧。”
师弟摇头,低声说:“你在我面前,什么时候这么讲理了。”
“……”
师哥看着师弟,张口结舌。他转回头去,又灌了几口酒。
他抬起头看天,却觉得连星空的光明都刺眼。他又深深低下头去。
“谁TM……想讲理。”
师哥埋着头,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啜泣。
师弟这才像是被触动了机关,挺了挺身板凑上前,把师哥的脑袋按在他肩窝里。
“我本来想,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师哥说。
师弟的眼眶更红了,替他看着天上那些星星。
“可是,如果我都不干,那上有老下有小的,更不能干了。”
“你要是说你对象不让你干呢?”师弟问。
“……”师哥难听地笑了两声,“我对象懂事。”
他们为了高尚的目的在这里接受教育,找到战友。
如今也要为了高尚的目的将这一切丢开。
喊生喊死的口号,平时说得多了。惟有真正面对生离死别时,才能意识到那些言语的重量。
——总要有人等来这一天。
4.
龙傲天和师哥在一起时,两人常常会同时显得很傻。
人之常情。哪怕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当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有人回应的时候,他什么相都使得出来。
为了谈恋爱,同时也为了让自己的体能测试过关,师哥会陪师弟跑操。但师哥非常痛恨早起。
“我困死了~~!”
师兄会甩着膀子在操场上跺脚。
“活动活动就灵醒了。”师弟扶着膝盖压腿,“咱今天晚上早睡,啊。”
“我好饿~~!”
“哎呀孩子饿了。赶紧跑完就带你吃饭,啊。”
师弟向下拽拽师哥的手。师哥没精打采地蹲下来,伸开腿和他一起热身。
每个清晨都用愚蠢的对话开启新的一天。
临近期末,他们在图书馆赶论文,师哥会对着笔记本电脑无声表演“我学不下去了”版自暴自弃。
师弟坐在旁边,一边翻书,一边把他乱晃的手扒拉开,给他拍背顺毛。
师弟有时候把论文拿给师哥把关,被否掉很多,也会表演猛男哭泣。
师哥就用同样的方式揉他拍他。
好像犯完傻并得到抚慰之后,智商才能回弹到正常值。
确认这个世界会包容地爱着自己之后,才能继续做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5.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码头送别时。
日渐西沉,两人并肩坐在岸边。
师哥已经换了磨得发灰的牛仔裤,短袖外套着花衬衫,兜里揣着二手市场淘换来的翻盖手机。
背包的磨损痕迹也很重,里面东西很少。要扮演一个流浪的穷人,是不能有太多家当的。
师哥往河里砸石子。
“我辛辛苦苦考的成绩都没了!”
“我给你抄下来了。”师弟搂着他晃。
“我的奖状!”
“我给你压箱底藏好了。”师弟说。
“……那我的照片,”师哥斜他一眼,“你都描了一遍?”
“……你还挺能让自己骄傲的。”
师弟用空出的一只手拂着地面,触到一个薄片状的石子。他顺手一抖手腕,甩向湖心。
“我这不是怕你——wooooo——”
甩出的小石片在水面上轻捷地连蹦几下,擦起一串水花,才坠入湖中。
师哥看得眼睛都直了:“你还会打水漂!”
师弟骄傲地哼了一声。
“那你不教我!”师哥推了他一把。
“等你回来教你。”师弟说。
师哥望向湖中石子消失的方向。
“如果我真装得特像,说不定没两天就给抓住送回警局了,嘿嘿。”他说。
他的语气郑重,毫不犹豫。
6.
刘波下船抵达新的城市后,以丧波的身份开启了全新的生活。
他在翻盖手机里存了一些黄色网址的链接和性感美女的照片。
和毒蛇帮的兄弟们喝酒时,吐槽自己因为穷被女人甩了。
“女的就想要钱,我这不就出来搞钱了。”他猛灌一口啤酒,骂道。
“女的还想要猛男,你咋不去嗑药?”大家和他一起骂完女人,又调笑他。
刘波心下一紧,又立刻控制住自己下意识的抵触反应。
“滚,我喝多都萎,还让我磕。”他表现出更多对性和金钱的欲望,盖过对【du】品的排斥,“这玩意管用吗?是不是很多人想要货?”
几个入帮早的哥们摆摆手,换了话题。
刘波不再追问,又在打架、吃霸王餐、收保护费的日常中度过了几个月。
他成为混混一年半的时候,那天酒局上的一个人私下找到他,问他要不要帮忙送货。
7.
龙傲天从警校毕业的第一年里,固定负责一个片区的巡逻和基础警务工作。
刚认识他的同事说他高冷,稳重。
他接待过的民众们说他随和,平易近人。
没人再觉得他傻。
毒蛇帮的势力盘根错节,警方已经与他们胶着了快十年,无功可报,乏善可陈。龙傲天只能偶尔听说,哪里的小混混闹事被抓进警局,拘了几天又放出来。哪里有无业游民行迹可疑,但真要定罪,又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偶尔几次,听说涉案人员里有丧波这个名字。负责的案件的同事会吐槽,这名字发音还挺特别。
那时他的心跳总是会无济于事地加快。
他会下意识地望向附近的窗口,想到那片蓝天下,师哥曾经与他用矿泉水瓶子干杯。
师哥说:“真遇到了危险也别怕,师哥当诱饵,保护你。”
他问:“那你怎么办?”
他以为能听到师哥传授什么不为人知的脱身之术。
而师哥潇洒地仰头,喝了一大口水。他的动作在夏日的热浪中掀起轻微的凉风。
“当警察的,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
师哥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同意去做卧底。
又因为舍不得他,哭着说谁爱去谁去。
师哥抱怨自己的存在被社会性抹杀。
又甘心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守护与他素未谋面的人。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知道师哥还活着。
而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8.
刘波对自己的卧底任务有很清晰的定位——降低存在感,不要惹人怀疑。
他逐渐掌握了让自己不被组织重用,又不被组织开除的技巧。
他表现得很合群,和大家一起抽烟喝酒,打牌打人,打不过的话就挨打。一起躲警察,在听到警笛时迅速闪避翻墙。
但别人起床的时候他起不来,别人酒醒的时候他还没醒,别人打群架的时候他体力跟不上。
做事推三阻四的人,或者做人有原则的人,会被怀疑是卧底。但听话的废物不会。
丧波经历过的最大的一场事故,是在一次交货的路上。
他开着一辆小破轿车,后座的两个兄弟带了枪。
原本他们也给他准备了一把,但他拿在手里,嫌太沉了,连换弹匣都要磕磕碰碰地弄半天。
虽然在警校里他学过,但他不能记得。
“我……我不敢带枪啊。”丧波搓着手,看着别人玩枪,语气羡慕又胆怯,“而且万一走火,崩着自己怎么办。”
兄弟们骂他胆小,然后让他只开车就行。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一条小路上颠簸许久,从白天开到黑夜,抵达邻市时已是凌晨。
车子进入市区,行驶了没十分钟,就碰到一辆警车。
“卧槽卧槽是条子!”丧波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抖。
“你慌什么!估计是巡逻的。”后座的一个兄弟说。
说话间,前面的车逐渐减速停了下来。
丧波跟着踩刹车,将头探出窗子看了一眼。
他很快缩回头来。
“他们好像要盘查车子啊卧槽!”
“你TM能不能别这么怂!”后座的另一个人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丧波死死握着方向盘,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拦车盘查的人……是他师弟。
不,他不应该有师弟。
他不该认识这个人。
9.
龙傲天和同事放行了前一辆车,招手示意下一辆车开上前来。
“喂,做好准备,”后座那个拍他后脑勺的人说,“随时加速。”
“啊?前面有条子啊。”丧波手忙脚乱。
“就TM是为了躲条子啊!”对方低吼。
丧波只好把脚放在油门上,装作守法司机。他看着道路前方,目光与两位警官有一瞬间交错。
警官们的眼神在他脸上扫过,又看向别处。
龙傲天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你好,请出示证件。”
丧波在仪表板上摸索几下,找到证件递出去。
如果他可以回忆师弟曾经的样子,那么他会发出惊叹,师弟变得更帅了。
尤其是,一旦穿上警服,更显出一种醒目的光芒内蕴。
但他如今不敢抬头。
驾驶座的排查平安无事地结束。丧波伸手接过递回来的证件,却听到盘查后座的警官沉声道:“你先下车。”
与此同时,后座传来暴喝:“快开车!”
10.
“啥情况啊?!你们亮枪了?!”丧波边开车边喊。
“妈的感觉我们被通缉了!”后座答道。
“啊?……妈呀!”
前方街口处,警车一个利落的甩尾,已经拦在了他们前方。
“先冲再说!”后座吼道。
“啊???”丧波猛打方向。
他想踩刹车,又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后座的人一旦平安无事地下车,说不定会演变成街道枪战。
TMD也不知道条子实战水平过不过硬。
师弟射击成绩是不错,但他又没见过他和活人对狙!
而丧波没有手枪,只有方向盘。如果要把握局势,这是唯一的机会。
最后,这辆载有可疑人员的车辆企图绕过警方拦截,未果,撞在警车尾部,离地侧翻了两圈。
车子随着一声巨响砸在地上,划出几米远才停下。
11.
龙傲天觉得自己的记忆是有实体的,像一坨记忆海绵。
这种海绵在被强力挤压的时候,会顺从地变小。
师哥比以前瘦了些,也黑了些,唯唯诺诺地将证件递给他。
他们无法进行任何除此以外的交流。
他看了两眼低着头的师哥,机械地翻开证件本,看一眼,合上,又递回去。
他以为他们的交集会在十秒钟内结束。
可是事情突生变数——他的同事在盘查后座时发现,其中一人是两周前一场斗殴致人死亡的疑犯之一。
而且,估计车上还有别的东西,所以他们做贼心虚地硬闯了卡口。
最后整件事演变为街头飙车。
负责驾车的是龙傲天的同事。他将车子一个甩尾,驾驶位转了九十度,却直直迎上疑犯们撞来的车头。
“……快走!!”
龙傲天刚才就在提防各种可能的车祸情况,见状迅速解了驾驶位的安全带扣,推开副驾驶的车门,蹬着门框将自己和同事拔出车厢。
几乎同时,周围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
同事压在他身上,喘息半晌,活动了一下手脚,又赶紧支起身查看他的情况。
“妈呀……谢、谢谢。”同事从他身上挪开,惊魂甫定。
龙傲天摸了摸自己身上,确认没有大碍,转头瞪了同事一眼。
如果开车的不是师哥,他们可能已经和疑犯同归于尽了。
“你简直是找死!先找……抓人!”
他不甚稳当地起身,在夜色中四望,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向疑犯翻车的方向。
一把枪从破碎的车窗中掉了出来,后座的两个人不省人事。
驾驶座有血迹,但是司机已不知所踪。
12.
龙傲天和同事因为此次逮捕了疑犯,顺便查获了一批违禁【啊】品,被记了功。
但同事祝贺他的时候,他只想走神,去看窗外。
缩在角落里的那团记忆海绵,终于缓慢地回弹膨胀,直到塞满了整个胸腔。
他不受控制地想,师兄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他看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流血了,伤得重不重?
他受伤也没办法去医院的,他要多久才能痊愈?
车祸那天,他知道师哥走不远的。为什么不努力去找找?
可是他不能找到他。
他不能把他抓起来,也不能把他带回家。
什么时候毒蛇帮才能覆灭?他还有多久才能归队?
物理上百米的距离,怎么却敌不过一个虚幻的归宿。
13.
这次事故后,刘波更加肆无忌惮地装怂。
大家一面嘲笑他,一面也没有怀疑。毕竟他和条子硬刚飙车,回来之后还养了三个月的伤。
他这次毕竟砸了一批货,所以后来也不太有生意找上他。
刘波一时套不到情报,但安于现状。
想套情报,那不得参与活动吗。那不容易碰上条子吗。
老砸生意,也容易被怀疑。不砸生意,难道要和条子硬碰硬?
就算没碰上条子,工作有了成绩就会被升职,被升职就要表忠心,要投名状的。万一大佬派他去杀人呢?
他甚至梦见他和师弟举枪相向的场景,然后一身冷汗地惊醒。
在那三个月的养伤期里,刘波差点从多年老员工淡出成了边缘人物,对帮派动向甚至没有附近夜市摊老板知道得清楚。
但是事后一问,这三个月也没发生什么。可能是刚被条子打压过,最近收敛了。
甚至因为底下没人敢接新货,一个小头目最近只能亲自送货,忙得好像快递小哥。
“嗯……”
丧波受伤的那只胳膊绑着不整齐的纱布吊在胸前,听大家调侃跨城急送小头目,若有所思。
他加入帮派时还是个年轻人,没想到现在也体验到代沟了。
感觉现在帮派内的年轻人和他们当年不同了,虽然也想挣钱,但是惜命很多。
丧波感觉自己隐约摸索到了搞垮一个组织的新思路。
14.
“最近我一直在养伤,没钱了。”某个没事干的下午,混混们在街边打牌。丧波端着保温杯喝茶,向他的兄弟们暗示。
当然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
“谁TM有钱。”一个人说。
“你们没收保护费?”丧波问。
“都穷,妈的,说打死他都交不上来。”另一个人骂了一句。
“……啊?”
丧波不赞同地拖长了语调,想了想,建议道:“不然我们就都少收点,让老大降低预期吧。”
一个人问:“那老大罚我们怎么办?”
另一个人问:“那有人偷偷收很多钱,然后邀功怎么办?”
“法不责众嘛。”
刘波慢慢悠悠地啜了口茶,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那就能看出谁是背刺兄弟的叛徒了。”
众人:“……!!!”
15.
波式洗脑,见效慢,后劲大。
不然学弟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傻子。
而且这几年,随着学弟学妹们从警校毕业,走上工作岗位,警队似乎也逐渐呈现了不同的面貌。
警方开始拒绝与黑帮“共存”、“胶着”。灰色地带被挤压得更加狭窄,更多案件侦破得干脆利落。
小混混们不得不开始更加频繁地练习蹲墙角跳墙头了。
16.
但这与它此前带来的漫长黑暗相比,已是微不足道。
丧波像个退休员工一样,旁观着热闹。在兄弟们唠嗑时,发表几句无用而扰乱人心的担忧。
没有人怀疑他的用心,因为如果帮派混得差了,丧波只会更差。
丧波自己有时候都怀疑,会不会在组织解散之前,他会先被穷死或者饿死。
起初他摆着一张凶脸去楼下面馆吃白食,还可以赊账。最近开始会被老板举着扫帚扫地出门。
后来经过讨价还价,他帮忙洗碗的话店里可以每天管饭。
他后来问,如果他也帮忙传菜,可不可以给他发钱。
老板拒绝了他,说他出去容易吓到顾客。
17.
刘波是在面馆里得知吉普岛更换署长的消息的。
店里的天花板上挂着小电视。午间新闻轮播了两遍。
播第一遍时他在后厨,等听到动静赶出来,已经错过了。
但他一直站在电视机前,茫然地等待着。尽管他甚至不知道会不会重播。
还好,二十五分钟后他等到了第二遍播出。
新的署长叫龙傲天。今年才三十一岁,称得上是英俊潇洒,年轻有为。
他面容严肃,制服笔挺,绶带晃眼,肩章平整,已彰显了同龄人不敢望其项背的资历。
播音员将他的履历简要列举。他破获过几个要案。若干个著名混乱街区的整改也与他不无关系。
新闻中出现的有些影像拍摄于前几年,大约是他二十六岁、二十八岁、三十岁时的样子。
丧波仰头看着,一手还拿着洗碗布下意识地擦拭。另一只手里的碗都要被他打磨抛光了。
真好。他在心里想。
他只能在心里想。
有时候他觉得他的记忆像一坨坏掉的记忆海绵。
他把毕业前的记忆打包丢在角落,现在捆缚的绳子渐渐磨损断掉,那团记忆还是缩在角落。
海绵已经失去了从空气中吸收希望,自行伸展开来的能力。
再次看到师弟,翻来覆去的,也能只挤出“真好”两个字。
至于为什么好,曾经有多好,好在哪里。
……他或许,的确都忘了。
18.
刘波又过了两年洗碗要饭的生活。
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成为普通老百姓。因为听见警笛还是得和兄弟们一起跑。
没办法,不跑容易被怀疑成叛徒。
但是作息基本规律了,跑路就当锻炼了,自受伤后体质恢复得还算不错。
后来毒蛇帮几个大佬被抓的消息见了报。
报纸上只有面露晦气的大佬们,但不必说,坐镇指挥的是那个英俊潇洒的警署署长。
至于小弟们,跑得晚的被抓了,跑得早的作鸟兽散。
可是一直没有人联系刘波。
准确地说是没有警察联系他。
没有人来抓他,也没有人来招聘。
在某天洗完碗下班之后,他坐在马路沿上,打开翻盖手机,搜索通讯录。
第一反应当然是打给自己的师弟。
可是他在按键的前一刻顿住了动作。
但现在,他很显然不应该直接打给警署署长。
刘波退出通话界面,又打开搜索引擎。
他搜到警署的座机,拨了过去。
刘波捏紧了手机,忐忑不安地张着嘴,紧张地等待。
“啊……喂?长官好!是吉普岛警署吗?我来投案。”
刘波分出点脑子回顾了一下刚才说的话。
“——啊,不是!我申请归队,那个,报到。”
对方依然安静。
“我叫刘波。十年前被……外派的。你们能找到我的档案吗?喂?……我打错了吗。”
然后他终于听到了声音。
隔着电波,他不敢认这个声音的主人。但是这称呼他太熟悉了。
“……师哥。”
19.
“师哥?”对方又唤了一声。
刘波在思考应该选择什么称呼,最后选择了逃避。
“是我是我。你好你好。”
“师哥,你在吉普岛?”
师弟的声线带着隐约的波动,但仍保持着得体。
“啊,在。”刘波回答。
“你在哪里?我……”
龙傲天想说我去找你,可现在他还在值班。
“我不远,不远。”刘波说,“我明天可以去报到吗?”
“……”龙傲天哑声应道,“……当然。”
“好的好的,那明天见。你早点休息啊。”
20.
龙傲天觉得自己脑子里的记忆海绵又被压缩了。
他大脑中又留出了大片空白,可是他又无法调动任何空间去想象明天的重逢。
他机械地下班回家,上床睡觉,早起洗漱。第二天穿好警服,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于是他只得正常办公,等到下午。
直到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刘波带着新奇又兴奋的目光,探进身来。这表情让龙傲天想起初入警局的学弟学妹们。
刘波扫视一圈房内——这是他第一次不被拷着或者按着头弄进警局。正常地走进来,仿佛能解锁这个地图的全新视角。
然后他看到了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的警署署长。
他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就起身迎接,但只是安静站着,像房内的其他陈设一样任他观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直到师哥的目光真的落在他身上。
师哥动了动嘴,还是没有叫他的名字,只说:“你好。”
“师哥,你好。”
龙傲天放任空白的那部分大脑继续空白,只捡出简单的一句话。
“欢迎回来。”
21.
他们像一对多年不见的普通师兄弟一样说笑,一起做一些荒唐的事情。
他说师哥怎么没有功劳,师哥没有反驳。
他说师哥说话有毒蛇帮的味,师哥没有反驳。
他嫌师哥太凶了,师哥徒劳地进行调整。
他躲过突袭,给师哥打手势,准备去做诱饵。
师哥给他唱《友情岁月》。
但他们一直都没吵架。毕竟重逢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
直到师哥吼他:“谁教你的!”
直到师哥把自己拷在门上,防止自己条件反射地逃跑。
直到师哥真的忘了怎么帅气地举枪,要他教他。
他才逐渐意识到,十年前师兄为什么说,分手不是惩罚,就是刚好走到这一步了。
现在谁还会去回忆当初他们有没有同意分手?
回忆起来的就算数吗?
……而且,虽然这个几率不大。
——但是,师哥想,师弟可能已经在多年升职加薪中找到了匹配社会地位的佳偶良配。
——但是,师弟想,师哥可能已经在多年的灯红酒绿中见识到了更加开胃的妖艳货色。
……
“师哥,我先跟你交接一下近期的案件进展。”师弟说。
“啊,老大你说。”师哥说。
一切还是慢慢来吧。
22.
最近,警员们发现他们一贯得体靠谱的署长变得有些不着调起来。
是不会影响工作,但可以调节办公室氛围的那种不着调。
因为署长有一个师哥到岗了。这位师哥在毒蛇帮做了十年卧底,最近刚刚归来。
师哥身上有一种不拘泥于世俗的社会人气质。署长和他的气质很不搭,但是两人一直没有放弃交流合作。
称呼上,他们各论各的,他管他叫老大,他管他叫师哥。
近期由于毒蛇帮刚刚归案,大量人员在押候审,大量案卷和证据需要整理,两人经常一起加班加点。
有一次他们熬了通宵,第二天署长理着资料,一边吩咐警员说:“师哥在休息室补觉,你叫他一下。要继续审他兄弟了。”
在警员的震惊目光中,他继续整理了几秒资料,才停下动作,纠正道:“……余党。”
由于身份原因,刘波不便于直接出面审讯,只能隔着单向玻璃给审讯专家提意见。署长有时候也去听听。
其他警员也会听,但是都当脱口秀听,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调剂生活。
“这人我觉得不用审,”刘波站在单向玻璃后,摸着下巴,“他应该知道得不多。审他还不如审我。”
署长:“……”
刘波:“这兄弟……这人容易起急,你就骂他。”
审讯专家:“……”
“师哥这个不行!”署长按住他的手。
最后还是刘波教了几句,审讯专家跟着棒读,不得不说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
刘波的到来,解决了警署科班氛围浓度过高,纪律性过强的问题。
吉普岛警署在日新月异雷区蹦迪打草惊蛇的氛围中,高效完成了审讯。
23.
在终于结束长期加班,大家开始轮流调休时,龙傲天终于得以提出同居的事情。
师哥归队报道后,几乎没怎么休假,也就一直没从他的小破出租屋搬出来。龙傲天偶尔接送他几次,看到寒酸的住宅楼就感到气闷。
这天他们打卡下班,师哥熟门熟路地坐进副驾驶,听到师弟转头说:“今天我懒得绕路了,不然直接去我家吧。”
刘波反应了几秒,点点头:“哦,也行。”
师弟的眉头松了松。
他把车钥匙拧到一半,又说:“以后我也懒得绕路了。”
“……”刘波又反应了几秒。
“那……以后都直接去你家?”他琢磨着问。
师弟点点头,打火起步:“好的。”
师哥:“……”
师哥心想,看来他还没有找到别的良配。
师弟心想,看来他还没有看上别的货色。
他们在师弟家附近的超市买了生活用品和食材。
回到师弟的公寓,师哥跟着他进厨房,带着期待的表情看着他缓慢切菜。
“你很熟练啊。”师哥说。
继续缓慢切菜的师弟:“……”
“待会我洗碗,我可会洗碗了。”刘波转过身,后腰靠在流理台上,“这两年别的没干,碗洗了好多。”
龙傲天失笑,转头看他一眼:“卧底的时候,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换下警服的师弟,穿着黑色的休闲T恤,系着米色的围裙。袖子挽到小臂,刘海垂在额前,和大学时很像。
这样的笑意,让刘波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转开目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确实……没干什么呀。”
“师哥,你又见外了。”
“我还见外,我都直接住你家了!”
“我没让你总结工作成果。”师弟放下菜刀,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就说说,你这十年经历了什么事。”
刘波欲言又止,最后盯着案板问:“能先吃饭吗?我真的特别饿。”
龙傲天点点头:“好。”
“我会说的,但是会很长。”刘波补充,“现在说的话就耽误吃饭了。”
龙傲天笑笑:“好。”
“会很长。”刘波再次强调,“我要以后动不动就提起这些事,你可别烦我。”
“等我烦了再说。”龙傲天说。
刘波抽了他一下,继续催促他做饭。
那天晚上他们睡在同一间卧室,开始寝室夜话环节。
刘波抱怨自己总要提心吊胆。他原来明明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卧底的时候又要怕帮派头目,又要怕警察。
他很怕自己被支使去杀人。相比之下,被当成废物还让他安心一些。
他怨念最大的是自己的生活起居。因为没有钱,而且即使有钱也要装穷,所以他要忍受没有风扇、间歇性停水停电的家,要每天八小时洗碗,手机有时充不上电。
“哦,我的手机该换了。”刘波说到这里有些困了,嘟哝着。
“有空去买。”龙傲天也困了,迷迷糊糊地回应。
“我也要设手机壁纸。”刘波说。
“也?”这个字让龙傲天稍微清醒了片刻。
“你手机上,”刘波说,“不是我的照片吗。”
“……那只是一张夜景。”龙傲天争辩道,“只是你刚好在船上。”
刘波低声笑了。
“那我去拍你家大门。”他说着要起身,“就是你刚好在家里。”
龙傲天简直有点搞不清他是困了还是喝多了,拉住他的手。
“明天再拍。”他说。
师兄依言躺下,蹭进被子,又说:“我也可以直接拍你。”
龙傲天又短暂地清醒了,开始担心如果师哥的手机壁纸被同事看到,会不会引起舆论哗然。
而刘波伸手揽了他一把,拍了拍他。
“拍好了。”刘波傻笑两声。
龙傲天无语地笑了笑,也拍了拍他。
两个找回傻子状态的人一起睡着了。
24.
他们在下一个休息日,把小破出租屋的东西搬到车上,准备拉到龙傲天的住处。
刘波从小面馆辞去了洗碗工的职位后,第一次遇到面馆老板。老板站在门口招呼他:“不吃顿饭再走了?”
刘波曾经因为贫穷天天吃面,有点吃伤了,闻言摆手谢绝:“我们后面还有事,谢谢了。”
“哦。”
老板又看一眼提了两个行李箱的龙傲天,和他漆面发亮的车。
他不穿制服的时候显得神色清淡,毫无攻击性。只看过两眼新闻的人通常很难认出他是警署署长。
“你傍上大款了?”老板问。
“……”刘波说,“是啊,以后上他们家洗碗去。”
老板抱起手臂,斜乜他:”洗碗工还要黑道背景?”
“……啊。”刘波点头,抬手指了指师弟,“我们老板喜欢听黑道洗心革面史,我这除了洗碗还负责陪人聊天。”
龙傲天在不远处听着。他放好了行李,敲敲车后盖。
等师哥看向他,他面无表情地跺了跺脚。
“哎呀孩子急了,”刘波立刻与老板挥手告别,“走了啊。”
刘波想了想:“咱先回趟警署吧?”
“干什么?”
“我看看我档案恢复了没。”
龙傲天没有反对,打方向盘驶向警署。两人进入署长办公室,开了电脑。
“……咱不急啊,”龙傲天轻咳两声,扶椅背的手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已经上报了,下周我再催催。”
“就是,你看我办公什么效率,再看看你们。”刘波吐槽,“如果哪天人家说我无证上岗,要开了我,你要给我作证。”
龙傲天突然挺直了腰杆,整了整衣领。
“……”刘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需要整理仪容的圆领T恤,“你要干嘛。”
“……师哥,我给你看个东西。”龙傲天说。
25.
他走到墙边,开了私人的储物柜,翻找片刻,拿出一个锦封的硬皮证书壳。
这个大小和尺寸让刘波有一种难以置信的预感。
“……你干嘛?”刘波问。
“给你做的证。”
龙傲天用目光示意他拿过去。
刘波动作僵滞地接过,打开。
里面一式两份,白纸板,宽花边,花体字,列着他们两个的人名。
没盖公章。目测是署长假公济私,搞来官方用纸自制的结婚证。
26.
“你这……”
刘波惊讶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龙傲天扶他站稳,顺势搂住他的肩,把他固定在臂弯里。
他不愧从警多年。这力气让人无法逃脱。
“师哥,我之前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提这件事。我不想让你把我当上司,让你觉得我在收容你。”
他想慢慢来,不想打草惊蛇。
但是事实证明,疯狂打草惊蛇,自有他的刺激效果。
刘波瞪大眼睛,翻来覆去地看那两行字。他不敢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这张纸之外的世界还是真实的吗?不,这张纸才是最不真实的。
“……可是,都十年了。”他喃喃地说。
“是啊,”师弟低声回答,“你好慢。”
“我以为你可能孩子都有了。”
“我还以为你孩子比我孩子大一届呢。”
“你怎么……这么能坚持啊。”师哥吸了吸鼻子。
“我不需要坚持,”师弟说,“你只是出差了而已。我等着就够了。”
27.
记忆海绵开始回弹了。
刘波脑子里还是只能挤出两个字:真好。
可是这次,这么好的人居然与他有关。
这两个字逐渐占据了胸腔里的所有空间,漫得全身都是让人想要膨胀上升的暖意。
“你简直……”刘波又吸了吸鼻子,“不像这个世界会真实存在的人。”
“你不是说我很像小说的主人公吗?”龙傲天笑道。
“可是,十年啊。”刘波仍然难以置信。
他都没有这样哀叹过自己的卧底生涯。
“你怎么会不变呢?”他不解地问。
——你看,我都变了这么多。他心想。
师弟沉默思考,认真地想了一个比喻。
“我当然也是会变的。”师弟说,“但是有的东西,就像塑料袋一样,是不可降解的。扔在那里一百年,你什么都不做,它也是不变的。”
“你没有垃圾回收啊。”刘波顺口接茬。
“啧,”龙傲天不赞同地皱眉,“师哥,你怎么能这么贬低自己。”
刘波:“……”
“而且,结婚,也不是一种补偿或奖励。”
师弟学着他当年深明大义的劝说语气。
“它就是……到那一步了。”
他现在是署长了,说话带点威严语气,更显得难以抗拒。
“你说是吧。师哥。”
师哥摸了摸鼻子。
“那你这个……还差咱俩一张合影。”师哥合上了结婚证,戳戳他。
“有空去拍啊。这次存好啊。”师哥说。
“……嗯。”师弟答道。
------End------
事后。
师哥:你为什么那天突然把结婚证给我?
师弟:你不是正好提到作证吗,再不给押不上这个韵了。
师哥:……
师哥:哎你别说,“作证”和“做证”真是合辙押韵。
(不
*彩蛋是师哥见义勇为受伤,把署长惹生气,两人明吵暗秀当众吵架的番外
一些可能不是特别常见的鱼粮的照片
随着实锤塌房的人越来越多,我倒是没想到鱼粮这种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黑料居然有这么多人信。喜欢他的人依然喜欢他,想黑他的人说什么都想黑他。但是没办法,毫无背景毫无资本毫无公关团队的鱼粮实在让人感到可怜,遂整理其黑料澄清一份。还是那句话,是真是假,每个人有自己的判断力。
1.床照爆出
当所有黑子说鱼粮yp的时候,你发现她们的证据都是这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从古用到今,配文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说“小姐妹发来的床照”(哪位小姐妹?她本人和鱼粮约了吗?可以出来亲自锤吗?不要说担心隐私,她能把这种照片发给你就证明她已经不在乎别人知道这事了。)有的说“床照流出”(从哪流出的,你如何得到这张照片的?)...
当所有黑子说鱼粮yp的时候,你发现她们的证据都是这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从古用到今,配文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说“小姐妹发来的床照”(哪位小姐妹?她本人和鱼粮约了吗?可以出来亲自锤吗?不要说担心隐私,她能把这种照片发给你就证明她已经不在乎别人知道这事了。)有的说“床照流出”(从哪流出的,你如何得到这张照片的?)
完全一样的房子布局,只有柜子翻新了,就连那个白色的壶都还在。
就算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出处,其中的逻辑漏洞也非常明显:1.后面的厨房用品杂乱,可以看出是人家。yp约到自己家?而且还在厨房里睡(请问你家的主卧是干吗用的?)?
3.黑子们只会说鱼粮“经常”yp,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当事人出面亲自锤自己和鱼粮yp的经历(请不要说女孩子保护自己的隐私,看看其他被实锤的男艺人,你会明白这个社会有多少只要能红根本不在乎脸面的人,还有多少感情受伤就要和对方鱼死网破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能拿出证据,明确说出鱼粮到底在何时何地yp。
2.网红KTV
这个不算黑料,恰恰因为这个有视频,视频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据。只要把视频看完的人都会看到:视频中明显是KTV包间,鱼粮和视频中的女生只有坐在一起说话,并没有不雅动作,鱼粮和女生以“老姐”“老弟”互称,并无下流猥琐的语言。鱼粮只说这部戏拍完一年都不用工作,并未说自己饰演了张起灵如何如何。
在所有人都能看到视频本身的情况下,黑子们是这样解读这个视频的:鱼粮左搂右抱两个网红在夜店蹦迪(左搂右抱?夜店?)
从而推导出如下结论:鱼粮是夜店咖,经常混迹夜店(KTV:是我不配吗?),与网红yp。
鱼粮说一年不用工作被黑子说成3年不用工作(随便篡改数据?1改成3??)
从而推导出如下结论:鱼粮吸血张起灵
他在视频中没有提到自己扮演张起灵,请问如何吸血张起灵?另外请搞清逻辑顺序,给他发片酬的不是张起灵,他拿多少片酬以签的合同为准,片方跟他签的合同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这不叫吸血。
3.鱼粮哥哥亲口承认弟弟yp
证据是这张截图,老福特居然不允许我插入这张截图,所以我只好把那三个字抹去了(抹去了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
我们且不说聊天记录截图是否是p的,是否是找另外一个人同样头像同样名字的号来伪造的,我们就说这张图是真的情况下,有哪些问题。
2.下面的话。任何人应该都能看出这张截图的截屏方式非常奇怪,不是全屏截图,而是只截了两句,显然是在刻意隐藏上文和下文。大家可以看一下鱼粮哥说的那句话和截图底边的距离,恰好避免截到下一个对话框。在微博私信里,如果这就是最后一条消息的话,是无法被拉到这么高的地方的,一定会在屏幕的最下方。那只能说明下面还有别的话,被截掉了,通过只保留这两句话来达到断章取义的效果。
其实这个道理很容易想明白:自己家人会不帮着自己家人说话,而是向着一个陌生人?
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你的弟弟当了明星,作为家人,他赚钱多了你是可以直接受益的,他的状况不好你也会直接受害。你会傻到对一个陌生人说:我弟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整天到处yp然后他糊了没工作可干,你爸妈还得掏钱养着他,你傻了?
因为没有消息显示鱼粮哥哥智力有问题,所以损害自身利益、和外人诋毁自己家人这种蠢事他应该不会做。
这个截图特意不截出鱼粮哥哥澄清视频中是开玩笑的话,目的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这个对话完整版的是什么样子,有很多可能,我就写一下信息操纵中最常见的两种:第一种是对话错位,第二种是玩笑语气。
第一种语句错位:双方打字速度或者聊天频率不在一个节奏上,话题衔接之间并不是句句对应
XX:他怎么能在视频里说什么拍完这戏1年都不用工作了,这不是给自己招黑,给别人留话柄吗?
XX:哥哥,你能不能管管他,让他不要整天乱说话
哥:那个视频都是半开玩笑的。(回答XX的第一句话)
XX:还有,记得哥哥和他说,管好下半身
哥:哈哈哈确实这方面他该管(回答XX的第二句话)
哥:下半身这个你放心,他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回答XX的第三句话)
因为打字速度不同,导致语句错位,其他对话被刻意截去后,意思被歪曲。
第二种玩笑语气:用幽默的方式来回答令人尴尬的话题
哥:那个视频都是半开玩笑的。
哥:哈哈哈确实这方面他该管
哥:他上半身也该管好,上下半身都整天跳土味舞蹈,真是愁死了
以上两种对话方式,你都可以截到中间这两句话,但是不能完整截全屏图(因为你截全屏就露馅了),这就是黑子为什么不敢把完整对话放出来的原因。
4.1月11日机场的粉衣女子事件
因为有姐妹在粉衣女子所在的群里,参与了事情的全过程,所以这里把事情经过介绍一下。
1月7日,大家得知鱼粮将要从上海飞海口,粉衣女正好在上海,查了航班信息后决定去送机。她在群里说自己会穿一身粉衣服,并把衣服照片发在群里。
后来也证实并没有换舱,鱼粮仍然坐在经济舱,所以不存在鱼粮“为了几千块钱贱卖自己”之类的问题。她对鱼粮的拉扯,是因为找鱼粮签名的人太多,而鱼粮不知拒绝,一直在签,她不希望鱼粮误机,所以她才试图维持秩序,并在签了一些之后想把鱼粮拉走。
(群里的全部聊天记录都有,为保护当事人不贴图,只把她说的话整理出来)
后来她在机场的行为有很多不当的地方,比如全程跟在鱼粮身边,靠鱼粮过近,直接出手拉扯等。(因此有黑子特意截了鱼粮和粉衣女靠的很近的图片作为他泡妹yp的证据,从这里大家可以看到很多所谓的“锤”是怎么来的)
至于鱼粮本人的反应,在微博上有很多视频,可以看到鱼粮有躲避粉衣女子的拉扯,并且坚持蹲在地上给大家签名。
解析这些完全是出于职业病,不喜欢黑子们玩那么明显的"信息操纵"的把戏,并没有说鱼粮是完美的意思。仅仅从目前来说,鱼粮的所有"黑料"均无确凿证据,且有非常明显的人为引导的迹象,希望大家不要被误导。
黑子们万年不变的借口就是“他糊成这样,值得我花力气去黑他吗?”
叔粉。致力于打压任何xl没有参与的盗笔作品。
重启粉或重启演员粉,致力于打压同类作品同类角色等“竞争对手”。
不需要是什么粉,就是天生看鱼粮不顺眼的人。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是很奇妙的,有的人就是合眼缘,有的人就是一看就不喜欢,不需要理由。天生不喜欢什么人什么东西就和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喜欢哪个颜色不喜欢哪个颜色一样很正常,但是请千万有一些自知之明,不要把“我看他就不顺眼”等同于“我一眼就看出他人品不好”,这两个是有本质区别的,就好像在说“我讨厌红色”=“我一眼就看出红色是个不吉利的颜色”一样可笑。
而且鱼粮曾拒绝原公司的某些安排而与其解约,也曾拒绝某些潜规则,遭到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幸好他不红,也确实没什么实料可挖,不然现在应该已经被整死了。
有人说给鱼粮洗白就相当于给XXX等塌房人洗白,这个说法是不攻自破的。酒店房间内视频、实物、艺人本人亲口承认的录音、当事人本人亲自出场对质,请问鱼粮的黑料中,哪个有这种实锤
所以不必去揣测黑料是真是假(尤其是鱼粮这种没钱没势、咖位又低的,与那些皇太子级别、有人捧、有重金来公关的艺人不可同日而语),如果真的有事,一定会有非常实锤的证据放出来。
另外,黑子也不用假装小晞粉来辱骂鱼粮,以达到挑拨两家关系的目的了。不管宇日俱曾是爱情还是友情,他们的关系很好都是显而易见的。小晞在12号发的抖音,你说不是隔空安慰鱼粮我都不信。
唉,我自行平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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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电光照上去,发现碑上刻了一行字,从字迹可以看出,刻字的人,当时处于一种非常癫狂的状态。”吴邪讲到,“上面写着,‘吴三省由此进入雷城,去平一切遗憾’。”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转头去看黑瞎子的反应。
石碑上的字并不是他编的,黑瞎子当时拍了照,传给了吴二白,吴邪从他二叔那里看到了这张照片。
吴邪看着他,说,“平一切遗憾,这听起来非常有诱惑力。”
黑瞎子就笑,“但凡这种和邪教沾边的场所,都得打一个这样的噱头,才能把人骗进去,如果这个雷城的传说是进去能平百分之三十遗憾,可能就没什么人会进去了。”他喝了一口酒,说,“讲得挺好,继续讲。”
吴邪叹了口气,又继续编了一些,这回就有些离谱了,而且还很矫情,加了很多没有必要的环境描写,听起来有些黔驴技穷——放在吴邪身上,可能应该叫浙犬技穷。黑瞎子听不下去,说,“打住。”他不希望在这顿饭局中,给这些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因为他预计这个印象会持续很久。
吴邪又说了几句,停住了,问他,“怎么了?哪里不对?”
黑瞎子摇摇头,“也不是不对,有点膈应,太言情了。”他自己接过话头来,又讲了一段,中间故意穿插了一些和哑巴张有关的情节,果然吴邪的脸色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黑瞎子心里觉得很好笑,他这个徒弟,有些时候城府非常的深,在有些人的心里,吴邪这个名字代表了一个极其阴郁可怕的形象,但是现在他因为一点哑巴张的轶事,在这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黑瞎子觉得这很有意思。
他从很年轻的时候开始,就非常喜欢观察人,人是这世界上最好玩的东西,就算是最循规蹈矩的人,在一些生死关头上也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行为。漫长的生命是很难消磨的,他又没有张家人的格盘机制,这使长生变得更难以忍受,有人说他生活的方式像一个昆虫学家,他觉得这样就把他说得太傲慢了,但是也不是全然的错误。
“行了,就说到这。”吴邪说,“孩子们都饿了。”说着按了一下服务铃,服务员就走进来,开始上菜。黑瞎子看向旁边的黎簇他们,的确一脸菜色,但是也不敢打断他们讲话,心里应该已经骂了讲故事的吴邪和黑瞎子一千遍,谁想听你们老比的冒险故事,我们自己经历的也不少,况且又不是很精彩,没头没尾的。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黑瞎子很夸张地感慨道,“来,为冒险故事干一杯。”说着第一个举起了杯,大家看起来兴致都不是很高,但还是陆续都举了起来,杯子三三两两地碰在一起,连张起灵都跟着举了杯,如果这一幕让那些张家人看到,可能会很震撼。
说到张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忙些什么,这些大家族,到最后总是变得很可笑,骨架还在,但是肌肉都烂掉了,任何动作都没办法做到位,像一个竭力让自己不要口眼歪斜的巨人。黑瞎子对家族没什么兴趣,他自己的家族已经让他觉得很乏味了,仔细研究所有家族的历史都大同小异,他还是比较喜欢观察个体。
苏万走到他身边,和他敬酒,还说了很多感人肺腑的话,把自己说得热泪盈眶的,黑瞎子有点心不在焉,还好苏万也不在乎,现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妄想能感动他的人。与此同时吴邪和胖子在说些什么,他们俩挨在一起,手指在桌面上敲。
他们几个之间有一种自己的暗号,叫敲敲话,这个黑瞎子是知道的,实际上,他已经基本搞清楚这种非常简陋的语言的规则了,但是他没提起过,现在这样,他可以知道一些吴邪他们不想让他听见的事。人不应该觉得自己有任何信息的传递途径是能做到绝对保密的,这种念头的下场基本全部是被打脸。
他手里拿着一双筷子,空夹了几下,吴邪立刻从和胖子的对话中抽身,转身看他。
这也是一种语言,是他和解雨臣当初创造的,叫夹子话,最开始用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后来解雨臣把这种语言教给了解家的伙计,到后面和汪家对峙的时候,又教给了吴家的伙计,能传达的意思非常少,但是用来做简略的沟通已经够用了。
黑瞎子看吴邪看他,就笑了,说,“这句解雨臣当时可能没教你们,因为用不着,这是‘加菜’的意思。”
吴邪看起来不太相信,但还是喊了服务员,把菜单扔给了刘丧,让他看着加,然后走过来,也端着酒,说,“喝一杯。”
黑瞎子看着他,笑着说,“再喝要痛风了。”但还是把酒喝了。
“喝酒的时候别同时吃炒蚬,痛风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很多。”吴邪说,是用他刚才讲的故事在挤兑他。
吴邪看着他把酒干了,又问,“什么时候走?”
黑瞎子说,“今晚。”
吴邪说,“外面还在下大雨呢。”但是听起来并没有要拦着他的意思,吴邪还是比较了解他的,好歹是他带出来的徒弟,虽然天分实在很差,黑瞎子不太希望他出去自报师门,有点跌份,不过吴邪应该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黑瞎子摇了摇头说,“等不了了,再晚雨季要过去了。”
吴邪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又说,“你这一路上可以接几个顺风车单子,今晚先别了,别被人投诉酒驾。”
黑瞎子笑,“我再喝这一倍的量开车也比哑巴要靠谱,他学开车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斑马线的概念。”
吴邪立刻很护短地说,“放屁,你们两个开车我都坐过,小哥在斑马身上插个方向盘都比你开车要稳。”
黑瞎子不置可否,说,“那看来我坐的时候斑马在痛风吧。”
吴邪懒得和他拌嘴,反正拌嘴没人赢得了他,服务员又进来上菜,吴邪就指着他说,“都放在他面前。”显得他像个酒囊饭袋。
他们又喝了两个小时,小孩和胖子都喝多了,勾肩搭背地合唱同一首歌和难忘今宵,然后抱头痛哭,还不光抱自己的头,要把黑瞎子的头也一起抱进去,搞得他不胜其烦,还唤醒了一些很久以前的记忆。白昊天作为唯一一个女生,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厕所里传来刘丧的呕吐声,他耳朵那么敏感,不知道会不会被自己的干呕在马桶里产生的回声震到。吴邪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也睡着了还是在逃避合唱,张起灵把胖子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黑瞎子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了,把杯子倒扣过来,拎起脚下的背包走出了包房。他去前台结了账,账单上的数字让他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吃了什么世界上只剩下十只的东西,想喂饱这帮人的确非常费钱。
他回过身,发现张起灵站在他身后看他,这家伙还是这么神出鬼没的,但是和他合作还是很愉快的。
张起灵看着他,说,“你想好了。”
黑瞎子说,“是。”又说,“你以后多吃点脑白金,走了。”然后转身走出了餐厅。
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当年他们是从这里进去的,但是在中途,他们毁坏了一些东西,当时他们有四个人,现在他只有一个人,有些地方他未必过得去了。而且他们当时也意识到,这上面的这些祖塔,实际上都通向同一个主塔的底部。
黑瞎子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打了一些内容,然后按了保存,把手机留在了塔前,如果这里十年后成为一个观光区,他希望自己这个手机到时候也能放在比较显眼的地方被展出,有一段很神秘的简介,当然里面有一些肉麻的内容,可能会破坏这种神秘感,就不用展出了。
当那种硫磺味又充斥了他的鼻腔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一些实感。黑瞎子抬头,看着梁子塔横眉上那块写着“青阳末劫”的匾,它看起来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们好啊。”他打着手电,看着那三个烂得没了形状的神像说,“又见面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泉眼,童尸和道路将军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就在这,他心想,就是这个地方。
黑瞎子继续往下走,他经过了那个如同迷宫一般的青铜簧片管道,从这里,他终于进入了雷城的主塔,上次他们走到这里的时候,冷焰火已经用完了,几个人只能靠手摇发电机来给电筒发电,状态都不是很好,而这次他的物资都还很充足。他知道以他现在的速度,现在离到达塔底还剩下大概两个小时,他心中涌起一种焦躁的情绪,这种情绪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这下面发生过一次爆炸,石梁比他上次来的时候缺失得更多,很多次他需要跳十几米的距离下去,周围十分的寂静,只有他一个人呼吸和跳落在石梁上的声音,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汗落在石面上。石壁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的人皮俑,在黑瞎子的视野中,它们非常的清楚,他的身上没有伤口,但是生人的活气仍然使这些人皮俑发生了缓慢的变化,它们彩绘的五官开始慢慢转向他,在这样一个巨大的山体当中,他像是被投在湖心的一颗石子,数以千计的人皮俑开始了异动。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条天堑一般的山体裂缝,其中的青铜簧片如同洪水一般,从他头顶的黑暗开始潮涌,像活物一样一直向塔心螺旋而下。
他看见了雷声。
他向着被青铜簧片缠绕其中的塔底直冲下去,这里溅满了血,当时有很多人死在这。雷声来得越来越密集,像浪头追着浪头,石梁已经到了底,没有能给他再缠一次的地方了,黑瞎子撒开了手,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在最后一次开始下坠的时候砍断了绳子,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正中间的那口石棺中,这里已经没有棺液了,但是没关系,他并不需要这个。
他从身上拿出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都经过特殊的包装,黑瞎子动作非常小心又非常迅速地把它们打开,握在手里,然后一把将它们全都抛了出去,同时人往后仰,倒进了棺中。金属与金属相撞,发出了非常清脆的声响,整个塔中都响起了铃声,雷声仍然从天上涌来,如同海水倒灌一般螺旋下沉,无数的簧片震动,雷声和铃声混在一起,最终都涌入棺中。
他猛地睁开眼睛。
他听见吴邪在他的头顶大概一百米的地方大喊,“我们掉下来了!小花三点方向,离墙壁三米,我二点方向,离墙壁两米四,我们隔两秒!胖子,小哥,瞎子!我们死不死靠你们的眼神了!”
他看得一清二楚,解雨臣从一片银河一般的冷光之中极速下坠,仿佛他也是其中一颗,一颗浸着血的,濒死的,烧干净了的星星,他尽可能地伸出手去,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使他的手骨发出了哀鸣,他接住了,没有任何悬念地接住了解雨臣。
黑瞎子抓住解雨臣,把他扯到自己怀里,把嘴唇抵在他的额头上,在那里尝到了新鲜温热的血味,解雨臣的心还在跳动,解雨臣的心从来没有摔碎过,它一直在跳动。
他伸出手去,在岩壁上敲了几下。
“抓到小花了。”
————Fin————
1.他已经数千年不曾盛酒,但依然盛满时光之酒的狂野,
迷醉了此刻,中国,三千年前,被镌刻于方寸之间,深埋于地下,三千年后,和着泥土连接的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被他命名叫做中国.
2.从某种意义来看,世间一切都是遇见,就像冷遇见暖,就有了雨;春遇见冬,就有了岁月;天遇见地,有了永恒;人遇见人,有了生命.
3.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4.我贪钱,大概是因为卑微到泥土里,只有它能给我一丝安全感吧.
5.白头若是雪可替,世上何来苦心人.
6.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是小人间.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
是小人间.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桃花开
8.愿每个人都能遵循自己的时钟,做不后悔的选择.如果
命运是世上最烂的编剧,那么你就要争取,做你人生最
好的演员.
11.站在山巅与日月星辰对话,潜游海底和江河湖底晤谈,和每一棵树握手,和每一株草私语,方知宇宙浩瀚,自然可畏,生命可敬.
12.没有什么能信手拈来,你必须要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13.伤害与被伤害,有时候也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伤害他人,有时候也意味着在毁灭自己。如果我们失去了平衡,那对不起,枪响之后没有赢家.
14.在这些无数的疤痕中,见到了一个又一个历史的细节,在这些星辰般的碎片里,看到了人类在苦难中前行的脚步,我们哭着降临世界,却可以笑着走向永恒.
15.正是从战国时代开始,在与一个又一个,内外对手的对峙和融合中,在经历一次又一次蜕变之后,中华文
己,因为对手,我们了解自己,因为对手,我们变成更强大的自己,你好,我的对手.
16.一浪接一浪,争先恐后
17.若你决定灿烂,山无遮,海无拦.
18.纵使眼前迷雾漾漾,我仍然相信会有美丽的风景,
因为我曾在那些净朗的日子里见过它的模样,所有出发吧,恣意策马扬帆,最爱云开雾散.
20.那就让我们相约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再次相见.极光会有的,并肩于雪山之巅.
是岁年
◎我有一个癖好,就是爱看别人的爱情,如果一个人得不到自己的爱情,那么他就会从别人的爱情中汲取养分。
——索罗金
◎自己不能享受恋爱的冒险了,于是,为了心理平衡,让别人去冒险,自己在旁边欣赏。...
◎自己不能享受恋爱的冒险了,于是,为了心理平衡,让别人去冒险,自己在旁边欣赏。
——谷崎润一郎
◎当一个女人对所有实实在在的男人都失去兴趣之后,唯一给她留下希望的就只能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
——卡尔维诺
◎当欲望能量在最初对象上遇到阻碍时,就会向其他对象转移;如果再次遇阻,就再次转移,直到寻找到一个替代对象以消除紧张、满足欲望为止。
——弗洛伊德
◎像我们这样生长在都市文化中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后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
——张爱玲
◎我们恋爱可能不感到快乐,也可能快乐而并非恋爱。
——巴尔扎克
◎我觉得我爱这一切,也许这是因为我没有别的什么可爱。或者即使世上没有什么真的值得任何心灵所爱,多愁善感的我却必须爱有所及。
——佩索阿
这边也存一下这篇大芬村产品
黑花真好吃,徐磊,你最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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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和小花之间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亲近还是有仇,这件事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特意避讳,也没有专门去打听,但是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能因为这俩人是我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场合认识的,心里总觉得他俩之间得隔着一道,结果发现是他俩各自和我隔着一道,这一道外面是通的,就像一个马蹄铁,我在U字里面,他们在两边。
这俩人在我们这行里都十分出挑,属于全国先进工作者的水平,互相认识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竟然认识得十分早,而且好像认识得还很深入,就让我难...
这俩人在我们这行里都十分出挑,属于全国先进工作者的水平,互相认识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竟然认识得十分早,而且好像认识得还很深入,就让我难免有些好奇。至少我认识的这么多人里,没有另外一个人知道黑瞎子去德国留过学的,这个人很喜欢营造自己的文盲人设,不知道是为什么。
该不会他只是清朝末年的时候在胶州湾当郎中吧,跟他岁数倒也对得上,德国殖民地也算德国。
当然闷油瓶可能知道,但是如果我专门拿着瞎子和小花的事去问他这俩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估计他会很鄙夷,虽然他不会说,所以估计也就是无视我。
我被好奇搞成今天这个逼样,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很好奇,真是狗改不了好奇。
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就着蒜跟胖子提了一嘴,权当下酒,当我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胖子说,“我觉得你不是,你两只眼睛都睁着,但是是睁眼瞎。”
我勃然大怒,想跟他以武会友一下子,黑瞎子从外面进来了,拎着几瓶青岛,打了个招呼。我看看青岛,又看看他吊儿郎当那个样,愈发觉得我的胶州湾理论接近了事情真相。
胖子说,“算好了来的?饭自己盛。”
黑瞎子嘿嘿一笑,说,“刚跑完一单,正好在前面路口。”感情还在干他的滴滴事业,也不知道到底真的假的。他又递给我一个快递,说,“帮你捎进来的。”
我看了一下,收件人写的是关根,我还在用这个名字写一些东西,偶尔会收到点杂志什么的。黑瞎子说,“关根,我早就想问了,这名字啥意思?”
我说,“没啥意思,起名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两个字。”
黑瞎子说,“我以为是系列名字,还有俩叫开枝散叶的朋友。”
我想回两句,但是一抬头看他那个墨镜,脑子里又想起他和小花的事,胖子先开口了,“刚还聊到你,”他拿筷子头点点我,“他想知道你和大花是咋回事。”
黑瞎子边盛饭边瞥了我一眼,手底下动作一点没停,拿饭铲子往碗里压了压。
“啥咋回事?”
如果是早年的我,被人这么抖露出来可能会十分窘迫,但是现在就也还好,虽说知耻近乎勇,不过我们这个团队里我不负责勇这一块。
“没啥,”我岔开话题,“小花跟我说你去德国留学,还是音乐和解剖双学位。”说出这句话我意识到,这个信息我也许应该在当年他把我半张脸皮掀开做手术之前确认。
胖子显然也不知道这个信息,小惊了一下,让我有点得意,土夫子一般聚在一起不聊学历,这个信息没啥用。不知道黑瞎子念的德国大学qs排名,我是我认识的干这行的人里学历比较高的,然而完全没什么可骄傲的,这就像我在一场田径比赛中唯一的优势是演讲能力强,主要用来鼓舞自己的士气。
结果黑瞎子自己看起来好像也惊了一下,然后就笑了,端着碗坐下,说,“他这么跟你说啊?”
我心中警铃大作,莫非他真是胶州湾护理学院之类的毕业,我完全被小花骗了,回头一想,不应该,因为小花当时跟我聊这件事的时候气氛很严肃,犯不着在那种时候骗我。
“是啊,是去过德国。”黑瞎子又说了,“好早以前了。”
“什么大学啊?”我还是忍不住问。
“叫莱比锡大学。”
我脑子里过了一下,“蔡元培校友啊?”
黑瞎子很淡然地点点头,说,“对,我学长。”这句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么一说,我学长还是陈独秀呢。
“不过不是解剖学,差不多。”黑瞎子说,他这个人吃饭很稳健,很快但是看起来不狼吞虎咽,只是眼前的东西在迅速消失,像超市点钞员。
我心想,难道是德国骨科?这个大学,我的确认识一个人,是我的初中同学,后来他家移民了,他就去了这个大学,至于他的专业,我福至心灵地问道,“你是学兽医的吗?”
“是,”黑瞎子很坦然地承认了,“我们学校这个专业挺好的。”
他妈的解雨臣,早知道这家伙是个学兽医的,我万万不可能那么干脆地让他在我鼻子上动刀,虽然最多也只是十分不情愿地让他在我鼻子上动刀。不过我的嗅觉如今恢复得非常好,不知道有没有黑瞎子术业有专攻的功劳。
黑瞎子没头没尾地说一句,“解语花要过生日了。”他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那翘着二郎腿喝啤酒溜缝,像个大爷。
他不说我都忘了,小花的生日就在黄金周,既然想起来了,就得有点表示。我想了想,小花又不缺钱,给他送什么名牌奢侈品之类的很可笑,说不定他最想从我这得到的礼物是我能把欠他的钱都还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我决定找一家卖手工毛衣的淘宝店,让店主织一条针脚难看的粉红色围巾,就说是我和闷油瓶一人起一头给他织的,让他看在我心意的份上给我的债抹个零。
胖子问黑瞎子,“你要给他做寿啊?”
黑瞎子说,“做个屁寿,他又不操办。”他咬着一个牙签,也不知道在看哪儿,“就买点东西呗。”
我出主意说,“小花前几天看上一台车。”
我说,“你好歹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怎么穷得这么裤衩子漏风的?”
小花跟我讲过,黑瞎子以前是个掮客,这个行当在东北叫“接缝”,在当时那个一片混乱的年代,有很多人靠着这个发了大财,但是看黑瞎子的样子,仿佛穷得确有其事。他在道上的出场费之高,仅次于闷油瓶,也是可以和周杰伦一较高下的,我也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像样的支出,眼睛也没治,难不成是买P2P爆雷了?
杭州是P2P爆雷的一个重灾区,我的朋友圈里就又不少难民寻死觅活。
黑瞎子说,“前几年干了一票不讨好的买卖,大伤元气,之后就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
我还想问,闷油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上午被人借去办事,我没有跟着去,让伙计跟着了。他走进来扫了一眼餐桌,又看了看黑瞎子。
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我有点心虚,因为我们没等他吃饭,而且黑瞎子坐了他平时坐的位置。
我心说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踹了黑瞎子一脚,让他滚起来,又走到后面去给闷油瓶盛饭。
黑瞎子也不留恋,穿上外套,冲胖子一竖大拇指说,“手艺真好,走了。”跟闷油瓶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说,今天的菜是从盒马买的半成品。
结果最后也没问到他和小花之间的纠葛,不过我们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一天能知道。
我想了想,也的确没什么事,就回复说,“行呗。”
那边马上就有一个地址弹出来,离我们不算近,下一条信息又过来,小花说,“黑瞎子去接你们,他正好在那边跑活。”原来全世界都知道黑瞎子在当滴滴司机。
我回头跟胖子和闷油瓶说,“小花找我们晚上唱k去。”胖子点点头,转身睡觉去了。闷油瓶也没啥反应,坐在那吃饭,我虽然已经吃完了,但是还是搬个凳子坐在他旁边,陪他吃饭,顺便打开淘宝开始找卖手工毛衣的店家。
晚上到了ktv,这是个很大的包间,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都是熟人,还有黑瞎子新收的那个徒弟苏万,我的师弟,见我们进来点点头,小花叼着一个果盘里的圣女果,坐在点歌机前的墩子上划屏幕,看见我们几个人进来,把圣女果吞进去嚼了,说,“吃饭了吗?”
我点点头,他就也不再招呼我,让我们自己坐,黑瞎子坐在沙发角,紧挨着点歌机,两腿叉开,大腿挨着小花坐着的那个墩子,捡了一片火龙果吃。我扫了他俩一眼,其他人叫我,我的注意力就被拉走了,一起投入不痛不痒的八卦中去,我们这茬子人到了岁数,最近婚丧嫁娶的新闻不少。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来,很快场面就热闹起来,喝酒划拳,聊天打屁,胖子还表演了一段肚皮舞,大家都吐了。差不多酒过一轮,小花终于拿起了麦克风,大家都停下看着他,他先亮了个相,然后开始唱,黑瞎子还坐在那个位置,听的时候摇头晃脑,跟老票友似的,手里还拿一个沙锤给他打拍子,驴唇不对马嘴,十分可笑。
小花唱得确实很好,虽然我不懂得欣赏戏曲,但是也觉得很好听,虽然看着他本人同时听他唱戏总有一种脱节感。
小花以前跟我讲,他最开始特别讨厌在ktv唱戏,因为所有人心里明镜儿一样,就是要作践人,包厢厕所里面鸡正在开工,他在别人眼里没比鸡高贵,咬牙切齿地唱。后面好起来了,他反而觉得在ktv唱戏很坦然,很有意思,因为他唱的时候原来的那帮人得正襟危坐地听,搞得跟ktv包厢跟兰心大剧院一样。
他一首唱完,满堂彩,大家都叫好鼓掌,闷油瓶都默默地拍了几下手,胖子还往场子里扔花,被小花一把接住,挽在手里很风情万种地小碎步退了场,挤到黑瞎子旁边坐下,把黑瞎子往里拱了一下,自己坐在最外面。黑瞎子起了一瓶新酒,递到他手里,他接过来喝了几口,感慨道,“岁数到了,嗓子不行了。”
我说,“那可以改唱老生。”小花很精准地把花扔到我头上。
黑瞎子说,“你还年轻着呢。”
小花说,“看和谁比吧。”扫了闷油瓶一眼,我心说黑瞎子也没有很年轻,用不着看小哥,你看他就够了。
小花还挺重视个人护理的,我上次去他家找他,看他盥洗台上摆的全是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小花说是什么反重力高科技抗皱的,我心想你自己撑个棍子在墙上飞就够反重力了,还想多反重力,磁悬浮脸皮?再一想,张起灵和黑瞎子这帮人平时的行动好像确实都不受重力限制,不禁感慨道原来抗老的关键就在于摆脱重力的束缚,想到我自己的鱼尾纹,决定去修炼能浮空的印度冥想秘法。
又喝了一会,黑瞎子终于把麦克风拿起来,我忍不住盯着他看,之前没有和他一起唱过k,自从知道了他是音乐系的高材生,我对他还是挺期待的,虽然不知道他会唱什么,该不会在ktv唱歌剧吧,那可太奇怪了,好像在ktv唱戏就很正常似的。
结果真是让我大跌墨镜,这个逼唱了一个九十年代港台金曲,唱的是粤语,边唱边跳,就算我听不懂粤语,也知道他的发音决计不可能对,说他在唱德语可能还差不多,看起来像在跳大神,没有比胖子跳肚皮舞更有艺术素养。但是很搞笑,ktv里比较欢迎这样的节目,你一个人在那里唱冷门歌曲,哪怕唱成中国好声音,大家也多半在旁边玩手机。
黑瞎子在东北那边待了很久,我联想到小哥在苗寨那边有飞坤巴鲁庙,结合他载歌载舞的身姿,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在长白山上发现哪个村子里供奉的萨满戴墨镜。
我余光一扫,发现小花笑得非常高兴,前仰后合的,我很少看到他这样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旁边几个人刚好说到小花,苏万头一次听到黑灯笼这个名字,问为什么叫这个。我就跟他讲小花把窗户蒙上黑布的做事方法,讲到一半,旁边一个人说,“还有一个说法。”
这个人也是杭州人,是我的老乡,我们都看他,他就继续说,“一种说法是你这个,就是解爷当年做事狠,‘黑漆皮灯笼’,不算好话。”这句话是江浙这一块的方言,说人做事乌糟,不见光,我点点头,他又说,“还有一说,黑灯笼说的不是他,是那位,”他冲正在啃鸭脖的黑瞎子努了努嘴,“解爷是打着黑灯笼的人。”
我只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是向来不知道黑瞎子和小花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不过按照这么说,小花连这古早的诨名都和黑瞎子沾着,那想必非常早了,我这么想,也就问了,也不是什么避讳的事,直接凑过去问黑瞎子,“你和小花到底什么时候搭上的?”
他有点诧异,扯了张餐巾纸擦嘴上的油,说,“十几年前吧。”
小花在旁边接话,“02年吧。”
黑瞎子说,“对。”
黑瞎子又说,“中午不是和你说了吗,干了一票亏本买卖,就是那时候。”
我说,“你不是说前几年吗,这都他妈的快二十年了,还没缓过来。”
黑瞎子笑,“那不也是前几年吗。”
我又问,“你干什么买卖了?”
黑瞎子瞥了旁边小花一眼,说,“我当年干的是什么活你不知道?基本可以说是拉高级皮条,不过当时我遇上一个我以为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就自己出手投资了,老婆本全搭里面了。”
小花在旁边玩手机,低着头没说话。
我说,“具体什么能让你把老婆本都搭进去啊?”
“老婆本还能用在哪,老婆啊?”
我说,“啊?”
小花抬起头,也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啊。”
我又说,“啊?”
他们两个看我的表情十分复杂,过了半晌,小花才问,“吴邪,你不知道吗?”
我看看他俩,又回头看看我身后的所有人,结果所有听到了我们刚才对话的人都用看弱智的眼神在看我。
我第三次说,“啊?”
结果我这才明白王胖子说的睁眼瞎是什么意思,原来一点也没说错,这么多年了,连苏万都知道,结果我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再次意识到,我的人生是由太多不知道组成的。
我质问小花,“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俩是一对?这么大的事怎么瞒着我?你解总的对象怎么能在外面开滴滴?”
小花一脸莫名其妙,“我瞒着你什么了?这用说吗?孙俪邓超结婚邀请你了吗?没邀请你你知不知道他俩是夫妻?”
黑瞎子也凑过来,很义正言辞地说,“开滴滴是靠自己的双手致富,劳动最光荣。”
他们说得都真的很有道理。
我坐在那猛吃三块西瓜,心中有很多事情有了解释,但是对我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仍然没有解释。闷油瓶默默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他的关怀还是他的无语。与此同时黑瞎子在旁边跟苏万说,“下回你的高达不要乱扔,花儿昨天来我家里,一屁股压在你的高达脑袋上,走的时候肉上还带着一张高达的脸。”
苏万说,“行,不过怎么能硌得那么深?”他问出这句话估计就后悔了,因为黑瞎子抬起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我非常知道那有多疼,但是我也知道脑瓜崩不能弹走你已经知道却不想知道的事情。
关根很久没写过东西了,我决定,这回就写写小花和黑瞎子的故事赚赚稿费来弥补我的精神损失吧。
小花过生日那天,我如约送出了我的粉色丑围巾,被他一眼识破不是我自己织的,所以债也没能免,但他还是挺高兴的,不过还是明确地说了一辈子也不会围。我问黑瞎子送什么了,黑瞎子说,“他不是看上那台车么,买了。”
我说,“哦?你跑活发财了?”
黑瞎子说,“不是,他买了那台车。”
我说,“那你干什么啊?”
黑瞎子说,“他付了首付,我开滴滴还贷。”
没了。
吴邪第一人称,虽然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话却很多
接的是重启结尾,大家一起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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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我说要先送小花去医院,黑瞎子说不用,原来已经有准备了,不过小花这一路也没醒过,不知道是怎么联系上这些人的。
这次活动和任何成功,荣耀,财富都扯不上任何关...
这次活动和任何成功,荣耀,财富都扯不上任何关系,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沮丧,大家都极度疲惫,在被包扎治疗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人说话。大家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小花刚到亮处的时候,看起来像个血葫芦,非常的可怕,经过了紧急处理之后,又像木乃伊。这一路上我甚至好几次不由自主地想去探他的鼻息,但是最后由于一些我自己也想不通的原因,还是没有伸出手。
医生给小花的诊断结果是内脏没有受损,主要都是皮肉伤,刀口不算深但是很密,都避开了大血管,无论是谁下的刀,这个人是乐在其中的,这是很明确的折磨,我想杀人的念头向来不是很多,那一天起了很多次,没有什么意义,这是马后炮。
小花的这帮人像一支军队一样,非常沉默严肃,来去如风,没有任何多余的打听消息或者嘘寒问暖的行为,比起医护人员更像一群大厨,动作很迅速地给我们打上了补丁,留下海量的药品,把一些注意事项简单地和我们交待了一下,又上车走了。我们是凌晨到的家里,他们走的时候,太阳还没升到正头顶,让我觉得自己待客不周,都没有招待人家一顿午饭,不过现在家里的两位红案师傅,闷屠和胖厨应该都没有心思给他们烹羊宰牛炖王八,就算了。
我在门口目送车队离开,觉得整个院子一下子变得很空,甚至有一股死气,赶紧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里,要回到我的朋友们身边去,脚底板受伤真他妈的要命,簧片太薄,划得极深,我预计未来至少半个月,我都得像范伟一样走路。如果村子里的人问起,我准备说我们几个被人骗去搞传销了,天天被毒打。
胖子已经睡了,不知道他睡着没有,瞎子在小花的床边站着,给他换吊瓶,动作非常熟练,他雁过拔毛的本性不改,医护人员的白大褂被他顺走一件,此时此刻正在身上披着,比起像医生更像变态。我看了他们一会,突然觉得非常想抽烟,一下子就焦躁起来,双手下意识地往身上摸,突然被拉住了,我一回头,闷油瓶站在我旁边,看着我。
他一看我,我就气短,好像我的肺管子阀门握在他手里一样,顿时也不是那么想抽烟了。
“去睡一觉。”他很简短地说。
我现在已经过了极度疲乏的那个阶段,反而很清醒,摇摇头,但是闷油瓶也摇摇头,显然他的摇头更有权威,一阵巨大的疲惫突然像淤泥一样从脚底板涌上来,把我往地面上扯,我甚至趔趄了一下子,闷油瓶很迅速地扶了我一下。
我没有再坚持,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终于坐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真想放声大哭,这种情绪是没有来由的,并不是因为伤心痛苦或者别的什么,更像是一种生理需要,但是我也没有哭,我想如果我再年轻十岁,说不定真的会。
我把脑袋放在枕头上,觉得好像自己能就这么睡到夏天,但是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张起灵并不在这,我蹭一下弹起来,非常狂乱地要翻身下地,脚底板碰到地面,疼得我一激灵,也是这一下子让我醒了,我扭过头,发现闷油瓶只是走到了床的另一边,他看着我,好像有一点诧异。
我和他对视,把一口气分成五秒吐出去,按照我现在的肺活量,差不多只有这点气,然后再次一头栽倒,闭上眼睛,这次我知道张起灵应该还在这,因为他把手放在了我头上,我可能一秒钟就睡着了,没有做任何一个梦。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饭的味道,胃几乎是瞬间就扭在一起,我太饿了,像游魂一样起了床,直奔灶台而去,如果这时候给我加上卡通特效,就会是像猫和老鼠里那种被香味牵着走的画面,我本来以为会是张起灵或者胖子,没想到是黑瞎子,他把白大褂的两个袖子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成了一条围裙,正在锅里很缓慢地搅动,脸上有诡异的笑容,像一个巫婆。
他抬头看见我,说,“你睡够了?”又从锅里捞出一勺,“尝一尝?”我一看,原来锅里不是眼珠子,而是排骨。
“几点了?”我问,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不是很合适眼下的情况,又改口道,“哪天了?”
外面天是大亮的,我觉得我不可能只睡两三个小时就醒。
“十点多。”黑瞎子说,“第二天了。”果不其然,我睡了一天一夜。
“小花怎么样了?”我又问。
“中间醒了一次,还拒绝用人家大夫留下来的便壶,我把他拎到茅坑,他说还不如用便壶,还有心挑三拣四,可见没啥事。”黑瞎子说,“不过现在应该还在睡,我估计他至少要再躺一天。”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都能想象小花一脸嫌弃的样子,稍微放了点心,决定还是去看看他,被黑瞎子喊住了,“你把他们俩喊进来,咱们先吃饭吧,从出来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里,发现胖子和闷油瓶站在鸡栏旁边,表情都很严肃,凭栏远眺,当他们凝视鸡时,鸡并没有凝视他们。
我走到他俩旁边去,也往里面看,说,“咱们仅剩的产业怎么样。”
胖子感慨道,“从来没想到爷会这么怀念这几只鸡,农耕经济就是让人心里踏实,鸡在人在,鸡我合一,鸡若在,梦就在。”
我说,“被你说得像什么圣器一样,宝鸡灯,陕西版沉香回忆录。”
胖子说,“劈山救母这个行为,咱们也不是没干过,劈山各种救。”
闷油瓶当然不参与我们的打屁行为,只是在旁边站着,看我们时很近,看鸡时很远。
我跟胖子贫了两句,觉得自己心情又好了点,等到吃上了排骨,心情就更好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吴邪譬如今日生,每次出来都是这个想法,但是隔不了多久,又去寻死了,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一个终点。
我想不是。
我有很多话想找人说,但是目前身边的这些人,都不是最合适的对象,这些人里最能理解我此刻心情的,也许是还在屋里躺着的小花,我和他之间有一种特别的联系,是我们同为九门后人共享的一些东西。这不是说我们感情异常深厚,目前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我都愿意为他们豁命,只是我和小花,我们就像同一个窑里烧出来的两口钟,花纹完全不同,但是其中一个响起来的时候,另外一个就会遥远地共鸣。
有这么一个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我虽然开棺的时候运气跟他妈的倒霉熊一样,但是在这一点上,老天可能多少有垂怜我。
我们吃完了饭,黑瞎子很自觉地端起之前在灶上煨着的汤,走进小花的房间去,我也跟着去了,主要是想逃避洗碗刷锅,小花醒了,手被包扎得太厚,没办法玩手机,在床上直挺挺地盯着天花板放空。
黑瞎子把汤放到我手里,把小花稍微扶起来,靠着床头坐着,现在他没有任何一个动作会不牵动他的伤口,虽然小花从小就练缩骨功,势必是一个非常能忍痛的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的视线突然落到我身上,说,“哎,给我弄面镜子。”
我愣住了,说,“什么?”
小花声音很虚弱,轻声细语的,几乎听不见,“照照脸,破相没有。”
黑瞎子说,“昨晚不是问了吗,没有,好着呢。”
我一阵无语,也附和道,“没有没有,脸还好好的。”看看他包得像被火云邪神打了一样,又说,“但是别的地方都得装修了,被切得像扣三丝。”
小花说,“这趟出去,得做个医美。”他可能本来以为我和黑瞎子中总会有一个人接他的话,没想到我和黑瞎子都没搭理他,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哪怕郭德纲在这一刻附他的身,我也笑不出来。
小花也没推三阻四,就着他的手就喝了,喝了两口热汤,精神头好像稍微好了一点,看着黑瞎子,轻描淡写地说,“还以为这回真的要死了。”
黑瞎子没说话,小花看看我又继续说,“我当时心想,不行啊,得托了孤才能死,得把吴邪给托了。”
我心中大骂,托你个宝塔李天王的孤,上来就要给我当爹?刚要开口,黑瞎子先开口了,说,“已经托了,你掉下来的时候托给我了,我还没回答,你就厥过去了,我答的话估计你也没听见。”
小花又喝一口汤,说,“是吗?你说了什么?”
黑瞎子说,“我说不行,这个单我不接,你要是死了,我就把吴邪杀了,然后张起灵把我杀了,咱们仨一起下去,可以成立一个党支部。”说着露齿一笑,抬头看我,“我觉得我这句话起到了很大的激励作用,让你挺到了最后,徒弟,你说是不是。”同时把一勺送到小花嘴边的汤收回来,自己喝了。
我心想,干我屁事。赶紧从房间里出去了,老子什么粽子妖怪没见过,现在还四肢健全地活着,不要搞半天被自己人给做掉了,英雄死在和平年代,敌在国会山。
走之前转头最后一眼,看见黑瞎子伸出手去捏小花的腮帮子,我心中大骇,心想你他妈不是也要学焦老板折辱小花吧,想一想应该不会,最多是一勺一勺喂累了要给他直接灌,于是走了,感慨看来当代敬老院中的确有不少欺凌老人的行径。
虽然现在是老人在欺凌别人。
小花当天晚上就下了地,他死缠烂打,让我把他手上的绷带解了,但是实在也没什么事好做,力气也不足以在院子里走动,看了看手机,可能是里面的东西实在太不利于伤口愈合,居然会叹一口气,主动放下,坐在我家油渍麻花的桌子前扒蒜。
才扒了半头,黑瞎子像个牢头一样又出现了,穿着白大褂,上面还带着排骨汤的污渍,说,“你出来干什么?”
小花说,“躺不住了。”
黑瞎子看看桌子,又说,“你出来吃大蒜?嫌喝汤口淡?”
小花说,“我只扒,不吃。”
黑瞎子说,“那你扒个屁?”又把他拎起来,双手反剪押送回房间,进房间的时候甚至还压了一下他的脑袋,像送犯人进警车,小花实在是太虚弱了,一点也没反抗,我也觉得他应该躺着,也没有为他说话,他手里还攥着半头蒜,回头看我和看黑瞎子的眼神充满阶级仇恨,仿佛在说等他好了要把蒜全塞进我们两个屁眼里。
我本来以为小花应该是黑瞎子的老板,他俩是单纯的雇佣关系,这两天一看,感觉也不像,像认识很久了,可能和我跟闷油瓶和胖子差不多,有点好奇,日后再问。
当天晚上吃多了,再加上想和小花说的话也并没说出来,双重饱腹感,半夜来院子里转,发现黑瞎子也没睡,站在院里抽烟。他头发还是很短很短,这几天经常下意识去摸自己原来那个小揪,又摸空,讪讪地放下手。结合小花给我讲的他是旗人贵族的消息,可能这人还是怀念脑袋后面的辫子,有复辟的歹念,我决定这两天去淘宝上买个大清亡了的文化衫给他。
我站到他身边去,他看看我,说,“来一根?”
我说,“不了,至少先戒一个月。”
我以为他会再灌我点鸡汤,就像他平时那样,但是并没有,我们就在院子里站了二十分钟,什么话也没有说,最后黑瞎子先转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拍拍我,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心里有事,这个时候按理来说我们应该互相倾诉一下,就像一个互助会,但是显然我们俩都不打算,因为不合辙,一字螺丝刀转不开梅花螺丝。
我往屋里看了一眼,我的螺丝刀还在屋里和大蒜置气呢。
而我不能不继续,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一个退出的按钮,这个按钮曾经在我的选项之中,是小花所羡慕的东西,现在我们两个都没有了,我们两手空空,面面相觑。这不一定是坏事,但是失去一些可能性,总是令人遗憾的。
小花敏锐地发觉了,而且一点也不想帮我遮掩,直戳我的肺管子,“你非常害怕张起灵再消失。”
我说,“是。”
我为什么这么害怕?我等了他十年,在这十年中,我做了很多让人觉得完全不可能的事,我不需要他来帮助我活下去,但是实际上,我需要他让我活下去。我越想越怕,越怕越想,而且这一切几乎是没有理由的,人没有办法解决一件没有前因后果的事。
他妈的闷油瓶,真是盗墓界的周杰伦,我忍不住想唱一句没有理由你也能自己走。
小花看着我,我觉得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都没说,闷油瓶在我们俩沉默的时候从我背后走过来,没有任何理由地递给我一个煮鸡蛋,你看,这就是一件根本没办法解决的事。我不知道这个鸡蛋是从哪来的,他为什么要给我,我吃了会发生什么,如果不吃又会怎么样。
我可能是魔怔了,我想,于是我们三个人沉默地待在院子里,只有我剥鸡蛋的声音。
我吃完之后,闷油瓶伸出手,示意我把鸡蛋壳放进他手里,然后回房间了。
我和小花目送他进门。
小花说,“我怎么没有鸡蛋?”
我说,“你又不爱吃。”又问,“你和黑瞎子很熟吗?我本来以为你们俩就是夹喇嘛的关系。”
小花想了一下,说,“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他教过我一些东西,对我帮助很大。”
我说,“原来我们师出同门,师姐。”
小花可以接受花姐这个称呼,但是对师姐好像不太行,说,“什么他妈的,搞得我觉得自己是丁敏君。”又说,“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吴邪。”他拍了拍我的胸口,“你自己没搞懂你自己,你得多问自己几句。”
我说,“倘若我问心有愧呢?”半是接他的梗,半是自言自语。
我又看了看整个院子,心想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怎么跟我二叔交待,怎么跟我父母交待,如果铺子真的没了,我难道真的搞家禽养殖?还是去找份工作?我的学历还不错,但是简历怎么写,曾欠债两亿四千万,融资能力极强?黑瞎子的四合院要拆了,估计能分一笔巨款,我好歹是他的得意高徒,或许能融到一笔启动资金。
我看向小花,他这种住着四合院套四合院加起来八合院的人就不会有这种苦恼,我又想他会不会写过简历,应该不会,况且他从八岁起就没上过公立学校了,毕竟不能白天在学校跳绳晚上回家对账本,算下来小学都没毕业,不知道在人口普查中是否会被划归进文盲,他买的那个国外MBA的文凭算不算数。
我们四十岁了,我想到,我曾经觉得四十岁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年龄,但是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我就四十岁了。
我站起身来,把小花也拉起来,他的动作都很小心地收着力,他的伤口在愈合,很轻的力都会崩开。我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此时此刻的我,最好还是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小花说,“想吃鱼。”
我点点头,去屋里喊小哥和胖子,说出去钓鱼。瞎子留下照顾照顾小花,黑瞎子在这个村里过得很愉快,因为他通缉犯的身份,没办法人脸识别,使用不了支付宝,在城市里屡遭白眼,但是雨村这个偏远地方,乡村教师代言人马云还没有征服,能使用零钱的地方很多。
胖子扛着钓竿出来,问我,“你俩在这嘀嘀咕咕一上午说啥呢?”
小花坐在那很平淡地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我摸摸后脑勺,心想,是吗?又想到小花可能只是在诳胖子,小哥拎着个桶出来,我们三个就往外走,把小花留在院子里,黑瞎子从房间里出来,站到躺椅上的小花身边,我看见他递给小花两头大蒜。
我不是都藏起来了吗,他从哪翻出来的。
我们回来的时候,黑瞎子坐在院子里编筐,小花坐在他旁边,坐的是一个胖子从来不坐的小马扎,因为他知道他坐下去那个小马扎就会变小地垫。瞎子最近天天给小花炖鸡汤,我们家瓶仔的鸡都被他杀得供不上了,我心想不能这样下去,于是提出要跟他以物易物,一只鸡要五个筐换。
当然是开玩笑的,但是他也真的开始编筐,可能也是太闲了,而且手还挺巧,编得不错,最近甚至开始在上面加花纹了。
我走近他们俩,听见黑瞎子在唱歌,唱的是许巍的曾经的你,把嘀呖呖呖全部唱成嘟噜噜噜,这首歌一下子变得很傻。小花并不是和他肩并着肩坐着的,而是侧身坐着,我走过的时候,看见他好像累了一样,把头靠在瞎子的后背上。
我心中一动,想起另一首许巍的歌,愿此时的暖阳,也在静静照耀你。
小花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在屋里问,“你说什么?”
黑瞎子帮他抬高声音回答,“他说刚才你出去的时候快递到了。”
我这才发现桌子角有个快递盒子,拆开一看,是一件印着大清亡了的T恤。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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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第一视角
九月中旬的时候,小花给我发来一条消息,说他可能有事需要我帮忙,让我速来长沙。解家的大本营在北京,但小花的童年和少年是在长沙度过的,在他成年之后,我知道小花有时候会一个人回到长沙,在二月红的老宅子里住一夜,第二天离开,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我不知道这一次他在长沙是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小花的第二条消息已经来了。他说,路费报销。我立刻开始看票,长沙是一个特别适合吃喝玩乐的地方,办完事情之后,我可以带着闷油瓶和胖子在这里过一个国庆黄金周。唯一的问题是长沙近些年似乎成为了一个网红城市,在假期里人可能会非常多,摩肩接踵,步行街会拥挤到寸步难...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小花的第二条消息已经来了。他说,路费报销。我立刻开始看票,长沙是一个特别适合吃喝玩乐的地方,办完事情之后,我可以带着闷油瓶和胖子在这里过一个国庆黄金周。唯一的问题是长沙近些年似乎成为了一个网红城市,在假期里人可能会非常多,摩肩接踵,步行街会拥挤到寸步难行。当然小哥可以跳起来踩着路人的肩膀和头移动,但那样我们马上就会登上社会新闻。
长沙下雨非常厉害,我上一次回来还是清明的时候,回来扫墓,赶上长沙下暴雨。但这一次天气就很好,我们到达长沙的时候,外面艳阳高照。
小花的确在二月红的老宅里。这座宅子当年是官宦人家所有,1938年在大火中烧毁了,那家人倾尽财力重修了宅子,之后又因为变故把宅子贱卖了,辗转到了二月红的手里。
这宅子的庭院里有一棵很多年的枇杷树,非常的高大,奇特的是所结的果子一年甜一年酸,从来不会出错。甜的年份里,如果小花心情好,就会派人给我们送几筐枇杷,酸的年份里,如果小花心情不好,也会派人给我们送几筐枇杷。但因为我们都是白吃小花的枇杷,所以就算真的很酸我们也不敢说什么。
我心道黑瞎子一定也在这里,于是我一进去就问小花:“黑瞎子呢?”
“徒弟,师父我在这儿呢。”头顶响起黑瞎子懒洋洋的声音,“往上看,再往上,对了。”
此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枇杷树上,手里拿着一根钓鱼竿,钓线一直垂到我们脚下的水池里,一群锦鲤在水池中慢慢游动。
黑瞎子笑了一下,“钓两条鱼,晚上给你们加餐。”
黑瞎子身上一直有一种强大的旁若无人的气质,这使得他在做一些自认为非常正常的事情的时候,有了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变态的感觉。
我靠近小花,说:“有种说法,吃自家院子里养的锦鲤会败掉财运。”
小花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匆匆地一摆手:“你这么霉的一个人都站在我的院子里了,就算再养一池锦鲤也没什么用,他想钓就钓吧。”
黑瞎子笑出了声,我被戳中了痛脚,非常不爽,但又没有办法反驳,而且我欠小花很多钱,只好忍气吞声。
穿过庭院之后我才发现小花竟然还有别的客人,这种情况一般来说不会发生,小花不会允许外人进这座宅子。尤其是那人看上去其实不像客人,他面对小花的时候非常的卑躬屈膝,捧着一个很精美的绸缎盒子,不住地低声对小花说着什么。
我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是七八方素章,质地非常莹润,有隐隐的宝光。我从前做拓片生意的时候,也认识了几个玩印章的朋友,见过一些好东西。这个盒子里的素章,一看都是非常贵重的。
我又去看那人的脸,发觉有点熟悉,用胳膊肘捅了胖子一下,问他见过这人没有。胖子的眼神比我毒辣,看了两眼就说:“平老六嘛,这孙子早年在北京混不下去了,跑南边来了。”
他右手在左手掌缘点了两下,“六指儿,就他。”
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好色,他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但特别喜欢找女大学生。小花的伙计抓到他是在一个大学城附近的照相馆里,他陪着自己刚泡上的小女朋友,照那种当时很风靡的最美证件照。小花把他的左手摁在桌上,用照相馆裁照片的那个工具,把他那根多余的手指给剁了。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作为债主,小花对我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心慈手软。欠小花的钱,我这辈子应该是很难还得起了,但平老六似乎已经把自己的债还完了,他带来的那一盒素章,是作为利息。
小花轻轻地点了下头,“我收下了。”
然后他伸手在盒子里翻拣了一下,拿起一方鸡油黄的素章,看都没看,随手丢进了水池里,然后是第二方,第三方,手起章落,连眼睛都不眨。
胖子心疼得恨不得下水去捞,这种顶级成色的东西,其价值早就远远大于同等质量的黄金了。平老六人都傻了,小花看他一眼,“你紧张什么?我刚才说我收下了,就代表你的债还完了,只不过我留着这些东西没什么用,暂时也找不到名家来刻。”
说话间他掂起最后一方素章丢了出去,却没听到噗通的落水声。那方玉石被一只纤细的鱼钩勾着飞了上去,被树上的黑瞎子一伸手就接住了。未经雕刻的素章都是四四方方囫囵个的,并且玉石致密,质量不会很轻,那么一只细小的鱼钩究竟是怎么勾住的,黑瞎子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黑瞎子握着印章打量一眼,啧了一声,“暴殄天物啊,这块给我吧,我来刻。”
我抬起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治印呢?”
黑瞎子从树上一跃而下,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
他问小花:“想刻什么字?‘解雨臣’?”
震惊错愕交加的平老六已经被人带下去了,小花站在枇杷树的阴凉下玩手机,头都没抬,“我用不上,你随便刻吧。”
黑瞎子就笑笑,“那我刻自己的名字了。”
我心说,让黑瞎子刻他自己的名字,他可能会刻齐德龙,齐东强,齐达内,齐天大圣,齐齐整整一家人,总之不会刻他的真名,不管他刻了什么不着调的东西,这方印算是毁了。
唯一的好事是黑瞎子手里拎着的桶里面一条锦鲤也没有,今晚不用吃奇怪的加餐了,瞎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鱼没钓到,钓到了很多人民币。
九月的长沙依然非常热,胖子已经扑进房间里吹空调了,闷油瓶站在我身后,目光平静地看这座老宅,不知道他当年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我问小花,这次叫我们来是需要解决什么事情,小花没说话,把我让进屋。我发觉他确实是有些疲惫,其实这些年小花似乎也有了抽身的意思,但他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是,小花的背后,有很多张嘴指望着他吃饭,他身上责任比所有人都要重。还有很多东西,在平时能够成为助力的东西,当他想要抽身时,那些东西都会变成阻力。把小花的日子给我过一个月两个月可能都还可以,过十年二十年,我一定会受不了。
而且小花在外面的时候,状态永远非常的饱满,像超人一样,我见过很多次,他在极度疲惫的时候和衣躺半个小时,起来就可以神采奕奕。
小花看着我,笑了一下,“我想让你见一个人,看到他之后,你不要太惊讶。”
胖子来劲了:“什么人啊?就算你现在拉出来一个活的西王母,胖爷我心跳可能都不会超过100,当然你要是拉出来一个半裸美女给咱跳脱衣舞——”
我没让胖子把话说完,伸手把他嘴捂上了,因为接下来的话非常不适合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来听。同时,我发现自己的嘴张开了,我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惊讶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能够让我惊讶的人或事已经非常的少,但是我眼前的这个小孩,他给我的感觉太复杂了,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我缓缓地看向小花,小花冲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眼前的小孩为什么会给我那种异样的感觉,因为他所有的轮廓,包括神态,非常像年幼的小花,像我记忆中的那个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
与此同时这小孩还戴着一副儿童墨镜,他站在小花的腿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胖子依然被我捂着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黑瞎子那边看,而我身旁的闷油瓶,脸上则出现了一种专注但又有些疑惑的表情。
我克制不住地瞟了一眼小花的肚子,“你生的?”
小花看过来的那个眼神让我觉得,我欠他的钱在一瞬间翻了三成的利息。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问话方式,“小花,这是……你的私生子?”
小花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胖子已经凑到那小孩身边了:“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翻版的小花儿爷啊!”
他伸手去摘那小孩的墨镜,闷油瓶立刻说:“不要碰他的眼睛。”
胖子伸出去的手一瞬间就停住了,说:“小哥你别吓我啊,我这还没碰到呢。”
小花则叹了口气,这一瞬间他显得非常温柔,说:“没关系的。”然后伸手把孩子的墨镜摘了。
看到那小孩眼睛的一瞬间,我,胖子,甚至包括小哥,我们三个人都同时看向了黑瞎子。
黑瞎子似笑非笑地说:“我就知道,这个便宜爹我是当定了。”
如果说我们所有人都没见过黑瞎子摘下眼镜来的样子,但我们在多少了解过之后,都会有一个自己心里的判断,那么这个小孩的眼睛,就是把黑瞎子的眼睛给具象化了。甚至可以说,黑瞎子的眼睛如果继续恶化下去的话,就会变成这个孩子那样。
胖子伸手在那小孩的眼前晃了晃,“这是几啊?看得见吗?你的眼睛可以见光吗?”
小孩特别酷地把墨镜又戴上了,一开口,蹦出来一串日语。
“我操,叽里咕噜的这还是个小鬼子!你俩老实交代,胖爷我不会搞歧视的,”胖子转向黑瞎子和小花,“你俩到底谁有倭人血统?”
小花懒得理胖子,跟那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孩说:“讲中文。”
小孩就用中文又说了一遍:“我叫漆淼淼,我可以看得见。”
这时候不仅是胖子,我自己的认知也几乎到了一种极限,这个小孩长得太像小花了,说他们俩没有血缘关系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眼睛,这是最匪夷所思的一点。
小花的表情非常的古怪,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堂姐的孩子。我堂姐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再得到她的消息,就是有人替她把淼淼送过来了。他姓漆,三点水的漆,三水淼。”
胖子嘀咕了一声:“这名字起的,晚上得尿不少床吧。”
漆淼淼说:“你才尿床,你全家都尿床。”
外甥像舅,要这么说的话,也能解释得通,起码这比小花能生孩子所带来的的冲击小多了。我又看了黑瞎子一眼,被他敏锐地发现了。他就笑笑:“怎么着?你觉得我当年拐骗未成年少女离家又始乱终弃不成?”
我立刻站到小哥的右边,躲开黑瞎子的脑瓜崩射程,就听到小花又说:“送他来我这的人,我已经查过了,但没得到什么线索,只知道我堂姐确实已经去世了,生前给了那人一笔钱,带这孩子来见我。至于淼淼的生父,一概不知道。”
我有点知道小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毕竟我们俩的思路有时候挺相近的,我问道:“所以你找我们来,是让我们玩小蝌蚪找爸爸的游戏吗?”
小花伸手按住了额角,微微低头,笑了一下,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很好看,小花跟我不一样,一直到现在,他看起来都非常的年轻,跟我当初在新月饭店里见到的那个穿粉衬衫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其实美丽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或者说,太过于美丽的人或事物会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脆弱,但小花,几乎可以说,他是我所有认识的人里面,最坚强的一个。
我其实是猜到了小花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才故意那么说来活跃气氛的。
“根据我堂姐生前留下的信息来看,淼淼的眼睛是被他的生父治好的,但是淼淼自己完全没有记忆了。”小花的语气很沉着,“我确实是要找到那个男人。”
当晚小花做东请我们吃饭,其实我们这群人对那种高规格的山珍海味并不是特别喜欢,但是去那种很市井的大排档,撸串,喝啤酒,整个人反倒很舒服。
第二天,我醒得非常早,夜里应该是下过雨,整个庭院里的地面都很潮湿,我看着池塘里的锦鲤发了一会呆,发现黑瞎子一直坐在树后面。
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他支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治印的工具一字排开。黑瞎子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柄刻刀,正端详着手里的那块石头。
虽然是清晨,但树下的光线其实是不够完成治印这种工作的,但这对于黑瞎子来说就不是一个问题。在越暗的地方他看得就越清楚。
黑瞎子对我凑过来的动作完全没反应,我向他讨那方鸡血石素章看了看。这石头色入地张,血质深沉,一拿到手里就有一种温润生凉的感觉。我对这种石头多少有点了解,像这种颜色凝而不散又无比细腻的品质,是珍品中的珍品,受刀不崩。
我把素章在手里过了一下,又还给了黑瞎子,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刻刀转着玩,锋利的银光在他指间绽放开,看得我有点胆寒。
当年黑瞎子给我特训的时候,教过我用刀,最基础的一点,就是让我在任何需要使用刀的场合,都必须用这把刀来进行。这样练到最后,再拿着这把刀,做任何的事情,都不会有它会割伤自己的恐惧。
但像黑瞎子这样,已经不是在用刀子,而是在玩刀子,以我的资质,这辈子估计也练不成了。
他一直看着那方素章,可能是在构思,我知道治印的时候,首先是要制作字模的,这个过程中可能会经过反复的修改,然后拓到石面上,再根据字模来下刀。可是黑瞎子却做了一件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竟然完全没有做字模的意思,径直在印章平滑的底面上刻了一刀。
而且他下刀的样子非常的行云流水,好像就是随手刻的,而且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刻坏,眨眼之间就刻出了好几段很短的线条。我在一旁看着这几条短线,心道黑瞎子这到底是在刻他娘的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像个二维码。以后他再出去接活,拿着印章哈口气往人家手上一戳,让扫码付款,过一会手机就响了:支付宝到账一百万元。
我被自己脑子里出现的画面弄得有点想笑,继续看下去。黑瞎子很快又刻了两笔,这下我就看出来了,这是齐这个字的小篆体。
我顿时有些惭愧,当年我是做拓片生意的,竟然连齐字都没认出来。但是这也不能怪我,因为黑瞎子根本没有按照齐这个字正常的书写笔画来刻,他是从字的中间部分开始刻的。
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在格尔木的疗养院里,黑瞎子给我的印象太过于强烈,以至于在我看他做治印这么风雅的事情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虽然我多少听说过黑瞎子的出身和早年的经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活过两个时代的人,不能太简单地去理解他。
我注意到印章上,齐字均匀地占据了四分之一的面积,顿时有种兴奋的感觉。听说黑瞎子的真名是四个字,不知道他会不会突发奇想,这次真的刻自己的本名。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下一个字是什么。黑瞎子连头都没抬:“再往下的内容,观看是要收费的。”
我立刻把脖子缩回来,在心里大骂黑瞎子。
不多时其他人也都醒了,只有小花还没起来。睡懒觉对于小花来说并不多见,我知道小花很多时候依赖安眠药才能入睡,而他在外面劳心劳力的程度不是我们几个人能比的,因此我也没有去叫他。
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才发觉能安安稳稳睡着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胖子打发闷油瓶去外面买早饭,长沙粉面很有名气,胖子立即开始点菜,还有糖油粑粑和炸饺子一类的食物。我有点怀疑闷油瓶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别到时候走丢了我们还得找他。
没想到闷油瓶很快就回来了,拎着好几人份的早饭,让我刮目相看。黑瞎子已经把印章和治印的一套工具收起来了,我们就在那张小桌子上,准备吃早饭。
漆淼淼也醒了,正在池塘边跟胖子下五子棋,胖子这个人看着很粗,实际上很会跟小孩相处,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格。
而到了这个时候,小花竟然还没有起来。我沿着二楼的廊台走到小花的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我就把门推开了。
一踏进这间屋子,我立刻发觉这里面和外面的温度湿度都完全不同,然后我明白了这种差异的原因。这是一个收集着二月红所有遗物的房间。墙上挂着很多套华美异常的戏服,上面的金线和明珠都是真家伙,绣工极其的精致,玻璃柜里从上到下摆放着璀璨华丽的头面。
我突然想到,这么多年,小花有时会回到长沙,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睡一觉,睡醒了,第二天去面对那些步步紧逼的豺狼虎豹,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里间的门打开,小花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额头上挂了一层汗,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小花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刚才他在练功。我看了一眼,门边立着一排长短不一的棍子,看不出材质。在四姑娘山的山洞里,小花就是用这种棍子,轻盈地从洞壁上翻过去,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这都是从小苦练出来的,讲究童子功,半路出家的人,除非身体天赋异常的好,否则很难达到。
吃过早饭之后,小花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快递,拆开之后,里面是两幅经变图。第一幅尺寸很小,很明显是从某一幅经变图上裁下来的,上面绘有许多护法神。而第二幅,则是完整的经变图,极其的华美庄严。一看之下,我是非常震撼的,闷油瓶伸出手,手指从经变图上缓慢地划过,就道:“是真的。”
听到闷油瓶这么说,坐实了我心里的判断,这两幅经变图的规制、风格,很明显是从敦煌的某座洞窟中揭下来的。我知道小花非常有钱,但是摆在我们眼前的这两幅经变图,已经不能用货币来衡量,是那种进入国宝行列的,真正的无价的东西。
胖子显得非常亢奋:“大花,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渠道!”
小花看起来也非常惊讶:“这不是我的。”
快递的外包装上,寄件人那里很明显是一个假名,寄件地址则有点意思,是长沙周边一座香火鼎盛的佛寺。小花轻轻地皱了一下眉,那边胖子已经凑近了去看经变图中央的佛陀,问:“他这手里拿的什么东西?黑不拉几的,跟个碗似的,如来佛祖也要饭啊?怎么这极乐世界连饭也吃不饱。”
我立刻拍了胖子一下,不让他继续造口业,说:“这不是如来,是药师佛,他左手托的是一个药钵,右手结施无畏印,这是很经典的药师佛的形象。”
药师佛又叫药师琉璃光如来,佛教里有九横死的说法,就是九种非正常的死亡方式。药师佛看到了众生苦难,发十二大愿,来救济九横死,使一切众生病苦皆除,得到安乐。药师佛传到日本之后发扬光大,日本奈良有名的药师寺,里面供奉的就是药师佛。
图上所绘的药师佛说法的背景就是净土世界,最上方有很多乐器漂浮在空中,不鼓而自鸣,下方的画面则是亭台楼阁,里面有不计其数的珍禽,诸菩萨在宝地上行走,手里托着雕花的器皿,里面还有盛开的花卉,以及点灯、树幡等供养的画面。
最中央的药师佛,头顶放出六道金光,我后来查过,这六道金光代表的是药师佛所发的第一大愿: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而在玄奘的记载里,药师佛国以琉璃为地,金绳界道,城阙宫阁轩窗罗网皆七宝成,亦如西方极乐世界,功德庄严,等无差别。
这一幅药师佛经变图极度的华美,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我忍不住又凑近一些,忽然听到闷油瓶很轻地“嗯”了一声。我心道小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转头去看他。
闷油瓶指着经变图中在栏杆上起舞的珍禽,道:“人面鸟。”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了一眼,头皮瞬间炸了一下,我当年因为这种人面鸟吃了不少的苦头,在我们的数次行动中,这东西的雕像、壁画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可以说是阴魂不散。胖子真是个乌鸦嘴,昨天还拿西王母来开玩笑,今天西王母的人面鸟就追过来了。
当年云顶天宫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去查过这种人面鸟,在佛经里面,这种鸟叫迦陵频伽,又叫妙音鸟,紧那罗作为天龙八部中的歌神,声音都比不上迦陵频伽的美妙。我当时拼命回忆跟胖子挤在那条石缝里,被人面鸟围攻的时候,这玩意儿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大脑一片空白,可能在那种极限的情况下,脑子里只有保命这么一件事了。
黑瞎子背着手,慢慢地说:“你们觉不觉得,这画看久了,感觉有点奇怪。”
我又重新去看这幅药师佛经变图,不知道是人面鸟带来的冲击,还是黑瞎子的话带来的心理暗示,越看越觉得画面之中有种诡美的感觉,像是能够吞噬人的心神。
“比起人面鸟来说,这一幅可能更加奇怪。”小花看了我们一眼,把手机递了过来。
在我们研究那幅药师佛经变图的时候,小花用手机把另一幅局部图拍了下来,发给了一个在这方面造诣很深的朋友。他一看就笑了,反问小花,怎么拿个仿制品来寻他的开心。小花就问,怎么看出来这是假的。
那位朋友说,就是从他手下随便找一个研究生过来,也能一眼判断出这是假的。主体的绘制风格仿的是盛唐时期,绘制内容则是弥勒经变中的诸神护法。严格来说,净土世界歌舞升平,是不需要诸神守护的,但弥勒经变中一般都有天龙八部等诸神护法。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们手中的这幅画里,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护法。
他用红圈把这个不应该存在的护法圈出来了。这个护法隐藏在所有护法的最后面,无论是轮廓还是颜色,都显得非常的模糊。
那人继续说,这个护法叫做鬼子母,特征是面目狰狞,怀抱一个婴儿。鬼子母本来是佛教造像中的常见题材,但是弥勒经典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鬼子母。
经变是佛教美术史中的一个专有名词,经指佛经,变是变相或者变现的意思,经变图就是把佛经形象化,用图画的形式来阐明佛经里的内容。
那么,一个不曾出现在弥勒经典中的护法,为什么会出现在弥勒经变图之中呢?这就相当于在火星上发现了一块月球岩石。
闷油瓶是不会跟我们开玩笑的,他说这东西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胖子开口就说:“会不会是这样,画这幅画的画师,觉得这缺一块儿也不怎么好看,或者他比较恶趣味,在这添了一个鬼子母。”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唐朝皇室尊崇佛教,敦煌许多洞窟的修建都来自于天子意志,耗资巨大,直接跟皇帝负责,画师也不会是普通人,他一定不敢。”
我慢慢地说:“抛开这两幅经变图的蹊跷,我觉得它们有另一重意思在。你们看,药师佛可以除去众生病苦,我刚才查了一下,九横死的第一横死就是患有病痛无药可医而死,而药师佛发愿要清除九横死,这么说吧,这是个治病救人的佛。这个鬼子母,就更明显了……”
小花接过我的话:“抱着婴孩的鬼母,指的是我的堂姐和淼淼。”
这下情况就很明显了,一定有一个人,知道黑瞎子眼睛的情况,也知道漆淼淼的事情,他在下钩子给我们。
小花的样子反而轻松不少,我能够理解他,比起毫无头绪和信息的死胡同,只要有信息,就算前面是个陷阱,起码我们也知道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小花立刻安排伙计去查今早那个快递员,看看他有没有在其中做手脚。消息回来得很快,快递员一切正常,我们的目光就落到那个寄件地址上。一个佛寺。
看起来,那个给我们下钩子的人,很希望我们能够去到那个佛寺。
事不宜迟,我们准备下午就去那座寺里探探虚实。为了安全,小花把漆淼淼留在家里,让人照看着。
出发之前,胖子反复念叨了几遍那座寺的名字,突然哎了一声,说他年轻那会儿当兵的时候,有个湖南籍的战友,后来不知道怎么大彻大悟了,就在这座寺里出的家。
小花本来已经拉开车门,听到胖子的话,回手把车门关上了,像是在思考什么。
胖子大咧咧地说:“大花,你别担心,我那战友非常靠谱的一个人,跟我关系也相当好,有熟人好办事,这事儿就包你胖爷身上了。”
我说:“胖子,我怎么觉得这事那么不靠谱呢,跟你能尿到一个壶里的,出家了也是花和尚吧。”
胖子非常不服气:“天真,你这就不客观了,你看,你也能跟我尿一个壶里,那你是什么?”
我跟胖子斗了两句嘴,小花已经做了决定,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全部的人都去寺里,如果有什么事会很被动。而且,我刚刚想到了别的事情,必须要查一查。”
我则向小花询问了那个送淼淼到他这里来的人,虽然小花已经查过了,但我总觉得他会是一个突破口。因为小花的堂姐临终前是把淼淼托付给了他。能让一个濒临死亡的女人,把自己的孩子托付出去的人,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会特别简单。
解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解家的女儿能够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逃离出去,且这么多年没有一丝一毫的暴露,小花的堂姐一定是一个手段很猛的强人。
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我,有时候比起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人才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而一旦突破,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小花把那个人的地址发到了我的手机上,至于他自己,我问过之后,小花摇了摇头,像是没有太大把握地说,他先去尝试,有结果的话再告诉我。
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出发了,黑瞎子开车,我带着淼淼一起去找那个人。淼淼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依然抱着一丝希望,他能在见到那个人之后想起什么来。说起来他也不是我带在身边的第一个失忆的人了,不知道我这是什么运气。
按着小花给的地址,我们到了才发现,那是湖南省博物馆,而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是湖南省博的一个保安,同时得知,他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我给另一位保安塞了两包烟,他告诉了我们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也无法接通。
线索在这里断掉,打小花的手机,他也不接,可能很忙。只有黑瞎子态度非常轻描淡写,我们都在为他的眼睛而奔走,他倒是对自己的事情毫不在意,仿佛眼睛最终能不能治好并不重要。
“我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为了全瞎之后的生活做准备,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不是一瞬间失明的,我的视力是一点一点失去的,这给了我一个适应的过程。”黑瞎子笑笑,“如果一件事情你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不如趁早调整心态,跟它共生。”
但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们就会为了这个可能性而去努力。我们五个人,不管是谁面对这种结果,其他人都一定会拼尽全力地帮助他。我不想用一些很肉麻的词汇来形容我们,很多东西是不需要言明的。
黑瞎子说:“来都来了,我带你见见我的老情人吧。”
我猛地扭头看他,脱口而出:“你不要害我!”为了黑瞎子的事出钱出力是一回事,为了黑瞎子得罪小花是另一件事。其实想也知道,黑瞎子在之前的感情经历不可能一片空白,但是我今天如果真的陪他见了老情人,那我不知道晚上回去的时候该怎么面对小花,这种事情上我一定是站在小花那边的。
黑瞎子没料到我反应这么大,又笑了一下,“你以前肯定也见过的。”
排队过程中黑瞎子甚至掏出了刻刀,开始刻他那方印章。治印的时候通常需要特制的工作台来固定章体,保持稳定。黑瞎子完全不需要,他的手就是最稳定的工作台。
进入省博之后,黑瞎子熟门熟路带着我们,径直往一个展厅走。我一看他目标这么明确,心道不好,看来他来会过这个老情人很多次,已经跟串自己家门一样熟悉了。
不过当我见到那个所谓的老情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黑瞎子说的老情人就躺在我们脚下,一个特质的玻璃展台里,上面围着一群人,都在低头看她。
黑瞎子的老情人叫辛追夫人,是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一具极其罕见的不腐尸。国外发现的一些不腐尸体都是干尸,辛追夫人是湿尸,发掘出来的时候,她的皮肤都是润泽的,身体组织具有弹性,还有部分关节可以活动。
马王堆汉墓的发现震惊世界,辛追夫人的名气也非常的大,网上有很多人神神道道地说,不能看辛追夫人的眼睛,都是瞎说。辛追夫人在我们眼里简直无比温柔,说这种话的人应该给他们组织一个倒斗一日游,亲眼见过粽子起尸之后,如果没崩溃的话,他们全都得回来给辛追夫人道歉。
怪不得黑瞎子说我以前也见过,小时候跟着爷爷回来扫墓,也来过省博。马王堆汉墓出土了大量的漆器,简牍以及帛画,以及那件举世闻名的素纱襌衣。
我从前一直怀疑,会不会有九门的人参与发掘了马王堆汉墓,毕竟很多人通过洗白进入了文物系统工作。爷爷否定了我的想法,那时候十年浩劫尚未过去,九门的人都非常低调,而且那个年代考古队的人要求身家清白,他们这些人有老底子在,是进不去的。
而且马王堆的发掘规格很高,当时有一个军区医院修建地下室,施工中经常遇到塌方和可燃气体溢出的情况,湖南省博的专家立刻意识到,这下面有一座古代墓葬。因此马王堆属于抢救性发掘,立项之后由国务院批准,还来了很多北京的专家。
后来我才知道,爷爷骗了我,或者说这不是纯粹的欺骗,爷爷只是选择性地告诉了我一些事,又隐瞒了另一些事。当时九门的精锐力量,全部陷在那一起史上最大盗墓活动之中了。
闲话休提,在我的询问之下,我才得知,发掘马王堆的考古队之中,虽然没有九门的人,却有一个同样也不清白的人存在,那个人就是黑瞎子。
关于黑瞎子,三叔当年的说法是,他是在千禧年前后才回的国,是长沙地头上一个硬茬子。我并不知道早在七十年代,他已经回来过了。想想也能得到答案,黑瞎子完全可以伪装成早年出国的华侨后人,这个身份可以给他带来很多便利。
黑瞎子不仅参与了马王堆的抢救性发掘,甚至参与了辛追夫人开棺的现场。
四层华贵的漆棺之中,在价值连城的陪葬品簇拥之下,辛追夫人泡在一种无色透明的棺液之中,立即被运往医学院进行防腐处理。
听到棺液这两个字,我立刻想起了雷城,我们说现代的科学技术已经完全可以从一个很高的地方去俯视古代,但古代的一些技术,即使用现在的科学来解释,也没有定论。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我,一定不能小看古人。
这种感觉实在非常奇妙,当年参与过辛追夫人开棺的黑瞎子现在站在我身边,我们共同低头看下去,下面的辛追夫人躺在明亮的玻璃展台里。
大腿处忽然被碰了一下,我低头,漆淼淼可怜巴巴地说:“我看不见。”
辛追夫人的尸体看上去还是有一些可怖的,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让漆淼淼这么大的小孩看到。在我犹豫的时候,黑瞎子已经一把将漆淼淼提了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头朝下地对着辛追夫人的玻璃展台。
我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是怕如果这小崽子被吓到了,等下哭起来怎么办,我和黑瞎子很明显都不是能哄孩子的人。黑瞎子非常的淡定:“解家的小孩,他不会怕的。”
漆淼淼倒确实没有害怕,他看着辛追夫人的尸体,忽然轻声叫了一句:“妈妈。”
我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层玻璃非常明亮,差不多可以当镜子用了,倒映着一圈游客的人头。难道说小花的堂姐没有死,现在就站在这一圈游客里看着我们?
我立刻环顾四周,希望看到一个跟小花面容相似的女人。而黑瞎子的动作比我快得多,或者说因为他们两个有着相似问题的眼睛,他能够看到漆淼淼眼中的东西,而我是看不见的。
在那一瞬间,黑瞎子的目光已经锁定到了一个人身上。漆淼淼看的不是辛追夫人,而是一个玻璃所映出的一个女孩手里的镜子。那个女孩在对着灯光补口红,而她的镜子里能够清晰地映出另一个正在自拍的大姐,她因为误操作,点开了相册。那是一张照片,漆淼淼是对着那张照片叫妈妈。
所有这些都是后来黑瞎子跟我描述的,以我的眼力,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么曲折细小的事物。
黑瞎子胳膊底下夹着漆淼淼,立刻开始移动,他的速度非常的快,我在后面跟着,几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二叔说得对,现在的我确实已经不适合下斗了。
最后我们停在了另一个展厅里,这里停放着辛追夫人的四层套棺。四具棺材从大到小依次摆放,外层是黑漆素棺,第二层是黑地彩绘棺,第三层是朱地彩绘棺,最小的那个漆棺上贴满了用羽毛装饰的贴花锦。
黑瞎子带着漆淼淼从四具棺材前依次走过,走到第三个朱地彩绘棺前面时,漆淼淼不动了,然后声音很轻地说了一串日语。
我蹲下来,问他:“妈妈睡在一个这样的东西里面,对吗?”
漆淼淼点点头,我长出了一口气,有了这句话,我们就算不虚此行。
我们返回老宅的路上,漆淼淼一直很安静地坐着,黑瞎子则一边开车一边吹着口哨,吹成了一支曲子,我也听不出来他吹的什么。开过一个红绿灯之后,黑瞎子忽然踩了一脚刹车,我们后面的车被逼得一个急停,长沙司机脾气很火爆,立刻放下车窗破口大骂。
我问黑瞎子:“怎么了?”
黑瞎子摇摇头,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说:“你来开。”
我以为黑瞎子想到了什么,忽然走神才踩了刹车,没多想,主要也是被黑瞎子特训的时候习惯了,但凡他开口有什么指令,我像狗一样飞奔着就出去了。快开到二月红老宅门口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心里的感受顿时非常复杂,试探着问道:“刚刚你,眼睛不舒服?”
黑瞎子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做师父的使唤自己徒弟还要理由?”他推开车门下车,溜达着进了老宅。
晚饭是我做的,漆淼淼非常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给多少吃多少,黑瞎子没有出来吃饭,我叫了两次,他不理我,我也就不管他了。
之后凑合把漆淼淼哄睡了,我回到院子里,给池塘里的锦鲤撒鱼食,撒完了感觉非常不爽,怎么我来了小花这里我还变成了老妈子,等他回来我要问他开工资。
胖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废话之后,又说:“天真,你放心,小哥在我旁边坐着呢,没丢,我得……我得撒个尿去。”
大意就是胖子在小花这里见到平老六之后,心思活泛了一下,平老六这个人色大胆小,虽然不讲义气,但是该怂的时候知道怂,拿捏好了是个可以做几笔买卖的人。平老六以前得罪了小花,才不敢在地头上露面,这次债还完了,肯定没那么快离开长沙,胖子让我把这个人找出来,建立一下关系。
我暗骂胖子财迷,还是把这事应了下来,并通过我三叔留下的一些老关系,去联络一下平老六,在此揭过不表。
本来以为来到长沙会热热闹闹的,结果五个人三个都不在,没什么娱乐活动,我睡得很早,不到五点的时候就醒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我实在睡不着了,用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走到院子里。夜里肯定下了很大的雨,廊下有了积水,很多枇杷叶子被雨水打落,掉进池塘里。
我发现廊台外面避雨的檐下坐着一个人,姿势有些诡异,用光晃了一下,是黑瞎子。他对我的骚扰完全没反应,看样子是在刻印章。我当时觉得很无语,不知道这人是没睡还是跟我一样醒得早,刻个章什么时候不能刻,非要做出这么神经病的行为,弄出了一种恐怖片的氛围。
后来我想起秀秀不经意带过的一句对黑瞎子的评价。神经病也是人,大套路还是人的套路。
当时秀秀的意思是让我被黑瞎子打到满头包之前,先半夜苦练到自己满头包,黑瞎子看我这个德行,说不定一心软对我好点。这话也可以这么解释,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马上就看不见了,这件事他自己早就已经接受了,但是他心里的那个人很难接受,他想给这个人留下一件东西。这个时候他不会在意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我们带着淼淼到了北京,黑瞎子说,淼淼能在那个环境下一眼看到这具朱地彩绘棺,那是一种非常明确的记认。淼淼的年纪虽然很小,但是眼睛恶化的程度很深,据黑瞎子自己推测,等他继续恶化下去,快要失明的时候,可能也会产生这样的能力。眼睛可以像照相机一样,短暂地保留自己看到的东西,一切细节都分毫毕现。
即使小花堂姐的棺材跟这具棺材细节不太一样,但朱红色的漆棺,这么显眼的东西,制作难度也是很大的,只要出现过,不可能毫无痕迹。
我们来到琉璃厂,黑瞎子带着我进了一个铺子,里面的掌柜看到黑瞎子,让伙计下了门板,停止营业,把我们让到了后院,一位须发皆白,老得似乎都要皱成一节树根的老人,在等着我们。(这里要涉及到一个做漆器的世家,为了避免叙述啰嗦,我在这里简单说一下,这位老人姓洪,他父亲曾是清宫里的漆器匠人。冯玉祥把溥仪赶出宫的时候,这帮人捎带着全部给轰出来了,他靠着自己的手艺和积蓄,盘了铺面一直做到了现在。)
洪老对着黑瞎子,行了一个我都没见过的大礼,不知道是什么礼数。黑瞎子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兴这一套了。”他把拍摄的朱地彩绘棺递过去,洪老看了一眼,开口了,他说话挺费劲的,好多地方我都听不明白。
那个掌柜的执着笔,把能做出这种漆棺的人挨个写了下来,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叫漆同。
这个姓氏非常的少见,我跟黑瞎子对视一眼,黑瞎子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我却已经开始想,不会这么容易吧?这种感觉好像考试的时候全程没学,考前那一晚挑灯夜战,看了几道大题,第二天考场上全都出现了。
黑瞎子点了点这个名字,洪老又开始了他的叙述,依然是那种缓慢又古怪的气音,我仔细听也只能懂个七八成,大概记在这里。
这个漆同是一个日本人,本姓三井,在日本的时候就是学美术的,在故宫博物院里见到了一只永乐年间的剔红漆牡丹纹盘,一见之下,几乎失魂落魄,不知道怎么找来洪老这里,一定要学习这种工艺。
洪老非常痛恨日本人,坚决不肯教,但是这个三井,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死缠烂打,一定要学,中间因为签证到期不肯走,差点被遣返,回到日本之后马上又回来了。
为了学剔红这种技术,三井可以不再做日本人,他说美是没有国界的,他可以变成一个没有国家的人,终生不再返回日本。为表决心,他改掉了自己的姓氏,就姓漆,改名叫做漆同。
为了让洪老收下他做徒弟,漆同做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自己砍掉了左脚的五根脚趾,以此作为此生不再返回日本的证明,终生不再踏上故土。洪老大为震动,收下了他。
其实听到这里,我觉得洪老和这个漆同都有点毛病,但是别人也不是我,我也做过一些在别人看来疯狂无比的事情,达到目的,和为了达到目的所付出的代价,每个人衡量的标准不一样。
漆同的天赋非常之高,很快成为洪老的徒弟中最出色的一个。而他最喜爱的,也是学习漆器制作的初衷,就是剔红。这种工艺也叫雕漆,在胎体上一层层地髹涂调好颜色的大漆,堆叠到适当的厚度时,用刀在漆上做雕刻。
洪老向我们展示了一件漆同当年学艺时的作品,通体朱红的盒子上,层层叠叠雕满了华贵的牡丹,其怒放的盛景几欲冲进人的眼眶。
我按捺住自己的心情,问洪老,这漆同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生孩子。一直在旁伺候的掌柜说,此人是娶了妻,许多年里没有生育,后来有一年夏天,夫妻二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旅游回来,大概是在当地的寺庙里诚心祷告,被菩萨听见了,回来之后,漆同妻子的肚子就一天天大起来。
那掌柜说到后面,神情似乎有些为难,说:“孩子刚生下的时候,我还去看过的,那个孩子,有点古怪。”
漆淼淼就坐在我的怀里,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好像根本不知道,现在在说的那个小孩就是他。
“怎么个古怪?”
掌柜又说:“听说那孩子生下来就不会哭的,满月的时候我去看过,那孩子的眼睛……似乎会变色,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你,颜色就变了……到现在总有四五岁了。”
我立刻追问:“这个漆同现在在哪里?”
掌柜的跟洪老对视一眼,说:“他已经死了。”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甚至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给了一点点希望之后,让你看着它是怎么熄灭的。
我觉得一团东西堵在了胸口,我缓缓看向黑瞎子,甚至有点害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我没有想到的是,黑瞎子竟然还笑了一下。
为了叙述完整,漆同夫妻的事情我也会记录在这里,起码在漆淼淼长大之后,让他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并没有抛弃他,相反,他们为了挽救他,作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漆淼淼不到两个月大的时候,眼睛的问题已经很明显了,漆同和小花的堂姐(这里为了叙述方便,就叫她堂姐,反正我和小花有亲戚关系,叫一叫也没关系)带着漆淼淼去了很多医院,甚至见过很多邪门的人,最终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带着淼淼离开了。
离开之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了,但一个月之前,漆同寄来了一封信,内容是说,自己跟妻子都身染重病,大概命不久长,想到洪老,师徒情谊让他写下了这封信,以免洪老挂念这不肖徒弟,再也没了音讯。
洪老找出了那封信,交到了黑瞎子的手上,借着光,我看到信封上的地址,还是长沙。
走出琉璃厂之后,我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这是一个惯性的动作,我是在找烟。在我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黑瞎子已经点了一根,我问他要烟。
黑瞎子咬着烟笑:“要是哑巴在这儿,你也敢说这句话,我就给你一根。”
我一瞬间理解了黑瞎子的意思,漆同一周前已经死了,按他信上所说,他跟堂姐都身染重病,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治好淼淼的眼睛所付出的代价。漆同给自己的师父留了遗信和遗物,却只字未提淼淼,应该是和堂姐共同做了决定,把淼淼托付给了小花。
堂姐不会不跟小花说明所有的情况,那个消失的省博保安,从寺庙里寄来的经变图,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件事的背后有一个人,或者说,有一股势力,在驱赶我们,让胖子和小哥去了江西,我和黑瞎子来了北京,小花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又打给小花,那边响起轻轻的忙音。我听到黑瞎子很模糊地说了一句:“吴邪,别告诉他。”
我和黑瞎子没有返回二月红的老宅,直接按照漆同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门锁着,但是对黑瞎子和我来说,想要进去并不难。
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看得出曾经的生活气息很浓,按照警察给洪老的说法,漆同是在卧室的床上服药自杀的。
我们还没找到堂姐的朱漆棺材,在长沙市周边想要无声无息地土葬一个人基本上不可能,我希望漆同能够留下一些线索,起码让我们知道堂姐葬在何处,对于淼淼来说,这也是一个交代。
淼淼对这个家有一些记忆,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我和黑瞎子到处走动,查找可能的线索。
漆同书房里放着非常多的书,这个人如果没有死,我跟他可能会有一些共同语言。这些书作为遗物,应该都留给了洪老,在我们说明了淼淼的身世之后,洪老便将这所有的东西转赠给了淼淼。
我坐在书桌前,习惯性地翻看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然后从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这本日记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写的,我急于知道在漆同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因此翻到最后十几页的地方开始看。
给淼淼治好眼睛的是一种非常阴森甚至邪恶的法子,是漆同在赣南深山中一座土地祠里得到的,但漆同和堂姐在知道这种办法之后,丝毫没有犹豫。简单来说,想要治好淼淼的眼睛,他们夫妻两个人就要有一个人完全地把所有的生命力献祭出去,另一个人完成替换血肉的过程。
这部分漆同写得很潦草,但当我继续看下去的时候,极度的震惊和恶心让我开始冒汗。漆同用剔红的手段雕了一整只漆盒,用于调漆的液体是他们想方设法得到的,辛追夫人墓中的棺液,那种无色透明的棺液在开棺迅速变成深红色。漆同每剔一刀,作为牺牲的堂姐,身上就会出现同样的一刀,深度,走势,都一模一样。
在完成这一切之后,漆同带着妻子的手书和照片找到了一个男人,妻子是一个大家族里逃出来的女孩,原本的姓氏是解,那个男人则是她的堂弟。很多年过去了,这个堂弟成为了解家的当家,把孩子交给他,是稳妥的。
漆同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妻子的堂弟,包括那种邪恶的办法,然后,他一个人回到了家,吞下了药片,躺在妻子的身边,等待自己的死亡。
当我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心跳像撞槌一样,我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官。把我的神志叫回来的是一声巨响,我拿着漆同的日记本,走向声音的来处。卧室之中,那张双人床的被褥已经被掀开,床板被黑瞎子撬开扔在了一旁,床单之下,露出了熟悉的朱红彩绘。
那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鲜红如血肉堆叠的剔红漆盒,上面花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漆淼淼完全不知道害怕,对着那只剔红盒子轻声叫着妈妈。
我头皮都麻了,压制着胃里异样的感觉,说:“瞎子,你得看看这个。”
后面的事情我很难概括,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黑瞎子会掉头离开,真正地离开,我们任何一个人以后都再也不可能得到他的消息。但那只是一瞬间。黑瞎子捏着那本日记,从门口走出去,下了楼梯。
我醒悟过来,立刻提着漆淼淼追下楼,在最后一秒拉开了车门,混乱地挤了进去。
车里爆出一声特别大的声音,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来自于黑瞎子的手,他一掌打在了方向盘上。那种力道,让我觉得他可以仅凭一双手掌,把整辆车给拆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黑瞎子暴怒的样子。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下车。”
我没有动,他重复了一遍:“下车。”
黑瞎子的那个表情,让我觉得我现在如果不下车,他会去杀人。我抱着漆淼淼滚下车,几乎是关上车门的一瞬间,车子起步,飙了出去。
胖子还在山里跋涉,累得如同死牛,一头雾水,“救谁?”
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小花当年对我的判断非常精准,说我全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还有时候会做一些愚蠢得很可爱的事情。那一瞬间,我想的只是,如果小花现在已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我就是个添头,都不够黑瞎子过三招的,我得把胖子和小哥叫回来,来帮小花。
在车上,我想通了很多的事情,所有的杂乱的千头万绪全部串联起来,变成一条清晰无比的脉络。
我一直以为的,在整件事里存在的那个人,给我们下钩子的人,误导我们的人,操纵我们的人,其实就是小花。这就是他给我们所有人设的局。
所以,小花立刻改变了策略,把我们五个人拆散了,胖子在那里有熟人,就让胖子去那里,顺便带走小哥。因为这两个人的行动力其实都特别强,而且胖子的思路是歪的,他随时都有可能用那种笔直的思维破掉一个精心设置圈圈绕绕的局。
而小花当时一个人离开,想必就是去紧急做了布置,想办法把胖子和小哥引到了江西。
而小花跟我们的关系都太紧密了,我们根本不会往他算计我们的那个方向上去想,他是世界上最想治好黑瞎子眼睛的人,这就是灯下黑。
包括平老六的出现和消失,不许外人进的老宅,平老六的出现是多么的突兀,而他好不容易还清了小花的欠账,能够在长沙地头上自如活动了,却又为什么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声无息。
而小花这一局最老道的地方,就在于似假非真的那些部分,胖子和小哥被稀里糊涂引到了江西,而漆同正是在赣南的山中得到了那种秘法。黑瞎子和我到了湖南省博,那个保安的消失会让我们警惕,但接下来并不是完全随机的。
小花不一定能够知道,淼淼会记住那种朱红色的棺材。但他使用的棺液又确实来自于辛追夫人的漆棺,这是小花钢丝上跳芭蕾的设置,他不怕我们知道,或者说,他就是希望我们知道。
但那些细节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不是双方的较量,一方赢了或输了,都要复盘整个棋局。在这一局里,小花是稳坐中军的帅,也是灵活作战的马,更是自我牺牲的卒。
在我回到二月红的老宅之后,里面一片寂静,我非常害怕看到一种景象,我怕小花真的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安置了漆淼淼,开始找趁手的东西,然后我想到了小花的棍子。这个王八蛋居然敢骗我说他在练功,现在想来,那天早上,瞎子在楼下一刀一笔地刻着齐字,每一刀剜下去的都是小花的血肉。
我走上二楼廊台,突然听到了响动,立刻猫着腰往屋里看。然后我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黑瞎子和小花。
小花的上衣已经被扒了,被黑瞎子脸朝下地摁在床边,几乎是像要把小花给扼死。在小花光裸的后腰上,有一个一寸见方的血痕,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只有黑瞎子和小花自己知道,他往印章上刻的是什么字。
就保持着这个动作,黑瞎子忽然笑了一声,另一手在小花的额头点了点,“解雨臣,你长本事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张力,混合了性,暴力,和宽容。是我无法去也不能去打搅的,我依然很怕黑瞎子对小花动手,但直到我在外面蹲麻了,黑瞎子也没真的打人。他们就只是沉默相对,不说话。
良久,我听到小花低声说:“你别生气,你的眼睛没有坏得那么厉害,需要我死了才能治好,如果那样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我想治好你是因为,我想要你,我又不想刚治好你,我自己就死了……换算一下,最多也就是减了我二十年的寿数。我一直特别健康,而且很会保养自己,活到九十岁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算,我还可以陪你三十年,还算值得……”
这他娘的,我听完都恨不得上手抽这个王八蛋,我猫着腰退回楼梯那边,听到了黑瞎子的声音,他的语气很难形容,说:“值不值,是我说了才算。”
我悄悄地退开,忽然想起当我知道小花跟黑瞎子搅和在一起的时候,我非常的惊讶,问小花怎么回事,小花说,就那样。后来我慢慢的就明白了,小花和黑瞎子,他们两个人心中对很多的事情,可能都有着同样的答案。
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一个终极的问题,那么我是一个活在被人设计好的问题里,又不断自己追逐问题的人,胖子是一个有没有问题都无所谓的人,闷油瓶则既是问题的一部分,又是答案的一部分,那小花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而黑瞎子,他是一个看到了自己的问题而永远不会去把它问出来的人,因为他其实一无所求,一无所问。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一天发现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跟他的答案是一样的,哪怕他从来都没有把问题问出来过。所以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到了最后,黑瞎子一定能够理解小花的做法。
闷油瓶和胖子回来之后,我简单给他们讲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小哥还是那样,神情没什么变化,胖子脸色特别的精彩,他偷偷地跟我说,早该想到了,这就叫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我们一直拖着没有离开长沙,我跟小花说,我是害怕黑瞎子万一哪天心头火起,要把你给宰了,我们在边上还能拦一拦。至于小花是怎么用棺液炮制印章石的,他一直不肯告诉我,我也就不问了。最后我们还是留在长沙过完了一整个吵吵闹闹的国庆黄金周。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我实在好奇,黑瞎子在印章上刻的什么字,他刻的每一个字可就这么留在小花身上了,会跟他一辈子。太过于好奇,我让小哥去黑瞎子的房间里偷看一下那个印章,万一可以就此得知黑瞎子的真名,那我岂不是赚了。
十分钟后,闷油瓶带着那方印章回来了,我说:“我让你看上面的字,没让你把它偷回来啊!”
小哥淡淡地说:“你看完,我再放回去。”
我接过印章,调转印面。
齐人之福。
1.两个月的意乱情迷,一世纪的不可言说。
2.既然我们无法在一起,那就让历史将我们的名字并列。
3.人总是靠分开后的感觉,来分辨爱意的深浅。
4.他们只爱了一个夏天,却用了一生来偿还。
5.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那个人也许明天回来。
6.我是影子,是芸芸众生,是树荫下长满青苔的石头。
7.早已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了。
8.可惜时光之里山南水北,你我之间人来人往。
9.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10.他未对我半分好,偏巧这感情疯长似野草。
11.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12.与他不期而遇,我的心怦然一跳,让我恐...
12.与他不期而遇,我的心怦然一跳,让我恐惧又兴奋,我怕他出现,怕他不出现,怕他看出,更怕他不看我。
13.我愿你快乐,即使你的快乐不再是因为我。
14.他得往北走,去赴一场没有人来的春三月。
15.比你众叛亲离与我相依为命,我更希望你得天独厚,应有尽有,被全世界喜爱,哪怕彼此相忘于江湖。
16.生命是有光的,在我熄灭以前能够照亮你一点,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伪阿坤文学战损迫害小张沙雕治愈向
驰名双标,摸鱼短打,依旧粗糙
“关于傻瓶瓶很甜这件事。”
闷油瓶的失魂症发作在最不当的时候。
缅甸边境线的斗里。
尸变,遇匪,暴乱。
我接到消息的当天活生生骂了二十多条,骂天骂地骂日了狗的闷油瓶,摔了手机招兵买马一路开进雨林,得知由于当地毒枭火拼波及,小花和张家的联合队伍被冲散,目前散在山里不知死活。
我自认为当时表现得很冷静,三个小时提了队雇佣...
我自认为当时表现得很冷静,三个小时提了队雇佣兵与小花确定接头地点并安排好了军火供应商,但就胖子的回忆来说我那个架势,像是揭竿而起去推翻缅甸政权。
时隔多日,那群毒枭基本已经熄火分赃,据说两败俱伤偃旗息鼓,但还是仗着人多缴走了我们两箱明器,小哥在扫射区的混乱枪战中跟队医失散,不见踪影,探风的放出信儿说似乎被毒枭头掳了去,但生死不明。
我扫了那来传信的人一眼。
他立正改口,说明,明。
我直接正面起武装冲突的时候张家人仍在暗中观察,直到我长驱直入开进寨子,提着枪一身尘汗提着那个毒枭的领子拖到毒日下的沙地,张海客才带人从树林间三三两两走出来,试图与我进行沟通。
“人在哪。”我略一伸两指示意张海客噤声,把枪口对准那缅甸人止不住往外冒汗的太阳穴,冷冷开口发问。
“什……么什么……人?”他抖似筛糠。
我一发力,枪管抵在他太阳穴上,尚有余温的枪口开始灼烫他的皮肤,使之恐惧叫喊起来。
“阿爹!”
我正要进一步逼问,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从一旁的草垛里扑倒了出来,一头一脸的灰,挂着两串泪痕,惊恐地冲我摇头乞求。
我分了下神,下意识松开手去,眼沉了一沉。
那小姑娘睁大了眼,光着脚穿过人群跑过来,用尽全力推了我一把,扑进了那赤膊花臂的毒枭怀里。
我静静垂眼看着,把枪藏到了背后。
“三爷!找着了!”
这一嗓子把我魂都叫醒了,我猛得回过头,看到一群人正吭哧吭哧合力搬开漆黑地下室的半个气窗,一层层石料木材拖挪开,乱尘四扬,气窗上的铁枷被拖车强行拽开。
所有人安静下来,看向没有一丝动静的黑漆漆洞口。
我心凉了半截,走过去的步子僵在原地。
突然,一个快到看不清身形的黑影猛得从洞里跃了出来,如猎豹一般爆发力极强生扑向在最前面探看的张海客。
“族长!”小张哥下意识猛得一声喊,无数人循声冲了过去。
张海客身手不错,但根本抵不过这超越正常人体力极限的冲击,被瞬间撂翻在地,那个黑影力道之大直接顺着冲势一个空翻把张海客过肩背摔在地,肌肉相撞发出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
张海客尚在反应的0.1秒间,正翻身欲起,那人提气猛发,结结实实给了他左眼一拳。
嘶……
我看得左眼皮一抽。
好家伙,真狠。
四周的人被这一遭吓住了,一时没敢继续靠近,也就在这空档,那人的眼透过一头乱发冷扫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院墙外,我察觉不对,下意识向他冲去。
小张哥反应很快,蹭就一下追了上去,张海客从地上一个翻身爬起来,紧急拉开对讲机吼了两句,甩了包就跟着跑。
也就这么十几秒,闷油瓶的背影完全隐没在树林灌丛,一群张家人后知后觉蜂拥而出,乌泱泱紧跟了上去。
就他的体力和爆发力来说,不论比速度还是消耗,在场的不可能有人跑得过他,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我不一样,我开车。
于是在我引擎震天响飞撞出热带灌丛时,一个个被越过的张家人都在狂奔中投来了你是弟弟的目光,最后一位是跑在最前面像黑飞子一般在林间跳跃追赶的小张哥。
快了。
我油门狠加,随着不成路的狭窄土道上一路飞驰,逐渐能看到丛林间忽隐忽现的那个身影。
闷油瓶的剧烈活动时的背部轮廓紧绷,无数被调动的肌肉线条凸显分明,他轻松翻越倒塌的灌木时飞身跃过的高度已非常人能及,连跃十几个根本不见任何减速或者疲惫感。
这种跑法在我看来已脱离了人类,近乎最原始的野兽。
不能这么跑下去。
我一脚油门加到底,快速扫了一眼四面丛林地形,心一横超速先越过了他几百米。
而后猛得刹车,自己打开车门冲了下去,学着他的样子跳下了斜坡,高估了自己的身手半路被盘虬卧龙的地上老树根绊倒,噼里啪啦连同枝叶滚了下去,磕了个七荤八素,捂着手肘艰难站起来。
这时已能听到了闷油瓶接近时的风声和树叶晃动声,我咬咬牙,猛得跃下草丛一个滑铲拦在冲过来闷油瓶面前。
我没有想过我们俩还有能交手的一天。
闷油瓶五十米外已开始紧急压制步子,一路扬尘在我面前半个前滚翻急刹住,起身一个肘击被我命好伸出手臂格挡住,勉强接了两招,下一秒他无缝衔接的拳点再次冲着我脸击过来。
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动真格的,虽然知道他失魂症发不认人,但还是瞬间震惊,躲都不躲直挺挺撞上去,难以置信反问了一句:
“你打我?!”
他拳头在我鼻尖三寸处凝滞,看清了来人是我,乱发下的眼看着我眨巴了一下,听到这话有些慌乱起来。
“你他妈想打我?”我持续震惊,步步紧逼。
底气莫名就硬了起来,满脑子想着天塌了地陷了,你丫杀千刀的张起灵,好家伙老子这么任劳任怨含辛茹苦忠贞不二地对你,你想打老子?
后面有人的追赶奔跑声欻欻迫近,闷油瓶眉头一皱,抬腿欲走,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抬手想给我个背摔又觉得不妥当,犹豫再三下定决心,伸手把我像幼儿园小孩一样啪嗒推倒在地,轻轻撂下然后转头就跑。
我他妈直接一声无能狂怒把闷油瓶吓了回来,看着坐在地上生闷气的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为难得要死,心一横一把把我拽起来,拉着我继续跑。
什么玩意。
我不是追他来的吗。
于是,张家人在后面嗷嗷追,他家疯了的族长就扯着我在前面呼呼跑。
跑了有半个山头,我累傻了,心脏炸开一般,猛抱住个树干猛倒喘粗气,说不走了,闷油瓶被我猛一刹的惯性扽了回来,紧张得摸我脸,想用还算干净的手腕给我擦汗。身后小张哥已经闻声摸了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摆摆手说不……不跑了,我们智取。
我问他知道怎么智取吗?
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迷茫的眼眨了眨。
小张哥冲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正昏死在闷油瓶怀里,他的胸肌因为过激运动肌肉紧实张开,随呼吸沉沉翕动,我的脑袋就无力地随着上下起伏。
闷油瓶不说话,只焦急地推搡晃动,轻轻拍打我脸。
小张哥根本没看我,一个扑坐半跪到闷油瓶身边,喊族长,可算追上了,赶紧跟我们回去吧。
闷油瓶就猛摇头,示意了一下他怀里昏死的我。
小张哥说不用管他,一会我就把他扔山下去处理掉,保证不用族长您沾手。
好家伙,我他妈谢谢你。
闷油瓶又摇头,继续试着唤起我,让小张哥查看我情况。
实在是没了办法,小张哥放下警惕,凑过来敷衍地扒了扒我眼皮。
就这个空档,我瞬间睁眼,对准他的脸一拳狠狠挥了上去。
可惜我俩身手相差太大,动作过慢小张哥瞬间一个偏头躲开,睁大眼指着我破口大骂,吴邪你!
下一秒闷油瓶直勾勾一个平拳,替我直接怼上了他的右眼,他的力度跟我完全不是一个档级,小张哥后半句瞬间噎在了半路,眼一翻向后晕倒了过去。
一声闷响后,我目瞪口呆,用脚拨弄了一下地上的小张哥,喉咙动了动,艰难回头看向闷油瓶,他仍保持着出拳姿势直挺着手臂,发现怀里的我在看他,做错了事一样有些无辜地收回手,藏到背后。
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太久,远处的树林有惊鸟飞掠而过,我艰难爬起来,拽着闷油瓶往与大路相反的丛林深处跑去。我选的路向下,越走越陡峭,面前的杂木粗藤也逐渐增多,让人分心看不清路。
就在我回头闷油瓶小心的功夫,脚下突然一空,人往下一跌,撞出面前遮天蔽日的无数巨叶,发现自己已踏出了一处断崖,我心一惊,知道刹不住了,几乎瞬间松开了闷油瓶的手,自己劈头盖脸滚了下去。
我方松开他两秒,手腕就被狠狠反钳住了,而后腰被一揽,脑袋被摁进了一个怀抱。他尽量把我受力面减小,两个人撞在一处,七荤八素从崖边滚下去,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就双双悬空掉入了山溪中。
冰凉的溪水瞬间没顶,四面的声音瞬间如溺入深海一般,我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被呛得很厉害,挣扎着试图探出头来。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揽住了我的腰,把我往上送去,滔天的水花中,我浑身湿透探出水面,猛得长吸了一口气,发觉水并不深,也就齐我腰左右,但闷油瓶抱得很紧,借浮力把我抬起,怕我淹到一般丝毫不肯把我放下来,因此我并不能踩到溪底。
我抹了一把脸,看到闷油瓶也浮了上来,下意识像野兽一般肆意抖水,甩了甩乱成一团的头发,四下飞溅,抬起眼来湿漉漉地看我。
我又抹了一把脸,确认四下无人追赶,好歹才能静下来好好端详他。
闷油瓶不知在那个鬼地下室被关了多久,身上脏污不堪,大大小小的擦伤爆炸伤遍布上半身,上衣不知所踪,但穿的还是出发时我给他的那条工装裤,我撩开他的打绺的头发,捧着他的脸看,看到颧骨下有道刚被细小枝杈划伤的血痕,正渗出血来。
我骂了句娘,想伸出手去给他捂住,才意识到他急需要清理,不然伤口四周的细菌透进去感染不是闹着玩的。
给他洗澡跟打了一架差不多,到最后我攀到他身上在水里死死盘住他的腰,死命揉搓他的脑袋,他在的地下室太过湿热,估计微生物泛滥,腰间伤口附近甚至能看得到蹭到的霉菌。
闷油瓶一边觉得不舒服,想把我搭到他头上充当毛巾的湿衬衫甩下去,一边又拖着我不让我掉下来,两个人在水里叠着摇摇晃晃,从这头打到那头。
他的身体烫得惊人,贴合上去在水的温差对比下更显敏感,我这才意识到不对,摸了一把他的额头,察觉他已经开始发高热。
我瞬间从他身上跳下来,水花四溅把他往岸边拖。
静态下他的身体状态更为明显,我把自己外套脱给他,往上穿的时候他别扭地僵着手腕,护疼。我才看到他手腕上缠着几圈麻绳,用铁丝箍得很紧,明显是他自己挣断的,这种绳我入寨前见过他们拴大型牲口,被麻油浸过,韧得很。除此之外,他的两只手掌都放过血,至今没有好全,伤口极深
“狗娘养的。”
我咬咬牙给他手腕一点点绕解开,露出被勒得青紫的肉来。
身上并没有绷带药品,我用牙撕开我的背心,给他细细缠好,技术不到位把他的手整个缠起来看上去跟熊爪一样,活生生大了三圈。
闷油瓶自见到我之后虽没有刚被发现时那么警惕狂躁,但一句话也不说,让我摸不清他的失魂症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若说他没忘,他袭击张海客小张哥的时候凶狠地根本不像个精神正常的成年人;若说他忘了,他对我的样子却与过去无二。
“小哥,”我再次捧住他的脸,“你看着我。”
他望过来,依旧是很干净,但少了过去那种沉深理智,多了些未开化的迷茫。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我发问。
他注意力很不集中,愣了半天也不做回答,头埋下去要过来抱我。
我制住他的肩膀,让他说话。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就这个空档,我发觉他嘴里似乎有什么不对,伸出手去略一捏,引导着张嘴,就着阳光照了一下。看到他的口腔壁似乎被什么锐利物划了一道口子,伤口外翻着看得人心一惊。我又确认了一下不是金属造成的,思考一下,唯一的可能是没嚼碎的鸡骨头,碎成尖头在口腔划了下去。
我推导完重重坐回去,呆看着他。
这意味着,他曾经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失去理智般如野兽般进食,以至于口腔被划得血肉模糊都不在意。
我打起精神,努力用尽耐心,慢慢引导着问,“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他眼神上飘,心不在焉,想伸手摸摸我额头因为枪战留下的弹痕,被我强行压回去,他表现出不开心,摊开手又要往我怀里钻。
“行行行抱抱抱。”我头疼得要命,伸手环住他。
失而复得感让我抱了他许久,他与过去不同,拥抱时总是试着把自己藏进我怀里,偏执地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想了很多,甚至短暂忘了他已经失去了记忆。
我们赶赴小花的营地时张家人基本在旁边也安营扎寨完毕。
我停下车,看都不看一眼径自拉着闷油瓶往小花营地走,走没脚步被一群张家人挡了去路。
张海客和小张哥一人顶着个黑眼圈黑着脸看我,落着个脸就跟我对他们张家祖宗大不敬一般。
我直接往闷油瓶身后一躲,指着张海客说。
“快,让他自宫。”
张海客露出不屑表情,然后往左挪了一步,躲开我手指,继续一副谈判的架势。
“张家族长,去你们那下榻,不合适。”
我无可无不可撇撇嘴,把兜帽给闷油瓶戴戴好。
张海客把双手放下来,转变了策略,似是看透我一般诱导性开口:
“我们这,有最好的内外科医生。”
我抬起眼。
这边的月和云比别处都要清晰,亮时更显月晖清明,暗时遮天蔽日,四下不见。
“他忘了。”我平静先他一步下定义。
对面停顿一下,说对,想恢复,遥遥无期。
我没有搭话,许久后问你们的想法呢?
张海客没意识到我这样直白发问,笑了笑,说会带族长去境外,张家会尽力去医治。
我说不可能。
他早就料到我这个态度,用了劝告语气,说族长都忘了,不记得这十年甚至更久之前的事,在他的记忆中你是个陌生人,这对你来说,估计比族长失踪失踪,更可怕吧。
我表肯定,又反问道,可那又怎样?
张海客说他忘了,他就是个没有你记忆的老朋友,不会与你们的过往共情,不会再有你的回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你来说是一个陌生人。
我静静听完,开口。
“可他还是他。”
张海客那边信号卡了一下,许久没有回话,我点开手机,发现他已经挂断了。
我看到张家那边营地的灯突然打开了不少,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我的房间就响起了慢缓的敲门声。
敲门声频率很慢,声音闷闷的,像熊掌在门上费力地拍打。
我打开门,看到闷油瓶蹲在门口,举着被我裹成团子的手在费劲门上拍打,见我开门,从背后拖出一盘高级医疗用品,仰起头来看我,眼神有说不清得情绪。
怎么说呢,让人看了以后,心疼得命都想给他。
我给他拆旧绷带的时候发觉已经被人剪开了一小口,但没有完全解开,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我们两个就地坐着,我伸出腿把我拢住防止他再乱跑,闷油瓶探头看我,看我一点点给他蘸碘酒消炎,一个劲端详我的脸,像是过去没见过一般。
“想我了?”我仔细处理着他手臂上一小块霰弹枪伤,头也不抬问。
他懵看着我,突然凑过来,呼吸骤沉,野性不受控一般肆意咬了我唇角一口,而后躺倒在我腿上,似野兽般蜷伏着,把脸埋进我怀里。
我看向他,终于笑了笑,把张创可贴贴到他颧骨下的伤口上。
王盟中间来报告过一次情况,隔着门说隔壁族长跑了,跑前给了队医和看门的一人一拳,那一排乌眼青啧啧。
我无奈看向闷油瓶,看他又一次无辜扬了扬被裹成包子的手,示意不是他做的。
我把他手放下,认真看着他的眼,许久开口发问:
“小哥,我是谁?”
他破天荒地开了口,回答很快,直直看向我:
“吴邪。”
我笑,又问:
“吴邪是谁?”
他看着我,眼神迷茫混沌智未开,却干净至纯,清水白鉴一般,反握住我的手,低头虔诚在我的手背亲了一下。
而后看向我,语气莫名轻且小心翼翼:
“是不能忘的人。”
张起灵一开始动,我的眼眶就止不住发酸。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的生理反应,和人要吃饭喝水一样,我一看到他,一做这种事,就没有办法控制这些丢脸的生理反应。
他从雪山上下来,带着一身冷冰冰的气息,冻得我手指发僵,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是攥紧床单,还是抓住他的肩膀。但嵌进来的部分滚热,满满地抵到最里面,那种感受太强烈,烫得我想一整个蜷起来,缩成一个致密的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暴涨的不合时宜的情绪压回去。我和小哥十年没见面,有些话,并不适合在重逢的第一个晚上说。
于是我们都沉默,只能闻得见淡淡的酒气,我皱了一下眉,费力地抬起上半身,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于是我们都沉默,只能闻得见淡淡的酒气,我皱了一下眉,费力地抬起上半身,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我的鼻子已经不太好了,要离得很近,才能用皮肤去感知闷油瓶身上属于他本人的气味。
他给我挡了酒,在庆功宴上。这几年里,我很少在酒桌上充大头鬼,也没几个人敢往死里灌我。但这次心里实在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一斤下肚,人就有点发飘,却并不困。几个伙计见我来者不拒,也顺杆往上爬,就要拿白酒当啤酒吹。
闷油瓶一路上都很安静,没什么存在感,吃饭时坐在我的旁边,我注意到很多人都在偷偷看他,好像对这个早就成了道上传说的哑巴张充满了好奇,我心里觉得好笑,但也不揭穿。闷油瓶并不在意这些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在我和胖子边上,视线落在四周的景色上,有时我回头看他,他也就看向我。
行了,吴邪,别笑得太明显。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收敛了一下表情,不想多表现出什么,正琢磨着如何开展养鱼大业,手却被人按下了。我手上没力气,自觉已经抓得很用力,但还是被闷油瓶很自然地接过了酒杯。他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干了那满满一杯,显得很有气势。酒桌上一时安静,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喊了句“张爷海量”,就有人过来又给他满上,气氛再一次热烈了起来,没人再来灌我。
闷油瓶不拒绝,也不和这群醉鬼说浑话,有人敬酒就喝,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又快又多,面上半点看不出来,不知道算不算东北人的血脉觉醒。到最后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庆功宴上尸横遍野,他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根本不知道那些酒都喝到哪里去了,我简直怀疑张家人是不是修炼了什么特殊的内功,一边喝酒,一边能用发丘二指把酒精逼出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醉,又或许这人醉了和没醉根本没区别。人群陆陆续续地散了,有人结伴着去续摊,有人挤在厕所里吐。我整个下半场滴酒未沾,现在风一吹,已经清醒了不少,闷油瓶依然坐在我旁边,手按在酒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低声说,走吧,回去了。
他用手指指节将酒杯向前推了一下,这才点点头起身,动作依旧很稳,站定了,低头看着我,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我深吸了一口气,一时没能起来,只好说,小哥,给我搭把手。
我的舌头打结,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起灵撑了起来,我下意识搭上了他的肩膀,被握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很大,甚至比平时更大,连手心的温度都高了些,骨头被捏得隐隐发疼。我忽然福至心灵,莫名其妙笑了起来,问他,你是不是喝多了。
吴邪。闷油瓶摇了摇头,把我向上抬了抬。是你喝多了。
我醉没醉不清楚,但闷油瓶一定也受了这过量的酒精的影响。他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候更沉默,甚至连指令都少有,让人更摸不清楚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油。逐渐的,思考的能力也被生理的感受冲击得支离破碎,我喘着气,仅仅凭靠本能去配合。
哪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我的本能也会追逐他的动作,和过去的任何一天没什么两样。闷油瓶的风格永远是这样简单高效,他太了解人体的结构,也太了解我,就算实战经验只有十年前跟我做的那一次,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我抛到最高处。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同样在这个地方,闻着同样的气息,做着同一件事。
一切终究是在变化的,我的体魄比十年前更强健,柔韧度却始终没那么好,甚至更硬,腰被折得发酸,感觉不到是自己的,几次冲撞间,我几乎能听见脊椎发出的咔咔悲鸣。闷油瓶像是发现了,从我的身体里退了出去,一手插到了我的脊背和床单之间。他想换一个能让我更轻松点的姿势。
但我不想。
拒绝闷油瓶的诉求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除了十年前的那一次,我几乎从来没有和他叫板过。或许是这十年里我的胆子肥了不少,我不打招呼地往后一倒,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那只手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让我看着你。我说。小哥,我想看着你,不准把我翻过去。
闷油瓶也看着我,面色倒是比他茹毛饮酒的时候更红了一点,胸口上开始缓缓浮现麒麟踏火的墨线,有一种很鲜活的生气,像是直到此刻,才真正从那扇门里走出来。从某种维持世界运转的机制,落地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闷油瓶不置可否,只是在我的腰下塞了两个枕头,又扛起了一条腿,我的腰才稍微放松了下来。他做这些事时其实完全没说话,眼神也与先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却很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重新进来的过程比最初轻松了许多,他很轻地呼出一口气,扶在我后颈的手指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舒服得我直缩脖子。闷油瓶绝对醉了,或许在他干出风度和风采之前,老子就得先被他干到灵魂出窍。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大多数时候都是正确的。
我根本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流了满脸,蹭得闷油瓶肩窝里都一片湿,好像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眼泪,而是身体里被挤出来的水。就像是一棵并不那么饱满的仙人掌,忽然被人拢在了手里,于是情不自禁地向内收缩挤压,直到每一根尖锐的刺都被藏进身体里。
而小哥什么话也不说,每当我勉强撑开眼睛,就能看到他注视着我的视线,床头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篝火。我的心脏被重重地敲了一下,闷着发疼。下山以来,这样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落在我的身上,他在观察,在判断,在利用周围一切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他想知道的事情。这本来就是他最习惯去做的事,几乎成了生存的本能之一。
他并没有开口问我。其实在动身来吉林的车上,我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小哥问起,我应该要怎样向他述说这十年?直接给他扔笔记肯定是不行的,但我也不想对他说哪怕一句谎话。直到坐在青铜门前,我都没有敲定出一个最合适的回答,最终决定以随机应变应万变。闷油瓶不是那种会问一些很大而泛的问题的人,如果他开口问了什么,那一定是一个有确切答案的问题,回答这些比三句话概括一整个十年要容易得多,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他没有问,即便是酒精稍稍松动了他的精神,闷油瓶也没有问我哪怕一个字。
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是应该松上一口气,却又有点没着落的失措。我已经做好了将一切重新剖开的准备,但闷油瓶并不这么打算。比起知道这些,对他而言,好像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所有的气息都混在了一起,现有的以前的,存在的不存在的,体液的气味,酒精的气味,洗发水的气味,酒店的床单,寺庙的香火,漫天的风沙,雪山深夜哔啵燃烧着的篝火,一根燃烧一半的烟,还有,张起灵。我闻不到,只能用皮肤去感知,直到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才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闷油瓶的动作更快了些。他扣着我的手,我动了动,用尽全力,把他的骨节死死地卡在指缝间。
我曾经拥有过许多,也经历过失去手中的一切,但至少现在,总算能抓得住一些东西。
房间内的气味太重,我趴在床上躺尸,不想动弹。闷油瓶给我盖了被子,又把窗户打开了一小条缝,翻出换洗衣物回来找我。
我太累了,摆了摆手,让他先去洗澡,留我独自歇菜一会儿。但是他没有动,一个闷油瓶的影子笼罩着我,我有点困惑,抬头看向他。
他也在看我,眼神相当清明。看样子就在我被折腾得神智不清的时候,这家伙已经酒醒了。
闷油瓶弯下了腰。
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响起,我才缓缓反应过来。额头上的温度渐渐散去,我摸了摸,那大概是一个很轻的吻。
*私设小狗肺病好之后偶尔也会咳咳咳(没完全好),比较严重
*已交往背景
*1k5左右一发完,祝食用鱼块!
――以下正文――
我觉得我最近越来越嗜睡了。
上了年纪的人一般都爱睡觉,这是身体机能变迟缓老态的象征。有趣的是,像闷油瓶这种类型的“老年人”也很嗜睡――仅限于能休息的时候。闷油瓶习惯于抓紧一切机会打盹,当然,下斗或是干活的时候,他显得很清醒。
在雨村的日子平静得有些过头,加上闷油瓶陪在身边,我保持着松...
在雨村的日子平静得有些过头,加上闷油瓶陪在身边,我保持着松懈的状态。道上的事我只在黎簇撑不下场的时候帮忙镇镇,或者把自家人手让渡给小花,其他事我一概不管。
吴小佛爷现在的计划就只是靠着闷油瓶跟他培养感情。闷油瓶身上的肌肉放松时不软不硬,枕起来很舒服,骨头也没有咯着我。靠着靠着,我就容易靠在他身上睡着。
等我醒来往往是几个小时后了。闷油瓶就一直维持原样,偶尔调整姿势,也是为了让我靠得舒服点。
有一次我的口水还打湿了他的肩膀,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小哥,你要是不舒服,下次就叫醒我就行……”
“不用。”闷油瓶轻声拒绝,看着我,“你昨天晚上累着了。”
好家伙,闷大爷也会开车了,看来我得去外面看看隔壁大妈的母猪是不是爬树上了。
……不对,我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这么累,你这货不是心知肚明吗?!
我想要跟他置气,准备扭过头去,余光却瞥见闷油瓶还在看我,嘴角轻轻上扬:“吴邪,你挨着我睡,我很高兴。”
我没忍住,捧着他的脸给他一个亲亲。唉,实在是美色误国。
我亲他时胖子正好进屋,见怪不怪地无视了我俩:“天真,你醒啦?刚你睡着的时候瓶崽可没客气,直接把我派去镇上采买,说是不让我吵醒你。”
讲到这里,胖子故意捏了个兰花指,装腔作势道:“哎呦,奴家我可惨啦,瓶暴君为了吴妖妃霍霍人家呐!”
“你说什么呢!”我大怒,随手抄起拖鞋,“今天,本宫就让你见识一下妖妃宫斗的手段!”说完我就去追他,其实也就只是绕着沙发来回转圈。闷大爷端端正正坐沙发上,对我俩幼稚的小学生行为熟视无睹,只顾着抬头跟天花板交流感情。
我追着追着,突然,感觉肺部不受我控制一样,猛地涌入一大口空气,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我怀疑我肺里有个火炉,刚那一口氧气直接助燃了火势,迫使我放弃追逐胖子,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闷油瓶几乎是瞬移到我身边,搂着我,把我摆成医生说过的姿势。胖子惊叫一声“天真!”,也忙不迭凑过来。我被两个人一阵倒腾,终于缓了过来。
闷油瓶把我放躺在胖子怀里,转身去厨房,不一会就端来了热水。我小口小口把水喝完,见闷油瓶仍盯着我,眉梢皱起。
我忽然就有些没脸没皮了,嘻嘻笑着,拉过他衣领,在他下颔啾了一口:“小哥,这是没啥事儿吗。我已经在好转了,你放心,我还想多陪你们走一段呢。”
闷油瓶无奈地看着我,这才松弛了眉头。我心说可惜了,刚应该拍照留念一下,皱眉的闷油瓶可真不是一般的帅。
胖子啧啧两声:“天真,这话可是你说的,不准不算数。”
“哪会不算数。”我摸了摸鼻尖,从胖子身上起来。“好啦,今天本宫心情好,就让我大发慈悲给二位做饭吧。”
“不行!”两个人异口同声拒绝了我。
胖子进了厨房:“您老可歇着吧,乖,跟瓶崽乖乖回沙发上躺着去。”
于是我俩又被胖子撵回了沙发。闷油瓶拿过遥控器,开了电视,正在播新闻。我聚精会神看了一会儿,逐渐感到无聊,又犯起困来。
这会儿身上软绵绵的没啥力气,我也懒得回屋睡,又靠在了闷油瓶肩头。闷油瓶动了动肩膀,让我靠的更舒服一点。我用模模糊糊的意识感知到,他也把头往后一靠,枕在了靠枕上,估计也打算睡一会。
挺好的,我心想。
然后安心睡去。
――END――
微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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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雷城回来后吴邪的精神状况直线下降,不得不求助专业的精神科看医生。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严重的偏执型精神障碍,俗称妄想症,并且吴邪的症状还在变化,意味着他的病情随时会朝另一个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这不难想象,长期费洛蒙的吸食,加上十年漂泊经历,换做普通人可能早就疯了。
胖子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其次是张起灵。
医生当天就建议吴邪住院治疗,他的情况不能再耽搁,但吴邪坚持回雨村。
他不想住在那么一间四四方方的房子,不想走到...
他不想住在那么一间四四方方的房子,不想走到哪都像犯人一样。
他们选择了保守治疗,开了一堆药,最多的时候吴邪一天要吃六种不同的药。
胖子后来回忆,他们太小看妄想症这个东西,也太高看自身在这类疾病中能发挥的作用。
这不是普通的病,精神会影响一个人的意识,影响一个人的举动,这不是顺其自然就会消除的过程。
他们的车开进云南那天,阳光洒满整个高速公路,在一个欢快明媚的日子,吴邪的偏执型精神障碍终于如医生所说,开始朝着第二个分化阶段行进。
吴邪出现了臆想症,大量的、严重的臆想。
他开始分不清虚拟现实,分不清过去的、或者正在进行的。
最后,分不清人与人的界限。
胖子想,他早知道吴邪对张起灵的执着,对张起灵难以言喻的种种,他不该让张起灵也一道陪着。
在吴邪的臆想里,他与张起灵早该在一起,并且已经在一起了。
臆想冲破精神的最后一道锁,占领意识。
吴邪拿走张起灵的手机,删除了所有联系人,他坐在4层旅游别墅的小阳台,背后是个大游泳池。
他沉默的坐着,然后与张起灵对话。
他似乎做好随时跳下去的准备。
吴二白的人来了,胖子带着他们赶到别墅。吴邪跟着黑瞎子训练过,在精神的刺激下更为棘手,最后依然是张起灵出手,捏麻了吴邪一个关节。
人群蜂拥而上控制住他,胖子隔着一个个肩膀听见吴邪叫喊,愤怒、不甘、痛苦的嘶吼。
张起灵上前几步,抬手犹豫,忽然吴邪挣开一只手臂冲破包围抓住他,用力的抓着他。
贰京皱眉,与另一个人一起扯开吴邪,拖着他朝楼下走。
胖子听见吴邪喊他,他跟着跑下去,吴邪扑在车窗上,他身后的人拿出镇定剂准备给他注射。
针尖刺破皮肤,吴邪仿若无感,他仍抓着窗户,问出一句。
“胖子,为什么小哥说他不跟我一起?明明不是这样的,对吗?”
胖子没有回答。
等了两个小时,医生给的结论并不乐观。
吴邪需要强制隔离。
吴二白在吸烟处抽了两根烟,脑袋里回放医生说的话。
没有百分百痊愈的可能,要有两手准备,也许一辈子都要吃药了。
他回到等候室,站在张起灵面前,直接了当地问他,“你喜不喜欢吴邪?告诉我实话。”
张起灵是吴邪病发一部分的原因,如果张起灵也有这个意思,那他留下对吴邪的治疗有好处,但如果他没那个意思,反而会使吴邪情况更差,况且,他们吴家也不会做这么不地道的事。
张起灵垂眼,几不可闻的叹气,他起身看吴二白,“我可以一直照顾吴邪,他是我的家人。”他有几秒停顿,随后补充,“但,只能是家人。”
吴二白没有意外,他点点头,对张起灵说了句谢谢。
他清楚的,像张起灵这类活了一百多年、见惯世事的老家伙来说,是不可能对吴邪这种毛头崽子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感情的。
“还要麻烦你,暂时不要联系吴邪了,他需要封闭治疗。”吴二白道。
张起灵隔着长廊望向最里面锁着的大门,“看望也不可以吗?”他问。
“不可以。”吴二白道,“不要让吴邪能联系到你。”
吴邪开始了封闭治疗,他的情况除了主治医生和吴二白外,谁都不清楚。
张海客借此邀请张起灵回香港小住,胖子也回了许久没回的潘家园。
三个人,三个角,从雨村出发,在杭州分散。
回香港的第二周,张起灵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他打开接听,是长长一段呼吸声。
“小哥……”随后对面叫了一句。
张起灵捏着手机的指节攥紧,是吴邪。
吴邪的语气很慌张,很焦虑,张起灵还是心软,静静听他讲。
几番呼吸,张起灵叹气,“可以。”他回。
“拜托了。”吴二白郑重开口。
隔天晚上,张起灵的手机开始震动,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手机没再响过。
入睡前,张起灵收到一条短信,只寥寥三个字:
————我恨你————
张起灵还是会从胖子那听到吴邪治疗的消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吴邪很聪明,总能找到医院漏洞逃跑,但是跑不远又被抓回去。
张起灵静静的听,从张家总部大厦望出去,视线飘到很远。
转眼入了秋,张家人去杭州分部谈生意,张起灵一并去了。
张家在杭州有分部,如果方便,留意下有没有吴邪的影子。
张起灵在夜幕下看手机屏幕暗下去,心里莫名不安。
两人下了楼,朝地下停车场走,张海薇既小心又兴奋的保持恰到好处的态度与张起灵交谈。
车子开到会所,将人送到后,张海薇将车又开回酒店。
开进停车场,张海薇回头拿包,看见张起灵的外套遗忘在后座,深黑色的西服外套。
她伸手拿过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闻了下。
张海薇笑笑,随即抱着外套解开安全带,转身准备打开车门。
她抬眼,一个男人隔着玻璃窗盯着她,瞳孔漆黑。
张起灵的手机不停震动,他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他犹豫许久,还是接听了。
他什么都没说,捏着手机跑了出去。
地下停车场的光昏暗一片,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
张起灵环视四周,他低低喊了一声吴邪,没有应答。
不远处保安室的门开着,里面有灯,张起灵提腿走近。
房间空无一人,监控还在正常运作,覆盖酒店每个角落。
张起灵走进去,细致盯着屏幕,希冀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忽然保安室的门砰地一响,被人从外面重重关上,张起灵转身去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
监视屏画面一阵抖动,张起灵回头看,正中间的画面缓缓走出一个人。
张起灵蹙眉,
是吴邪。
他仿佛知道监控对面有人看着一样,他冲着监控笑,还招了招手,然后稍稍让开身子,后面的梁上挂着一根绳子,吊了一个人。
吊着张海薇。
张起灵心里一沉,他从没想过吴邪如今的身手可以单独拿下一个张家人。
通过监控,隐约看到张海薇垂着头,没有半分意识,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手机又响了,张起灵拿起接听。
那头没有说话,他深深呼吸,平静开口,“吴邪,别冲动好吗?”
对面始终没有声音,张起灵盯着屏幕,不敢挪动分毫。
他又叫了一遍吴邪的名字。
那头终于有了回应。
“小哥……”吴邪说,“我现在也没有过去和未来了,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消失,你会发现吗?”
张起灵心里一紧,“会。”他下意识回答。
吴邪好似没有听他的回答,又好似听到了,他视线飘忽,仿佛陷入某段臆想中、某段回忆里。
“小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吴邪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张起灵攥紧掌心。
“我想了想,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似乎只剩下你了。”吴邪又说。
指甲陷入皮肉里,张起灵忽然说不出话。
“我要去长白了小哥,我得去守着。”吴邪又笑起来,他盯着摄像头,“十年后,你去接我好吗?”
“吴邪……”张起灵呢喃一句,他睁着眼睛。
吴邪从后腰抽出大白狗腿,用掌心捏着把玩。
“吴邪……”张起灵又急促的叫他一声。
“我去了小哥,你记得接我。”吴邪自顾自说着,“反正不管你来不来,我都等着。”
“我已经接了你,你也得接我才行。”
“吴邪!”张起灵脱口喊道,他拿起手机,转身抄起椅子去砸门。
他跑回监控前。
吴邪拿着刀,他张着双臂,他闭着眼睛。
他在唱着什么,嘴唇开合,只是没有一点声音传过来。
吴邪拿出一张仿真人皮面具,很久前从小花那拿到的。
他小心的、珍重的将人皮面具贴在自己脸上,不留一丝空气,仿若把这张皮与自己融合。
他的脸转过来。
张起灵愣怔片刻,那是他的脸。
吴邪贴着他的脸。
大白狗腿贴着那张脸,最后划到喉咙上。
张起灵听见自己心脏的颤音。
张海客凌晨带着人终于找到停车场,他先看见了张海薇,被绳子吊在半空,身上全是血。
他走过去,手颤抖的去探张海薇气息,随后一愣。
张海薇气息如常。
他急忙砍断绳子把人放下来,凝神扫视,最后点了张海薇的一处大穴。
五秒后,张海薇猛地睁眼剧烈咳嗽起来。
她身上的血是假的。
“海客……海客老师!!!快来!!”有人在不远处喊。
张海客又紧忙跑过去。
张起灵静静躺在地上,喉咙深不见底的一处刀伤,血液蜿蜒,将整个人浸湿。
手里的刀已经完全是红色了。
周围有小张接受不了,哭出声来,张海客盯着地上的人,不发一言。
忽然,他蹲下身子,手指在张起灵脸上摸索,他皱眉,指节一勾,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剥落下来。
他看到人皮下真正的脸,心头一震。
保安室的门终于打开,有人不敢相信地朝里喊了声族长。
张海客转头望去,
张起灵静静坐在屏幕前。
*复建产品
*ooc预警
“当你能闻到喜欢的人身上的体香,证明是你的基因选择了他。”
在胖妈妈和瓶仔的不断努力下,吴邪被各种药罐腌制入味了几年,嗅觉终于慢慢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
或许是被养的太好,他发现他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一些气息。
“小哥……”在躺椅上用蒲扇盖着脸睡的天昏地暗的吴邪又一次被路过的张起灵顺手整只捞起。
吴邪自觉的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十分熟练的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脑袋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蹭了蹭。
一阵陌生又迷人的气味钻进了吴邪的鼻腔。
他半眯着眼咂咂嘴,有些迷惑,被蛊惑了一般将脸凑近他的颈窝里嗅了嗅,顿时神思清明了不少。那是一股很独特的味道,...
他半眯着眼咂咂嘴,有些迷惑,被蛊惑了一般将脸凑近他的颈窝里嗅了嗅,顿时神思清明了不少。那是一股很独特的味道,宛如一阵微凉的清风里裹挟着丝丝甜意,勾的人魂魄跟着走。
张起灵将他抱回房间,安置进被窝里,准备转身离开。
一只手被床上的人轻轻挠了一下。
吴邪揉着眼睛有些发蒙,爪子在空气里胡乱扒拉了几下。张起灵无奈的把手臂递给床上那个眼睛都没睁开的人。吴邪顺势抓过来,凑近鼻尖,仔仔细细的闻了又闻。
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不像刚刚那么浓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他的手。
“小哥……你喷香水了?”
“没有。”
张起灵走近,俯身掖了掖刚刚被他折腾乱的被角。
说起来,小哥其实偶像包袱挺重的,别看他以前在各种古墓泥潭水沟里打滚都不眨眼,一回到地面上就格外在意自己的形象。
比如会因为出汗多频繁的换洗衣服。
或许是因为吴邪总喜欢凑上来。
矜持一些就是站在旁边盯着他出神,但有时候干脆就贴着他乘凉或者取暖。
张起灵的房间里总会有堆放在篓子里来不及洗的衣服,吴邪有时会顺手带走一起洗了。
他把张起灵换下来的衣服抱在怀里也不嫌脏。小哥身上没有什么异味,最多就是汗味。但这个男人连汗的味道都是清浅的,闻着不会像其他大老爷们那样一大股熏味让人捏着鼻子避之不及。
反正吴邪绝对不会抱着胖子的脏衣服,用两根手指拎着就算给他面子了。
胖子大骂吴邪偏心。
这回吴邪也抱着张起灵换下来的衣服,他忽然回想起前几日在张起灵身上闻见的那股神秘气息,不由得把衣服靠近鼻尖闻了一下,顿住,又闻了一下。
那股朦胧又迷人的气息几乎就萦绕在他的鼻腔里,有点像奶香,但又是清清冷冷的,沁人心脾。吴邪几乎是飘着去到厨房,把胖子拽了出来。
正在做午饭的胖妈妈骂骂咧咧的放下菜刀,掐着嗓子矫揉造作:“皇上有何吩咐?”
吴邪被那阵香气冲的有些迷怔,把衣服怼到胖子面前,“你闻一下。”
“不是我说天真,你鼻子好了也不用到处求证吧?跟个狗崽子似的……”胖子见他神情认真,还是认命的一边抱怨一边闻了一下。
“啥呀,不就是汗味吗,天天抱着人家这还闻不出来?”
胖子赶鸡仔似的把人赶出厨房,让他不要打扰自己发挥厨艺。
吴邪愣愣的抱着张起灵的衣服,猛的吸了一口气。四肢百骸似乎都浸在了这股香气里,醇香四溢,就像掉进了琼浆玉液,醉的他神思恍然。
吴邪一口咬定张起灵身上有一股迷人的香味,把他迷的晕头转向那种。可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闻得到。
张起灵又去巡山了,一去就是三天。三天闻不到新鲜张起灵牌香水的吴邪像是进入了什么戒断期一样,时不时就跑进张起灵的房间猛吸一口。
胖子语重心长的拽住又要往张起灵房间跑地吴邪,“天真,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吴邪拍开他的手,“滚,你才有病。”
张起灵刚回来就看见他们纠缠在一起,刚要上前分开他们,突然一个黑影飞扑过来手脚并用的扒住了他。张起灵单手托稳身上的人,被颈边温热的吐息弄得发痒,侧头闪避了一下。
吴邪不依不饶的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歪倒在他身上不动了。
“吴邪?”
“咋回事啊,还能吸晕过去?“
“饱和了。”
张起灵淡淡道,这次他把人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胖子发了一条朋友圈,附上了一张图并配文,小哥和他的三个狗子。
只见百岁老人坐在椅子上,西藏獚扒拉着凳腿,膝下趴着一脸安详的四叔。
——这不就两只吗?
——还有一只不就在小哥怀里吗。
“好香...”张起灵不动如山的任由身上的人暴风吸入。
吸得迷迷糊糊地吴邪赖在他身上不愿起来,鼻翼一动一动的,像个小狗崽喜欢闻主人身上的气息来获取安全感。
张起灵先是揉了揉吴邪细软的头发,然后一路顺着抚过他的后背。
果然,他还是最喜欢吴小狗。
吴邪的手腕纤细白皙,张起灵很早就注意到了。几乎是在刚认识的时候,张起灵看见粽子冲着吴邪来,便叫他让开,吴邪听张起灵叫他,似乎只惊奇他不是个哑巴,转脸愣愣看他,没让开,粽子倒是被他的动静扰了,提前朝吴邪袭来。于是张起灵抓了吴邪的手腕把他扯到身后,利落地干掉了那只难缠的粽子。自此吴邪看他的眼里多了分崇拜,后来的张起灵想,这或许就是星星眼。
自那次吴邪知道他会说话之后他就开始......
自那次吴邪知道他会说话之后他就开始叽叽喳喳,一开始还问东问西,意识到张起灵根本不会回答后,就开始自言自语似的,想要将他所有的故事讲给张起灵听。从无聊时突然想起的大学寝室笑话到吐槽他三叔,张起灵不知道吴邪是不是意识到他跟这个世界的脱节还是纯属无心之举,才试图用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话题将他拉回这个世界。
他拉住吴邪的手腕保护他的周全,吴邪由他抓住手腕,却发了力带他逃跑,跑到一个有冷暖的世界。世人称之人间,张起灵谓之吴邪。
可是他不得不放开,而且一放就是十年。
张起灵一向果决,却在这手腕上弥留许久,大抵是真心留恋风花雪月,福祸相依,和他的烟火人间。
十年之后他和人间重逢,万分庆幸他还记得吴邪。吴邪见了他竟忽然有些局促,明明是他更应该觉得这是梦境。路上吴邪没有叽叽喳喳,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望眼欲穿。反倒是张起灵主动拉了他的手腕,把他从背后拉到自己身边。这一拉才感受到,吴邪瘦了好多,原本就细的手腕在岁月琢磨下平添几分骨感,不再像从前那般软绵绵,像个小孩儿。张起灵因为生出“他长大了”这个想法而抿嘴笑了,这一笑打破了什么封印一般,吴邪撇了嘴说小哥你笑什么。张起灵笑意更甚,吴邪想,也许在张家的表情系统里,这已经算是开怀大笑了。
紧接着,张起灵松开了吴邪的手腕,往下送,抓住了吴邪的手,缠缠绕绕地最后扣紧了他的指头。好像不必多说,吴邪只是愣了几秒也笑起来。
吴邪是学建筑的,学过好多种让房屋牢固的结构。他想,所有结构都不比现在他们纠缠的十指,天塌下来了也能顶着。
这下也不是张起灵抓着吴邪的手腕让吴邪带他逃跑了,而是他们将手拉着手,一同奔赴远方,和不远处的万家灯火,风月人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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