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名游社贴着墙壁无力地瘫倒
面前是mod鲜血淋漓的尸体而尸体旁边是甩着刀玩的叨叨
[又是假警长么……]名游社被打了肌肉松弛剂现在整个人都动不了想报告也报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叨叨向他走来
他现在像个不对就是嗜血杀手
他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没有血黑色的风衣白色的衬衫西装裤上也沾了不少船员的血
他走到名游社面前单膝蹲下
“是不是很无力啊...
“是不是很无力啊想报告却根本没有力气”他缓缓靠近名游社脸已经快要贴上去了
“啧……”名游社露出嫌恶的表情别过脸去
“诶诶诶不用这么排斥我吧”虽然叨叨的声音像是个因为什么事情高兴的孩子但是手上的力量强硬地把名游社的脑袋转到正前方逼着名游社直视他
叨叨咧开嘴：“明明现在要倚靠我才能获得胜利啊那么厉害的名游社不会不明白吧”
“所以名游社要怎么选呢”
名游社根本没有力气回答
他确定叨叨肯定不止打了肌肉松弛剂或者打了两管肌肉松弛剂不然他现在不会连话都说不出来
“哎呀为什么不说话呢？”
[你说呢！！]
名游社已经要烦死了干脆闭上眼睛不理叨叨
“诶这样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叨叨缓缓靠近名游社知道他要干什么已经做好了被狗啃出血的准备了
……
预想中的撕咬和被汲取呼吸空间的窒息感并没有到来
有的只有一片温热
叨叨轻轻的啄着名游社的唇像是对珍爱的恋人的怜惜
叨叨轻轻揽着名游社让他的姿势舒服一些也让自己更好地去亲吻他
〈招募成功〉
名游社头顶的名字变成了蓝色
叨叨松开了名游社把他轻轻抱起来放到床上（医务室）
“等我回来”叨叨又轻吻了下名游社的额头然后转身离开寻找内鬼
3、2、1……
〈豺狼胜利〉
虽然游戏结束了但是因为叨叨给名游社打的肌肉松弛剂不是游戏道具所以名游社现在依旧处于无力状态
名游社整个已经迷迷糊糊的但还是感觉有人用什么东西包住自己把自己抱了起来
想都不用想就是叨叨
因为意识模糊名游社不自觉地像小猫一样往叨叨怀里靠
虽然两人身高相差只有七厘米但是相比起叨叨名游社的身材更清瘦一些所以名游社在叨叨怀里莫名有些娇小
名游社听见叨叨的轻笑声
「真像只小猫咪」
也罢……
名游社整个人已经完全昏睡过去
「沉沦下去吧MyDearest」
叨叨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自习课的无聊产物
很糙
毛领姐动手了
同窗有点难搞就分开弄吧早知道就都在一个画布里了（目移
下个是首魁（让我研究研究那个衣服哈~）
愿世上所有修勾都不会遇见楼上泼水
ABO设定
五条悟EVS夏油杰A
我低头虔诚地吻在冰冷的止咬器上。
做的时候不能接吻，真是要人命啊…
如何恋人改掉喜欢咬你的习惯
经历五条悟的易感期后，夏油杰顶着全身上下几十处咬痕，使劲浑身解数的他，终于收集到了足够的定制信息，在某购物软件上果断购买了止咬器。
而当事人五条悟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直到他易感期前一星期，在家中的他收到了一个包裹严实的快递。
刚好，夏油杰也在此时回到家中，在看到客厅里的快递盒子时，轻轻挑了挑眉。
“杰，这里面是什么啊？”
家养的大猫好奇心强，对着包裹是左瞧瞧，右看...
家养的大猫好奇心强，对着包裹是左瞧瞧，右看看。
夏油杰嘴角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悟，猜猜看。”
狐狸笑得夹杂着不怀好意，让五条悟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又瞧着白皙脖颈处的浅浅咬痕，猛地一惊，用控诉地眼神看向了自己的饲主：“你不会是又给我定制了止咬器吧？！”
但为什么说是又呢？因为曾几何时夏油杰就给五条悟定制过一个，但架不住二次分化后，五条悟分化成了一个Enigma。
于是，那个止咬器只用了一次，就直接被狂暴状态下的五条悟给干报废了，然后他就一股脑地冲向了自家的挚友。
虽然五条悟不愿意接受现实，但夏油杰还是从包裹中取出来了做工精美的止咬器，然后朝着一脸不情愿地五条悟招了招手。
五条悟坐在原地，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夏油杰也不急，只是继续对着五条悟招手，然后开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如果悟，今天带着这个睡觉，我就让你放在里面一晚上。”
五条悟一愣，蓝色眼眸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真的？！”
夏油杰笑着点头，为了他不至于在五条悟易感期后，几乎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他是愿意的。
于是，五条悟取下了绑在自己眼睛上地绷带，眼睛亮亮，乖巧地坐到了夏油杰面前，任由自己的饲主为自己佩戴止咬器。它的形状独特，表面经过精细的打磨，呈现出一种冷冽而又光滑的质感。金属的色泽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淡淡的银蓝色，仿佛与五条悟的眼眸颜色相呼应。
止咬器的尺寸和松紧度都是根据五条悟的头围量身定制的，佩戴起来既舒适又合适，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
漂亮的蓝色眼眸下，是充满禁忌的冰冷金属止咬器，遮挡住五条悟大半张俊美的面容，圣洁朦胧中多了一股子锋利禁欲的美感。
夏油杰的指尖轻轻在五条悟右耳的肌肤，让五条悟轻轻缩了缩，他轻轻托起五条悟的脸，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以确定止咬器不能挣脱。
夏油杰轻轻低头，他几乎虔诚地在冰冷的止咬器上落下一个吻，带着安抚的味道。
柔软的唇被冰冷的金属微微挤压到变形，配合着夏油杰温柔地神情，让五条悟忍不住扣住自己的恋人，来一个热情激烈的回吻。
但五条悟动作显然落空了，修长大手霸道地扣住夏油杰的脑袋，两瓣柔软的唇却无法相贴，只能看不能吃的感觉，让五条悟的一点点抓狂。
感受着透过黑色皮革透过的体温，瞧着狭长眼眸中狡猾的笑意，五条悟意识到自己中招了，但他却已经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对方摆布，心里暗暗叫苦。
套上止咬器的大猫，只好闷闷不乐地将夏油杰抱在怀中，然后止不住地蹭着夏油杰的脖颈，借此来发现自己的愤怒。
“杰，是个坏家伙。”
面对恋人的控诉，夏油杰显得十分游刃有余，手指插在五条悟白色头发做着安抚：
“嗯，我坏。”
夏油杰握住了他打算进一步动作的手，一脸认真道：“悟，定制雪豹止咬器，还很麻烦的。”
“所以，乖一些，好吗？”
“但是……”五条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和不满，企图诱哄着夏油杰取下止咬器：“这样我会很难受的，杰。”
“可是，悟…你咬人真的好痛的。”夏油杰拉开领克，露出精致锁骨处一处浅浅的淡红色咬痕，瞧着是又欲又涩。
[后续：被老福特审核404走置顶]
——————题外话—————
周公有言：
哈哈哈，原本打算加点东西，
结果做了个大死，直接给做没了，
重发一下
TAT呜呜呜…
别走，这个小故事还没有结束。
彩蛋：硝子：雄孔雀开屏，真是让人恶寒
（发情期后的小故事）
“来嘛杰来做一个嘛”
我不认为魔神能让活物存活太久...试着用其他东西代替鲜花吧
我和好朋友一起演的，大人们请吃
她站c位不是没有原因的
后续
六点整的铃声响起，黑色头发的男人像听到了什么指令似的立马转身，拿起桌子上白色的毛巾蹲下身，小心的细细擦拭着一个白瓷花瓶。
花瓶中插着几朵紫荆花，洁白的花瓣外描了紫色的边，黄色的花蕊点缀其中，是大自然的杰作。
不论照料的多好，总归不如一开始初长成的模样美，更何况照料他们的只是一位精神病患者。于是大部分的花都有一些瑕疵，不是花瓣蔫了，就是花蕊枯了，但并不影响他们的美。
但很显然，小砍并不这么认为。
他残忍又温柔的将那些残破枯败的花瓣摘除，每一朵花都残缺不全，小砍更不满了，他一把抓起那束花狠狠的扔在地上，而后又继续温柔的擦拭着白瓷花瓶。
他的...
他的动作小心细腻，让人产生一种那花瓶是他的白瓷恋人，直至白色的毛巾拂过一条浅浅的刮痕。
小砍叹了口气，无力的站了起来，白毛巾温柔的带动着花瓶，蛊惑它靠近桌沿摔得粉身碎骨。
这就是为什么马浩宁能够顺利地逃过高斯炽热的目光——小砍又犯病了。
马浩宁从29号病房走出后，心情很好地洗了个手，而后慢悠悠的晃到20号病房。当他进去的时候，护士们已经收拾好了病房。
小砍正安静地坐在阳光底下，闭着双眼翘起二郎腿，仿佛这场闹剧的主导者并不是他。
但马浩宁清楚地知道，他接手的所有病人除了小傲，发病时的外表都有极强的迷惑性，所以他径直朝着小砍走了过去。
“砍爷啊。”马浩宁叹了口气，按动中性笔在板上写字的声音传入小砍的耳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花瓶招你惹你了？”
小砍睁开眼睛，头稍稍往后一仰，让他整个人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
“没有。”小砍抬头看向马浩宁，“单纯看它不爽。”
马浩宁笑出声，又迅速反应过来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那可不行啊。这样对你的病情没好处的。”
小砍也笑:“说什么呢？我可不是精神病，我是高贵的极端完美主义者。”
“你得了吧。你都待这多久了，樟脑丸都走了你还没走。”
“话说，樟脑丸去哪了？我都多久没看着他了。”
“他去别的医院当主任喽，开官发财还要把我挖过去呢。”马浩宁收起笔，朝小砍笑笑，“不过我在这也混了个科长，不是很想过去。再说了，我要是真去了，这么多六区病人谁带啊。行了行了，花瓶我回头再给你买一个啊。”
小砍没有搭话，抿着嘴眼睁睁看着马浩宁走了出去。
事实证明，马浩宁并没有食言，他真的去了超市专门买花瓶。
“嗯……”马浩宁看着货架上的白瓷花瓶犯了难，几乎每一个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划痕，小砍肯定不要，马浩宁的余光瞄到了底层的玻璃花瓶。他蹲下身拿起一个仔细端详，发现很难看出划痕后乐颠颠地站起身，又突然想到什么，蹲下身又拿了一个才跑去结账。
“吱呀——”病房门被推开，羊头人疑惑地转头，看见熟悉的粟色头发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怎么样？17号单人标间住的还习惯吗？”马浩宁打趣到，顺手把玻璃花瓶放在桌上。
羊头人不搭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花瓶看。
“之前你那个很喜欢的玻璃杯不是碎了吗？我给你买的这个……凑合凑合也能用。”马浩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下回我带你出去做社会化康复训练的时候，你看到喜欢的花就能放里边养了。”
“我喜欢它。喜欢玻璃。”羊头人轻轻道。
“嗯？”马浩宁的职业素养没有让他把自己的惊诧表达出来:“为什么？”
“它很漂亮，也很干净。”羊头人近乎痴迷地盯着那个玻璃花瓶。
“啊……是的。玻璃很美，阳光也是。”
羊头人突然，转头盯着马浩宁，马浩宁侧眸看向他:“怎么了？”
“你的眼睛也一样。”羊头人出神的说。
马浩宁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了。“谢谢。”他说。
“砍爷！！！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马浩宁献宝似的把花瓶捧到小砍面前，小砍掀开眼皮懒懒地扫了一眼，“因为玻璃看不太出划痕所以才买这个的吧？”小砍又闭上眼。
“被你看穿喽……”马浩宁悻悻地把手收回去，半路却被人截胡。
“不过……”小砍使了点劲把花瓶抢了过来，“我要。”
设定是偷公主的江湖侠客凯子哥鲨追兵还撩妹的小劳公举视角。是女装1！有个超大武侠的世界观，会涉及劳凯杰妮赞琵(>ω<欢迎订阅
之前那个被我误删了QAQ。过几天发个凯子哥视角的小劳。算是给我世界观发个预告(づ￣3￣)づ
名游社古早视频音频
/写完了！全文16k+
/谁能相信这两天我写了一万多字……真的一滴也无了…………
/感谢lof极限过审，让我还能给mzwl过生日……谢……
/总之就是……生日快乐……我写完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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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天气很反常，已经能称作春天的季节里，却被丰盈的阳光和过剩的雨水反复冲刷，模糊了四季交替的边界，看不到一点春日的氛围。雨宫莲光脚踩在厨房冰冷的瓷砖上，脚趾微微蜷着。他拉开冰箱看看能找到什么打发下午时光的小零食，但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的食材和保鲜盒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明智吾郎算得上心思细密的人，凭空少了一样食材，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他只好作罢。
雨宫打...
雨宫打开制冰机，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果酒，他晃了晃酒瓶，暗红的液体刚好浮在设计得颇具古典风情的标签上。他小心翼翼倒了薄薄一层，刚好铺在锤纹酒杯杯底，然后又舀了一勺碎冰，把剩下的冰块全部倒进盥洗池，用热水冲走。
天气很热，微融的冰块吸附了一部分属于草莓的红色，拿在手里像一杯寡淡的血。
雨宫端着酒杯回到客厅，他略微踮着脚，走路悄无声息，姿势却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农场主。明智的公寓在三楼，面积不大，家具也不多，走的是时下流行的冷淡风格，但雨宫想他八成是没兴趣研究室内的装潢，一个人住的话，也乐得简单自在。褐色的真皮沙发摆在客厅中间，电视简化成一方投影，左边有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帘没拉完，太阳照进来将一部分的沙发表面烤得滋滋发烫。雨宫觉得要是此刻自己躺上去，肯定就像陷进了一块松软的面包。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坐在地毯上，用鼻子嗅了嗅果酒，然后再用舌尖浅浅沾了一点，觉得甜得发苦，随后窜上来的酒精辣得他皱着脸咂了咂嘴，不明白明智怎么会喜欢这么又辣又苦的东西。
不过他也没必要偏要弄懂，人类是复杂的动物，而恰好酒能稀释这一点，让他们单纯或者不设防一点。
“你就是心肠太软。”奶牛猫曾这么说他。雨宫立马回击说这话对他不管用，谁都有资格说他心肠软，但奶牛猫不行。即便觉醒了人形，雨宫还是会变回猫的形态，但奶牛猫跟他不一样，雨宫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他的原形了，他不再做猫的原因是爱上了最后一任的主人，以猫的形态陪伴了她一生，然后变成了人类，继续守在她的宠物店，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
并不是所有的猫都像这样，他们的大多数认为人是两脚兽，是低等动物，他们之所以愿意委身人类，接受饲养，不过是为了驯养人类来获得最简单的衣食无忧，他们把自己当猎手，而非猎物。雨宫没他们那么伟大的念头，做猫没什么不好，起码自由，人类那么多条条框框，比如不穿衣服走在大街上，就会被人当做变态报警——他没少吃这种苦头——然后学会了会乖乖穿好衣服，但总是会忘记穿鞋。说起来他的寿命已经脱离了正常猫类或者人类的范畴，至少也有快二百来岁。他不知道自己和奶牛猫算不算是第一代能觉醒变成人类并逐渐偏离进化论的生物，或许不仅仅局限于猫，作为宠物被生杀予夺，抛弃选择权的任何生物，都有可能在摸漫长的爬滚打和逼近的危机中觉醒出生存的本能——活下去。
只是活得久了，难免会觉得孤独。这个时候雨宫就会把自己融入人类，找一个短暂的陪伴。所以别指望猫能长情，他们只是害怕孤独。那日他在宠物店最偏远的展柜里睡觉，感觉有人走了过来。
“你好小一只啊，好像老鼠。”
谁像老鼠了？雨宫抖了抖耳朵，不满地喵了一声。明智看到他醒了，弯下腰来看他，金褐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他半张脸，显得他的眼睛很大，还是红色的，抿着嘴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对面玻璃房里毛茸茸的垂耳兔邻居。这个看起来还是学生的男孩提出购买意向的时候，奶牛猫朝雨宫投来询问的目光，雨宫还记着明智说自己像老鼠的坏话，点了点头，想着以后非要咬他一口才罢休。
然后他被明智带回了家——这地方姑且对于雨宫来说叫家。猫不是安于现状的生物，他辗转过一座又一座的房子，有过一任又一任的主人，仿佛一切的经历都是场没什么实感的循环。就像现在不再分明的四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冷眼旁观人类泛善可陈的生活，并回应他们一个毛茸茸的、轻蔑的后脑勺。
不过多倾注感情是他历经长久猫生得出的结论。听上去很无情，但能为他省去很多麻烦。不是说他心里装不下人类，只是没必要用痴情来彰显自己的忠心，这一点上他总是怠于辩解，显得格外寡情。但他偶尔会在深夜到墓园，为曾经的主人叼来一朵小花，让风吹散他那一点零零星星的感情。
酒已经很淡了，雨宫仰头将它一口气喝光，把还没完全融化的冰块咬得咔嚓作响。咀嚼冰块让他发痒的牙齿感到很舒服——他最近总想咬些什么东西，猫饼干、磨牙棒、明智的手指，什么都好，最好能让那些躁动的牙床安分一些。为了表现得像一只正常的猫，他偶尔会抓抓窗帘，咬咬桌子腿，挠挠家具，没事再在家里跑个酷，把玻璃杯打碎。明智的脾气很好，或者说他有钱到不介意雨宫的小打小闹。除了高档的家具，他还有很多像化学试剂一样护肤品，每晚在洗手间一呆就是一两个小时，然后顶着黑绿黑绿的面膜出来——虽然已经很多次了，但依旧能把雨宫吓到炸毛。他衣柜里的衣服有很多，看上去十分昂贵，但他穿的时候不多，日常总是一件衬衫和蓝白格子背心出门，很少在家吃饭，可能跟他经常要上电视节目有关，应酬也多。不过他口味清淡，偏爱甜的——如果没骗人的话——这是雨宫从他的电视采访里知道的。
雨宫不相信人类流于表面的漂亮话，采访里明智还说自己在家会做饭，标准男友的好皮囊惹得台下小女生尖叫连连，实际上他是个用微波炉都能触发警报的厨房杀手罢了。都说关系亲密后才会慢慢了解，但这对于雨宫来说不太适用，毕竟没有人会对宠物设防。就像明智今天依旧穿着衬衫出门，左手提着手提箱，看上去青春无敌。但雨宫还是感受到了微妙的不同——他离开前没有挠他的下巴，说“我出门了”。
不可否认，猫是被喜欢挠下巴的。就算雨宫再怎么适应了变人的生活，属于猫的本性依旧残存在体内，时不时地提醒他，偶尔也要接受人类的亲昵。他不在意人类如何表达对他的喜爱，就像走在路上总有穿着短裙的女高中生蹲下来用夹子音叫自己“咪咪”。可明智不一样，雨宫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很难去给自己相处不到两个月的人类下定义。雨宫难得有些烦躁，咀嚼冰块的力度都大了很多，他把喝完的酒杯洗干净擦去水渍放回杯架上，又忍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是烟瘾犯了，但他今天不能出门。因为明智出门前没有挠他的下巴，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这太奇怪了。猫的直觉告诉他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不论好坏。想到这里他右眼狠狠跳了一下，变人之后的直觉又为他做了补充——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必须待在家里，以猫的形态，静静等着命运的指针向前挪动。
2
到了傍晚，西沉的日光将天际线烧得一片橙红。白日的热气骤然一收，才显露出一点春天的凉意。雨宫阖眼躺在吊床里，看上去像在睡觉，只是尾巴搭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来晃去，跟人类无聊时无意识的抖脚没什么区别。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指纹锁的开锁声，他耳朵动了动，立马“蹭”地直起身来，轻盈地跳下床往门口走去。
雨宫眨了眨眼，慢慢走过去，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他的指尖。虽然有残留的香水和消毒水气味，但他还是敏锐地闻到了空气里浅淡的血的味道。
这个时候他看到明智笑了，和往常在电视上的笑不一样，下弯的嘴角非常缓慢地上扬，雨宫觉得像在用慢镜头看一朵花开，看他绽放出漂亮的弧度，不再温润，咄咄逼人。每片花瓣舒展开来都是鲜艳锐利的刀锋，闪着令人心颤的寒光。
旁边摔得半开的手提箱露出一截沾了血的衬衫。
他还是杀人了。雨宫平静地想。
他短暂思考了一瞬，“喵”了一声凑上去舔他的手指。猫的味觉敏感，血腥味和化学试剂让他很不好受，隐约的次氯酸纳气味还有可能让他中毒，但他必须这么做，帮他抹除痕迹，清理他手指上细小的伤口。明智杀人了。他在心里重复这几个字，因此心绪不宁，舔得越发急切，甚至牙齿还不轻不重地刮了他一下。明智在同龄人里心思算得上缜密，雨宫必须事事小心。为了不被怀疑衣服沾上的不属于他的气味，雨宫当着他的面在衣柜里打滚，也假装贪玩，打碎了几瓶好酒，再时不时在家跑个酷，为偶尔改变位置的摆件找了最佳借口。但就算他不这么做，聪明如明智，也决计想不到自己的猫可以变成人类。可以的话，雨宫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这么缜密下去，这才是当一个侦探的料。可他杀人了，不够冷静也不够仔细，留下太多破绽。此刻的他需要彻彻底底的清理，消除痕迹，重新变回镜头里完美爽朗的侦探王子。
指尖轻微的刺痛让明智终于分神看了一眼自己的猫，接受了他突如其来的示好。他把他捞起来放到腿上，两只手拖着他的下巴轻轻打旋。尽管明智撸猫的手法很烂，雨宫还是配合地发出呼噜声。明智很喜欢看雨宫这样，挠了会下巴又把他翻过来，脸埋进去吸他的肚皮。雨宫感觉有些发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挣脱开，只是让他静静地埋着，爪子还安慰似的搭在他柔软的头发上。然后他感觉有什么微热的东西滴在毛皮上，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时，已经变冷了。
明智经常哭，雨宫是知道的。除了看电影，看书也是，经常猝不及防掉下眼泪。他这个年纪的人类时常情绪丰盈，容易把自己代入一个悲剧的壳子，为别人留下几滴泪来。但这些从不在镜头前展示，镜头前他光鲜亮丽，笑容恒久温暖，仿佛覆盖着一层面具，做出最妥帖的表情。
是谁似乎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深思熟虑，预谋已久，出门前却紧张到忘了挠挠他的猫的下巴当做告别。雨宫敏锐地察觉他的反常，第一次杀人，有疏漏也在所难免。
他发呆的时候明智已经站起来给他添好今天的猫粮，然后把手提箱里沾了血的衬衫拿出来泡在加了消毒液和漂白剂的清水里，此刻他已经收拾好了所有情绪，不笑的侧脸沉在阴影里看上去不近人情。雨宫看他冷静地做完一切，想，或许他天生就是杀人的料。
3
明智的主业是学生，侦探是副业，参与电视节目更是副业中的副业。偶然以侦探身份上了电视，便频繁参与一些节目录制，俨然有了超越主业的趋势。他本就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待人接物温和有礼，看着镜头说话时自带笑眼，不知迷倒了多少女生。工作人员也很喜欢他，守时，脾气好，不摆架子，再繁琐的拍摄流程也会全力配合。
“明智君真温柔啊，”化妆师拿刷子沾了点散粉，在手背上抖落余粉，跟他开玩笑道，“怪不得大家都会叫明智君‘侦探王子’呢。”
明智配合地闭上眼，只是温和地笑着，不作回答。若他此时睁着眼，旁人便会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轻蔑的冷意。他不想做什么王子，去驯服狐狸和玫瑰花，他只想要一把枪，装上消声器，喷溅的血液便是献给他的最好的花。
明智参与的节目收视率很高，第一季还没录完，台里就计划制作第二季。得知消息后导演便攒了个局请所有工作人员吃饭，明智也在其中。这类聚会他很少推脱，他会来事，会看人眼色，调节气氛也是好手，席间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熟知怎样的举动才能讨人欢心。聚餐地点在银座，导演知道明智口味，特意挑了一家平日很难预约的寿司店。酒过三巡，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明智小口小口喝着清酒，这样喝不容易醉，但他喝酒容易上脸，几杯下去，脸上就透出一层薄薄的红色，在灯光的烘托下，整个人像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他夹了一片刺身，还没来得及吃，便感觉从大腿一侧攀上来一只热乎乎的手掌。明智余光瞥到自己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人，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个三番五次骚扰他的执行导演，借着酒劲上头趁机揩油。他握着筷子神色如常，但此刻他只想用它把那只手牢牢钉穿在地板上。
“对了，”相识的化妆师姐姐突然出声解救了他，“我记得，明智君好像也养了猫？”
“欸——好可爱！我还是一次见到灰色眼睛的猫咪，仔细看就像月光石一样！”
“而且还是长毛黑猫，毛发好柔顺，居然没有打结，我家里那只蓝金，毛都结成一绺一绺的了，看来明智君很会照顾它嘛。”
“明智君平日工作这么忙，它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觉得孤单呢？”
“孤单？”听到这个问题时明智愣了愣。他很少会思考这类感性的问题，潜意识里会更加偏向于自己，好像人类总是因为孤单才会选择宠物来陪伴。那么他的猫孤单吗？他从女生那里拿回手机，屏幕还没熄灭，上面是一团黑漆漆的猫咪独自在玩咸鱼玩具，如果不是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一个炸开的煤球。说起来他似乎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即使在家也不怎么跟猫玩，一开始他顾及自己形象，还怕猫毛粘在自己领带或毛衣上。而他的猫也不黏他，对玩具一类的兴致也不高，倒喜欢跟他一起看电影，然后伸个懒腰打起长长的呵欠，困了就在他旁边毫无防备地睡大觉——这是他们算得上亲密的活动。但也有耍小脾气的时候，比如回来晚了忘了加猫粮，怎么喊都不过来，最后还要额外开了罐头，才慢吞吞地翕着鼻子过来，却不让摸，还能边吃边躲，用尾巴扫过他微热的掌心。想到这里明智觉得好笑，连嘴角都不自觉扬了扬。
“对啊，”女生们附和他，“就算有玩具，罐头之类，缺少主人的陪伴猫咪还是会觉得孤单吧。啊，如果能听懂猫咪说什么就好了……”
明智蹭够了把他放下来，又蹲下摸了摸他的头，眯着眼睛笑起来，声音比平时要更温柔一点：“我最近都不是很忙了，可以多陪陪你。”
说完他去浴室洗澡，留雨宫一只猫在原地似懂非懂地歪着头看他。
什么啊，他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在发酒疯吗？雨宫跳上吊床，不自在地甩了甩头，似乎想把明智的味道甩掉。我看起来很孤单吗？他支起来看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黑乎乎一团，只有眼睛亮的。那他是在关心我吗？雨宫突然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像是把散发的酒气吸进了肺腑，视线里窗外零星的灯火都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六边形光圈，有点轻飘飘的。作为一只猫，就算没有奶牛猫的前车之鉴，他也很难对人类产生类似于爱的情感，他们不能陪人类很久，人类也总是能找到替代，该如何去衡量他们之间的爱呢？雨宫也不知道，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投入太多。
那么，明智对他的种种行为和话语，是因为爱，还是愧疚呢？除去里面不确定的真心，雨宫倒希望是后者偏多一些。
人类狡猾且精明，不做无用功的事，做更多的事情为了满足自己，比如获得宠物的爱和依赖，以此成为宠物一生唯一的寄托。他们惯用一些小把戏企图驯服宠物，坐、握手、转圈，然后拍拍头，挠挠下巴，给听话的宠物额外的奖励。愚蠢的人类，雨宫对此不屑一顾，他扫着尾巴想，虽然明智并没有这些惹人厌恶的举动，但也只能说明他的手腕更高明，他对待他更像是对待人类，柔情蜜意，巧言令色，像胸有成竹的猎人，等回过神来箭已然射中靶心。
浴室水声停了，隐隐透出带着香味的热气。雨宫不喜欢那个地方，潮湿，没什么光，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池，人类会把自己整个淹进去，泡得满面红光，就像雨宫偶尔会吃到的虾。
明智关了灯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浴衣，用发带把头发束在脑后，或许是热水将酒精侵染到全身的缘故，露出的脸显得通红且柔软。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球，在雨宫面前晃了晃，问他：“要玩吗？”
雨宫伸了伸脖子看清了球是用自己掉的猫毛做的，黑乎乎一团，还不怎么规整。他心里一惊，想这也太大一个了吧，一开始明智打扫房间时收拾出小小一团，雨宫以为他会和垃圾一起丢掉，结果被恶趣味地悄悄收集起来，到现在差不多有成年人拳头的大小了。虽然雨宫平时舔毛时总会被过长的毛发挂住舌头，但也无伤大雅，现在对比放在他眼前，总算明白了人类梳头看到梳子上薅下一大把头发的心情。
明智把球从地上滚过去，雨宫在原地没动，只抬起软绵绵的爪子按住它，像按住一只不听话的老鼠。谁要玩自己的毛球啊！你们人类会玩用自己掉落的头发做成的球吗？雨宫象征性刨了两下就把球嫌弃的推开，毛球骨碌骨碌滚回了明智那边。明智一愣，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点惊讶于雨宫跟自己的互动，难得得到回应的他又把球丢了回去，雨宫盯着球，再一次把它拨开。一人一猫玩了几个来回，最后雨宫忍无可忍，“喵”了一声直接躲开球蹿上了沙发。
这是生气了吗？好在明智也没打算跟他玩很久，洗完澡之后体温慢慢下降，再加上酒精作用，整个人很快就困了，眼里一片水光，他喊了几声没得到雨宫的回应，只好对着毛茸茸的后脑勺说了声“晚安”，打着呵欠自己去睡觉了。
直到听到平稳的呼吸，雨宫才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跳上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智在熟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猫是独来独往的生物，像雨宫这样的异类更是，漫长的时光让孤单对于他来说都失去了意义，只是偶尔，偶尔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类饲养。可在他看来，作为人类的明智跟自己没什么差别，看上去融入了人类，却始终游离在外，孤单得要命。他凑近了一点，低头闻了闻明智的脸，酒精的气味已经很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沐浴露的甜香，雨宫想了想，最终还是屈下身睡在他弯曲的手臂之间，陪他做一个甜蜜的梦。
4
“我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宠物店楼下是间小小的咖啡馆，老板是奶牛猫，这会儿他给员工放了假，坐在吧台外面看雨宫一个人捣鼓那些虹吸壶，问他，“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到底哪一点引起你注意了？”
雨宫穿着明智杀人时穿的黑色卫衣，他跟明智身形差不了多少，穿上去意外的合身。他给自己调了一杯咖啡，示意给奶牛猫也来一杯时被后者以“太苦了”婉拒，他耸耸肩，端着咖啡坐下，又小心翼翼地点了根烟，两股白烟混在一起，味道很快充满了逼仄的咖啡馆。动物自制力不高，很容易对一些东西上瘾，有些是先天，有些则是潜移默化，就像猫薄荷天生就吸引猫，只不过对于雨宫而言，在这基础上还多了咖啡和烟。其实也不能叫潜移默化，变成人类后雨宫参与了很多人类活动，他东西接收快，学得快，摸索到门道后更是能举一反三。或许有些觉醒的动物不会像雨宫那样安分做一个普通人，动物的习性会影响到变成人后的性格，雨宫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视，觉得每天出现在新闻里的光头政客还像是觉醒之后的黑猩猩。
烟燃到一半，他用右手手指夹着，左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回了奶牛猫一句，“你觉得我们是人？”
奶牛猫愣了愣，被飘来的烟呛到才回过神，他没想到雨宫会问这么一出，张了张嘴，毫无底气地说道：“至少我们现在看上去是人……没错。”他又重复了一次，这次语气里多了些肯定，“但是，你要怎么去界定人类和动物？人类由动物进化而来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会将演变而来的低等生物淘汰，物竞天择。就像肉食动物会扑杀草食动物，哪怕人类俨然自诩高等生物，也时常会有杀人犯登上社会新闻。说到底，人类和动物适用的从来都是同一套法则。”
烟燃尽了，雨宫按灭后又点了一支，眯着眼安静地抽着。尼古丁对猫同样起作用，他懒散坐在吧台上，思绪却转得很快，他觉得自己大可不必计较太多，不用拿人类的那一套来约束自己，他没当一个有所谓猫德的好猫，也不想当一个有道德感的好人，他只想随着自己心情来，变成人抽烟或者喝咖啡，变成猫去电影院蹭几场最新的电影，收获陌生女孩的呼唤。也许正是通过这些东西，他才能切身感受到作为人类抑或是作为猫咪的实感，从而不会感到无趣。但明智的出现，显然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
“这是第几了个……哦，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反正他的动作也越发娴熟了。但没有例外，每次杀完人回家他都会在沙发上坐一会，起初几个我还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大哭一场，可他没有。你应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笑着笑着流下一滴眼泪，像是一道缓缓落下的刀锋，冰冷而锋利，美得让人毛骨悚然。太可怕了，谁知道今天对你和和气气的人，明天就能掏出刀子捅人呢。我要是早点知道他会杀人，或许也不会跟他走。”
奶牛猫对老友的脾性再熟悉不过，很不给情面地笑出了声：“别装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看就是知道了才故意跟他走的吧。”
雨宫咂了口烟，没反驳。一些动物天生就有超强的感应能力，能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和死亡。雨宫作为猫也不例外，那日在宠物店，感觉到明智的靠近，他感应到什么了吗？雨宫仔细回想，当时的自己，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感应到，只闻到了一股烘焙的甜香，他懒懒抬起眼，看到明智领口上还沾了点稀薄的果酱。看上去又蠢又好欺负，就他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明智用好皮囊做伪装骗过了所有人，怎么就不能骗过俨然可以变成人类的猫？人类常给骗子、疯子、杀人狂定义反社会人格，对于善恶自有一套成体系的标准。可是，雨宫想，人类骨子里崇拜英雄，把传闻里惩恶扬善的英雄事迹改变成小说和电影反复传扬，如果明智杀的人是恶人，那他会不会反转成英雄的模样？
“一开始他伪装得很好，可后来我发现了端倪，就知道他会杀人的，或早或晚。”
雨宫本来的形貌是一只五个月大的长毛黑猫，毛是微微炸开的，导致人类形态的他是一头黑色的卷发，瞳孔透灰的缘故还被来宠物店的人误认为视力不好，经常一只猫蜷在角落睡觉，看上去毫不起眼，也鲜少有人来问。明智问奶牛猫要买下他时，他还有点奇怪，不过很快他的疑问得到了回答。他被明智带回了家，还没来得及熟悉新环境，便被绑了起来，安置在一块冰冷的金属板上。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反应快如雨宫，也只能睁大眼，看着人前温和笑着的人下一秒就冷着张脸换上了医用手套，甚至还很有先见性地戴上口罩，连眼睛都藏在逆光的阴影下。这不是雨宫第一次遇到虐猫的变态，他们通常喜欢看猫挣扎、惨叫，但像明智准备这么齐全的还是第一次见，旁边的针管里似乎还有麻醉剂。头顶的灯照得雨宫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望着明智，后者拿刀的手很稳，眼神却在动摇，让雨宫没来由地觉得他跟那些家伙分明不是一类人。一些反社会人格在杀人前基本都是从虐杀动物开始实践的，尤其是弱小的、还没成年的猫咪。不过不要紧，雨宫想，大不了再来一次，他只要变回人形，就能解决这个麻烦。就像他第一次被人划开条口子，奄奄一息时突然觉醒，变成了人类。
但这次他等了很久，久到手脚开始发酸，比刀尖先落下来的是眼泪，滴在他曾经的伤口，让遥远的记忆开始发痛。随后他感觉身上的束缚一松，迟疑了会儿站起来抖了抖腿，一瘸一拐地跑开，听到明智在身后说，“对不起。”
奶牛猫听完问他：“哪里不一样了？”
“你为什么会爱上人类？”雨宫反问道。
听上去毫无关联，但奶牛猫还是回答：“她好看、温柔，对我好，会带我散步……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把我当做宠物，而是陪伴她的朋友。所以我是心甘情愿守在她身边，守护和她有关的一切。”
奶牛猫咂摸过味儿来，倒抽了一口凉气：“我天——你不会是——”他不说话了，雨宫也没说话，沉默让一切显得不言而喻。其实雨宫很想反驳说不是那样，但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他坐在高脚凳上，把腿晃来晃去，像在晃一根烦躁的尾巴。
他最后抽了根烟，跟奶牛猫道别。在这里消磨了一天时光，他必须赶在天黑前回去，安安静静守在门口等明智回家。为此他抄了近路，挤进酒吧街逼仄的小巷，由于穿着明智的衣服，他不好变成猫的形态，只能充耳不闻，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黄昏时分这条街的人多了起来，形形色色，个个漫不经心，仿佛等待着一些奇妙的丝线将他们牵连。雨宫想他的过去确实和他们没分别，就算变成人，他和普通的芸芸众生一样，做不了英雄，也成不了恶棍。或许猫本性里的懒并没有随着觉醒而改变，他渴望接触人类，又害怕无法抽身，只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告诉自己只有漠不关心才是安全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脚步越来越快，他想回去，想回到那个能被他暂时称作“家”的地方，他觉得这样也不坏，起码能毫无忧虑地做一只猫。
也仅仅只是一只猫，觉醒成人类并没有让他拥有什么额外的技能，雨宫随心所欲惯了，猫的行径在人类社会行不通，反而磕磕绊绊，摸爬滚打后才慢慢了解人类的规则。他在一个又一个的活动中学乖了，长记性了，变得更加懒散圆滑，凭借一点经验让做人像做猫一样简单。然而面对明智时，他无计可施，只能丢盔弃甲，凭借本心。过多的思考让他放慢了脚步，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黄昏时分天已经不那么亮了，小巷挤在新式酒吧街和老旧居民楼之间，透不进一点天光，雨宫视力极好，看到明智在黑暗里，用一把装了消声器的枪，射穿了男人的脑袋，男人贴着墙软绵绵地滑下，血呈放射状铺开，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明智后退几步，像刚完成一幅油画的艺术家，全面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摸索着下巴，嘴角慢镜头般的上扬，变成雨宫再熟悉不过的艳丽笑容，那一刻他有所感应地抬起头，看向雨宫在的地方。
灵活是雨宫变成人之后仅剩的优势，他迅速闪到视线盲区，却不敢确定明智有没有看到。他现在心跳很快，像一颗拳头由内往外快要击碎他的胸腔，他目睹了明智的杀人现场，锐利的眼神让雨宫想到雨夜里出来觅食的食肉动物，鬣狗或者花豹。那很好，雨宫冷静地想，至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是同一科的动物。
5
明智今晚又哭了。他回家先是洗了很久的澡，穿着浴衣出来把雨宫捞到腿上一起看电影。他用的沐浴露跟自己那款好像，雨宫闻了闻，是相同的草莓牛奶味道。雨宫靠在他的肚皮，洗了澡暖烘烘的，让人想睡觉，可他想认真钻研那些晦涩的电影，好明白他的眼泪究竟是为什么而流。明智在家的话很少，一人一猫的沟通倒是默契，通常明智一有动作，雨宫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是身为猫咪为数不多的优势——明智可以以最原本的状态面对他。
雨宫当然不喜欢明智的营业状态，连猫都能看出他不是出于本心，为什么人类偏偏不懂，还趋之若鹜。兴许是雨宫对女主持的态度过于敌意，等人走后明智把他抱起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湿漉漉的鼻子，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她。雨宫假装去咬他手指，见他不躲，只好闷闷地“喵”了一声作为回答。明智在他头上拍了几下，顺了顺毛，才说：“下次我会拒绝她的。”雨宫不担心他是临时哄自己开心的说辞，明智是个行动派，不知道做了什么让女主持再也不纠缠，之后也再没来过。
这会儿电影已经到了尾声，是个十足的悲剧，他能理解明智为什么落泪，可他是在哭剧中人物，还是共情到自己，还是说明他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雨宫又不明白了，他看懂了电影，却看不懂明智。照理说看完电影明智就该睡觉了，但他似乎并不困倦，把玻璃瓶剩下的果酒全喝光了，有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眼泪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今晚他似乎格外兴奋，或许跟酒精有关，又或许跟他刚杀了一个人有关。书上说疼痛和死亡能刺激多巴胺的分泌，以此获得某种程度上的快感，那么杀人也是吗？
雨宫昂起头去看明智，只能看到他的下颌骨。明智算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从冰箱里分门别类放好的食材就能看出，衣柜的衣服也要整整齐齐罗列好，书本要按首字母排序，却又能容忍雨宫把玩具丢得到处都是，或者做清洁时雨宫突然从后面蹿出来踩几个黑乎乎的脚印。明智不会发火，只是笑容恐怖地抓着他洗澡、洗耳朵、剪指甲，遇到不听话时会把他抓起来讲道理，涂了草莓沐浴露的雨宫滑溜溜的像泥鳅，哪会那么轻易让他抓到。一通折腾下来通常先是雨宫服了软，他趴在澡盆边垮着脸看上去生无可恋，怎么会有人连小猫咪都不让步啊！但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明智跟杀人犯挂不上钩，谁能想到热心温柔的侦探先生私下的爱好竟然是杀人，这完全违背了推理小说十诫嘛。
明智喝完了酒，站起来往阳台走。为了猫咪的安全着想，明智找人把阳台改成了封闭式的，这会儿他抱着雨宫，推开窗把他放在窄窄的窗口上，用手臂圈住他。风很大，把雨宫的毛发朝两边吹开，他有点站不稳，向后退了退贴紧明智的胸口。靠近热源让他感到十分惬意，在凉爽的夜晚，把困意化到了实处。他打了个呵欠，刚好抬起头，看到明智低下头来看自己，带着酒气的呼吸掺杂在夜风里，又轻又柔，只是语气有点可惜：“今晚没能陪你一起看落日。”
那就明天。雨宫有点困了，转了一圈找到合适的位置蜷成一团，把头贴近明智的心脏。
“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他抬头看了会没有星星的夜空，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说话，他的声音被酒精泡过，非常哑，又非常低，晚风一吹，很快就消散了。
我知道的啊。雨宫懒懒地应了声，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他接着说：“虽然人类的结局都是死亡，但像我这种人，迟早是会下地狱的。”醉意慢慢上头，他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其实有时候没能陪你的原因是因为我杀了人，一开始还好，为自己杀人，到了后来慢慢变成了为别人杀人，好似我天生就该跟死亡相伴，连陪在我身边的，都是被称作‘不详’的黑猫。”
听到这里雨宫“喵”了一声，提醒他是他先来招惹的。
似乎察觉到雨宫的不满，明智发出轻笑，安抚似的挠了挠雨宫的下巴。“或许杀人这种事情是有预兆的，在我还是小学的时候，把带头孤立我的人推进了水池，挨了多少骂倒记不清了，唯一能回想起的就是当时后悔的心情，后悔他怎么没有当场淹死。后来没人欺负我了，我也找不到机会让那些讨厌的人死掉。”雨宫察觉到明智讲起这些没有一丁点愧疚和痛苦，甚至于还有种隐秘的畅快，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是正常的吗？或者现在听他讲述却无动于衷的自己是正常的吗？都说小孩子感情单一，爱纯粹，恨也纯粹，但来去如风，很快就被一些新鲜事物夺去注意，谁会一直将强烈的杀意保留至今并让它成为现实呢？
“你说我能被称作人类吗？我杀了人，只有动物才会互相残杀。”
人类当然也会互相残杀。如果在平日里，雨宫肯定不会听到这个问题，但现在明智明显是醉了，果酒和啤酒混合的后劲很大，让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都散了焦。
雨宫想说他醉了，别说了，开口却变成无意义的猫叫，对他造成不了实质性的影响。
“许多人喜欢我，口口声声说愿意为了我去死。那我就成全他们，不好吗？”
“第一个是那个执行导演，骚扰了很多人，我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于是我杀了他，用的平时拆快递的折叠刀。过程并不难，如果一个人对你有多图谋，你的顺从才会让他露出破绽。我是在他洗澡的时候杀的他，整把刀没有遮挡地斜插进颈动脉，可惜了，没怎么挣扎就死了。让我下定决心杀他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说猫是养不熟的低等动物，他养过，然后‘失手’把它摔死了。我想他既然可以决定猫的死活，那我为什么不能决定他的死活？”
当然不能。人类不能杀人，就像动物不能爱上人类。就算他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用明智去承担杀人的后果。雨宫有点想念他在电视上的样子，温柔英俊，适合出现在高中女生甜蜜的美梦里。雨宫觉得自己的表情应该很严肃，但他现在是一只猫，他要阻止明智说下去。
明智先一步把他抱起来，注视着他的眼睛：“当然能，爱不会拘泥于人类、动物或者静物，但一定不会是骚扰我的混蛋。在杀他之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会选择我的猫，只有我的猫会毫无保留的爱我，就算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魔，也会每天守在门口等我回家。这个世界这么大，你却选择留在这里，做我的猫。”他凑近了去蹭他的额头，笑着跟他说，“谢谢你。”
明智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脑子还是晕乎乎的。收起你那一点感谢，雨宫想，他只不过是把漫长的时光分给了明智一点，每天在门口等他也只是因为这么做明智会挠他的下巴，还会多开一个罐头，才不是毫无保留，自以为是的人类。
他走进卧室，明智已经睡得很深了，他叹口气变回人形帮忙把被子盖好，站在原地又看了明智一会，然后蹲下来，小心翼翼凑近他，落下一个如同夜风般的轻飘飘的吻。他想，就算知道这个人曾经想要杀掉自己，就算知道他们之间注定失败的结局，但他还是朝他义无反顾地跑了过去。
6
几天前有访谈节目邀请明智谈论最近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今天早上节目刚好播出，里面一脸正义呼吁早日抓到罪犯的人正悠闲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他又把节目切换到早间新闻，欣赏打满马赛克的现场图片。雨宫背过去“咔哧咔哧”吃着冻干，心想哪有人一大早拿血腥图片下饭，就算打满马赛克也不行。而明智笑意盈盈，听到专业人员分析罪犯至少有两人时，忍不住皱起了眉。雨宫觉得明智现在的表情过于惊悚，任谁看都是反社会人格本格，连续杀人犯本犯。不过在家里，他也不必强求他非要做到无懈可击。
出门前明智照旧会陪雨宫玩一会，夏天已经到了，雨水丰沛起来，空气显得更加潮湿。唯有明智身上干净清爽，有股草莓的甜香。雨宫躺在明智怀里等他给自己梳毛，配合地发出呼噜声。这么久了撸猫手法还是没有一点长进，但谁让自己喜欢他呢，不过他又不会知道，装装样子糊弄过去吧。
“我知道的。”
雨宫疑惑地抬起头，明智却好似从来没开口一般安静梳着他打结的毛发，梳完后拍拍他示意他跳下去，一切都正常得仿佛是雨宫出现了幻觉。他换好衣服，临走时还跟呆在原地的雨宫说“我出门了”。
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明智走在街上，如果雨宫此时能看到他的表情，就会明白那是一种达成目的的喜悦。都市怪谈那么多，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是亲历者。就像现在还有人类坚定不移地相信平行时空，虫洞隧道，外星生物，那么家里的猫会变成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明智的本职是学生，副业是个侦探，是个解决了几起大案子的侦探，头脑比一般人类要灵活得多。他当然能发现他的猫胡须上的烟味，毛发上的咖啡味，还有少了几毫米的酒，就算他极力用猫的特征掩盖过去，还是会留下微妙的不同。还有偶尔跟踪自己，在杀人假装离开后，回到现场，他站在巷子里，看更里面的青年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擦拭血迹，尽可能擦除更多的痕迹。青年头发是卷的，皮肤很白，不常见的灰色瞳孔在黑暗里像月光石一样盈盈发光。
他盯着他看了会，觉得他不娴熟的手法势必会留下更多破绽。不过无所谓，他笑了起来，随后转身离开，没人会怀疑他的猫，除了他。
今晚他又来杀人，杀人对象跟他没什么仇怨，只是挡了别人的路，必须由他清算。他穿着规矩的白衬衫，已经不需要用黑色卫衣来掩饰，手段也更加干脆熟练，沾不到血。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杀人犯都习惯在犯案后折返案发现场，一开始他可能是为了欣赏第一发现人惊恐的表情，到后来，他更喜欢在现场留下一些无伤大雅的痕迹，好让他的猫为他操心，变成人来再一次清理痕迹。雨宫穿着他第一次杀人的那件黑色卫衣，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抓到你了哦。”
雨宫觉得自己再怎么不清醒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出现同样两次幻觉，他抬起头，人类的形态终于让他的表情丰富了一些，他呆呆地看着明智走过来。头顶那些破路灯和旧招牌闪着的光，把明智那张英俊的脸衬得格外诡异。雨宫想，他要是此刻下地狱，那明智就是来索命的鬼。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明智每走一步，他就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略显无措地缩在墙角。
他是不是该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不过没什么意义，事实摆在他面前，还被当场抓包。太狡猾了，明智怎么能拆穿他所有的秘密。不对，他还有一个，仅此一个，绝对绝对不会被明智知晓。
他眼睁睁看着明智走上前，脸贴得很近，让雨宫怀疑他是不是想蹭他的额头。太近了，如果雨宫此时是猫的形态，那一定会炸起全身的毛发。原因无他，只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他不会什么自保的技能，人类的指甲又不足以划伤人，何况他对着明智漂亮的脸蛋根本下不去爪子。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认命，就算明智此时要杀了他，他也只能苦笑着把秘密带进地狱。
来吧，动手吧，反正你老早就想杀了我。雨宫把脖子往前一抻，这样他们离得更近了，把对峙变得像一场即将到来的接吻。
但想象里的刀光和血光都没有出现，因为明智抬起手，用拿过折叠刀的那一只托住了他的后脑勺，轻而易举地拆穿了他要用生命守护的最后一个秘密。
他嘴角是缓慢上扬的，像一把插进心口的刀，“那就再吻我一次吧，像我熟睡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