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中山王墓里随葬猎犬佩戴的金银项圈
战国中山王墓里随葬猎犬的骨架。
■李立华
2018年,是农历戊戌年,即生肖纪年的狗年。狗在十二生肖中居第十一位,与十二地支配属“戌”,每天晚上的七点至九点又称“戌时”。狗个性忠诚、机敏,它的叫声又正好与“旺”字谐音,是家业兴旺的象征。因而在民间,狗的形象广受人们喜爱。
河北博物院陈列展出的文物中,就不难寻觅到“狗”的身影。它们已不再是单纯的动物,文化意义丰富而深刻。我们不妨一块去找找看——
猎犬项圈,令人惊艳
在古代,狗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非常重要。狩猎、看家、食用、祭祀和随葬,都少不了狗。在早期一些墓葬中,发现了大量的殉狗遗迹。这种风俗可能既有驱邪、警戒的考虑,也是人们期望忠犬在另一个世界中仍能陪伴主人。作为猎犬,伴随主人捕捉猎物,帮助主人获得食物,是它们对于人类而言最大的价值所在。
春秋战国时期,由于狩猎之风盛行,猎犬获得了一展身手的极大空间。《吕氏春秋》记载:“齐有好猎者,终日不得兽,入则愧其友。推其所以不得兽,狗恶故也。欲须良狗,家贫不能得。乃还疾耕,疾耕则家富,家富则有良狗,有良狗则数得兽矣”——作为参与狩猎活动的先决条件,竟然是必须“家富”才能有“良狗”,可见一只能争善战的猎狗身价之不菲。
河北博物院《战国雄风——古中山国》展厅,展出了两件金银项圈,它们出土于战国中山王墓殉葬坑中两具狗骨架的颈部。项圈以狭长的长方形金片、银片卷成扁管状,外面正中有一凹沟将管平分为两部分,内层中间有合缝,四角作细孔用以联缀。金银两种管相间穿在革带上,外侧中间缀一铜环可结带。其中,一件项圈由九枚金管和九枚银管组成,银管共重63.3克,金管共重109.2克;另一件项圈由八枚金管和八枚银管组成,银管共重65.1克,金管共重93克。管的背面,刻有相同的文字。殉葬坑中,两具狗骨架四肢向前,头向南并排躺卧。由骨架推测,两只猎犬体积庞大,身长约90厘米(不包括尾长),高约63厘米。经专家鉴定,两只狗的年龄七岁左右,均为雄性。战国中山国盛行田猎,出产的猎狗“北犬”在当时十分著名。据汉代燕人韩婴所作《韩诗外传》记载,战国时“北蕃中山之君,有北犬晨凫”,为魏文侯所喜爱。魏公子击封于中山后,曾访求这两种特产,献给文侯。
中山王的爱犬佩戴金银项圈,既反映出中山国君生活的奢侈,也反映出猎犬在当时社会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文物见证,游牧雄风
作为一个由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国家,战国中山保留了大量游牧雄风,剽悍勇猛,具有尚武喜猎的精神。对于王室与贵族来说,狩猎既是一种锻炼体魄、娱乐身心的游戏,又是一种礼仪,即“大嵬礼”和“射礼”。通过狩猎,既能对臣下进行军事训练和检验,其猎获之物,还可成为祭祀祖先的祭品。对于一般平民百姓来说,狩猎则是必不可少的生产劳动,也是一种劳役。
战国中山国遗址出土的文物中,就有许多具有游牧民族色彩、表现狩猎及弱肉强食题材的文物,彰显了一个传奇国度的猎猎雄风。著名的“中山三器”之一,出土于中山国王墓的铜圆壶上,镌刻有“惟朕先王,苗蒐田猎,于彼新土,其会如林,驭右和同,四牡汸汸,以取鲜薧,飨祀先王”的词句,记载了中山王率领大批臣子与军队,在新占领的燕国土地上,进行狩猎的浩大场面:狩猎队伍从四面八方向包围圈的中心聚集。密密麻麻的旗帜像树林一样,飞速前进的狩猎车发出巨大轰鸣声,受惊的猎物四处逃窜……其实,这种大规模的狩猎活动,带有明显的军事训练性质。
另外,从战国中山故地出土的大河光石(守丘石)铭文中“监罟囿”三字可知,在中山国都城外还建有专用的苑囿(养殖动物的园林),并派官吏率军队把守。说明中山王不仅到野外进行大规模的狩猎,还设置专门园林以供随时狩猎游玩。这种形式的狩猎,为的是娱乐身心,强健体魄。
铜盖豆上,走犬逐兔
河北博物院《战国雄风——古中山国》展厅,还展出了一件狩猎宴乐图铜盖豆,1981年出土于平山县三汲乡穆家庄村战国中山鲜虞贵族墓。
这件铜器的捉手顶面、盖面、器腹、柄座上共有七组图像,器盖饰两组相同的狩猎和宴乐图像。图中有一座两层楼台,二层楼台上几人饮酒观景,伎乐们跪坐在楼下演奏编钟、编磬、吹笛和击鼓,二伎起舞,一派歌舞情景。楼外,射手们手持弓箭正在射猎雁群,有的大雁在天空飞翔,有的飞雁被射中跌落下来,有的飞雁被长檄射中,索缠雁颈,雁拖长檄进行挣扎。铜豆腹部饰两幅人兽肉搏的图像,猎人们半裸身体,有的手持刀剑躬身上前,正将利刃刺入野兽心脏;有的操着长矛,正在追捕奔逃的小鹿;两个猎人头戴鸟形头饰,身穿羽衣伪装成动物,正与猎物格斗;一个牛首人身者位于图中央,似是人兽搏斗的指挥官。几只还未被追捕的野猪、兔等正慌不择路仓皇奔逃。豆柄座上也饰有相同的采集和狩猎图像。
铜盖豆上所有的狩猎场面,人和兽都在激烈厮杀、奔逃,气氛紧张,看得人惊心动魄。由此,不禁使人想起《淮南子·原道训》所述:“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走犬逐狡兔,是战国时期民间一种极为流行的游戏,正如《战国策·齐策一》所言:“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者”。用于“走犬”的狗,是由专人培育的良种猎犬,这种犬身高腿长,奔跑速度极快——中山王墓那两具殉狗的骨架,就非常符合“身高腿长”的特点,应该属于“走犬”中的“战斗犬”。“走犬”游戏,一直延续到汉代。关于这一点,我们从淮阴侯韩信临刑前的浩叹(狡兔尽、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中,即可见一斑。
历史上,战国中山既是一个神秘王国,也是一个传奇王国。在当时诸侯争霸群雄迭起的局面下,中山国作为一个“千乘之国”,长期驰骋于大国之间,成为仅次于齐、楚、燕、韩、赵、魏、秦的战国“第八雄”。所凭借的,不仅是坚忍不拔的顽强精神和灵活多变的外交战略,更是秉承了游牧民族喜猎善战的威猛雄风,并拥有独特而实用的田猎用具和兵器。从这个意义上说,战国中山国遗址出土的大量田猎、军事文物,揭开了这个传奇国度的众多谜底,彰显了这个国家能够在动荡年代生存并发展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