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团设定,我不追星的很多是乱写的
*只是摸鱼,后续随缘,大概能苟到12章
-6
昨天的演唱会果然上了微博热搜,还有雷狮、安迷修和金吃pocky的事情也上了热搜。
他们两个这样做只是想让更多人入股雷金,安金而已。可没想到却起了反效果,入股的人没多不说,还让更多的雷安粉去黑金了。
【操!!这个King怎么这么恶心啊!!贴完安哥又贴Ray,太婊了吧!!!】
【同意同意,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人喜欢King,傻白甜一个,就知道蹭别人热度】
【求求你了King!!!放过雷安...
【求求你了King!!!放过雷安吧,你退团好不好!!!】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雷安啊啊啊啊啊啊可恶的King,太恶心了吧,是不是给公司塞钱了啊!!】
【贱人金狗!!滚出AUTU!!!】
一大早起来就能看到这些恶言恶语,金把自己缩成一团,麻木的滑动着手机。手机透出的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昔日那双充满活力的蓝瞳此时暗淡无神。房间的窗帘被拉上,或者说这副窗帘自从金居住在这里后就曾未完完全全的打开过。
今天是第二场演唱会,在上午9点开始,下午还有现场签售,不过那对金来说就是煎熬,因为没人在他的队伍排队,有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微博上每一句黑他的话都像一把刀插在金的心脏中,他果然还是招黑了……好像还给雷狮和安迷修添麻烦了。
眼泪并没有从眼眶里流出,金才不会哭呢,他已经习惯了。他们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反正也伤不到自己,大不了不去看微博了。
金从房间里出来,安迷修坐在沙发上,在看手机。他见到金起床了就赶紧把手机收好,起身微笑着说:“金,你起床啦?我去给你打早餐吧。”金仔细一看,他发现了自家队长的黑眼圈,而且他的笑容很勉强,看上去十分苦涩。
安迷修很愧疚,昨晚微博开始黑金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害了金,他明明只是想制造和金的粉红而已……
他的黑眼圈是昨天熬夜和黑粉对骂骂出来的。
金看了眼安迷修,他沉默。随后他恢复了自己标志性的微笑,充满活力的说:“嗯!谢谢队长,今天也要加油啊!”
看着他这副模样安迷修只会更加心疼,但是他有什么办法,他扯出一个笑,揉了揉金的头发,用和平时一样温柔的声音回答他:“嗯,加油。”
今天上午的演唱会和昨天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雷狮被公司批评加上微博的事后他也不敢皮了,乖乖的和安迷修卖了点腐。
“GodRose大人我好爱你啊!!!”
“啧,我不需要渣渣的喜欢!”
“啊啊啊啊他骂我了他骂我了!!!”
“……”
“Grey我超喜欢你!!”
“嗯。”
“你、你唱歌好好听、!!”
“谢谢。”格瑞头也不抬的签下名字,
呜呜哥哥好高冷但是好帅!!
“请大家不要插队,一个个来哦!”
“天气很热,记得多喝点水啊!”
“谢谢喜欢,请以后也要多多支持AUTU啊!”
“呜呜呜安哥好温柔啊!!好想嫁!!”
“Ray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嗯?呵,我喜欢金发蓝眼睛的。”
“啊……我不是金发我现在就去染”
“哈,有些东西不是你去改变就能改变的,做自己最好,小甜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Ray哥哥好A啊啊啊啊啊!!”
“King要好好休息噢,我会支持你的。”对面的女孩带着口罩,给金塞了一根棒棒糖,用漂亮的橙色星星纸包住了,金十分感激的收下了糖果,朝对方笑着道谢:“谢谢!!”
他今天也收到了不少礼物,也有很多金粉特意赶到现场了,他还见到了在群里很活跃的ID为安迷修官方认证老婆的女生。昨天她在Q群里说今天她会来,还晒出了送给金的礼物。所以金看到那个自己的人偶时就知道她是群里的那个女生了。
“金金我喜欢你好久了!!!呜呜呜不管怎么样我最喜欢你了!!你一定要加油啊!!!”对方看上去还只是个学生,梳着两个可爱的丸子头,和金告白的时候眼睛一下子红了,“金金,还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你要坚持,下去,我们所有金粉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金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就是矢量,他昨天就知道女孩要和自己告白了,但现场听到的时候他还是感动了一番,金的声音有些嘶哑:“谢谢……谢谢。”
之后女孩去排安迷修的那条队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和金挥手,金也向她招招手。
之后金这里都没什么人了,他就到后台休息了一下。其他人还在工作,嘉德罗斯已经热得有些不耐烦了,工作人员让金给大家拿点水来,金十分乐意。他想吃颗糖再去,从口袋里拿出刚刚那个女生给的糖果,拆开包装的时候金还在想会不会是橘子味的。
但是他拆掉包装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股恶寒涌上全身,金的脸都白了,他定在那里,说不出话。
橙色的糖果中间有一片刀片。
金在颤抖,他低着头,那个锋利刀片就像把刀一样刺在了金的身上。他今早才说了什么来着……?只要自己不去理会,他们就伤害不了自己。
可是现在,原来那个好好休息,是让他去死的意思么。
啊。
金咬紧嘴唇,强忍泪水不让它流下,身后有工作人员催金怎么还没把水拿来。金就把糖果扔了便不再说话,给其他成员拿了水来。
给嘉德罗斯递水的时候,金的脸色十分惨白,嘉德罗斯见状想问他怎么了,可他正想问的时候对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的走了。
“渣渣——敢无视我!?”
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感到十分无力也同时感到无助。周围有很多人,不知从何时开始,金看着那些人的脸,都变成了地狱中的鬼。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露出尖长的獠牙,等待着一个机会将自己拆吞于腹。
金现在才见识到了黑粉的可怕,那个刀片,如果自己没看到咬下去的话,舌头一定会被切断的吧。
金忍不住捂住嘴干呕。
第二天结束后金一直不在状态,安迷修叫了他好几次金都没有听到。安迷修担心他是不是太累了就让他赶紧去休息了。然而金不知道的是,黑粉的可怕,远比他想象中的大。
直到下场的时候金也只是在强撑,那个勉强扯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金听到声音后回过头,可没想到却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脸。
啪——
金被格瑞拉下台的时候脚一软没站稳,他倒在格瑞的怀里,晕了过去。
等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脸上的鸡蛋已经清理干净了,身上也换上了睡衣。雷狮坐在床边玩手机,见到金醒后,问:“你醒了?”
“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没事。”金想坐起身,雷狮帮他扶起来,顺便用枕头给他垫背。
“雷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头还是很疼,金伸手揉了揉自己被砸的地方,不得不说,鸡蛋砸头真的很痛。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吗?”雷狮半眯着眼,他凑到金的面前,“你不想见我?”
“不是!我没有……”雷狮呼吸的热气打到金的脸上,眼前出现雷狮放大的俊脸让金的耳朵有些发烫。还好安迷修这时进来了,见到雷狮和金靠的那么近,他忍不住皱眉:“雷狮你干嘛!”
安迷修快速走到金的旁边,关心的问:“金,你没事吧?”他将热水递给金,“来,喝点水。”
“嗯!谢谢队长。”金接过。
“在家叫安哥就好了。”
“好的,谢谢安哥!”
“乖。”
雷狮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暗暗的翻了个白眼。
“金,公司已经派人去查那个黑粉了,没事的。”
“嗯……”金低下头,语气沮丧,“我果然,不讨人喜欢吧……”
“才没有!”安迷修急忙解释,“我、我很喜欢你……”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安迷修脸红着别过头。
见安迷修这副害羞的模样,金被他逗笑了,“哈哈,谢谢你,安哥。”
“嗯……”安迷修点点头。
雷狮不爽了,他拉过金的手臂:“我也喜欢你啊!”
“诶。”
“雷狮你干嘛!快放开金!”
金呆住了,不是吧?雷狮也喜欢他?那个人气超级高的雷狮?怎么可能……
见金一副迟疑的样子,雷狮心里一横,“我没有讨厌你啊,我、我挺喜欢你的,小鬼……”雷狮松开金的手,少见的脸红了,他别过头挠挠自己的脸,“还有昨天的那个pocky,对不起,给你招黑了。”
雷狮此时就像一只大猫猫一样,昔日那股如雄狮般威风的气场全都不见了,听到雷狮的道歉,金先是感到惊讶,随后他捂嘴笑了,“没关系,我也喜欢你,雷狮,我还以为,你也讨厌我呢……”金垂眸,笑容变得苦涩,想起雷狮之前对自己的态度,金以为雷狮和别人一样看不起他是空降生。
嘉德罗斯一开始就站在门口外面,他在偷听里面的对话,但他不敢进去。嘉德罗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进去就会打破这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渣渣不喜欢他,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雷狮和安迷修的日常拌嘴逗笑了金,他现在觉得好很多了。一扫之前被扔鸡蛋的不愉快,金打起精神来,黑粉而已嘛,他自己走得正行得正,怕他们干嘛!
“我的礼物?”金接过礼物盒,挺大的一个盒子。
“我就说啊,金还是很受欢迎的,”安迷修在一旁说,“快打开看看吧。”
“嗯。”金小心地拆开包装,等他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那盒子的一瞬间,他的视野被一片鲜红染上了。
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出来,嘉德罗斯急忙打开房门,他不会忘记的,那一副多么让人心寒的惨景。
雷狮和安迷修依然保持着开盒前的姿势,只不过是他们的脸上都染上了惊恐的表情。金的手里还拿着盒子,鲜红的油漆喷了他一脸,还有的溅到了墙上,就像什么分尸溅血的场景。金绝望的瞪大了眼睛,金没有什么表情,红油漆顺着脸滴下,滴到了盒子里的“礼物”。
那是一个用蜡做的金的头部的模型,脸上被切了很多刀,已经面目全非了。它的嘴里有个管,油漆就是在这里喷出来的。盒子里面用红笔写了很多金的名字,还有用黑色签字笔写的一句话——【你终究会下地狱】
看吧,
你善良,世界不一定会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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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回复:送糖,扔鸡蛋,送礼物的黑粉不是同一个人,金宝黑粉很多。
大家别哭了坚强一点。相信我,全文最虐的一章已经过去了。
通知:因为连续几天的日更让我欠了很多作业没写老师要打我了,所以这几天暂停更新,等我补完作业先。
给我看清楚安迷修官方认证老婆是真粉,送糖果的是另外一个人家是很好的小姐姐不许骂她
感谢您对《团宠黑粉多》的支持(′▽`)ノ
☆说是番外其实这是些在正剧中可能都不会出现的设定
☆ooc有,垃圾文笔有
1.嘉德罗斯其实不讨厌金,还不如说是喜欢他。就像那些遭女生讨厌的小学男生行为,为了引起喜欢的人注意就一直欺负金。的确引起注意了,但是被讨厌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一直欺负金金,每次欺负完金都会非常后悔但又放不下面子去道歉。
2.AUTU身高排序:雷狮>安迷修>格瑞>嘉德罗斯>金
3.AUTU的官方站位:雷狮格瑞...
3.AUTU的官方站位:雷狮格瑞金嘉德罗斯安迷修(金的确是对称轴。)
4.雷神之锤就是雷狮本人,雷狮一有空就会待在自己房间带着眼镜抱着电脑在桌前产粮,每次都会写到半夜导致第二天被经纪人批评。
5.安迷修自从喝醉那次就再也没和金做过了,本人也羞涩得很,平时能拉拉小手就很满足了。
5.安迷修没禁止金在宿舍不穿裤子乱逛时金总是毫无防备的只穿一件上衣和内裤就跑出来找吃的,大家看到会脸红,所以禁止金不穿裤子是大家一起向安迷修提出的。
6.刚开始金不习惯穿裤子睡觉,被安迷修抓到的话会被打屁股(开玩笑的打)
8.格瑞绝对不允许别人进他房间,敢进去就杀了你那种。
9.雷神之锤很多作品都是车车,写得还特别香的那种。
10.安迷修曾经忍不住偷偷溜进金的房间里偷亲他一口,有次差点被熟睡的金一翻身搂住脱不了身。
11.嘉德罗斯脾气很臭,小辣椒这个名称是雷狮用小号爆在微博上的。
12.嘉德罗斯很多黑料都是雷狮爆的
13.嘉德罗斯曾经让雷德去扒雷狮的黑料
14.金心中的好感:安迷修>格瑞>雷狮>嘉德罗斯,安迷修是亲切的队长,格瑞是他当练习生时第一个认识的人。
15.公司曾经想推过瑞金的cp,以练习生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为粉红,被嘉德罗斯嘲讽了“这家伙认识渣渣哪有我认识的早”,所以公司就取消了给瑞金的cp。
17.安迷修最近签了部电影,将作为男主角出演。
18.雷狮老被狗仔拍到半夜偷偷出去吃烤串。
19.之前没人在家的时候金金喝醉了,在餐桌那里用桌角磨自己的下体,还好安迷修回来了,不然就出大事了。
20.金金喝醉后很开放(安迷修和格瑞很清楚这点,特别是安哥)
21.安迷修喜欢看动画片,最喜欢看小马宝莉了,他的口头禅是:友谊就是魔法!
22.嘉德罗斯平时有空会找雷德去学习一下恋爱经验。
23.雷德和祖玛私下是情侣,但是嘉德罗斯没看出来。
25.GX是作者(光寻)本人。
26.神近耀喜欢吃九文鱼,他以前曾给九文鱼写过歌。
27.金很喜欢神近耀写的九文鱼之歌。
30.神近耀和金之前的那个双人游乐场门票已经去玩了,金金很开心,神近耀也很开心,两个人还拍了合影发微博。
31.有人拍到雷狮在游乐场,疑似和对象约会???
32.有人拍到嘉德罗斯出现在游乐场里,似乎和雷狮是同一天。
33.微博上有雷嘉的cp话题,主梗是游乐场约会。
34.all金里最火的cp是:安金>雷金(雷狮自己写的多)>瑞金>嘉金(好惨)
35.嘉德罗斯曾花钱让别人写嘉金同人文。
36.金很有钱,但是本人比较勤俭节约。
37.金和国际巨星秋长得很像,有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姐弟。
38.著名导演银爵好像对金挺感兴趣的,想找他拍电影。
39.嘉德罗斯的黑粉仅次于金的而已,他以前好像是个不良少年,总是找人打架。
40.格瑞的格斗技术意外的棒。
41.AUTU最能喝酒的是雷狮。
42.神近耀的经纪人老是骂人,因为他总是不按公司安排。
43.耀金在all金圈里比安金还火
44.格瑞虽然是面瘫,但是那天和金接吻后回去笑了一个晚上。
46.金是嘉德罗斯和安迷修的初恋。
47.在练习室休息安迷修和雷狮有时会斗舞
48.雷狮最讨厌的cp就雷安和雷嘉了
49.雷神之锤和矢量,大罗神通棍是好友,前者是为了安利,后者是为了对骂。
50.不扩列哈
51.安迷修承认自己有时候就像个痴汉一样
52.金金的脑子不太好使(学习方面)
53.如果给作者发涩图他会给你买的股暴涨
54.AUTU曾经一起去温泉度假村旅游过
55.金不知道,其实有很多人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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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我是双更好了。
夹了点私货
p12是点的学园pa捏
欺负老婆的屑狮罢了()
后面是一点摸鱼
万圣节快乐,还是改了官服吼吼吼
秦彻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虐身虐心!彻子哥后悔爆哭,追老婆!
字数超多7K+结局he!下篇正在敲了预制菜有ooc
宝宝们这篇文末有抽奖!私一个宝宝发8.8
01
和秦彻在一起两年多了,但今天,争吵却像暴风雨般猛烈
你们头一回吵得这么凶
“我跟你说过,你不能去”秦彻声音冷如冰刀
他压低着声线,红色的眼眸愈发暗沉:
“你知不知道进化后的智慧型流浪体有多难对付?蒋楠发疯,你也跟着发疯?”
......
你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秦彻却冷冷地继续道:
“你们灵空行动部的那几个上司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为只有自己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但出了事谁负责?你如果受伤了叫我怎么办?要我炸了你的灵空吗?”
秦彻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直接往你心上刺
你眼眶不禁有些泛红,缓缓开口:
“秦彻,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在灵空行动部的每一天,我都做好了面对危险的准备”
“这是我的职责,当初你答应过我,在这块不做干涉的,但你现在要食言吗?”
你红着眼圈看着他,你热爱着你的事业,也放心不下队友
更担忧在流浪体阴影下活着的每一个无辜的人
但秦彻这次坚决不同意你出任务,让你着实没有想到
你怕他会因为爱你而阻止你,但更怕他因为爱而让你放弃工作和职责
你咬着下唇,内心的挣扎和痛苦都变成了一句狠话:
“出了事,我自己会负责,不劳你费心”
02
秦彻听后,脸色更加阴沉
他生气的时候向来都会如此,房间内的气场冷到了冰点
你能感觉得出来秦彻在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直到他转过身来看了你半响
深邃的眼睛里是你看不清楚的情绪在暗涌,他冷冷地说道:
“好,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整个灵空行动部就都不要干活了”
你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猛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声音高了几度:
“你什么意思?秦彻你疯了!就为了一个我,你要让行动部的人被你的暗点给控制住吗?”
你的眼眶再次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翻滚着的委屈,对他怒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彻,你这个混蛋!”
“你敢动蒋楠他们一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然而秦彻不以为动,他缓缓走了过来,轻轻捧起你的脸,用右手温柔地擦干了你眼角的泪痕
但下一秒,你听见他低沉又蛊惑的声音,带着决绝和疯狂,在你耳边回荡:
“对、我就会为了你,让整个灵空的人都被暗点所控”
“我不能看着你往危险的火坑里跳,你心怀苍生,想解救那些活在流浪体阴影下的人。但我不一样,我眼里、心里、命里却只有你”
03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对守在门外的下属冷声吩咐道:
“把人看好,她哪儿也不许去”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你一人站在原地
你紧咬牙关,愤怒与不甘交被激了起来,你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秦彻,你不许动我的同事,不可以伤害我的同伴!”
然而,秦彻听到你的喊声,也只是微微顿了顿脚步
但这次,他没有转身...
你被关在暗点二楼的卧室,这里的每一处都充满了你和秦彻的回忆
床头柜上摆着的是他给你抓的娃娃,还有两人合影的相框
你随手抱起了一个软绵绵的玩偶,想起你们刚在一起时
他为了让你开心,每天深夜跑到娃娃机面前苦练抓娃娃技能
门外,是一身黑风衣的秦彻冷冽傲然
手里却提着两麻袋装得满满当当的玩偶
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眼神清澈的像一只要你夸的小狗
你清晰地记得那天他说的话:
“以后再也没有我抓不到的娃娃了,你以后想要哪个我都能给你”
“不光是玩偶,只要你想要,我都能给你”
秦彻没有说错,你和他在一起后,他从来对你都是百依百顺
好到你忘了他是临空市暗夜里真正的王——心狠手辣,几乎没有对手
04
你想了又想,这次的任务不简单,甚至可以用艰巨来形容
临空市出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流浪体,爆发力是普通怪的百倍
你和蒋队还要组里的同事彻夜不眠地追踪了这个流浪体很久
眼看着就要收网了,秦彻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甚至不惜威胁你为代价,不让你碰这个任务,阻止你猎杀进化的流浪体
但你和蒋楠是最清楚这次路线的两个人,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了岔子,很有可能整个灵空部都会有人伤亡
你不能让大伙儿去冒这个险
看着窗台上微风吹拂的窗帘,你忽然心生一计
你把窗帘拆下来,一端系在那张实木的大桌子上,另一端则牢牢地绑在腰上
你咬紧牙关,顺着布条缓缓地爬了下去,风在耳边吹过,吹晃着布条,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暗点的二楼比一般的建筑要高得多,你不敢往下看
也不知道这窗帘结不结实,不禁一阵一阵地心悸
05
就当你快要落到地面时,忽然腰间的绳子松了松
猛地一沉,你的心跳瞬间加速!
不过万幸的是,离地面只有一小段距离,虽然肚子摔的有点疼,但你赶紧爬了起来
暗自庆幸只有这么一点的距离
万一要是从二楼整个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你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时,一个守卫恰好走了出来
看到了你,他瞪大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往上看了看二楼,愣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你手里抓着的窗帘,一切都明白了
迅速反应过来的守卫,对着对讲机低声说道:
“一楼有情况”
然后,他转头对你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
“我扶您起来吧....老大说了,外面太危险,您最近不能出去”
“您也别让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为难啊”
你气呼呼地拍了拍身上的土,心里明白今天自己是铁定出不去了
在无可奈何之下,你也只能重新往楼上走
而秦彻的手下就像影子一样,离你几步远的距离一直紧紧跟着
生怕再出现什么差池,让他无法交差
可这刚刚走到二楼楼梯间的时候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猛然袭来
你捂着肚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好疼
———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疼痛来得极其剧烈,你从未经历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扯着你的内脏
你想能忍则忍,坚持走了几步到了卧室,但身体的反应却再也无法掩饰
你弯下腰,双手紧紧捂住肚子,额头上冷汗如雨一般冒出来
守卫见状,立刻紧张地询问,伸手扶着你,开口时声音都是结结巴巴的:
“您怎么了!!”
“我这就去叫老大回来!!”
你勉强摇了摇头,努力挤出几个字:
“我没事…只是突然有点疼…你…你去忙你的吧…我休息一下就好”
守卫看着你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惨白,显然非常不放心
他立刻在对讲机里大喊:
“快点来几个人!大嫂情况不太妙!她肚子疼得厉害,赶紧找医生!快点!!”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地滑动,终于拨通了秦彻的号码
“老大!不好了!!嫂子突然肚子疼,疼得特别厉害!已经快站不住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您快些回来吧”
对方那边说了些什么,守卫慌乱地点头回应:
“已经叫医生了,叫医生了!您别急别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颤抖的手扶着你,想给你一些支撑
你已经疼到意识有些模糊,但还是强撑着精力,声音微弱的对守卫说:
“你跟他说...别急...开车慢点...”
06
他已经无暇再顾及蒋楠他们的事情了,匆匆从灵空行动部往外跑...
他从未如此这样慌乱过
evol的血红色光正在从他的指尖缓缓升起,一面类似于镜面的反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他在里面看到了你
你无力地倒在守卫的怀里,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脆弱的不成样子,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眉头微微蹙着,手却紧紧捂着腹部,旁边都是手下们慌忙地喊叫声
秦彻只觉得自己的evol都开始变得不稳,他整个人手在发抖,焦急和恐慌淹没了他
秦彻的身形一个轻盈跃起,忽然提力,他的脚踩到了屋檐上
他选择了这条路,因为开车怕遇到堵车来不及
但从房檐上飞跃奔跑,虽然风险高,但能更快地赶到你的身边
秦彻的衣摆在风里猎猎作响,他随着风声奔走
终于,他看到了暗点的建筑....
宝宝们后续在彩蛋里了
彩蛋字数很多!
正文3.9K+彩蛋3.2K+
彩蛋里包含:
彻子哥回到暗点,和你有了矛盾冲突,他凶了你之后,忽然看到你痛到流血昏倒的样子,整个人后悔疯了!
追妻火葬场开启!!
后悔到爆哭的彻子哥
心疼到发疯的彻子哥
彩蛋预告:
秦彻:【就那么恨我吗?非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往下跳,你当时有想过我吗?】
秦彻:【我放手了,从今天开始,你和暗点再无瓜葛】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味道让他心头狠狠一沉,他低头看到你洁白的小腿上一缕一缕的血迹正在往下流,你纯白的睡裙被血染红了一片...】
宝宝们这篇咱们抽奖
私一个宝宝发8.8
宝宝们来参与啦我的都很好中的
再次感谢所有看文的宝贝们
暑期注意防暑哦~爱你们!
破镜重圆paro
非典型原著向
一发完全文3w
是he!
爱是注视、主动、常相见。*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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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夏天里兜转着走不出去的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日向想。
-1-
日向站在泳池畔,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宫侑在平时一些无用的科普终于派上了用场,至少此刻日向知道该怎么正确地端高脚杯。
热带岛屿气候湿热,他总觉得脸上发痒,忍住了没有伸手去挠。MSBY居然把暑期修行的地点定在国外的海边,日向想,看着全是人的泳池,他游泳的欲望逐渐消减至兴致全无。
即便他喜欢热闹,但这样下饺子一般的游法也实在碍手碍脚。......
即便他喜欢热闹,但这样下饺子一般的游法也实在碍手碍脚。
还是海边比较好,日向用向往的目光望向被宽大树叶挡住的海滩,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去海里游一圈。
平时看不出来的队内外情侣关系完全暴露在泳池暧昧的灯光里,日向的视线不为所动地落到泳池边停止喷水的石狮子上,把杯子里的香槟喝完,才后知后觉有了一点微醺的感觉。他再看了一圈四周,总觉得有点困,于是站起身,决定回房间休息。
然而不经意间日向抬起视线,看到泳池对面站着的人。
黑发的青年面容英俊出挑,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是近乎冷漠的平静。
影山飞雄。
日向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手里空了的香槟杯还端正地拈在胸腹之间。
——好吧,狭义上来说这是影山,但是广义上来说,他是日向高中的搭档、对手、朋友,以及前男友。
影山站在泳池的对面,越过了四年的时光,安静且内敛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仍然有些微微上挑,眼里映了暖色的灯光和泳池的水光,但情绪却被一丝不露地收敛在了更深处。日向没有忍住用探究的目光看他的瞳孔,想分辨出他到底是喜悦或是不在意。
然而没有,他只看见影山眼中越来越近的他自己。
影山走到日向面前,目光从上方垂下。“好久不见。”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和裤子,深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更高了,日向不爽地往后退了一步,十分不妙地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下意识地端起酒杯,举到嘴边才发现没有香槟了。
他清清喉咙。“好久不见。”
纠缠和分离化作沉默深深地横亘在他们中间。游泳池边的石兽开始喷水,日向哑口无言,又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影山没有什么温度的目光:“有事吗?”
影山看着他后退的脚步,沉默须臾,看向刚刚日向看过的海滩,说:“要出去走走吗?这里太吵了,去海滩上会好很多。”
小岛的沙滩生态保护很好,连灯光都只是零星地在堤坝上点了几点。接近十点,和泳池比起来,海滩安静多了,海水也已经悄然退下。日向拎着拖鞋,尽量让自己不要注意旁边走着的影山,努力欣赏夜晚的大海。
脚趾陷在沙滩上,指缝间浸满了沙粒,日向低头去看沙子里的小贝壳。影山略略落后他半步,视线落到日向因为低头而突出的颈椎骨以及与运动员比起来薄薄的肩膀上。
他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影山说:“……过得好么。”
日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影山又提高音量问了一句:“你这几年过得好么?”
他每次都这样。他以什么资格和立场来问他这个问题?——以前的同学?朋友?队友?还是说前男友?
日向尽量稳着声音说:“如果你这句话的前提是‘没有你’,那我过得很好。”
话刚说完日向就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分手是自己提的,影山除了不喜欢他,其实什么也没做错,反倒是自己的怨气这么厚重,挺没面子的,日向想。他没敢看影山是什么表情,尴尬地站在原地,揪住自己短袖上的线头,有点不知所措。
影山说:“……那就好。”
日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影山的神情很平静,他双手插在兜里,深蓝色的眼睛在苍白且浅淡的光中像是深不见底的夜色。
影山别过头,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别生气。”
日向顿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影山离开的背影。
日向想,或许影山在下一秒会回头、向他走来,对他说对不起,我还爱你。
然而影山没有回头,也没有向他走来,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喧嚣的泳池,最后只剩下日向一个人站在海滩上。
日向蹲了下来。
完蛋,他想,心跳太快了。
-2-
2013年夏,东京。
影山从闷热的体育馆里走出来。
室外的阳光依然热烈,但好在空气流通,微风拂过,鬓边后背汗湿的地方瞬间凉快了不少。身后的日向捂着刚刚被球撞到的下巴跟了出来,眼里盈满了生理泪水:“好痛……”
影山啧了他一声:“连接球都这么烂,还说要做王牌?”
日向毫不示弱地呛了回去:“总有一天我的接球会变好的!”
好不容易在缘下的监督下完成鱼跃的月岛一副恹恹的样子,站在他们身后凉凉地说:“劳驾两位单细胞让一让,这是门口。”
日向拿着水杯往影山那边靠了靠,影山也往门框那边走了一步,月岛毫不客气地走到门外,站到门旁边的阴影处喝水。日向撩起衣摆擦汗,影山嫌弃道:“都休息了,那边就有毛巾,你非要用衣服擦,脏死了。”
日向微笑着说:“你等着。”
影山一愣。
小个子放完狠话,根本没让他等多久,头靠到他的胸口一通乱蹭——刚运动完,日向身上原本就高的体温更高了,在炎热的夏天里简直是一个小火炉。他带着炙热的温度靠近影山,将自己头发上的汗全部都抹到了影山的衣服上。
影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什么骤然加快,他立刻要伸手去抓日向的头:“日向你这呆子——”
日向马上跑开了。谷地和其他经理端着切好的西瓜从拐角走过来,日向从她们身边跑过,闻到西瓜的清香又折返了回来。
谷地说:“吃西瓜啦。”
于是影山和日向对视了一眼,一致决定休战。日向手里拿着两块西瓜,抢先占下了坡上的树荫,影山在途中被他挤了一下,没能拿到第一,跑到日向身边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
日向早有预料,迅速地躲开影山的袭击。他摸了摸草坪,发现是干的,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东京的夏天天高云淡,蝉鸣在各处都格外响亮,草地被阳光晒得蒸腾出了一种特别的香气。
影山也跟着日向坐下来,咬了一口宝贵的西瓜。经理们买来的西瓜又脆又甜,连籽都没有几颗,日向咔嚓咔嚓几口就吃完了一块。影山见他已经开始解决第二块,连忙两口吃完自己的第一块,忽略了自己胸口被噎住的感觉。
谷地手里还拿着最后一块西瓜,她冲着众人喊了一句:“还有最后一块西瓜,谁要吃呀——”
月岛默不作声地经过谷地,满脸的“我累了吃不下了”,一边的研磨静悄悄地丢掉手里的西瓜皮、避开山本的围追堵截走进了体育馆,西谷和田中手里还有一块西瓜没吃完。影山跟日向看了对方一眼,日向猛地站起来,一边跑一边塞完了西瓜,剩下的那只手向谷地挥动:“嗯嗯嗯!”
影山没料到日向没吃完就跑了。他愣在原地,看着橙色头发的小个子跑下草坡,笑着从谷地手上拿过宝贵的最后一块西瓜,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日向气喘吁吁地跑到树荫下,双手捧着西瓜,特意在影山面前转了一圈。
影山强忍住一把拍掉他的手的冲动。他将手臂往后撑,假装看不见日向的炫耀。
又一阵风吹拂过来。影山头上的汗浸湿了刘海,他偏过头,用肩膀上的布料擦了汗。所有人都已经回体育馆了,室外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影山丢掉西瓜皮,坐在草地上发呆等日向吃完。小个子吃东西的时候眼睛习惯性地睁大,琥珀色的眼睛里落进树荫漏下的细碎阳光,他定定地看着某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影山儿时在夏日祭上见过的仓鼠。
日向察觉到影山的目光,警觉地把西瓜拉远了一些:“你干嘛?想要吃我的西瓜吗?”
影山倒也没有这么想吃,但是看着日向小气的样子,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嘴馋起来:“当然想吃。”
日向偏着头权衡了一下,看一眼西瓜,又看一眼影山,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好吧,看在你今天托给我的球很多的份上,给你尝尝味道。”
说完,小个子偏过头亲了上来。
影山撑在身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草地扎在手心,阳光热烈,他尝到日向嘴唇上西瓜的清甜和汗水的咸味。吹来的风没有停歇,细微的气流掠过影山和日向汗湿的发梢,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黑发的少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小个子嘴唇的温软。
他们坐在十七岁夏天的树荫下接吻。
小个子有些颤抖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上,影山因为过近而失焦的眼睛看见他略微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即便在汗水淋漓的夏天也亮亮的,像淋湿的小狗抬起眼睛。
日向问:“甜吗?”
影山不知道他是在问西瓜还是在问别的什么,不过他笃定地回答:“甜。”
日向又咔嚓卡嚓地把剩下的西瓜吃完了。他跑到垃圾箱边把西瓜皮丢掉,影山跟着他走下草坡,仍然沉浸于某种懵懂的震惊中。他兴奋地冲他大喊:“影山,训练要开始啦!快一点!”
现在日向的笑容像是第一次打到他托球的那一天,他落地、转头看向影山时,笑容也是如出一辙的喜悦。
于是影山也笑了。他加快脚步,向冲他挥手的日向跑去:“来了!”
-3-
2014年夏,宫城。
日向坐在座位上,一位同学从教室门口探出头:“日向,到你啦!”
日向应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了教室。趴在座位上的影山动了一下,那位同学连忙说:“影山同学,下一个是你。”
影山抬起头,额头上是睡出来的红痕。他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怔忡,闻言呆呆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负责通知的同学虽然很怀疑影山有没有听见,但是又不好再重复一遍,转头回到了自己班。
影山发了一会呆,转头看向日向的座位。
没有人。
他站起身,往指导室的方向走去。
日向拉开指导室的门,武田坐在桌子旁。他说:“武田老师好!”
武田看到日向,他笑着说:“嗯,日向,来,坐下说。”
日向坐到桌边,武田抹了一把手头叠着的志愿表,抽出来日向的,公事公办地开了口:“日向翔阳同学,你在第一志愿上面写了出国打沙排,第二志愿写了升学——之前这两个志愿的顺序是颠倒的,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日向沉默了片刻,视线偏移到窗外:“我还没想好。”
武田双手的十指交叉在一起,镜片折射出他并不锐利、却带着几分洞悉的目光:“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者事吗?”
日向毕竟还是少年,什么心事都藏不住。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露出了一个和以往一样明媚的笑容:“没什么放不下的,非要说的话,就是可能出了国会想家吧。”
武田笑了笑,没戳穿他,拿起笔在一边的笔记本上记了几笔。日向看见他写的是“还有待斟酌”。他小声跟着念了一遍“斟酌”,问武田这是什么意思。娃娃脸的老师抬起头,耐心地给他解释:“意思是让你再想想。鹫匠老师替你争取来的机会很珍贵,我个人的意见是希望你能够出国。当然,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老师只是希望你能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日向偏着头思索了一会,得出了结论:“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出国,我以后会后悔是吗?”
武田失笑:“倒也不是这么说……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还有半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噢。”
日向应了一声。他站起身,身后的椅子与地面划拉出刺耳的声音。与这个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指导室门滑开的声音,日向转过头,看见黑发的少年神情淡淡地站在门口。武田招呼道:“影山同学,你来啦,来坐。”
影山和日向对视了一会,日向率先移开了目光。他不知道影山听到了多少,心里又作何想法。
怕他听见,又怕他听不见。
影山插着兜,与站在桌边的日向擦身而过。武田翻找了一会影山填的表格,抬头看见日向还愣在原地,疑惑道:“日向?你可以走啦。”
日向如梦初醒,连忙应了一声:“啊,好!武田老师再见!”
他快走几步窜到门口,迅速地关上了门。
门框与门之间的缝隙拉近的瞬间,日向看见影山投来的一瞥。
那一瞥里没什么温度,日向拉上门之后,靠着墙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哪有男朋友会像影山这样啊。他想,既不表达喜欢也不表达不舍得,球场下简直是笨蛋一个,有时候还兼是锯嘴葫芦,日向和他提起去巴西的事,他也表现得相当冷淡。交往到现在,影山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
——会不会,影山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这样的想法一旦在日向的心中升起,就算他再想忘记,也难以压下。
他站在门前听武田问影山:“影山君,你的第一志愿是打职业排球,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在国内闯出一片天地。”
日向听见影山闷闷地“嗯”了一声,承了夸奖。武田接着说:“那么影山君有没有想过出国呢?和日向一样,去学习国外的排球。”
影山沉默。日向的心在无限的忐忑中下沉,门内外的寂静蔓延开来。
静默须臾后,影山说:“想过。”
日向在影山回答后停顿的这一秒屏住呼吸。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已经看到自己和影山住在国外,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交际圈,在茫茫的人海中他们只有彼此,如果这样的话,影山会不会向他露出柔软无措的一面呢?他可是比影山大了半年的哥哥啊。偶尔他也想看到影山脆弱的一面,想要把这些稀有的影山据为己有。
然后他听见影山说:“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我和那家伙不一样,他需要更多的磨炼才能够站上更高的赛场上,我认为目前我在国家队也能得到我想学习的东西……”
日向听不下去了。
他转身从指导室门口离开,没忍住又去想影山说的话。一旦涉及到排球,这家伙的脑子就格外好使,平时的舌头跟打了结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偏偏在这时候口齿清晰、有理有据,说了这么一堆,还是在把他往外推。
日向回到教室拿起包,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交往一年来,他第一次认真地想,影山究竟喜不喜欢自己啊?
影山到体育馆的时候,排球部已经做完了准备活动。他放下包,习惯性地看了一圈,橙色头发的小个子略微弯着腰在练接球,过长的头发被他胡乱地扎起,短短地撅在脑后。
扎起头发的日向出乎意料地赏心悦目,精瘦的肩膀微微弓起,在夏天闷热的体育馆里,他只穿了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运动短裤,纤细的小腿因为用力而紧绷着,影山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欣赏完,自觉地去做准备活动了。
日向看了一眼影山。这家伙来了之后根本就没有看向过他,大概是没听到自己在指导室说的话吧。就算听到了,估计也不会想什么,也不会知道他曾经这么期待过和他一起住在国外。
他把发过来的球垫回去,低下头让发梢上的汗滴到地板上。
是自己先招惹他的、是自己先跨过队友的那条线的。日向知道自己太过贪婪,可是占有欲并不因为人的意志而消减。
……如果喜欢我的话,再多表现出来一点吧。如果不喜欢我的话,再多喜欢我一点吧。
“日向。”
日向猛地回过头。已经热身完毕的影山手里拿着排球,在闷热的体育馆里,他垂下来的目光仍然是冷的。他应了一声:“哦,怎么了?”
影山单手稳稳地托起那个排球,他说:“我托球给你吧。”
日向喜欢扣球。一年级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不管是抓住球重心的感觉,还是排球扣到球场上的声音,扣球过程中的一切都令他着迷。然而影山总是对他很苛刻,如果当天练习日向的状态不如人意,影山就会减少给他托球的次数。上一次影山这样主动提出给他托球,还是在高一他们练新的怪人速攻的时候。
今天这是怎么了?日向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影山又学会新的托球想要试验了吗?
即便心中仍有些茫然,日向也高高兴兴地应下,接过影山手里的球,等自己的搭档站到网前之后,把球高高抛起。
排球落到影山张开的十指之中,日向毫不犹豫地向前助跑、起跳。他坚信影山一定会把球传到自己手里,就像坚信春天过去、夏天一定会到来。影山的传球一如既往地平稳、凝练,日向向下挥臂。
“啪”地一声,球落到了网的那边。日向在酣畅淋漓的快感中将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笑着跑到影山面前说:“再来一个!”
影山应了下来:“好。”
于是日向兴致高涨地把球捡回来,高高抛起。
山口站在一旁,月岛系好鞋带站起身。
“影山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抓住了日向的弱点呢。”山口如是说。
月岛瞥了他们一眼,淡声道:“难道不是误打误撞?”
山口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能这样蒙对也是一种本事嘛。反正我不行,阿月你呢?”
月岛终于定下来好好思考了一会,随即回答道:“怪人组合不就是靠直觉交流的吗?我可不是那种野生动物。”
山口失笑。
影山站在社团活动室的门前,日向站在旁边,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啊,影山,你看那里足球部的人,他们这么晚了还在练习啊!好厉害啊!”
影山在包里翻找着活动室的钥匙:“那是理所当然的吧,我听说足球部马上就要比赛了。”
日向:“是吗?哦哦哦影山是八乙女他们!八乙女——再见——”
楼下的后辈们冲日向挥挥手,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影山从包里摸出钥匙,锁上门。大约是刚刚的扣球让日向的情绪极度高涨,现在这个小个子的活跃程度是以往的数倍。影山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聒噪,他有点想笑,但还是没忍住说:“安静点,吵死了。”
日向瞪了影山一眼:“就不!影山,待会我想吃坂之下的棒冰!”
影山:“那就去吃……喂!你怎么又抢跑!”
日向已经窜到了楼梯上:“谁输谁请客!”
影山站在柜台前一边乖乖地从兜里摸出钱包,一边还要转头斥责日向:“这是作弊。”
日向的视线完全粘在嘎哩嘎哩君蓝色的包装上,闻言连声应下:“嗯嗯嗯嗯。”
影山:“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他把钱递给收银员,日向在影山的质疑声中一把拿过棒冰,站在门口撕开包装纸丢掉垃圾。坂之下的冷气开得充足,日向走出商店时被黄昏的热气糊了一脸,原本被冷气烘干的手心又开始出汗。他吮了一口冰棒,影山付完钱从商店里走出来,商店的自动门打开时又泄了一点冷气出来,日向就着这点冷气一点一点地吃着棒冰,心情平和至极。
影山丢掉包装纸,回过头对小个子说:“喂,走了。”
日向跟在影山身后,两个人走上了河堤。棒冰底部因为室外的气温隐约有了融化的趋势,他连忙偏过头吸溜了一口,一转头才发现影山已经吃完了:“影山你怎么吃这么快!”
影山:“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跟小学生一样吃棒冰的,呆子。”
日向:“那像你这样野蛮的吃法岂不是也很浪费?”
他聒噪个没完,影山终于忍无可忍。他手里捏着吃剩的木棒,顺从了自己下午在体育馆时就产生的想法,弯下身子偏过头去吻日向因为吃冰棍而带着水光的嘴/唇。
汽水味的。影山学着日向的样子张开嘴/唇,齿尖咬住小个子柔软的唇/瓣,空出来的手落到日向偏长的头发上,摸到日向脑后的那根小辫子,恶作剧地伸手拉掉皮筋。日向挣扎起来:“唔唔唔!”
影山抬起头,日向被亲得晕头转向,他没敢看影山一眼,向自己的男朋友伸出手:“还给我。”
影山定定地看着他红透了的脸,将皮筋递还回去。日向一只手还拿着冰棍,扎不了头发,影山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折腾一阵,走到一边把吃剩的小木棒丢掉,对他说:“我来帮你扎吧。”
日向把皮筋递给他,质疑道:“影山你还会扎头发吗?”
影山摁住他转来转去的头:“别动,呆子。”
日向终于安分下来,一转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一片狼藉:“啊!冰棍融化了!流到我手上了!”
他小心地将冰棍举起来,吃掉自己手上和底部融化的部分。影山二传灵活的手指抓过日向的头发,他的手指被他保养得很好,指尖掠过头皮的时候触感也是钝钝的,日向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把手里的冰棍吃干净了,没过一会就听见影山说:“扎好了。”
日向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刚碰到头发,皮筋就自己掉了下来,日向和一脸无辜的影山面面相觑,叹了口气,弯下身子去捡皮筋:“影山君,好差的手艺。”
影山冷下脸:“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扎头发。”
日向连忙又把皮筋递给他:“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吧!求你了!”
影山的脸色这才好看几分,他接过皮筋,又抓起日向的头发。晚夏闷热,日向的发丝间还带着汗水的潮意,带了一点自然卷的头发并不像排球那么好随意控制,影山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拢起从他指缝间滑落的发丝,在黄昏仍然稍显灼热的阳光中,笨拙地将皮筋绕了一圈、两圈、三圈。
“好了。”影山如是说,退了一步,看着日向又回过手去摸自己的头发,把原本就像鸟窝的头摸得更加乱七八糟,这一次皮筋倒是没掉下来了,日向看不到自己的头,放心且满意地拍拍影山的肩膀:“不愧是你,影山!”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日向顶着一头乱发,开始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下午会怀疑影山不喜欢自己。他试探性地用手背碰了一下影山垂落在一旁的手指,被他黑发的恋人一把抓住。
幸亏刚刚拿冰棍用的是右手,日向想,顺势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影山的指缝。他将两个人扣住的手举到面前,突然笑了。
影山问他:“你笑什么?”
日向笑着说:“没什么。”
他松开手,迎着下沉的夕阳跑了几步。夏风吹拂过水面,带起一阵潮气,橙色头发的小个子回过头对影山大喊道:“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呢!”
影山木着脸,日向的头发仿佛融化在了暮色里,他的笑容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他的恋人是永不熄灭的太阳,在他混沌黑暗的日子里,是日向将他拉了出来。
影山看着他又跑回来,他的手又被他一把抓住,日向说:“回家啦!”
影山看着他乱作一团的后脑勺,慢半拍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4-
2015年夏,宫城。
“啊,日向,我突然想起来,上次烤的那个鱼干你带了吗?”母亲原本已经走过了自己的房间,日向听着她的脚步一顿,探出头来问他。
日向头也没抬,从乱糟糟的行李中高高举起一个玻璃罐:“带了!”
母亲点了点头,碎碎念着日用必需品的名称走开了。日向见她走了,放松了身体,去捞床头柜上新买的智能手机。
看了一圈line和信息,许多人给他发来关心的信息,日向一条一条地点开,一条一条地回复,最上面的line是山口的:“行李都理好了吗?”
日向回复:“还没有,不过已经差不多啦。”
山口秒回:“那就好。你和影山怎么样了?”
日向原本算得上轻松的神色瞬间凝固住了。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片刻,含糊地回复了山口:“还行吧。”
山口做了一年主将,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日向的态度。他从善如流地转换了话题:“阿月问你‘葡萄牙语学得怎么样,不会到巴西还会迷路吧’。”
日向迅速地发了一个表情包回去,并且说“才不会呢”。
他摁灭手机倒扣到床上,向后一倒。
他和影山怎么样了呢,还能怎样,日向想,越近离别、影山对他的态度便越冷淡。前几天乌野给他办了饯行的宴会,影山全程都冷着脸,日向的好脾气也终于在那个晚上到了头。两个人在居酒屋里大吵了一架,要不是大地和缘下拦着、菅原和山口从中调停,恐怕两个人又要打起来。
继续这样直接出国也不是不可以,日向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就这样分开吧?
楼下玄关传来门铃声,日向的母亲高声说:“来啦!”
日向毫无兴趣地注视着天花板,隔了一层楼玄关处絮絮的语声模糊不清地传来。母亲的脚步声从楼梯传到门前,她站到房间门口,对日向说:“翔阳,飞雄来啦。”
日向猛地翻身坐起,看见自己黑发的搭档一如既往地冷着脸站在门口。母亲大约是知道他们吵架了,笑着对影山说:“飞雄,今天这么晚了,要不然你就睡在这里吧?我跟你的父母亲说一声。”
就在日向以为影山会拒绝的时候,他应了一声。
母亲高高兴兴地去准备浴室,留下影山和日向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影山的视线落到日向的行李上。他说:“已经准备好了?”
日向有些不知所措。他说:“还没。”
影山不是第一次来他家了,但这一次的来访似乎格外匆忙。他身上还穿着队服外套,除了手机和平时训练用的背包,他什么也没带。日向总觉得自己要找点事情做,他直起身子到那堆行李旁边,试图把乱七八糟的衣服折叠整齐。影山放下背包,走到他身边,帮着他一起整理。
要说日向看到影山不高兴,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努力忘记几天前影山在饯别宴会上的样子,试图找出话来说。
“最近训练怎么样?忙吗?”
影山闷着头,把日向的外套叠好。“一般。”
日向被噎了个倒仰。母亲敲了敲门,他和影山同时转过头。“浴室准备好啦!”
日向抓起床头的睡衣,经过影山身边的时候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先去洗了”,随即迅速地窜出了门。
影山坐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日向的短袖。他看着日向的背影,挫败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等两个人都洗漱完,他们终于能好好坐下来继续理行李。日向母亲贴心地替他们把门关好,影山接过日向手里似乎怎么也叠不好的帽衫,把每一个褶皱抚平,日向看着他指尖抚过布料的样子,干咽了一下。几乎在同时影山抬起了眼睛,不知道是谁先偏过头,他们自然而然地接了个吻。
影山垂着眼睫,带着体温的沐浴露香气从他的领口逸出。日向无端地想起他刚刚塞进行李的那瓶一模一样的沐浴露,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在满浴室的香气中回忆这一晚。
于是自然而然地那堆行李就无人理会了,日向赤着脚去锁门,影山的手指已经从衣服下钻到他的腰间,嘴上还要问他:“行李来得及理吗?”
日向转了转眼珠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这个问题:“如果明早你帮我一起理的话,应该来得及,就剩衣服了嘛。”
影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而日向看着他放松下来的样子,莫名想起当初在指导室外听到影山说的话。他半开玩笑地问:“你这么想要我去巴西吗?”
影山俯着身体,日向寻找着他的目光,而影山深蓝色的眼睛避开了他。日向想,他肯定是舍不得自己的,就算普通朋友也会舍不得啊,更何况是他的男朋友呢?
然而影山说:“嗯。”
日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笑着说:“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为你留下来吧?”
“不行。”影山说。
日向脸上的笑逐渐消弭无踪。他只是想听影山说一句舍不得,可影山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他。他坐起身,冷着脸说:“你什么意思?”
影山也冷下脸,他加重语气:“你不能不去巴西。”
日向靠在墙角,如同在角落的困兽,他咬牙切齿地问:“你就这么想要我走?”
影山揪住他的衣领,黑发的少年似乎突然哽住了,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你不能不去。”
日向一把挥开他的手臂,几乎要笑了:“影山,这么想要我出国,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啊?”
影山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将日向抓到面前,一字一顿地蹦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日向的眼圈红得像要滴血,所有的患得患失和怀疑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是自己先去招惹的他、是自己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在交往,仔细回想起来,其实影山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对他说过。他的喜悦、他的愤怒从来都只囿于他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影山隔绝在外、事不关己。
日向想,他受够了。
影山揪着他的衣领,日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难看的脸色。
“不喜欢我的是你吧?”他听见影山说,日向抬起头,影山开口似乎花费了他大半的力气,“对武田老师说‘没什么放不下’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日向不愿解释也不屑解释了。
他平静地说:“影山,我们分开吧。”
“我不同意。”他又低又快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重复了第二遍、第三遍,“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日向看着他终于不再冷淡的双眼,影山在他人口中是放在高处的珍贵的玻璃瓶,日向想,他偏偏要砸碎给所有人看。
他剧烈地喘息着,双手抓住影山的手,胸口胀痛、眼圈通红,还要开口说:“我就是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影山偏过头用力地堵住了他的嘴。日向看着他难以克制的样子,难以言喻的快感席卷上来。他们贴靠得越来越紧,但影山第一次觉得日向离他这么远。
日向淹没在被褥之间,在摇/晃中他失神的双眼看向天花板,眼圈仍然是通红的。影山抓住他浮动的头发,怀着即将失去的心情去亲/吻他。后背被他箍得太紧以至于有点痛,明明想要分开,日向却也将影山越抱越紧。
日向的视线中闪过水光,他努力地用模糊的意识辨认,脸颊上滴落上温热的水滴,影山眼里的雪山在不断升温的房间里开始融化。日向看着他想,永远冷淡的影山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呢。他抚过影山的脸颊,露出一点近乎残酷的笑意。
影山埋到他的颈侧,手臂环过他精瘦的后背,揽到他的肩胛骨。
他们的心跳相隔着肋骨,像隔着山海。
影山空出来的手去抹日向泛红的眼角,又将手放到他的胸口上。日向略高的体温下,他捉摸不透的心正充满活力地、有节奏地跳着。
如果日向真的是他的一部分就好了。影山想,像现在这样,将所有的爱恨遗憾、难以理解、他爱的不爱的所有装到一起,全部据为己有。
日向的嘴唇翕动着,影山偏过头去听,他分明在笑,但眼泪还是掠过鬓角、落到枕畔。
“……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影山红着眼睛咬上他纤细的锁/骨。
既然如此那就讨厌吧,就算讨厌,我也要你记住我。
这句话成了日向出国前最后对影山说的话。
第二天日向醒过来的时候,隐约听见影山跟母亲告辞的声音。他翻了个身,在满是影山气味的被窝间睁开红肿的眼睛。
昏暗的房间一片寂静,行李整齐地摆放在床尾。
他们之间的爱情开始于夏天,也埋葬在夏天。
夏蝉不再鸣叫,树叶簌簌而落。
日向将夏天留在身后,向南半球的冬天走去。
下
“夏天最喜欢吃的东西是西瓜和嘎哩嘎哩君。”影山对着镜头说。
2016年的夏天和2015年的夏天似乎是不一样的。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影山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绞尽脑汁地去想,也只是觉得阳光没那么热烈、树荫没那么凉爽、蝉鸣没那么聒噪,可再仔细去感受,一切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酒店餐厅的落地窗景致优美,但早起的影山并没有欣赏的心情。日向背对着他坐在隔了一桌的地方,跟宫侑和木兔一起吃早饭。牛若安静地吃完,看向一边的影山,难得地有些惊讶:“你今天吃得有点慢啊。”
星海顶着一头一看就是洗过了的凌乱的短发坐到这桌,接过话头:“影山是在看对面的日向翔阳吧。”
牛若:“他有什么好看的?”
这位王牌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然黑,影山一边腹诽,一边回答:“他是我的前男友。”
星海用一种“看吧我就说吧”的神情看了一眼牛若,过了一会又震惊地抬起头:“哈?”
如果这位前辈的反射弧像他的头发一样短就好了。影山想。
牛若淡定地擦完嘴,对星海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星海一下站起了身,餐厅木质的椅子倒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哈?”
影山注意到日向回过了头。星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向周围的人点头致歉,一边压低音量质问牛若:“那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牛若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不知道啊。”
日向转了回去。星海的表情有一瞬间几乎称得上崩坏,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用叉子叉起一根小香肠,转向了影山:“我以为你看着他只是因为二传手的某些……呃,怪癖?没想到你俩真的在一起过啊?”
影山终于以正常的速度解决完了早饭。日向已经端着盘子站起了身,他也站了起来:“我吃完了——互相喜欢所以交往了,就这么简单。”
牛若非常有礼貌地对星海说:“慢慢吃。”
星海顶着额头上的青筋切开了小牛排。
牛若至今没有被打真是一个谜,他恶狠狠地想。
今天阿德勒没有什么训练项目,教练昨晚和黑狼队的教练一不小心喝多了,今早牛若去敲他房间门的时候,教练隔着门用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牛若和影山两个人在门前日翻日了一会,才明白他打发他们出来打沙排。
沙滩上游人如织,牛若和影山一人一边将排球网支起来,其他的队友则用沙滩边上的石子简单地标出了边界。影山望着温顺地接纳了自己脚的沙子,有些出神。
影山深知沙排与室内排球的区别,热身完毕、正式开始训练之前,他提醒了队友们这一点。刚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消化的星海站在一边,脸上满是跃跃欲试,被经理制止了:“你刚吃完,再等半小时。”
负责计分的队友抛过来一个软式排球,影山接过,拿到手先摁了两下。为了平均实力,他和牛若被拆开了。他和对面的二传各自选择了硬币的正反面,裁判抛了硬币,影山得到了发球权。星海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大喊:“比赛开始!”
影山转了转球,试图回忆起在沙滩上打球的感觉,但时隔已久,发跳发球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小腿有种无处使劲的无力感。影山原本选择的落点在边界,然而海风吹拂过来,软式排球落到了界外。
“Out!”
影山黑着脸啧了一声,拍了拍沾满沙子的手掌。身后宫侑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小飞雄嘛,你们在干嘛呢?”
几乎同时木兔兴致勃勃地冲了过来:“是沙滩排球啊!我也想打!”
影山回过头,不出意料地看到日向跟在宫侑身后。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后,小个子不着痕迹地别开了目光。影山的心开始狂跳,他若无其事地跟着看向别处。经理看到黑狼队的人走过来,有些惊讶地上前问:“你们教练呢?今天你们没有集训计划吗?”
宫侑双手插兜,一脸的无所谓:“教练昨晚喝多了,今天的日程本来也是休息。”
日向很高兴地接上了宫侑的话:“侑前辈和教练喝得差不多多呢!昨晚回到房间的时候抱着马桶吐了好久,但是今天很精神!好厉害!”
宫侑面对着星海同情的目光,微笑着用嘴角说:“……翔阳,有些话不用说这么详细的。”
这里人多眼杂,作为一个帅哥二传手,他不是很想第二天看到自己喝酒喝到抱着马桶吐的事情在推特上被万转。
“侑前辈”?宫侑和日向的关系这么好吗?而且还睡一个房间?
影山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排球,当下心思百转千回。
星海说:“既然都空着,那不如我们来打一场吧?”
木兔拍掉身上的沙子,探过头来说:“打什么,打架吗?”
星海的头往木兔那边转了一点,又转了回来,似乎很努力才忍住没有吐槽他。当然,不吐不快的宫侑代劳了:“咱们不是野蛮人,文明一点,是打排球。”
星海觉得舒坦了:“两个人一组,用剪刀石头布的方法决定分组,怎么样?”
“等等等等等等。”宫侑过来制止,“翔阳打过沙排,总之跟他一组的人不能太强才行,不然一点意思都没有。”
星海瞥了低着头数球上沙子的影山一眼,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啊,那就影山和他一组吧,他刚刚还把球发出界了呢!”
说完这句话,星海觉得自己的形象比在场任何人都要高大。多美的队友爱!多好的前辈爱!影山你就偷着乐吧!
影山的动作一顿,没忍住,抬起眼睛去看日向。小个子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渐敛,他也转过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移开了目光,只有影山知道在这一眼里他原本平稳的心跳开始聒噪。
对于这样的分组,影山当然没什么意见,但他知道日向可能会说“不要”。那次他想的明明是就算讨厌也要让日向记住自己,然而此刻他从未这么后悔过。
想要再一次托球给他,看到他和当初一样明亮的笑容。
宫侑站在两人中间,将他们的暗流涌动看在眼底。他笑了笑,拍了一下星海的肩膀:“可以嘛。”
星海双手交叉放到胸前,鼻孔朝天:“哼哼。”
宫侑没让他得意太久,补充道:“但是你这样是没有用的。”他觑着日向毫不掩饰的为难脸色,暗自笑了笑,提高了音量对星海说:“那咱俩一组,怎么样?你跟日向的胜负不是还没分嘛,我和小飞雄也要好好比一场。”
星海恍然大悟:“这次我绝对会赢的!”
日向已经冲到了场边:“沙排我是不会输的!”
影山轻轻地松了口气,他等着日向走到自己身边,别扭地说了一句:“要赢啊。”
日向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有些惊讶,但立刻就被对面做准备活动的星海吸引了注意力:“哦,要赢!”
日向和星海站在裁判身边决定发球权。影山站在原地等他,日向跑回来,剪短了的头发发梢在阳光中几乎是剔透的。影山问他:“怎么样?”
日向:“那边要先发球,我们接球。”
影山:“你要选哪个场?”
日向皱着眉感受了一下风向,最后还是决定要这个场:“就这里吧?”
他是用询问的语气对影山这么说的。影山知道自己在球场上控制欲很强,但他只想让日向开心:“嗯,你决定。”
日向又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即便成年了,他的眼睛还是和少年时一样清澈好懂,影山清晰地在其中看到了讶异。影山明知故问:“怎么了?”
日向立刻摇摇头:“没什么。”
接着他顿了一下,还是一如往常扬起头对影山说:“多托球给我啊!”
影山扭过头,脸颊明明已经开始发烫,嘴上还要说:“也只能托球给你了。”
宫侑手里抓着球,微笑着说:“我已经开始后悔把他们两个分一组了。”
星海装作没听见,把对面两个人的互动看在了眼里。虽然这样分组是想要利用自己激起日向的好胜心,但是其实星海自己也抱着这样的好胜心。
即便日向打过沙排,已经许久没有磨合了的怪人组合又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呢?星海很好奇,宫侑很好奇,所有曾和他们打过比赛的人都很好奇。
事实证明,日向已经十分娴熟的一传几乎可以弥补影山一开始站在沙滩上的不适应。对面的宫侑和星海各自以非常不好看的姿势摔了几次之后好歹还是站稳了,但也仍然在平时水平之下。
日向打过沙排,各种扑救预判在此刻几乎可以说是降维打击,至于影山——前两局他托球的技术一如既往的高超,甚至考虑到了海风吹拂带来的摩擦力,但当他接到一传、扣球的时候,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宫侑和星海针对不到日向,就开始针对他。黑发的青年越来越不爽,脸色越来越臭,宫侑看到他的脸色之后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还一定要一边正在倒气的星海抬头看他,影山撑着膝盖缓了一会,抬起头说:“宫前辈,请您不要再笑了。”
明明他神色平静,话中也带着敬语,一边的木兔摸着自己的手臂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有点冷?”
第三局开始之后,宫侑真的笑不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影山逐渐适应了沙滩的不稳定,二传越来越精确,一传也逐渐变得熟练起来。
甚至在日向给出一个安定的一传之后,影山托给了他一个像以前那样速攻的球。日向看着飞来的球,身体先于意识跳跃到了空中。他没能抑制住自己记忆的回溯,这个球传递到他手里时带着海风和不经意间沾到的沙粒,精确地送到了他的最高击球点。日向稳稳地抓住了球的重心,小臂的肌肉线条绷紧,将球扣了下去。
影山不自觉地去看日向,小个子露出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神情看向了他,眼睛亮晶晶的,看来是第一次在沙排上打到这种球吧?影山一边觉得喉咙口发紧,一边有些幼稚地想,至少我是唯一一个能在沙排上给他托出这样的球的人。
至于宫前辈,他还差得远呢。
对面的两个人看到日向起跳时就知道来不及救了,宫侑又狠狠地摔到沙滩上,面对着影山莫名居高临下的目光,咬牙切齿起来:“小飞雄在你们队里很少被打吧?”
星海回答:“我觉得最神奇的是牛若前辈至今没有被打。”
影山回过身准备发球,宫侑陷入了沉默。他回忆起高一时在春高遇到牛若时他的样子,承认了这一点:“有道理。”
第三局和第四局当然是影山和日向毫无悬念地赢了下来。宫侑坐到一边,星海目光防空:“你们谁要跟他们打,我不打了。”
没人愿意和他们打。影山和日向被木兔推下了场,影山小声嘀咕着:“我好不容易找到感觉了,居然不打了……”
日向没忍住笑了出来。宫侑喊:“翔阳——拜托你帮我买一个椰子回来!”
星海:“影山!我也要!”
再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的话影山就是傻子了。只有日向还被蒙在鼓里,闻言似乎好好苦恼了一会,影山没让他开口,自己先说:“我们一起去买吗?”
日向点了点头:“好。”
走向小店的路上,日向低头看着脚下的沙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明明和宫侑还有木兔相处的时候还是那么活跃,但一遇到自己,他就变得这么沉默——影山有心让他开口,但他生性寡言,一时不知道找什么话题。
站在柜台前面,影山瞥了正在组织语言的日向一眼,自己用英语对老板说:“麻烦给我们四个新鲜椰子,谢谢。”
日向松了口气。他开玩笑地说:“你不是说日本人为什么要学英语,现在说得不是还不错吗?”
影山的心猛地一跳,喜悦翻涌上来。这是日向在重逢以后第一次在独处时如此平常地对他说话,他斟酌了片刻,说:“队里有几个外国人,听不懂英语会很不方便。”
日向接过老板递来的两个椰子,歪着头思索了一会,笑着说:“学了很久吧?高中的时候你英语不是很差嘛。”
影山反驳道:“学了一年多,不算很久吧?而且我的英语有差到那个地步吗?”
日向:“啊,当初在英语作文上面写‘Whatareyourdoing’的是谁啊?
影山压住抓他头发的冲动,接过了另外两个椰子。他装作没听见,打开小店的玻璃门给走在后面的日向撑住。小个子经过门口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手里的椰子眼看着就要倒扣到沙滩上,影山压着门的手立刻伸了过来。
咚的一声,影山将那个椰子摁到了日向的胸口,玻璃门砸到了他的背上。影山好看的手指张开,日向手忙脚乱地去接:“抱歉!”
他的手比影山的小一圈,就算成年了、身高见长了也还是如此。影山本想立刻收手,但他看见日向通红的耳朵,手便顿在了原地。
他是在觉得害羞吗?影山新奇地想。
日向的手指摸到影山的指节、带着茧的指腹,他慌乱了一瞬,在终于确认自己已经抓牢了那只多灾多难的椰子之后,他说:“好了,谢谢。”
影山收回手,兀自回味了一会日向指尖的触感,又推开了玻璃门。
海风带着沙粒吹拂过来,日向偏过头呸呸呸地吐了一会沙子,影山停下来耐心地等他。日向皱着眉跟上影山,小声嘀咕:“这风怎么这么大,待会不会下雨吧?”
影山抬头看了看天,多云,不算阴沉。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余光注意着日向,调整着自己的步幅。
小个子静默了一会,想起刚刚的练习赛,没忍住又开口问他:“喂,影山,你是不是之前打过沙排啊?”
影山一僵。里约街头油炸食物的味道似乎又泛了上来,他缓缓地回过头,日向正认真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是他熟悉的执拗和求知欲。他叹了口气,明白自己这么快的适应被打了两年沙排的他看穿了。
“嗯,算是吧。”他回答。
坐上去巴西的飞机的时候影山才惊醒过来。和日向分手已经快一年了,每天训练的疲惫填满了他的生活,这是他今年的第一个长假。
打开手机订机票的app,影山下意识地查去巴西的航班,看到下午就有一班、价格也很合适,想也没想就买了票。
看着舷窗外的云层,影山握着手机,日向耀眼的笑容、跃起的身体、发丝散落在枕头上的样子比任何色彩都要鲜明。想要见他的念头占据了他终于空闲下来的身心,上一次吃饭是在早上,胃里空空的,然而心跳却比站到中心球场发球时还要快。
里约的气候和东京不太一样,影山站在机场的出入口想。
那个呆子不知道适不适应?他拿起手机,翻找着乌野的群聊。之前日向有说过自己在里约的哪个位置,是一连串葡萄牙语拼凑出来的街区和门牌,影山点开手机上自带的翻译软件试图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得到了一串似是而非的音译名称。
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地划动。机场出口的出租车驶过,留下一团难闻的尾气,影山被这味道一刺激,发热的脑袋终于冷却下来。
如果他们还是高中时候那样的关系,影山想,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打车到日向租住的公寓,就算是现在的夜晚也没关系,因为他知道日向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但是现在……
影山顺着人群往前蹭了几步。
他们已经分开了。
目光所及都是陌生的外国面孔,影山第一次被茫然的情绪淹没。假期还有四天,他头脑一热就来了里约,无人可见,也无处可去。
里约机场离海滩并不远,影山顺着机场大道信步走了下去,一路走到了沙滩边。
冷静下来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饥饿。出门太急,没来得及更换钱币,影山不抱任何希望地打开钱包,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张VISA卡。
油炸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影山魔怔地走到香味飘来的小摊前。摊主看他是亚洲人,对他说了几句简单的中文,看他听不懂,又换成韩语。
影山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精彩,摊主终于在语言系统的犄角旮旯处挖出来了几句并不标准的日语,对他说:“想吃吗?”
影山点点头。他虽然身高比正常成年男人都要高出一截,但眉眼间还是带着少年的青涩气。摊主打量了他一番,注意到他只带了手机和信用卡,背着的包也明显只装了训练用的衣物和毛巾。摊主低头翻了翻锅里的甜油条:“第一次来里约?”
影山又点了点头,深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已经炸得金黄的食物,神情既专注又恍惚。摊主笑了笑,将甜油条用纸包好递给他,用英语说:“祝你在里约玩得开心!”
影山接过甜油条,左手还攥着那张信用卡。小摊上没有pos机,他很想回报摊主的热心,但他身无分文。他深深地鞠了个躬:“谢谢您!”
摊主脸上的笑意更深,探头对后面的游客说:“您想要些什么?”
影山知道自己挡了路,捏着那个甜油条退到一边,犹疑着咬了一口。巧克力酱从酥脆的面皮里爆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影山不是很爱吃甜食,但大约是因为实在太饿了,他几口就吃掉了一个。
影山意犹未尽地舔干净几根手指,偏头朝海滩看去。日向选择来里约是有理由的,即便是接近深夜,沙滩上也还是有许多人在打排球。
甜油条已经渐渐转换成能量,影山跃跃欲试起来。他训练完就上了飞机,在长途的飞行中几乎睡了一路,此刻精神得很。
他将包放到堤坝的台阶上,坐下来观察打沙排的人们。
在深夜寂静无声的时候,影山偶尔会从一团乱梦的睡眠中惊醒。那些梦是在草叶上的露珠,一经朝晞便了然无痕。但他总会在那些梦的记忆模糊成色块的时候从中分辨出他最熟悉的亮色,或许是那人的发丝、或许是那人的笑容,又或者是那人逆着光跳起的身影。
于是当睡意和清醒拉扯的时候,影山总会想起日向像是不甘、像是委屈又像是麻木了的神情。
“……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啊?”
那时的影山不明白这是日向的害怕和犹豫,反而觉得这是质疑。
明明他很喜欢日向的。
影山的身高实在太过显眼,没过一会就有人注意到了他。
“嘿!你会打排球吗?”刚好在他面前打球的一位青年冲他喊。
英语的排球和葡萄牙语的排球发音相差无几,影山和日向分到同一个班的时候常听到他说这句话。小个子念得重音和停顿乱七八糟,说起日语时舌头都捋不直了,还要来问他:“影山,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影山常用“我不知道怎么了”的表情看着他,于是日向就会自己高高兴兴地回答自己:“是‘你会不会打排球’的意思!”
影山点了点头。
青年的搭档似乎打累了,坐到了一边,那青年冲他兴高采烈地招了招手,于是影山便站起了身。
他脱了鞋袜站到沙滩上。太阳下山已经有几个小时了,沙子的触感温凉干燥,影山新奇地低头去看,试着往上跳了跳,脚后跟扬起了一把飞沙。青年看着他跳跃的样子,笑着说:“你是不是没打过沙排啊?”
影山茫然地抬起头。青年看着他的神情,冲网对面的人喊:“他听不懂!”
“听不懂”这个词影山也曾经听日向说过。日向最先学会的词除了“你好”、“再见”、“我叫……”以外,就是“对不起,我听不懂”。
他连忙又点点头。青年和他的同伴们看起来也不会说英语或者别的语言,他们只好靠手势交流。四个人可笑地手舞足蹈了一阵,最后决定对面先发球。
影山精确地判断出了球的落点,几步便跨到了最佳的接球点,将球高高垫起。青年将球传了过来,影山从沙滩上跳起,起跳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这个球他扣不下去了。
精心保养的指尖从排球上擦过,原本的扣球变成了吊球,网对面的青年迅速地过来扑救,但还是没来得及。队友惊诧地看了一眼他:“不错嘛!”
影山当然没听懂这句夸赞,他正低着头打量自己的手指,脸上的神情臭得一目了然,队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在意,一开始谁都是这样的。”
……大概日向也曾经被这片沙困住过吧?
影山一次又一次接球、起跳,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做二传的角色。同队的青年看向他的目光从同情变成了敬畏,中场休息时他用手势问他:“你明明二传做得这么好,为什么一定要扣球呢?”
即便是第一次在沙滩上做二传,影山的表现也仍然可圈可点。在第一次传球时海风吹拂过来,球的落点有了偏差,但在第二次他再担任二传的职责时,就已经恢复了室内排球的精确。
青年在他打球的动作中看出他之前打的是室内,也大约明白他是职业运动员。影山二传的技术实在是太高超,扣球的一瞬间青年甚至有种自己技术变高超了的错觉。
影山比划道:“想试试看在沙滩上扣球的感觉。”
青年笑了笑,拍了拍影山的背:“有空再打!”
比划完,几个人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沙滩。影山坐到台阶上,小腿肌肉因为沙滩上失衡的跳跃而隐隐有些酸痛,他做完简单的拉伸,瞥到自己因为不断地扣球而变得发红的手掌。
影山双手后撑,将两条腿前伸,伸了一个小幅度的懒腰。
日向能够在这片沙滩上飞翔吗?
他相信日向更甚于相信自己。影山知道自己其实很固执,日向也固执,但他比他好得多。至少日向明白如何进行社交,如果有人相陪,想来这条路会好走很多吧?
日向可以有很多人……但是影山只有日向。
身后的城市灯光渐渐熄灭,夜空中的星星也变得明亮起来。海浪潮涌潮落,影山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里约没有冬天,宫城没有长夏。影山困在少年时一个又一个的夏天中,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根本离不开他的太阳。
想起他的契机也可能不过是某天突然热烈的阳光,但在那一个又一个回忆的瞬间里,影山比高中时更明白,他喜欢日向,像飞鸟需要风,像影子眷恋阳光。
影山坐在堤坝的台阶上远远地望着海平面,脚下的海浪安静地淹没了堤坝的第一个台阶。那么既然如此,他质问十八岁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坦荡地说出那个答案?为什么害怕袒露自己的真心?
影山一向没什么耐心。
吃糖的时候糖放到嘴里就会立刻咬碎,日向慢慢地吮棒冰的时候他几口就已经把嘎哩嘎哩君嚼碎了。球场上能够沉下心来是一回事,球场下见到日向之后又是另外一回事。日向的吻一把将他拉进了他原本并不十分明白的世界,在明白自己喜欢日向之后,影山就想要立刻占有他的全部。
但偶尔,他远远地望着被簇拥着的日向,也会自惭形秽。
日向喜欢你么?他凭什么喜欢你?他明明有许多人爱,凭什么要来爱你?
他不敢注视日向琥珀色的眼睛,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不敢将爱意诉诸于口。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他看着无知无觉冲他笑的日向想,阴暗的控制欲淹没他的瞳孔,又常常被那人误打误撞的安抚刺破。
于是当占有欲野蛮生长的时候,影山便逼自己去看日向跃起的样子。
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日向具有的可能性。
十八岁的影山想让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待在自己身边,也想要让他走向世界。
他知道自己正如日向所说,在球场下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他学不会等待,也不明白日向有时为什么会对他生气。他将那些占有欲藏在注视的目光中,笨拙地、认真地拢起日向散乱的发丝,像捧起他难以被人看透的真心。
他对武田说:“……但是日向想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去国外打沙排很明显是最好的选择,而我是在国内为他开路的二传。”
不要停留。不要回头。
“这是我的职责。”影山说。
武田笑了笑,笑容上带着一丝感慨。他整理了所有人的纸张,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这些话说给日向听就好了。”
他的眼镜折射了窗外的自然光,锐利的目光垂落下来,看向移动门的窗户。“未竟之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的。”
影山站起身,手机的电量已经所剩无几,他浑身疲惫,得找个酒店住下来才行。
他将运动背包斜挎到身上,拎起鞋袜到堤上倒干净沙子穿好,转身往酒店走去。一旁的小巷里突然骑出来一辆自行车,差点将他撞倒。
影山将将后退了一步避开,骑车的人远远地说了一句葡萄牙语的“对不起”,声线熟悉又陌生,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影山反应了一会,猛地转身追了过去。自行车速度很快,一下就骑过了堤坝的下坡,影山盯着那个仍然还带着几分少年纤瘦的背影,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亮色的发丝一闪而过,陌生的语言熟悉的声音,影山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那人背影的形状。他昼思夜想的人从眼前经过,身体已经擅自替他作出了决定去追。
看一眼也好,只要一眼就可以,影山咬着牙尽力忽视自己小腿的酸痛,日向的背影越来越远。里约的凌晨街上行人仍然不少,他追赶着远去的日向,也追赶着自己一字一句如刀的言语。
“……你不能不去。”
正因为想要日向留下来的念头里带着自己的私心,所以影山不愿对日向说留下,又不愿他干脆利落地走。感情向来是干脆利落最难,影山在矛盾的煎熬中看向了日向。
“你不能不去巴西。”
自行车的车轮辘辘而去,影山的视野中日向的背影渐渐消失。他近乎惊惶地大口呼吸着,日向走的那天他没敢去送机,也没敢看他最后一眼,在那荒唐的一晚后他的心声呼之欲出,他不愿让日向听见他的不舍,他的软弱。
他们既是爱人也是对手,还偏要做彼此的软肋。
影山的视线模糊。
不要不停留。不要不回头。
不要不爱我。
脚步渐渐放慢,影山狠狠地捶了两下自己的大腿。如果是偶像剧或是漫画的话,日向或许会因为某些原因回头,然后看到他,接着他们俗套地相拥,或许日向还会吻他。
可是这并不是漫画,日向不会回头,也不会看到他。影山低下头,在原地喘了一会气。
这么晚了,日向还要去哪里?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顺着堤坝向下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影山看见一辆倒在堤坝边的自行车。他顺着堤坝向下望去,看见小个子坐在台阶上发呆,神情怔忡,眼角和嘴角向下,心情不好得一目了然。
影山顿住了脚步。
日向收起双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脊椎骨透过薄薄的T恤,形状清晰。
影山看着他,海风吹拂而过,他嗅到咸腥潮湿的味道,日向的背平和地起伏着,远处的灯塔一闪一闪地扫过堤坝,影山看见日向眼角的泪光。
会想家吧,会不解吧,有时……也会觉得后悔吧。
他不敢上前,不敢出声。影山安静地注视着,日向从不将他的犹疑和软弱给任何人看,高中时和他最亲近的影山也不例外。
而现在的日向看到他,大约只会觉得愤怒和难堪。
影山转过身扶起那辆自行车,将撞歪的把手扶正,又回头定定地看了日向一会。身后经过一位卖鲜花的老人,影山蓦地福至心灵,出声道:“您好。”
老人回过头,影山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没有现金,神情一下变得为难起来,只好轻轻地摆了摆手。
老人眯着眼睛看了看影山,又看了看背影也十分落寞的日向,笑着问:“吵架啦?”
影山听不懂,茫然地垂下视线。他不敢也不能拥抱日向的背影,满腔汹涌的爱意与心疼无处安放,连带着熏红了他的眼眶。
老人一眼看破了他的窘迫,从车上挑了一枝最新鲜的香槟玫瑰递给影山。影山接过那枝玫瑰,老人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日向的方向,笑容狡黠:“送给他吧。”
就算听不明白,影山也大约明白老人的意思了。他深深地冲老人鞠了一躬,老人家摆了摆手,稳当地推着车走远了。
影山攥着香槟玫瑰。里约这个城市如此热情慷慨,他的运气一向不算好,但也有人愿意帮助他。
日向待在这里,也会有人像帮他一样帮助日向吧?
影山安静地站了一会,直到日向摇晃着起身。他连忙将那枝玫瑰放到车头前面的筐中,自己躲到了一边的小巷里。
日向从堤坝底部走上来,影山时隔一年第一次看清他的正脸。日向的五官更疏朗了些,眼睛仍然是清澈的琥珀色,亮色的头发剪短了,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影山看得呼吸一滞。
昏暗的路灯光中日向隐约带着泪光的眼睛向下望去,目光落在扶起来的自行车上。车筐中的香槟玫瑰被他拿起,日向四处望了望,没看到人。他攥住那枝玫瑰,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这种时候,即便最微小的善意也能让他觉得好很多。
日向高兴地将玫瑰放回车筐里,骑上自行车,又像来时那样速度极快地走了。影山不自觉地跟了几步,又顿住了。
你自己说的,看一眼就够了。他想。
他坐二十几个小时飞机来到此处的意义在此刻圆满,影山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遥遥望着日向远去的背影。
如果……如果还能和日向说话,自己一定会笃定地对他说出肯定的答案。
影山想要让日向有即便在异国他乡也能觉得自己不孤独的底气,想要将那些未竟之言说完,想要给少年时的遗憾写上续篇。
如果日向还愿意将目光转向他,影山想,这一次轮到他主动去亲吻日向了。
“那你是在哪里打的沙排啊?”日向继续问。
影山并不善于撒谎,即便成年了也依然如此,日向坚信着这一点。影山别过头,小声说:“里约。”
日向:“你说什么?”
影山说:“里约。”
日向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说哪里?”
影山耐着性子重复道:“里约。”
日向震惊地自己念了一遍“里约”,随即又问:“什么时候?去了里约的哪里?”
影山说:“大概你走了一年,在里约机场旁边的沙滩上。”
日向看起来更震惊了。他还想问些什么,但两人已经走到了沙排的场地附近。日向将自己手里的椰子分别递给宫侑和星海,随即非常自然地接过了影山手里的那另一个椰子。
宫侑咬着吸管看得叹为观止:“不愧是久别重逢还能打出负节奏速攻的怪人组合。”
星海仍然奉行鸵鸟对策,低头装聋装瞎。
日向和影山坐到宫侑和星海的另一边,沙滩上木兔的声音分贝很大,填满了他们之间仍然还有些尴尬的空隙。
日向仍然还在想影山刚刚坦率的回答。影山捧起那只椰子喝了一口椰子汁,与他想象中的味道不太一样,椰子汁的味道并不甜腻,反而是带着香气的清甜。
他露出觉得神奇的神情,拿起椰子端详了一会,又把吸管塞回嘴里。日向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没憋住笑了:“你去了里约就没有喝过椰子汁吗?”
“那你来里约干嘛啊?”日向说完,叼住吸管,目光还停留在影山身上,眼睛里是一片清澈的好奇。
影山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日向的搭话令他直觉此刻实话实说就可以。他将视线落到远处,回答道:“我来看看你。”
日向哑了。他别过目光,影山注意到他的耳朵逐渐攀上了绯红,和第一次亲他时一样,明明害怕又害羞,还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来亲他。
海风变大了一些,影山的手心沁出了一点汗水。日向昨晚看到他明显并不高兴,还说“如果没有你,我过得很好”,但是……或许呢?或许日向没有这么讨厌他,毕竟他刚刚还好好和他说话了。
日向说:“你骗人的吧。”
影山低声说:“我没有骗你。”
日向瞥了他一眼,影山的神情认真且平静。从高中时起日向就知道影山有时坦率得让人不知所措,也正是因为明白他的坦率,日向才会怀疑他根本不喜欢自己。
日向将自己的不知所措藏好,继续问:“那你在里约待了多久啊?”
影山也跟着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一个晚上。”
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刚刚还算不上阴沉的天空迅速暗了下来,宫侑和星海对视了一眼,他们坐在影山和日向身后,趁着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两位前辈深藏功与名地走了。
日向没敢深想影山只待一个晚上后的含义,但他还是没忍住想,影山是不是还喜欢自己?
日向心神不定地捧起椰子,对自己的自作多情和过速的心跳感到十分恼火。两人在越来越大的风中各自心怀鬼胎,丝毫没有注意到风雨欲来。
等到日向注意到沙滩上过于安静的时候,队友们已经走完了。他霍然起身,影山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落到他脸上的雨滴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日向拉了影山一把:“下雨了!快跑!”
阵雨下大只是一瞬间的事,日向拉着影山带着汗意的手掌向身后的树林跑去,影山隐约嗅到了雨水淋在泥土上的味道。闷热潮湿的风自他汗湿的鬓边拂过,海岛的气候常年湿热,影山却觉得自己身处他魂牵梦萦的夏天。
他看着日向的背影,这一次小个子的背影既无悲伤、也不落寞,他们都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少年,然而他那终于见到日光的爱意却如同少年时一样疯狂生长。
日向站在凉亭的中央,影山有些狼狈地拨弄自己的头发。日向从兜里拿出一块叠好的毛巾,囫囵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见影山正手忙脚乱地擦拭脸上的水滴,毫不犹豫地将毛巾递给了他:“喏。”
影山怔了怔,接过了毛巾:“谢了。”
日向站在凉亭边,眯着眼睛看着渐渐变大的雨势,小声嘟囔:“侑前辈怎么不叫我呢?”随即他提高音量:“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影山的脸埋在毛巾里,闻言闷闷地“嗯”了一声。
日向回过身坐到石凳上,犹豫了一瞬要不要继续跟影山搭话。
他本就不是喜静的性格,影山叠好毛巾,看到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将毛巾递给他:“打沙排很辛苦吧?”
日向松了口气:“还好吧?就是一开始的时候跳不起来,在室内的时候跳跃是‘咚’的一下,在沙滩上真的非常——力不从心。”
日向:“哈哈想不到吧影山君!笨蛋就只有你一个了!”
影山臭着脸不说话了。日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了拍影山的背:“没关系!影山!至少你学会了英语嘛!”
就是这样,影山想,他逐渐在和日向的对话中找到了以前的节奏。
他们被雨声包围,影山的眼神温和又内敛,日向才发现原来成年的影山目光已经有了温度,不说话、垂下眼睛时,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
日向几乎要溺死在这点稀罕的温柔里面。水滴打到树叶上、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密密地织成一张网,凉亭周围是葱郁而朦胧的绿色,潮气从泥土中升起。有一阵子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太好,等日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梗在他心里的质问说出了口。
“影山,高中时的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啊?”
刚说完他又后悔了。这个在影山面前说话不过脑子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日向想,每次遇到影山他都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十几岁的愣头青,什么话都能说,全然不顾影山的感受——自己真的这么放不下吗?毕竟淡然处之才是面对前任的态度吧?
影山有些惊异地瞥了日向一眼,但还是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答案。
该怎么形容高中时的日向呢。影山想。
阳光、鲜花、耀眼的笑容,一切鲜明的颜色、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堆砌到十六岁的日向身上。日向是他的爱人,是对手,是永远不能松开手的人。亲吻也好、撕咬也好,只要触碰到他身体的一部分,就能缓解影山想要寻找什么的、灵魂深处的缺失感。
自己寡言、阴沉、无趣,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太阳曾经将他独一份的爱意寄托在他的身上,但影山曾想,或许他这把形状别扭的锁找到了他的钥匙。
思考不过须臾,影山就有了答案。
“你是我在深夜里见到的太阳。”他说。
那些未竟之言,那些难以出口的爱意,此刻在大雨瓢泼里,影山终于能坦然地说出口。
“我……很想你。”
日向一进房间就冲进了浴室,瘫在窗边沙发上的宫侑惊坐而起:“翔阳你回来啦?”
日向尽量不去看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脸,回答道:“嗯,回来了!”
宫侑的声音由远至近,最后停在了浴室门边:“怎么?淋雨了?小飞雄没带你躲雨吗?”
日向说:“躲了,我先回来了。”
宫侑叹了口气,声音又由近及远:“下次记得借把伞啊,淋雨很容易生病的。”
他才不想听那两个小妖怪的拉扯故事呢。
日向用手指捋开粘在面颊上的发丝。影山认真的目光杀伤力实在太大,他没敢直视,只好忽视身后影山劝阻的大吼,冒着雨回来了。
他脱掉自己身上湿透了的短袖,想了想还是怕自己感冒,于是冲门外喊:“侑前辈,能不能帮我烧一点热水?”
宫侑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记得帮我挡酒啊。”
日向装作没听见。他在宫侑说到“挡酒”的一瞬间就打开了花洒,水打到瓷砖上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浴室,他站到水流下。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日向抹开自己脸上的水,他不敢想也不愿仔细想的念头又在热气蒸腾中浮起。
或许……影山还喜欢自己?
哪里来的还,日向甩了甩头想,高中时的影山分明就是一根木头,木头都比他好一些,至少木头不会臭着脸瞪人。
他又想起自己发球发到他后脑勺时影山一边拍自己的头一边威胁他时的场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不过,谁知道影山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怎样,从东京跑到里约只为了见他一面,这种事情谁做得出来啊?日向将多余的泡沫甩到地上,假装自己没有产生过跑到东京看一眼影山的想法。
还有“深夜的太阳”什么的……这么肉麻的话是谁教他说的啊?
日向心情甚好地哼起了歌。门外的宫侑不动声色地打开了line,给宫治发了条消息:“大八卦,你要不要听?”
宫治隔了一会才回复他:“?”
宫侑:“就不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哈!”
海岛的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下午日向陪着木兔玩了一会switch,接近六点的时候觉得肚子饿了。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木兔前辈!你要下去吃晚饭吗?”
餐厅里的人不多,落地窗外海岛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看了一圈,看到几个阿德勒队的熟面孔,影山不在。
日向拿出手机,line一片寂静,影山没有给他发信息。他将手机倒扣到餐桌上,用叉子叉起一块小排骨,偏过头将它塞到嘴里,想,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主动。
吃完饭,日向走出酒店,发现外面不下雨了。他脱了鞋走到沙滩上,将脚浸在略带潮湿的沙子里。两年的沙排生涯让他更加习惯在沙滩上赤脚,日向拎着鞋走了一阵,发现远处有点喧闹。
他走近了一些,一个人影冲了过来,肩膀一不小心撞到了他。日向差点被撞了一个趔趄,他迅速地站稳,看到那人倒在了地上,伸手去扶他:“你没事吧?”
把人扶起来日向才发现这人是星海。星海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太好了!你没事就好,刚刚有一个姓日向的人溺水了,影山一听到就要去救人——这么黑还下水,简直不要命了——他要急疯了,你让他知道你在岸上就行,我本来要去找你的,你在这就行,我回去拿块毛巾来!”
日向一开始还在替他拍身上的沙子,等星海说完,他愣在了原地:“……啊?”
星海已经跑远了:“他已经下水了!你看着他一点!”
日向慌忙拨开人群,一路说了好几个“Sorry”,最后终于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有人拿手电筒照着漆黑的海面,日向努力地盯着海面看,除了朝脚下涌来的海浪,他什么也没看见。
牛若站在一边,双眉紧蹙。日向抓住他:“牛若前辈!影山他在哪啊?”
牛若指了指远处:“大概一百米的地方吧。抱歉,我没拦住他。”
日向摇摇头:“没事,救人是应该的。”
牛若在人群的窃窃私语中低声对日向说:“他以为溺水的是你。”
日向的目光仍然落在海面上,闻言他小声说:“我知道的。”
我应该知道的。日向想。
“他听到那个人姓日向,就毫不犹豫地冲下去了。”牛若顿了顿,“一秒都没有犹豫。”
日向的视野模糊,他揉了揉眼睛,手指指腹一片湿漉漉的。海面上还是没什么动静,刚下过雨的海风浪并不平和,他没有回答牛若的话。心脏怦怦地撞击着肋骨,日向的喉咙口发紧,他咬住后槽牙。他又回想起影山上午直视着他的深蓝色的眼睛,还有那句“你是我在深夜里见到的太阳”。
“我……很想你。”影山说。
少年时的感情和生长的骨骼缠绕在一起,他们将彼此最明亮最耀眼的时光给了对方,想要割舍无异于刮骨疗毒。身体的条件反射先于自己的感情做出了判断,他能够毫不犹豫地在最适合速攻的时机起跳,因此也能够在重逢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还爱他。
“你骗人的吧?”
“我没有骗你。”
日向不敢去想影山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在稀里糊涂地交往之后,日向时常会思考,自己的相貌不出众、还是个男人,影山究竟喜欢自己哪里呢?他从来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爱意,但影山有时简直别扭到令人恼火。即便日向能够拍着胸脯说自己绝对是将来的王牌,但在面对影山时,他还是会俗套地试探、进退。
影山真的会喜欢什么人吗?高中时的日向曾听到后辈们议论,虽然当时还小小地骄傲着想“那个人就是我”,但那时果然将那些话听进去了吧。
然而就是这个看起来不会去喜欢谁的影山,会一边和他拌嘴一边将两支棒冰的钱放到坂之下的柜台上,会坐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看他一眼就走,会以为自己落水而一秒都没有犹豫地冲向黑暗的大海。
害怕失去的心情占据了他的心脏,日向不管不顾地冲着大海喊:“影山——我在岸上!我没事!你别急!”
身边的人都对他侧目而视,日向顾不上搭理他们,又喊了一遍:“影山!我没事!你别着急!”
手电筒照射的海面终于有了动静,日向隐约看到黑发的青年带着一个亚裔的青年浮出了水面。他松了口气,无意识地向海走了两步,被牛若拦住了。
影山慢慢向海岸线靠近的这五分钟里,日向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影山将溺水的那人安稳地放到地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没事了。
黑发的青年茫然地看了一会周围的人做急救措施,抬起头看到日向红着眼圈站在一旁看着他。
他的眼睛在见到日向的一刹那便直白又热烈地亮了起来。即便影山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或者“爱”,日向也在此刻透彻地明白,他于影山,正如影山于他,无法割舍也无法改变。
这目光是他沉默又深刻的爱意。
拢起发丝的手指、克制的注视、凌晨的机票,影山将他的爱藏于各处,藏于日向很少注意到的地方。
影山一把抱住了他。影山的体温透过湿透了的衣物传递过来,他将脸埋在日向的肩窝里,低声说:“我还以为是你。”
日向将落下的眼泪擦在影山本就狼狈不堪的衣物上,闷闷地说:“你出门的时候就不知道发条信息问问我在干嘛吗?”
“我们不是还没和好吗,呆子。”影山理直气壮地回答,又小声接了一句,“我怕你不回我。”
日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影山松开日向,刚想要继续说,星海终于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看就睡了一天的朱雀万丈。日向接过星海手里的浴巾披到影山身上,替他拢好。朱雀上下看了影山一圈,见他没事,松了口气:“下次记得别这么鲁莽了,刚下过雨你还敢下海,你是排球运动员,不是游泳运动员!”
星海看了一眼影山和日向牵住的手,又看了一眼日向欲盖弥彰的看向别处的眼神,微笑着揽过还想说教的教练,又叫了杵在一边的牛若,一手一个带走了:“教练,刚刚我出门碰见萨姆森教练了,他在找您喝酒呢。”
朱雀:“还喝啊?我喝不动了……”
影山看到星海挤在两个高个子中间冲他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了一句:“请我吃饭。”
影山非常上道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看了一眼溺水的那位日向先生,海岛的医护人员赶到了,此时那位日向已经有了意识。目送着他被抬走之后,影山拉过日向,往反方向走去。
日向任他带着自己走了一阵,雨后的海风吹拂过来,海浪拍打到沙滩上的声音静谧又闲适,刚刚的惊魂未定逐渐被影山温热的手心安抚。日向看着他湿漉漉的后脑勺,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的刘海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影山:“……你不喜欢吗?”
日向:“感觉还是高中的时候好看。”
影山顿了顿,说:“好,那我到时候剪回去。”
日向失笑,晃了晃两个人相握的手:“影山君怎么这么听话呀?”
影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日向,说:“因为我喜欢你。”
日向的呼吸一窒。这是影山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对他说喜欢,青年的声音相比少年时更低了一些,几乎说得上是勾人的。
影山趁着他没开口,又接着说:“我比较迟钝,又很无趣,也不会说话,但是我……很喜欢你。”
他说完,又觉得不够,加了一句:“非常、非常地喜欢。”
他握着日向手的手指收紧,目光专注又安静,就如同他身旁的那片海。日向沉溺于其中,“嗯”了一声。
影山说:“高中的时候……是我不好,其实我也不想你走,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日向说:“嗯。”
“但是我现在、不会这样了。”影山急切地抬起头,追寻着日向的目光,“我不想再让你难过了,也不想看到你哭了,我会比以前托更多球给你,更加喜欢你,所以这一次——你能不能不要走了?”
日向微微仰着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人告白的时候还要说排球的,影山君你可真是个排球笨蛋啊。”
影山微微撅起了嘴。他的小表情还是跟高中时一模一样,黑发的少年变成了青年,他的外表日渐成熟,内里却仍然和以前一样深沉又柔软,偶尔还有点幼稚。
就是这份隐秘的温柔吸引了日向。
小个子拉过影山的手,影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日向小声说:“你往前走一步啊。”
影山依言往前走了一步。日向抬起他好看的眼睛,略微偏过头,亲了上来。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唤醒了藏在深处的记忆,影山垂下眼睫,日向亲了一下就退开了,脸上的神情还带着一点忐忑。
“我也喜欢你,”日向说,“这一次我不会走了。”
影山的眼睛亮得太直白,日向红着脸看向海面。海岛地处热带,他却偏偏要说:“但是夏天要走了呢。”
影山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个夏天。”
你也是我的夏天。影山想。
END.
番外
“所以影山你当时真的说了‘而我是在国内为他开路的二传’这句话吗?”
日向第七次锲而不舍地追问影山这个问题,影山整个人逼近了恼羞成怒的边缘:“你第一遍问的时候我就‘嗯’了吧你这个呆子!能不能别问了!”
日向露出了受伤的神情:“可是我很喜欢你说这句话嘛!影山君好小气。”
影山简直拿他没办法,他假装没听见日向的抱怨,小个子偏偏还要来他面前晃:“哎,影山,除了这些,你还背着我说了些什么话呀?让我听听嘛。”
影山深吸了一口气,夺门而逃。
影山很笃定地回答:“看到了,我还盯着你看了一会。”
日向好奇地问:“那时候我在干嘛啊?”
影山犹豫了一瞬,回答道:“你在哭。”
他试探着问:“所以……那朵放在我车上的玫瑰,是你放的?”
影山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曾经干过这种肉麻的事情,他偏开头,避开了日向探寻的目光,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两个人从高一时就认识,相处了三年、谈了两年恋爱,日向对于影山的各种表情了如指掌。他心下了然,知道影山这是不好意思承认,鉴于上一次的经验,日向逗了逗他就没继续问了。
影山总觉得日向安分下来就一定有问题。
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晚上睡前照例上推特看了一眼。日向发了一条推特,他仔细一看,发现日向发了一张手机锁屏壁纸的截屏。
那是一朵插在玻璃瓶里的香槟玫瑰,放在书桌上。桌子上摆了许多书籍,以营养学书籍和葡萄牙语的漫画书为主。在一片杂乱无章中这只玻璃瓶精致又宝贵地摆在桌子的中央,盛了一汪浅浅的清水,玫瑰淡粉色的花瓣优雅地舒展开来,彰显着它所受到的爱护。
影山一时都没认出来,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就是他放在日向车头的玫瑰。日向的配文是:“新壁纸~谢谢K的玫瑰!”
影山没来得及惊讶日向居然拍了照,几乎立刻大吼了一声“日向你这呆子”,原本躺在一边装死的日向马上爬起来窜出了门:“我又没说是谁!你这么着急对号入座干嘛啊!”
日向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见影山没有恼羞成怒,放心地走了进来。
闹腾了一阵,日向才终于乖乖地躺下了。小个子在白天的自主训练体力消耗不少,几乎一碰到枕头就睡了。影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
第二天一早,日向打开推特,手机差点被卡死。他点开消息列表一看,影山引用了他的推文。
Kageyama_Tobio:“不用谢”
影山已经出门晨跑了,只留下日向一个人在卧室里捶床:“影山你这个混蛋——!”
在和影山复合的第二天,日向和影山就分别跟家里出了柜。其实两人在高中时便有所端倪,双方家长经过这么多年的心理建设,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孩子的取向,家长们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反而觉得安心了许多。
虽然和家里说了这件事,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跟队里坦白。即便在宫侑和星海的串通之下,双方的教练和经理都有所察觉,但还剩下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结果影山直接把窗户给拆了!
日向把手机关了机,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是影山回来了。他冲了出去:“影山——!”
黑发的青年木着脸站在门前,看到日向冲出来,他的手指迅速搭上了大门的把手。在小个子扑到他身上的前一秒,他打开了门:“是你先做这种事的!”
两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在高级公寓的小区里一个追一个赶,有幸和他们住一个小区的角名站在卧室的窗前打开了录像。
他把视频以高价卖给了宫侑,宫侑又毫不犹豫地传到了推特上:“人类早期珍贵影像www”
日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呼气声,抓住他问:“是不是你处理好了?”
影山别扭地说:“没有。不是我!”
日向被他逗笑了。他高兴地抱住了影山:“影山君!你是真的不会撒谎呀!”
“你知道我在撒谎就好了。”影山说。
FIN.
*出自JaeDo视频剪辑《半口苹果》
◎人物死亡
◎网络暴力
2019.5.23
一个平静的傍晚,城市中的霓虹灯亮了起来把城市装点的绚丽夺目。
随着一声巨响,警车的鸣笛,路人开始尖叫喧哗起来。
“有人跳楼啦!!”
“好恶心!”
地上那一摊血肉模糊的东西,显然已经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快拍下来!发到网上去!”
“狗仔来了!”
“跳楼的是明星吗?”
周围很快就被人群围了起来,不忍的人离开,看热闹的恨不得讲事情闹得更大。
金在落地的过程中,周遭的事物都变成了一条线,空气灌入他的口中,耳边也只能听到风声。
这一刻他已经不知道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下落...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下落的瞬间,他居然将喜怒哀乐都体验了一遍。
2018.11
金踏进了娱乐圈。
刚进娱乐圈的金还是很开心的,虽然他还不能和格瑞一起工作。
“毕竟格瑞已经拿到了影帝头衔了啊。”金感叹着。
为了赶上格瑞他更加的严于律己。
金很喜欢唱歌,而且还写了很多歌。
但作为和别人一起组队出道的唱跳歌手,由于没有舞蹈基础,他样样比别人落后一拍。
哦,对了
金很喜欢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是他对娱乐圈的美好憧憬。
他还特意和嘉德罗斯进了一家公司就是为了能够碰见他,如果能认识他就更好了!
但是他不知道,认识嘉德罗斯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1月
金已经很火了,黑火的。
自从上次别人问他,你最喜欢的明星是谁时。
金的眸子一下就亮了:“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是谁,在娱乐圈横着走的大佬,有颜值有实力,除了行事放荡不羁,天天上热搜外,他还格外的宠粉。
嘉德罗斯登上了微博,一如既往的发了今天的自拍,几秒就获得几千个赞
突然他看见了一个“嘉德罗斯大大!有个小明星蹭你热度!”
“无所谓,虫子再怎么蹭热度还是虫子。”
他甚至没有去深究蹭热度的人到底是谁。
:“不要脸,蹭大大热度。”
:“安安稳稳的当个小明星不好吗?”
:“喜欢嘉德罗斯犯法吗?金喜欢嘉德罗斯也要黑?”
:“我看他不是真的喜欢嘉德罗斯,想红想疯了吧?”
:“嘉德罗斯底下的疯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明明是真心喜欢,却成了虚情假意。
2月
嘉德罗斯和金同框
因为一部电影,他和嘉德罗斯有了交集。
金很早就来到剧组了
这是金成团来的第一次单独活动
“这次一定不能给嘉德罗斯拖后腿啊!”
他低头琢磨着剧本,金色的头发毛茸茸的,被风吹得调皮的打了个圈
嘉德罗斯一进剧组注意到这个男孩
随着一声惊呼,男孩迷茫的抬起头
他就觉得,这个男孩该长得的挺好看的。
剧顺利杀青了
“渣渣,演的不错。”嘉德罗斯破天荒的夸了一句。
正在收拾东西的金愣了愣,迷茫地抬起头
眼中的欣喜藏也藏不住。
嘉德罗斯才意识到,这家伙还真的那么蠢,不过有点可爱就是了。
同框事件又被各大网友拿出来说事。
:“啧啧,这位又出来倒贴了。”
:“咦,是有新戏了吗?”
:“只有我觉得他们挺和谐的嘛?哪里有倒贴?”
:“只有你觉得。”
:“一个新人怎么进的这个剧组?我听说这部电影的编剧是魔女太太吧?”
:“有了金主,哪个剧组不是随意塞?”
此后金被包养了的谣言又开始传播起来。
谣言愈演愈烈。
起初,金在舞团里人气很高,因为唱歌好听,还长得很好看。
即使微博底下也有些像
“哪有真的这么天真的人”
“都是人设”
“长得一般吧,我周围一堆这样的人。”
但是大多数都是赞美言论,并且回应那些黑子:“多吃柠檬。”
久而久之就引起了团队里的少部分心胸狭隘的人的嫉妒。
他们开始明里暗里的欺负金。
他们雇来了水军到比较出名的几个明星底下假扮金的脑残粉,败坏了金的路人缘。
在上台前使坏让金摔跤,他的脚崴了一看就跳不了舞了,他们笃定金上不台了。
出乎意料的,金还是上了台,并且像往常一样的微笑着。
不过笑容不像往日,眼中的光也开始黯淡了。
如他所料,这场公演虽然硬着头皮上了,但是他的表现可以说是很糟糕了。
金觉得他有些累了,聚光灯下得他贴着各种标签,但哪一种都不是他。
他没有刚进演艺圈的那种憧憬了
他开始焦躁
这不是他想要的!
“够了!我不想再被黑了。”
“怎么?公司养着你,黑红也是红,刚好给了你热度。”经纪人推着眼镜冷漠的说
“像你这种小明星,怎么敢和公司谈条件?
”
金哽住了,眼中的不甘红了眼眶
他不助地颤抖着,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吐出三个字
“凭什么?”
【没实力,做作,白莲花,金主,被包养,花瓶】
到底是为什么呢?
金不得不承认他在这种挫折下毫无还手之力。
墙倒众人推
他们只要不认可你,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默默地在微博上留了一句“加油!”
即使现在他连吃药都想呕吐。
金表面上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但是从小他就很在意别人的眼光,金开始害怕舞台,当他拿起话筒,伴奏已经过去了之后,金在舞台上愣着,发不出声。
台下的人好像都在看他的笑话。
于是金又上热搜了
#金演唱会失声
:“你们看,你们喜欢的金就是这个样子?”
公司用热搜压榨他最后的价值,毕竟没有一个公司想养一个废人。
4月
一个工作结束的格瑞从国外回来了,但一回来就知道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金被包养实锤
热搜里有一张图,一个肥胖的男子摸着金的手
格瑞原本要见到发小喜悦一下就凝重起来
他去找金,金的院门紧紧的关着,格瑞拿出钥匙打开门,院子中出现各种诡异的小土堆,每个土堆上还有一个木牌。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这些应该是墓碑。
当他向门走去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凯莉看到格瑞的时候愣了愣,随即就瞪了上去“影帝大人,真是忙啊,现在才回来。”
凯莉知道这不怪格瑞,但她就是忍不住地把责任推个他。要不是他,金会进娱乐圈吗?
金就该当个普通人,被大家宠着。
格瑞的心里五味杂陈,他默默地承受着凯莉的责备,还没等凯莉讲完,门再次从里面打开,探出一抹金色
“格……格瑞?”
金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
格瑞感受到金湛蓝的眼眸在看着他,大步朝金走去
凯莉哼了一声就离开了
格瑞给金一个拥抱。
“金,辛苦了。”
金死死埋在格瑞的怀里,仿佛这样他就还是舞台上熠熠生辉的宝藏。
不久后他闷闷地说到:“不辛苦,这是明星都会经历的对吧?”金抬起头,金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亮光
金瘦了好多,格瑞将他抱起来不废一点力气。
“喀嚓——”快门声,很近。
他感觉金抱着他的动作一顿,随即颤抖起来“格……格瑞?”。
低下头把金抱的更紧一点。
“我们先进去吧。”
房间里很暗,周围的落地窗都用巨大的帘幕遮了起来,客厅中只有电脑闪着亮光,消息停留在#金被包养上
格瑞记得,金是怕黑的。
“格瑞,你能不能别松手?”金拽着格瑞的衣角
“好。”
格瑞抱着金,低下头就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头发。
寂静突然被手机铃声打破,格瑞感受到金颤抖了了一下
“格瑞,那些都是假的,你信我!”即使知道这个发小一定会现在他身旁,他还是慌乱的解释道。
“我知道的。”格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谢谢……谢谢。”金喃喃两句,呼出一口气。
他缓缓松开格瑞,“格瑞你很忙吧,我已经好多了!你去工作吧!”
格瑞有些犹豫他有点不放心金一个人。
“没事的没事的,赶快去吧。”金对格瑞笑了笑,然后几乎是赶着格瑞出去的。
“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好的好的!”金用活泼的语气和格瑞讲话,格瑞听出了金的倔强
“傻瓜。”
金将窗帘拉开一丝缝,他注视着格瑞,一直到格瑞离开,他才靠着墙滑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喃喃说道
“格瑞,我害怕……”
金的住址已经被小部分黑粉知道了,每天他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动物尸体
金觉得很愧疚,哭着将它们埋在自己的院子里,都是因为他,它们才会死的。
自从包养事件后,他们寄过来的东西就变成各种情趣道具
金开始失眠,他觉得夜晚总有一个视线在看着他。
金吃了一片安眠药,迷迷糊糊得躺在床上。
第二天的热搜
#金的家门先后进入一男一女,男的疑似格瑞
金愣愣的看着这个热搜
“又来了,为什么我总是给别人添麻烦……”
:“格瑞nm啊,金怎么可能和格瑞有交集,别再蹭热度好吗?金就是喜欢蹭热度?”
:“啧啧,私生活这么不检点,一个不够来两个?”
:“格瑞昨天从国外回来了,没准真的是他。”
:“我从粉上金开始,他就一直被黑?你们有证据吗?一直造谣,你们这是在网络暴力!”
回复
1L“金厨快滚。”
2L“照片都一堆了,难道都是巧合?”
3L“滚,别带坏我家格瑞,人家已经是影帝了有着大好的前程,再看看金他有演技吗?一个舞团出道的舞也跳不好,歌也唱不出来,还想去演戏?这种人能红就怪了。”
4L“人家拍的戏还没还没播呢,就在说别人演技不好了?”
6L“你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疯狗?我们喜欢金有错吗?自认为喜欢他的人根本就不会去招黑,各种黑粉反串脑残粉你们都分辨不出来的吗?金明明那么好。”
7L“那是你眼睛瞎了,该洗洗眼睛了。”
“对不起……你们喜欢的人是个懦夫……”
格瑞已经预料到了今天会有这个消息
当初就不应该让金进入这个娱乐圈的大染缸
格瑞打算发微博澄清,经纪人就匆匆来到他的身边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公司已经帮你澄清了。”
格瑞皱了皱眉“澄清什么?”
“你和金没有关系。”
格瑞立马站起来,一贯冷静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狠狠地瞪着经纪人,就朝外跑去。
跑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格瑞,这几天风头太大,总裁吩咐你待在公司别出去了。”
周围的气氛开始凝固了,保安不敢直视他充满愤怒的眼睛,他们在格瑞暴怒的边缘试探
“我要解约。”
“都说格瑞和金没有关系了!”
“还好还好”
金知道自己给格瑞添了麻烦,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电脑屏幕暗了映出了金勉强的笑容。
“姐姐,你最近过得好吗?”
“恩,怎么啦,金”秋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没事,就是想你了,姐姐。”
“乖~”
格瑞已经一个多月没开看他了,而且也没有联系他。凯莉倒是经常来看他
“每天看着这些消息有什么好看的!”凯莉骂着金
“你真是蠢死了,振作一点!你还是我认识的金吗?”
对啊,我还是我吗?金有些恍惚,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凯莉,我承受不住了。”
凯莉将环抱着胸的手放了下来,锋利的话语柔和了下来
“金,你别想不开啊,你现在退出娱乐圈,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新的房子。”
“恩”金假装应下了
他已经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了。
【你这种人死了才是最好的。】
格瑞再次来到金的家里的时候,帘幕都已经拉上去了,与上次来到金的家里得感觉不同。他走过金以前待过的地方,想象着金还在的样子,屋子里每处都有他在的痕迹,直到看到金床头的安眠药,格瑞的呼吸一滞。
格瑞退出了娱乐圈,引发了一系列的讨论
他刚摆脱公司得控制,就得知自己的发小已经死了。
金死后,他的微博炸了
很多人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人死了,你们开心了?”
“我还以为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呢,你们要这样逼着他?”
“……可是说的都是一些事实啊?”
魔女:“事实?你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凯莉的发话,引的网友讨论
“所以金能进你的剧组真的是走后门?”
凯莉看到这句话差点一口血了出来
魔女:“呸,走nm的后门啊,我是真的忍不住了,金本来就是个很好的孩子,被你们污蔑成什么样了?金走后门?这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他姐姐是秋,明明是最有能力走后门的人偏偏是自己去参加了试镜,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讲。还有上次的那个热搜,说他私生活不检点?你们可知道其中一个人是我,还有一个就是格瑞,我们和金从小一起长大的,去看望朋友被你们这样污蔑?这样的金怎么可能被别人包养?”凯莉咬着牙狠狠地敲着键盘。
“那你怎么现在才帮他讲话?”
魔女:“呵呵,我那时候说你们会信吗,无非觉得我是新片宣传,收了钱洗白,还有蹭热度。不管怎么澄清,你们都有你们的一番道理,我以为你们会适可而止,没想到是变本加厉!”
凯莉的话让网上的人住了嘴,大部分骂过金的人都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对不起,我们错了。”
错了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不在了啊。
安莉洁的微博也是被刷屏了
“大大!怎么不更文了?”
“大大!主角好惨啊!怎么不更了!!”
“跪求主角打脸!”
安莉洁“主角已经死了,文还会继续吗?”
「当艾比再打开电脑的时候,金已经死亡一个月了,即使早就在别人那里的得知金已经死亡的消息,她的心里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当她打开电脑后,她的期望破灭了。此时的艾比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喜欢的明星真的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不等我呢?”
艾比的成绩很不好,因为金微博上发了一条“加油”,艾比决定开始努力。
“金!你等我,我考完试就回来陪你!”
“姐,你别哭了。”埃米站在艾比身旁手足无措。
艾比小声地啜泣,手试图掩盖自己正掉落的眼泪。但她发现自己的眼泪是止不住,悲伤像洪水般涌向了她
“到底是为什么呢?金,明明是我想拼命守护的人啊,金明明那么好……”艾比开始大声的质问,她承受不住这种如同窒息般的难过,抱紧了埃米开始大哭起来。」
到底有多绝望才会跑去自杀啊。
:为什么人已经死了你们还在黑他?到底有什么好黑的我就不懂了?
:他是明星,这种压力都承受不了,越早滚越好。
:没有实力就不配在娱乐圈里
:层主们还真是冷血啊?
:呵呵,人家已经死了,营销号还在拿他吸血,嘴上说着别人不好,手上得钱但是源源不断的来,赚着死人的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为什么他是明星就要接受你们的指责啊?他不是人啊?重点是人家根本没做错什么好吧?
……
秋从国外赶了回来,狼狈至极。
“我工作就是为了你啊,受了委屈怎么都不讲呢?”
她处理好了一切之后,在网上发布了几个视频
视频一
「幼年的金在幼儿园里玩耍,凯莉和格瑞也在旁边。金抱着球向秋跑过来,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视频二
「“金最喜欢的人是谁啊?”
只见金皱了皱眉头,然后用稚嫩的声音说:“姐姐,格瑞凯莉紫堂幻,还有……嘉德罗斯!!!”
“咦?金为什么喜欢嘉德罗斯啊!”
只见金有点害羞的低下头:“因为他长得好看嘛,头发颜色也是和我一样的~”」
视频三
「高中的金抱着一个吉他,对着录像机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唱歌。金像被镀了一层金光。唱到后来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金抬起头和那个人对视了一眼,温柔又多情。」
秋还发表了一些金从未发到网上的原创歌曲还有金的一些演奏
“金真的在没有被注意到地方发光。”
当网友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一切愧疚好像都转为了喜爱。
那一刻,也许他真成为天使了。
“姐姐,你为什么放这个给我看,我真的好难过,金那么好,他已经不在了啊。”
“那个和声!”
“好熟悉的声音啊,原来金和卡米尔也认识的嘛……”
秋意识到,金的潜意识还想着拯救自己,只是刚好在他们忙的时候忽略了,一些声若蚊蝇的求救。而恶魔丢掉了药物,诱哄着金的灵魂走向堕落。
“金,你看到了,有很多人喜欢着你。”
金的微博还停留在“加油!”那里
————
番外已发
【影日】
喝醉的影日
twi:(@13_fargo)
自漢化,僅供同好交流
禁止二改、商用、上傳,請勿轉出Lofter
手or腿2.0
舊圖重繪
Warnings:主要角色死亡,主要角色死亡,主要角色死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以及可能有专业知识错误,恳请大家海涵
Summary:
亲爱的,也非只有我们会看见太阳熄灭后的苍凉,也不惧怕我们星球运行于空白,因为我们会一起跋涉,不会独自启程前行至永恒。——萨拉·蒂斯代尔《爱情与死亡》
二次编辑:
01.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
天气很好,从电车车厢窗户向外看,能看到相当漂亮的晚霞。从车站到居民区的路上,...
天气很好,从电车车厢窗户向外看,能看到相当漂亮的晚霞。从车站到居民区的路上,野猫大大咧咧地伸着懒腰,即使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也没有萌生退意。便利店的自动玻璃门伴随着电子钢琴十年如一日的旋律打开,伴随着拎着塑料袋的顾客,关东煮的香味也一并飘出门外。
影山的袋子里装着两颗放在塑料包装盒里的胡萝卜,还有三瓶沐浴露,他记得日向和他说过家里最后一瓶沐浴露已经见底了。
钥匙在外套的左口袋里,逆时针旋转两圈就可以打开防盗门,鞋子脱好就放在玄关,紧紧挨着另一双,半人高的绿植是菅原前辈送的礼物,比它看起来的样子更好养活,早晨出门和晚上回家各浇一次水,今天不用浇晚上的那一份,因为肯定有人帮他做过了。
厨房里传来煤气炉转动的声音,像是上紧了的发条,随即是冲洗蔬菜的水流,从空气中的味道看来,应该是有洋葱。日向背对着门,对着砧板,一片一片地清洗着菜叶,他微微皱着眉,神色很是认真。
直到他被影山从背后抱住为止。
“干什么啊?!”日向不满地埋怨着,但似乎并不愿意从影山怀里挣开,“也不说句话,吓我一跳。”
“今天吃什么?”影山熟练地忽视了他半真半假的抱怨,随意地问道,把头埋到他的肩窝里蹭了蹭,权当是充电。
“芦笋,洋葱,水煮鸡胸肉。”
听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影山条件反射性地皱了皱眉头,即使是像他这样重视身体管理的人,也免不了对如此寡淡的食物产生那么一点抵触心。
“骗你的,”日向笑了起来,“我买了咖喱块,你那份会加咖喱。”
“我的那份要加鸡蛋,你呢?”
“好好好,都给你加,我今天胃口不是很好,可能是过来的路上有些晕车了,吃水煮的菜就可以啦……对了,还有一件事,”日向说着,忽然转过身,趁着影山还没反应过来,亲了亲爱人的额头,“欢迎回家。”
——这倒是意料之外。影山能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升温,他报复性地捏了捏日向的脸,放他回去做饭,自己则去换洗衣服,深秋的气温飘忽不定,要是着凉可就不太好了。
两盘菜摆在桌子上,咖喱扑鼻的香气在以往总是能调动起他们的胃口,但是今天似乎是一个小小的例外,日向看着影山盘子里的东方香料,忽然止不住地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他咳嗽了几声,希望这样的小动作能帮他缓解一下恶心的感觉。
“着凉了吗?”
影山皱着眉,把手掌贴到他额头上,翻过来,翻过去,想知道日向是不是在发热。
“我没事……咳、咳咳——,只是有点吃不下东西而已——”
这样的回答配上他的表现,实在是有些没有说服力,只会让影山把眉头皱得更紧,站起身来就想去放药品的柜子里给日向找体温计,日向有些急了,想要伸手拉住影山的衣角,剧烈的动作反而让他反胃的感觉更加强烈,他捂着嘴,从喉咙发出几声短暂的干呕声。
“日向、喂,日向,你还好吗?”
影山看上去更加着急了,他把日向半揽在怀里,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但这样的安抚措施似乎并没有让日向有任何好转,他甚至能感觉到日向的脊背在抽动,努力地想挣脱开他的怀抱,这让他想起来春高会场上日向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这个和那个一样,都不太像什么好预兆。
陌生的无措感接管了他的肢体,日向在这个时候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路小跑进了厕所,双手撑着洗手池的边缘,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吐出来,但是还是感到一阵眩晕。赶来的影山掐了掐他的人中,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影山的另一只手里拿着纸杯,还有一板胃药。
“对不起,影山,”他抓着影山的小臂转过身来,把头埋在影山的怀里,熟悉的气味让他找回了一丝安全感,“我今天真的不是很舒服,我先去休息了,你继续吃吧……”
换做平时,影山或许会以身体管理不当为由凶他一顿,但是今天一切都发生得有些太突然,日向的病症和公寓外温柔的夜色还有便利店悠哉游哉的门铃,两者之间的冲突对比是如此鲜明,宛如门外门内是两个世界,在推开门以前,日向是在家里等着他的爱人,容忍的、明亮的,他的活力总是能缓解影山的疲惫,即使影山从来不愿意亲口承认;然而在推开门以后,日向忽然变成了脆弱的、需要影山照顾的病人,即使是影山,也不愿意对眼前这个没什么生气的人说出重话。
他抱着日向回到房间,把比他小一圈的人放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在他身下凹陷,像是守护某个小王国的壁垒,日向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的迹象,直到影山吻了吻他的眉心才好一些。
“我帮你约了明天的医生,好好休息,呆子。”
缓缓合上的门把客厅的暖光隔离在卧室之外,影山坐回座位上,咖喱和鸡蛋还没有冷,但在他嘴里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咀嚼变成了某种机械的关节运动。只有一人的饭桌有些冷清,影山下意识地想把电视打开,方才意识到今天体育台没有转播任何一场排球赛。
挂钟的时针指向数字八,影山把所有收得到讯号的频道翻了两遍,终于停在了某场重映的老电影。
但是他什么也没看进去。
“说实话,”日向坐在医院走廊的金属凳子上,因为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我真的不想做内窥镜。”
“不行,”缴完费回来的影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医生说你出现了气痛,不排除有胃炎或者胃穿孔的可能性,只有查明白究竟是什么症状才能对阵下药。”
日向埋怨地看了影山一眼,即使是面对病患,影山似乎也不太会收敛别扭的语气——大概也只有他能容忍得了这样性格恶劣的家伙。而对方似乎也不顾忌他们还在医院的事,狠狠地瞪了回来。
“吃坏肚子还害怕看医生,你是小孩子吗?”
“哈?!胃镜和打针是一回事吗!被摄像机从喉咙戳到胃里,谁都会害怕这种事的吧!”
两个人互不认输地盯着对方,要不是在医院,他们估计会当场打起来。
“你是呆子吗?!怎么可能就这么让摄像机伸进来,一定会打麻药的啊!”
“哦,原来会打麻药啊,你怎么不早说嘛……”
日向收回架在胸前准备格挡影山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的手,心虚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影山“嘁”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日向很自然地用两只手圈住他的手臂,犬科动物一般百试百灵的示好方式。影山别扭地别过脸,不去和那双无辜又招摇的眼睛对视,却又忍不住脱下外套来,盖在日向身上。
“走廊冷气开太大了,小心又感冒。”
“知道了,知道了。”
日向笑着,把阿德勒纯白的外套拢在身上,也不和影山闹脾气,安安静静地靠在恋人身旁,等着麻醉科的医生叫到他的名字。
内镜室的门缓缓合上,只有门上的一小方磨砂玻璃,把室内灯澄澈的照明锁进厚厚的浑浊之中。影山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手边是翻了一半的日报,他一向只看体育版:奥委会公布了奥运会延后的具体日期,世界男子排球锦标赛的入围名单,海外俱乐部转会期的人事调动,本来就小的文字在并不理想的光照条件下更加难被大脑处理成有效信息。
他昨晚本来也没睡好,日向睡着后半夜便在床上翻来覆去,影山刚被他弄醒时正欲发作,睁开眼却看到日向苍白的脸和被咬得乌紫的嘴唇,他吓了一跳,没等他问日向到底怎么了,对方就一个劲地往他的怀里窝。
“胃……好痛……”
他的手紧紧攥着影山的睡衣一角,把前一天刚刚熨过的衣料攥出细密的皱褶。
影山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客厅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看着他用两只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把一整杯喝了下去,温度让血色浮现在他痛得惨白的脸上。
“好一点了吗?”
影山盯着他,眼神里是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担忧。
“好点了,”日向冲他虚弱地笑了笑,影山的直觉告诉他,日向根本就没感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转,“影山你还不睡吗,今天的训练应该很累吧?”
“痛的话就掐我的手。”
影山掀开被子躺回床上,把日向揽进怀里。
“日向翔阳的家属在吗?”
窄小的门忽然打开,护士礼节性地询问,影山合上看到一半的报纸,随她走进门去。
“辛苦了。”
影山对医生轻轻鞠躬,日向的麻药效果还没过,此时尚在安睡中,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然而在影山意料之外的是,医生并没有像他潜意识里期望的那样说“只是普通的急性肠胃炎而已”,或是“下次不要乱吃东西了”,她的神情很严肃,对着影山指了指液晶屏幕上的成像图。
“他的胃部可能有一些严重的病变,需要做活检。”
“严重的病变是指……?”
“在活检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医生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有疑似胃癌的症状。”
02.三坪房间里的堂吉诃德
出乎影山意料的是,日向似乎比他还早接受活检的结果。
影山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他正安安静静地,把黑狼的队服叠起来:两件外套,一件黑一件金,款式完全不同的两款队服,黑色的紧身内衬,好几副护膝,通通收拾得一丝不苟,收进衣柜的最底层。他在别的方面都是彻头彻尾的单细胞,只有在与排球有关的场合会格外细心,这点和影山如出一辙。
影山张了张嘴,不知应该是先质问还是应该先安慰。
“我先办了退役手续,”日向抢先一步回答他,“明天就去和主治医师商量治疗方案。”
他没有给影山留下任何质询的余地。
“还好现在发现得早,医生说还来得及,”日向说着,把活检的报告单收好在牛皮纸袋里,“等康复了之后,我就回来继续打比赛。”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影山就一直有些恍惚,死亡和病痛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名词,但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更难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日向的身上。
在影山的世界里,死亡不仅仅是停止呼吸或心跳,也不止是生命体征的消失,死亡是电视机前拉开两张却只有一人入座的凳子,是独自一人跑过的山坡跑道,是牵着的手又松开,是下意识说出“我要去排球馆了”却没有人回应,是骨肉融于烈火,真实存在过的人生化作尘土,留给生者的只有永远无法排解的孤独。
这仅仅是作为结果的死亡,作为过程的死亡则更为痛苦而漫长,他曾经体会过一次,而他记得清清楚楚,标记着那次体验开始的是,站在玄关上时,妈妈和他说,“爷爷身体不舒服,进了医院,今天不能陪你去体育馆了哦”。
那样的事情会再发生一遍吗?还是发生在那个日向身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日向没好气地打断了影山的胡思乱想,“这才刚开始,不要表现得就像我一定会死一样可以吗?”
“那,答应我你一定要努力活下来。”
影山向前走了一步,认真地握住了日向的手。
这算是什么?约定?鼓励?还是国王殿下不容反抗的命令?日向哑然失笑。
“那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吧。”
“记得要按时吃药,不要吃刺激性的东西,今天下午菅原前辈和谷地同学他们会过来看你,”影山对着手机说,想了想又补充道,“病房还住得惯吗,需不需要加被子?有什么东西欠缺的,我让他们带过来。”
影山回过头看了场地一眼,阿德勒的队员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开始拉伸,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注意安全。”
“你也是。”
天才二传手无意识间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因为他总是好好修剪指甲,此时他的手心估计会留下好几道红色的压痕。
“影山,日向还好吗?”原本坐在休息区捏着水瓶喝水的牛岛忽然发问,星海也凑了过来,严肃而关切地在一旁点了点头。
职业联赛的队友们还不知道日向的病情,但是任谁都能想到,除了重大疾病,世界上恐怕没有别的任何理由能够逼迫一位像日向这样的选手放弃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职业生涯。
“……胃癌。”
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牛岛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星海更是紧紧地皱着眉,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
影山可以从两位前辈们的神色中猜到他们正在想什么:刚刚回到日本的日向,生龙活虎的最强诱饵,凭借一己之力把阿德勒的主场染上了属于黑狼的、璀璨的金色,那样灿烂的生命,似乎注定就不应该与疾病联系在一起,但事实却无情地背叛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期。
“他今天刚住院,下周就要开始化疗了。”
影山的嗓音里有着就连牛岛和星海都能听出来的苦涩:化疗是对身体的无差别伤害,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注射,疼痛和病情反复之后,哪怕日向从死神手下侥幸逃脱,也几乎不可能再站上职业比赛的球场了。
对于日向来说,这又是何其残忍的选择,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医生,我可以接受的,只要能让我活下去的话。”
他曾听到日向在通话时这么对医生说。
“打扰了。”
谷地仁花小心地推开了病房的门,日向此时正在输液,橙发的青年半靠在病床上,对她挥了挥没扎针的那只手——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看日向,但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她都会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看日向,和乌野的同学们一起,泽村前辈正准备要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一路上就没有说过什么话的菅原前辈下意识拉住了泽村前辈的衣服,泽村前辈也没有挣脱,而是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病房的门前,田中没有急躁,月岛也没有毒舌,一行人沉默着。谷地能读懂这片沉默里的含义:如果他们不推开门,日向是不是就能一直像大家记忆里的那样,不会受到病痛的折磨?
他们一起推开门时仿佛耗费了毕生的勇气,而菅原和仁花几乎是在病床上的日向和他们打招呼的那一瞬间,就落下泪来。
这次仁花是一个人过来的,其他两位一年级的朋友一个因为公司繁忙的事务脱不了身,另一个则刚好有一场比赛。
“月岛同学他们今天有事情,就没办法过来了,抱歉哦。”
仁花总算忍住了抽泣的冲动,轻声和日向道歉。
“没关系,有谷地同学在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日向对她笑了笑,“谷地同学最近怎么样?公司的项目顺利吗?”
“嗯,很顺利哦,”仁花擦了擦眼泪,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我昨天还和月岛同学、山口同学他们一起去了神社,嗯,这个……还请日向同学收下。”
仁花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物件来,那是一枚御守,橙色的锦缎上绣着大朵大朵盛放的向日葵,还有金线勾勒出的飞鸟,日向用单手接过御守细细打量,花瓣的脉络和飞鸟的羽稍都纤毫毕现。
“这是乌野的大家一起求的康复御守。”仁花轻声解释道。
“我知道了,谢谢谷地同学,也帮我和大家说一声谢谢吧。”
日向郑重地接过御守,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就在此时,护士推着一车的瓶瓶罐罐走了进来:日向的化疗药物除了加剧他本来就很严重的食欲不振与腹部疼痛以外,还导致了他的白细胞降低,医生昨晚就皱着眉头和他说,按照他的治疗强度,他可能需要注射一定剂量的升白针。
护士默许了他的要求,或许是因为在那一刻,她和仁花都以为日向是想从影山那里获得一点勇气。
“喂,影山,我打完升白针了哦!”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谷地仁花一直拼命忍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戳穿好友精心编制的善意谎言。
“没有,”日向努力用肩膀夹住手机,“我还好啦,你要专心比赛哦,我和仁花会在这里一起看转播的!”
“好,”影山那边响起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看来是在去比赛的路上,“我会赢的。”
“你要是没赢的话,我就让春岛护士替我揍你。”
“即将发球的是施怀登阿德勒的影山选手,他的发球曾经在奥运会上数次把法国队逼入绝境,VC神奈川要如何应对如此强力的发球呢——漂亮的无触球得分!导播把这里慢放一些,我们可以看到,影山选手的发球刚好穿过了自由人和OP,看来影山选手今天状态绝佳啊!!”
“哎呀哎呀,职业联盟里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影山的发球的队伍可不多呢。”
“是的,除非是拥有古森选手这种级别的自由人,或者有多名擅长接球的球员在场上,否则看到影山选手发球的时候,就要做好十二分准备了——在去年的循环赛中,MSBY黑狼就曾使用过这样的战术。”
听到解说员提及了日向回国后的第一场比赛,仁花不免有些担心日向是否会因此难过,她悄悄往身旁日向的方向看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日向紧紧地咬着已经乌紫一片的嘴唇,大颗大颗的汗珠正顺着他的额角流下,他的手无助地抓着身下的被单,试图缓解腰部钻心的疼痛。
“日、日向,你还好吗……?”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对好友伸出了手,“如、如果觉得痛的话,可以握住我的手的。”
日向虚弱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嘴,不知道是想说没事还是想说谢谢,抑或是二者兼有,疼痛剥夺了他发出声音的能力,但他还是握住了仁花伸出来的手。
“对不起……谷地、把你也弄疼了……”
日向努力地发出声音,听起来仍有些断断续续。哪怕是曾经带给平凡的村民B勇气的、一往无前的少年,在极端的病痛面前,也只能沙哑着声音,像只垂死的鸟儿——这远比手腕上的疼痛更令谷地仁花想要哭泣。
“没关系的,日向,”她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不用道歉,没关系的。”
“辛苦你了。”
影山对着谷地轻轻鞠躬,对方通红的眼眶让影山更加担心日向的状况
“……别逞强了,”影山看着某个痛到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的人,也不想追究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谎了,“很难受吧?谷地同学出来的时候都哭了。”
日向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额头上细密的汗似乎就没有干透过,擦过一次又因为疼痛渗出新的来。他用尽全力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强装坚强,而是轻轻地靠在影山怀里,从爱人的心跳声中获得被陪伴的安全感。
上衣胸膛处传来湿润感,抽泣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影山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和谷地一样的选择,对着日向伸出了手。
然而日向却只是捏紧了他的衣袖,哪怕是在这样的痛苦之中,他也还惦记着二传手的双手有多么重要。
——为什么呢?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都还是在为我着想?无论是确诊时的镇静,还是采取高强度治疗方案时的果断,或是比赛前的欺瞒和此刻的忍耐,到底都是为什么呢?
质问在影山心中徘徊,却没有任何一个问句能够脱口而出,像是重重积雨云下因为找不到归途而徘徊的鸟群。
“影山,我想活下去……我好想活下去……”
毫无尊严可言的疼痛让日向终于在哭泣中卸下所有防御,无意识地呢喃着最单纯而又最难以实现的心愿。
“你是笨蛋吗,呆子?”影山的声音也颤抖着,“早就应该像现在这样,由我来保护你的啊。”
03.真相、爱、世界、痛苦、人生
“恭喜你,影山选手,”奥委会的工作人员合上了她手里的名册,“恭喜你第二次进入国家队,出征明年的奥运会。”
出乎她的意料,面前的顶尖二传手并没有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喜悦,他握着排球的手指力道一点一点地加大,直到旁边看出端倪的星海光来一边转移话题,一边示意牛岛把影山带到一旁。
“翔阳很勇敢,他会没事的。”
在长凳上的罗梅罗前辈轻易洞察了此刻他内心的挣扎,半是鼓励半是安慰地捏了捏年轻人的肩膀,用不熟练的日语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谢谢前辈。”
影山紧紧地盯着地板,运动毛巾搭在他的头上,遮住了他此时的表情。
日向拿着塑料小叉子,一下一下地戳着塑料饭盒里被切成小块的苹果,果粒从打成糊状的汁液表面浮起来又沉下去,因为手术切掉了他的半个胃,再加上多次化疗的缘故,即便是如此简单的食物,他也有些难以消化。孤爪研磨坐在他旁边,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在山坡上跑上又跑下。
“研磨,国家队的名单是不是这个时候也该发放了?”
孤爪研磨操纵游戏角色的手顿了顿。
“……应该是吧。”
“是啊,也应该发放了呢……”
日向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窗外岁末的冬雪缓缓落在广场上巨大的装饰圣诞树针叶的末端,像是撒了一层白白的奶油糖霜——有多久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他微微眯起眼睛,回忆着人工糖精的味道,竟觉得遥远而陌生。
“翔阳。”
研磨喊了喊他的名字,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对好友抱歉地笑笑。孤爪研磨放下游戏手柄,游戏暂停界面轻快的背景音乐在病房里轻声回想着。
“怎么了,研磨?”
日向边说边把塑料饭盒往前推了推,里面的果汁看上去似乎并未减少,这也难怪,毕竟日向只喝了两口,就隐隐有些想干呕了。孤爪研磨叹了口气,把残余的果汁拍了照片发给影山,再拿过日向床边的听筒,让护士准备给这位病患打葡萄糖。
“翔阳,你希望今年的名单里有影山吗?”
“当然希望啊。”
日向一边伸出手来,让护士在自己的手背上扎针,一边回答他,两个动作都毫不犹豫。
他的手背上都是针孔:前置针、化疗注射、升白针、葡萄糖、生理盐水、麻药,就连研磨都觉得荒唐——他以前也是要精心呵护双手的二传,自然是知道职业排球运动员的手是何等珍贵的资产,但是为了康复,或者不如说是为了活着,日向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要变卖。他半阖起眼睛想,既然我都觉得不忍,不知道影山飞雄看着翔阳的手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再说了,就算我想影山留在这里陪我,以那家伙的才能,怎么可能……不去奥运会啊。”
日向说着,有些无奈地笑笑,研磨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他通红的眼眶。
明明好好完成修炼了,明明已经加入职业联盟了,明明在处女战取得了那么漂亮的成绩,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像他和影山约定的那样,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了,如果不是因为突如起来的病情,那他此时应该和黑狼的前辈们一起翻阅着今年国家队的名册,宫侑和木兔会毫不吝啬地称赞他,佐久早会在旁边问今年有没有若利,犬鸣会指着夜久的名字,有些惊讶地说,这不是俄罗斯职业联盟的第一自由人吗,口袋里的手机会因为影山的短信响起预设好的特别铃声,他们会在队友的喧闹中约定在奥运会上决胜负,然后侑前辈会说着“说得好像你们是对手一样”来吐槽他们……
只存在于假想中的画面在他意识到的那一刻,竟变得无比真实而具体,但也像水面上倒映的月色,一触即碎。
“翔阳,你不要想那么多,”研磨有些担忧地伸出手来,握住日向没有挂着吊瓶的另一只手,他以为自己体温已经很低了,但是日向的手比他的温度还要低,“等到治疗完成之后,还来得及参加下一届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脑海里却回想起上周日向的手术结束后,他和影山在手术房外见面时,对方手里被汗浸湿的报告单和颤抖的声音,“那家伙的癌细胞已经往骨骼转移了”,影山是这么说的。
“我不想看到,影山他为了我,放弃一直追求的东西……”日向说着,却没有办法控制自眼角滑落的眼泪,他又想起高一那年春高的最后一场比赛,在他面前缓缓合上的,医务室的大门,“但是我又觉得,再不多陪他一会儿,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会让你一直陪着他的。”
研磨脱口而出,可就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在一瞬间想到这个答案,又对这个答案如此确信。
“研磨,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啊?”日向把自己的手从研磨的手里抽出来,去够床头的纸巾盒,好擦掉脸上的眼泪,“我好希望影山能幸福,但是我又不想他离开我……”
“那不是一回事。”
研磨轻轻地摇摇头,即使聪明如他,在此时也只能想出这样苍白的对话。
“而且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我不在了,影山会遇到其他人吗?”日向说着,压抑的抽泣就快要冲破理智的藩篱“能让他幸福、快乐的人,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人的话,研磨,你说影山他……会忘了我吗?”
孤爪研磨想不到答案,只能轻轻拍着好友的背。
“可恶……我想影山能幸福,但我好怕他哪一天忘了我,我不想把他让给其他人啊……”
临近节庆的百货商店总是人山人海,无论是买皮包还是买日常用品,似乎都得熬过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队伍。再加上周末拥挤的交通,影山终于抵达医院的时候,研磨已经因为紧急会议被召回公司了。
“回来啦?”
影山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他的动作没有声音,走廊的光也不亮,但是还是被日向发现了行踪,对方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用沙哑的嗓音和他打了声招呼。
“国家队的名单差不多发放了吧,你今年有入选吗,如果入选的话不许你拒绝哦——”
“——日向。”
影山忽然打断了日向的话。
“在我去国家队集训前,我们结婚吧。”
在他的手里,是今天结束训练后,跑着去买的戒指。
时针和分针转动着,分毫不差地指向凌晨十二点;床头,蓝牙日历在滴答一响中翻面:12月22日,影山的生日。
恐惧应声瓦解。
“好,我们结婚。”
至少此刻,他们彼此相爱。
推开公寓的门时,日向轻声感叹道:“好像很久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门口,菅原前辈送的绿植还是相当茁壮地生长着,影山把家里收拾得很好,看不出有任何一处地方有落灰的痕迹。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空荡荡的玄关柜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张小心地封进玻璃相框的照片:拍摄于施怀登阿德勒和MSBY黑狼的比赛结束之后,日向和影山唯一的一张双人合照,因为拍照片的菅原前辈过于激动的缘故,相片的边缘还有一点模糊的色块,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遮住摄像机镜头的手指。
日向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才发现,这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啊。”
影山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捏了捏日向的手心。
“不过没关系啦,我们明天可以拍新的。”
“真好啊,终于回家了。”
他一边感慨,一边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放在一旁。影山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首先是客厅,其次是厨房,然后是浴室,再接着的是客房,最后是主卧,他和影山曾经相拥着度过无数个夜晚的地方。
被褥柔软而整洁,床头柜一尘不染,就连衣柜半开的门也像从前一样——不,并不是,那里曾经挂着黑白两色不同的队服,矛盾却亲密地挨在一起,现在只有阿德勒的队服挂在里面,黑狼的队服已经被他亲手封存在了衣柜的深处。他盯着衣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影山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把衣柜的门推到尽头,为日向抽出了黑狼的队服夹克,金色的那一件。
“……大了。”
穿上队服夹克的时候,日向忍不住自言自语,原本尺寸刚刚好的外套,现在却已经比之前空荡了很多,肩膀和手臂的位置感觉尤其明显。
影山的喉咙一紧,衣服的尺寸自然是不可能随意变换,变的是日向——化疗让那家伙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在巴西付出无数努力换来的肌肉被疾病一点一点地蚕食,外来的细胞无情地夺取原本属于日向的养分,把这具尸体当作大肆杀戮的古战场。想到这里,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想把眼前的日向抱进怀里的冲动,仿佛那样就能保护日向的生命不会被吞噬一样。
他的下巴轻轻地靠在日向的肩窝上,感受着对方的小臂也配合地抚上他的后背,他不敢松开手,生怕下一秒日向就会从他双臂之间的空隙溜走,又不敢紧紧地抱住日向,深怕那具脆弱的身体会被他压垮。他的手摸上日向的蝴蝶骨,作为接应二传,日向的背本来应该覆盖着健康的肌肉,但现在影山只能在那里摸到薄薄的一层皮肤。
死亡并不会珍视他在这世界上最为珍视的生命。
04.若我英年早逝
他们的婚礼并不是很高调,或者说,比起婚礼更像是在家里和朋友们举办的小聚会。没有蛋糕和香槟,因为日向根本就不能消化那样的食物;也没有牧师和誓词,因为他们已经接受疾病与生死的挑战,唯一的证明就是他们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在暖黄灯光下交换的亲吻。
聚会结束后,他们逐一把朋友送出门外,日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祝福短信从日本各地——甚至还有埃及和南美——飞到他的收件箱里。他靠在影山怀里,一条一条地回复完祝福短信,再等对方替他把床头灯关上。
“我明天想喝一点点粥,”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比划了一下,他很久没有过能被称作“有胃口”的感受,但出于情绪的进食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况他现在心情真的很好,“然后我们出去转一转,好不好?”
他的眼神即使是在一片漆黑的卧室中,都仍然闪闪发亮,几乎让影山产生一种要被灼伤的错觉,即将说出口的“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在思路触及那张被他手心汗水浸湿的报告单时,瞬间变成妥协的“你想去哪”。
想去的地方有很多,例行的新年参拜,乌野高中,或者他们偷偷约会过的河边,但日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一个答案最合适。
“……体育馆。”
影山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我想去体育馆,仙台市民体育馆。”
——影山明白日向的言下之意,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体育馆,北川第一对雪之丘,不到三十分钟的比赛。
“但是那里明天闭馆维护。”
“我知道,”日向翻了个身,和影山脸对脸地躺着,“但我就是想去,哪怕是在外面看看也好。”
“我知道了,”影山一边说一边让日向靠在自己的胸口,温热的呼吸给予他短暂的安全感,“明天带你去,但是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呆太久。”
“谢谢你,影山。”
日向忽然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影山有些愣神,他似乎很少听到日向这么郑重其事地感激他。
影山以后会知道,那个时候,日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拉开名为死亡的告别序幕。
“是雪啊!”
日向抱着手臂,缩在外套里,在医院窗户里看过无数次的,从天际坠落的糖霜粉末,终于又落到他的皮肤上。
“倒是好好戴好手套啊,呆子。”影山一边嫌弃他,一边把日向脱下来的手套又给他戴了回去,但是没等他弄完,更多雪花就落在了日向的围巾上,浅绿色的围巾和棕色的毛绒耳罩裹着他的脖子子,仿佛把他带回了高一的那个冬日——国青、县内集训、球童,和伊达工业的练习赛,紧接着是春高,他们一起飞快成长的冬日。
仔细一想,日向也确实没有离开高中多久,二十三岁,无论怎么说都算年轻——又或者说,短暂。
“影山同学又在想什么丧气的事啊?”日向故作轻松地拍拍影山为他整理衣领的手,再跑开两步,站在了仙台市民体育馆门口的阶梯上。
“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吗?”
日向居高临下地冲他喊,影山应声转过身来,然后被回忆击中。
“如果,你是君临赛场的国王的话——”
日向的声音没有当时的大了,轻飘飘地,就像头顶上坠落的这场雪,只让他的手心感到一片冰冷。
“——我就要将你打倒!然后成为那个,留在球场上最久的人!!”
说完之后,日向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等影山的回答。
“……能留在场上的,只有强者……和胜者而已。”
日向看上去对他的回复很满意,甚至还耀武扬威地冲他扬扬下巴,但是影山却无法控制地因此感到痛苦:对于现在的日向来说,面对自己亲口许下,却再也没有机会实现的诺言,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想要笑到最后的话,就想法设法变得更强吧。”
“看来你还记得嘛,”日向慢悠悠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牵起影山的手,“可以啦,在外面玩了这么久,我也够满足了,我们回家吧。”
“……不想回乌野看看吗?”影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又为什么会无比期待日向做出肯定的回答,“还有去新年参拜?或者看看仙台ARENA?”
“当然想啊。”
日向说着,答案伴随着他的话落入雪中。
“只要看看这些地方,我就能意识到我是多么想活下去。”
他们还是没有去成乌野,因为某天影山醒来时,忽然发觉日向的体温高得惊人。在绝症的晚期,任何症状都不能轻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叫了救护车。医生做了几项检查,便皱着眉头对影山说,他恐怕要进ICU。
影山很清楚,在这个关头进入高烧昏迷,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感到茫然,挣扎着、不愿意相信,告别的时刻真的会在这个冬天到来。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挨个通知了日向和他自己的家人,还有其他朋友们。
影山还记得,日向醒来那天的早上,有一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女孩,也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原因是某种脑疾病。女孩的父母泣不成声,姐姐倒是表现得十分坚强。
“爸,妈,真纪一定会没事的,”一副职场打扮的女性看起来对妹妹一定会生还这件事无比确认,“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就好了。”
影山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她,在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日向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谢谢。”她一边抽泣一边擦掉眼泪。影山后来知道,她叫雾崎纱希,在一所还算比较出名的公司担任经理,比妹妹雾崎真纪大五岁,作为长女,自然是被教育事事都要让着年幼的妹妹,姐妹关系就这样经历过一段妹妹妒忌姐姐的才华、姐姐妒忌妹妹的轻松的时期,直到成年之后才说开心结——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噩耗。
“谢谢您听我说了这么多?”雾崎对他微微欠身以示感谢和抱歉,“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影山飞雄。”
他们在这之后交换了故事。对于日向其实是自己爱人的事情,影山并没有隐瞒。在进入重症监护室所在的区域的那一刻,他们原本的财富和名望都被尽数抹消,都是赤手空拳地站在死神面前等待审判,在凡人皆有的对死亡的恐惧面前,任何一点共情都会被无限放大,雾崎在听着影山讲述和日向的故事时,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日向先生也一定会没事的。”
“嗯,你的妹妹也一样。”
咔嗒。
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走廊里的男女此刻都直起脊背来,在这里度过的日日夜夜使他们对这扇门开合的声音格外敏感——这意味医生们有一个重要的结果要宣布,也许是某人的好转,也许是某人的死亡。
“日向翔阳先生的家属在吗?”
“我在。”
影山站起身来,走到了护士面前,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感觉无比漫长。
“日向先生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谢谢,谢谢你们。”
他喃喃道,直到看到面前递来纸巾的、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雾崎的手,才知道自己刚刚也像一个平凡的爱人一样,如释重负地流下了眼泪。
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每天都会响起哭声,这让影山明白,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一样东西——哪怕是日向的生命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都是要用尽毕生的力量和运气才能留住的存在,这次日向能够醒来,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呢?
他们的谈话和以往完全相反,以往他只要等着更加开朗的日向替他完成所有的社交工作就好,哪怕是在采访的时候闹别扭,那家伙也会默契地替他向记者道歉,但现在不一样,日向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哪怕说了什么,也要重复三次才能被影山听清楚。
影山和他讲了前辈们的关心,为他念了一段月刊排球对于国家队的采访,还向他介绍了雾崎,他刚刚认识的朋友。
日向也真心祝福雾崎的妹妹早日康复,还顺便揶揄他:“影山也学会自己交朋友了,不错啊。”
“他看上去好了很多,”雾崎说着,呼吸把玻璃染上一片水雾,“你应该多陪陪他。”
影山冬休的结束后,朋友们自觉恢复了原本的探视安排,黑狼和阿德勒的队友们抓紧休假的尾巴,也来了一次,木兔的鼓励看上去很有效果,宫侑的笑话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找不着北,但久违的轻松感还是让日向没什么负担地笑了起来;细心的谷地每一次都会带一些小礼物,它们堆在一起,摆满了日向的床头;田中和西谷两位前辈为现在的他量身定做了新的成语T恤,逢凶化吉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地印在胸前;菅原前辈带来了学生们的康复祝愿,小孩子们并不认识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哥哥,但每一个人都在贺卡上用蜡笔仔细地画上象征自由的蓝天和白云;研磨会带上新发行的游戏,他们共用一个存档,但大部分时候好像都是靠着研磨的指点通关。
在朋友们离开之后,结束训练的影山会带着热粥,推开病房的大门,一边喂他喝粥,一边听他转述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虽然实质上都是一些琐事,但影山还是十分耐心地听着。
也许奇迹确实会发生,日向活过了那个冬天,这让影山也下意识地觉得,神明会一直保佑他们。
“你还记得雾崎吗?”影山告诉他,“她的妹妹前几天康复出院了。”
“真的啊?”日向吃惊地张大了嘴,“真好啊,一定好好要恭喜她。”
影山没有说话,而是给他看了看雾崎发来的短信,从反复发送了好几次的内容,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姐姐有多么地激动。
“所以你也一定能康复的。”
毫无根据的相信,换做以前一定会被狠狠取笑,但是谁又能抗拒这份希望呢?-
05.此后只有我会逐渐老去
“对了,影山,集训是不是要开始了?”
日向的病情还是时不时会反复,在满街都开始放国民歌手为奥运会创作的应援曲时,他又一次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但是他自己,却每次都表现得很平静,至于这算不算是某种大限将至的预兆,只有他自己清楚。
“是啊,”影山为又一次死里逃生的他削苹果的手忽然一顿,“……就在下周。”
“下周吗……好快哦,”日向自言自语道,又笑着抬起头来,“不过也是啦!下周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既然是下周的话,那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他从枕头下取出一枚御守,和谷地送给他的那一枚不一样,这一枚御守是蓝色的,用白线绣着翻涌的海浪,“这是我拜托谷地同学他们去求的。”
影山想起来高一春高预选赛决赛前,泽村前辈口袋里女排队长送来的红色御守。
“必胜御守?”
“是祈愿御守,”日向摇了摇头,又佯怒着看向他,“你难道觉得要有神明保佑你才能赢啊?”
“不,我一定会赢的。”
还要带着你的那份,影山心想。
“这还差不多,”日向满意地点点头,“我都想好了,等你赢了之后,你可以戴着奥运金牌来看望我,然后我就可以和每一个照顾我的工作人员说,看到了吗,我的爱人是奥运冠军。”
“无不无聊啊,呆子。”影山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
日向也不反驳他,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我的祈愿已经跟着你了哦,所以训练的时候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也许等你回来,就发现我不仅已经康复了,还瞒着你找了复健教练。”
“刚康复就开始复健康,你想得美。”影山又去捏他鼻子,这次却被他躲开了。
“说真的,影山,你要不要猜猜我写了什么?”日向冲他眨眨眼,狡黠而得意。
“不猜,”影山冷哼一声,为他关掉了病床上方的灯,“快点休息。”
“什么嘛,影山选手真小气……”
记分牌最后一次翻动,终场的哨声响起,队友们都哭成一团,拥抱在一起。就连原本坐在候场区的人,此时也全部跑到了球场上。宫侑一手揽着木兔,一手揽着角名,艰难地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和尾白前辈击掌,四个人的喜悦难得同频;岩泉前辈和牛岛前辈击了个掌,后者又转身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五色碰了碰拳,就连平时远离人群的佐久早,也罕见地没有拒绝从长凳上飞扑过来的古森。
啊,真的赢了。
影山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主场体育馆座无虚席的观赛区,不知是谁拉响了礼炮,彩色的纸花飘落在他们的队服上。他应该和谁庆祝,他应该和谁说话,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却又说不出名字,目光在赛场上搜索了无数遍,方才想起来,那个已经被他当作赛场上理所当然的存在的人,此时还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
颁奖仪式伴随着这种不真实的恍惚感结束,沉甸甸的金牌挂在大家的脖子上,有不少人都忙着拍照,让亲朋好友看看货真价实的奥运会金牌。
“影山,你不和翔阳讲讲吗?”
作为日向的队友,宫侑和木兔果然也还挂记着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抹着眼泪,挪到了影山的身边。
“嗯,我会告诉他的。”
影山说着,走向休息区,长凳上放着他整整齐齐叠好的队服外套,手机漆黑一片的屏幕落在国家队白色的外套上,显得格外刺眼。没有消息轰炸,也没有闪烁的未接来电,影山来不及分析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想快一点见到日向,让对方听听此时此刻观众们快要把场馆天花板都掀翻的欢呼声,看看漫天飞扬的纸花与金箔,他带着日向的意志与心愿站在场上换来的胜利与荣耀,没有理由不分给对方。
颤抖的手指按下播放键,影山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屏幕,顾不得涌来想要采访这位两次杀进奥运会的天才二传手的记者,他只能感受到手机钢化玻璃屏幕的冰冷,和他额角细密的冷汗。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不要让这则视频通话无人接听。
伴随着铃声交替闪烁的三个圆点从屏幕上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医院的一角,不是纯白的病床,而是浅米色的走廊地板,画面的中心闪过一抹象征着希望的橙。
但不是日向翔阳的橙色,日向的橙色喧闹而明亮,这一抹橙色更加柔和,这是日向夏的橙,泣不成声的日向夏拿起了手机,压抑的情感在这世界上与她的兄长最亲密的人面前找到了出口:
“飞雄,哥、哥哥他——”
啪嗒。
影山仿佛听到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满场的欢呼开始失真,像是隔着云雾传来的录音,就连天花板的顶灯,也使他感到头晕目眩。什么思念,什么惋惜,什么感慨,什么喜悦,什么荣耀,在听见日向夏的话的一瞬间,全部被某种更大规模的情绪取代,像是有一只手穿透赤红的对方伸进他的胸腔,毫无征兆地,一把捏爆了他的心脏。
那情绪甚至不是悲伤,而是荒芜。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他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放在场边的随身物品,不知道是收拾进运动包里的多,还是在洒落在地上的东西更多,护膝,球鞋,外套,记录排球日志的牛皮笔记本,他总是记得自己要带什么,一连串的清单在他脑海里滚过——怎么有这么多东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影山选手,对于今天的比赛,你有什么想说的——”
“看镜头!日本的未来——”
喧闹,混乱,人潮,他像被困在暴风雨中的小船,找不到方向,也控制不了方向。
一只手臂伸到了他的面前,被汗浸湿的衬衫衣袖证明这个人并不是场上的球员。
“不好意思,影山选手有事,先行告退了。”
黑尾铁朗不动声色地把汹涌的人群和摄像机挡在了影山面前,影山只来得及点点头,踉踉跄跄,但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体育馆出口的方向跑去。
绵长的通道看不见尽头,一条走廊连接着另一条,穿过如织的选手和工作人员,影山终于来到了出口,金属门闭合着,外面是夜色的车水马龙,不夜的大都会被欢腾的奥运会场照耀得更加明亮,但影山知道,只要他推开这扇门,离开排球场为他构筑的乌托邦,场上万众瞩目的荣耀会被他瞬间甩在身后,但场下细碎而温暖的日常,也不再和他有关了。
——在这扇门外,他要面对的,是一个从此再也没有日向翔阳的世界。
影山深深吸了一口气。
“去吧,你的爱人一定在外面等你。”
好心地工作人员一边帮他推开门,一边拍拍他的后背,但他已经分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不会了,没有人等我了,影山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某种困兽般急促的气声,说好要等我的人已经不在了,他食言了,他答应我要和我一直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但他却先走了。
2021年夏末的某个深夜,名为日向翔阳的生命在熟睡中停止了呼吸。
那时,距离奥运会男子排球决赛,日本对意大利,还有三天。
影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院。他下意识按了日向病房所在楼层的数字,想了想又把闪烁起来的按钮按灭,他在这个小小的按键上花费了这一生所有的力量,走出电梯间的时候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啊,没错,他浑浑噩噩地想,小夏等我的地方并不是日向的病房外啊。
一楼米黄色的地砖,一路铺向了医院的停尸房。
他第一次见日向夏的时候,对方还是只敢躲在日向身后软软糯糯地和他打招呼的小豆丁,现在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但也只是一个高中生,即使日向的死亡好像在他们俩的肩膀上都加上了几年的沧桑。
“和爸妈说了吗?”
日向夏的话语被眼泪解构得支离破碎,但是没有人比此时的影山更懂这种破碎的语言。从夏的抽泣中,他大概明白了情况,日向的父亲从欧洲搭飞机回来,此时应该正在转机,尚且不知道这则噩耗,日向的母亲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前往机场接日向的父亲。
陪伴在日向夏身边的,是孤爪研磨,柔软的发丝垂在他脸颊两旁,遮住了这位鲜少在眉眼间流露情绪的董事长此时通红的眼眶。
“日向他……火化了吗?我还有东西想给他……”
影山把抽泣的日向夏揽入怀里,笨拙地模仿着日向的方式,安抚着号哭的少女,为她顺气的手伸上来,捂住少女的耳朵,不让她听到成年人间沉重的对话。
“没有,”孤爪研磨轻轻摇头,“去吧。”
影山点点头,松开日向夏,扶着她坐回金属椅子上,转身走进了停尸房。
那里见证过无数残酷的离别,而今天轮到影山站上处刑的绞索台。
在那扇门后,他见到了日向翔阳。青年被定格在了呼吸化为空气的时刻,纤长的睫毛不会因为鼻息而颤动,白皙的肌肤也不会因为笑容流露出绯红,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真实,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来,笑着和影山说,我骗你的,再嘲笑他此时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庞。
如果可能的话,影山倒还宁愿日向这么狠狠地嘲笑他。
他轻轻呼唤着日向的名字,忍不住伸出手来,触碰那柔软却冰冷的脸颊。
“我带回来了,这里面有你的一半。”
他说着,维系金牌的绶带与衣领摩擦,发出细细的声响。
“我遵守了约定。”
但你食言了,你不仅是个无信者,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日向现在在睡觉。”是研磨百密一疏间流露的慌乱。
“他最近状态好转了很多呢,心情也不错,胃口都比平时好了一些。”是菅原前辈上扬语调最后转瞬即逝的泣音。
“日向说,等你回来了,要和大家好好庆祝一次,还要叫上其他国家队的前辈。”是谷地仁花在哭泣中拒听的通话,以及为了不露陷而发送的文字。
不用别人提示他,他都能猜到,组织着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哥哥说,不能影响你比赛,所以……骗了你……”
是日向夏的坦白,也是日向的谎言。
意识到了这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时,影山忽然想起了日向塞给他的御守。他颤抖着,从口袋里取出那枚小小的护身符来,被锦缎封着的、写着心愿的纸片在他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展开:
“希望我死之后,影山能幸福。”
预料之中的,0分答案。
【END】
*cos避雷
侑日及
就喜欢看女明星扯头花
*二传x日向,即影日,研日,及日,苇日,侑日。*全员暗恋,黄.暴思想被公开处刑的大型翻车现场。乌音青枭稻合宿。*二传集会。当他们能够听见所有的场景旁白。
正文:
影山飞雄想做.爱。
“什么声音?”
及川彻抬起了头,四周环顾了一圈,转头一脸疑惑道:“你们听见了吗?刚刚有人在说话。”
“没有人在说话,及川前辈你幻听了。”影山飞雄黑着脸,光明正大地撒谎道。
及川彻诧异:“什么?你在撒谎吗?”
影山飞雄生气道:“我没有!我不知道及川前辈在说什么!”
事实上,及川彻没有幻听,刚刚确实有谁在说话。影山飞雄听得一清二楚。
影山飞雄想做.爱——!!
宫侑惊得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宫侑惊得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什么?……谁?飞雄你想做.爱?”
他随即露出一个慈祥而又和蔼可亲的笑容:“哎呀也是嘛,乖宝宝也到这个时候了。”
“我不是,我没有!”影山飞雄脸憋得通红,气急败坏地道,“刚刚到底是谁在说话!?”
影山飞雄现在愤怒无比,以至于快要失去理智。他万分想把这个胡乱说话的声音掐灭。
——他被戳穿了。他确实想做.爱,想得快要发疯了。
最近他总觉得自己有些躁动,直白一点说,最近他总会因为欲望太盛而不受控制地勃.起。
宫侑一把捂住肚子,笑出眼泪道:“真的假的哈哈哈哈飞雄你憋得这么狠了吗哈哈哈哈哈!!”
“不是!”影山飞雄怒红着脸反驳道,“闭嘴啊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不许说了!!!”
影山飞雄简直要羞愧难当致死。
他知道自己不太擅长这方面。他没有自主规制过,从来只会生生捱过去,等它自己冷静。但这段忍耐的过程是无比难受的,最近甚至常常一连几个小时都消不下去。他已经被折磨了几个晚上,人都快崩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宫侑已经笑得毫无形象地拍起了桌子,“飞雄你也太有精神了吧,而且还这么纯情!忍着做什么?自主规制出来呀?”
“宫前辈……!!别说了。”影山飞雄崩溃地抱住脑袋,耳朵红得滴血。
青涩的少年人生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还因为过于私密和羞耻而无法向旁人求助。他感觉自己脏了。他想切腹自杀。
相对而言较为善良的赤苇京治勉强安慰道:“这挺正常的,男生都会有,你不必为此羞愧到要切腹自尽。”
“……”影山飞雄目光死,已经自闭到没有呼吸了。
“小飞雄,你真的太污秽了。”及川彻硬生生挤了过来,一脸痛心疾首地道,“你居然想做这种事,你不纯洁了,你脏了。”
影山飞雄垂死挣扎道:“我不……!”
“有什么关系,这个年龄段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躁动的。”一旁的孤爪研磨目不转睛地打着游戏,不动声色插话道。
“我没有哦。”及川彻扬起一个爽朗的帅哥专属营业笑容,“国民男神及川前辈是不会想这些污秽的事情的。”
孤爪研磨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及川彻作为大多数女生的梦中情人,在众多外人的眼里,他一直都是那么爽朗且游刃有余,万花丛中过而独善其身,男生的污秽仿佛与他那优秀迷人的人设先天绝缘。
但没有人知道,其实今天早上及川彻才撸.过一次。
及川彻:“……”
影山:“????”
宫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及川彻:“……多谢你,这下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了呢。”
宫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影山飞雄顿时原地满血复活,真诚地向前辈发问道:“及川前辈原来很擅长这方面吗?”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擅长!”及川彻恼怒道,“及川大人这么受女生欢迎,再怎么说解决生理需求也不可能经常需要自主规制啊?!”
影山飞雄“诶——”了一声,满脸失望:“这样啊,我本来还想请教一下的。”
及川彻哼了一声,背地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差点就暴露了。
实际上,及川彻还是个处。
及川彻满脸通红:“你闭嘴啊啊啊啊啊——!!”
宫侑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孤爪研磨插嘴道:“那也就是说,及川前辈经常解决生理需求,而且都是自主规制的。看来是相当擅长了对吧。”
影山飞雄满脸真诚:“请教教我,及川前辈!”
那眼神异常诚恳炯炯有神,仿佛在说“请教我发球,及川前辈!”
及川彻:“……让我死了算了。”
“你是想尽快释放出来是吗?”唯一的正经人赤苇京治打断他们,冷静地问影山飞雄,“那自主规制的时候想着喜欢的人会比较有效率。”
“不行!我做不到!”影山飞雄断然摇头否决。
宫侑不可置信,笑出了声:“不是吧?yy都不敢,这么纯情?”
影山飞雄顿时红了脸。
他一点都不纯情。喜欢的人每晚都钻进自己的被窝,一脸幸福地窝在自己的怀里,他却不受控制地产生邪念,身体还做出了反应……
影山飞雄抓狂:“啊啊啊啊闭嘴啊!!”
“等等、等等!”及川彻耳朵一尖,抓住重点,“你们乌野寝屋怎么回事?谁钻进了你的被窝?”
宫侑“诶——”了一声,似笑非笑:“乌野寝屋只睡有乌野的队员,那人肯定是个男的了。飞雄,你是gay吗?”
“请不要这么理所当然地推理!”影山飞雄急道,“我也不是gay!”
影山飞雄从不认为自己是gay,因为他从来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情.欲,甚至曾经被人误以为x冷淡。
可最近,那个睡姿特别差的呆子总会自动滚进他的被窝,推也推不开,叫也叫不醒,还会无意识将脸贴上他的胸膛,温热的气息扫得他心里发痒。而每一天起床,影山飞雄都不得不洗裤子。
宫侑一怔:“……‘那个呆子’?”
在场所有人,除了影山飞雄以外,都不约而同地心里“咯噔”一声。
影山飞雄一脸茫然:“???你们‘咯噔’什么?”
“……翔阳。”孤爪研磨不知何时放下了游戏机,猫瞳一样的眼睛死死盯住影山飞雄,“你对翔阳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等等、”影山飞雄慌张道,“我没说是他,不是他!”
及川彻裂开嘴,扭曲了笑容道:“真好啊,不过是同属一队的队友罢了,这可一点都不让人羡慕。”
其实羡慕得要死!
及川彻暗自咬牙。他知道那个小不点抱着有多舒服。
曾经他在无人处威逼利诱小不点“给我抱一下,我给你托二十个球。”,才好不容易抱足了三十分钟,但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找到机会了。
可恶的飞雄,羡慕死人了!
及川彻暗自想:但我没输!毕竟当时我把手滑进小不点的衣服里好好摸了一把,特别嫩特别软,我赚了!
众人:“……”
及川彻冷汗:“这声音怎么什么都说出来啊!”
赤苇京治冷漠道:“及川前辈,你那是在x骚扰对吧。”
“不是,我没有摸进去!信我!”及川彻忙自证清白,“以我的人格担保!”
及川彻心想:我的人格早喂狗了,小不点的腰摸着是真的舒服。
及川彻恼羞成怒:“你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
宫侑露出一个标准的杀人微笑:“及川前辈,你真的好色啊。前辈失格。”
“难道你们没有吗?”及川彻怒而拉人下水,“你们就完全没有对小不点出手过吗?”
赤苇京治冷声道:“没有,我对他不过是普通的前辈对后辈的关系。”
普通的“前辈在后辈腰上落下一圈吻痕”的关系。
赤苇京治:“啊,暴露了。”
宫侑无法置信道:“这才不是普通前辈后辈的关系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淡定!前辈失格!!”
怪不得。宫侑暗自想。之前有次和日向两个人玩脱衣游戏的时候,日向死活都不愿脱掉上衣,原来是为了遮挡腰上的吻痕。
宫侑心底冷哼一声:反正我趁机把日向的裤子扒了看光了,我也没亏。
赤苇京治皱眉道:“……禽兽前辈。”
宫侑怒道:“你没资格说我吧!”
“你们好恶心。”孤爪研磨沉声道,“翔阳这么信任你们,你们却带着这种思想看他。”
宫侑嗤笑一声,道:“这么多人你只黏着他,你就没什么心思?”
“没有,我们只不过是挚友的关系。”孤爪研磨冷声道。
只不过他曾让日向翔阳自.慰给自己看而已。
孤爪研磨脸色一本正经:“啊没错,我们是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来着。”
众人:“……???”
众人:“可恶好羡慕啊啊啊啊!”
这群满脑子黄.暴思想的少年们仿佛下一秒就要兵刃相向。
但他们都没有发现,窗边从最初就探出了一个偷听的脑袋,将他们从头到尾的污言秽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二传们:“什么!!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遭了被发现了,我得快遛。窗外的日向翔阳心想。
二传们:“……”
日向翔阳:“……”
我靠。
end.
紫堂陆×金“再见了我那有着婴儿般蓝眼睛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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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堂陆视角,《我和朋友的关系有点复杂》番外视频3(预警:包括幻金、家主金、瑞金,歌词有改动并非完全英译,ooc,素材来自官方寻光之旅手游和动漫,不喜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