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公路边走的时候,黑瞎子开口说他想吃螃蟹,细想来整个晚上他们也没吃什么,刚才的快餐算不上犒赏,尤其卖力工作过后更想好好休息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解老板订了一间位在河口湖边的纯日式旅馆,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住客虽不少,所幸平常日依然有空房。
那间和室可以远眺富士山,如果客人运气好的话,女将介绍道,天气晴朗时能见到稀有的钻石富士。就是太阳在日出或日落时刚好通过富士山顶形成的景象,而这一年中只有2次机会见到的美景。
稀罕的美景是不奢望了,剧烈劳动一整晚的两个男人现在只想闷头睡大...
稀罕的美景是不奢望了,剧烈劳动一整晚的两个男人现在只想闷头睡大觉。
要了两间房,黑瞎子含糊地跟他打过招呼,就径直奔着另一间去了。
当时他们好像和前台预约了晚餐要到解雨臣房里吃,登记入房过程的细节在见到铺好的床被时都变得无关紧要。
解当家难得衣服也没换,匆匆检查过房间,甩了大衣就蜷进被子里,但还是有记得用手机设定闹铃,大概是一松手就睡着了,在室内放着暖气的舒适被窝里,短暂地允许自己放松警惕。
傍晚,黑瞎子准时出现在门口,他感觉已经先去体验了一次楼下的大浴场:”去时没人,包场了。”
泡得挺舒适的,他看着也已经换上同款浴衣的解雨臣,想必这个人也在房间附带的露天温泉里享受了一会。
晚餐轮流让几位仲居端送进来,凉菜、火锅、烤串,几道当令时节的蔬食料理,还有黑瞎子心心念念的大螃蟹。
日式料理一份一份的,盛放在精致的瓷皿里,上了黑漆的红碗,纸火锅用炉火保温,视觉上就有股暖意,一字排开来不论形状或深浅,谁也不抢谁的锋头。
戴墨镜的男人夹起一片刻成樱花形状的胡萝卜,颇有食趣。调理时尽量做到保留食材原味,对肠胃的负担也小,味噌烤鱼跟烧烤山药很好吃,鱼的肉质细腻,油脂带着甜味,山药清爽脆甜,解雨臣还在涮肉片的时候,对面已经用完主食,手伸向红艳艳的帝王蟹。
如果热度还是很差就放弃LOF了,以后只专注更新AO3
毕竟只有个位数真的很受不了
Summary:家人们谁懂啊,心上朱砂痣竟然是眼前白月光!???
黑瞎子恋爱了。
准确来说是单相思。
黑瞎子活得够久了,见过的美人无数,但那晚见的实在与众不同,甚至时至今日,仍能闻见记忆中若隐若现的梨花香,霜白的月光铺在那窈窕美人的每根发丝上,美得跟天仙似的。
“既然你这么稀罕人家,当时怎么不追上去要个联系方式啊?”胖子不由纳闷。
“那会在墓道里呢,她见了我,只是指了个方向,然后像只燕子似地跑没影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难得黑瞎子一棵铁树终于开了花......
“那会在墓道里呢,她见了我,只是指了个方向,然后像只燕子似地跑没影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难得黑瞎子一棵铁树终于开了花,可惜天不遂人愿,说:“不过也不是没一点儿线索,后来我又跑回墓道里,就捡着这根簪子。”
说是簪子,其实只是一根雕花镶玉的梨花木簪,不过看得出来黑瞎子宝贝得很,里里外外用手绢包得严实。
胖子狠狠吸了口木香,纳闷道:“我咋觉着这味道怪熟悉的呢?”
黑瞎子看向他。
胖子说:“黑爷,我寻思你只是眼睛不好使,也不是鼻子不灵了啊。你说你碰上那天仙的活儿,是谁给牵头的?”
“花儿爷。”黑瞎子不假思索地说。
“那你不直接去找小花,跑雨村来跟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一起泡脚是个怎么回事儿?”吴邪表示抗议。
“不是没找过啊,”黑瞎子说:“但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几趟,就开始吃闭门羹了。你们说,该不是花儿爷也看上人家了吧?”
“那你趁早放弃吧。”胖子说:“就花儿爷那样式的,有钱有势,人品还好,长得还怪好看的,我要是个女的我也嫁他。”
黑瞎子:
解雨臣抱臂托着腮,看着梳妆台上各色的胭脂水粉,其实也有些苦恼。
之前缩骨乔装打扮成一个女人,这样的身份更能掩人耳目,毕竟解家在明面上可是早就金盆洗手了的,他再明目张胆去掺和怕不是又要沾一身腥。
但他属实没想到,黑瞎子这人着道了。
虽然好几次三言两语把人给打发走了,但长此以往不是个事儿。
“小花哥哥,实在不行,就跟他摊牌了吧。”霍秀秀掀开珠帘,绕到解雨臣身后说。
解雨臣指抵额角,目光落在椅背上放置的旗袍上,心情看上去还不错地勾了勾唇角,说:“也好。”
被胖子的话打击消极了几天的黑瞎子也没成想这么快就接到了心上人的橄榄枝,他一步步迈入解家大院,总觉着今个儿的大院有些不一样,但又具体说不上来。
“花儿?秀秀?人呢,跑哪去了。”黑瞎子左右四顾,眼前只有一条路,他微皱起眉,手指缓缓摸向腰间的折叠刀,靴底无声地落在地面上。
一面屏风横在他眼前,一道婀娜的身影坐在美人榻上。黑瞎子脚下一顿,堪堪停在屏风外。
“花儿爷人呢?”黑瞎子开门见山地问。
“你要见的难道不是我?”这声音穿堂而过,像一缕掀起微澜的微风,其实是有些失真的,然而彼时全身心戒备的黑瞎子没有察觉到。
“我再问一遍,花儿爷人呢?”黑瞎子似乎没心情跟她开玩笑。
一柄利器划开屏风的声音响在耳畔,黑瞎子侧首躲过,墨镜上折射出蝴蝶刀末端连着的细线,黑瞎子不由苦笑,连花儿爷随身携带的蝴蝶刀都落入她手里,果然是最迷人的最危险吗?
蝴蝶刀飞速绕了回来,黑瞎子弯下腰,刀锋贴着他后颈而过。黑瞎子一脚踹翻屏风,然而下一秒那女人却扣住他双手腕贴在他身后。黑瞎子正要反击,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嗓音:“瞎子,是我。”
黑瞎子错愕之际,已经被一股以柔化刚的力道巧妙地按在了美人榻上。
解雨臣用小指将长垂的鬓发绕至耳后,指尖划过黑瞎子的腰线划向他的裤兜,翻出一根梨花木簪。
“都活了百岁的人了,怎么我换个行头就瞧不出来了,”解雨臣用木簪点了点黑瞎子的唇。
然而黑瞎子至今还不能接受解雨臣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的事实,倒是并非没有过猜想,但事实一摆在眼前就当场石化了。
“失望了?”解雨臣俯下身饶有兴致地问。
“………”黑瞎子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讪讪地笑了笑,说:“不敢。”
Fin.
瞎子x小花(先生你也不想丢掉工作吧,那就把我伺候舒服喽)
随着社会治安越来越好,留给黑瞎子的出路也越来越少了,他已经在小花名下的豪宅里躺了大半年,天天过的像是富公和他包养的老白脸。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黑瞎子闲来生愁,百无聊赖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居于人下,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做什么呢?黑瞎子思来想去,送快递吧,满城市溜达,挺合他心意的。
其实凭借哥几个的交情,小花绝对不会介意白养着黑瞎子的,小...
其实凭借哥几个的交情,小花绝对不会介意白养着黑瞎子的,小哥和吴邪也很欢迎瞎子去雨村找点乐子。黑瞎子选择去送快递只有一个原因,纯粹是他闲的。
说干就干,瞎子从小花的车库里挑了个粉色的小电动车,拿黎簇的身份在某大平台注册个账号,开始了他的快递小哥生活。
从城东跑到城西,瞎子咣咣当当在转悠,他并不急着赶工单。相比于快递员,他更像一个街溜子。
最后两个喽,瞎子随手拿起一个盒子看地址。
哦?真巧,是小花的快递诶,今晚顺便带给他好了。
另外一个快递的地址在小花公司,真巧呀,说不定还能看见小花呢~
瞎子喜滋滋的骑着小电驴开往小花公司的方向,将物件放入快递柜,等他返回小电驴的时候,不幸发生了——本该放着小花快递的筐子里空无一物。
小花的快递被快递员弄丢了,更可怜的是,快递员是黑瞎子。
……
当晚,瞎子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小花家的门。他其实可以直接进去的,小花的常用住宅都有记录瞎子的指纹,但他觉得自己作为上门道歉的快递员,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门开了,小花一脸困惑地看着身穿蓝色马甲的黑瞎子。这个场面颇为滑稽,瞎子长的高挑俊美,日常穿搭也是修身得体,他这么穿一个蓝马甲探头探脑地站着,像极了某些挂羊头卖狗肉的特殊行业,蛮搞笑的。
瞎子不知道小花在笑什么,他还在沉浸在“第一天打工就捅娄子”的羞耻当中。
瞎子抿了抿嘴“小花你最近有买什么贵重东西吗?你有一个快递找不到了。”
“怎么不去快递公司问问呢?该不会是你弄丢的吧?那东西还挺重要的”
小花倚在门框上,想着如何嘲笑黑瞎子。瞎子被小花笑得心里发毛,但想了想自己的工作,只能死皮赖脸地说“我再买个给你,应该不耽误用吧”
“不是用不用的问题,快递竟然能在你黑瞎子的眼皮底下被弄丢,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我需要打个差评投诉一下”
小花依旧嘲讽着,他拿出手机晃了晃,想要当着瞎子的面给他差评。瞎子连忙伸手,想去阻止小花的举动,但他又不好直接夺过小花的手机,只能尴尬的举着胳膊。小花被黑瞎子窘迫的姿态逗笑了。
“瞎子你也不想上班第一天就收到差评吧”
黑瞎子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哦,是了,原话是“夫人你也不想你的丈夫失去工作吧…”
接下来的剧情是怎么发展的呢?瞎子突然玩味地看着小花,故意可怜兮兮地说“求求花爷了,瞎子我一家老小都靠着这份工作吃饭呢,花爷别打差评,让瞎子做什么都行”
小花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屁,他黑瞎子哪来的一家老小,他一家也就剩下我和他自己了。”
但小花依旧被黑瞎子矫揉造作的姿态取悦到了,他慢条斯理的回复道:“诶?那怎么办呢?要不瞎子你补偿我一下,把我伺候舒服就一切好说了嘛”
小花倚在他的真皮大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笑吟吟地看着黑瞎子。小花生的好看,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高贵又疏远,但笑起来就像雪山下一汪解冻的春水,灵动喜人。
黑瞎子被他笑得心里发痒,顺势坐在小花身边“我瞎子从上到下哪里不是花爷的?花爷想让我怎么补偿呢?”
小花勾了勾手指,示意瞎子靠近,他轻轻亲吻瞎子的耳廓,小声说“我最近太忙,好久没享受过了,今天你主动一点”
瞎子被小花勾得春心荡漾,但他依然没有忘记今天的主要任务“花爷,我们是正经生意,不干这行的”
“你也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吧,你的身份认证不好处理,丢掉这份工作只能去要饭了”
小花翘起二郎腿,劝他重新思考一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瞎子脱掉自己的蓝色马甲,仍在地上,随后落在地上的,是小花的西装外套,以及粉红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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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糖果的宝宝可以点点红手蓝心哦,我会把彩蛋发到私信哒~
很多熟悉我也认识瞎子的人都会说,我面对瞎子时会和正常状态有微妙的不同,可要说有什么不同,却又没几个人能说出来。
我察觉到了这种不同,可或许因为是认知盲区,我并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让我想不到的是,为我解惑的人竟然会是瞎子本人。
“你和我在一起时像个少年。”瞎子靠在沙发上,喝着啤酒,以一种慵懒随意的语调说出了我一直以来都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或许你可以混入高中或者大学里看看里面的少年,他们一旦有了喜欢的人,会表现得和你一模一样。”
“我都快三十了。”我夺下瞎子的啤酒,递给他一瓶我早就准备好的苏打水,他的眼疾越来越重,已经不足以支持他过量饮酒:“而且你太自信了,我...
“我都快三十了。”我夺下瞎子的啤酒,递给他一瓶我早就准备好的苏打水,他的眼疾越来越重,已经不足以支持他过量饮酒:“而且你太自信了,我不可能喜欢你。”
“你好像是在看我笑话。”我说。
“哪有?”瞎子笑了:“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喜欢你挺好?”
“偶尔像个少年挺好。”瞎子说:“你这个人,八岁就进入了最残酷的厮杀场,别说少年了,连童年都没有,你从很小的时候就被环境要求拥有城府最深的成年人思维,那些属于孩童和少年的东西不是被压抑到看不见,就是被彻底抹杀了。”
我看着瞎子,没有说话。
“本性被完全抹杀的人已经不能叫人,这样的生物是很可怕的,他们只会残害别人和自己,顺便也吞噬掉自己的生存空间,直到人间再无他们的位置,你那个堂弟屠癫就是这种情况。如果你变成了这样的生物,我就会重新考量我们的合作关系。可要是只是被被压抑,你就还有做人的底线。”瞎子喝了口苏打水,站起身来时揉了揉我的头,他很喜欢弄乱别人的头发,这点令我很不适应:“那些被你长期压抑的东西,有机会也该把它们放出来透透气,才不至于被憋坏,然后被本能抹杀。”
那天起我接受了自己面对瞎子时的小异常,所幸他也纵容我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比如把他冰箱里的啤酒悄悄全部换成苏打水,还像是宣示什么一样,把商标一致向外。
在瞎子身边我总是会感到放松,他身上有股像是香料焚烧后散发出的烟火香,像是深山古寺的香味,宁静幽远,而且助眠,我喜欢这股香气,而且当这股香气停留在我身边时,我不依靠药物也能入眠。
瞎子这个人也时常让我头疼,他和我理念不一致,且经常破坏我的规划,比如去救在我的计划中原本应该作为棋子牺牲的人,虽说他不会破坏大局,也不会指责我草菅人命,和我吵架时也只是说他无法接受不该死的人去死。我说我们这样的人每个都是棋子,有朝一日需要你我牺牲,我也会毫不犹豫牺牲你我,没有什么该不该死,只看这个人死得有没有价值。他却说人的生死不能用价值衡量,除非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否则每个不想死的人,都有权利选择不死。
“那你呢?”我问他:“难道你想死吗?你不是想一切结束后去浪迹天涯,看看从前没来得及看的风景吗?你不想一生被困在黑暗里,你根本不想就这样死去。可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到你对自己生命的珍惜呢?你不会真正破坏大局,只会给我添乱,所以你每次救人用的都是自己的命。”
瞎子失笑:“你我都清楚,我这条命现在珍惜也来不及了,还不如用来做点儿让我开心的事。”
那天说到最后,我和瞎子打了起来。我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他把我压在沙发上,拍拍我的脸说:“气消了吗?要是以这副模样出去,你下属都得被你吓死。”
我突然意识到,我所有相对炽烈的感情,愤怒也好喜欢也罢,都只会在瞎子面前显现,我似乎把自己的人性都安放在他身上了。
我和瞎子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他想要医好我的心病,而我的心病难医,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了我的药。可也因为我心病难医,解家又有滥用药物的传统,他和我所有的药一样,让我形成了药物依赖。救人的药到了这个程度,就成了害人的毒。
于是瞎子试图为我戒断,他的方式是一声不吭地失踪。
我不适应他的失踪,他的失踪会让我感到焦虑与烦躁,哪怕吃了过量的安定也不能有效入眠。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在往一个病态的方向狂奔。”瞎子说。
我对他的话不甚在意,我们的关系就这样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持续了下去。
直到雷城事件来临。
有人告诉我瞎子死在了雷城。
我宣布这个计划的时候,我从所有人的眼中都看到一句话:你疯了。
疯与理智的界限往往并不清晰,当时我并不觉得自己疯了,相反我认为自己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我是解家以血腥至极的方式选拔出来的家主,我能够全面掌权那刻就意味着解家已经不存在可以忤逆我的人。所以无论我的决定有多么荒诞,都可以顺利推进。
临行前我给了所有人一笔足够他们家人过一辈子的高额报酬,一笔付清,没有首尾款。因为我知道,这些人,包括我,这一趟活着回来的概率非常低。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一百多个人都成了雷城中的尸体,我也落到了焦老板手中。
被吊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在想,如果真的存在因果报应,这么多条人命,到底是算在我身上,还是瞎子身上?似乎不管算谁身上都能说通,他们是我带来的,可我们都是为了救瞎子而来。
这想想就有点滑稽,虽说瞎子活到现在,手上不可能没有人命官司,但从我认识他以来,他的确都在救人。而且他对人命非常珍惜,不愿意让不想死的人死,更不愿意让不想死的人为他而死。这下倒好,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让那么多人为他而死,我也将为他死去。虽然对于瞎子来说有点残忍,但我竟然有些愉悦。这些年他和我为这种事起过的争执数也数不清了,到头来我一次就让他刻骨铭心。
但最终我并没有死,我被救了下来,在医院脱离危险后,就在雨村养伤。
这期间瞎子很少和我说话,他话少成这样是很不正常的,我想他大约也看到了那些我带去的人的尸体,还有差点死去的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想问,他也不说。
我们正常的交谈是在我好得差不多,已经在规划回北京的时候。
瞎子没有指责我,只是问我:“以你的智商来说,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明白我已经死亡是假消息。而且你向来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为什么就做这样鲁莽的决定?”
“你知道答案。”我看着他说。
瞎子看了我很久,最终叹了口气。
“你既然要让我做个人,就应该明白,人在碰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时是无法思考的,做事只能依靠本能。”我很少这么坦然,但或许真是瞎子改变了我,这些年在他面前我很少会去伪装自己。正因如此,我在他面前照见了真实的自我:“我对你的死亡,怀有我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恐惧。”
瞎子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也不需要他说话,从他身后抱住他,去解他的腰带。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缠绵了,现在我的确很想要他。
瞎子没有拒绝,事实上他很少会拒绝我的要求。他很快被我剥光,顺着我的力道躺在了床上。
我打开一瓶红酒,没有醒酒也没有用酒杯,直接对着酒瓶喝了一口,然后又在嘴里含了一口,抬起瞎子的头,吻上他的唇渡给了他。而后我掀起他的长腿,将酒液倒在他两腿间。
要是以往,瞎子肯定要笑着调侃我花活多,但今天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摘了他的墨镜,他很快就因为光线的刺激闭上了眼睛,所以我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握着他的腿,去舔他腿间的酒液,他身上烟火香的木质香调和红酒的芬芳是绝配,我想这是我享用他时喜欢佐以红酒的原因。
“或许是我错了。”在我尽兴的时候,瞎子突然说了一句很扫兴的话。
“你之前告诉我,是人都会犯错。”我明白他的意思:“而且我喜欢你的错误。”
“是的,人都会犯错,可犯了错就要弥补错误。”瞎子被我干得喘了一声。
“但或许这不是错误。”我觉得这种事我这个当事人比他有发言权。
“你因为我差点没命。”瞎子提醒:“还有那一百多人也再也回不去了。”
但我不需要他来提醒,像是惩罚他扫我兴一样用力撞他。然后又把他拽起来,把他的头抵在床边,让自己进得更深。
“菩萨既然要到地狱渡恶鬼,就得承担被恶鬼留在地狱的风险。”我把红酒从他头顶浇下去,红色的酒液像是鲜血一般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流淌,他的容貌身材都是那样完美,像是一副对比度很强的油画:“当然菩萨是不会害怕自己永留地狱的,他只是怜悯地狱众生。”
渡我吧,以身渡我……
*BGM:张学友《如果爱》
*有生子产后和男性O生理期预警。
*婚后。
齐黑瞎在生产后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候是在半夜,他难受的紧,但是又心疼解雨臣在他生孩子那时老照顾他一直没睡个好觉,就没喊他,自己一个人跑去卫生间处理。
解雨臣在他生了孩子之后比刚结婚时格外黏人。会偶尔带他去加班,去看海,去故宫,处理工作的时候喜欢从背后抱着他,一只手要把齐黑瞎的手握在手里,看着邮件的时候,只要低头,鼻尖先轻抵住人的脸颊,他的亲吻很快就会落下来。
这时当家的半夜翻了个身,本来想把自己夫人搂进怀里,但是朝旁边伸手却发现身边没有人,还是温的,但也估计走了有一阵子。
在瞥见那一抹...
在瞥见那一抹鲜红的血液时他坐起来睡意全无,看见房间的洗手间灯亮着就立马过去,听见哗啦的流水清洗声。
走出来的时候夫妻俩正好对视,倒是也没什么月经羞耻,担心的神色肉眼可见。
“怎么醒了?是不是被我吵的?来月事了而已。”
“没有,我本来想抱你没见你人,就醒了。”他轻轻揉了揉齐黑瞎生产过后平坦下去的腹部,睡觉的时候总把手揽在妻子身上,被捂得温热,“你不舒服,那我来帮你洗干净东西。以后有事一定要喊我知道吗。”
他们回到床上躺平,齐黑瞎为刚才他的话有点冒火,一个枕头不轻不重地砸向解雨臣那张漂亮的脸:“我孩子都生完了,你怎么还总是把老子当柔弱不能自理的人啊,每个月来个生理期就半身不遂我还活那么长作践自己干什么。”
“不许说这样的话。”解雨臣一阵心疼,自责自己还是没有照顾到他来月事敏感的情绪。
这时他突然摁到什么不明物体,还听到一声嘶叫。二人将刚刚的小插曲抛到九霄云外,打开中间的被子却发现是他们养的小橘猫在里头。
“哟,大橘搁这等爸爸妈妈呢,这么可爱。”齐黑瞎抱上小猫的胳肢窝在怀里面,发现它在蹭着自己的肚子。
兴许是猫嗅觉灵敏又有点灵性,认为来了生理期闻到血腥味的两脚兽出门打猎受伤了,显得格外粘人。
这猫当初是解雨臣养的,同居了之后却更粘初来乍到的齐黑瞎。此时他不免有点暗暗吃醋却没有表现出来,毕竟给生理期虚弱的爱人揉肚子担心这种事情他理所应当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度蜜月的时候夫妻俩个把刚出生的小孩和小猫放到朋友家里,霍秀秀说肯定是故意不带这两个爱情意外呢,一个大聪明和两个小傻瓜,还挺聪明,毕竟谁也不愿意带个电灯泡出门,还是两个。
孩子们离开了父母的保护伞后,发现是晴天。
血渍放洗衣机未免不干不净,所以作为新时代好老公的领袖,他解雨臣毅然决然手洗床单去了。留下齐黑瞎在床上乐此不疲抱猫儿子回猫窝去睡觉,边走边说爸爸没事宝宝不担心。
在站起来的那一刹他忽地被小腹刺激到了什么,一个激灵碰地嘶哑。
痛经的感受像是一根直径10厘米的钢筋棍直戳子宫,冰冷地搅动一个omega的皮肉与神经。
换上了新的床单,解雨臣用吹风机帮夫人吹暖好床,看到他一瘸一拐揉着腹部走进来,一眼就看出大概是痛经了。
齐黑瞎自然地大手一张揽上丈夫的脖颈,投入温柔乡。解雨臣把他搀扶到床上坐起来,喂他喝红糖水和止痛药。
靠着微弱的意志力勉强摊平的身体就像一具巨大的机器,每一种痛感都在此被扩大了好几倍,甚至连双腿的失力疲软都成为一种痛觉。
解雨臣忙着为他暖床,忘了电吹风声响过大,好死不死地将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大半夜吵醒了。
哭音响彻云霄,齐黑瞎一听见就头疼。那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自己给这小崽子喂奶的时候她把自己咬疼了,本来捏着小女孩吸收时跟河豚一样圆圆的小脸还挺乐呵,直接把他整得破防扔给孩子她爸去了,望着解雨臣拥抱拍背的背影他倒也不皱眉,而是满怀笑意坐在沙发上看这父女俩一哭一流冷汗。
“我来。你生孩子很辛苦,还没恢复好,现在又来经期不舒服。”
这小孩最终还是被老父亲抱着哄上了,颠簸一会儿他察觉大吞金兽生的小吞金兽应该是饿了,结果给女儿冲奶粉的时候听到人中气十足的一声“爸…爸……”,直接把八岁当家的解雨臣干不会了。
牛奶一下子洒了一桌,解雨臣跑回床上小鸡啄米式地亲了齐黑瞎好多下,把人都给整老夫老妻式嫌弃地“哎呀”好多下。
“瞎子你听见没,我们宝宝喊爸爸了——”
“那还不是我教得好啊,格格大人天资聪颖的。”齐黑瞎弯弯眉角眯着眼拍了一下解雨臣的头,“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还不赶紧去哄,哭的多伤心啊我女儿。”
小女婴生气地把自己的小手用力抽出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翻了个身都懒得直视欣喜若狂的父亲。
“抱过来给我吧。你们男人就是爱惹我们格格不开心。”
她睫毛生得长又密,衬着一双很像解雨臣的眼睛和一起的其它五官,像染着层水雾,却又坚毅而英气。
一年前某个夜的帷幕落下,床上的他们如交织的藤蔓。温柔的抚摸与轻吻,仿佛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每一次的相拥和深入了解都充满了深情与渴望。
吴邪感慨不愧是解大当家,还能让齐黑瞎那样的人给他下个崽创造人类,苏万愣愣地说原来黑爷和花爷真的有这个功能留种啊。
齐黑瞎在床上给孩子喂着奶,望着小家伙嫩红的圆脸,靠近母亲的心脏处时便咯咯仰头笑个不停。他倒是一样笑得弯弯的,像两条线。念叨这妮子一脸人畜无害,还挺心机。
面对这种日常解雨臣还是动容得不行,过去趴在他肩膀上肆无忌惮地呼吸着有关妻子和孩子的所有气息。在蹭上的那一刻又被大吞金兽拍了一下俊挺的鼻梁:“怎么的,一个小吞金兽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
解雨臣满头黑线直呼他当着孩子面又在说什么傻话了。一想起齐黑瞎那时生产,难受到什么也顾不上的瞬间他就心口隐隐作痛。
他是个明白人,为了夫人的身体和大宝的感受,暂时没什么三年抱俩的心思,而且现在他又在生理期,总不至于傻三年的是他也这么没常识。
听到齐黑瞎嘶地叫了一声,他紧张的不行赶忙关切询问,因为上一次格格把他那地方咬破得痛到一个晚上没睡觉。结果人家是又痛经难受了,让他再去打杯热水回来。
既然三个人都睡不着,索性便开了张床到面积宽大的阳台上借着夜幕看月色。齐黑瞎穿着白色浴袍,披上针织外套,看上去有点人妻的贤惠。
漫长夜成了难熬的折磨。他辗转挣扎,始终不曾喊过痛。待剧痛终于平息,整个人如水里捞出来一般,筋疲力尽。感觉怀里的人渐渐放松,解雨臣也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缓下来。腿恢复如初,血管经脉都隐入了肌肤之下,仍是莹白如玉,纤细秀致,全无发作时的净厉。
被丈夫捂揉得身体好一点时,他甚至拿出来盖箱底的小提琴过来陶冶情操地弹了首《月光曲》,借着解雨臣的红酒倒是氛围满色。
“这么小就为她熏陶艺术造诣呀。”老父亲抱着女儿,摸了一下齐黑瞎的黑发和他弹琴时骨节分明的手指。
吃了止疼药后疼痛也没有消失,只是身体变得迟钝。他依然能感到疼痛,像是有人在用长指甲刮擦子宫内壁,还有大脑里嗡嗡的噪音,但都不真切。
齐黑瞎揉着熟睡的猫咪,枕在解雨臣的肩膀上沉沉睡去,让他给自己唱一曲。
结果他又睡不着了。古典苍老的戏腔震撼人心。
一家三口花前月下,倒也算是生生团圆。
“你个人才,把你女儿又唱哭了……”
“那你快再弹首《梦中的婚礼》,她艺术鉴赏还是不行啊。”
不过都是生命里温柔灌溉。
解雨臣,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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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解雨臣过得并不平静,自从他两年前彻底接管解家,虽然解决了大多数不服他的人,但前前后后总是有一些麻烦的摩擦。今天的事情是两年来最大的一起,他的一个解家远房叔叔率领自己的盘口公然叛出解家。虽然这对于解雨臣来说损失并不是不能接受,但如果将这样的事情置之不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很容易土崩瓦解,而且让那些首鼠两端的人有样学样。
所以在为期一个月的筹码布局之后,今晚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解雨臣带领亲信一举剿灭了以他远房叔叔为首的反叛势力,亲手割断了叔叔的喉咙,并软硬兼施拿下了其势力范围内所有盘口,以杀鸡儆猴的方式警告了所有存着不臣之心的人。
善后事宜不需......
善后事宜不需要劳烦家主,所以解雨臣在尘埃落定之后回到住处准备洗个热水澡,趁早吃了安定睡觉。
可解雨臣刚回到他最近住的四合院,就看到饭厅的红木餐桌上摆着一个还没有拆开的生日蛋糕盒。
解雨臣看看手机上的日期,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刚开始解雨臣以为是霍秀秀弄的,但很快就想起半个月前霍秀秀与霍家奶奶回长沙办事,恐怕要明年年初才能回来。就在解雨臣好奇除了霍秀秀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时,一阵小提琴的琴声就从二楼传来。
曲调解雨臣很熟悉,就是生日歌,但那小提琴手技法实在精湛,对曲子进行了一些技法上的改编,竟然拉出了一种交响乐般的优美。
解雨臣一时失笑,抬头看向二楼拉着小提琴从房间里走出的黑瞎子。今天的黑瞎子居然穿着一身颇为修身的燕尾服,肩背笔直腰细腿长的,衬得他本来就修长挺拔的身材更加惹眼。解雨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经过改编的生日快乐歌就在他的失神中来到了尾声。
“生日快乐,解雨臣。”黑瞎子像是乐队谢幕一般向解雨臣鞠了一个十分标准的躬,优雅得让解雨臣忍不住怀疑这厮缺钱的时候是不是真去做过乐队小提琴手。
“这是你那个年代的人特有的仪式感吗?”一股暖流涌上解雨臣的心,似乎从记事起,这样温馨而有仪式感的生日他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但为了不让自己过分沉溺于这样的温暖,他以一种刻薄的语气回应黑瞎子的祝福:“有点老土。”
“是吗?我还以为小孩儿都喜欢这样过生日呢。”黑瞎子从二楼直接翻身跃到解雨臣面前,修身的礼服丝毫没有制约他的动作,还是那么轻盈敏捷:“这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小孩子就该这么过生日。啧,就是缺了些小朋友,显得不热闹,就凑合凑合吧。”
“哦。”解雨臣哦得抑扬顿挫,因为没想到黑瞎子了解生日仪式的渠道和他一样,但他很快反驳:“我不是小孩,就算妈妈和师父把我托付给了你,我在人前也叫你一声先生,但我是解家的家主,没要求你负起长辈的责任。”
“家主和小孩冲突吗?”黑瞎子耸耸肩:“我看你其实比电视里的小孩还开心嘛。”
说着,黑瞎子关了灯,拿出一支写着“22”的蜡烛,打开蛋糕盒插在蛋糕上,用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借着蜡烛的暖光,解雨臣看到蛋糕上画着一只史卢比小狗,下面用粉色的果酱写着“解雨臣生日快乐”。
“我看你挺爱看动画片的,这也是你的放松方式之一吧。”黑瞎子说。
真是老土啊。解雨臣心想。
“其实妈妈和师父也没这样给我过生日。”解雨臣轻声说:“所以就算要履行监护人职责,你这也是多此一举。”
“每个人风格不同嘛,人就是需要一些除了哄人开心外毫无用处的小仪式,毕竟谁也不能真正活得像个机器,人要有自己的生活。”黑瞎子把解雨臣推到桌前对他说:“来来来,快许个愿吹蜡烛,等你那么久,都给我等饿了。”
解雨臣看着跳动的烛火和逐渐融化的蜡烛,虽然他早就不信这些幼稚的把戏,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下意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句话,然后吹灭了蜡烛。
“你怎么对我许的愿望一点都不好奇?”黑瞎子递给他切好的蛋糕时,解雨臣边吃边问。
“量你也不会许什么正经愿望。”黑瞎子悠哉悠哉地说。
“我希望年年生日都可以吃上蛋糕。”解雨臣看着黑瞎子说。
“你这愿望是向我许的吧?”黑瞎子就笑。
“你比冥冥之中的那些东西靠谱,先生。”解雨臣抬手擦了擦黑瞎子唇边的奶油,然后将沾着奶油的手指放到自己嘴里。
*花黑
解雨臣难得一夜好眠地睡到自然醒。房间里的窗帘是花大价钱定制的,不透光,但是可以虑一点微弱的光线进来,和商家沟通时解雨臣是为了照顾黑瞎子的眼睛,后来发现这种环境下入眠确实很惬意。
房间里的温度也很合适,即便是寒冬也没有一丝凉意,整个人几乎陷进柔软的床榻。解雨臣很少有这么舒适的睡眠,他甚至有了几分再睡一会儿的心思。
等等,我昨晚有回房睡觉吗?
解雨臣猛然清醒过来,身体比理智先行一步,他整个人噌一下离开舒服的被窝僵直在床上,但他的理智也迅速回笼,很快又放松下来,这里不可能有危险,同时更重要的是,他忽然想起来这里还会随机刷新出一个黑眼镜。
解雨臣已经完全清醒,没了继续睡觉的需...
解雨臣已经完全清醒,没了继续睡觉的需求和欲望,他迅速收拾好自己——其实也只是简单洗漱再理了理头发——穿着粉色毛绒兔子睡衣下楼。睡衣自然不是他的,却也不是这里另一个人的,而是吴邪送的,据说是网上抽奖抽到的两件衣服,正好一套粉的一套黑的两只兔子,就送给了他,当做乔迁之喜的礼物。这两套抽奖来的睡衣意外的质量不错,也很保暖舒适,不过解雨臣碍于面子以及自己确实没有这种喜好很少穿在身上。
他会是什么心情呢?首先看到自己在书房的椅子上睡着、连电脑都没关闭时一定会有些生气,但是应该很快会无奈地摇头,然后悄声走过来把自己抱去床上,再报复一般给自己套一件幼稚的睡衣,也许还会顺便帮自己解决几个要紧的工作。
一楼楼梯口右手边就是平常使用的餐厅,和开放式厨房是一体设计,很适合做家常菜,平常都是黑瞎子在使用,偶尔解雨臣有了兴致也会做点简单菜式端上饭桌。如果朋友要在家聚会就会去三楼,那里专门打通了两个房间留出来一片空地,桌子的桌面可以拆卸更换,这样就不用因为饭桌尺寸的事情尴尬。隔壁房间就是厨房,各种设备和厨具相当完善和丰富,胖子很乐意在里面大展身手,还连连夸赞解老板家里的抽油烟机就是好用。
距离一楼地面还差几层台阶时解雨臣就看到了黑瞎子,他也穿着睡衣,只不过不是吴邪送的黑色毛绒兔子,而是解雨臣买的高价真丝睡衣,此刻对方正慢悠悠吃着豆浆包子的早餐,左手拿的正是解雨臣没找到的手机。
解雨臣慢慢踱步过去,黑瞎子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眼神也不分一个,好像这个空间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解雨臣轻咳一声:“什么事情要黑爷如此专注?”
黑瞎子一副才看到他的样子,推过来一份冒着热气的同款早餐:“解总,很不幸地告诉您,昨晚因为您去睡了个觉,即便您连续工作两天两夜,但您手下那些人不得力,公司已经破产倒闭,无数员工现在聚集在公司楼下要个说法,这个房子已经抵押出去了,赶紧享受在这里最后的时光,然后吃完早餐跑路吧。”
“不,我是员工推选的代表,来找你要工资的。”
“是么,我记得我没拖欠过工资啊。”
“不对吧,我记得您是失信人员啊。”
这句话说明黑瞎子懒得和他继续扯皮了,接下来才要进入正题。解雨臣飞速思考该怎么把这事揭过去,打算先卖个惨:“瞎子,你知道你不在我这两天都睡不好吗?”
“没睡过怎么知道睡不好?”黑瞎子瞥他一眼,继续回复手机上的消息,“再说了,我今天凌晨看你趴在桌子上睡得挺香的。”
解雨臣没回话,冲他笑一下,开始吃早餐。
果然黑瞎子没过一会儿就放下手机,转过来看解雨臣:“解雨臣,我可以理解你工作要紧,但是我昨晚处理了部分,有些事务并非一定要你亲自经手吧?你手下那么多员工难道是吃干饭的吗?”
听到这话,解雨臣本想先质问对方是不是一夜未眠,但一想自己的状况又把话咽了下去。
所以有时候手下有得力员工也不全是好事。解雨臣又想,咽下嘴里的包子:“你知道罗恰德的员工可以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我们道上的人,顶着公司员工的名头,另一类是普通职员,负责罗恰德面对社会的工作,是罗恰德的主要力量。但是很多事情是黑白两道掺杂糅合在一起,不论给哪边的员工都不太好,他们也不一定处理得当,真正的可用之人其实很少。而九门中的事物则必须要亲自处理,否则会生出很多麻烦的事端。”
黑瞎子就叹了口气:“我不是来听你的工作心得的。”
“我知道。”解雨臣轻轻笑道,他把手放到黑瞎子侧脸轻缓揉搓几下,“我想快点处理完那些工作,这样不会耽误我们过年。我发誓没有下次了。”
黑瞎子噎住,有些气结,他抚上解雨臣停在他脸颊的手,头往那边偏了偏,反问:“不会耽误我们过年?”
解雨臣脸上笑意更加明媚,点头。这句话说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不想和自己过多纠缠于已经发生了的事,于是自然而然换了话题。
黑瞎子不会因为一天的事情而对解雨臣积攒什么怨念,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实在太多,黑瞎子想不计较都难,每次看解雨臣劳累的模样只好无奈一笑轻叹一口气。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这次再有什么意外我可不奉陪了。”黑瞎子幽幽说道,把手机放在解雨臣面前的桌子,起身走到了楼梯口要上楼。
“上去做什么?”解雨臣问。
黑瞎子转过身,懒洋洋靠在墙边:“换衣服出门呗。”
解雨臣歪了歪头:“你出门做什么?”
黑瞎子学着他的样子也歪了歪头,原地站了几秒后走到解雨臣面前,手撑桌面俯下身,温热的唇轻轻点在对方的嘴角,他笑着,声音很轻,似乎在和对方耳鬓厮磨:“处理工作。”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时刻,但黑瞎子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走开,脚下一刻也不停地踩上台阶。
“我的事情?”解雨臣很快反应过来。
“也是我的事情。”黑瞎子站在阶梯上的阴影处说,然后从解雨臣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还有电脑可以使用,但黑瞎子肯定想得到,再说他肯定发现了其实解雨臣已经把必须用到电脑的事情处理完了,所以解雨臣可以肯定他要么找不到自己的电脑,要么电脑被对方动了手脚。
“密码是我的生日么?”他对着楼上大声询问。
“怎么可能?”黑瞎子回复,前两个字的声音有些闷,之后恢复正常,解雨臣猜他在脱衣服。
解雨臣将1003几个数字输入,发现对方还真没骗自己,又试着输了一遍0123,也不对。
黑瞎子很快从二楼下来,他换了套黑色的风衣,里边是浅色的高领毛衫,解雨臣认出这两件衣服都是去年他们一起买的。
是不是需要添置新的衣物了?
解雨臣思索着,一边起身跟着黑瞎子走到玄关,后者从门口的衣架上拿走一条深色方格的围巾缠在脖子上,动作之简单粗暴让解雨臣不禁皱眉。
“解老板记得好好工作,别耽误过年。”黑瞎子道,打开房门要走出去。
冷风顿时猛灌进来,吹得解雨臣一个激灵,可能是怕冻着解雨臣,黑瞎子的动作很快,不过还是在关门前让解雨臣扯住围巾一角。黑瞎子略有些疑惑回头,他又走回门内,手搭在门把手上把门虚掩住,让风不至于吹进来。
解雨臣上手将黑瞎子的围巾拆下来,叠好整理形状后缠回去,理出一个好看的样子才满意地点头:“这样才对,你刚才那个模样有损我司形象。”
黑瞎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意:“那多谢解老板的关心,瞎子要替我司处理待办事项了。”
“嗯,早点回来。”解雨臣点点头,忽然微微仰头,吻住了黑瞎子。
“早安吻。”解雨臣眼睛快弯成一个月牙,他往后退几步,免得再被冷风无情地糊个整脸。
黑瞎子顿了顿,也点点头,转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干净利落出了门。
最后一章这篇因为现生忙碌和卡文的原因拖了好久
明天会发完整版当作花生日贺文完整版会有另一个结局以及一些小小的修改希望你们也能看看
空气中传来一股腐烂的臭味,黑瞎子轻声说:“有东西来了,别怕。”
解雨臣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头发随着动作扫过黑瞎子的脖子。黑瞎子觉得有些痒,看着毫不知情的始作俑者,没忍住上手捏了捏脸。嗯,真的很软,他心想。
那臭味越来越近,解雨臣被熏得难受,好看的眉都蹙在一起。突然感觉身体一凌空,他被黑瞎子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搁在黑瞎子的肩上,头被迫低着,两条腿别无放处只能缠在黑瞎子的腰上。有力的手......
那臭味越来越近,解雨臣被熏得难受,好看的眉都蹙在一起。突然感觉身体一凌空,他被黑瞎子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搁在黑瞎子的肩上,头被迫低着,两条腿别无放处只能缠在黑瞎子的腰上。有力的手臂横过他的后背,宽大的手掌遮住了最后一抹视线。
“小孩子不要看,会做噩梦。”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了这话,原本一直僵硬着想要抬头的解雨臣楞住了。
“乖闭眼,做噩梦可是很可怕的。”黑瞎子趁热打铁地哄道。慢慢地,解雨臣才卸下力气,不再挣扎着要看前方。
这小孩,还挺戒备的。黑瞎子心想,随即跳了起来躲过了粽子的袭击。他武功好,即使护着小孩也灵活自如,三下五除二就化解了粽子的攻势,将匕首狠狠地掷向粽子,将后者钉死在墙上。
那只手移开,熟悉的失重感传来,他又换了个姿势,眼前出现了光明。黑瞎子不知何时点起了火折子,解雨臣看见他还在笑。
“你怎么老是笑?”解雨臣问他。
“为什么不笑呢?”黑瞎子反问他,“如果生活很苦了,每天苦着个脸,难道不是苦上加苦?”
“可是过得很惨人怎么笑的出来?”解雨臣不解。
“再惨的人都是可以笑的。”
从黑瞎子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孩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扇着,微微鼓起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很是可爱。小孩沉默了,他也不再说话。
他俩是从当初黑瞎子下去的盗洞出来的,解雨臣环顾四周,找到了等候着的解家伙计。黑瞎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那群人。
“你是跟他们来的?”
解雨臣点点头,很有礼貌地说:“多谢你带我出来。”
黑瞎子蹲在地上,看着他,开玩笑道:“没有报酬吗?”
解雨臣有些迟疑:“你想要什么?我尽力…”
“不必啦,”黑瞎子打断了他的话,“救你本来就是顺手的事,如果真要报酬的话,那我想要…你多笑笑。”
他弹了弹解雨臣的脑门,说:“这么久都没看你笑过,笑一个给我看看?”
解雨臣捂住自己的额头,嘴巴先是因为不高兴而撅了起来,随后又向上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黑瞎子心满意足了。他注视着小孩跟他道别后朝着那群人走去,注视着他被人群簇拥着上了车,注视着车子发动开走,注视着最后一点车尾气也消散在空气中,就好像那里从来没有过人一样。
他不是伤感的性子,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谁在他生命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唯独与小孩相处的记忆未曾忘怀,总在空闲时侵染他的思绪,让他忍不住去揣测那小孩的未来,直至霍家请他去解决事情,他再次遇见了解雨臣。
最近,解雨臣总是很郁闷,一个问题总是在他心中萦绕,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他发现,当他主动去亲黑瞎子时,黑瞎子会偏头避开。
第一次是在家的时候
他躺在沙发上,听着卫生间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因为闭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静静的等待着。
咔嚓,卫生间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男人用毛巾擦拭着湿发,因为光线的缘故,他还是带着那黑漆漆的墨镜。
腰间围着一条洁白的浴巾
解雨臣不得不承认,黑瞎子的身材是不错的,用吴邪的话说“去当模特也不会饿死”
他偏过头去看黑瞎子,看着黑瞎子一步一步走过...
他偏过头去看黑瞎子,看着黑瞎子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戴着的墨镜将他的一半脸挡住。
解雨臣想摘掉墨镜,但正面直接摘掉可能会遭到黑瞎子的反对。
所以他选择从侧面攻击,他对黑瞎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来。
黑瞎子只是笑了笑,将头上的浴巾挂在脖颈间,坐到解雨臣的旁边。
也不知道这个黑瞎子是看出了什么,笑容里带着一股深意。
解雨臣拿过黑瞎子脖颈的浴巾,帮黑瞎子擦拭着头上的湿发。
头发的质感很好,也许是主人天生丽质,他没见过黑瞎子打理头发,但头发的质感从来没有变过,光滑柔软,像一只黑豹的皮毛。
两人就这样静静,也不说话。
最后,打破寂静的是解雨臣,他趁黑瞎子不注意,伸手去拿鼻梁上的墨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黑瞎子并没有反应,只是任由解雨臣拿过墨镜,当然也可能是他行动慢了,沉溺在这寂静的环境中。
拿下墨镜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解雨臣措不及防的揽过黑瞎子的脖颈,随即靠近,他的计划马上就要完成,说实话,他很期待黑瞎子,最后被他亲的脸颊通红,喘气的样子。
可就在那一瞬间,黑瞎子做出了反应,解雨臣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最后回过神来,自己被按在柔软的床上。
他有些不可置信,其实亲吻这事他干的不多。并且一般是黑瞎子主动,他的吻黑瞎子从来没有拒绝过。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黑瞎子总是放任他,他有时在想,也许自己做什么事情黑瞎子都可以包容,笑嘻嘻的接受吧。
他对他,总是很好的。
当然,解雨臣并不会因为黑瞎子拒绝他了,他一个吻而有什么悲伤。当然,他承认,他有些不安心。
虽然黑瞎子可能是考虑到亲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才拒绝了他。
但还有一种可能,黑瞎子不想让解雨臣亲他。
疲惫感渐渐涌上心头,解雨臣不想纠结这件事情。
于是他转过身来,搂着黑瞎子的脖颈,进入了一片黑暗,这次怀中的人再没有反应,而是搂过他,进而进入梦乡。
第二次,是在车里。
那时正在等红灯,解雨臣脑中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总是想问,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只是一个吻而已吧,没必要怀疑黑瞎子。
就这样,他看着前方的红灯出神。
红灯还剩20秒,他总觉得可以做点什么。
于是他看向一旁的黑瞎子,这次他没有选择偷袭,而是用平常的语言问道
“我想吻你”语气直白而简洁,他和黑瞎子之间从来不用说那么多修饰词。
黑瞎子转过头来看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对他笑了笑。
“解当家忍忍吧,最近,不是很方便啊。”
他的语气很缓慢,到解雨臣的耳朵中,就成了冷淡。
解雨臣刚想回答,可20秒到了,车也开了。
窗外的风如凛冽的刀,将夜晚分裂,他们很吵闹,解雨臣知道自己现在回答不了。
于是也没再说了,他只是思考着,他是不是惹到黑瞎子了?
之后,他并没有再盲目的去寻求什么。
但大半夜,他总是躺在黑瞎子床边,无法入眠。
当人们有一个无法解释的问题时,他们总会打开百度,没错,打开百度。
解雨臣上网搜查了一下,在一堆“他不爱你了”“他有外遇了”“他跟你玩腻了”中锁定了,“你惹他生气了”
嗯,解雨臣觉得只有这种可能。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最近并没有惹黑瞎子生气,当然,那人生气总是有些看不出来,因为他的情绪总是藏在内心。
对外,他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不管是什么缘由,他决定给黑瞎子一些惊喜。
黑瞎子的喜好似乎并不固定,但钱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吧。
他上网订了几簇玫瑰花,整整的99朵,订了好簇,直到能够铺满整个后备箱,当然,这也是解雨臣上网搜集了资料后得出的结论。
与常人不同的,解雨臣在上面将100元一个个卷起,加入到这些花丛中。
最后他还放上了几副黑瞎子曾经跟他提过的墨镜,他在黑瞎子说的时候就已经放进了购物箱。本来想以后一一次一次送给他,但这次还是决定一次性都送了。
当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后,他只是怀着忐忑的心靠在车边,一生中很难有什么事情让解雨臣感到心脏怦怦直跳。
但现在,他就是感到紧张。
他看着那人悠然的身影,从黑漆漆的巷子中走了出来,路边只有一盏昏暗的灯。
但足以让解雨臣看清黑瞎子。
一下子对他招了招手
“花儿爷,这儿。”
解雨臣点了点头,在黑瞎子准备坐进车里时拦住了他。
黑瞎子看他,解雨臣可以感觉到那双眼睛隔着墨镜,注视着他。
解雨臣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是蜘蛛玩偶”
两人走到后备箱,黑瞎子调侃了一句
“花儿爷,还是很有情趣的嘛”
解雨臣没有回答,他按开后备箱,后备箱缓缓升起,一朵朵鲜艳的玫瑰露了出,接着是百元大钞,墨镜。
黑瞎子并没有被震惊到,而是自顾自的笑着,自顾自从花丛中取出一副墨镜,摘下戴上。
“怎么样,喜欢吗?”解雨臣余光撇着黑瞎子。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反问道
“怎么样,好看吗?”他对解雨臣挑了挑眉。
解雨臣盯着他,描绘着他脸上的线条。
昏暗的灯光下,这张脸更加立体,虽然柔和的灯光柔化了他的面部线条,依旧潇洒不羁。
刮起的风,仿佛要将他一起带走,他在风中,似乎可以和风融合。
解雨臣回答“挺好看的。”他没有在追问,因为他知道那人应该会回答他。
两人上了车,黑瞎子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糖。
向他摇了摇,“这是谢礼哦”
随后不等解雨臣伸手,就撕开包装,将糖含入口中。
“这是我的谢礼,你为什么要吃?”解雨臣不在意这颗糖与后备箱的物品是否对等,在他这里,这颗糖也许等于或大于后备箱的物品。
因为那种物品总是包裹着一种华丽的包装,黑瞎子的包装。
黑瞎子笑着,“你的礼物可不能吃”
随后嘟囔了一句“但也差不多吧”
他取下墨镜,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解雨臣的衣领,一个吻落在解雨臣的唇上。
解雨臣的眼睛睁大了些,随即又闭上,他按住黑瞎子的头,将这个吻加深,也将主动权拿到自己手中。
他引导着黑瞎子。
浓重的气氛里,门外风呼呼的刮着。却又被车门挡住。
他知道风不会带走黑瞎子。
当然,他没在思考这件事情,最后,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颗糖很甜,也许是草莓味的吧。
如他的想象般,黑瞎子喘着气,脸色有些红,但也笑着。
他轻声的说了句“我很喜欢”
后续揭秘
一条帖子的问题:如果你不让你的恋人亲你,他会有什么反应?
黑瞎子看了看边上的解雨臣,露出了一个具有深意的微笑。
几天后
也许还有一些沉重的爱意吧。
最后,小情侣金婚
解雨臣,生日快乐
ooc致歉
老伯心一惊,半跪着和解雨臣对视。他大恸,一种无法言喻的荒凉之感油然而生,这世道竟如此不堪,逼得一个孩子失去了作为正常人生活的权利。
解雨臣平静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不再搭理一言不发的中年人,自顾自上了楼。别人的同情不过是杯水车薪,并不能改变残酷的现实。
他没有看到的是,老伯表情凝重地注视了九爷的遗像良久,缓缓吐出了一口沉郁的闷气。“九爷,我们真的做对了吗?”
躺在床上的解雨臣又翻了个身,嘈杂纷乱的思绪纠缠着他,让他久久不能入睡。突然,门被推开。
他警惕地看向门口,却在看清来人的一...
他警惕地看向门口,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松懈下来。
是妈妈。
妈妈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柔软的手臂顺势抱住了解雨臣。她的身上有很熟悉的,令解雨臣安心的香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妈妈,你受伤了吗?”解雨臣仰起头问。
“没有,只是因为我今天去解决盘口的事。”妈妈将解雨臣额前的碎发拨在一边,又捏了捏他的手。
那时解雨臣内核力量还不够强大,面对诸多变故也只能强撑着不崩溃,在黑夜与唯一的亲人相拥时,强压下的委屈又卷土重来,只觉得那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直烫到心口,逼得他直落泪。
妈妈温柔地将哭泣的小解雨臣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安抚他。她开口也难掩哽咽:“宝贝别哭,别哭。”黑白色的夜里,失去了所有依靠的母子俩泣不成声,往后解家的诸多业障,只能靠他们来承担一切。
“解雨臣,你要记住,你以后就是解家的当家人。”
在离开前,妈妈看着眼眶还泛着红的解雨臣,郑重其事地说。自那以后,解雨臣再也没见过妈妈的泪水。
解雨臣回过神,就看见吴邪和王胖子眼巴巴地盯着他,脸上写了三个大字——快讲啊!他轻啧一声,瞥了一眼黑瞎子。
“讲到你要下斗了。”黑瞎子道。
解雨臣了然,将下斗前的准备工作简单交代后就开始讲进到墓里后的经历。前二十分钟都非常顺利,他们一路没有触发任何机关,到了主墓室附近。太过顺利反而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他们并没有立刻进入主墓室,而是在旁边的甬道停了下来。
“这墓也太好盗了吧!”胖子质疑道。
解雨臣看着他,说:“那是因为解家早已派伙计去过这个墓,墓已经被清扫过一遍。我去下那个斗,一是证明我有能力下墓,二是为了拿一件东西,这样东西只有我能拿,而且只有我拿到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坐稳解当家这个位置。”
“可你那时候才八岁,还在跟二爷学戏呢。怎么会下斗?”吴邪问。
解雨臣笑了起来:“我会不会下斗重要吗?要是侥幸拿到了那个东西自然遂了他们的心意,运气不好死在那里,他们就可以回去争谁当家,岂不是更满足了他们?”
“我倒是想问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有你能拿。”胖子道。
“是一个小小的玉玺。至于为什么只有我能拿,很遗憾,我也不清楚。知道的人都死在那了。”解雨臣的表情颇有些无辜,对于那些妄想害他的人,他从不给予任何好脸色。也许吴邪的话是对的,他的情感太少,只够分给几个人。
解雨臣伸直了腿,旁边黑瞎子立刻就把他的腿也伸了过来,紧靠着他的腿。他伸出手暧昧地顺着腿伸直的方向一路摸下去,技艺娴熟地在小腿处按了几下,被解雨臣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动手动脚。黑瞎子无奈地笑了起来。
“然后呢?怎么死的?”吴邪翻了个白眼,打断了他俩的调情。
“那条甬道挺长的,他们要走到尽头进入主墓室,然后让我去拿玉玺。”
好几个伙计拿着手电筒照路,队伍中的人不可避免地被光照到了。解雨臣突然想起了二月红的叮嘱,于是悄悄退到了队伍的最后,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一丝光线。那一路也非常顺利,解雨臣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理解错了。就在抵达主墓室时,变数发生了。
那个领头的,曾坐在二把手位置上的那个人,回头想招呼解雨臣,被伙计的手电筒光一闪,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立刻摔倒在地。紧接着又有不少人尖叫着倒在地上,他们身上突然出现各种各样的伤口,痛苦地喊叫着。
就在几秒之内,除了解雨臣外几乎所有人都倒在地上。解雨臣站在黑暗中,有些错愕地看着一切。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也突然全熄灭了,一片漆黑,只能听见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没过多久,那些呼吸声慢慢减弱,最后彻底安静下来。
“那些叔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的尸体上都出现跟那具尸体一样的伤口。”解雨臣指了指离他们不到五米处的尸体,继续说:“还活着的人都很惊恐,场面很混乱。有一个伙计想来主持局面,可人心惶惶,其他人很快就四散奔逃,不见踪影,于是那伙计也自己逃了。然后……”
解雨臣停住了,思索了一下就干脆道:“后来我出了墓,回到了解家。”
胖子原本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解雨臣突然草草收场,他立刻嚷嚷道:“阿花,你也把故事讲完啊,怎么就回到地面上去了?”
他又转头看向吴邪:“是不是啊天真,这太可恶了,让我们一起谴责解雨臣讲故事讲一半不讲完的恶习!”
吴邪一脸菜色地看了看解雨臣,又看了看黑瞎子,一言难尽地说:“他娘的原来你之前说你装逼救下了个小孩,那小孩还对你崇拜得不行,就是解雨臣啊!”
“我可没崇拜他。”解雨臣冷冷道。
“我当时可救了你的命诶!”黑瞎子笑着说。
胖子打断了他们:“所以他娘的你们三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胖爷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黑瞎子揽住了解雨臣,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好兄弟还是你们三个人去当吧。”
胖子又去问张起灵:“小哥,小哥你知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咱俩一起讨伐他们三个,他娘的竟然孤立咱俩。”
张起灵看着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胖子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呆呆地看着所有人,许久才愤然道:“他妈的最后就瞒着胖爷我一个人!连张起灵都知道啊!他都知道我都不知道!不行!我今天一定得听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吴邪宽慰般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知道的。”
“不行!我必须知道!”胖子还是坚持。
“体会到我当年什么事都被瞒着的感受了?”吴邪调侃道,随后看向解雨臣和黑瞎子,问:“你俩谁讲?”
黑瞎子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说:“我来吧。”
解雨臣思忖着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出去,前方却突然亮起了光。一个身材高大戴着墨镜的男人拿着个火折子,照亮了那一地狼藉。“啧,死这么惨啊。”他感叹道。
这人正是黑瞎子,他接了单来下这个斗。他抬脚想走,却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轻微的呼吸声。他看向那个地方,却发现是个小孩。
当然,他一开始不相信那是个小孩,总觉得是行内人缩骨或者其他什么技艺,可再三观察,他又觉得那好像是个实打实的人类小孩。
他啧了一声,谁家小孩跑这了?张家的?可手指也不长啊。不管怎么说,他打算过去看看。
解雨臣不知对方在黑夜中极好的视力,只是等着对方离开,自己也好离开。突然一阵风,那个人出现在眼前,用火折子照了照他。他错愕地往后躲了躲,整个人都缩在一块石头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人。
“诶,小朋友,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黑瞎子问。
解雨臣没有回答。
黑瞎子又说:“那你能自己出去吗?能的话我就走了。”
解雨臣看着他,眼神里传达出一句话——慢走不送。
黑瞎子笑了笑,转身就走。就在他要走进甬道时,他又突然折回,一把拎起了刚探出个头的解雨臣,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我猜你是跟这群人一起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丧心病狂要把你一小孩也带上,但既然他们都死了,我就把你带出去吧。”黑瞎子看了看解雨臣,只觉得他脸颊上的肉软软的,捏起来应该很舒服。
“你就不怕我害你?”解雨臣第一次开口说话。
“在黑暗中,我是最强的。”黑瞎子吹灭了火折子,黑暗笼罩了一切。
“如果我就是要留在这个墓里呢?”
解雨臣感受到那人从胸腔传来的震动,他在笑。
“你身上没有任何古墓的气味。这么可爱,应该留在迪士尼才对。”
解雨臣进屋时正好碰上黑瞎子洗完澡披了件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此人用不惯吹风机,一般都是等头发自然干,这次也不例外,把头发擦到不再往下滴水后就倒了杯热水坐在椅子上,开始用解雨臣专门请人组装的音响播放音乐。
黑瞎子听音乐似乎没什么特定的选择,找到哪张就放哪张,什么流行乐、古典乐、西洋乐、东方乐甚至是戏曲他都来者不拒。解雨臣有空时还会给他唱上两段,但这些年来唱得少,技法多少是有些生疏了,可黑瞎子也不在意,有空还会用二胡给他伴奏。
黑瞎子坐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风吹得他有些冷,于是站起来去关窗。但这扇窗户前两天被解雨臣和他练拳脚的时候踹碎,......
黑瞎子坐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风吹得他有些冷,于是站起来去关窗。但这扇窗户前两天被解雨臣和他练拳脚的时候踹碎,现在是新换的玻璃与把手,与原来相比挪了些位置,黑瞎子一下子竟然没有摸到。按理说黑瞎子就算没有眼睛也不至于屋子里的设施稍微移动了些方位就找不到,所以他行动的变形总是让人有一些不详的预感。
解雨臣无声地出现在黑瞎子身边,帮他把窗户关好,然后拿来吹风机,表示要帮他吹干头发。
黑瞎子没有拒绝,但打趣道:“难得老板亲自伺候人,不会要从我工资里扣吧?”
“现在你不出工还管我要工资,我想怎么扣都理所应当。”解雨臣为黑瞎子吹着头发说。黑瞎子的工资一向是走解雨臣的私账,没有正经劳动合同,奖金罚款都是解雨臣一句话就定的事。按说以黑瞎子现在的状况,解雨臣作为老板完全可以不发他工资,可解雨臣还是按月把工资打到黑瞎子的卡上,而且因为他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他那些创意性破坏性行为也没有了,工资甚至比平时都高。
不过比起解雨臣在黑瞎子的眼睛和身体上的投入来说,这点工资不过是九牛一毛。只是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最后还是这么一个结果。
不过现在也不能说是全无希望,靴子落地了也可以有planb,只是……
解雨臣拨动黑瞎子黑发的手突然顿了顿,黑瞎子察觉到了解雨臣的情绪变化,但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和解雨臣插科打诨。
黑瞎子的头发很黑很密发质很好,所以留半长头发很好看,现在人憔悴了有时竟然能显出几分文艺青年的忧郁感,只是这份气质大多会在他开口时破碎,他太会苦中作乐,甚至能间或把愈发紧绷的解雨臣也逗乐。
吹干头发后,解雨臣绕到黑瞎子身前拿起梳子帮他整理头发,可不管怎么捯饬都觉得不对劲。
于是解雨臣轻轻抬起黑瞎子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脸,过了好久才发现不是头发的问题,而是这个人现在的颜色太“淡”了。
黑瞎子因为眼疾而不得不昼伏夜出,这几年更是几乎不会在白天活动,所以黑瞎子在解雨臣的印象里一直是苍白的。只是之前他日常墨镜遮半张脸,再加上他出类拔萃的本事和那让常人跟不上节奏的不着调做派,他的苍白很难让人和病态联系到一起,进而忽略他的苍白恰恰是他眼疾的因所结出的果。
可此时黑瞎子身上的色调更淡了,脸上血色尽失,就连嘴唇都没了颜色,一双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蓝色的雾,在他黑色头发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可怜。他虽然还是会与人聊天调笑,但不可避免地让人感受到他的疲惫甚至是痛苦。比苍白更淡一层的是半透明,如烟如霭,仿佛转瞬就会消失在天地山水之间。
“你怎么了?”黑瞎子笑着问。
解雨臣没有回答,而是从兜里摸出一支口红——他日常有化淡妆的习惯,也是为了方便缩骨易容,所以他总是随身带着口红,像是带着他从不离身的蝴蝶刀,或许对他来说口红与武器也没什么不同。
今天解雨臣带的是ALMANI400,很提气色的色号。
解雨臣将口红点了一点在黑瞎子下唇中心,然后一只手抬着他的下巴,一只手仔细将口红膏体在他唇上晕开,像是在描摹一副珍爱的画作。
黑瞎子就笑:“你不会趁我看不见给我画个什么蓝的绿的紫的粉的吧?嗯,感觉是你会做的事,听吴邪说你小时候不开心还用沾了猫尿的糖套路他呢,现在给我画个花脸还算便宜我了。”
解雨臣也笑了,将手上所剩无几的膏体最后涂抹在黑瞎子左脸颧骨上,又端详了片刻,还是不太满意,但好在这张英俊的脸现在还算有些颜色了。
“还是这样顺眼一些。”解雨臣轻声说。
黑瞎子突然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没意思?”解雨臣问。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执着。”黑瞎子似乎在回答解雨臣此刻的问题,但却又像是在说很多事。
“我认为我应当留下你。”解雨臣平静地说。
“任何药没有节制地吃下去都会变成药物依赖,你不该把解药变成毒药。”黑瞎子说。
解雨臣突然往黑瞎子的胸口推了一把,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黑瞎子始料未及一下子倒在了床垫上,忍不住侧过身咳了几下。
“这样的话你说过太多次了。”解雨臣说。
“可你没有一次听进去,你们解家滥用药物的传统体现在方方面面……”黑瞎子没有立刻爬起来,躺在床上低垂着眼帘说。而被他咽下去的后半句是:我很担心你。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他觉得自己的有感而发除了给解雨臣现在糟糕的精神状态迎头一击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两个人僵持了几分钟,最终黑瞎子又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样缓缓坐起身,脱下浴袍,用长腿勾住解雨臣的腰,吻了吻他的脖颈。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解雨臣说:“而且你现在撑得住这种事?”
“我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黑瞎子抽出解雨臣的腰带说。
黑瞎子用牙咬住绷带,一只手拿水冲掉另一只手伤痕处的泥沙。
“去接小哥,瞎子你来吗?”听到这话,瞎子动作顿了顿,一两滴清水撒出,落在地面,无言,半响,瞎子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去,没空。”
黑瞎子干脆仰头,盯着那四处疯长的枝桠,北京的院子里也有一颗葡萄藤,七月灼热的阳光被挡住大半,留下温暖的阳光洒向架子下两个相拥的身影。
黑瞎子...
黑瞎子记不太清他和哑巴是怎么超越了那条线,也许是在一次次眼神的对视,莫名其妙的拍肩,和不由自主担忧地拽住手。
黑瞎子和张起灵还在陈皮阿四手下做事时就好上了,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知道,虽说干这一行的人,在一次次生死瞬间更容易产生超越性别的感情,可放在黑瞎子和张起灵两个几乎是对立的性格上,几乎没人能想到,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种秘而不宣的关系,张起灵有记忆时,两人之间常常是张起灵找黑瞎子,而张起灵失忆时,往往是黑瞎子将满身伤痕的张起灵带回,陪他寻找记忆,黑瞎子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可自从张起灵入局,他就一直跟在吴邪身边守护,黑瞎子得承认,吴邪身上有他们这种人没有的天真,在道上混,这既是致命的缺点,也是致命的诱惑。
黑瞎子会觉得吴邪好玩而捉弄,估计也会在危险的时候搭救一把,可他做不到张起灵那样拿命来护。
看到张起灵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心和对吴邪的时时关照,黑瞎子很难忽视自己心中的酸涩。黑瞎子自欺欺人想,没准是自己太厉害,哑巴相信自己能应付,可心里止不住的空洞。
可和张起灵的相识相爱,爱恨的枝桠早已贯穿了自己大半人生,扎进自己的骨血,除去,瞎子能忍疼,但瞎子也怕疼,他曾经也是被阿玛,额吉捧在手心里的啊,暂且笑笑,哄着自己:自己也许是想多了。
直到,那一天,黑瞎子如常拎着两袋包子带杯豆浆走进院子,就见哑巴安静地坐在葡萄藤架下的木凳上,黑瞎子熟稔地坐在哑巴身侧,刚想开口,就听见张起灵的声音响起,不怕张起灵沉默,就怕张起灵说话。认识张起灵这么多年来,这是张起灵为数不多说这么多话的时刻。
黑瞎子就沉默地听着张起灵讲到九门的局,张家的使命,最终归于要替吴邪守门,瞎子嘴角常噙的一抹笑早已消失,顿了顿,咬住微凉的包子,没滋没味地答了句“知道了。”
黑瞎子就看着张起灵跨步走出大门,心里的空洞达到了顶峰。对于黑瞎子和张起灵漫长的生命来说,十年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哪怕是为了张家使命守十年,黑瞎子都会等,带他回家,哪怕再次从张起灵眼里看见陌生。
黑瞎子自己都要相信道上吴家小三爷和张起灵喜结连枝的传闻了,他想,有些痛,再难熬,也会过去。
可面对吴邪的请求时,黑瞎子脑海里还是不免闪过张起灵那句“如果可以,帮帮他。”黑瞎子想,自己还是真没骨气啊。
十年奔波,黑瞎子每每看到吴邪为带张起灵回家的疯癫样,只觉得好笑,有的人没变,有的人却变了。黑瞎子十年没提张起灵,可已然入局,为了钱还是为了人,又有谁说的清呢。
向来冷静的解雨臣语气里带了一丝急切和期盼,听到话语里的浓浓关心,黑瞎子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自己又不是木头,自然知道解大当家对他的心思。
当初黑瞎子想走出张起灵的影响,解雨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等天独厚的时机,真心掺杂在玩笑里,“要不试试喜欢我,没准就忘了呢”。
最近正处在一个很忙的转折点,消失了很久真的私密马赛。每天都是苦苦的,感觉要写一些轻松的东西越来越难。最后紧急滑铲两千六,大家随意看看。(其实还有篇六千字的,但是想让大家好好过个节:)
中秋快乐呀。
“人啊,这一辈子,都在想着回家。”
“那你呢?”
“吾心安处即是家乡。”
人总是在怀念。大人怀念童年,游子怀念家乡,在世者怀念离世者。
“你会怀念什么?”
黑瞎子想了一会,看着月亮悠悠答道:“我不知道,或许是上个世纪的星空?比灯火还明亮的星星。”
“我们三十多岁的人,喝个咖啡熬个夜属于常态。倒是你,年纪一大把了,半夜吹风喝啤酒,不怕痛风么?”
“草原上的风,跟酒真的很配啊,不信你听。”
解雨臣确信手机的收音不能精准捕捉到风声,但他还是想象了一下风撩动草叶的声音和气泡炸开时的“啪”,不得不说,的确很配。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老年人好不容易回趟家,让他开心开心好了。解雨臣回到刚刚那个给他带来疑问的话题:“你这次去内蒙,是真的有活,还是单纯想回去看看?”
“就像我跟你说的,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黑瞎子换了一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方式,“不过内蒙的月亮很美,你应该来。”
“人总是要回家。”解雨臣叹了口气。
“是啊,所以我过几天就要回去找你。”
黑瞎子对于自己的过去总是避而不谈。解雨臣在他这里特殊,他愿意认真地糊弄过去;碰上他两个徒弟好奇,他老人家连一点口舌都不愿意费,直接甩过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了事。
“我年轻的时候,在德国,每年十五都得看月亮。隔着时差,知道国内赏月时我大概在学习,为了这点破事还总得憋屈一阵子。我记得某年中秋我在德国好像还写过两笔……清平乐?虞美人?总之还挺酸腐的,得亏回国的时候烧了。”
“那么有才华?回头我得请您题字,就写‘花开花落花无意,风去风来风有情’,然后挂在祠堂里恶心恶心那帮老骨头。”解雨臣随口说了十四个字扔给对方,又在嘴里反复默念几遍,最后咂摸出一点苦味来。
花若无意,风若有情。是不是阳光可以永远炽热,月亮可以永远满圆。
“哟,当家的思路清奇啊,我以为您挺尊老的呢。”黑瞎子笑了两声,“你家那个祠堂,留着真占用公共空间。”
“我尊不尊老你还不清楚?”解雨臣反问回去,惹得对面笑骂一句小小年纪不学好。两人之间又没了声,十五的圆月分别在房檐上和旷野间散发着苍白的柔光,它曾经是无数人倾诉的对象,现在却只作为一个尴尬的装饰品,看着人们歌颂它、赞美它,学会当年人的诗便以为触到了他们的灵魂。
当月亮失去了它古老的特性,中秋节的意义何在?黑瞎子这么问。
解雨臣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一点。“不知道,大概是为了延续所谓传统吧。”
“传统。”黑瞎子的语气里带上些讽刺。当一个人需要用外物来粉饰自己,却说这是自信,那么自信的意义又何在?
“你今天怎么了?”解雨臣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他觉得今天的黑瞎子古怪得过头,又犀利得过头。
“我也不知道。”黑瞎子同样坦然地展现自己的不解,“我已经很久没跟别人讨论过这样的话题了,今天随口找你聊个闲天,说着说着就……可能确实不能就着月亮喝酒吧。”
那颗孤独而敦厚了近百年的心脏开始重新活跃,却叫主人生出难以束缚之感。这样的痛苦,又不能不称之为甜蜜。解雨臣忽然又很高兴,一阵风若是有了自己的情感,再狂乱再不羁,于他来说也只是水波不兴,得以有机会告诉它——我抓住你了。
黑瞎子是一个擅长于随时随地打直球的人。除了那层窗户纸是解雨臣捅破的之外,他们二人之间的每一句情话几乎都是黑瞎子讲的。他很鲜明地表现出了外国人“敢于表达爱”的特点,一开始解雨臣不适应,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逗得脸红,两人就闹起来,最后齐齐倒在床上笑。不过如今解雨臣对此已经适应良好,能调情回去惹得黑瞎子捏他脸,足以说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了,你吃月饼了没?”
“月饼吗……”黑瞎子想了想,“没有,不过内蒙这边有种奶做的月饼,偏甜,口味还不错。你呢?”
解雨臣看了看手边还没拆封的月饼盒,问:“我要是说就着咖啡吃月饼,你是不是又得嘲笑我两句?”
“那可不敢,我们解当家干什么都有道理。再说了你也不是爱吃月饼的人,家里那些你不都送出去了?”
一提到这件事解雨臣就头疼,不知是谁先创造的中秋节送礼说,每年中秋家里都得堆上快十盒月饼,还得把顺序打乱再送出去。之前给道上各家去送,黑瞎子露面比谁去都管用。今年黑瞎子节前就走了,他只能麻烦助理帮他送一批商业上不重要的,再自己往几个还在活跃的家族那边跑。能想到的都送完了,还剩了几盒没法解决,正发愁的时候苏万过来敲门,说师父让他把剩下的月饼带走。
那一刻解雨臣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有个孝顺徒弟的好处。
但最后他还是留了一盒在家里,黑瞎子把他培养出来了一些闲情雅致和仪式感。他把手机开了免提,一边动手拆月饼一边说:“我还剩了一盒,打算现在吃,你要不要一起?”
黑瞎子没问怎么一起,只说好啊,你那一共有几行几列。等解雨臣把数报给他,他说要第三行的第二个。
“这名字也太复杂了……你可以理解为莲蓉味的。”说着解雨臣咬了一口,评价道:“太甜了,感觉全是工业香精,饼皮特别腻。”
“那第二行第三个?”
“五仁,不过我总觉得里面果仁不到五种。”
“嗯……第一行第一个。”
“这,榴莲?现在的月饼花样真多。”
他们试了八个月饼,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解雨臣不告诉黑瞎子,让他自己猜。
“猜错了,它还有一点烟火香。”
黑瞎子笑笑,低头看了眼表,突然说:“哎呀,十一点五十九了,差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跟你说中秋快乐。好在赶上了最后一分钟。”
解雨臣心里一跳,回道:“嗯,中秋快乐。”
时分秒悄悄归位,屏幕上的数字变为四个零。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九个中秋。
注意,延续设定,有童年阴影的、在感情上白纸的、不自信的花爷出没,ooc,非常ooc
0.
是我自己放弃求生自救的机会,心甘情愿在你给的爱里陷落。
1.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
那是一种压抑的,痛苦的,濒临死亡的声音。
黑瞎子意识慢慢回笼,只觉得头都要疼爆炸了,他一只手按着头,挣...
黑瞎子意识慢慢回笼,只觉得头都要疼爆炸了,他一只手按着头,挣扎着掀开了一点儿眼皮,又被这一片白刺激得不得不闭上眼,再加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嗡鸣声配合上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几方凑一起,几乎要逼疯他。
他深呼吸了几次,咬牙想要翻身从这块不算软的东西上爬起来,这时才发现除了头,他的身体也疼得好像被几十辆解放大卡车碾过一样,动都动不了,连呼吸都让人想爆粗口,更别提是坐起身来这种难度的动作。
空气里满是血腥味、腥臊味和酒精味,旁边似乎有很多人,但他们聚在一起,谁也没发现他醒了。
现在医院里的医生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负责任了?
黑瞎子试着从他的肺里挤出一口空气来发出声音,大概是很弱,还是没人注意到他,老人家平躺着看了半天天花板,最后只好决定自救。他先是深呼吸,咬着后槽牙忍痛让自己从平躺变为侧躺,然后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地趴下,通过四肢一同发力让自己从平面图形变为三维立体图像。
真爬起来的时候黑瞎子觉得自己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其他什么都没了,皮衣下的工字背心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可想而知就这一个动作疼出了他多少冷汗。
不过疼这种东西,习惯了就好。
他先适应了一会儿,等觉得自己能忍受这股疼了之后,他才像是个齿轮坏掉的机器娃娃,一点点试探着活动身体,开始打量他所处的环境。
这是个手术室,只是太过简陋了一点,白色和绿色刷成的墙,灰色花岗岩的老式地面,米白色小木门,爆了漆的窗框,用作遮挡的纱质屏风,木质的药品柜,搪瓷的托盘,纱布口罩,处处都透露出了一股子年代感。一群医生护士围在另一个手术台上,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个个神情严肃,如临大敌,偶尔的低声交谈用的是很地道的老北京话,难产、剖腹之类的词传进黑瞎子的耳朵里,扩大了他的疑惑和不安。
很有年代感的手术室,不负责任的医生,没人注意到的他……
黑瞎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结论,忍着疼下了床,两条腿落到地上的时候甚至是抖的,可他来不及去关心这个,拖着自己疼得要死的身体朝离自己最近的医生挪过去,抱着希望和破罐子破摔的矛盾心情,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手穿过去了。
黑瞎子摸了把自己的额头,再三确认自己的体温没高到能出幻觉的地步,又回头确认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没有一具身体。
所以,他现在不仅是穿越了,还是灵魂出窍?!
2.
【我自出生就是个棋子,注定没有幸福,被利用,被所有人针对、憎恶、抛弃。】
黑瞎子又坐回了他之前躺着的手术台上。他是脸皮厚,可不是不要脸,这里是产房,躺着生孩子的那个女人又不是他媳妇儿,他凑过去干嘛?
黑瞎子看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的指根上还带着一个很朴素的银圈。
黑瞎子现在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已经在自己的年代死了,至于到底在那边儿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黑瞎子满脑子全是疑问,可他越想回忆,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耳旁又渐渐响起嗡鸣声,让他头疼不已,就好像身体不想让他回忆起那些事情,逼他接受现状,随遇而安。
“哇!”
突然,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穿云利箭一样越过那些由嗡鸣声搭建起来的高大城墙,一下就击中了他的耳膜。
嗡鸣声消失了。
黑瞎子抬起头,看着被护士抱在怀里的皱皱巴巴的小豆丁,咧着小嘴嚎啕大哭,难看,却又莫名有点可爱。他在护士经过他时鬼使神差地伸手在那张小脸上戳了一下,没戳到,手直接穿过去了,可小孩的哭声顿了一下,小脸朝他的方向转了转,像是看到了他一样,随后扭过头接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嚎。
黑瞎子搓了搓指尖,看着护士把孩子抱出了产房。
可惜了,这辈子没机会弄一个玩玩了。
只是还不等他可惜完,下一秒,一股不可抗力不顾他疼痛的身体,拉扯着他就朝那孩子消失的地方飞去。穿墙的时候黑瞎子无比庆幸他现在是个阿飘,否则非要一头撞死产房的大门上不可。
产房外,等待这个伟大过程的人很多,能看出来个个都是有钱人,他们一见护士抱着孩子走出去,呼啦一下就把孩子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七嘴八舌问东问西的,护士说了母子平安后把孩子交给他们,于是就没人再关心一下手术台上那个差点为了孩子没命的女人,转而都去逗弄孩子了。
黑瞎子突然有点怜悯她,却也和她一样对此无能为力。
孩子被抱去病房,一群人围在旁边守着,又吵又闹,黑瞎子不想过去凑热闹,于是就在一旁打量病房。
墙上有本万年历,黑瞎子好奇现在是那年,于是就凑了过去。
七八年九月。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
那这孩子岂不是和他们家花爷是同一年生的,还比花儿大了几天!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这么个特殊的年份,黑瞎子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在一旁还没躺人的病床上坐下,听着那些有钱人你一嘴我一嘴聊得火热,哪里还有刚刚在产房外焦急关心的样子,只有一个保姆样的中年女人忙着照顾孩子,期间还要应付那些亲戚无理蛮横的要求。
黑瞎子看得想笑。
直到女人被推回病房,这群人被医生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轰了出去,病房里这才安静了不少。黑瞎子看着哭累了的小猴子,又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这次指尖虽然依旧穿了过去,可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又滑又嫩的触感,叫黑瞎子分不清他是真的碰到了还是这只是他的幻触。
傍晚的时候,女人恢复了些精力,能靠在床头逗弄逗弄孩子了,门被从外面推开时她正准备捏捏他的小手。
“九爷。”
女人对这人的到来显得十分平静,反而是黑瞎子看着这人,挑了下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女人怀里的孩子。
“还好吗?”
老人头发花白,一身笔挺的西装,金丝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手里拄着一根棕红色的红榉木拐杖落在地上,身子笔挺,依稀能看见几分当年的潇洒公子的模样。
“还好。”女人点点头,又看了看病房外,“他怎么没来?他还没看过孩子呢。”
问的是孩子爸爸。
老头儿拄着拐杖,在她的病床前坐下。
“我想和你商量些事情。”他说,“你之前也应该听到些风声了。”
女人低眉顺目,表现出一种温顺。
“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老头儿又说,“我活不了多久了,连环无心家里的事,但解家需要一个家主。”
女人抱着孩子轻轻地摇,“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快乐。”
老头儿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起身,侧脸看见了墙上那本万年历。
“我不会逼你交出孩子。”他伸手撕下万年历,“但我觉得你该和他谈谈,毕竟他理解我们双方的立场,或许会给出一个更好的答案。”
老头儿把撕下来的废纸攥成球放进衣服口袋里,墙上的万年历正好停在十月三号,上面用鲜艳夺目的红色写着宜,下面只写了一件事:宜祭祀。
他转身就要出病房,却又被女人叫住了。
“九爷,”她说,“您既然来了,就帮孩子取个名字吧。”
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脸,余光看向女人怀中的男孩,“今天下雨了,但他出生的时候雨就停了,就叫雨臣吧。”说完就出了这间病房。
女人还在拍着已经睡熟的小孩,嘴里轻声哼着摇篮曲,最后轻轻地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婴儿的额头上,轻到黑瞎子只顾着注意她的动作,忽略襁褓上的几滴水痕。
“晚安。”她说,“小雨臣。”
【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活不长,不,是在那个家里,只要没本事,谁都活不长。】
八个寒暑就好像走马灯一样,短到黑瞎子还没反应过来,解雨臣人生的转折点就已经来了。
黑瞎子抱着胳膊靠在小树上,看着不远处披麻戴孝跪在坟前烧纸的小孩。
这算得上解雨臣记事起真正意义上经历的第一个葬礼,却没人在乎这个孩子刚刚没了一个疼他爱他的爷爷,老爷子的几个儿子儿媳,外加旁系的几个侄子侄女,刚刚卸下孝衣,连回家都等不及,七嘴八舌地就要当场分遗产。
他们威逼利诱要解雨臣交出老爷子的家业,分属各方的伙计打手们围在旁边,没掺和,但一看怀里就都揣着家伙。解雨臣刚八岁,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哪怕被父母护着,吓得人也傻了,幸好解九爷有先见之明,死前留好了遗嘱,将该分的都给他们分了,算是明面上撑过去了场子,又派人去长沙请了红二爷,表面上是死前想再见见老朋友,实际上是请来给解雨臣撑腰的。
解雨臣得了二爷的庇护,明面上捞不到什么好处了,大家就开始转为背地里下阴招,下毒雇凶,无所不用其极。红二爷见招拆招了几次,最后为了安全起见,不得已将解雨臣接出解家大院,白日里由父亲和老管家带着熟悉解家上下的大事小情,晚上就随红二爷去别处住。
解雨臣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岁,月黑风高夜,他站在院子里,那张初显艳丽的小脸绷得很紧,用来防身的蝴蝶刀被他死死攥着,细看之下,整个人都在发抖。红二爷吩咐人收拾好残局,走上来轻柔地将那把刀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吩咐人端来热水,将他僵硬的手泡在里面,一点一点洗干净上面的血渍。
解雨臣的脸是僵硬的、麻木的,之前虽然经历过那么多次暗杀,但他的眼里始终还保留着一丝纯净,可经过这一晚,他眼中最后一丝光在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随风熄灭了。那双眼睛明明还是同以前一样的琉璃一样的浅色,却浓郁得让人看不透,扬起的笑容还是像平常那样天真和平静,黑瞎子却听到有个声音在嚎啕大哭,仿佛丢失了最爱的玩具一样撕心裂肺。从那天起,解雨臣给自己构建出了一个大大的“茧”,把自己裹在虚伪的笑容里,裹在一层又一层的黑布里,裹在他给自己构建的完美人设里。
那个叫解雨臣的小孩彻底死了,活下来的只是被选好的当家人。
3.
【死亡意味着解脱,我有时候也会羡慕他们,但更多的还是嘲笑。】
这些年世事无常,知道解家是靠什么起家的人都说,解家怕是遭了什么报应了。从解连环开始,解九爷寿终正寝,解雨臣的父亲死于交通事故,体弱多病的母亲死于难产时留下的旧疾,还有解雨臣的几位叔叔,死相各异,但大多凄惨。
至于小孩……现在已经不能叫小孩了,得叫当家的了才是。
解雨臣今天穿了一身定制的黑色西装,敛下眉眼里的锐利,在他最后的这位叔叔的灵堂前三鞠躬,表情沉重地拍了拍跪在棺材的少女的肩膀,随后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在场的解家人自他来了之后都变得有些局促,眼神都时不时瞟向这个难得穿了白色衬衫的青年。
沉默、严肃,让人轻易就忽略了他其实只有十七岁。
黑瞎子才不在乎这些乌合之众,他就在一旁看着解雨臣,看了半天,才从解雨臣的平静的眼神里窥探出几分讥讽。
是对解家二爷自不量力的嘲笑,还是对曾经买凶暗杀过他的仇人的蔑视?
黑瞎子探出手,控制着距离,在他的眼角蹭了一下,然后大掌向下,将掌心贴在了他的侧脸上。
他明明感受不到对方,可还是觉得解雨臣的身上很冷,让人心疼。
“呐,”黑瞎子喃喃自语,“人还真是个奇怪的生物啊。”
明明人就在身边,天天都能见到,可还是——
他在这儿愣神,那边儿,霍秀秀已经跟着霍仙姑来给解二爷送行了。看见秀秀这个小妹妹,解雨臣冷淡的眉眼终于柔和了一些,对她露出了自进场后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他往前走了几步,直直穿过了面前的黑瞎子,伸手去扶霍仙姑。
黑瞎子站在他身后,收回的手插在口袋里,侧过身来看他们。解雨臣虽然面上依旧是沉痛肃穆的,但跟在霍仙姑身后,他的眼里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年轻人的狡黠和自得,藏得很好,要不是黑瞎子足够了解他,估计也发现不了。
黑瞎子乐出了声。
还真是有点儿想他啊。
4.
【我第一次遇到能给我这种感觉的人,强大,危险,让人着迷。】
原本已经平息的嗡鸣声最近又隐隐约约有了复发之势,黑瞎子没往心里去,反正最近身体上的疼痛感越来越轻了,黑瞎子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有变神经病的趋势,他是个鬼,再差也就是变成厉鬼而已,本质上都是鬼,还能再死一次不成?
“黑瞎子”坐在主位上,正和霍仙姑讨论着茶点,黑瞎子胳膊架在“他”的椅子背上,歪歪扭扭地靠着,周围人对那栋小破楼里的十几具尸体的介绍他上辈子已经听过一遍了,这辈子没兴趣再听一遍,比起那个,他现在对面前的解雨臣更感兴趣。
他站在主位旁,来回打量这个从“他”进门之后一句话没说过的解雨臣,他坐在角落里,明明现在已经是四九城里的小九爷,但还是因为脸嫩说不上话,只好坐在角落里,看上去温和从容,在一旁陪坐礼数也是十分周到,只是——
这看他的眼神,温和之下透着打量和算计,还带着几分势在必得,实在算不上清白。
黑瞎子不禁想起了一切都刚尘埃落地的那年,吴邪喝多了之后揽着他脖子说的那句话。
谁信他解雨臣柔弱可欺,谁就是大傻逼。
大傻逼黑瞎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芝麻汤圆解小公子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插手“他”下井的全盘计划,如何在把“他”打捞出来之后把人转进解家的私立医院,打着替霍老太打扫尾巴的旗号阳奉阴违、假公济私、疯狂钓鱼,又是如何在走出病房之后靠在病房墙上,一步一步设计他的诱捕陷阱。
聪明的人都太可怕了。
黑瞎子没办法离开他太远,就也陪着他一起,看着他是一点一点完善整个给他挖坑的计划。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点奇怪,总有一种自己把自己给卖了的错觉。
解雨臣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金属长凳上计划得很认真,黑瞎子在旁边看得也很认真。最后这人长出一口气,神色终于放松了一些,黑瞎子实在是没忍住乐出了声,走上去用唇贴了贴他的脸,虽然没人能听见,可说话的语气还是仅此一家的温柔。
“别着急,早晚是你的。”
5.
【如果有种药,吃了就能让人心甘情愿乖乖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你猜这颗药我会放在我们两个谁的杯子里?】
黑瞎子的脑子里最近已经不只是出现嗡鸣了,他的头开始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扯着一样的疼,这种疼时有时无,每每出现都让黑瞎子感觉眼前一花。
黑瞎子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看着短信震动也叫不醒的解雨臣,不免去想他要是真的死在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的解雨臣会怎么样?
他一动心神思考,嗡鸣声就几乎要炸掉他的脑子,黑瞎子捂着头痛苦地蹲下来,只觉得老天爷真他妈喜欢开玩笑,照现在这个进度,他看到自己和解雨臣的下场那不是早晚的事情吗,又何必非要在这种地方做无谓的抵抗呢。
黑瞎子一直等到他可以忍受那种痛苦了才得以慢慢站起身,结果发现他脚步虚浮,连他彻夜放纵后也没这么虚过。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解雨臣还保持着那个动作,要不是胸膛还有点起伏,黑瞎子都要以为这个人死了。
之后的日子没有“黑瞎子”也要照常过,按照吴邪的计划,解雨臣会安排好“陌生人”和“引路人”的一切,然后登上火车,来上一场世纪大逃亡。
煤炭车厢里的解雨臣实在是没办法支撑起霸总的气质,反而更像是一个破了产的企业家,其实也没差,毕竟刚刚扔了三百亿,搁谁也要穷上一阵子。黑瞎子看得发笑,却也知道这三百亿也不是找不回来,只不过钥匙的补办手续需要提交一大堆证明材料,不是解雨臣本人去补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在他“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后,大家才会觉得这三百亿算是和他一起长埋地底、不见天日了。
之后解雨臣的任务就很简单了,他只需要把自己藏起来,等待吴邪计划成功后去补办钥匙材料就好了。可惜吴邪的计划成功是成功了,解雨臣重回解家,等来的却是一个半只脚踏进阎罗殿的“黑瞎子”。
“黑瞎子”是强撑着一口气,遇上了好心人才被送回北京的。回来时他奄奄一息,背上全是已经流脓的伤口,他趴在担架上,昏死过去前还不忘嘱咐人去救那个被困在沙子底下的小家伙。
解雨臣就这么坐在病房里守了他一个礼拜。不用解雨臣开口,黑瞎子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种痛苦和绝望,他就站在解雨臣身边,仿佛又听到了二十几年前那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可解雨臣的脸上面无表情,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的话,黑瞎子只能从对方平淡的表情里看出一丝丝诡异的阴暗。
那一瞬间黑瞎子几乎要以为解雨臣打算要把自己锁在家里一辈子不让自己出门了。
但他最后没有这么做。
“黑瞎子”醒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解雨臣一辈子难得出现几次的脆弱,他还是那样一副冷静优雅自持的姿态,就好像他的伤丝毫不能动摇他坚如磐石的内心。
生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到了过去,解雨臣还是和平常一样正经里带着点腹黑蔫坏,“黑瞎子”有时候会逗一逗自家的猫猫,逗狠了就会被化身为大老虎的猫猫扑倒,滚上一个来回。
生活还是那么的美好。
可黑瞎子却知道,这种美好下面藏了一颗炸弹,他们两个谁都没能过去这道叫做鬼门关的心坎。
两个人,一个尽力把生活恢复成原样,想以此来安慰从小就缺乏安全感的伴侣,告诉他其实生活没有变化;另一个一直用一张毫不在乎的假面来催眠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却不肯露出自己的阴暗想法,怕伴侣看见之后会逃之夭夭。
明明是两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人,却在感情上难得显现出了愚笨的一面。
6.
【上次留给你的问题,你猜对了吗?答案是,我会放在你的杯子里。】
今天他难得是醒着的,可眼前发生的事却不在他的记忆当中。
向来以解雨臣马首是瞻的“黑瞎子”竟然和解雨臣吵架了。
他不记得,都不记得了。
黑瞎子弯下腰,用拳骨的凸起顶住眉心,虽然头很痛,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或许就是他丢失了许多年却一直找不回来的那段可能包含了他死亡原因的记忆。
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可是,等他再直起腰来,面前的场景却全都换了,他在一辆行驶在林间小道的大巴车上,车里的人很多,黑瞎子坐在他自己旁边环视了一圈,没找到解雨臣。
这是他四十多年做鬼生涯里第一次离开解雨臣的身边,是老天爷耍他,还是解雨臣就化妆藏在这些人之中?
但很快黑瞎子就否定了后者,因为这里的人的眼睛没一个有解雨臣的眼睛漂亮。
车子停在了一个小破村子里,村里人的服饰像是广西那边儿的,但由于不知名原因,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个被按了静音的彩色电视,而他能做的只有跟上大部队。
盗洞很快就挖好了,“黑瞎子”照例身先士卒,黑瞎子就跟在大部队后面,等着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有预感,自己会变成这样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但他没能看到最后,因为接下来他就在墓道的最前方看见了一扇门,周围的人都像是看不见一样径直略过了它,只有黑瞎子有种预感,推开它,他就会得到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推开了那扇木门。
木门后是一间病房,单人单间,一看配置就是高级私人病房。房间里阳光很好,那种程度的阳光,晒在身上不会有灼烧感,而是暖洋洋的,很舒服。
解雨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床上躺着的是昏迷不醒、全身被打满了绷带的“黑瞎子”。
7.
【好吧,其实之前我说谎了,那颗药我会放在我的杯子里。】
解雨臣就坐在他的病床前,看得出来他很想碰一碰差点被裹成粽子的黑瞎子,但又迫于没地方下手,只好把手伸向旁边的果篮。
他说:“活该,叫你和我吵架。”
他又说:“我就该用绳子把你锁在家里,省得你天天到处跑,差点跑没影儿了。”
他还说:“要是换别人,敢把我家砸了之后逃之夭夭,我一定会直接把他的腿打断。”
他最后说:“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好玩到你都不想回来了?还是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话说完,手里的苹果也被削成了个可爱的小兔子形状,看起来和他高冷的霸总形象很不匹配。
黑瞎子却只觉得荒谬,因为解雨臣压根不会怎么把苹果削成小兔子。
这个想法一出,黑瞎子只觉得整个地面都在抖,墙面和天花板在往下掉渣,黑瞎子想伸手去抓解雨臣,可解雨臣却好像感觉不到振动一样,又重新拿起了一个苹果。
“快醒醒吧。”他说,“你醒了,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又说:“道歉是不可能的,明明就是你先做错了事。”
他还说:“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不要你了。”
他最后说:“好吧,我说谎了,只要你醒过来,怎么样都可以。瞎子——”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整个世界在这句宛如魔咒一般的“我很想你”中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崩塌,黑瞎子看着那样的解雨臣,慢慢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或许这里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陪着解雨臣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而现在,梦要醒了,他却想着要拉住一个幻影的手。
除了黑瞎子所站的地方和解雨臣二人所在的地方,其余的地面全部坍塌,露出下面如深渊一样的黑,那魔咒还在下面一遍又一遍的诱惑他。不,那不能叫做诱惑,魔咒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真正困住他的,其实是他自己。
黑瞎子看着还在温柔细语地对那个黑瞎子说话的解雨臣,胸中一直以来对这个世界的黑瞎子和解雨臣产生的郁结之气突然就没有了。
这样也不错,把这里的解雨臣留给这里的黑瞎子,这样每个地方的黑瞎子身边都会有一个解雨臣,而他也该去找自己的解雨臣了。
黑瞎子张开双臂,就像是一只黑色的飞鸟,对着灭顶之灾收敛翅膀,向后直直地跌入其中。
但那是地狱吗?不,那是家。
黑色的深渊之下,光明即将到来。
啧,小孩子就是没有安全感。
所以啊,他现在要赶紧回去哄小孩了。
8.
解雨臣每天早晨五点的生物钟准时就醒,结果今天一侧脸就看见黑瞎子眼皮都睁开了,双眼正无神第慢悠悠的转动着,吓得真真是从床上跳起来,狂按床头的呼叫铃。医生护士们还以为老板的这位病人家属熬了这么久终于要不行了,紧赶慢赶跑过来,却见解雨臣像是傻了一样呆愣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在努力地控制肌肉想要张开嘴,但是因为还处在一个肌无力的状态,眼神迷茫的黑瞎子看起来像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但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可爱的傻子了。
护工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小伙子,看着病房里呜呜泱泱的一群医生护士,还以为那个他照顾了三个月的好看男人快要不行了,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更不敢随便张嘴开导外面这个大老板。
没过多久,医生们从房间里退出来,解雨臣连话都没和医生们说一句,第一件事就是冲回病房里看黑瞎子。小护工从人缝里找了个空隙往里瞄,那男人还像是他之前见过的那样紧闭着双眼,看不出有任何需要医生的地方,反倒是解雨臣看起来更需要医生的治疗,他带着一身狼狈,坐在黑瞎子的病床旁,说话都带着颤音。
他说,你醒醒吧,我知道你醒了。
他说,你不乐意看我,那我走还不行吗?
“其实他的状况很不错的,只是恢复意识这件事太累了。”主治医生从门口探进头提醒自家老板,“让他好好休息,睡醒就好了。”
小护工捂着眼不敢去看病房里面,怕自己看到什么解雨臣的脆弱时刻的话会被这大老板杀人灭口。
解雨臣和医生再三确认黑瞎子的伤已经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放下了梗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
“再不走例会就要赶不上了。”解雨臣拍拍小护工的肩膀,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黑瞎子,“他就拜托你了。”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小护工还以为他在托孤呢。
*
或许是之前当鬼的时候压根没怎么好好睡过觉,这一觉黑瞎子就好像是昏死过去了一样,睡得又沉又长,等他再睁眼,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又黑下来了。
他努力地张开嘴想要发出一点声音,但嗓子里又干又涩,只能发出一些难听的呵呵声,却足够引起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的小护工的注意。
“你终于醒了!”小孩欢快地跑过来,先是按了呼叫铃,然后熟练地用棉签沾了水涂抹在黑瞎子发干发白的嘴唇上,“你这一觉睡了两天,差点吓死我了!”
黑瞎子眯起眼,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小护工长得讨喜,肉乎乎的,笑起来的时候见牙不见眼,看起来像是个有福气的人,但黑瞎子自觉他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这人,但听他的语气却又对自己很熟稔……
他这次不会真的是穿越了吧?!
黑瞎子呵呵着,表达不清自己的疑惑,倒是小护工机灵,一见他警惕的目光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把他当成坏人了。
“哎,你别紧张啊。”小护工对他晃了晃自己胸前挂着的护工证明,“看,我是解老板请来的护工,姓周,你可以叫我小周。”
9.
意识回归本体后,黑瞎子那段消失了的记忆也同样被从脑子里翻了出来。他确实是和解雨臣大吵了一架,气急之下摔门而去,同意了之前拒绝的广西行,却不想下斗之后遇上了脏东西,他们被这些东西逼到了绝地,为求一线生机,黑瞎子拉响了雷管。
雷管确实帮他顺利解决了危机,但爆炸的余波叫墓道顶层本来就不结实的土层更加松散,混合着广西的大雨,直接就冲进了墓道。黑瞎子本来就硬挨了一波爆炸的冲击波,又忍着伤在墓穴里找出路,他早就撑不住了,全是靠着刀扎大腿带来的疼痛感从勉强保持清醒走出墓穴的。等他意识到自己重见了天日,当时就控制不住晕了过去。
结果一昏就是三个月。
北方的初冬是一个很好的时节,这时候的天气没有春天那么容易倒春寒还爱下雨,阳光不会有夏天那般刺眼灼人,是黑瞎子难得愿意走出门晒太阳的时节。他的腿还不能久站,只好坐在椅子上,花园里的花谢了不少,但好在有一个话唠且思维跳脱的护工,也不算太闷得慌。
两个人思维跳脱的人坐在长椅上东拉西扯,聊着聊着话题就从狗娘养的破冷风天变成了喜欢什么类型的对象。小护工红着脸说喜欢那种温柔善良的女生,黑瞎子靠着长椅背想了想,说他也挺喜欢的。
“哎?!”小护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难得睁大了他那一双眯眯眼,惊讶地反问道:“难道您喜欢的不是解老板那个类型的吗?!”然后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说解老板那天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什么‘不乐意见我我就不再出现’那种像极了备胎的话,原来解老板是单相思啊!”
黑瞎子不知道小周是从哪里看出来解雨臣是个单相思的,但要是说起解雨臣,黑瞎子在医院做康复训练的这半个月,解雨臣他是一次都没看见过,偶尔能听到些关于他的消息,大多数也是从护工小周的嘴里说出来的。虽然小周说他是因为出差才不能来看他,但黑瞎子总觉得对方是在躲着他,而且直觉和他们之前的争吵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当时他气火攻心口无遮拦,再加上这三个月病房一躺,黑瞎子也回忆不起来他们那天具体都吵了些什么,又是哪句话刺激了解雨臣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大脑神经,搞得这人连备胎专属语录都搬出来了。
黑瞎子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他和解雨臣在一起后其实也没少吵过架,为了工作上的事,为了家里面的事,两个人都吵过,两个人都是脾气不算太好的那种人,虽然吵起来不会动手,但口才都不差的两个人绝对会可着劲往对方心口里插刀子。
那天的吵架理由其实也挺幼稚的,不过是黑瞎子想去盯一批货,而解雨臣怕出事不想让他去,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吵起来了。黑瞎子觉得他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提心吊胆,他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知道该怎么保护好自己,他只是想帮他。而解雨臣觉得黑瞎子简直是不可理喻,非要去赌命,再进一次医院才肯老老实实的呆在他的身边。吵着吵着两个人从四年前沙海计划起积攒下来的怨气和委屈就都压不住了。黑瞎子觉得自己废了四年的功夫,努力猜了四年解雨臣的心思也不能叫他打消这种不安全感,难伺候得很,这日子过得又累又没劲。解雨臣则表示黑瞎子愿不愿意伺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缺肯猜自己心思的人,黑瞎子想走随时都能走,他绝对不留人。
然后……
然后他被解雨臣那副没心没肺事不关己的表情气得火气上头,指着解雨臣的鼻子说了什么来着?
“你以为我还乐意看见你这张脸吗,解雨臣?!”
黑瞎子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找到了,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10.
小周被迫坐在病床前喂自己吃狗粮。
“医生说你的大脑受到了重创,一直昏迷的话会有植物人的风险,解老板就一天一天的坐在床前和你说话,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但也无意间听过几句,我觉得他当时说话的语调像是要哭出来了,说着什么‘他不是个好人’什么的,简直就像是要把心脏刨开来给你看了。”
“有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削苹果,把苹果削成小兔子,然后摆在桌子上,等氧化了才肯吃掉。”
黑瞎子靠在摇起来的病床上,啃着一个大苹果。
小周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等着他开口。
他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果核被一个三分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他的脸上还是平常的笑,问道:“小周,医生说没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恢复的好的话,大概下个礼拜就行了。”
“那你帮哥个忙呗?”黑瞎子笑道,“就当是为哥的爱情做贡献了。”
11.
“老板!瞎哥他、瞎哥他不见了!”
解雨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扫开地下那一堆酒瓶子的,他只知道那个好不容易被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人又跑了,他好不容易从大山里带回来的人又无声无息的丢掉了,这让他呼吸不畅,甚至有一种下一秒就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黑瞎子现在不仅不愿意见他,还想要跑出他的视线吗?
那就锁起来吧,锁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打断他的腿,叫他再也去不了别的地方,眼里只能有他一个。
他几乎是扑到了门口,他从来都是优雅自持、云淡风轻的,只有这个人才能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变成这样。
可下一秒解雨臣又疯不起来了,因为大门比他先一步从外面拉开,有人站在门外,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病号服,见到他后挑了挑眉,调侃道:“呦,花儿爷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在家出差啊?”
“你去哪了?”解雨臣也不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他扯着黑瞎子的袖子,一双眼死死盯着黑瞎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去哪了?为什么要大半夜的跑出来?”
黑瞎子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某人不来看我,我就只好跑回来睹物思人了。”
解雨臣一愣,随后眼神开始飘忽,苍白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刚回家,怕打扰你,打算明天去看你的。”
“嗯,那正好,我来了。”黑瞎子对解雨臣一笑,“我还没恢复好,要站不住了,能先进屋吗?”
解雨臣赶紧拉着人进了屋,沙发乱糟糟的坐不了人,解雨臣只好把人带到了餐厅,给他倒了杯温水,这才开始收拾客厅的残局。
黑瞎子看着这平时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老板挽着袖子在客厅打扫卫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男人女人,认真干活的时候真的都很有魅力。
“我回来了。”他托着下巴,声音轻的好像翩翩落地的羽毛,“很想你。”
客厅里背对着他弯腰扫地的男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12.
第二天黑瞎子就磨着解雨臣去给自己办出院手续,声称回了家之后深觉家中美好,所以打死不肯上送他回医院的车,解雨臣对他向来没什么底线,更别说他现在还是个病号,对方腿一软,解雨臣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从那天起,解雨臣感觉他在家里供的甚至不是个瓷娃娃,而是尊玉娃娃。瓷娃娃磕了碰了撑死心疼一会儿,磕多了就麻木了,碎了就直接换一个,供了尊玉娃娃,怕他冷怕他热,皱皱眉都让人着急,干点什么停一下能吓掉他半条命,要是磕了一下,与其把黑瞎子送医院,不如直接推解雨臣本人进抢救室。只可惜玉娃娃本人并没有金贵这个觉悟,天天在家里争着抢着干活,上蹿下跳,还美其名曰康复训练。
晚上他们俩就一人一间房。
有时候睡不着,解雨臣就靠在客房阳台的栅栏上抽烟。烟气在黑夜中模糊了他依旧明艳的容貌,岁月不仅没在他脸上留下半分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叫人不自觉沉迷,从而暴露出致命弱点。
他其实不总抽烟的,最近也不过是因为心事太重实在睡不着了,与其躺在冷冰冰的床上硬挨过这一夜,还不如出来吹吹风清醒一下。
但今晚大概是太累了,让他格外需要一个落点。
他熄了烟,让晚风吹掉了身上的烟气,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来到隔壁房间。黑瞎子就在这里,因为晚上的药有镇定止痛的功效,他总是睡得很沉,解雨臣站在门口,能清晰地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
心在这种平缓的呼吸声中落回了远处。
等到八岁的时候,老爷子死了,觊觎家业的解家人纷纷对他这个“幼帝”露出了爪牙,要不是老管家和师父,他估计在老爷子坟头就要让那些饿狼给生吞活剥了。后来他学唱戏,学本事,学杀人,学掌家,学着怎么御下怎么做买卖,学着怎么待人接物,为的就是要把自己的东西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让当年在爷爷坟前发生的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
这些年,他只靠两幅面孔活着,在外与人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对内雷厉风行,心狠手辣,至于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工夫,也没兴趣去挖掘。
第一次见黑瞎子的时候,尽管他是那样的没心没肺,看起来就和路边的痞子没什么区别,但解雨臣敏锐地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他强大、危险,像是一匹孤狼,就算他收敛爪牙,摊着肚皮在阳光底下打滚儿晒太阳,从外面看和条狗没什么区别,可要是你惹到他,他就会毫不留情地露出爪牙撕碎你。
解雨臣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心跳加速,难得有了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于是靠着这张好皮囊和黑瞎子对他多出来的那么一点点注意,解雨臣一步一步引着对方往他事先挖好的陷阱里面走,适时流出一点暧昧当诱饵,用接触试探对方,要拉扯,要抓心挠肺,要求而不得,因为狼太容易吃到肉会慢慢失去野性,而他要的是狼只对他一个人收敛爪子和獠牙。
一开始,解雨臣只是单纯想要驯服他身上那种野性,可慢慢的,解雨臣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这里黑瞎子开始掌握了主动权,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黑瞎子在他这里的定位。
是消遣?游戏?还是驯服过程中的情感投入?又或者……真的对他有了那么一丁点在乎?
他开玩笑一样把这种感觉随便安在了某个朋友头上,拿去问黑瞎子。黑瞎子当时正在往嘴里灌伏特加,他酒量很好,这样喝都没一点儿要醉的感觉,听完他的描述,他两根手指捏着玻璃杯,冰球在里面晃动,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爱情的形式有很多样。”黑瞎子笑道,“如果你朋友不是个变态的话,哪又怎么不算爱情呢?”
哦。解雨臣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就是爱情。
后来他们心意相通后,两个人确实过了一段轰轰烈烈的好日子,可在解雨臣发现这人和张起灵有着几乎一样的不老体质后,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而这种无力感折磨了他许多年,最后在他看到被从沙漠里接回来的黑瞎子后,被一种莫大的恐惧给淹没了。他发现比起黑瞎子随时有可能会离开自己,自己其实更害怕他会像小时候那些对他好的人一样,悄无声息的就永远长眠在了地下,余生只给他留下一点儿回忆作为纪念。
解雨臣当时是真的是很想遵从本心把这人锁在家里的,黑瞎子估计还会把这当做一种情趣配合他玩,可然后呢?什么锁真的能锁住他?解雨臣不喜欢上赶着的买卖,他觉得会跑掉的都是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但只有这个人,解雨臣希望他能陪自己久一点,再久一点,所以他总是告诉自己,就这样吧,什么都不做,像之前一样过日子,只要都好好的,在黑瞎子彻底厌烦他之前,他们还能有好长一段路能一起走呢。
可是……
黑瞎子摔门而去后解雨臣确实是愣住了,他蹲在原地想他是不是不应该和黑瞎子吵,这样的话黑瞎子就不会认清他确实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变态,就不会这么快离开他,搞得现在他连见他都不想见了。
果然,他从出生就注定了不会幸福,会一直被人讨厌、憎恶、抛弃。
后来派出去跟踪黑瞎子的伙计回话,说黑瞎子下的那个墓穴小范围坍塌了,当地下大暴雨,雨水混着泥沙直接就把洞口给淹掉了。解雨臣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人都傻了,当夜就飞往广西,又坐车往事发地赶。也是他运气好,飞机一落地那地方的雨就不下了,他也顾不上会不会碰上泥石流了,亲自带队在大山里找了两三天才发现昏死过去的黑瞎子。
他有时候会想,大概还是自己手上同族人的血太多了吧,煞气太重,挡了黑瞎子本来应该平平安安的人生路,不然怎么每次找到他的时候黑瞎子都是九死一生的?
在医生告诉他黑瞎子因为爆炸冲击波伤到脑部,可能会有植物人的风险时,解雨臣承认,他有那么一瞬间松了口气。
植物人的话就不会总是上蹿下跳让他担心了吧?
可是他舍不得。
于是他就在病房里和他聊天,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和他聊天,把整颗心里最肮脏不可见的东西通通剖出来给他看,只要他能醒,不想见他就不见他。
谢天谢地黑瞎子最后还是醒了,他还想见他。
黑瞎子翻身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强拉了出来,借着隔壁的灯光,解雨臣能看见这人由平躺转为了侧躺,双手交叠放在脸旁,睡眠质量十分让他羡慕。
解雨臣放轻脚步走过去,躺在黑瞎子旁边,从后面环住了他。黑瞎子的身体熟悉他的味道,对此只是下意识地在他身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吧唧吧唧嘴又睡着了。
解雨臣看着他这样,忍不住在他后颈裸露的那一小块皮肤上亲了一下,又在他的后背上蹭了蹭,像猫标记领地一样,心满意足后,意识一松懈,就这么抱着黑瞎子睡了过去。
拜托,他虽然不是圣人,但也不是禽兽好不好,除了抱着睡,还能对一个病号做什么啊?
13.
解雨臣承认他现在快要得上PTSD了。
他的伤刚恢复好,又跑到哪里去了?
黑瞎子也没想到他会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愣了愣,问道:“你不在家吃饭了?”
黑瞎子挑眉,把菜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小周带我去了你公司附近新开的那家咖啡店,回来的时候又买了些菜。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晚上出去吃?”
那家咖啡店解雨臣知道,倒是这个小周……
“小周?”解雨臣反应了一下,“那个护工?”
“嗯,人挺有意思的。”黑瞎子像平常一样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低下头忙着换拖鞋。
解雨臣愣愣地感觉错过了什么重点,他看着黑瞎子提着菜往厨房走,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你是怎么知道那家咖啡店的?”解雨臣盯着那人的背影,问道,“你和那个小护工跑了那么远?”
“哎?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黑瞎子笑道,“我给阿姨放了假,让她最近不用来送菜了,我正好能从外面买回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了。”黑瞎子转过身来看着他,“那个小孩真的很有意思,长得也很讨喜,我在家里闲得无聊的时候就总喊他跟我一起出门,正好,我听他说你好像一口气给了他半年的工资,那陪我出门也不算他旷工。”
解雨臣只觉得呼吸一滞,他能感觉到,头上的那把钢刀已经摇摇欲坠了。
14.
压抑,整栋别墅都压抑得让人要喘不上来气了。
他无声无息地走下楼梯,也不开灯,径直来到解雨臣面前,在他面前蹲下身。这个动作逼得解雨臣整个人不得不后仰,把后背靠在沙发沿上,高度差让两个人产生不平等的视线差,解雨臣要是想看清他的脸,就必须仰起头来。
“解雨臣,你怎么了?”黑瞎子没用他常喊的花爷,而是选择了很有距离感的名字。
他没带墨镜,浅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解雨臣的脸。
“不知道。”解雨臣回答,“今天出门玩得还开心吗?”
黑瞎子就笑了,他说:“我开不开心很重要?你不在乎我每天都和别人待在一起?”
“不知道。”解雨臣还是这么说,“你做事总是有你的道理的。”
“解雨臣,这种难受的感觉难道不熟悉吗?好多年前,你在酒吧问我的那个问题,难道现在不是正发生在你身上吗?”黑瞎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嗓音压得很低,就好像恶魔在抛出他的诱饵,“其实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东西就可以留住我,我很好哄骗的。”
黑瞎子摸了摸他冰凉的脸,“你现在可一点儿都没有爷的样子,完全就是只可怜小狗。还记得吗,我们两个里,明明我才是那个因为主动而落了下风,要被你牵着走的家伙。”
“没了。”解雨臣回答,“早在我陷落进这段感情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什么主动权了。你呢,我要付出什么,才能继续哄骗你陪我玩这场可笑的游戏?”
“我要……”黑瞎子的手从脸颊转移到解雨臣的眉眼处,“我要你不哭了。”
解雨臣眨眨干涩的眼,“我没哭。”
“可我听到有个全是窟窿、不停在漏风的灵魂在我耳朵旁边大声在喊,它让我别听这张嘴里的口是心非,管他怎么叫嚣着吐刀子,直接拿嘴堵上去就好。”黑瞎子诱哄道,“解雨臣,说实话吧,别总口是心非了。”
解雨臣扬起他艳丽的脸,却垂下一半的眼皮挡住了那双同样艳丽的眼,焦点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从黑瞎子的角度来看,解雨臣就像是个虔诚的信徒。
“那你听话吗?”解雨臣轻声问着,“用你的嘴来堵我的嘴?”
黑瞎子慢慢地贴近解雨臣,却又恶劣地在即将亲吻上的时候停了下来。
“花爷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喜欢顺着别人的心意做事情。”黑瞎子伸手按了按他的薄唇,凑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听见了,那个问题,那颗心甘情愿让人留在别人身边的药。”
明明是这么轻的一句话,却叫解雨臣寒了半边身子。
黑瞎子自然也感受到了爱人身体的僵硬,他一只手揽过解雨臣,一只手捂住对方的眼,轻吻落在对方的侧脸,旖旎的动作做出万般柔情。
“说实话,你的选择真的很傻,花爷。”黑瞎子轻声道,“如果真的有这种药存在,明明放在我的杯子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会一辈子爱你,忠诚于你,百年之后,哪怕要殉情我也不会离开你。为什么非要自己吃呢?”
解雨臣长长的睫毛划过他的手心。
这就是症结的所在。让一个没有安全感,占有欲爆棚但畏惧你的死亡的人在让你死还是放你走的问题上做出抉择,无异于是在拿软刀子一点一点割他的肉。
黑瞎子暗自叹了口气,低头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
“你犯规了。”他说,“这段话可比什么心甘情愿药都好使。”
他又往下亲了一下,“对不起,说了那种气话。”
下一个亲吻来到了解雨臣的唇角。
“你这么好看,我千辛万苦才追到手,什么都给你了,怎么能不要你呢?我恨不得天天赖在你身边,你看,就算是深度昏迷,你说话我也能听得见,怎么可能不要你了呢?”
手心有些舒润,却没有泪水流下来。
“我每天出门,但还是会准时回家等你,不是怕你会发现我和别人一起偷跑出去。我要是想跑,这么多天了,那么多次机会,我怎么可能跑不掉?”
怀里的人在发抖。
“我之所以会回来,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这里是家,而家里有你。我想见你,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我爱你——”
黑瞎子想,他大概找到给解雨臣安全感的方法了。
“因为是你。不是你的话,未来的生活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手被大力拉扯开,他拉下他的领子,像个小炮弹一样撞上来,动作毫无技巧可言,很疼,黑瞎子却感觉被他点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往常做事总是冷静自持的人,竟然也会有声音发抖的一天,“是我把在岸边的你拉下了水了。”
黑瞎子的笑被堵在嗓子里,只能发出几声气音,“是我自己放弃求生自救的机会,心甘情愿在你给的爱里陷落。你的爱情,我很喜欢。”
“可以吗?”
解雨臣整个人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而在发抖,激动?兴奋?还是失而复得?或许多少都有一点。他不愿离开黑瞎子一分一毫,手死死攥着黑瞎子的衣服,哪怕是问话,他的唇也停留在黑瞎子的唇上。
黑瞎子只好改蹲为跪,牵着解雨臣的手往衬衫下面走。
“刚恢复好。”
他喘息着。
“还请花爷手下留情。”
END
随着“哗啦”一声池水被搅动的声音,黑瞎子从泳池中冒了出来,溅了解雨臣一身水,解雨臣判断他是故意的。
“嘿,你什么时候到的这里?怎么连点儿声音都没有?”黑瞎子抹了把脸笑着问。
水珠顺着黑瞎子没有束起也没有戴泳帽的头发流下,划过他英俊的脸。黑瞎子的脸极具混血感,而且比正常人苍白,加上他瞳色浅,彻底瞎了之后又不聚光,看上去空洞中带着几分空灵,很有精灵的感觉。
恍惚中解雨臣有种错觉,觉得黑瞎子就是一只被他豢养在私家泳池里的人鱼,晚上夜深人静时双腿会化作鱼尾。
如果黑瞎子有鱼尾的话,那应该也是黑色的,但如果是黑色和他苍白的上半身会不会不协调?而且是不是有点像黑蛇?貌似蛇妖也不错,而且除了黑色似乎......
如果黑瞎子有鱼尾的话,那应该也是黑色的,但如果是黑色和他苍白的上半身会不会不协调?而且是不是有点像黑蛇?貌似蛇妖也不错,而且除了黑色似乎也想不出别的颜色了。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脑补他长了一条黑色蛇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笑什么呢?”黑瞎子趴在泳池边问。
“你真的瞎了吗?”解雨臣问。
“笑与不笑感觉不一样,我又不是只靠眼睛观察这个世界。”黑瞎子说。
“我笑你现在像一只被我养在泳池里的美人鱼。”解雨臣实话实说。
“哦。”黑瞎子也笑了笑,但没有像以往那样顺着解雨臣的话插科打诨。
解雨臣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二十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和黑瞎子口无遮拦地讲话(更何况作为一个家主他从小就不需要在言语上顾及别人的情绪,只要能掌握分寸就好),反正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都不会被冒犯更不会挂心,想逗解雨臣玩的时候说话比他还欠揍。
可现在黑瞎子似乎真的成为了解雨臣豢养的什么东西,整天被关在这座隐匿在山中的别墅里,眼睛瞎了,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坏,似乎每天的娱乐活动只有在泳池里游几圈,然后回到楼上去拉他的小提琴。他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看不见了,那音乐就是他能享受到最美好的东西。解雨臣经常坐在一边听黑瞎子的琴声,似乎也在借助音乐让自己短暂地放松。
黑瞎子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可当这一天到来时,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适应。
解雨臣和黑瞎子在一起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他知道黑瞎子为什么不适应,也知道黑瞎子有多讨厌行动被限制,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对外界的感知也不再敏锐的状态。黑瞎子其实很像蛇,平时盘在树枝上,看起来懒洋洋的对什么都不在意,可他其实对周边的一切变化都很警觉,危险来临时他会吐出累赘的食物,让自己的身体回到最佳状态,以便作出最完美的应对。
可这些现在的黑瞎子都做不到了。他如果不想被仇家杀死,只能听解雨臣的安排住在这座隐秘且守卫森严的别墅。他听从了解雨臣近乎于囚禁的建议,但解雨臣有些拿不准黑瞎子这样做究竟是真怕死,还是单纯怕自己因为他的状况而逐渐失控。
“你介意?”解雨臣和黑瞎子向来有话直说。
“不是针对你。”黑瞎子拍拍解雨臣放在他肩上的手,手臂一撑就上了岸。
“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解雨臣把毛巾递给黑瞎子,说的话不像安抚,但他也没有为这句话做进一步解释。
可黑瞎子还是感觉到了解雨臣的不对劲,擦干净身体后就走到解雨臣面前,垂头嗅了嗅解雨臣身上的气味,平静道:“血腥味很浓啊。”
解雨臣没有否认,他知道对于黑瞎子说谎和欲盖弥彰都没有用:“我来之前明明洗澡了。”
“你在做什么?”黑瞎子问。
解雨臣抱住黑瞎子的腰,缓缓将他压到泳池边的躺椅上,仔细嗅着黑瞎子身上让他心安的烟火香,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只是想闻一闻他身上的气味。
“唉。”解雨臣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在我面前怎么一直这么无趣?看人下菜碟也不是这样下的。”
“解雨臣。”黑瞎子把解雨臣从自己身上推起来,两个人都坐直了:“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不要切断自己的退路。”
“退路?我有过那种东西吗?”解雨臣看着黑瞎子,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从来没有那种东西,我能做的只有向前。”
“可你现在做的事也不是你必须做的不是吗?”黑瞎子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他了解解雨臣,这是一个过于紧绷的人,在紧张的气氛下他心里会只剩下他的目标,不会听黑瞎子讲什么。
“不,这是就是我必须做的。”解雨臣斩钉截铁道:“而且是不管你是否同意,事成之后你怎么看我,我都要做的事。反正现在的你阻止不了我,连给我添乱都做不到。”
黑瞎子不置可否,他已经大约猜到了解雨臣要做什么,并在心里形成了一个计划,并评估现在的自己对完成这个计划有几分把握。
“行,咱俩先吃饭吧,看看今天你安排的大厨给我做了什么病号饭。”黑瞎子站起来搂住解雨臣的肩,带着他往前走。
黑瞎子突然转变的态度,以及戛然而止的严肃话题让解雨臣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头,但过往的经验让他知道,对于黑瞎子,他从来是没什么办法的。
“这是我的选择,我作为人的选择,作为人的我不能接受你这样死去。”解雨臣停下来,看着黑瞎子说:“我的一生似乎都在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推着走,似乎在我出生前,我的人生轨迹都被安排好了。像我这样的人,似乎连身不由己都谈不上,因为就连我的出生都是计划中的一环。”
黑瞎子跟着解雨臣停下脚步。
“从我们认识以来,你一直让我接受自己作为人的一切,听从自己的心声,感受人类的欲望。我也确实因为你,慢慢从解家希望的状态中变成了……人。”解雨臣的语调很平静:“可人就是有欲望有执念,有宁愿放弃一切都要留住的东西。”
黑瞎子长叹一声:“解雨臣……”
“别阻止我,好吗?”解雨臣握住黑瞎子的手,看着两个人交缠的手指,像是在说情话,又像是祈求:“你不能把我变成人后,又亲手把我推向深渊。”
姬考得知是自己的兔子打赢了米格鲁猎兔犬,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向导为什么和自己说谎。
他向导觉得怪丢人的。
姬考理解,男孩子们总有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虚荣心,这一点他很早就在自己弟弟身上领会过了。
现在,他的弟弟姬发和他弟弟的男朋友殷郊来探望他了。
不巧,崇应彪也在。绑定的哨兵向导被塔里要求同宿舍,以防哪个精神力出问题,搞个暴走,把家拆了。
但现在姬考想,他是否应该搬一下宿舍,不然现在塔就要被拆了。
他看过去,他弟弟的精神体和崇应彪的精神体剑拔弩张。
看起来一时半会好不了。
姬发的凤凰几乎被比格拆没了尾巴,好一只金灿灿的凤凰狼狈得像是一只生气的小黄鸭。
殷郊的玄鸟在屋子里飞了两圈,......
殷郊的玄鸟在屋子里飞了两圈,从窗户飞走了。
姬发看了殷郊一眼。
殷郊忽然有点心慌,叫它回来:“燕子,燕子,你不要走啊,燕子。”
比格生气:汪汪汪。
伯邑考看着自己家的三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过去了。
姬发泄了气,强行把自己精神体按住:奶的犯规。
殷郊:萌死。
崇应彪一脸想死,不想说话。
他的一世英名!
那两口子还不如和他互放垃圾话!
姬考出来岔开话:小发殷郊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担心你。”姬发说,“精神体增量变异十分罕见,我也是个向导,能帮你梳理。”
崇应彪说话了:“我是他向导,不劳费心。”
姬发:“就是是你我才担心!你连精神图景都没进去过你行什么行?”
崇应彪:怎么就不行了?
他抓了姬考的手:这样就能进啊!有什么难的?
崇应彪说:你跟殷郊不也是通过身体接触就能进去的吗?
姬考点头:对啊。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姬发。
殷郊说话有点结结巴巴:你们……你们……进度挺快啊…
崇应彪:你小看谁呢?
殷郊犹犹豫豫:那个,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们想好了?
姬考发现有点不对了:??
崇应彪:怎么牵扯到一辈子了?
殷郊:不是,只有结合过,精神图景全链接共享,才能这么轻易地进去啊!
姬考:……
崇应彪:……
姬发的精神体已经开始膨胀了,被咬掉的尾羽重新被催生出来,百鸟之王发出清亮的凤鸣。
姬发怒发冲冠,也跟着精神体一同发出了尖锐爆鸣:“崇应彪,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哨向
崇应彪觉得他的精神体一定被偷换了。
他爹的是虎,他哥的是鸾,他本以为他会像名字里一样出现一只彪。
但没想到,他在觉醒当天,发现自己身边有只饶摇尾巴的比格幼犬。
他看到比格犬之后还夹了一下,这是谁家的小狗啊?
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知道比格犬是自己的之后,崇应彪笑不出来了。
他宁愿自己没成为哨兵,不对!他没超强五感,他没觉得周围是烦躁的环境。
他是向导?
他怎么可能是向导?
以他的武力值还有被群嘲的情商?
他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只会以德服人,这个德还专指武德。
同样对自己觉醒怀疑的还有姬家的大哥,他觉醒晚,弟弟的凤凰都绕树三匝,比翼双飞了,他还没动静。
之后...
之后他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人,然后,他觉醒了。
他那天在试验田里照顾新品种的小麦,发现脚边多了三只兔子,红眼睛长耳朵的雪团子,簇拥在一起,像刚做出来的雪媚娘。
他怜爱心一下子上来了,将三只小兔子捧在手心里,还来得及亲亲抱抱举高高,就感到耳边巨大的轰鸣,无数的信息从风中涌来。
再接着是视觉,嗅觉,触觉……
眩晕感,呕吐感,疼痛感……
他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等姬考醒来,他发现自己在哨兵塔。
流水白噪音轻柔舒缓,三只小兔子在床边,在和一条狗玩。
准确地说,是一条比格幼犬。
四只可爱的小动物在一起蹦蹦跳跳,姬考非常想拍照。
再接下来,他房间的门开了,一个臭着脸,努力让自己显得凶神恶煞的男孩走了进来。
说是男孩,是姬考觉得他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大。
“你是引导我的哨兵吗?”姬考打量了一下他的体格和肌肉,以及身上明显的作战训练痕迹问道。
男孩的脸一下子更臭了,“我是你的向导。”
“我们同一天进来的。”男孩说,“你的兔子追着我的狗,我的狗咬了你的兔子,然后我们两个就莫名其妙绑定了。”
“我叫崇应彪。”男孩说,“他们叫你伯邑考?三个精神体,第一次见。”他的脸上露出玩味与嘲讽的神色,“你真要变成实验室的小白兔了。”
姬考没有多嘴说自己本名姬考。
崇应彪这名字他听姬发提起过很多次,他们两个一直不对付。
他们两个一直在比较,姬发觉醒了,他没觉醒,他在训练上逼得自己更狠,逼着自己去接近极限,想要追上甚至超越哨兵。
这样的人,是他的向导了。
姬考觉得很开心。
他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战友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他的向导第一次见面就骗了他。
崇应彪的精神体咬了姬发精神体的尾巴,被三只兔子冲上去撞了。
之后比格犬舔了兔子一下。
再然后他们就莫名其妙地绑定了。
金满堂,玉满堂,娃娃回家上学堂,上完学堂要骑马,弯大弓,射天狼……
今年北京的秋天比往年更像个被娇养坏了的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阴晴不定的,明明上午还艳阳高照晒得人很舒服,结果下午天就变得灰压压的,温度也下降了不少,冷风打着旋儿把院子里的落叶和土吹到一起,卷成了一小堆。在院子里玩球的大黄看了,非得扑上去踩两脚再闻一闻,结果被灰呛得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解雨臣捧着热水路过阳台时正好看见它对着那堆叶子渣渣又咬又抓,颇有和灰尘妖怪再战三百回合的架势,只觉得好笑,开了阳台门把它放进来,免得这祖宗等会儿打急眼真...
解雨臣捧着热水路过阳台时正好看见它对着那堆叶子渣渣又咬又抓,颇有和灰尘妖怪再战三百回合的架势,只觉得好笑,开了阳台门把它放进来,免得这祖宗等会儿打急眼真的在土里滚几个滚儿,晚上还得给它洗澡。
大黄甩着尾巴围着解雨臣转了几圈,在解雨臣明确表示不会摸它之后对着解老板的棉拖鞋愤愤难平地打了个两个喷嚏,转头跑狗窝里趴着去了。
解雨臣笑骂了它两句,捧着热水杯上了楼。
同一楼一脉相承的浅色简约风装潢设计把二楼的超大空间在视觉效果上又扩大了一倍,整个空间舍弃掉了门,通过利用各种巧思把整个平层分出不同的功能区域,简单中不失大气,又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精致,生活品味很高,十分符合解雨臣的为人和身价。
他端着水杯原地转了一圈,没在他肉眼可见的地方看见一坨黑,就知道黑瞎子肯定又睡死过去了。
解雨臣叹了口气,端着马克杯轻车熟路地往阳台的方向走去。那里原本是放着各种娱乐设施和水吧的娱乐区,落地窗外就是别墅的露台,他们之前还在那里烧过烤,后来他把露台封了,和露台配套的娱乐区被他铺上了一块厚厚的羊绒地毯,改造成了个休闲区。但说是休闲区,可里面也就那台投影仪勉强有休闲娱乐的功效。
绕过用来做阅读区和休闲区之间的隔断的书柜,后面就是水吧,一体式的设计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者合二为一,没了拼接缝隙,整个空间观感上显得更加利落整齐,也为这个空间增添了纵深感和私密性。当初装修别墅的时候黑瞎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设计,也说不好是为什么,就是单纯的喜欢,他很少这么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去喜欢一个东西,还总开玩笑说,解雨臣以后要是敢背着他有个什么孩子,他就天天藏在这里,趁小孩看书的时候跑出来吓唬小孩,非把孩子吓哭不可。
现在小孩没有,倒是有个天天在家恃宠行凶的老小孩。
解雨臣被自己脑补出的“老小孩”三个字给逗笑了,他轻手轻脚地绕过那张他花大价钱特意定制的加宽加长的L型大沙发,果不其然在沙发的拐角处看见了一个用七八个抱枕堆在一起垒成的小窝,黑瞎子穿着毛绒睡衣窝在里面,用毛毯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只给他留了两个睡衣上的熊耳朵在外面,呼吸平稳,看起来睡得十分香甜。
解老板脱了拖鞋走上地毯,在那一坨毛茸茸前蹲下,试探着把毛毯掀开了一个缝。
自从彻底失明,肺上还中了一枪之后,黑瞎子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往日里冬天都热的像火炉一样的人,现在夏天二十六七度的空调房里都得穿着长裤长袖才能保证手脚不冰凉。而且因为身体虚,黑瞎子整个人身上也没有从前那种看上去就很顽强澎湃的生命力了,他总是蔫蔫的睡不醒,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至少有十个小时处于一种类似于昏迷的深度睡眠中,就像现在,解雨臣都把毯子掀开露出他的脸来了,黑瞎子也只是无意识地把脸缩进了更暖和的睡衣里面,完全没有一点儿要醒的征兆。
解雨臣捏着毯子的手转而摸了摸毯子的内侧,毛茸茸的毯面被体温烤的热乎乎的,他嘴角往上勾了一些,然后又原样把毯子给盖回去了。
黑瞎子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外面天都黑了,他才慢慢有了点动静,先动了动睡麻了的手脚,然后伸了个美美的懒腰,舒服地哼了一声,这才慢慢把熊脑袋从毯子里钻出来。
解雨臣正盘着腿在沙发上看电影,为了不吵到他睡觉,还特意调成了静音,黑瞎子一醒,他哪还有什么心思看电影,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看他,还特意放轻呼吸,生怕让还没真正清醒过来的爱人发现他在,收回这么可爱好玩的一面。
黑瞎子坐在地上清醒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四处摸索,确认自己还在自己搭的抱枕窝里面后,他边揉眼睛边站起身,要去拿圆桌上的平板,结果没感觉到自己的脚还没从毯子里出来,刚想迈步,就被毯子给绊了个趔趄,要不是解雨臣眼疾手快从后面抓住了他睡衣的熊尾巴,他非得一头磕在圆桌上不可。
黑瞎子跌坐回地毯上,丝毫看不出惊慌,只是往上仰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解雨臣没回答他,伸手把他的熊脑袋拽下来,露出下面睡得乱糟糟的半长的黑发,问道:“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冷空气骤然从脖子后面入侵进睡衣里,凉得黑瞎子下意识缩起脖子,扭头朝他笑道:“还好吧,也不算太长。”
自从彻底瞎了之后,黑瞎子就没再戴过墨镜了。一般盲人佩戴墨镜,除了遮挡光线之外,还因为人眼盲之后因为把握不清方向,眼珠会有一定程度的上翻,佩戴墨镜也可以遮挡这种上翻,但黑瞎子因为半瞎了这么多年,听声辨位的功夫极高,对于方向感的把握也比一些健全人还要好,所以眼睛并没有上翻这种情况发生,只是听声辨位也不能像雷达一样定位的那么准,所以他只能保证他的脸是朝着解雨臣的方向的,笑起来时眼睛微微弯起来,多少也能盖住一些他并没有聚焦的灰色瞳孔,要是不仔细看,可能真的会有人觉得他的眼睛一点问题都没有。
黑瞎子说完,爬起来去上厕所了。这次他像个能正常视物的人一样,走路完全不需要去辨别方向,迈步也完全不会犹豫,可以说,在清醒的时候,他在这栋别墅里做出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比解雨臣这个能看见的人还要精准。
解雨臣跳下沙发,把毯子和抱枕全都扔回沙发上,然后踩着棉拖鞋下楼给祖宗热药去了。等他端着药再回来,就见祖宗抱着狗坐在沙发上,哈欠打得震天响。
“知道你俩现在这组合叫什么吗?”解雨臣把药往黑瞎子脸前送,黑瞎子感受到中药的苦味,熟稔地先把怀里要往前凑的狗头拍开,这才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叫什么?”他皱着一张脸问道。
解雨臣在他旁边坐下,把毯子围在身上,指着他俩边笑边说:“叫狗熊。”
“那咱俩叫什么?”黑瞎子往旁边伸手,插进解雨臣和沙发之间,抓了一把解雨臣睡衣的尾巴,“熊猫?”
黑瞎子身体虚,俩人一狗闹了没一会儿他就开始觉得累,喘不上气,只能萎靡地靠在解雨臣身上缓缓,结果缓着缓着,就又开始打哈欠了。
大黄见他累了,也不缠着他玩,自己抖抖毛,跳下沙发,不知道从哪个缝里掏出了个玩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玩去了。
解雨臣把毯子给他盖好,轻声问道:“饿了没?”
“中午吃多了,还不饿。”黑瞎子说道,“现在很晚了吧,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可别,饿坏了解大老板,我可吃罪不起。”黑瞎子坐直身体,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晚上随便吃点挂面吧。”
解雨臣点点头,“行,西红柿鸡蛋的?我记得家里还有两个西红柿来着。”
“真不好意思,”黑瞎子呲着大白牙朝他一乐,“家里最后那两个西红柿中午被我当水果给啃了。”
解雨臣挑眉,“你平时好养得很,有碗米饭就够你吃了,今天胃口怎么这么好,吃完中午那一碗饭,下午还能再吃俩西红柿?嗯?”
这声嗯的很有压迫感,但黑瞎子面对解雨臣,脸皮已经厚习惯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说道:“是啊,今天中午可饿坏我了。”
解雨臣也拿他没办事,叹了口气,起身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说道:“走吧,下楼煮面。”
十几分钟的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就摆在了黑瞎子的面前,解雨臣把筷子塞他手里,在他对面坐下,“还以为你是之前的黑瞎子,能在地底下饿上两三天都面不改色啊?就你现在那纸糊似的身体,一戳一个窟窿眼,赶紧趁热吃,要不然晚上饿得胃疼想吐,我可不管你。”
黑瞎子试探着摸到了碗的位置,拿热碗暖着自己的手,笑道:“花爷真是越来越像个贤夫了。”
解雨臣担忧地看着他。
真不是他小题大做,而是自从挨了那一枪之后,之前埋在黑瞎子身体里的各种病灶就趁虚而入,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榨取着他本来就不旺盛的生命力,这么多年,在他这么金贵小心地养着的情况下,也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灾,体重飞速往下掉,最轻的时候,黑瞎子甚至可以说是皮包骨头,现在还是在他的“强求”之下才勉强恢复到了之前的四分之三,这万一要是一个不注意再让他得点儿什么病,就黑瞎子现在那个比纸糊的还脆弱的身体,他能吃得消?
黑瞎子就算看不见了,但还是知道对面坐着的这个人肯定在用一种对他来说一句话概括不出的复杂眼神在看着他,他也知道自己有隐瞒病情的前科,他的话对于解雨臣来说是最不值钱最不可信的东西,只好抱着碗,夹起面条一口口往嘴里送,沉默地,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健康。
又是这个死样子。
解雨臣默默叹了口气,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给他夹了过去。
吃完饭,黑瞎子带着狗去客厅玩了,解雨臣把餐桌收拾好,锅碗瓢盆放进洗碗机里,又扒了两个石榴,放在碗里端给他做零食。
黑瞎子抱着那个大玻璃碗,配合上他的睡衣,简直就是只拟人版的捧着蜂蜜罐子的熊。解雨臣端着自己的咖啡回来,路过他时从他碗里顺手抓了几颗扔嘴里,问道:“等会儿干点什么?”
黑瞎子嘴里嚼着石榴,想了一会儿,问他:“我睡觉的时候你干嘛了?”
解雨臣回答:“看卓别林,还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黑瞎子听完就乐了,“不是吧花爷,你都静音了,看什么电影不好,看默剧啊?”
解雨臣被咖啡的热气熏得打了个哈欠,说道:“卓别林你肯定是享受不了了,我也懒得看了,等会就要睡觉了,一个电影小两个小时肯定看不完,要不随便找个安静点的纪录片看,就当助眠了。”
黑瞎子被他传染,也打了个哈欠,点点头,“也行。”
夜间活动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敲定了。他俩又在客厅赖了一会儿,把大黄烦得直接把鼻子盖在爪子底下不理人了,这才伸个懒腰,回卧室准备洗澡睡觉了。他俩分工明确,黑瞎子先去洗澡,解雨臣则在卧室抱着枕头找纪录片,等黑瞎子洗完出来,解雨臣把房间里放着的吹风机拿出来插好,把他按在床上自己吹头发,自己再拿着浴巾进浴室洗澡,等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黑瞎子已经给他点好了安神的香薰,自己把被子盖到脖子,开始昏昏欲睡了。
解雨臣对他睡不醒这事儿已经从大惊小怪变得习以为常了,他凑过去掐着黑瞎子的鼻头,狠狠捏了一把,“你还需要助眠吗?八点多刚睡醒,现在才十一点出头,怎么又困了?”
黑瞎子拿手推了一把他,刚刚洗完澡还是热的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变凉了。解雨臣只好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当个汝窑一样捧好了放回被窝里,然后自己再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被窝,争取不让多余的冷风有可乘之机。
你问为什么不开空调?
还不是瓷器太娇贵,怕冷还怕热,怕湿又怕干,冷了手脚发麻,热了容易上火生热病,湿了骨关节针扎似的疼,干了打个喷嚏都能给自己打出鼻血,就空调那不好把握的热风,温度调低了没感觉,调高了又觉得烧得慌,普通人吹一会儿都觉得干的厉害,对黑瞎子那个走三步就得喘十分钟的身体来说就更是一种摧残。
被他一打扰,黑瞎子想睡觉的感觉消了不少,他拽着被子往上蠕动,窝进解雨臣给他准备好的枕头陷阱里,俩人头碰着头,享受着解雨臣为今天晚上选定的有声读物。
黑瞎子看不见画面,但只听了两耳朵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侧过脸和解雨臣咬耳朵:“这就是你特意选的纪录片?你故意的吧?”
解雨臣窝在被子里,笑的声音很闷,“怎么了,大草原上万物竞发,小动物们都开始准备迎接新的伴侣和生活了,多欢乐啊。”
黑瞎子切了一声,直接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照例让解雨臣准点睁眼,他伸了个懒腰,抱着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黑瞎子又赖了五分钟床,这才起床洗漱,洗漱完收拾乱糟糟的卧室,然后去衣帽间一边听秘书给他发来的留言一边搭配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一切准备妥帖之后,才重新走回卧室,拉开窗帘,让明媚的阳光驱散这一夜的阴冷。
被子底下的一条听到声响,动了动,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好了,快醒醒吧!”解雨臣抓着被子往外拽,“太阳要晒屁股了!”
黑瞎子死死抱住被子,含糊不清地说:“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解雨臣揉着眉心叹了口气,直接连人带被子一把全捞了起来,放在床边,让他靠着自己的身体坐住,然后三下五除二把人脑袋从被子里扒拉了出来。
黑瞎子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他靠着解雨臣的肚子,由着这人帮他整理睡衣,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解雨臣你四十多了,不要总是这么幼稚,连吃个早餐都要人陪。”
解雨臣身上靠着个他,为了不让他支撑不住滑下去受伤,一边帮他整理睡乱的衣服还要一边护着他,动作受到了很大的局限,但看本人的样子倒是乐此不疲,还有精力分出来和他斗嘴:“比不上你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都多大人了还赖床。”
“赖床是有原因的。”黑瞎子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慢慢开始清醒,“人虚就会睡得久,我本来就虚,现在更虚了。”
解雨臣耳朵聋的很及时,他把黑瞎子扶正,低下身把不远处的拖鞋拿过来给他套脚上,道:“赶紧去洗漱,我去做早餐,吃完去换衣服,等会儿我们出门走走。”
“哦。”黑瞎子敷衍着应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嗯?今天也不是周末啊,你不用上班?”
解雨臣蹲在地上仰望他,在黑瞎子因为惊讶而往他这边倾过来时微微起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看见外面的阳光很好,云走得也很慢,突然就不想去公司看文件了,为了不浪费这个好天气,你愿意和我一起出门走走吗?”
黑瞎子觉得好笑,问他:“你在对一个瞎子用美人计吗?”
解雨臣歪着头,回问他:“你怎么就能这么不懂情调呢?”
“好吧好吧,”黑瞎子举双手投降,“我错了。”
解雨臣愤愤难平地起身把黑瞎子的头发揉成了鸡窝,下楼做早餐去了,黑瞎子伸了个懒腰,艰难地把屁股从床上撕下来,爬起来去洗漱了。
吃完早饭,黑瞎子打着哈欠刚想上楼去换衣服,就被解雨臣塞了一杯蜂蜜水,强制坐在餐桌旁边陪他一起收拾战场。
黑瞎子坐在餐厅里,喝着蜂蜜水,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咣咣的声音,突然就笑出了声。解雨臣擦完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好奇地问他:“笑什么?”
“在笑这种感觉真奇妙。”黑瞎子老实回答,“明明之前我们俩里你才是那个被精心呵护的公主,现在公主和骑士的角色对调之后,我们花爷也开始无所不能了。”
“从小被养在魔窟里的公主?”解雨臣笑了,“魔窟里只能养出来狡猾的魔王,也就你好骗,把他当公主。行了,上楼换衣服了。”
黑瞎子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安静地由着他牵着自己上楼了。
黑瞎子有点困了。也不知道解雨臣什么时候又给他买一堆新衣服,大早晨搭配出来了好几套,拉着他玩真人换装。他刚想开口问问还有几套没换,嘴巴就被围巾给围住了。
“这是干嘛?”黑瞎子因为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所以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闷,“花爷,外面有这么冷吗?需要穿的这么严实?”
他那么怕冷在屋子里都觉得热了,可见解雨臣给他穿的有多密不透风。
解雨臣没回答他,左看右看,啧了一声,然后把他身上的围巾啊马甲啊全都脱了下来,抓着人进了卫生间。
“你这头发太乱了。”解雨臣看着被他暴力梳开的头发,有的地方卷有的地方翘,有的地方的头发甚至直接折了起来,一个好好的脑袋只能说是不堪入目。他原本想先给黑瞎子试衣服后帮他搞发型,省得搞好的发型穿脱衣服时又给搞乱了,但现在看来,要是不先解决他这一头乱毛,换什么衣服都不好看。
黑瞎子被他按在洗手台上,乖乖低下头让他搞发型,又是清水又是发胶又是吹风机的,黑瞎子屁股被台面硌得生疼,头发也被薅掉了好几根,才听见解雨臣拍拍手,终于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嗯声。
这次换衣服可比刚刚顺利多了,毕竟黑瞎子颜值摆在这里,虽然被病痛磋磨的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但底子还是有的,鸡窝头一整理好,根本不用费心穿搭。解雨臣给他挑了最简单的简单的白衬衫配牛仔裤,外搭一件灰色羊绒大衣,再围上一条软乎乎的同色系大格子围巾,看上去就很有深秋的氛围。
黑瞎子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只知道解雨臣指挥他换完衣服后半天没动静,他疑惑地往他最后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过脸去,问道:“怎么了?”
解雨臣摸着下巴看他,说道:“在想我把你打扮的这么帅,得穿什么才能艳压你。”
黑瞎子被他逗乐了,朝他伸出手。解雨臣把手抓在手心里,摩挲着他的指骨,感慨道:“要不是憔悴了,现在应该更帅才对。”
“那你不就更艳压不住我了?”黑瞎子笑道,“既然今天是出门走走,那就休闲一点,卫衣怎么样?”
解雨臣也乐了,把人拽过来轻轻凿了一拳,说道:“你还当我是二三十岁,穿卫衣一点都不违和吗?我都四十多了,白头发都有好几根了,还穿卫衣?”
黑瞎子揉着被凿的地方,呲着大白牙笑道:“哎,花爷在我心里永远二十五。”
“切,人家都永远十八,我在你心里就老七岁。”解雨臣撇撇嘴,转头去衣帽间挑了身黑色的休闲西装出来,配上黑色高领毛衣,一套纯色系下来,要不是颜值属实抗打,还真撑不起这个搭配。
黑瞎子站在原地,随着他的脚步声侧身,调侃道:“十八岁太嫩,我可下不去手,还是二十五好,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吃过见过,花样还多,多好。”
解雨臣哼了一声,“人家十八岁那是美好的青春回忆,当你这儿怎么就变成十八禁了。”
“哎花爷,你这话可就冤枉瞎子我了。”黑瞎子一手插兜,站的像个混混,“爱的本质其实就是荷尔蒙作用下,一方对另一方形成的吸引力,而二十岁左右是人类男性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年龄段,但我私心认为二十五岁时候的你比二十出头的你对我的吸引力更强。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我的老师认为在这个阶段相爱的恋人对彼此之间的吸引力几乎是不可抵抗的,所以‘你在我心里永远二十五岁’的意思是,你对我永远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吸引力,换句话来说就是,我永远爱你。”
解雨臣一边埋头在他的饰品柜里挑手表,一边抽空敷衍他:“哎呀哎呀真好,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真棒。”
黑瞎子抱着胳膊,“所以你现在是对我的表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到我这个年纪,比起花言巧语,还是实在些的东西更能打动我。”解雨臣挑眉,终于选定了一款机械表,是他去年从佳士得拍到的表王,拿出来套在黑瞎子的手腕上,然后整体欣赏了一下对方的造型,低调中不失精致,好看。
按理说只是牵着狗随便出来走走的话没必要穿的这么正式,只是今天阳光实在太好,好的让日理万机的解老板觉得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来上一场约会,就有点辜负他这难得一次的旷工。
为了带上大黄这只死肥猪,解雨臣特意从车库里把那辆库里南开了出来,黑瞎子在副驾驶哼着小曲,在这个工作日的上午,整个城市一天里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刻里,和解雨臣一起享受着他从百忙里偷出来的这一点悠闲。
或许是天气好了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运气就好了。在北京这座繁荣又匆忙的城市,俩人一狗一路上畅通无阻,连红灯都没遇上几个,解雨臣车开的稳当,外面阳光又正好,后面的大黄坐在座位上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地喘着气,大尾巴甩来甩去,听上去心情好的要爆炸,光靠想象,黑瞎子就知道现在的气氛有多温馨。
“在想什么?”突然,解雨臣问道,“心情这么好,以后是不是得多带你出来走走?”
黑瞎子调整了下坐姿,说道:“不要,出门一趟能累死我。看路,别看我。”
解雨臣笑问:“我在开车,怎么看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心情好?”黑瞎子反问,“怎么,二郎神?开天眼了?”
“对,开天眼了,要不怎么能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选中了你这个猴子?”解雨臣说,“也不问问要去哪儿,就不怕我连你带狗一起卖了?”
“你也知道你在我这儿是个烧钱的机器啊?”解雨臣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小时候宠着秀秀,要什么买什么,后来来了个吴邪,帮他跑前跑后出钱出力,本来以为该到头儿了,结果刚送走吴邪就又来个你,我这辈子啊,挣点钱,全花你们仨身上了。到了。”
“到哪了?”黑瞎子窝在座位里懒洋洋地问。
解雨臣停车熄火,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秋风拂过干黄的树叶,传来一阵不同于春天的,沙啦啦的声音。
“我是不是该扯着裙角,向我亲爱的骑士行礼道谢?”黑瞎子嘴上虽然打趣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手递给了解雨臣。
“这里是新建的公园,之前路过的时候看它竣工了,就一直想着要带你来看看。”解雨臣把他领到空地上站好,把围巾给他围上,这才回身去后座把大黄牵下来。
大黄来到新环境,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要不是被牵引绳拉着,早就已经解放天性狂奔出去了。解雨臣一手拉着它,一手牵着黑瞎子,就连过马路时,人行道的红绿灯都是绿的。
“欸,今天可好运的有点儿邪门了。”解雨臣笑道,“是不是老天爷看你难得出门一趟,特意关照你啊?”
“也有可能是心疼花爷你日理万机难得忙里偷闲。”黑瞎子敛下眉眼,和他贴了下额头,“走吧,既然是休息日,那运气好一点儿肯定不是坏事。”
解雨臣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点点头,“说的也对。”
新建成,外加是工作日,公园里面清静的很,几乎没有什么人,解雨臣领着黑瞎子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和他介绍四周的风景,大黄跟在旁边左闻闻右嗅嗅,尾巴摇成了螺旋桨,没一会儿就不满两位主人的慢慢吞吞,开始尝试往前拽人。解雨臣正扭头和黑瞎子说着话,一时不察被这只胖狗拉歪了重心,往前跑了起来,黑瞎子听着大黄兴奋的吠叫和解雨臣慌乱远去的脚步声,站在原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可以说,那段日子,是大黄把解雨臣带出了黑瞎子失明的阴影。
不远处,一人一狗已经跑了一个来回,成熟男人解雨臣被逼无奈,卸下了他的总裁包袱,蹲在地上撸着狗头,语重心长地教育一只狗要懂得尊老爱幼,要学会体恤中年人一天不如一天的身体,大黄汪了一声,一脑袋把他顶的坐在了地上,一人一狗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黑瞎子只能开口喊他俩:“有没有人先来关心一下我这个失明老人啊?”
大黄向来是把黑瞎子放在第一位的,只要他一对它说话,无论听不听得懂,必定是要汪两声应和一下的。解雨臣耳朵被这两声震得生疼,气笑了,从地上起身,使劲揉了揉它的狗头,这才带着它往黑瞎子的方向走。
大黄不敢扑黑瞎子,就吐着舌头围着他转圈,黑瞎子揉了一把它的大脑袋,问它想喝水吗,大黄立刻坐在地上汪了一声。
那就是想喝了。
解雨臣这才想起来,下车的时候因为大黄太兴奋总拽着他往前冲,他忙着控制这只胖狗,下车的时候只来得及给它拿了便携式的水碗,却忘了从后备箱拿矿泉水出来。
他再次感慨自己抱了只祖宗回家,把黑瞎子安置在小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又把狗绳放在他手里,拍着大黄的狗头再三叮嘱它不许看见个什么都往前冲,这才回车上去给祖宗拿水。
黑瞎子一直等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了,才转过脸,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打了个哈欠。
解雨臣回来的时候,黑瞎子一只耳朵上正戴着蓝牙耳机,手里还捏着一片梧桐叶的叶梗,转啊转的。还隔着好远,大黄就看见他来了,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尾巴敲在长椅的椅子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黑瞎子立刻就知道解雨臣回来了,他把脸扭向解雨臣,脸上的笑容昭示着他现在心情很好。
解雨臣走近,把水放在长椅上,“在听什么?”
“有声小说。”黑瞎子把手里的梧桐叶递过去,“给,刚刚正好落在我身上的,我摸过了,是完整的。”
解雨臣接过那片叶子,顺便摸了一把黑瞎子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心还是热的,解雨臣就放心了。
他在黑瞎子身边坐下,先把保温杯拧开递给他,然后才拿过大黄的水碗,招呼它过来喝水。黑瞎子抱着保温杯,摇头晃脑地和大黄炫耀:“看吧,你爸最爱的还是我。”
解雨臣刚想接话,就见大黄张嘴想叫,他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它的嘴筒子,大黄不甘心,却又挣脱不开,只能在他手里呜呜呜呜。解雨臣有些无奈,他揉着它的狗头说道:“嗯,我爱他,你也爱他,你最爱他行了吧你个横插进别人家庭的狗。”
黑瞎子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手抖得保温杯里的水都差点泼出来了。
大黄不明白为什么黑瞎子笑的那么开心,但隐约明白好像是因为自己刚才呜呜呜呜,于是就小声的,试探性地又呜呜了两声。这下不仅是黑瞎子,连解雨臣都被它逗笑了,俩人笑倒在一起,大黄不甘示弱,呜呜着也要加入其中。
边玩边闹,俩人一狗逛了一上午,都玩饿了,但他们带着这么大只的狗实在是不太好找地方吃饭,所以黑瞎子和解雨臣一商量,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一致同意把大黄送去宠物店洗澡。
从宠物店出来的时候,听着大黄在里面呜呜呜呜地控诉他们,黑瞎子还觉得心里有些愧疚,解雨臣拉了下他的手,小声问他:“中午吃火锅怎么样?”
“……”黑瞎子把脸转向他,“要吃麻辣的。”
“不行,只能吃清汤的。”
“微辣的。额外多喝一碗滋补汤。”
“成交。”
他牵起黑瞎子的手,问道:“这里离老宅不远,要不要回去看看?”
俩人聊着聊着就到了老宅门口,因为知道目的地,黑瞎子这次下车自如了很多,他估量着距离和方向,趁着解雨臣回身给他拿围巾的功夫,自己迈步朝着和大门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直到走了四步没碰到台阶,他才发现自己估摸出的方向完全不对。
解雨臣在身后拿着围巾,抱着胳膊看他笑话,直到看见黑瞎子停下来重新开始寻摸方向,这才开口喊他:“走反了,这边儿。”
黑瞎子立刻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掉过头,大步走了回来,本来想一口气走到大门口的,结果路过解雨臣时被他一把拉住,只好乖乖低下头被围巾围了个严严实实。
解雨臣好笑地给他把围巾为好,这才牵着他去敲门。他们来之前已经和宅子里的管家打过招呼了,现在一敲门,管家听见敲门声很快就来给他们开了门。
解雨臣来宅子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跟着,这个毛病管家知道,所以他们一来,老管家就躲出去看人下棋去了。解雨臣带着黑瞎子穿过前院,来到后院,后院种了一棵很大的银杏树,这个时节,树上的叶子都黄了,风一吹,满树叶子簌簌地响,偶尔随风掉下来一两片,半黄半绿的,零星铺在院子里,还挺好看。
解雨臣仰头看着,不知怎么想起了句童谣,“金满堂,玉满堂,娃娃回家上学堂——”
黑瞎子在旁边接:“上完学堂骑大马,弯大弓,射天狼。”
解雨臣看着他,笑问:“你也听过这个童谣?”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黑瞎子侧过脸,眼睛笑眯了起来,“这是我小时候,草原上的人为了哄小孩去上学堂编出来的歌谣,意思就是无论你家是有钱还是有势,娃娃都要去上学,上完学堂就能学骑大马,弯起大弓,去射天狼星。但是这个童谣连我都多少年没听过了,你怎么会唱的?”
解雨臣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真是想不起来这个童谣是什么时候听到的,只好老实摇头,实话实说:“不记得在哪儿听谁唱的了,但肯定是小时候听到的。”
黑瞎子也就没当一回事,小孩子的记忆那么琐碎,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情很正常,要不是这首童谣从小听到大,都刻在他骨子里了,估计他自己也不一定记得有多清楚。
解雨臣也没多纠结这个事,他搬来了个椅子,扶着黑瞎子在阳光下坐下,安置完他,自己才放心地进屋去看二爷了。
许久没来看师父,解雨臣点了香之后,一个人絮絮叨叨和二月红聊了好多事,又拿了毛巾擦了灵位供桌,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院子里,黑瞎子大概是嫌在阳光下晒得整个人不舒服,自己搬着椅子去了树荫底下,靠在椅子背上假寐,阳光透过树叶,如碎金般洒在他身上,解雨臣没去喊他,自己也搬了把椅子,坐在了他身边。
“告完状了?”黑瞎子没睁眼,但很自然地把脑袋靠在了解雨臣的肩膀上,解雨臣这才看到他另一只耳朵上又挂上了蓝牙耳机。
“还是有声小说?”解雨臣伸手要去摘他的耳机,却被黑瞎子十分精准地挡住了手。他从口袋里掏出耳机仓,把另一只耳机递给他,说道:“嗯,好像叫什么重生归来,霸道Alpha轻点宠。”
“这名字一听就网文感十足。”解雨臣笑话完他,拿过耳机放进耳朵里,又问:“这个Alpha应该不是我知道的那个Alpha吧?”
黑瞎子因为他的动作头移了位,正蹭来蹭去要重新找个舒服的地方靠,闻言答道:“根据简介解释,Alpha就是男人中的男人,雄性中的雄性。”
“感觉有点诡异。”解雨臣把头靠在他的头上,也眯上了眼睛,“一起听听看。”
在这个深秋,银杏的叶子被微风吹的沙沙作响,不远处阳光正好,两个人倚靠在一起,耳机一分为二,享受着午后的宁静。
“要是那只肥狗在,肯定要把院子里的叶子全都踩烂。”
“我发现你最近几年真是越来越爱说话了,我记得你之前不这样啊?”
“你在变,我也在变,你变成瞎子,我变成话痨,咱俩多般配啊。”
“我现在更希望你变成哑巴,我困了,要睡觉。”
“不行,不能睡,睡了要感冒的。”
“不管,我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你要是敢睡我就把你手机里的有声软件全都删了!”
“不是,解雨臣你多大了!幼不幼稚啊!手机还我!”
身后的房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只鸽子,红通通的豆豆眼好奇地看着下面纠缠在一起的来人,拍拍翅膀,又飞走了。
解雨臣被黑瞎子扑在椅子上,没什么肉的胸膛撞在他身上,硌得他生疼。解雨臣抱着他的腰,看着那只鸽子落下来又飞走了,对怀里的黑瞎子说:“你看,刚刚房檐那里落下来了只鸽子,白色的,红眼睛,咱俩打架的时候飞来的,看咱俩不打了就又飞走了,这年头,连鸽子都爱看热闹。”
黑瞎子趴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嗯了一声。
既然你的世界失去了光明,那声音未尝不能成为描绘前路风景的画笔。
“佛祖啊,有人吃泡面把舌头吃坏了。”黑瞎子给已经落了不知道多少灰尘的香炉插点燃的新香,嘴角的笑意让他的的敬香没有多少虔诚。
“你话可真多,而且地藏菩萨不管人间事,也不管我舌头坏没坏。”解雨臣跟着黑瞎子上了三炷香,但同样没有跪拜:“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应该很敬畏神佛,没想到和我比起来也没有多虔诚。”
“我还想问呢,你们解家人应该早就不信鬼神了吧,为什么还修祠堂搞佛坛呢?”黑瞎子问。
“小时候我也很疑惑,要是真有六道轮回,那每个解家人死后都是下地狱的,地狱里收得到阳间的供奉吗?”解雨臣负手站在佛像前,抬眼看着宝相庄严但因为久失打理已经落满灰尘,金身剥落的地藏菩萨,轻声说:“地藏菩萨说地狱不空不......
“小时候我也很疑惑,要是真有六道轮回,那每个解家人死后都是下地狱的,地狱里收得到阳间的供奉吗?”解雨臣负手站在佛像前,抬眼看着宝相庄严但因为久失打理已经落满灰尘,金身剥落的地藏菩萨,轻声说:“地藏菩萨说地狱不空不成佛,可地狱永远不会空,他是不是也要永留地狱,等不到功德圆满那天?”
“谁知道呢?”黑瞎子耸耸肩。
“以你的玄门造诣都不知道吗?”解雨臣回头看向黑瞎子。
“这应该已经脱离玄门范畴,是神话层面的事了。”黑瞎子笑道。
可解雨臣却像是没有听到黑瞎子的回答一样,自顾自地问下去:“地藏菩萨说要渡尽地狱众生,可入了地狱的众生真的还能回到人间吗?”
黑瞎子没有说话。
“如果地狱众生不能重返人间,那把菩萨留在地狱陪他们,是不是无用又残忍的事?”解雨臣继续问了下去,语气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递进的激烈。
“不是吧?”黑瞎子揉了揉解雨臣的头发:“地藏菩萨是自己发愿地狱不空不成佛,并不是被地狱众生强行留下,这是他的道,如果神佛也有宿命的话,那这也是他的宿命……”
还没等黑瞎子说完,他的嘴就被突然吻上来的唇堵住了。
解雨臣把黑瞎子的墨镜推到头顶,并把他按在香案上,好在解家不供奉神佛,香案上没有贡品,不然恐怕要被给这样的动作弄得贡品撒一地。
两个人唇齿交缠,交换着对方的气味与涎液,直到两道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才分开,拉出一道晶莹的银线。
“你尝,我的舌头苦吗?”解雨臣压在黑瞎子身上,擦着他的嘴角问。
“还行,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黑瞎子咂咂嘴说。
解雨臣俯下身嗅了嗅说:“都说线香是越沉越好闻,这里的香当年也是好香,又放了这么些年,但比起你身上的异香还是差远了。”
“在这个地方做,不太好吧?这里是菩萨,外面是你解家的祖宗们。”话虽然这样说,但黑瞎子还是闭上了眼睛,后脑勺靠在香案边缘,摆出一副任君采颉的样子。
“地狱中的恶鬼难道会怕菩萨,会在乎祖宗?”解雨臣把热气喷在黑瞎子耳边:“陪我吧,留下来陪我。”
黑瞎子没有说话,但行动似乎已经表明了他的默许。他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向解雨臣打开,头向后仰着,仿佛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折断。
解雨臣很快就褪下了黑瞎子的裤子,掀起他的大腿,一缕月光从窗户透入,正好照在黑瞎子的脸上,将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扇阴影,看上去竟然有种莫名的神圣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