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鼯星球的推荐LOFTER(乐乎)

饥饿是一种钝痛,而如果你不学会忍耐,你就很难活下来。饥不择食的流浪儿很容易吃到有毒的食物,而我可以耐心地在垃圾桶翻拣,磕磕绊绊地辨认上面的外星语言——给宠物儿童吃的食物通常都会更安全,也更容易入口。就算超过了赏味期限也一样。再后来我被拍卖,被要求心怀感激地吞咽一系列只会出现在奢侈场所的珍馐,但也许是在太小的时候经受了太多的磨练,我的舌头被训练得粗糙,认为腐烂的食物和烂炖的食物没什么不同;我的胃肌肉坚韧、无坚不摧,一视同仁地消化了垃圾和美馔。也许食物的精雕细琢对我只是一种浪费,我可以相当平静地接受阿纳特花园的食物,一种流水线生产的宠物儿童饲料,声称饱含一系列人类所需的营养......

饥饿是一种钝痛,而如果你不学会忍耐,你就很难活下来。饥不择食的流浪儿很容易吃到有毒的食物,而我可以耐心地在垃圾桶翻拣,磕磕绊绊地辨认上面的外星语言——给宠物儿童吃的食物通常都会更安全,也更容易入口。就算超过了赏味期限也一样。再后来我被拍卖,被要求心怀感激地吞咽一系列只会出现在奢侈场所的珍馐,但也许是在太小的时候经受了太多的磨练,我的舌头被训练得粗糙,认为腐烂的食物和烂炖的食物没什么不同;我的胃肌肉坚韧、无坚不摧,一视同仁地消化了垃圾和美馔。也许食物的精雕细琢对我只是一种浪费,我可以相当平静地接受阿纳特花园的食物,一种流水线生产的宠物儿童饲料,声称饱含一系列人类所需的营养和微元素。它会苍白地横尸在不锈钢餐盘上,吃起来像湿沙子和土。

即便如此,我仍然能以稳定地速度将之舀起,吞咽,再等待它滑落食道,像用油保养机器。

美智相当伤心,因为她在监护人那里得到的是更精心的照料,而不是赤裸的饲养;蒂尔很烦躁,他的勺子总是剐蹭出很大的噪音,他想要早点回到音乐教室,实践他的新点子。这时候素雅会凑过去温柔地陪伴美智。我也坐到蒂尔身边——这是来自老师的要求。我学着素雅,温柔地要求他把声音放小,以避免被认作原始人。他答以中指,再然后机器人不得不把我们分开。下节音乐课我们顶着淤青、结疤和牙齿印,手拉手站在全体同学面前罚站,胸口挂着瓦楞纸牌,黑体马克笔在大写:我不应该和同学打架。

蒂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真该揍到你脸上。

我对他微笑,他的眼睛很快就败退了,这让我心情很好。

只是一下课他就忙不迭抽走了手,我跟在后面,发现他路过美智就会同手同脚,甚至忘记应该先拽掉自己脖子上的纸牌,就先为女孩的微笑涨红了脸。美智是个友爱同学的好孩子,笑完还是揭晓了谜底。蒂尔步伐沉重地逃走了。我依然跟在后面,问他:你为什么要逃跑?

他猛地转过身:你这个混蛋!怪物!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愣在原地,不是因为他的愤怒,而是因为他的眼泪。

直到睡前我仍然在想那些眼泪,沾染在他一塌糊涂的脸上,仍然反射着微弱的光亮。我不明白那些眼泪,就像不明白胃里陌生的饥饿。它好像不再是一种疼痛,而是一种侵蚀性的空洞。我想修补它却束手无策。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不请自来,哼了一声:……想送给美智。

我并不希望听到这个答案。我看着他编完了又一个花环,抱着他的珍藏跑开了。那些残次品依然散落原地。我捡起一朵花,对着人造的天光旋转它的茎秆,看那些层叠的花瓣如何娇艳而柔软地向外舒展,想象需要怀着怎样我所不能理解的心情才能编织它们。被我忽视的饥饿卷土重来。我曾经擅长忍耐,我曾经认为饥饿只是一种更绵长难熬的痛楚。但此刻我似乎失去了抵御它的能力。只是这一次我的胃背叛了我,不再忠心耿耿地工作。两小时后,我不得不为腹中如绞的剧痛申请一次病假,并告诉医生我误食了整整一朵阿纳特花。

只是为什么我仍旧这样的饥饿,这样的空洞,就好像罹患了某种不治之症。当医生告诉我:依据园方的规定,卧床期间任何儿童不得探访,包括蒂尔,我觉得我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你可得给我点补偿才行!”祁煜指着鼻子上的奶油,非常理直气壮,“居然把我和那么邪恶的生物相提并论……”

你笑了:“那可真是委屈你啦!好吧。”

你的首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你眼睁睁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亮起来,像个得到礼物的小孩子,因为急切而向你倾身过来。

你不禁微微后仰,期待起那个未知的可能性。他想要什么样的补偿?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在生日的时候,寿星被默许可以提出一些平日里不可能的要求。其实你在暗地里设想过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情境。你曾经看过他在潮汐逆流之日时的模样,那时候你就想象过他的嘴唇,柔软又干燥,带着异于常人的温度,蹭上去会不会有一点凉,吻起来一定感觉很好。

然后你...

然后你感觉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蹭上你的脸。你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摸——

奶油,还是你精挑细选的动物奶油,带着它的甜香,纯洁无辜地回望着你。

你抬起头,祁煜洋洋得意地迎上你的目光,简直能幻视出他一根摇个不停的尾巴。

“想不到吧,猎人小姐!”他摇晃着那根沾着犯罪证据的手指,笑得像只坏心得逞的猫——哪怕他再如何讨厌这种毛茸茸的地球造物,也无法否认客观存在的相似之处。

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感觉自己像个迪士尼反派,即将对童话故事主角下手——

“——看招!”你大喊。祁煜措手不及,张大了眼睛,更像只眼睛圆圆的猫,贪吃图快而沾了满脸奶油。你心满意足坐回原位,端起一杯果汁,鸣金收兵。而祁煜难以置信地抚摸他被奶油亵渎的漂亮脸蛋,朝你投来的目光满溢的都是幽怨。

好吧,好吧。当然,毕竟,这还是他的生日,而利莫里亚人的表情又太委屈,太招人爱——你敢说他一定深谙其中关窍,晓得怎么样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弱势,更无辜,像一只豹子藏起自己的爪子,假装是只乖猫。可那又如何?你喊他的名字,祁煜。他走过来,脸仍然固执地扭向一边,每个细胞都写满控诉。

“好啦,好啦,捉弄你是我不对。”你轻柔地说,伸手拍拍他毛茸茸的蓬松头发,“不是想要补偿吗?来,把眼睛闭上。”

他听话地阖眼。你端详他的脸,不高兴拧起来的眉头,颤动的睫毛,还有紧抿的嘴唇——你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呼吸吹动他抖个不停的眼睫,然后你来到你的目标。

你吻了他。他吻起来就和你想象的一样好。骤然睁大的那双眼睛,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双眼睛,让人想到晚霞和大海,然而此刻它们因为你而颤动着,只映照着你一个人的身影。

你对他微笑,温柔地、轻轻地说:“生日快乐,祁煜。”

友友想看的被斯奈德射击胳膊!

2.自首

你可以叫我小8,我回答,把手上的面包塞进保鲜膜里,从书包里撕下一张创可贴贴到他伤口看起来狰狞的手指上,再重新回去解决我的午饭。他盯着我看了少许,跟我说:小8,如果你一直在包里背着那个东西,说不定你真的会进少管所。我木讷地盯着他,他站在原地,靠着墙壁,满不在乎地看向下方似乎没有底的楼梯旋转攀爬到底端,像是一个个梯子引领脚步去往苦恼的世界。我叫本杰明,他说。毫不在意地从我身边经过,狠狠拍了我的背,脚步声就消失了,我咽了咽口水,摸了摸我的脸,热的。不知道是因为秘密被发现,还是因为本杰明奇怪的魅力。我忘记问他为什么了,为什么要帮我这只可怜的老鼠。

*双性转有角色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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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声夹杂在海浪中,忽远忽近,模糊不清。身着白裙子的女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排成一行走向山下的宿舍,不出意外地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婊子养的!

尖锐然而嘶哑的女声,之后是不堪入耳的唾骂与惨叫。

无论怎么说,这声音对于教会学校的学生是不合时宜的。伏见弓弦察觉到前面的人加快了脚步,短袜也在长裙下忽隐忽现。这些学生都是上任将军在位时军阀贵族的千金小姐,自那场政变之后,我们新的国家不能容忍这些生长在高枝上的蛀虫,新的领导人站在发言台上,身边拥立着拥护者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但我们可以给予他们和......

无论怎么说,这声音对于教会学校的学生是不合时宜的。伏见弓弦察觉到前面的人加快了脚步,短袜也在长裙下忽隐忽现。这些学生都是上任将军在位时军阀贵族的千金小姐,自那场政变之后,我们新的国家不能容忍这些生长在高枝上的蛀虫,新的领导人站在发言台上,身边拥立着拥护者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但我们可以给予他们和她们一些恰到好处的尊严与容身之所。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宣称自己的父亲不过是暂时失势,在手指被洗碗水冻得通红发胀的同时,她们倨傲地扬起下巴,他很快就会回来,带着我最喜欢的红宝石首饰和舞会的塔夫绸礼服,和我坐着四轮马车一起回家,重新取回这个国家的掌控权;回应她们的只有从酷暑数到严冬的涛声。

伏见弓弦拨动着手腕上的玫瑰念珠,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小门,后面的人很快低着头,静默地补上了她的位置。

她立在木门外,等待嘈杂的止息,在老修女的脚步远去后解下钥匙,推门进入。天色已经很暗,伏见弓弦循着浓重的血腥味,找到了那个口无遮拦的小家伙,在煤油灯光下蜷缩着,满身血污,好像刚刚降生于马厩之中。或许是听见了来人的足音,这位前将军的养女警惕地睁开了双眼;伏见弓弦抚平裙子蹲下,与这双蓝眼睛平视。

七种同学,记录显示您已经在一月内第三次试图刺杀您的教习修女了。茨盯着她,鲜血流到眼睛里让人视线模糊,但七种茨还是看见了对方垂在膝头的靛蓝长发、白色发带和温和的燕子花色瞳孔。可以请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妈的这群老女人也想杀了我。茨想,但没有说,眼神比嗓音还要尖锐。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弓弦微微眯起眼笑起来:你可以试试看。

毫不抱希望地,七种茨向她要一把枪,然而那应答比她想象的更加爽快。她几乎有点怀疑对方的来意了;伏见弓弦站起身,目光居高临下,玫瑰念珠的流苏垂下的阴影在白裙子上轻盈地摇晃。

明天我还会来的,茨。请您务必注意,不要把自己变成一具尸体。

茨如愿拿到了枪,但代价是和伏见弓弦住在一起——换句话说,就是让弓弦成为她的导师。这宗交易还算合理,茨也没有太多精力去计较,她换上了低年级生玫瑰叶色墨绿的制服,长裙长袖下还裹着为数不少的伤口。

搬进来的那一天弓弦看着她从箱子底部摸出眼镜盒,眼镜像中年男性爱好的款式,皱了皱眉。这是父亲的遗物,茨仔细地整理好发带,视线转向窗外,品红的长发洗净了结块的血污,像一团飘动的暗火。也很合适,伏见弓弦想,她的眼神太尖锐了,让她像一群鸽子中的鹰隼。镜片可以遮一遮。

镜腿是暗绿色,隐没在鬓间,像玫瑰藏起的刺。

对待她,伏见弓弦宽容得让人吃惊。在处罚的不近人情上比老修女们更甚,但在茨想尽办法要杀了她时却显得云淡风轻,随手抽出她偷偷藏在袖口中的玻璃碎片,散步时扔到翻卷的浪花之中。至于那把枪,弓弦似乎料定她不会轻易动用,她一边用裙角擦拭枪管一边想,当时它离自己的指尖只有几寸,伏见弓弦却胆敢背对着她款款走出门,它比她从前用过的任何一把热兵器都更精致小巧,侧边刻着伏见弓弦姓氏的缩写,有使用的痕迹。枪柄贴合掌心的那一刻茨感到沉寂已久的某一根神经开始跳动,像新鲜的伤口。之前她从未听说过伏见家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多半也是忠心耿耿训练有素的一条看门狗,为什么却要留在这个荒芜的岛上看守一群根本不能飞走的、软弱无力的鸟儿?

冬去春来,几乎要迈入夏季。海岛的白日越来越漫长,礁石上出现结块的雪白的盐。新的报纸日复一日被送到礼拜堂外,而唯一一份未经过特殊处理的则放在伏见弓弦窗前。遥远的陆地上传来叛逆者扣动扳机的声响。弓弦还没有换下长袖的冬装,茨早上往往醒得很准时,能看见她头发垂到腰际的背影,手腕上新划开的伤口渗出血珠,那是苦修的一部分,在这个岛上其实也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做,沉默而持久,旧伤已经结出暗红的痂,层层叠叠如同记事的刻痕。

她再没见过弓弦用新的念珠。

伏见弓弦能感受到茨从床上坐起来,从背后盯着她的视线。只有这时她会露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而茨会暂时地放弃眼镜像脱下一层盔甲。她甚至能想象茨因不习惯夏日亮得过早的晨间光线而眯起的双眼,睫毛交错,瞳孔鲜明的色彩被过滤到柔和。血液流出身体,她沐浴在强光中,感到无与伦比的寒冷与清醒,血腥的金属般的气息充斥在她们之间,代替所有话语。

同样也只有这个时候伏见弓弦会走近她、亲吻她,像被自己的血液麻醉,正在梦游,小声地重复茨的名字,用和念诵经文一样的声调,只是更低而柔和,鸽子一般柔媚的吻,泪痣在眼底随着眨动而轻轻颤抖。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唾液与眼泪也一样,早晨七点半之后弓弦会换上长袖的白色制服。如果不尽早吃掉,鲜黄色的苹果会氧化,甘美的汁液被蒸发,她跪在跪垫上做晨祷,日暮时分从教室踏着涛声走回宿舍,熄灯后那里有一条蛇在等待着,等待舔舐她的伤口。日复一日如此。

直到那封和报纸一起送来的信被伏见弓弦打开。

阅读时七种茨盯着她的脸。看上去表情平静,她把信纸折好装回信封,火漆上烙着伏见氏的家徽,靛蓝色的一朵燕子花。

以局外人的身份滞留在这座岛上,那么久,想要不慢慢坠入那刻意拿捏的腔调、镂花银勺与钩针编织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门廊开满三色堇,茨站在她旁边,等待她发出第一句话,像待发的一枝箭,不知道指向何方。像伏见弓弦这样的人总有属于她的职责要履行,但以她但身份还足以把一个人带出去,上一任独裁者留下的孤女,在沙漠中也能活下去的蛇。

她们乘船离开,回望时海岛笼罩在霞光之中,仿佛被灼烧的、死寂的索多玛城。

四轮马车短暂地经过港口,接着是沙漠,然而沙漠靠岸仍然是海。真正的海雾升起。伏见弓弦半夜惊醒,茨和她的《圣经》一起消失不见。莫名预想的驱使下,她推开车厢门,向海边走去。

咸腥湿润的海风让她新长好的伤口隐隐有些痒意,她看见茨站在一块礁石上,浪花拍击又碎成泡沫,手中的枪在月光下有着锋利的银色。在这样的月色下,唯一能看清的是七种茨的眼睛,被枪管映得透亮的一对海玻璃。枪口指着伏见弓弦的前额。她的回应只有也只能是从大腿上的枪套中把自己的枪拔出,却发现手在颤抖。

可以请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声音太遥远而软弱,不像自己发出的。她突然发现七种茨的头发已经留得比自己更长,像飘动的一团暗火。

如果你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有所改变的话就太蠢了,伏见弓弦想,然而扣动扳机的声音同时响起,分不清哪一个是回声,七种茨被精准地击中了胸口,衣袋处绽开血花。手指的颤抖不过是错觉。茨坠海时像一块染满了鲜血的玻璃碎片。

想象中疼痛与失血的寒冷却没有如期而至;弓弦有些惊愕地睁开眼,拾起脚边那颗偏离了弹道而坠落的珠子,举到眼前。

灰白的雾质之中,闪出一片蓝色眼睛一般的裂痕。

6.

那个短暂更新过的帖子,因为暑假很快来临的忙碌和怕被认出的胆怯,始终都没有再更新过,也许很多人会把那当做是一个杜撰的故事。一眼湖绿,好吧那也不错,得到了负面评价,反而不会往里面倾注真心了,而只要真心投入越少,也就越不容易露出破绽。许博远买了一个笔记本用来专门记录这些事,就算有朝一日被发现也可以解释为是异想天开的产物,很难影响到当事人的名誉。

与此同时他也正式放假了,收拾东西回到家,正撞见来送灯具的人,是他和叶修一起在网上挑的卧室灯,师傅送过来顺便安装。

刚好之前定做实木门的师傅也发了对比图过来,门是早就换好了的,师傅发过来是邀功的意思:看看做得不错吧~

许博远拿......

许博远拿着手机有点发愣,翻翻相册的照片,好像,这套公寓现在已经和一两个星期之前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虽然说硬装还是那样,只换了门和灯具,但就是不一样了,首先冰箱和鱼缸都满了,看上去很热闹,稍微瞄两眼都开心。然后呢,就是绿植也养得很好,玄关和卧室两盆龟背竹都长得油绿油绿的好看,阳台也种了花,是前几天一起逛夜市时买的,这种花用方言讲叫野草花,一年生草本植物,意思是花只能开一年,别指望第二年还长出来,可能是因为短暂,所以开得特别鲜艳好看,颜色又多,因此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买,他们买了粉紫色、橙黄色,还有近乎于天空的浅蓝色,放在阳台上浇点水养几天就开,每一盆都好看极了。

进门之后就看见叶修蹲在阳台给花浇水,穿着短袖短裤睡衣,趿着拖鞋,稍微长长了一点的发尾簇在脖颈间,看上去毛茸茸的。好像在公园摸过的一只灰色的猫也是这样,抬头看着树上的时候脖颈处短短的绒毛簇在一起,看上去聪明又可爱,他于是轻轻放下包,走到叶修身后,然后挠了挠他的后颈。

叶修缩缩脖子,但还是很好脾气地把脖颈贴在他手心,抬头笑道:“蓝团长放假了?今天回家这么早?”

这么一说,又好像家养小精灵,每天起床一起吃饭,然后许博远去上班,叶修在电竞房练号,下班之后再见面。在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会用很多账号卡玩随便什么职业,既然是全职业精通,所以可以打得很自由,无论哪一种职业都游刃有余,是那种让人嫉妒的天才。可是不太会有人嫉妒叶修,旧嘉世那撮小肚鸡肠的坏人除外。

大部分人看到叶修应该是望洋兴叹吧?惊讶于他的天分,又被他的实力折服,所以根本就产生不了嫉妒的想法了。

许博远摸了摸他的脖子,伸手把他拉起来,叶修顺势抱了他一下,两个人靠在阳台边偷亲了一下,灯具师傅还在卧室换灯。

小区内的大叶榕恒久苍翠,厨房的窗户永远是漂亮的浓绿色,许博远在看房子的时候最喜欢这扇窗户了,还有客厅里饭桌旁的窗户,都是只要打开就能听见叶子簌簌的声音,有阳光照进来,这让他感到不那么孤独。

饭焖上之后炒两个快手菜,一道广东人经典菜心,还有就是豆豉凉瓜炒牛肉,都是经典下火菜色,可以奖励自己再来一道不怎么健康的菠萝咕咾肉,三菜一饭上桌,饮料叶修已经挑好了,是苏打水。他的胃好多了,如今脸色好看了些,不再那么苍白,所以偶尔被允许喝冰水。其实他很怕热,本来就是北方人,到了这边之后爱吃冰爱喝冰,恨不得一天三顿灌冰水,可惜许博远这种时候凶巴巴的,只许他喝各色热汤和凉茶,好吧,喝着喝着是舒服多了。

饭吃得不好就会想吃垃圾食品,什么高油碳水什么精致糖分,说人话就是油光光的泡面和齁儿甜的包装小面包八宝粥和营养快线一起往嘴里塞,偶尔吃份十块钱盒饭有两个炒菜一个鸡腿都算改善伙食了,连烟都抽得更频繁点。饭吃得好对垃圾食品就没啥渴望,现在一顿三四个菜,都是新鲜现做变着花样的给他吃,让他吃方便面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许博远在吃饭这事儿上有点像人手一个的唠叨妈:指觉得一切有加工的食物都不健康,火腿肠不健康,炸鸡柳不健康,手抓饼有反式脂肪酸,外面的卤货更不能吃,还不知道会吃出什么东西,不过午餐肉可以偶尔吃一点,谁让TVB从小看到大呢。

叶修的胃被他带得也越发娇气起来,如今讲究荤素搭配各种营养素摄入齐全,在网吧里昏天黑地打荣耀的时候真是完全没想过这种事情。绝顶天才就是会忘记很多生活常识,也不在乎,许博远这种努力的普通人却会努力地保持健康、睡前刷牙三餐漱口,到现在连一颗蛀牙都没有。

他许博远说:“明天我们出去走走呗,刚放假而且天气也不错,不如我们去逛花市吧!”

叶修说:“好啊,上次买的花挺好看的,刚好可以再买点别的,保证每天完成浇水任务。”

许博远大手一挥:“买,都买。”

叶修说:“对了,我还要买个笔记本,想记点东西来着,不小心翻到了你的本子,别生气哈。”

许博远的筷子拄在碗里,表情肉眼可见地放空……什么笔记本,他看见那个笔记本了?

啊,这种感觉就像在日记本上写暗恋的人结果不小心被暗恋对象看见了一样,不过,他们现在应该算是明恋啊。

他突然觉得委屈起来,一方面是羞耻,刚有点想哭,叶修已经迅速补救:“但是星砂石替你刷齐了一套,蓝桥春雪可以喜提新装备了。”

确实喜欢打荣耀,听见新装备就很难伤心,许博远跟叶修一起把碗放进洗碗机,进电竞房登入账号看了一眼,然后迅速进了第十区地图,那里此刻正月光闪烁,天啊,没想到融合星砂石还有这种特效,全身的装备看上去都银闪闪的,除去衣服什么护腕项链戒指发带腰带都有淡淡的闪闪的银光,那把剑就像一条漂亮的银龙。

许博远完全爱上这件礼物,抱着叶修又欢呼又跳,叶修倚靠在椅背上,心想自己十五岁就知道怎么给装备做特殊外观,这么多年从来没做过,一切都是实用为上,哪想到如今三十了倒是捡起这门手艺。早就说了,他是天才,天才的意思就是天才,别人都做不到,就算是做装备外观也是独一无二,真的很漂亮。

原本他想刷星砂石就是为了给武器融合一下增加点攻击力和耐久,全身装备都用未免也太奢侈,没想到叶修干脆给他刷齐了一套,这就像一张游戏王卡和一套游戏王卡的差别、买一个盲盒和一套盲盒的差别、一枝玫瑰和一片玫瑰园的差别。

其实有一枝玫瑰也很开心了,但是谁能拒绝玫瑰园。

广州花市热闹,虽说不如昆明便宜,但毕竟也是温暖的南方一带,种类繁多,买盆栽多肉绿植都很便宜。阳台只放了几盆花,大部分地方几乎还空置着,刚好可以摆上新买的这些,这样看上去就像一座花园一样。

因为洗衣房那边还有个用来晾晒衣服的大阳台,洗衣晾衣这种功能性的分区已经绰绰有余了,剩下这个小阳台就可以有很多安排,比如说摆上办公桌用来工作?放上躺椅用来午睡?还是种几盆葱蒜掐的时候方便?本来他还拿不准阳台的用法,上网零零碎碎查了一些攻略,有建议全部封起来做成太阳房的,也有说可以改造成读书手工角的。许博远一介电竞从业者,既不怎么读书也不做手工,兴趣爱好仅限于打荣耀和偶尔看看电影,纠结了很久,如今直接解决了问题,好吧,那就用来变成一个花园吧,也不用全封窗,早晚打开窗户透透气也方便,摆点花盆种菜也不冲突,简直是完美。

买了雀梅还有家家户户都喜欢养的三角梅,几盆好养活不娇贵的多肉,吊兰和广东人必备的商业工具发财树,一盆金桔,金桔回去之后可以放在客厅里,冬天真的会结果,到时候可以摘来吃。

冬天?这个夏天过去了叶修还在这里吗?他肯定要回到兴欣继续做技术顾问,这是他的事业,干预他是自私且欠考量的,不过只是想想冬天一起摘金桔、往发财树上挂小红包,然后穿着毛衣互相拜年,许博远就感觉开心起来。

这边花卉市场很大,除去卖花卖绿植的,还有水族区,临街店面摆满了大鱼缸,里面各色鱼尾摇曳,金红一片。很多女孩选择在这里拍照片,人太多了,太拥挤的话人人都烦躁,就不会在意戴着口罩帽子是不是显得很可疑了。

许博远说:“我给你也拍张照片吧!”

叶修说好啊,他在鱼缸前站定,伸手虚虚扶着鱼缸,整张脸都被遮挡住了,只有露出来的眼睛是熟悉的,明亮含笑。

嗯,这张照片可以贴在客厅照片墙上,然后他们又合影了几张,因为挤得实在太累,中途坐在卖糖水的小摊上休息了一阵,分食了一袋雪球山楂和一大碗芋泥牛奶冰。

7.

说到朋友这茬,首先知道这事的就是大春,他跟许博远是很多年的交情了,公会里几个人其实都很熟悉,就是跟绕岸垂杨关系稍微有点不好而已。许博远买了房子之后他还没过来串过门,刚好放假了就带着烧烤扎啤来了,给兄弟暖暖房庆祝一下乔迁之喜,开门看见叶修吓得要死,还以为走错了,许博远从后面探出头他才冷静下来。

梁易春说:“你早说你有这本事能勾搭上大神,我们蓝溪阁当年还能被摁着头打吗?”

许博远呵呵:“谈恋爱又不影响抢材料,君莫笑铁面无私,该抢就抢。”

梁易春耳语:“你就不能拔他网线吗?”

叶修无辜:“可是我们用的是同一根网线。”

这天没法聊了,一个春易老失去了梦想,但是极度受惊吓之后反而平静下来,站在门口赌咒发誓我以名誉担保绝对不告诉别人。

叶修说:“没事,沐橙和老板娘她们也都知道,没特意瞒着。”

但还是很吓人啊!这太吓人了,兄弟,这约相当于打开朋友家门看见对家大佬公司的老板,很难不撺掇朋友去当商业间谍,可惜许博远一如既往胳膊肘拐得不里不外——就是说,他根本不觉得谈恋爱和工作应该混为一谈,该怎样还是怎样,让他去干扰君莫笑抢boss那岂不是真成妖妃了?

客厅投影打开,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各怀心事苦大仇深地吃串。

梁易春在想:“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到底什么情况真的假的我是不是做梦啊”

许博远在想:“什么没特意瞒着,我以为我们算地下恋情原来不是?”

叶修在想:“吃不惯广东的烧烤,一点辣味都没有,调味也很淡,不过烤生蚝味道还行,可能南方就是流行吃海鲜?”

本来是来给兄弟暖房的,考虑到刚搬家可能家里冷冷清清的都没什么人气,结果来了一看何止是有人气啊简直太有了,阳台放着花客厅布置的照片墙他都不敢细看,人家小情侣正在甜蜜同居呢有他什么事儿?

梁易春当了这么多年公会长,别的不说情商是有的,读空气第一名,稍微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临行之前许博远说:“下次再来玩儿啊!”

因为混了顿烧烤,干脆也就没做晚饭,梁易春走了之后两人正常轮流去洗澡然后回房间忙一会儿工作,叶修是要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一些关于荣耀的点子,许博远是带公会里的人开团刷本做晚间日常,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喻文州言简意赅:“前辈到了广州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跟少天今天才知道。”

他们是有交情的,各大战队成员打了这么些年,彼此都有交情,算互相比较熟的,除了个别不对付的应该关系都很好。这个“个别”因人而异,比如说很多人不知道唐昊跟韩文清不太对付,孙翔跟吴羽策不太对付,但也没有大矛盾,就是不熟。叶修人缘特别好,这不是因为他特别擅长交际,是因为他特别牛,在荣耀联盟里牛到了一定程度有点性格就无所谓了,老韩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不还是有新人跟他打招呼说前辈好吗。

叶修说:“虽然没见面,但是你们蓝溪阁食堂去吃了几顿。”

黄少天又是一阵废话流过,仔细听能看见靠靠靠老叶你偷偷潜入蓝雨也就算了还偷吃食堂。

喻文州似乎是叹了口气,说:“跟我们蓝雨的人谈恋爱了我们都不知情,这事做得有点不地道吧。”

叶修:“少来,又不窃取你们战队机密,而且现在好像是自由恋爱吧,你们还玩包办呢?”

许博远不敢吭声,他总觉得有点见家长的既视感,可惜“家长”也很不靠谱。

黄少天中气十足:“对啊!队长就是魏老大留给我的童养媳!”

叶修说:“又怎么了?”

那边是一个柔和的女声,说:“上一次邀请叶神的事情叶神考虑了吗?”

叶修说:“什么事?”

全息游戏,这也太有诱惑力了,意味着荣耀即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是技能、副本、游戏体验,甚至说电竞模式,一切都会改变,也许以后的全明星周末就不是3D投影了,而是选手躺在游戏仓中对战的实景被投在屏幕上。

技术上的飞跃意味着更大的诱惑力,不可能有任何一个职业选手会对这样的邀请说“不”,可是如今只有一个人被邀请,这个人就是叶修,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叶修,无限接近于荣耀之“神”的人物,如果有一个人一定会被选择,那么他就是最优选,也只能是他。

叶修说:“我想去。”

那边沉默了一下,说:“好的,很高兴您接受了我们的邀请,您也是我们一开始认定的最优选。”

叶修说:“谢谢。”

可惜,叶修是一个不擅长告别的人,他的告别总是很淡,譬如离开嘉世时没有和别的队员打招呼,也没有去青训营看一眼,倒不是因为觉得被取代丢脸或者毫不在意同伴,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大家哭天抢地煽情一通,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点也曾被很多电竞小报抓住大写特写,说叶修绝情,对昔日的徒弟不管不顾,不过叶修会在网游里遇见的时候顺便指点两手,第十一赛季新嘉世在邱非带领下强势崛起,浴火重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并不是一句告别,一场痛哭就能弥补遗憾,让他们以后的路更加平顺的。叶修选择做更实际的事,他给兴欣自己带出来的新班子留下了周密的培训和提升计划,而且进了荣耀总部又不是断网了,就算有什么问题,提点两句还是很方便的。

陈果狐疑:“什么事?大神你要结婚了?同性婚姻?然后相夫教子?不对……到底谁是夫,总之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苏沐橙在一边闲闲接话:“不是啦,只是接到了荣耀官方的邀请,以后是游戏设计师了。”

叶修打的是座机,声音放开一屋子人都能听见,包子大喊一声:“卧槽,老大牛逼!”

一片牛逼此起彼伏,听上去很没规矩,不像别的战队,不过兴欣就是这么自由。

8.

在所有这些密集发生的事里,最巧的是联盟新的基地就在广州,而这正是因为荣耀的升级,包括后续游戏和游戏仓如何关联,这些都要在珠三角这片高新技术园区才能完成,一来是抽调专家过来方便,二来就是需要的元件零时去调也方便。

还安排了一次旅行,暑假期间在国内旅行实在不是聪明之选,所以他们看了一圈旅行团,然后选定了一海之隔的日本。

签证办下来之后,他们二人先去了一趟许博远位于岭南佛山的老家,他并非是广州本地人,这一点从姓氏上就可看出端倪了,佛山一带“许”是大姓,宗亲繁多,族谱复杂如蛛网,彼此一村人都沾亲带故。许博远辈分很高,走在村里时有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年人管他叫叔公,带累得正处于青壮年的四十来岁儿子叫叔爷爷,妙龄女儿只好叫太祖。辈分高成这样其实亦有坏处,至少在村里是别想找到对象了,年龄差不多的辈分都低太多,哪怕只是同一个姓氏血缘已经淡到十八代之外,那也还是不能在一起。早年间村里还有几桩青年男女彼此爱慕而不能成,私奔去外地的逸事,后来他们生意做得颇大,衣锦还乡,倒也没人再说什么。

所以并不后悔。

叶修下乡来穿得很休闲,他不怎么走亲戚,本来家里亲戚就多,但大多数是去叶家宅子里拜访他爹,轮不到亲自去走亲戚。北京乡下荒得很,本来就是沙尘暴刮得不得了的气候,没有了城市中的高楼阻隔,下车就要吃一嘴沙子,又不是宏村那样聚满艺术家的地方,总之很无聊,去过一趟就不想再去,连田里也是灰扑扑的。

而岭南气候湿润多雨,石板路被浸出青幽的苔色,不常走人的地方石板缝隙里都长满了杂草和菜苔,不同于景点刻意营造的风雅,这里更加自然且热闹,村口就有卖青菜和红薯干的小贩。村里镬耳楼错落有致,许博远家的老宅有一个颇大的院子,角落栽着一棵两人环抱粗细的榕树,苍翠浓绿,气根繁多,已经扎进了石板里,周围的石板都被顶得凹凸不平,树底下还长了一撮嫩黄的蘑菇。

父母已迁去广州了,不过宅子里常用的东西还有,打扫得颇为干净,晚上床一铺就能睡觉。住在老村子里的人不多,在村里也不怕被认出来,他们一起走了一段,一两个钟头的样子,村里玩得差不多了,刚好天才擦黑,可以步行去北江堤吃新鲜捕捞上来的河鲜。

堤岸边柳枝低垂,也是雾蒙蒙的绿色,而江景开阔,又很清爽,并不觉得闷。卖河鲜的人都拎着竹篓子坐在柳树下,顺着堤坝走过去,一路捡新鲜肥美的买些,都用塑料袋一起装好,待会可以带去对面的大排档叫人加工一下,吃个新鲜。

叶修看着许博远用方言讨价还价,还以为南方话是软绵绵的,没想到杀起价来很有几分杀气,他听不懂,一会儿听见一个“咩”啊“咩”啊的,有点像羊叫,不远处的草丛上正有肥美的羊羔子在散步,并不怎么蓬松,羊毛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羊羔子于是时不时甩一甩身上的水、仰头叫一声。许博远还在杀价,买下一份就递给叶修叫他拎着,然后迅速投入下一轮挑拣和砍价之中,叶修把塑料袋拎起来看,白色的胖胖的鱼,不认得。他又看许博远,再看看不远处的羊,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手机好像也不怎么烦人,偶尔有实用的时候,这一张照片在回去之后也可以洗出来贴在客厅的照片墙上了。

他的心思微微一动,突然想到既然要留在广州,那也就不必从公寓搬离了,原本以为同居会是两个月的夏令营,之后还是聚少离多,没想到有这种天降之喜,这种生活可以延长至永久了,真是不错。

采购完毕之后,六七点钟,天也黑了,钓鱼佬放下线开始继续钓鱼。他们把河鲜拎到大排档付了点加工费坐下等吃,许博远洁癖发作,用包里的纸巾大擦特擦了一通油腻腻的桌子,叶修老老实实抬起手让他擦手底下的地方。然后他又要了一壶开水烫碗盘筷子,忙忙碌碌,反正就是手脚不停,看上去怪好玩的。

因为刚刚get到手机拍照的乐趣,叶修又拍了一张照片,拍的是许博远用开水烫碗盘的手,虽然初学者拍照技术你不能要求太多……不过手机很争气,前置自带滤镜效果,把许博远个大小伙子的手拍得又白又细,像个大姑娘一样。

一人一例蚬肉粥,然后是香煎大黄花鱼、笋壳鱼煲、椒盐皮皮虾、清蒸东星斑,照旧还是有一份炒菜心,许博远又例外要了个鸡骨草汤,桌子是支在二楼露台里的,江风可以直接吹过来,很凉爽,吃饭的人也很多,大多数是周围本地居民,以中年人和老年人居多,这就说明这家大排档的手艺不会差了。吃起来也果然没有失望,笋壳鱼鲜美细滑,椒盐皮皮虾很入味,蚬肉粥也煮得浓香醇厚鲜而不腥,几个菜都可圈可点,主要是食材新鲜,汤呢,也煲得不错。唯一缺点是菜心稍微有点干巴,可能是油放少了的缘故,吃起来不够润,还有就是吃完之后许博远脸颊被蚊子咬了个包,很痒,他一直挠来挠去。

回去路上路灯已经亮了,因为没有人,所以可以牵手,他们牵着手从堤上一路走回去,台阶下就能看见翻涌的水浪,太阳甚至还没有完全落下,远远挂在江对面的山上,是鲜红的橙红色,可是光芒已经黯淡,水面上的金红橙交织,其实也很好看。还有近处路灯的橙黄色,也亮亮的,如果一直在这里生活其实也不错,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在村子里散步,出来到北江堤买河鲜吃,然后牵手回家。这种归隐田园的梦谁都会做,但毫无疑问的是叶修不属于这里,他不是属于城市,也不是属于繁华,他是属于荣耀的。

笔言飞更夸张:你们出柜了?卧槽我真的被吓死,他连着发了三个大拇指,还有佩服的表情,总结道:不愧是大神,就是勇!

居然还有黄少天发来的红包,黄少,也不必这么热心。

他先点进叶修微博看了一眼,还是空的,还好还好,吓死了,然后再看朋友圈,也还好吧!就两张照片,一张还被滤镜搞得手白白的,不细看也不觉得像出柜。

另一种惊讶是,原来叶修根本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他完全不在乎,一直以来想得太多、费尽心思遮掩打算这样维护叶修名誉的人是他自己,小心翼翼的也是他,以为早晚会失去的也是他。

可是叶修并不是懦弱的喜欢遮掩的性格,叶修永远坦坦荡荡,他既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乎议论,更不会解释。

叶修是一个勇敢的人,许博远也想做勇敢的人。

9.

回去的路边隐隐能闻到异香味,好闻且清甜,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荔枝树,果实已经成熟了,红通通的一串一串挂在树上,显得特别诱人。这个品种就叫岭南佳荔,闻起来香,吃着也好吃,最要紧的是路边上就是野生的,谁都可以摘,于是吃完饭之后的饭后消食活动成了摘荔枝。

荔枝这种鲜货,与河鲜一样,吃得就是个鲜灵,稍微放两天就不好吃了,古有为了博杨妃一笑快马千里送荔枝,可见荔枝的可口是与新鲜挂钩的。如今树上现摘现吃,再没有比这个更新鲜的了,他们也不摘太多,就各摘了一小串,一路吃着一路回去,很甜,而且就算剥荔枝不方便,那只牵着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许博远又开始觉得自己脸颊热热的,那个蚊子包开始发痒了,他用手背蹭了蹭。

叶修扭头看了他一眼,刚好到家,可以去洗手了,一手黏黏的果汁。叶修洗了手回来捧住许博远的脸,场景有点儿像霸道总裁剧……什么捧住脸颊深深一吻,打住想哪去了,许博远的脑子里正在疯狂刷弹幕,就看着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动了动,然后在他脸颊的蚊子包上掐了个十字。

叶修说:“你老家这边也没有花露水,将就一下哈。”

许博远嗯嗯点头,为自己的想歪大感羞耻。

叶修笑了,说:“怎么这个表情?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失望,那倒也是谈不上,就是想偏了嘛。

叶修略微俯身,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浅尝辄止,似乎还有荔枝的甜香和青涩味,许博远捂着脸颊匆匆跑远,跑得飞快。

叶修还靠在门口,扬声问:“怎么了?”

许博远口齿不清道:“吃了荔枝牙痛!好像在两天就有点上火,我得找个冰块含。”

叶修大笑,说:“这里哪有冰块,我去替你打点井水上来。”

是呀,院子里有水井,夏天天热的时候可以把西瓜放进去冰镇,井水的确是比自来水要更凉一点,只是这口井也很多年没有用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出水。

只有走廊下一盏黄色的灯泡亮着,院子里一片暖融融的黄光,叶修打着手机手电筒过去,站在井边上往里照了一照,因为水井不用时就用木质井盖盖起来,并无落叶等杂物掉进去,井里还是显得很干净,太远了没有反光,瞧不出还有没有水。

叶修把系上绳子水桶放下去,这种手摇式的打水方法他没用过,不过也很简单,稍微研究一下就会了。水井的铁质摇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底下沉甸甸的,不出五分钟,水打上来了,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许博远已经飞快跑了回来,凑在井口边上看,他小时候在老宅听老人们说过不少鬼故事,此刻有点儿害怕从井里打出什么别的东西,好在这口井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只有凉嗖嗖的井水,用手掬了一捧发现喝起来还挺甜,用来漱口刚好。

风吹着树叶,沙沙的,许博远突然说:“我小时候在堂屋里睡午觉,听见这样的声音,以为外面有一条巨蛇,它是灰色的,很大很大,有花纹,大概有广州塔那么粗吧。”

叶修说:“广州塔,挺行,还是条高科技蛇。”

许博远接着说:“我踮手踮脚,走到门口向外面偷偷一看,发现这居然成真了,外面就用那样一条蛇,它盘踞着,就在墙头上一动不动地趴着,也不动,也没有下来吃人。可是我还是害怕极了,坐在堂屋里哭了起来。”

叶修说:“然后呢?”

许博远说:“然后我妈妈就来了,你见过她的,很利索的一个女人,我小时候最喜欢她,她来了我就不害怕了——她那时候还很年轻,围裙上带着面粉和芝麻的香味,原来是正在厨房里烙芝麻饼,被我的哭声叫到这里来的。我那时候大概五六岁吧,她抱着我哄了很久,我说有蛇,有一条大蛇,她就牵着我到院子里看。”

叶修说:“那好危险。”

许博远说:“是啊,我拼命叫她不要出去,和我一起躲在里面。可是院子里没有那条蛇,就是没有,也许这只是我做的一个梦吧。小孩子,做梦幻想出这些东西是很正常的。”他顿了顿,又说:“可是我还记得那条蛇静静趴在墙头上的样子,那是一条大蛇,大得像怪物一样,没有这条蛇,可是我还记得风吹过去的时候它鳞片微微颤动的样子。”

叶修说:“你相信有这条蛇。”

许博远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知道那是做梦了,哪里会有广州塔那么粗的蛇。”

“但是,在之后的很多年当中,我总觉得那条蛇就在那里,无论有没有人看得见它,它是否真的存在,那条蛇就在那。所以我一直不敢回来,也不敢‘走出堂屋’,我希望所有人和我一起躲在里面。”

他平常话不算多,甚至称得上寡言了,因为不敢表现,上学的时候不敢表现自己怕被笑话,工作之后不敢多说话怕别人觉得他太过认真,总之看不顺眼你的话认真也是错,总有人有办法挑出错处来。只要一次保持了这种寡言,那么就要永远保持下去,不要说,不要争辩,也不要陈述自己内心的想法,没有人想听这些无聊的可笑的东西,可是今天许博远想说,此刻还在自顾自说着:“现在我知道幻想那条蛇存在就永远躲在里面是没有用的,躲在堂屋里永远不出去看那条蛇就永远在,可是只要出去看一眼,那条蛇就消失了。”他越说越急,简直是语无伦次地在说:“所以我回来了,我想让那条蛇消失,我想走出去,不要再躲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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