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意正浓,远处天边正透着抹儿鱼肚白。此时一个身穿粗蓝布衣、戴着顶蓝布帽的老汉肩上正挑着个担子,一路过村口,埋头往镇上方向赶去。
“可算是让我等到开市的日子了。过年都在家呆好些天了。今天春节开集市头一天,我可得要走快点,趁早去找个好位置,把框里的东西赶紧卖完了,去猪老板那里转转,看看买个小猪崽养起,养到过年自家也能有个猪杀着吃。”一路上,老汉边赶路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要做的事儿。
想着卖完东西,今年要有头过年猪了,老汉肩上担着的东西也不沉了,穿着半旧解放胶鞋的一双脚走起路来,越发平稳轻快。
徐长金
这个年过六旬的老汉叫徐长金,附近村里都喊他老徐。平时为人老实本分,他妻子又走得早,夫妻俩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如今,就剩下他自己了。一间瓦房,四面墙,再加上祖辈时期就传下来的几亩庄稼地,这些就是他这一辈子所有的财产了。
紧赶慢赶,老徐终于到了菜市场里头。他往四周瞅了瞅,寻了块儿空地,肩上的箩筐一放,筐里秤杆子拿出来,扯块儿塑料布,把蒜头通通倒在布上,就开始叫卖起来。亏得老徐这人勤快,平时把自家地里的蒜种得好,打理干净的蒜头,看着个头大又饱满,来询价的人也不少,不大一会儿就被卖不少。老徐一通忙活下来,他这筐里的蒜就所剩无几了。
果然,等老徐赶过去,猪老板这边也是刚忙完了波开门红,猪崽都被挑差不多了。老徐蹲在剩下的几个小猪崽面前瞅了半天。
愣是没有一个精神的,小猪崽品相不好,焉了吧唧的,让人挑都没得挑了。这下好了,起个大早天还赶了个晚集。买猪这可比不得其他东西,可以让人将就着选。没有好种了,这些挑回去也养不活,怕是要亏钱砸自己手里。算了算了,看来就只有等下次赶集再来碰碰运气了。想到这,老徐站起身来,挑起自己的担子,往菜市口走去,准备今天就此打道回府了。
与猪命中注定的缘分
说来也巧,估计是缘分到了,上天命运安排了这天老徐家确实该有头猪崽儿养。这边前脚儿刚出了菜市场,正路过垃圾堆的老徐,忽然就听到了一声猪哼哼的声音。老徐停下脚步,环顾了周围一圈,就是一蔬菜垃圾堆,没有猪哇,难不成自己这耳朵坏了?老徐凝神贯注在一旁仔细听,还是听见有猪哼哼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是越发微弱无力了。还像是从这烂菜堆里传出来的。
顺着这声音,老徐往菜堆里一扒拉,上层的烂菜叶子被扒拉开了,他定眼一看:哎!这儿真有头猪,还是个小猪崽儿。只是看着这瘦巴巴的小猪崽,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那小猪蹄子和它身上全是裹着的烂菜叶子。猪嘴角微微张着,还在往外不停流着脏口水一样的东西,看这样子病恹恹的,倒像是个病猪种。
老徐猜测它应该是被人丢弃了。像农村里,这种病猪种,刚生下来一般都是治不好,要病死的,最后都只能是被人随意丢弃就算了。“唉,你这小猪崽,也是可怜呀。一生下来就得病,这才初春的天,怕是你没病死也是要先冻死在这儿了。可怜哟,小猪崽。”老徐对着这小猪崽喃喃道。
小猪崽仿佛通人性,它或许是感知到了面前的老徐对它的同情与怜惜,老徐是它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刚出生的小猪崽,眼都还未睁开,强忍着病痛折磨的它还是努力地冲着老徐的方向在直哼哼。
那一声声的猪哼哼听在人耳朵里,就是在呻吟,就是在求救,就是在向老徐这根救命稻草发出最后的呼唤。
老徐难受了,在这越来越低的哼哼声里,他心口听得直疼。老徐一把抱起小猪:“算了算了,你这可怜的猪崽儿,今天算是遇上老汉我了,你也是条生命,跟我回去吧,也不晓得你活的过今天不。”叹了一口气,老徐抱起小猪崽,把它往怀里一塞,单手抄起扁担赶忙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老徐找了块布给小猪全身擦洗干净。洗干净后的小猪崽倒是看着比之前好看多了,全身白白净净的,小猪蹄子偶尔还能动弹几下。看着面前这猪崽儿还在疼得哼哼,老徐想起了自己之前家里还屯了些兽药。
日子转眼几天过去了,这小猪崽倒是撑住了,看着也是越来越有精气神儿了。前几天它还病恹恹的,如今倒是大病初愈,开始在老徐面前活蹦乱跳起来了。老徐看着心里也高兴坏了,这猪崽儿竟然被自己这一通胡乱喂药给喂活了。倒也是个命大的猪,命不该绝。看样子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再着急买别的猪崽了。
养猪在身侧,取名为“阿缘”
从这开始老徐与捡来的“阿缘”一人一猪,开始过着相依相靠的生活。
养猪不一般,“阿缘”成明星
老徐和阿缘
于是人人开始传开了个玩笑话:老徐那里有本“养猪秘籍”,不论什么猪到他那里随便喂啥都长大个子。这话一传十,十传百。老徐很快就变成了周围人们口中的养猪能手。
而随着老徐一道出名的还有主角猪“阿缘”。从它命不该绝,到成为一头有名字的猪,再到半年吃到两百多斤。它已经成了附近村里有名的明星猪了。周围的人们都纷纷来围观这头胃口极好的“大胃猪”。都一个劲儿夸它,这辈子哪是来当头猪的,分明就是个享福命。而享福的“阿缘”也确实是在享福,老徐爱它如子,生怕饿着它半分,使劲的喂。它越吃越胖,越长越壮。体重很快就到了三百多斤。
“老徐哇,你家这猪三百多斤了,这还没到年关呢,你这是该提前出栏请大家吃杀猪酒啦。哈哈哈哈。”隔壁邻居们都纷纷地打趣老徐。这话倒也没错,平常百姓自家养的猪,确实喂到三百多斤就该出栏了。要不杀了当过年猪,要不就是找人卖了。老徐这猪也怕是该出栏了。
老徐心里明白,大家打趣的话倒是不无道理。只是老徐他舍不得啊。“阿缘”对他打小就亲近,常常都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去种地,“阿缘”就远远地在地边田埂上找东西吃。老徐在家生火做饭,“阿缘”就像看门狗一样,趴在地上等着。对于别人来说,“阿缘”只是头胃口好的大一点的猪。而在老徐心里,“阿缘”是他的家人,亲人,更多的时候,它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阿缘”是他亲眼看着,亲手喂大的,如今“阿缘”虽说到了该出栏了的体重了,可现在同它有感情了,怎么可能让老徐把它卖出去呢?老徐坚持一如既往地喂着“阿缘”,而“阿缘”的胃口还在日益见长。
“阿缘”日渐好胃口,老徐险被吃穷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老徐开始越来越难喂饱“阿缘”了。因为胃口增长太快,喂猪饲料的费用老徐根本承受不住,光靠他那几亩地里出的粮食,也承受不住“阿缘”的日常饮食。眼看着自己被“阿缘”的好胃口越吃越穷,老徐心里着急啊:“自家这“猪娃娃”能吃,胃口好,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让“阿缘”吃饱肚子!”老徐心里暗暗拿定主意。
很快,老徐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每次去集市上卖瓜果蔬菜的时候,老徐就发现周围菜贩子们摊位上总是会丢不少烂菜叶子或者卖相不好的瓜果。这不正好,与其让大家把这些丢弃了,还不如让自己收拾了背回去给“阿缘”当口粮。
一次次的蔬菜瓜果被老徐运回家里,再看着“阿缘”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老徐嘴角都笑开了花。自己一个人日子过得清贫倒也没什么,“阿缘”跟着他,还好没有被饿着肚子。有“阿缘”陪着,自己这日子倒也是过得充实。
老徐日日夜夜忙着喂“阿缘”,每天出门一回家就赶紧去给“阿缘”做饭喂食,生怕饿着了。“阿缘”在老徐的精心喂养下,很快体重飙升,又一下子加重了四百来斤。
这时候,是2003年,也是一人一猪相互生活的第四年。
“阿缘”这两个字在外已经是响当当的名号了。稍微一打听,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这可是个好胃口的大胃猪呢,听说有好几个镇上做大生意的老板都跑去老徐家想买这头猪,那老徐呀,跟个天生的倔驴似的,硬是嘴皮子说破了天,他都不卖。”
老徐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不用同村附近的人劝他,他自己都明白,那些个大老板出的高价,好几个都是自己这一辈子卖菜,一辈子养猪可能都挣不来的钱。老徐看着钱,眼红啊,谁也不傻,都想要这钱。可一想到这些人是要用这钱来买走“阿缘”,想都不用想,老徐一口回绝了:““阿缘”它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它不是一般的猪,它就是我徐长金的娃!”周围邻居们听到这话,都纷纷觉得他怕是养猪养魔怔了,这还真的是猪当成他家里的孩子了。喂猪喂的真是连钱都不要了。这猪再怎么样吃喝喂养,它始终就是个牲口,牲口哪能陪伴人一辈子?
转眼间就到了2012年,“阿缘”已经陪伴着老徐过了12年了。此时的阿缘已经长到了一千两百多斤。这已经不单单是大胃口猪了。每天,村里子慕名而来看它的人络绎不绝。用村里人的话讲,就是老徐家那个门槛儿都被踏破了。
有了游客们买的各种各样的吃的,“阿缘”的零嘴也有了,既省了老徐一部分开销,又能让它吃上各种好吃的。一波波游客们的到来,大大地改善了“阿缘”的伙食。现在的“阿缘”可是老徐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了。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终于有出息了一样。老徐倍感欣慰。
散尽家财,人参续命只为救猪
好日子没多久,让老徐揪心的事儿就来了。“阿缘”再怎么能吃,毕竟始终是猪。跟着老徐一块儿生活了已经14年的它,已经称得上是高龄猪了。遵循大自然规律,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生老病死,猪也同样如此。“阿缘”病倒了。大家都明白,它是到了该结束生命的年纪了。一头活了十四年的高龄猪,再生一次病,怎么搞它也始终难活下来,这病会要了它的命!
可老徐就是不信。他这个老实人的倔驴脾气又上来了。“阿缘”当初就是因为生病被丢弃了才让自己给救回来的。人都会有生病的时候,猪也一样。当初我能救活它一次,现在一样可以救活第二次!
下定决心的老徐砸锅卖铁,四处找人借钱。他听说传闻中的老人参,人只要剩口气儿,都能给救活。于是他就想方设法,硬是给自家“阿缘”弄了一根。不管这只是传闻,还是偏方,老徐把它当成了救活“阿缘”的唯一希望.给它灌下人参后,老徐日夜守在“阿缘”身边祷告:“老天爷,你如果听见了的话,就求求你大发慈悲,让我的“阿缘”活下来吧。我舍不得它就这样离开我这个孤老头子。它可是我唯一的伴儿。”
许是老徐那砸锅卖铁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又或者是老人参真有那救命的奇效,又或者是“阿缘”看着日夜不停守在它身边不愿离开的老徐,让它有了求生的欲望。它的病一天天见好了!
这可是奇迹又一次降生在它身上了。老徐太开心了,他的“阿缘”又一次挺过来了,终于又能陪伴在他身边了。众人看着徐家发生的事也都在一旁暗自称奇。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阿缘”这病好过后,不仅没瘦,还反而胃口大增,一顿顿东西吃进肚儿后都长成了实打实的肉。要是猪都通人性的话,这可让村里其他猪都不好意思下嘴吃东西了。
“阿缘”的体重再一次刷新家猪的记录了。病好的它体重飙升到一千八百斤!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猪王了。这一下子,轰动了。就连电视台都跑来采访了。附近的媒体竞相报道这件事。“阿缘”成了家喻户晓的“人参猪王”。
老话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次“阿缘”的大病让老徐清楚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猪始终不是人,它可以活三五年,十年。但是终究它不会像老徐这样活几十年。最后终究是有一天,它会离开自己。只是老徐心里不愿接受这个认知,不愿去细想。他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就这样,四年一晃又过去了。
猪王去世成标本,人猪两分别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那天,老徐如同往日一般出门。他背着背篓,提着刀,打算去外面给“阿缘”装点猪食回来。却不知,这一出门,就再没能见到“阿缘”生前的最后一眼。
当他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回家时,“阿缘”正背对着他躺着。老徐以为它在睡觉,唤了一声:“阿缘。”谁知没有反应,再唤还是没有反应。老徐不敢相信,接连着唤了好几下,可他的“阿缘”连动都没动。这下,老徐知道他的“阿缘”是真的没了。
“阿缘,我的阿缘,你怎么都不等我回来,你怎么就不同我告别一声啊!”屋子里,老徐哭的稀里哗啦,泪流满面。周围的邻居们赶紧跑过来看。原来老徐家的猪,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徐守着猪,哭的难受,这让人看着都心疼。都知道“阿缘”这十几年来同老徐相依为命。老徐好不容易有个伴儿,当做自己孩子一样对待。如今走了,这换做旁人,谁能不跟被挖了心肝儿一样难受啊。
一时半会,众人看着老徐哭的难受,竟然都不知如何劝解。
“老哥啊,我徐长金求大家帮我个忙吧。”悲伤完过后的老徐对着众人开口祈求道,“我想帮我的“阿缘”打理好后事。我想好好的送它走。”“老徐啊,你说,你想大家怎么帮你弄,我们都帮你。”众人听着老徐的请求,都理解,一致愿意帮帮这个可怜人。
老徐打算给“阿缘”办理好后事,给它定做棺材,好好送它走。“阿缘”走的时候有一千八百多斤,身体长三米多。老徐亲自给它打理收拾干净了住的地方,又给“阿缘”洗的干干净净的澡。然后挑了黄道吉日,给它下葬。送葬这天,热闹非凡。几乎所有村里的人都到场了。大家都知道老徐要给“猪王”下葬,都跑来围观。
要给猪下葬这个事情,另一个人也听见了。下葬这天,他也来了。不过他不是来参加葬礼的,他是来求老徐一件事儿。
很快,馆里一切事情就安排好了。“阿缘”的标本被做好了,亮相那天,老徐被邀请去做嘉宾。馆里的工作人员当着老徐的面,亲自一步一步地将“阿缘”抬上馆正中心的台上。
被制成标本的“阿缘”一如生前,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阿缘”那两排牙齿整整齐齐地露出嘴来,看在老徐眼里,就像是在对着他笑。老徐满含热泪:“这是我的“阿缘”啊,一点没变。“阿缘”,你好好看看吧,从此以后,博物馆就是你的新家了。记得想我。我也会常常来看你的。”
“阿缘”在博物馆安了家,从此,老徐又是只有一个人了,但是他一点都不在孤独。他闲着的时候,就会来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博物馆的角落里,看着台上那神气凛然的“中华猪王”,老徐知道,它不仅仅是“猪王”,它还是他的“阿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