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看来,殡葬美容师是一个神秘的职业――他们帮助亡者有尊严地走好人世间的最后一步。在追悼会上,我们看到的是一张张安详的面孔,却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双巧手属于何人。
清明节前夕,记者探访了湖北省十堰市唯一一家农民工殡葬服务专业队:十堰市天堂乐葬礼服务公司。在太平间的“工作室”,今年37岁的天堂乐公司负责人任传伟神情镇定,打开殡仪专用箱,穿上一次性入殓服,戴上口罩和硅胶手套,开始为一位逝者整容化妆。
在大堂中央的冰棺里,老人保留着死者最原始的神情,毫无血色。任传伟和助手走到冰棺边,向后退了一步,对老人深深鞠了三个躬。消毒、清理、擦拭身体,一系列的基本清洁完成。任传伟拿出粉饼、腮红、口红和化妆笔,开始给老人化妆。每个动作都那么专注、严谨、温柔。他弯下腰,仔细地顺着老人的唇形涂口红,又抚了抚老人脸部松弛的皮肤,让遗容看起来更自然些。他轻声说:“我现在来剪指甲,给您打扮得漂漂亮亮好‘上路’。”
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渐渐泛起了红晕,老人仿佛睡着了一般安详……
用双手“吟唱”生命的挽歌
面对非正常死亡的人,任传伟也会用自己的巧手,赋予逝者最后的尊严。
细说起来,仅有初小文化的任传伟也不是做整容的科班出身,但他精湛的手艺得到了死者家属的一致认同。从事这一行业15年了,令任传伟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做的一具遗体模型!2012年10月,一施工车在十堰市郊外连人带车不慎坠入几十米深的河里,苦苦打捞半个月未见遗体,家属只好含泪放弃找寻。后来,悲痛欲绝的家属想为逝者开追悼会,却没遗体。经过多方打听,家属找到任传伟想请他做一个“假人”模型,让亲朋好友来送最后一程的时候,可以看到其生前的样子。
“家属找到我的时候,再三拜托一定要帮他们把假人模型做逼真。当时我感到压力很大!”就这样,为了满足家属的心愿,任传伟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在“工作室”照着失踪者生前的一张照片,一点点研究其模样,一点点地刻画。
三天后,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模型在任传伟的手中诞生了!“这个模型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面部是人造肉泥,又经过了整容化妆,工序非常繁琐。我根据家属提供的照片、身高、体重,反复琢磨,终于做出了这具假人模型。”虽然跟真人有些差距,但是当时他们家人来看的时候特别满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差别的。“他们一个劲地跟我说谢谢时,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任传伟深有感触地说。
苦涩童年,为生存捡破烂
任传伟曾经有着苦涩艰难的童年,为生存他四处捡破烂。小学毕业后,家里交不起学费,他被迫辍学……
1979年3月的一天,已有五六个月身孕的任传伟的母亲因小事和他父亲大吵一架。吵完架,父亲一气之下摔门走了。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个河南人,母亲把一岁多的任传伟交给自己的婆婆,就跟着那人走了。
几天后,任传伟的父亲回到家,发现妻子被人贩子带走后,四处寻找,但一直没有音讯。家里没有主妇,这父子俩的生活举步维艰。任传伟经常吃不上饭,衣服破了没人补。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只能穿着破烂的衣服、饿着肚皮去学校。
为了生存,他每天放学后提着一个肮脏的破蛇皮袋,四处捡破烂。小学毕业后,父亲再也拿不出钱给他交学费,任传伟被迫辍学。1993年,在熟人介绍下,刚满16岁的他在一家工厂找到份差事。每天的工作就是将大块大块的煤放在手推车里,推到锅炉房送进锅炉。
那时,他每天工作十小时,一个月180元,虽然工资低,但任传伟还是很高兴,因为他终于能养活自己了。锅炉房的工作是繁重的,手被磨破一次又一次,胳膊肿了又消、消了又肿,每天下班回家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先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有时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即便这样,他硬是咬着牙坚持了四年。
1995年春,任传伟的父亲病逝。偌大的房屋显得空荡凄凉,孤苦伶仃的他寻找母亲的念头更强烈了。可是,母亲究竟在哪儿呢?
1997年,他辞掉推煤的差事,到一个私营企业打工。由于他为人忠厚,做事踏实,脑子又灵活,老板很是喜欢。慢慢地,他学会了一些管理知识,老板不在时,他就帮着打理公司里的事。
“虽然在私营企业干得不错,但我觉得不能一辈子给别人打工啊,我想自己当老板。”任传伟说。
1998年5月,梦想着自己创业的他,看到市场猪肉价格节节攀升,就辞了私营企业的工作,回到农村的老家。
这时,任传伟带领一班人员,开始涉足寿衣、墓碑、乐队、餐饮、殡葬一条龙服务,成立了十堰市唯一一家农民工殡葬服务专业团队。与此同时,他以每头100元的价格,买来25头小猪,修了五间猪圈在家养猪。
1999年春,看着一头头肥猪,任传伟原以为就要告别贫穷的日子,不料一场猪瘟将他的致富梦彻底粉碎:25头大肥猪全部死光!“我辛苦大半年的劳动白搭了,3000多元积蓄也血本无归。”
养猪失败后,任传伟凭着自己的诚信,在一家饲料公司赊回饲料,卖起了猪饲料。不久,生猪价格逆转直下,养猪的人少了,饲料不好卖了,他的生意也被迫停下……
绵延的孝心,接回母亲“捡”回个爹
1999年春天,任传伟终于打听到了母亲的下落!忍不住对母亲的思念,任传伟去了河南。母亲一家四口挤在一间低矮的破房子里,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旧衣烂衫。
继父张学康见任传伟来了,热情地把他让进屋里,母亲拿出最好的食物给他吃,两个妹妹围着他问这问那,一股暖流传遍了任传伟的全身。任传伟的心被打动了,就在张学康给他夹菜的一瞬间,他决定把他们全家都接到十堰一起生活。
饭桌上,任传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妈,我想把你们全家都接过去一起住。今后你的丈夫就是我的爹,我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我给你们两位老人养老送终。”
母亲闻言泣不成声地说道:“孩子,你能原谅我们,我们就知足了。我们都老了,跟着你只会拖累你。”张学康更是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连连摆手。
在任传伟一再劝说下,母亲他们全家才同意到十堰和他一起生活。
接回母亲一家后,任传伟的生活一下子全被打乱了。尤其是在吃上,母亲一家一天三顿都吃面,而任传伟吃不惯,但他一直不说。有时候实在受不了,就瞒着母亲到外面吃顿米饭,回到家仍乐呵呵的。
后来,任传伟娶了媳妇,老人提议分开过,任传伟和妻子坚决不同意,他说:“母亲和我分别20年了,现在怎么能让我们再分开呢?”
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只要是父母想要的,任传伟都舍得给他们买。母亲的新衣服,继父的香烟,还有两个妹妹的零花钱,任传伟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有时候,他宁愿自己不吃不用,也要满足他们。
每到继父过生日的时候,任传伟总是召集家人,买好蛋糕,买好新衣,做一桌子好菜,有说有笑地簇拥在老人身边庆祝一番。
创业不顺,独辟蹊径涉足殡葬
2000年10月,任传伟接手别人转卖的一个花圈店,买来材料,开始摸索着做花圈。后来,他发现顾客除了在这儿买花圈外,还要到别的店里买香纸、鞭炮;2003年,除了卖花圈之外,他也附带着卖各种办丧事用的香纸之类的物品,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善于寻找商机的任传伟又发现,在十堰做墓碑的人很少,做出来的墓碑也不美观,于是想到了将做花圈和修墓碑联合起来做大。2003年7月,他开始到襄樊、武汉等地学习做墓碑,用照相机将看到的墓碑都拍下来,反复揣摩。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他就能单独为别人雕刻墓碑了。
在做墓碑时,精明的任传伟看到,办丧事的人家,往往要跑好几个地方买花圈,请人做墓碑,办丧宴,很麻烦。他想到自己何不组建一个能帮人办丧事的团队!他又马不停蹄地到武汉学习殡葬服务公司的服务项目,随后组建了自己的餐饮队和殡葬队。
2008年,任传伟正式组建成立十堰市天堂乐葬礼服务有限公司。至今已帮助转移困难下岗职工、残疾人八十余人就业,其中常年固定用工三十余人。公司业务发展到十堰市区和各县市,襄樊和老河口的一些地方办丧事也会找到他。
面对死亡,他更爱生命
面对千奇百怪的死者,嗅着防腐剂的味道,起初任传伟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亲戚、朋友的不理解,更令他难过。一次,他参加亲戚的婚宴,与客人热情握手。当客人得知他经常给死人化妆,赶紧跑到卫生间洗手。面对如此难堪,任传伟心里很不是滋味。此后,与外人见面后,他再也不敢主动与人握手或介绍自己的工作。
但是经历了15年的发展,任传伟心中多了一份对生命的敬畏。听见很多痛失亲人的丧户的悲号,看见过很多家庭的无奈,作为一个替他人操办身后事的人,能尽心尽责为出丧家庭办好事情或者减免困难家庭的费用,以减少悲伤程度是任传伟最大的心愿。有时碰到死者家里情况比较差的,他还会拿出自己的钱来慰问家属。
2013年3月14日凌晨1时许,在十堰城区西城路柏林镇路段,一辆货车撞断电线杆逃逸引发连环车祸,后面的面包车撞上电线杆,之后的无牌大货车又撞上面包车,造成面包车上两人当场死亡。
漆黑深夜,两名外地司乘人员不幸遇难。交警勘察完毕现场,面对无人认领的遇难者遗体,任传伟迅速垫资派车将遗体运送到太平间。
车轮无情,人间有情。2012年春节前的一天,十堰郊外发生一起特大道路交通事故,致五人当场死亡。得到交警部门通知后,任传伟带领员工赶赴事发地。在惨不忍睹的现场,他与员工弯着腰钻进肇事车辆下,费尽周折才将面目全非的遇难者拖出,送到太平间。事故发生后,有关部门立即启动特大道路交通事故处理预案,一边赶赴现场处置工作,一边对遇难者家属进行慰问。
这时,悲痛欲绝的家属邀来五十多人聚集在太平间外,不由分说地团团围住任传伟,逼他打开停尸房的铁门,准备抬尸闹事。
未见公安出具的尸体处理通知书不能拉走尸体,任传伟知道自己此时责任重大,家属一旦抢走尸体,后果不堪设想。他用身体死死堵住停尸房的铁门,直到被雨点般的拳头打倒在地,也没有交出铁门钥匙。被打伤后,任传伟住院一周,到了正月初三才勉强肿着脸出院。
虽然受了莫大的委屈,但他后来还是派车按要求协助这些家属将五具遗体送到各自家中。任传伟认为,很多死者家属大都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苦中,应伸出援助之手,让死者顺顺利利地走完最后的人生。
【关键词】晚期临终病人心理特征非语言沟通护理
晚期临终病人得到的优质护理促使病人满足而安祥的离开人世,是我们医护工作者的义务。本世纪护理科学的发展和人们健康需求的提高是对护士素质提出了严峻的挑战。而护士素质的高低取决于她的艺术表达,扮演好人际沟通和非语言沟通。
1晚期临终病人心理特征和护理
1.1晚期临终病人心理特征
大多数晚期临终病人的心理特征可分为以下五期:
1.1.1否认期肿瘤病人在被告知自已患上癌症,即将离开人世时,不能接受现实,通常采用否认机制来应对这一信息所引起的惊恐。这时病人表现为焦虑和忧郁。
1.1.2愤怒期当病人意识到死亡不可避免时,常常表现出愤怒,愤怒可指向周围环境和所有人,包括医护人员。
1.1.3服从、讨价还价期处于极度痛苦中的晚期病人,为减轻疼痛、痛苦、延长生命,常表现为一个服从医疗的“好病人”,要求任何检查,寄希望以此来换取痛苦暂时解除。
1.1.4抑郁期当疗效不满意,病情不断恶化,继而情绪沮丧,对事物淡漠,心灰意冷,需要亲人在身旁,以免孤独地离开人世。病人表现为焦虑、恐惧、悲观、失望、消极抵抗的心理。
1.1.5接受期病人从恐惧、焦虑不安中解脱出来,以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现实。此期受病人个人修养,文化程度的影响,是我们医护人员对临终病人护理的最高理想。
1.2晚期临终病人的护理
根据晚期临终病人所表现出来不同心理和生理状态,我们采取以下措施:
1.2.1心理护理
1.2.2生活护理
护理人员要以“病人为中心”尽可能使病人处于舒适状态,帮助解决好病人的饮食、睡眠、排泄及安全等方面的问题。临终病人消化吸收能力大多明显降低,应给予高热量,高蛋白,高维生素的流质饮食,最好符合病人的口味,同时保持食物色、香、味俱全,以增强病人的食欲。多进食蔬菜和水果,不能进食的患者给予鼻饲或者静脉营养,保证机体能量的供给。要求护理人员操作熟练,多方面满足病人的需要,以增加战胜疾病的信心。
1.2.4与家属的配合护理
临终病人都希望有亲人留在身边,使心理上得到安慰,以消除心理的恐惧。因此,家属配合护理给予劝说和疏导,使其配合治疗,鼓励他们与患者一起战胜心理危机。临终病人的死亡,使得家属措手不及,完全无任何心理准备,难以接受失去亲人的现实,对家属来说是悲伤的高峰。护士对待临终病人家属要严肃认真,态度真诚,说话得体,感同身受。像掌握与病人的沟通技巧一样,学习掌握对死者家属的抚慰知识和技巧,非语言性沟通此时很适用,如拍拍肩以示安慰.护士主动帮助病人家属处理死者善后,从而尽量减轻家属的负担和悲痛,帮助他们早日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解脱出来。
2临终病人与职业化护理
2.1人性化护理
良好的医德是实施心理生理护理的保证,了解临终病人的心理状况,让临终病人了解不良情绪对其不正常的心理因素得到更多的社会人性化支持。护士的情绪特别是面部表情,行为举止以及思想情感在面部的集中体现,对晚期临终病人及家属有直接的感染作用。对晚期临终病人的护理应做到:言谈话语、举止表情一切从临终病人的实际需要出发,了解病人临终前的愿望,帮助解决急需解决的要求,消除不适心理,满足生活需要以及情感需要,用亲人般的服务做好临床护理,使其在短暂的人生弥留之际得到更多的关爱,使其在有限的人生路上、在短暂的抢救中,得到更多的人性化的护理。关爱生命健康,提高护理质量。
2.2安静舒适环境提供
为临终病人提供一个舒适、安全、优美、令人愉快的人文氛围,不仅是提高护士本身的修养,也是影响病人及家属使其改变悲观焦虑,积极配合治疗因素,有信心战胜疾病。
尽管临终病人极度垂危,且生命是短暂存在的,但仍然需要得到尊重、理解和交流,需要得到人间的温暖。整洁安静的环境是临终病人精神的需要。舒适整洁的卧位、和谐优美的环境,体现了对临终病人的尊重,心灵的安慰,并减轻对死亡的恐惧。
2.3家属亲友的陪伴和守候与护理
临终病人多具有需要家属陪伴的心理,渴望见到亲人,希望得到亲人的安慰和守候。同样家属也有为临终亲属尽义务的心理需要,哪怕为他们做一点点事,哪怕说一句安慰的话、看一眼容貌,摸一摸手和头,都可以缓解焦虑和不安,希望不留遗憾。护理人员要格外理解临终病人的需求和家属的心情,安排他们相见和守候,倾听家属内心的忧伤,安慰家属或亲友在承受悲痛和精神打击时,要节哀,要注意保重身体。接受家属的询问时,不计较语气和态度。用优良的专业素质和心理素质,对临终病人的关怀和周到的护理服务,感动家属、安慰亲友,支持他们克服眼前的危机,在悲痛中得到安慰。
2.4综合护理
二、临终关怀的哲学渗透
生与死是亿万年来自然界亘古不变的演化规律,也是哲学永恒的主题。临终关怀不能仅仅驻足于医药技术上的临终关怀,还应该注重哲学关怀的应用以及对临终患者精神上、心灵上的安顿,同时通过借用哲学、自然等规律进行疏导,使临终患者的家属能尽快从悲恸中走出来,早日放下和看开。
1、哲学疏导
2、生死哲学与死亡教育
在我们当代的教育体制下,在我们所受到的教育当中,除了“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之外,很少有关于死亡的教育,更缺少关于死亡哲学思考方面的教育。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谈论“死”的话题是很不吉利的,因此多数人都较为忌讳。我们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教会了我们如何做人、如何学习、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和立足,但惟独没有教会我们如何去面对死亡,如何去面对自己或者亲人、朋友的临终过程。这样很容易导致我们面对死亡时不知所措,精神和心理全盘崩溃。其实,死亡教育实际上是某种意义上的疫苗,当人们真正面对死亡时,接种了疫苗的人才会有更好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死亡,才能更淡然、冷静地渡过。海德格尔曾经提出过“向死存在”的概念,他认为应该从死亡的不可避免性求得生存的意义,从死亡的不可避免性求得对死亡的超然态度。在中国推广临终关怀,首先需要人们在思想上进行一场革命,打破对谈及死亡的忌讳,需要在全社会普及死亡教育,开展死亡课,改变传统的死亡观念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使人们在面对未知的死亡来临前可以做好心理上、思想上的准备。
三、与临终关怀
宗教对人之肉体死亡的界定首先都认同非宗教性的医学对于死亡的定义,佛教、基督教等皆如此。但宗教在肯定人有肉体死亡的同时,也认为人还有“不死”的宗教性的生命存在,即认为人在今生及今生之后都有宗教性的生命。宗教对死亡的定义和界定,在临终关怀中具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医学意义。宗教的临终法事可看作是宗教意义上的临终关怀形式,它可以参与并促进医学临终关怀活动。宗教所提倡和实践的博爱、慈悲精神与临终关怀的目标和宗旨是相契合的。它可以让临终患者和患者亲属从自己所信仰的宗教中获得精神上、信仰上的慰藉,获得从痛苦中解脱的智慧。
1、佛教
2、基督教
3、其他(羌族)
对患者的关怀和救护,羌族人一般采取如下程序:生病-占卜病因-法事救助-医疗救治-法事定临终-临终仪式-宣告死亡-丧葬仪式。释比占卜是羌族人临终关怀行为的依据和指南,它可以对临终者产生心理平复功效,这种功效来自羌族人民的精神活动,特别是心理暗示,最根本的是羌人的。释比占卜后,临终者相信自己从神灵那里获得了护佑和愈病的力量,甚至坚信病邪魔怪已经被驱除体外,从而调动患者体内的积极因素,让患者更好地面对疾病以及临终过程。
四、我国开展临终关怀的影响因素
五、结语
中图分类号:J602文献标识码:A
一、晋城市丧葬习俗略观
晋城市(古称:泽州、凤台)位于山西省东南部、太行山南麓的一个山间盆地,自古就有较为繁缛的丧葬习俗,《凤台县志》载:“丧礼俗尚奢糜,又多泥阴阳之说,淹柩不葬。自含敛以至下窆,品物c灵、穷极华炫,民间初丧鼓吹延至六七日不绝声,积习难反。陶知州自悦依绅庶名分次第酌定丧仪期限,葬埋俗尚少减。”[ZW(DY]参见《凤台县志》,乾隆四十八年本,山西省晋城市人民政府翻印,1983年版,卷三。]从《凤台县志》对晋城市民间丧葬习俗的记载,可以看出晋城市对丧葬礼仪的重视由来以久,且当时被称为“鼓吹”的民间音乐在丧葬仪式中已是重要的一项内容。
“丧葬仪式音乐作为生存在信仰体系中的仪式音乐,蕴含着仪式背后丰富的文化价值观。”[ZW(DY]参见陈华文《丧葬史》,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在晋城市民间丧葬被视为最重视的一种人生礼仪,而八音会这种民间吹打乐则是丧葬仪式音乐的基本形式,葬礼中大部分仪式活动都是在八音会的导引下进行,丧葬仪式中的八音会音乐活动所蕴涵的音乐文化价值也因而显得具有特殊的研究意义。
二、丧葬仪式中的八音会――田野描述
李桂香老人1917年5月生,2006年12月16日去世,享年89岁,无任何职业及社会工作,是一个传统的全职家庭主妇。老人生有三男儿女,有孙男10人、孙女11人,重孙男3人、重孙女2人,子肆较多颇受家族后辈敬重。老人寿终正寝,其丧葬仪式在当地称为:“喜丧”,故而程式尤为隆重而庄严。
三、丧葬仪式中的八音会功用
“仪式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的意义:(1)作为动物进化过程中的组成部分;(2)作为限定性的、有边界范围的社会关系组合形式的结构框架;(3)作为象征符号和社会价值的话语系统;(4)作为表演行为和过程的活动程序;(5)作为人类社会实践的经历和经验表述。”[注:参见闵学勤《仪式的实践理性与文化理性――对瓯镇寿礼仪式的人类学考察》一文,《广西民族研究》,2004年第4期,第27页。]丧葬仪式的社会、文化意义同样体现在上述几个方面,在仪式活动所构筑的话语体系及文化场景中,表述着人们对生死、礼仪、伦理、宗族等问题的特定认识和独特表述。“在仪式的整个过程中,表演活动和场景、实物都是表达或表现意义的手段。一个仪式,就是一个充满意义的世界,一个用感性手段作为意义符号的象征体系。”[注:参见薛艺兵《仪式音乐的符号特征》一文,《中国音乐学》,2003年第2期,第5页。]
在现代化的都市中,古老的孝礼习俗、繁缛的丧葬礼仪、传统的鼓乐喧阗在表面上都仿佛与时代格格不入,但究其实质而言,丧葬仪式及其音乐之所以能具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与其在社会文化中发挥的功用密不可分。诚然,任何音乐文化都有相应的功用,这一点不言而喻,但对仪式音乐而言,其社会功用则更加鲜明、突出。八音会在丧葬仪式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八音会参加的丧葬仪式在当地几乎不存在。从出殡仪式正式举行之时,几乎所有的仪式活动都有八音会的参与。当然,在丧葬仪式的多数祭仪中,八音会还是作为仪式活动的副属品,起到为丧葬仪式做音乐伴奏的作用。
除了作为丧葬仪式的衍生艺术在音乐形式上受到限制和规约之外,八音会在丧葬仪式中发挥着更多积极的、必要的作用,总体看来可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人神皆娱的审美对象
在丧葬仪式中八音会首先作为最有利的工具被用于人、神及阴、阳的互通。当人们需要与未知的世界与他们所谓的神沟通时,他们常常会使用音乐语言进行表达,希望通过音乐祈乐神明实现对未来的无限寄托和向往。八音会的【朝天子】【迎仙阁】【青天歌】等丧葬仪式专用曲牌,及《祭灵听经》《八郎探母》《设灵堂》等上党梆子折子戏的演出,即体现出对亡魂的祭奠与敬畏之意。人们显然意在通过这些人文意味浓厚的音乐娱乐神灵、安抚亡魂,其娱神之功用与意图昭然若揭。
2、丧葬仪式的音声符号
丧葬仪式中八音会的功用还在于,为丧葬仪式作音乐伴奏,渲染情绪、传导信息。从音乐的发展史上看,音乐确实是人们表达情绪的一个重要手段,而且有了音乐的宣告许多重要的活动才显得更加意义重大。民间音乐更是这样,人们很少单纯从娱乐的目的出发演奏音乐,所以,只要听见八音会的锣鼓喧闹当地人就会直觉地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进一步,从潜意识中已形成的音乐记忆来判断出,原来是有人去世了。在当地葬礼中没有八音会的参与,让亡者悄无声息地走向另一个世界,被视为对死者的极大不敬和不孝,是社会伦理所无法容忍的劣行。
基于上述原因和条件,八音会的音乐已经成为丧葬仪式中不可缺少的一项要素,成为一种特定的丧葬仪式音声符号,并通过无数次地演绎和强化与丧葬仪式融为一体。
3、丧葬仪式的行为符号
“就如人类学在异文化中挖掘理性,最终发现土著也能思考一样,在现代人精心筹备的一场仪式中,理性随处可见。”[ZW(DY]参见闵学勤《仪式的实践理性与文化理性――对瓯镇寿礼仪式的人类学考察》,一文,《广西民族研究》,2004年第4期,第29页。]在晋城市民间的丧葬仪式中,各种代表丧葬信息的行为符号随处可见,如:以黑、白、蓝三色为主要色调的灵棚、孝子的孝服、贴于丧葬主人家门口的蓝色对联、花圈及纸扎的各种祭品、亲友家属富有程式性的哭丧声……,都是在人们对传统丧葬仪式形成的深厚文化记忆基础上的理。
“丧堂死亡的压力是巨大的,而生命原始的活力也是巨大的。从击节动声的一唱三叹,到酣畅淋漓的舞步雄姿,都显示了生命战胜死亡的必胜信心。生与死,静与动,虚与实,阴与阳、红与白,悲与欢、理想与现实、哭声与歌声无不显示了丧葬结构力学的动态平衡。”[ZW(DY]参见齐柏平《土家族丧葬仪式音乐的模式研究》一文,《黄钟》,2006年第3期,第92页。]各种行为符号在丧葬仪式的动态平衡中,都井然有序地发挥着其结构作用,其间八音会也成为丧葬仪式中的重要行为符号。在各项重要的葬礼环节如:移材、迎供、转祭、起灵中,八音会无可替代地成为仪式活动的引领者,她昭示着仪式的起、承、转、接,用演奏的行为与形式,填充着丧葬仪式中的行为缺失,协调着丧葬仪式的结构平衡。
4、社会秩序的构建工具
“一般来说,仪式中的音乐行为――无论是使音乐声音得以产生的身体行为(如歌唱、演奏)、音乐表演者和非表演者的社会行为(如仪式角色分配、曲目选抒、表演与赏听、音乐禁忌等),或是用来表述音乐的语言行为(如音乐术语、音乐评价等),都是在文化惯制规约下、在特定观念意向指导下发生的指向,行为的‘指向’中即已包含着行为的‘意义’。”[ZW(DY]参见薛艺兵《仪式音乐的符号特征》一文,《中国音乐学》,2003年第2期,第13页。]丧葬仪式中的八音会所具有的音乐符号、行为符号及其中意含的文化寓意,同样是在社会文化统领和指引下生发而成。从这个层面来看,丧葬仪式中的八音会又成为人们构建社会秩序的一种特殊工具和表达社会观念的一种特定手段。
两个褐色的皮箱拉开了我们回乡的路程。咕噜、咕噜,尾巴似的轮声跟随身后,它暗示一段流浪的开始或结束。意犹未尽的黄玉兰还剩下一丝尾声,几片微卷细长的花瓣恰好落到箱面,仿佛枕上了一张温床。这是一次出逃还是一次回归?我无法准确地定义,十几年来的漂泊生涯就这样被皮箱拖来拖去,梦想、激情以及灵魂深处的坚守,几近七零八落、奄奄一息了。但我深信,故乡仍在原地,等我姗姗来迟的脚步。
路上颠簸了八个多小时,客车抛出一声长叹,将疲倦不堪的我们放下来,交给家乡圩镇十一点的夜晚。几盏昏黄的灯光麻木地照着陈旧、灰暗的彩色招牌,街道冷清、空旷,像潮汛前某个撤离的场景。四五个摩的司机挤过来,争先恐后,因行李多,我们选了辆敞篷的三轮车。八里多的山路,三轮车一会儿爬坡,一会儿俯冲,晃得晕乎乎的妻儿紧拽着我手臂,仿佛一撒手就被稳定和安全感远离了。那些高耸的山峰分列两排,被人点了穴位般绵延过去,三轮车碾过它们迷蒙的影子,惊起山风一阵阵悠长的悲鸣,仿若哀恸。一粒粒微尘在车灯的光线里飞舞着,弥漫着,悄无声息,恍惚间我看见了自己浮游的命运,如尘埃一样卑微的命运,希望被寄托在等待上,偶然的一束光打过来,便受宠若惊地、用力地舞动起生命的羽翼。
车子爬上了山巅的坳口,眼前便豁然开朗了。一座山的阻拦,在村民的智慧和力量面前,像上了案板捆绑结实待屠的羔羊,根本无法反抗。它腰身被截断,大风藉此凶猛地灌来,我们的衣襟、头发和情绪,随风飘舞起来。左拐,道路开始俯冲而下,哗哗的溪水声和香气四溢的稻田扑面而来,鼻尖上仿佛嗅到了故土的芬芳,质朴、亲切,沁入心脾。那些沉潜于时光隧道的往事,恍若打了个挺幡然醒来,一幕幕掠过眼前。这些年从故乡到异乡,或从异乡到故乡,我像一尾不甘心被搁浅、被圈养的鱼,日复一日储蓄着向上游动的力量,而关于宿命的行程一直无法预知或解读出来。犬吠声此起彼伏,乡村的夜被撞击得更加空旷、寂然。村民习惯了早醒早睡,隐藏在山上、树丛里的夜虫却没睡着,唧唧、唧唧地叫着,这些叫声我是非常熟悉的,像熟悉自己身上每个成长的秘密。每经过一户人家,我都可以清楚地触摸到他们的音容笑貌,扮演某帧记忆的主角或配角。回乡前,我曾盘算过如何不动声色地潜入村庄,如何避开他们的目光和闲话,几天后,再不动声色地返城,像一枚扔进海底的哑炮,连气泡都不会冒出。但,此时却有些念想,甚至幻想能回到从前,在缕缕的茶香萦绕中唏嘘过往。
当三轮车“突突突”停靠在大山怀里的楼房前,才算完成了异乡与家的交接。
一边温习故土气息,一边感受着亲情的浓郁,心中坚硬的部分开始柔软起来,仿佛一块被城市冷冻成型的冰,在故土上化成了柔润的清水;又仿佛憩息到一片温润而广阔的空地,上面飘荡着迷人的花香,白云,以及悦耳的鸟语。
二、夜凉如水
家,总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踏实感。交谈中亲切、熟悉的方言,餐桌上美味可口的饭菜,都给人一份恬淡和安适之感。最舒坦的事莫过于睡眠,没有任何压力,也没有烦躁和敏感的侵扰,闹钟在这里是多余的。躺在母亲新洗的床单上,一股清爽和舒适顿时从身体里蔓延开来,萦绕到脑门之上轻柔地笼罩着,像祥云一般。
山上的夜虫比赛似的叫着,我披衣而起来到门前草坪上。如水的月光流泻下来,景物都穿上了银装。远看,细枝末节相交叉的树枝静立于月光下,纹丝不动,宛如一尊尊雕像伫立在时光中。走近去看,被晚风一逗弄,披光的叶片偶尔翻起了侧影。这调皮的背光处似乎不甘心被阴暗覆盖,一有机会就晃荡出来和月亮嬉笑一番,而后,又赶紧隐匿了身子。山上天然生长的松树和种植在房下路旁的杉树,都是乡村极为重要的生活成本,桌子、凳子、床、门板、柱梁、建楼用的角板、做饭菜时的柴木,都可以找到它们被拆卸的身躯。时隐时现的溪水,从一块块稻田中弯弯曲曲地穿过,潺潺流淌着,你分不清是哪个转弯或跌宕奏出的音符。听着熟悉的旋律,我仿佛看到了童年。年少时,我对汩汩流向山脚而后隐没的溪水充满了好奇,每次心血来潮地跑到山那边去追寻,却一次次失望而回――蜿蜒绕过重峦叠嶂的溪水根本没有尽头,童年,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房屋,是我长期以来内心深处的一道暗伤。眼前居住的这一层楼,墙身着泥沙和红砖,水纹流过处,长出了一片片青苔。这可是老天的杰作,每下一场雨,苔痕便加长、加厚一些,像喂养长大的一条条蚯蚓,我们只能默认着这些馈赠。当然,我已不敢道出楼房的年纪了,从建成到现在,我们未曾给它添加一件可以防寒或御暑的衣裳,体无遮掩,任凭时光的手蹂躏它的肌肤、血脉。它已不复崭新和年轻,彷如一个人的生命,暮气沉沉终将替代蓬勃的青春与朝气,不可避免。下午爸的叹息一声,打断了我久久站立楼前的思绪。他说再不装修,这层楼估计就成为危房了,你在外面争气一点,钱不够,就借一点吧!如今藉着这淡淡缕缕的月光,我又触摸到一九九七年的伤痛……
那一年,历经半个多世纪风吹雨打的老屋如释重负地放倒了一半身躯,父亲的脚被屋梁砸伤,红,肿大,触目惊心。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我们并非老屋真正的主人,只有岁月才有资格和能力支配它生命的长度与宽度。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得以暂宿一邻居家中。寄人篱下终究不是办法,四个多月后,父亲寻了村尾一块山地,用土砖垒起四间茅草房,两间住人,另两间分别养着几头猪、一头牛,我和哥则宿于旁边一间废弃的瓦房里。一九九八年的春节,一家六口人在拥挤、困窘中度过了。这样过了四、五年,直到外出谋生的哥不幸被电焊灼伤眼睛,四处寻医治了一两年,倔强的父亲终于咬紧牙关借钱建起了这层像样点的楼房,以红砖、水泥、钢筋为原材料。那几年是不堪回首的,我们几兄妹被命运之手拨弄得举步维艰,没有一个令双亲省心的。现在,日子渐渐充实了,哥嫂育有一儿一女,大妹出嫁了,小妹因病耽误了婚事,我也成家并生了小孩,生活的压力有增无减。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倒下去的那栋老屋,却常常在我的记忆中站立起来。
月下的大山一座连着一座,线条把它们勾勒成一幅朦胧、静态的画卷。城市的夜是绚丽、狂欢、不眠的,甚至是歇斯底里的,而清凉如水的乡村之夜有别样的美妙和感慨――这是我一个人的乡村之夜!
三、一边构建,一边瓦解
我猛然惊觉,城市发展的气息早已沾染到乡村之上,故乡正悄然切换着模样。毫无避讳地说,我不清楚跟我一样漂泊在外的村民究竟做些什么生意,什么行当,发达似乎是一夜之间一蹴而就的事,与原地踏步的我一下子拉开了差距。差距无处不在,它往往能考验一个人内心的承受能力和强大程度,可惜,我的自尊心经不起考验,被村民的对比声一寸寸瓦解。与其伤口被他们撒盐,不如蛰伏家中,让清静和安逸给自己做个屏保。
双亲见我整日落落寡欢不愿出去散心,就有些担忧。敏感的他们似乎看透了我的内心,知道我在顾虑什么和畏惧什么,可又不忍心捅破那层纸。知子莫若父,一天午饭时,父亲呷了口白酒自言自语地说,这几年村里变化大,你一个大人成天待家里,会憋出病来的,出去走走吧。母亲正喂着钦儿吃饭,深陷的眼窝里欲言又止的样子写满了无数的期待、爱意。扒了几口饭,我暗暗对自己说,勇敢点,走出去,走出去就意味着战胜了自己。
在我个人的字典里,青山绿水是属于乡村的,无喧嚣,熙来攘往的街道也不存在,宿于山腰,开门即可见山。无所事事的清晨,搬张凳子,目光随阳光的脚步缓缓移动是一种享受;傍晚,独坐草坪望断空中袅袅升腾的炊烟,至暮色四合、家禽归栖才把思绪收拢了,简单而美好。如此舒适的日子曾随我踏进青春的入口,写下一段岁月静好的影象。而今,小心翼翼地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村道上,故乡的印象正一寸寸还原,还原。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整个村庄空荡荡的,给人一种扑空的感觉。偶见一两个年老的熟人,目无表情地点下头,或招呼几声后又各顾其事。我按着自己的丧气,不让它们流露出来。来到村庄的集聚地,我的呼吸变得格外急促、强烈。
一幢幢盛气凌人的楼房耸立于山脚、路边、水田上,被金色闪亮的阳光一照射,更显耀眼、挺拔。朱红色的琉璃瓦,锃亮锃亮的铝合金装备,雪白得刺眼的瓷块,饱满、霸气的楼牌名……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新鲜玩意,看上去并不比城里的高楼大厦逊色多少。高大、豪华、气派的楼房,好像一张张巨型的魔掌直插苍穹,富有力量和气魄,站在它们的身下,更衬托出我身体的渺小,微不足道。我想,假如它们当中的任何一栋扑倒下来,都足以令我粉身碎骨,匿于尘土之中。走在盛气凌人的楼下,仿佛被一块又大又黑的帆布盖住了鼻孔,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光亮越来越少,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
理想是块掩体,虚荣常扮演先锋的角色。命运却是一张美丽而牢固的网,困在里面的我,卯足了劲左冲右突却无济于事,网,牢不可破。自欺欺人的话说了太多之后,残酷的现实让我学会了沉默、凝眸和独自疗伤。在高楼大厦的映衬下,我仿佛看见了远在城里的栖身之所。那是一间逼仄、阴暗、潮湿的出租房,每一寸肌肤都被时光吸去了光泽与韶华,剩余的光阴已经屈指可数。陷在民办学校沼泽里的我,像一条束手就擒的鱼,始终无法跳跃而出,往纵深处游,游向自由和宽阔。在城市,我没有一寸土地,更没有一平方米的房舍,它发展的速度令我望尘莫及;在故乡,我又被它蜕变的速度所超越,甚至把我远远甩到了身后。一位大婶见我茫然的样子,告诉我,这些生意场上干得风生水起的人,都是上学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业半途而废的家伙哩,狗仔,傻勇,灿古,等等。一边仰望着他们的楼房,一边在心底默念着那些熟悉的绰号,一丝丝苦涩就蔓延到了心里,瞬间扩散出去,直到浸透全身。越来越多的高楼把农田侵占了,可以用来耕种的土地日益减少。故乡,渐渐陌生的故乡,你是否一去不复返了呢?
小汽车,往往是一个人身份、地位的象征,它流动、张扬、惹眼,跟房产证的隐秘和房子的固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回家路上,几辆高档的轿车从我身后呼啸而来又绝尘而去,嘀、嘀、嘀――,叫声划破长空,喇叭按出了神气,也按出了不耐烦、高调的气场。我快速地闪在路边,我知道得罪不起,唯恐避之不及。汽车的档次不低,外壳鲜亮高雅,按理说在农村是极为少见的。车轮卷起的细尘朝空中弥漫开去,一下子迷蒙了我前行的路向。停下脚步的我,用手臂挡在鼻孔前,本能地拒绝尘土入侵鼻孔或者呼吸管道。阳光下,这些飞舞的小沙尘升到了一个高度,又像瀑布般四散飘落下去,有的落在路面,有的飘向路旁的菜园里,没有一丝挣扎的声响,它们跌下去重回大地怀抱的样子,多像我平凡而卑怯的命运。细尘飞扬之时,还滚出一股股乌黑的浓烟,它们迅速成长和扩散开来,被风一吹,逐渐消逝于半空中,像某个作恶多端狞笑着逃走的妖怪。面对这些霸道的灰尘和尾气,我只能小心谨慎地让着,待尘埃落定之后,才重新上路。
复制着城市模板的故乡,在构建的同时,也在瓦解着自身的模样。耳畔响起一种声音,这声音决绝、支离破碎,有一个呼声却在我心头响起――那么强烈,那么悲怆。
触摸过往,仿佛触摸在自己最敏感的腹肌上,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却从指尖传向心房。望着墙上多年前写的几个大字,旧时光的气息又飘到了鼻尖。宣纸已蜡黄,乌黑的斑迹一点点粘染在上面,边角处微卷,像一片抽干水分的叶子。斑驳的桌下,一摞摞书籍落满了灰尘,手指往上一抹,一条灰白的痕迹形如父亲犁过的田地,裸现出细长的沟壑。
突然,路上传来了一阵喧闹,细听,锣鼓声声,哀鸣沉沉,吵醒了下午四点时分的冷静。出门坪,只见劈里啪啦炸开花的纸炮声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束束挽联,细竹挂着黑布,黑布上写有“千古”“悲恸”之类的宋体粉笔字,由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们擎着,一步步向前。队伍中间,是头扎白巾的死者家属,他们紧跟棺木缓缓前行,隐约传来无法抑制的细碎的啜泣声。走在最后的自然是观看者,他们多半已经上了年纪,弓着虾米般的身子,佝偻着腰,走路时两条手臂弯曲着,一晃一晃的。他们一定是死者生前的玩伴、朋友,现在送其最后一程。我想起了去世几年的大伯,也想起了病殁十几年的堂嫂。天国那边的生活还好吗?还有烦恼、贫穷和病痛无休止般的折磨吗?死和往事都无法修改,像已经上交的错误答卷。
风烛残年中挣扎的外婆,用一根棍子支撑起走路的摇摆和岁月的残忍。她张口说话,出里面空荡荡的牙床,双唇朝里陷进去,似乎吞噬了数不清的风霜和雨露。她耳背,常常听不清我们的话语,可她特别记得我老婆的名字,令芳激动不已。我蹲下去抱紧儿子,不停地教他喊“阿太”(客家话,意为太外婆)。外婆笑起来的样子跟孩子似的,真诚,可爱,像一块石子推开的涟漪。外公的遗照挂于一房中,黑框,白底,看上去有些肃穆。喜欢一个人静静待着的外婆,看了几十年的景物依然没有看厌,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腐蚀斑斑的家具,苔藓爬满的屋檐,以及青苔显露的天井,每一处都氤氲出远去而熟悉的时光。有时候,外婆的目光转移到外公的遗像上,似乎所有的记忆都凝聚在上面又一一铺展开去,如宣纸上滴下一滴墨水,迅速晕开。外公跨鹤西去的那一年我读初三,正如火如荼地迎备中考,入土那天我居然没回去,结果愧疚和遗憾,就跟随了我近二十年。
五、挥别故乡
春节是一个终点,又是一个起点。年头从端点出发,年尾又回到端点,故乡的家就像打工一族暂时宿居的旅馆,父母便是招待来宾的侍从,忙碌了整个春节后又把心安理得的儿女们送上旅程,年复一年、循环往复。往年,我也是在春节返乡的,春节的故乡给我留下过很多美好、难忘的片段。如今,一种微妙的心理改变着我的回乡计划,就像刻意躲开一条龇牙咧嘴的毒蛇,与春节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载满了双亲春风化雨般嘱托的客车,穿越家乡的重峦叠嶂,一路颠簸起伏、哼哼唧唧地开往高楼林立的城市。沿途的村落,早起的村民让炊烟从房顶上升腾起来,像瓶口释放出所罗门囚禁的不羁魔鬼。坐在客车的最尾端,左边是妻子和孩子,右臂靠窗户,玻璃微启,微凉的山风顽皮地钻进来,粗鲁地梳理着我内心深处的卑怯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