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恭贺新禧,迟来一组新年贺图,祝大家钱兔似锦、大展宏兔、兔步青云、兔来运转!
捏造第一名(自封的)最后没忍住又搞笑了
无限六十三年,成仙
图由城阙老师绘制。讲述的大概是灵幻新隆答应在弟子的成年日上以身作礼,结果因为各种缘由违约逃跑的故事。
至于故事的主题当然是8000+的受罚过程,尽情期待。
想要去探索,想要去冒险,想成为特别的人
不愿意的时候,就算是逃跑也没关系
“离别前的吻”
请大家吃点好的(并不
画完之后总感觉自己画的牢典脾气也太好了吧,,(感觉典蝉好的都是墙纸(什
就算知道冬蝉在干什么也只是警告但是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惩罚牢典你也太宠了叭(ooc预警(?
不过马上就要到故事的尾声了呢,,^^
(竖向阅读,左到右,第三页开始左右两条线同时进行)
“绝对是因为它卖萌我才心软的,,”
悄悄互相在意的xql,,庄园主疑似cp头子(不
微量油画,园医
由于uu小小的私心引发的,,?
(其实uu一开始就知道娃娃通感只是想和艾格换娃娃于是谁也没告诉结果被艾玛和艾米丽发现了
冬天の约会!
还是小萨ac云
完了,我觉得我越来越把貊泽画成那种一本正经搞笑的角色了
稿件展示请勿保存
摸个正太
无水印头像自取
本篇又名《重生之我在庄园当活爹》(bushi)【ooc预警!!!不接受任何作画指导!!!】
又是林林总总画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的东西,无论是分镜还是新的上色方式我都画爽了(乃木园子竖大拇指.jpg)
这一篇本来是打算写出来的,但是算来算去,有几个画面构图我都想好了!哇去要不要画一下?于是就给自己开了地狱模式(吸氧)
个人认为还算是个比较平和温馨的故事,希望大家看的开心呀~
后续可能会随机掉落一些猫猫囚日常
总之!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彩蛋是p5的合照)
☆“别让他知道我爱他。”
☆“哑巴和瘸子?呵,倒真般配。”
☆阿尔瓦由于意外染上腿疾,父亲为了保住名声给他找来一个童养媳,可是这位童养媳似乎——是个哑巴?
雨夜举办晚宴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惜他得参加。阿尔瓦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他从车上下来,冷风吹着小雨乱飘,于是他的风衣上沾满了微小的水珠。
今夜的风偏大,房间内壁炉里的火还燃着,仆人在照顾卢卡。门把手拧动的声音一响她便站起身准备向先生行礼,阿尔瓦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她这才止住动作。
冒冷气的风衣被脱下挂在衣架上,他先是去壁炉边把手烘热,确认暖和之后才走到床边,轻轻帮卢卡拨开粘在脸上的刘海。他弯下身...
冒冷气的风衣被脱下挂在衣架上,他先是去壁炉边把手烘热,确认暖和之后才走到床边,轻轻帮卢卡拨开粘在脸上的刘海。他弯下身子吻了一下额头,片刻后,问:“夫人什么时候睡下的?”很轻的声音。
“有一会儿了,大概半刻钟。”仆人看了一眼卢卡,把声音放得更低,“他偏要等您回来才肯睡——一小时前夫人的病又犯了,闹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才睡下。”
眉头微微皱起,阿尔瓦点点头,喊退仆人前,道:“门留个缝就好,一会儿我要出去。还有,别告诉他我来过。”
“是。”
他轻手轻脚地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看向卢卡的眼里是温柔和愧疚——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
故事发生在大概三年前。
阿尔瓦房间的窗户朝东,太阳升起时,整个房间都会被照得亮堂。距离窗前30米外有一片小湖泊,以前他闲来无事会端着一杯咖啡盯站在窗前看水鸟嬉戏,看树影婆娑。但自从发生了那场意外,他便闭门不出,天鹅绒的帘子把窗户盖得密不透风,没人知道那些无人投喂的水鸟是否还会来这片湖泊。
康复训练带来的效果甚微,这弄得他越发躁怒,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年纪轻轻却坐在轮椅上的人,狂躁的心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有一次他狠狠锤着那双没有用的大腿,仆人进来阻止的时候被迎面飞来的杯子子砸破了头。尖叫声和鲜血把阿尔瓦吓得不轻,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不明白他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由于愧疚,阿尔瓦不再乱发脾气,但对生活的态度仍旧消极。
此后他讨厌明媚的阳光,盛开的鲜花和一些充满生机的东西,房间里也再没亮过灯,只点着昏暗的蜡。
某天安带来了一个小男孩,他长着棕栗色的头发,脑袋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马尾。阿尔瓦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因为卢卡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有着和他身上格格不入的东西,说不好那是什么,总之灿烂得让人厌烦。
“来见见他。”安背过手拍了拍躲起来的小孩,轻声喊着,“卢卡?”
不多时阿尔瓦看见一个衣着干净整齐,模样十二三岁的小家伙从她背后探出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里是对未知的惶恐和羞怯。
“把东西给他吧。”见安朝自己点头示意,卢卡试探性地朝前迈了一步,下一秒又像踩在火坑上立刻收回腿。直到安再一次耐心地拍着他的脑袋,小声说没关系时,他才终于探出半个身子走到阿尔瓦面前。
他打开手心,里面攥着的戒指就明晃晃地摊着。见阿尔瓦没接,他有些无措,但很快又鼓起勇气把戒指塞进对方手里。接着,他笑了一下,用手很慢地比划了些什么。
阿尔瓦没看懂,但他在安欣慰的笑里很快意识到,这个叫卢卡的似乎不会说话。于是他看着眼前面颊红扑扑的小孩,不由自主地问了句:“哑巴?”
听到这话卢卡窘迫的脸更红了,他缩回到安的身后,好像是在哭。安示意小家伙跟着仆人出门逛逛,自己则留下来陪阿尔瓦。
“你不该那么说。”安斥责道。
阿尔瓦则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注意到那手心那枚戒指后他又问:“这是什么?”
“定情信物。”安说,“他给你选的。”
听到这,阿尔瓦表现得十分不耐,甚至将想把戒指扔给面前的人:“我说了不需要——”
安打断他,高声:“这是父亲的意思。”
父亲?父亲……他还真是好心——提到父亲,阿尔瓦立刻没了话说,自他残疾到现在,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再没来看他一眼,这会儿给他寻个“童养媳”来,也不过是念着二十年的相处,再一个,怕外人笑话他的儿子没人肯嫁罢了。
安看着她哥漠然的神情,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那是事实。她只好叹声道:“别怄气了,说不定是件好事。”
好事?呵,一个瘸子,一个哑巴,凑一起倒真是件好事。
“卢卡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你们或许会相处得不错。”
安似乎很高兴,但阿尔瓦却不以为然,他冷漠地说:“沟通能力都没有,哪来的相处不错?”
安笑了一下,说你反正不愿和人讲话,一个不愿说,一个不能说,放一起正好。阿尔瓦不语,他觉得这个小孩和之前来的人不会有任何区别,可能才来一天就会哭着回家找妈妈。他刚想到这儿下一秒就被安的话打了脸。
“差点忘了,他是孤儿,别太凶。”
“……”
冷漠并没有打消卢卡的自信心,他用工钱去外面买了些纸笔回来。因为没学过写字,他只好把想说的话以图案的形式呈现在纸上,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去将画好的给阿尔瓦看。那上面是一些呆萌的简笔和符号,令阿尔瓦感到意外的是,卢卡想表达的意思他居然能看懂。
“不去。”阿尔瓦立刻否决了出门的提议,外面热闹又新鲜的世界他不想再接触。
无论卢卡多么落寞,如何哀求,阿尔瓦仍旧无动于衷。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天刚放晴的一个周六,阿尔瓦在书房看书,房门突然被拧开,他抬头就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小孩跑过来,是卢卡。
小孩身上的衣服沾着泥水,脚里的鞋也湿了,就连脸也磨破了些皮。但他还是笑着伸出手,一捧五颜六色的花就出现在眼前。
宅子里有花园,但花园是充满禁锢的,仆人们按规定把植株修剪成特定的形状,按颜色将它们分门别类地种在一起,它们看起来生机勃勃,实则没有冲破束缚的野蛮感和爆发力。
但卢卡手中的花很特别,那是阿尔瓦没见过的,它不像仆人们裁剪好的插花那样整齐刻意,甚至有些还蔫了,坏了。杂七杂八的颜色混在一起并不好看,搭配也乱七八糟,最离谱的是那里面甚至有长着嫩叶的枝条!可它们看起来却不输于花园里任何一株精致整齐的花。
阿尔瓦问这是怎么回事,卢卡把它们塞进他的手里然后跑出书房,再回来的时候,双手端着一个装了水的花瓶,嘴里叼着纸笔。他接过阿尔瓦手里的花,把它们小心插进花瓶里,然后放在桌子上拿起纸笔开始画画。
他画了自己去过的地方以及怎么摘的它们,可他没提这一身的狼狈是怎么来的。画完这些后,小家伙在末尾写了一个歪七扭八的单词:春天。
阿尔瓦愣了半晌,又看了眼那些花才后知后觉——春天已经到了。
“我讨厌鲜花。”换做以前,他肯定会这么说,但今天卢卡带来了不一样的事物,在那捧乱糟糟的花里,他看见的不再是孤寂和拘束,而是另一种情绪,没法形容,但会让人心情愉悦。
“你还识字?”阿尔瓦问。
卢卡摇摇头,指着那个单词比了一个“一”,他只认识这一个。
阿尔瓦心情颇好,主动提出要教写字,小孩眼底的激动快要把他淹死。阿尔瓦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见过谁这么高兴了——快乐是会传染的。
卢卡学东西很快,也很认真,他总想和那位沉默寡言的先生多说说话,可阿尔瓦很少理他。春天快结束的时候,花瓶里的花已经换了十几次,每换一次他身上就要脏一次。后来阿尔瓦终于忍不住问卢卡,为什么一定要去摘花。卢卡想一会儿还是拿起笔写下一句话。
他刚学写字不久,还没办法写出多么漂亮齐整的文字来,但他写的每一个单词都很用心,一笔一划尽力做到最好。等他把本子递过来的时候阿尔瓦看见那白净的稿纸上用磕磕绊绊的字体写了一句话:
“你不想出门看春天,那我带着春天来见你。”
那句话并没有什么魔力,但阿尔瓦却觉得自己好像被箭射中一样,一击致命,不疼,可就是无法忽视。他大概不知道,从初次见面起,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乐观和希望的小家伙就在潜移默化地触动他。
·
“安姐姐说你放弃了康复训练,为什么?”
深秋时落叶总在空中飘零,今天阳光灿烂,但因为季节的原因,花园的凉亭显得有些清冷。阿尔瓦把视线从卢卡举着的纸上移开,一谈到那双腿,他的语气就不由自主地冷下来。
“因为没用。”
即使医生说积极配合治疗还是有机会的,但阿尔瓦其实很清楚,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他今年才二十五的年纪,可那些肆意奔扬的日子就和烟尘一样,转眼的功夫,风一吹什么都没剩下。
人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究竟是体验过美好却突然失去,还是只曾听闻却从未有机会体验?算了,答案不重要,反正他已经是个废物了。
阿尔瓦看着自己无力的大腿讥讽着,“那种无意义的训练只会时刻提醒我——阿尔瓦,你是个废人了。”
“你不是。”
“半身不遂不是废人是什么?”阿尔瓦冷笑。
“可你体验过奔跑。”卢卡写着,“完完整整的你也存在过。”
“我就不一样,我不会说话,可如果有机会,就算很小的机会我也想抓住它。”卢卡自顾自写了很多,他说自己有多么羡慕阿尔瓦,以及。
“轻易放弃是不对的,而且您的父亲——”他不清楚阿尔瓦和父亲之间的矛盾,只想说些什么来劝劝他,很不幸,卢卡今天踩到了地雷。
“大道理不需要小孩子来教我。”原本阿尔瓦确实有些动容,但谈到父亲他实在高兴不起来,于是说完便头没回,坐着轮椅离开了。
卢卡不知自己哪里惹得阿尔瓦生气,他只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在心里开始存下愧疚。
还好有安可以询问。
“嗯,他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僵……”安说话的时候是皱着眉头的,好像对这两人的关系表示头疼。
事情的大概了解得差不多后卢卡把拳头握起来,似乎做了个决定。朝安道完谢,他立刻跑回去找阿尔瓦。
秋风萧瑟,就快入冬了。顾不上冷风涌入后脖颈,卢卡一路狂奔,最后在后花园找到了阿尔瓦。这座花园里的花也尽数凋谢,剩下要么的是带有稀疏叶片的枝桠,要么是从不开花的观赏灌木。
有些冷清,不,太冷清了。卢卡想,阿尔瓦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会变得不开心吧……
他在远处停下脚步,咽了咽口水,然后一步步走过去。
“您在看什么呢?”卢卡伸出手把本子悬在阿尔瓦面前。
“没什么。”他毫无情绪地说着,眼睛却一直盯住前面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枯叶。卢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们就这样盯着那片叶子,看着它和冷风抗争。
没过多久它还是支撑不住,从枝桠上掉了下来。叶片落地的那一刻卢卡听见耳旁响起一阵带着遗憾的鼻息,纵使不去问,他也猜到阿尔瓦是把那片叶子看成自己了。
抗争……可笑的名词。阿尔瓦狠狠掐了一把大腿,他拿什么去抗争呢?哈……
就在他又开始对自己新一轮的自嘲时,卢卡突然走过去蹲在地上捣鼓着什么。
算了,管他捣鼓什么。许久也没见卢卡站起来,阿尔瓦就打算自己离开,轮椅刚碾过两圈,急促的脚步声便响在身后。
小辫子不见了,栗色的短发垂在脑后,他笑嘻嘻地伸出手,又是一捧“花”。不过这束花有些特别,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捧枯叶,将它们捆在一起的正是卢卡的头绳。
卢卡把它放到阿尔瓦手上,在本子上写道:“快看,它有了新的生命!”
“新的生命”,多纯真的用词,可仔细想来又不算有错。从枯叶变成捧花,从无用到有用,从一种形态到另一种形态,任何一个在这世界里的事物换个方式存在,又怎么不能称之为“新生”呢?
或许……阿尔瓦摩挲了两下“花瓣”将目光放到卢卡笑盈盈的脸上,心想:“我也能有新生吗……”
卢卡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尔瓦愿意配合治疗了,也积极参与康复训练,虽然原因不得而知,但他很高兴。阿尔瓦有时候也会愿意露出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卢卡更高兴。仆人们总是“小夫人”、“小夫人”地喊他,但阿尔瓦从来没有承认过和自己的关系,但也没有否认。
我的意思是,阿尔瓦动心了。
不过很可惜,阿尔瓦本人并不知道。
仆人跟在卢卡身后,或许是太久没见过少爷站立的样子,扫了一眼树后阿尔瓦的背影,没认出来,于是她问突然停住脚步的卢卡:“小夫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他写道。
其实卢卡心里有个顾虑,他之所以能成为小夫人是因为阿尔瓦最开始没法行走,如今阿尔瓦日渐康复,肯定是要找其他人结婚的才对吧。毕竟一个哑巴,在哪都不会很受待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阿尔瓦,只是觉得在这里像是有个家。至少不用每天担心下一顿饭的温饱,也不用担心走出去会有人欺负他,朝他扔石头。
为什么我不会说话呢……他总是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哟,你的小夫人呢?”难得见卢卡不在她哥身边,安觉得有些奇怪。
“以前可没见你对工作这么上心,怎么了这是?”安看着阿尔瓦疯狂打字的手,感觉键盘都要被磨出火星子。
“挣钱。”
真奇怪。以前从没见阿尔瓦对钱有什么执着的心理。安后来才知道,阿尔瓦要的不光是钱,而是金钱背后所拥有的那份权利,可以摆脱父亲的权利。
而他之所以这么执着于权利,大概是……
“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经过几天的迂回,阿尔瓦终于逮着卢卡,语气似乎有些生气。
“没有。”他摇摇头。
“卢卡斯。”看见阿尔瓦这么生气,还伸出手,卢卡突然觉得他是要打自己,于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过接下来,他看见的是阿尔瓦用手语和他交流。很慢,他还以为是不太熟练,但看到后面才发现是自己错了。
“你说谎的时候,手势会变得这么慢。”
“没有!”他慌忙解释,但相比于解释,这看起来更像掩饰。
“别骗我。”阿尔瓦将他拉近,对视时卢卡有些不敢看那双眼睛。
他被盯得发慌,只好坦白:“你应该……应该和健全的人……多交流。”卢卡低下头,手也跟着垂下来。
阿尔瓦立刻知道,那次他和父亲的谈话被这个小家伙听见了。
“你的意思是什么?”阿尔瓦将语气放缓,平和地问,“觉得自卑?”
卢卡没说话,他说得对,确实是自卑。
“真想担任好夫人的角色,就来公司帮我打理内务,只会垂头丧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伸出手,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把它放到卢卡头上轻轻揉了两下,“从最基本的开始学,我来教你。”
【碎碎念】
看好多人都说想到了史铁生老师的《我与地坛》,事实上,我写这篇文是因为很久之前看过的电影《海蒂与爷爷》,没人看过那个吗?我超喜欢。
洛伦兹患上了皮肤饥渴症,但卢卡斯对此并不知情。
泥塑且造谣,温馨轻松搞笑甜饼,小情侣婚后生活。
——
确诊皮肤饥渴症的那天,阿尔瓦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瓶矿泉水。
最近他总是觉得很渴。
说不上来的渴,喝水也无济于事,时常觉得口干舌燥。
喝完那瓶水,把水瓶捏扁扔进垃圾桶里,阿尔瓦带着一肚子水往家赶。
卢卡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空调开的足,他只穿了一条三分裤,露出笔直修长的腿。阿尔瓦移开视线。
好渴。
“阿尔瓦,你去哪儿了?”卢卡斯问。
“没去哪儿。”阿尔瓦不...
“没去哪儿。”阿尔瓦不想说。
真的,这种事情,谁会信啊?
“哎呀,你不开心了?”卢卡斯看了他一眼,抛下手机屁颠屁颠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他总是能一眼看出阿尔瓦的想法。
阿尔瓦垂下眼,目光停留在卢卡斯微张的鲜红唇瓣上,还能看见一点柔软的内里。
卢卡斯不解的歪头,不明白阿尔瓦为什么是这副表情,好像要把他吞吃入腹。“怎么……?”他被阿尔瓦惯的无法无天了,挑眉暗示道:“上次你开床头柜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
欠收拾。
阿尔瓦眼里蓄起一场风暴,卢卡斯勾起唇得意洋洋的把手伸进阿尔瓦的衣服里摸了几把,语气暧昧缱绻:“阿尔瓦……”
在一起后,他很少再喊“老师”或者是“洛伦兹先生”,而是直接喊了阿尔瓦的名字。
卢卡斯吐到嘴边的话顿住,阿尔瓦敛眸,克制又隐忍的吻了他的额头。“要吃水果吗?冰箱里有青提。”
惊呆了。
卢卡斯越来越怀疑自家老师的性能力了。
这简直是对他魅力的绝对侮辱,卢卡斯气急败坏的叫:“阿尔瓦·洛伦兹!你在外面有别的小洛伦兹了?”
“……瞎说什么。”阿尔瓦无奈道,“哪有什么别的,从来只有你一个。”
“……你最好是。”卢卡斯气鼓鼓倒回沙发上。
一直到晚饭前,阿尔瓦都安安静静的坐着自己的事,处理完工作后陪卢卡斯看了会电视,具体体现在一边牵着手一边给卢卡斯喂水果。卢卡斯对于这种十指紧握的行为无动于衷,洛伦兹教授有时候的少女心来的措不及防,好在他习惯了。
最后一盘菜是一碗蔬菜沙拉,卢卡斯进厨房拿碗筷的时候被一把抱到案台上,然后是铺天盖地的亲吻,吻到唇舌发麻。
卢卡斯伸脚去踹,被按住腿,像是砧板上那条脱水的鱼一样挣扎起来,他气喘吁吁的推开阿尔瓦,气的脸红:“你干嘛!”
阿尔瓦不听他的,反剪住手腕轻轻松松制服了,然后继续没完成的。
津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卢卡斯觉得要缺氧。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在厨房啊?不能先吃饭吗,他要饿死了,当然饿死之前可能会先缺氧而亡,所以说老男人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好在阿尔瓦还有一点人性,给了他喘口气的机会。卢卡斯懵懵抬头,看见教授从耳朵尖红到脖颈。
不是,怎么还红温了。
阿尔瓦垂着眼,闷闷道了句抱歉。
天呢,卢卡斯心都要化了,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你一定是受人蛊惑的啊。
后知后觉是被自己蛊惑的,卢卡斯毫无歉意道:“然后呢?能吃饭了吗?”
“嗯。”阿尔瓦凑上来亲了亲他的鼻尖。
老夫老妻挺多年了,睡觉都是各睡各的,同在一个被窝但互不打扰。
今晚的阿尔瓦却执意要搂着卢卡斯睡,卢卡斯觉得不好意思:“我睡觉喜欢乱踢,你知道的。”
“没关系。”阿尔瓦紧紧抓着他的手。
一副小媳妇儿样。
卢卡斯搞不明白他,稀里糊涂点点头:“那行。”
阿尔瓦身上有好闻的柠檬香,卢卡斯身上也有,那是沐浴露的香味,很好的交融在一起,被两个人身上的温度烘的暖暖的。
卢卡斯睡着前还能感觉到,阿尔瓦偷偷的亲他的脸。不带任何情欲味道,像是偷吃糖的小孩,凑上来几次三番的品尝。
真是,以前也没见他这么黏人呢。
黏人的有点不正常了。
卢卡斯不过出门倒个垃圾,阿尔瓦都要跟上来,而且紧紧抓着他的手。卢卡斯好奇的看看手掌心,他也没往手上涂胶水啊?
问他到底有什么事,阿尔瓦支支吾吾半天,蹦出来两个字:“没事。”
卢卡斯紧急求助伊莱:“我老师好像疯了。”
伊莱:”他打你了?”
卢卡斯:”没,他老是亲我。”
谁知道两只耳朵中间夹的是什么。
太不讲兄弟义气了,卢卡斯撇嘴。
阿尔瓦往他嘴里塞了块西瓜,然后继续低头挑西瓜籽,另一只手稳稳当当扣着卢卡斯的右手手指。
晚上卢卡斯要去洗澡,阿尔瓦依依不舍在门口和他对视许久,卢卡斯都有点于心不忍了,侧过身:“那……一起洗?”
阿尔瓦面红耳赤道:“算了。”
还是要脸的。
没人知道这种奇怪的病要怎么治疗,医生沉吟一会儿:“你愿不愿意用你的名字来命名这种病?”
阿尔瓦从容起身离开:“那就算了。”
求放过。
以至于现在没有办法和卢卡斯分开片刻,只要离开那温热的肌肤,便口干舌燥起来。无休止的痒意啃食着他的理智,足以让人陷入癫狂。
相比于阿尔瓦严谨求学的态度,崩溃的反而是卢卡斯。谁能来告诉他教授为什么一改往日冷淡的态度,像磕了药一样折腾他?被掰开腿的时候更是感觉三观震碎,教授的脸埋在他大腿处,温柔的蓝眼睛漾着水光。
事实证明,前列腺液和唾液没什么不同,前者比较难获取而已。
等到卢卡斯像片扔进沸水里煮的柔软的玫瑰花瓣一样泛起粉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阿尔瓦用湿润的唇挨挨脸颊:“睡吧。”
卢卡斯脸上挂着泪,哽咽道:“你明天有讲座,你忘了?”
“没有。”阿尔瓦道,“所以我没做下去。”
绝对磕了药。
一场讲座大约两三个小时,这和要他的命没什么区别。所以阿尔瓦要求卢卡斯来当助教,主要活动是坐在电脑边调PPT,然后时不时躲在屏幕后面和阿尔瓦拉一下手。
我嘞个小学生恋爱啊。
卢卡斯偷偷求助艾米丽,咨询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是青春期到了。
卢卡斯深深震撼了一把。
艾米丽委婉道:“其实有另一种可能。”
“你说。”
“产后抑郁。”
求助无果,卢卡斯静静的在脑子里跳了一遍崖,眼泪纷飞掉落一万米。
阿尔瓦和他紧紧抓在一起的手心已经出汗,黏黏糊糊的挨在一起。
讲座结束后阿尔瓦把他按在墙边亲,好在四下无人,亲了也就亲了。卢卡斯闭着眼装死,措不及防听到一句c语言。
中文老师谢必安捂住弟弟的眼睛,然而范无咎还是不停的、好奇的问:“咋了?咋了?”谢必安低声呵斥:“少儿不宜!”
阿尔瓦放过了卢卡斯红肿的嘴唇,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谢必安。谢必安半推半拽着弟弟出了门,嘴里骂骂咧咧:“刘丽珍你还要不要脸。”
卢卡斯深觉丢脸,心累且无助。
当晚对阿尔瓦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具体体现为不说实话就不准亲亲。阿尔瓦捏着卢卡斯柔软光滑的腰,觉得委屈:“为什么不能?”
卢卡斯被摸的身上痒痒心里也痒痒,但也只能痒痒,前几天做过头了现在屁股还疼,而且床头柜里也没套了。他狠狠磨牙,拍掉了阿尔瓦的手:“让你说就说!”
阿尔瓦只好翻出诊断书给他看,然后埋着老婆颈窝挨挨蹭蹭,这种表现可以概括为“宝宝委屈了但宝宝不说”。
卢卡斯心惊胆战:“这是绝症吗?”
“……应该不是吧。”
“那怎么办。”卢卡斯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我们待在一起不就好了。”阿尔瓦又来黏黏糊糊咬他的嘴唇了。
“……行行行。”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他们俩像连体婴似的整天黏在一起,不就是皮肤接触吗,那不就是牵牵手?
很快卢卡斯就发觉了其中利弊。
阿尔瓦本来不是那种会软着性子黏人的人,他的情绪表达都是淡淡的,淡淡的生气、淡淡的难过、淡淡的委屈、淡淡的欲求不满。卢卡斯能及时发现他的情感波动无非是因为太熟悉了,熟悉到阿尔瓦挑一下眉毛就能猜到他到底是心里有话还是面部痉挛。
换言之,你能想象一个整天不苟言笑的刷题的人突然对你笑嘻嘻的说:我们去游戏厅炫舞吧!
像是鬼上身。
所以阿尔瓦当然没有崩掉他高冷男神的人设,而是选择更加简单直接的方式。
下午呆在家里没什么事,卢卡斯和奈布他们开黑打游戏,正厮杀的激情澎湃,买完菜的阿尔瓦回来了。卢卡斯带着耳机,耳朵里面全是游戏音效便没发觉,还在激动的喊:“啊啊啊切失常了奈布你机子被踹了!”
奈布·萨贝达痛心疾首不可置信:“什么?!”
莉莉见缝插针的喊:“那我重修一台。”
戚十一怒道:“踹了两下!你们玩女巫的!”然后发了个10%的进度提示。
话音未落,三人觉得耳机里有什么声音不对,总之那肯定不是游戏音效。谁把口水滴手机上了?
卢卡斯被按在电脑桌前亲,舌头被吮的发麻。腰腹被用力的揉捏,卢卡斯张嘴想说话,结果话语都被吃进肚子里。声音大概很上不得台面,耳机里已经完全沉默。
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分钟,开黑中的另外三个人也是如此。
等到意识回笼,卢卡斯堪堪扶住要掉落的耳机,抹了一把口水,说话都有点不清楚:“咳咳……那个。”
奈布说:“我们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莉莉问:“这么快就结束了?”
戚十一是最冷静的那个:“修机吧,我牵制大师了。”
凭借着戚十一的有脑操作,成功三出。胜利了!奈布感动道:“终于结束了!”
然后纷纷下线。
不用看都知道是去偷偷开小群蛐蛐他了,卢卡斯怒而找阿尔瓦算账:“你刚刚!”他的话停在嘴边,厨房里阿尔瓦正在和螃蟹斗智斗勇,用筷子和螃蟹掰手腕。
“怎么突然想买螃蟹吃?”卢卡斯问。
“你说想吃。”阿尔瓦简短的回答。
卢卡斯这才想起好像确实提过一嘴,没想到阿尔瓦记住了。“其实去外面吃也是一样的。”他觉得很心酸,阿尔瓦掰手腕居然没掰过螃蟹,物理教授愤怒的用铁锅压住螃蟹,也是堂堂开蒸了。
与螃蟹的战争胜利后又来亲亲抱抱了,卢卡斯无力的任他摆布,悲伤道:“这个病真的不能治吗?”
最后找到了隔壁的心理学家艾达老师。
艾达老师在家里吃葡萄,听到病情后冷静的锤爆了一颗葡萄。埃米尔问:“艾达,葡萄爆了。”艾达笑眯眯的说了句因为它善,清了清嗓:“把阿尔瓦·洛伦兹带过来见我。”
我自有办法。
也并不是什么可怕的绝症,就是阿尔瓦之前总是憋着自己,强压着和爱人亲近的欲望,憋出毛病了。
“也是属于心理问题的一种。”艾达悠悠的喝着茶,“可喜可贺,并没有恶化。”
卢卡斯不明白了:“和自己对象贴贴怎么了,我长得很丑?”
阿尔瓦目移:“你不是……总是喊疼吗,什么要死了之类的。”
卢卡斯怒而反驳:“这叫情趣!”
艾达道:“情侣打架莫要伤及无辜,回家去床上打去。”
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一个刘丽珍受到伤害,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排雷:全文1w+一发完含第三视角灵异元素角色死亡预警ooc致歉
「正文」
我收到新年的第一份委托是来自郊区的一间屋子。
一靠近那座房子我就感应到了极其浓烈的幽灵气息。
我注意到了房子木门上挂着的一排风铃,但那不是普通的风铃,是由火树木制成的,火树木......
我注意到了房子木门上挂着的一排风铃,但那不是普通的风铃,是由火树木制成的,火树木是一种特殊的材料,通常会用来做十字架,它是人类与鬼魂可以同时接触到的东西。
我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挂坠,试着感应附近的鬼魂。
但我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突然刮起了风,门前的风铃开始剧烈晃动,发出一阵吵闹的声响。
房门突然打开,一个面色有点憔悴的高个子男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你是阿尔瓦·洛伦兹先生吗?”
“是我,请进吧。”
阿尔瓦委托的内容是帮他找到一只走丢的鬼魂。
我确实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要求,一般家里闹鬼的正常人都会害怕地请求神父帮助驱邪才对,但阿尔瓦不仅对家里闹鬼这件事毫不畏惧甚至还想单独找到那只鬼。
进到房子里我才发现这里远远没有我想的这么简单。
原来不止门外,屋子里大大小小各个角落都挂了一只小摇铃,比门口的火木风铃小很多,数量如此之多的铃铛,如果不是火木做的,我不得不怀疑阿尔瓦是个严重的铃铛收集癖。
我随手碰了一个挂着铃铛的物品,就感受到了鬼魂的痕迹。
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我心中。
我向阿尔瓦提出观察一遍房子的要求,看是否能找到一些进行某种仪式的东西。
但除了这些诡异的摇铃什么都没发现。
“洛伦兹先生,在帮助你找到鬼魂之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请便。”
“这些……和你要找的鬼魂有关吗?”我指着铃铛。
阿尔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木讷地回答:“是。”
“它是你什么重要的人吗?”
“如果非要形容它和我的关系的话,算是吧。”
我没有权利过问太多委托人的隐私,虽然心中的疑惑很多,但我也利索地拿出了通灵盘准备通灵。
阿尔瓦保持着安全距离站在了一旁,我取下一只沾过鬼魂气息的摇铃放在了通灵盘上,握住十字架开始念咒语。
这次没有神父和巫师在一旁,通灵过程十分安静。
但也安静得有点过头。
片刻后,我把什么也没看见的消息告诉了阿尔瓦。
阿尔瓦点了点头,没有责怪我,他平静地说:“和我想的大致一样,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家里没有进行招魂仪式的痕迹和道具,我也否定了阿尔瓦养小鬼的可能。
可是一个鬼魂怎么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以为是阿尔瓦的孩子,有些失去至亲的父母对孩子的灵魂有很强的执念也无可厚非,但阿尔瓦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太大,家里也没有类似全家福的照片,我又动摇了这个想法。
阿尔瓦的回答肯定了我的说法:“三天左右。”
为了后续工作,我提前给阿尔瓦打了预防针:“洛伦兹先生,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找到它,但是目前我感应不到任何怨灵的动静,倘若你和它一直在和谐相处,那么突然的消失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鬼魂自己留在这里的意愿不强,或许是心愿已了,或许是与执念释怀,等到怨气殆尽就会彻底消失。”
“二,它被某种力量带走了,无法自己回来。”
“你更相信哪一种?”
阿尔瓦思考了片刻,回答:“第二种。”
我说:“和我想的一样。”
我拿出了一条镶着金黄色猫眼图案的十字链递给阿尔瓦,“我们需要神之眼的力量。”
我把鬼气最重的那只摇铃取下来放在通灵阵中间,“请告诉我鬼魂的名字。”
“卢卡斯·巴尔萨克。”
启用神之眼必须要用佩戴者的新鲜血液,经过阿尔瓦同意后,我采了一点他的血来画符号。
“洛伦兹先生,神之眼启用后,你的灵魂会脱离身体,能看见其他的鬼魂,但在十二小时内必须回到身体,否则将永远停留在阴间。”
阿尔瓦的眼神很坚定,他没有半点犹豫:“好。”
“幸亏它的依附物是摇铃,通过铃声应该能把他带回来。找到巴尔萨克之后一刻也不能停留,必须尽快回到这里。”
“必要时刻,请一直呼唤它的名字。”
「初忆」
阿尔瓦第一天上任慈善机构的教师就碰见了一个棘手的孩子。那个孩子扎着辫子,总是坐在最角落,几乎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
阿尔瓦秉着职业原则,下课后把他留了下来。
阿尔瓦并不是长期工,身为大学生的他也只是在有限的假期来福利院工作,因为相貌年轻大多数孩子并不害怕他,反倒显得十分亲近,这也让角落里的那个孩子安静得尤其突出。
每个孩子的衣服上会别着名札,阿尔瓦看见了他的名字。
卢卡斯·巴尔萨克。
卢卡斯低头看着他的画本,对阿尔瓦的靠近没有表现出抗拒和抵触,仍是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阿尔瓦注意到了画本上的一些抽象扭曲的东西,还有几张略微惊悚的脸,他意识到卢卡斯看的东西不太正常。
可以告诉我你看的是什么吗?
阿尔瓦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卢卡斯终于抬起头,阿尔瓦一下就看见了他有些囊肿且发紫的左眼。
“先生,这是一部恐怖画本。”
“你喜欢恐怖的东西,是吗?”
“嗯,研究人们看不见的东西不是很有趣吗?”
阿尔瓦对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的特殊爱好并没有表现出不理解,而是微笑着对他说:“我赞同你的说法。”
卢卡斯似乎也是第一次收到没有质疑他的反应,他看着阿尔瓦的脸久久没有开口说下一句。
“那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起玩?”
“先生,我不喜欢他们。”
卢卡斯的语气很平淡,他没有解释不喜欢的原因,也没有露出对此有所芥蒂的表情,直到风把画本吹翻了几页。
阿尔瓦也没有追问,保持分寸感是他墨守成规的事情,但从卢卡斯左眼的淤紫不难猜出他的某些经历,那也许是有人恶作剧的结果,也许是其他人避之远远的缘由,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是一道赤裸裸的伤疤。
福利院的图书室不允许收纳恐怖题材的书本,至于卢卡斯是怎么得到那一本《幽灵实录》的画本的,他的回答简洁明了:“别人不要的,我捡回来了。”
于是阿尔瓦在休假日去买了几本崭新的灵异小说。
他把书本都包装好,用可爱的书壳纸包裹住恐怖画风的封面,在一次课下送给了卢卡斯。
卢卡斯没有拒绝,礼貌收下了这份礼物,对阿尔瓦表示了真诚的感谢。
“但是被护工发现会没收的,老师。”
“你说是我的就好。”
卢卡斯拿着书本的手顿了顿,这一次他看向阿尔瓦的眼睛里不再是灰蒙蒙的,那只总是孱弱无神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一只小小的火柴。
“洛伦兹先生,您是很好的人。”
那个声音渐渐微弱,但又不停地重复着。
「里世界」
我和阿尔瓦同时睁开了眼,借助神之眼的力量,阿尔瓦的灵魂来到了里世界。神之眼只能附身一个人的灵魂,我的灵魂只能待在原世界,借助阿尔瓦的眼睛看见里面的情况。
里世界是没有太阳和光明的,所幸有神之眼的火焰照明。
阿尔瓦打量了一下周围,里世界的房子除了一片黑暗和现实没什么不同,但也恰好因为没有明亮的光线,阿尔瓦看清了挂在每个角落的摇铃上都留下了特殊的使用痕迹。
“卢卡斯接触过的东西会被神之眼照出他留下的印记,跟着火焰的指引就能找到卢卡斯的方向。”
我提示着阿尔瓦。
阿尔瓦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沿着火焰照出的脚印向外走去,即便我告诉他屋外或许有其他没有归处的幽灵在晃荡。
脚印指向了在小镇中心的教堂。
阿尔瓦的步子停住了。
我询问他的情况,阿尔瓦沉声道:“他最讨厌那里。”
卢卡斯?为什么?
阿尔瓦的视线停在了教堂最高处的那座钟。
“他的死亡和教堂有很大的关系,教堂的人都是不伦不类的伪君子,他们利用福利院孩子骗取筹款,但又挟持了福利院的孩子离开了教堂,而上一任教父没有考虑后果地把那群孩子带到了化工厂想把他们卖掉,交易成功的那天下午化工厂就发生了爆炸。”
阿尔瓦的声音变得不稳,我察觉到了他开始起伏的情绪。
“卢卡斯从来不喜欢教堂的人,他早就发现了端倪,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
“如果那天…我没有辞掉工作就好了。”阿尔瓦闭上了眼,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我能体会到他语气里的懊悔和愠怒。
阿尔瓦好像接受了自己也是一只“鬼魂”的身份,路过了几只游荡的幽灵他也礼貌地搭了话。
“你好,请问你有看见一只不会说话的幽灵吗?”
“我正在找它。”
毫无疑问,这些鬼魂并不会搭理他。
还在里世界游荡的鬼魂要么失去了自我意识,只是一具空壳,要么就是怨念不深但也不足够回到地狱转生的家伙,它们眼里只有回到地狱的想法。
阿尔瓦没有放弃,一路问到了教堂。
他举起神之眼在教堂里走了一圈,看到了观众席的一个位置微微发光。
卢卡斯来过这里,并且看起来待了很久。
阿尔瓦抚摸着留过痕迹的座位,久久没有说话。
他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呢?
根据阿尔瓦的说法,我想象不到一个来到杀死自己的罪魁祸首的属地坐了很久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想法。
阿尔瓦也坐了下来,似乎这样能感受到卢卡斯当时在这一处看见的东西。
看向宣讲台的时候,阿尔瓦想起了什么。
“十年前,我在这里宣讲过。”
阿尔瓦端正地坐着,仿佛在认真讲述一个故事。
“我曾经当着神像和所有人的面保证过会给孩子们一个光明的未来,那时我的基金会即将成立,我向他保证过,会带他离开这里的。”
我能想象那是一个多么正式庄严的场景。
雨季来临的时候,躲在教堂下的不止有白鸽,也有黑鸦。
正是那次演讲,后来阿尔瓦的基金会被教堂的人用非常的手段摧毁了,他默默筹备了很久,第一次公布它的存在,却没想到竟是一次破坏自己心血的大失误。
“我们两个都没能赢过他们。”
想起阿尔瓦还拿着摇铃,我让他试着用铃声感应卢卡斯的方向。
阿尔瓦轻轻晃动着铃铛,铃声从教堂中心向四处扩散,空旷的教堂立马响起了清脆的回声。
突然间,安静的教堂不知从哪传出一阵微小的啜泣声,听起来像一个小孩子。
“洛伦兹先生,可能有危险。”
“不,是卢卡斯的声音。”
我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阿尔瓦径直走向了神像的背后,果不其然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只小小的鬼影,它背对着我们,哭声正是从它身上发出的。
或许是感应到了阿尔瓦的靠近,那只鬼影转过了头,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空白的脸,阿尔瓦只看清了一瞬间,那鬼影便消失了。
神之眼随之开始晃动,十字末端指向了教堂外的公路。
阿尔瓦没有再停留,沿着神之眼给的指示找去。
“洛伦兹先生,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卢卡斯,它明明没有五官。”
阿尔瓦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卢卡斯只有十六岁的时候,院里的其他孩子不愿意和他相处,他通常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看书。”
“他说小的时候会哭,长大后就不会了,他并不在意这些。”
“那个鬼魂抱着一本鬼影实录,我能确定就是他。”
我不禁感到惊讶,阿尔瓦居然能记得这么多细节。
小卢卡斯的灵魂为什么会在这呢?
想了想,也许是为了给阿尔瓦一点指引吧。
神之眼指示的下一个地方是一座公墓。
阿尔瓦在公墓入口驻足,他看着公墓的名字出了神。
正当我准备叫他时,阿尔瓦抬起腿跨进了入口,直奔着某一个墓碑而去。
那座墓碑上还没有刻名字,也就是说这里暂时还没有已故之人葬在墓碑之下。
奇怪的是,没有署名的墓碑前放着一朵被采摘下来的野花,看起来之前有人来过。
阿尔瓦说,那是一段很荒唐的记忆。
暑假,一个不太平凡的周末。
阿尔瓦还在准备下节课的内容,却被福利院义工的敲门声打断。
义工满头大汗地告诉阿尔瓦,卢卡斯不见了。
看见阿尔瓦意外的反应,义工也知道大概不在他这,义工已经找了一上午但仍没有看见卢卡斯的影子。
阿尔瓦安慰着她,说你回去休息吧,我来找。
他冷静的情绪让义工格外信任他,把找人这件事全权托付给了阿尔瓦。
阿尔瓦看起来很有把握地能把人找回来,但其实他也无从下手,偌大的一个城镇,要去找一个走失的孩子谈何容易?
排除了义工找过的地方,阿尔瓦穿上外套就出发了。
阿尔瓦从来没有走过那么久的路。
他努力询问着可能见过卢卡斯的每个人,即使是在巷子里的一只流浪猫。
直到太阳落山,乌云密布,阿尔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书店,河边,桥上。
阿尔瓦恨不得翻遍这里的每个角落。
他用沙哑的嗓音努力叫着卢卡斯的名字,如果大声一点说不定他能听见。
但没有任何结果。
眼看马上天黑,夜晚是很危险的预兆。
与此同时,天空中还响起了闷雷声。
渐渐地,一滴滴雨水从天而降。
阿尔瓦没有带伞,突如其来的雨让他内心更加焦急。
如果卢卡斯是一只懂得生存的流浪猫,那也应该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在阿尔瓦濒临放弃边缘的时候,他询问过的流浪猫找到了他。
它贴着阿尔瓦的小腿绕了一圈,又往前走了几步。
动物的灵性是难以估测的。
或许的确是穷途末路了,阿尔瓦选择相信了这只猫。
猫也没有辜负阿尔瓦的期待,把阿尔瓦带到了一座公墓。
阿尔瓦也用外套给带路的这只小猫挡雨,只是雨越下越大,单是一件外套不能抵挡。
它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把阿尔瓦带到这个地方后就跑走了。
阿尔瓦只来得及对它说了一声谢谢。
在一排一排墓碑的最后,阿尔瓦找到了躲在这里的卢卡斯。
卢卡斯已经被雨浇透,他靠在一座没有署名的墓碑上,想努力离旁边的树再近一点,让他淋得不那么可怜。
也许正是这样引起了上帝的怜悯,突然间一件外套罩在了卢卡斯的头顶。
卢卡斯猛地抬头,看见的是阿尔瓦带着疲惫和困倦的眼睛。
阿尔瓦没有质问卢卡斯出走的原因,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是拍了拍卢卡斯的头,说:“找到你了。”
卢卡斯还没反应过来阿尔瓦的出现,阿尔瓦高大的身躯就已经把卢卡斯罩在那件不算很大的外套下,帮他挡着雨。
“回家吧。”
“洛伦兹先生,我不想回到那里。”
“我知道。”
“回我的家。”
那晚的雨大的过分,被淋透的感觉糟糕极了,卢卡斯冷得发抖,像一只无助的流浪猫。
但还好有个人的手是温暖的。
回到了住所,阿尔瓦不顾身体的疲倦,坚持把卢卡斯监督着吃了药洗了澡。
他用毛巾给卢卡斯擦着头发,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卡斯瘪着嘴,不太想回答。
但想到洛伦兹先生为他淋的雨,他还是乖乖地解释了一切。
义工早晨打扫宿舍时没收了阿尔瓦送给他的书,卢卡斯回去发现东西不见之后压着脾气找到护工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但义工并没有同意卢卡斯的请求,反而威胁他说要告诉院长,这本书能让卢卡斯关进反思室一个礼拜。
“一气之下决定出走,准备消失多久?”阿尔瓦问。
卢卡斯知道自己的冲动看起来很蠢。
“我想晚上就回去,但是雨太大了。”
“如果我没有找到你,准备淋一晚上雨吗?”
“对不起,洛伦兹先生。”
阿尔瓦的手隔着毛巾加劲揉了揉他的头发。
“书的事情我会和院长说,明天早点回去吧。”
听到要回福利院,卢卡斯咬了咬嘴唇,但并没有反抗。
阿尔瓦知道卢卡斯不想回去,可他并不是卢卡斯的监护人,没有权力把他留在自己这里——至少现在还没有。
那一晚的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伴随着间断的雷声和闪电,卢卡斯睡得很熟。
一墙之隔的距离,阿尔瓦的书桌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基金会的事情遇到了大问题,他每天都在和金融机构的人保持来信,总是为了明天的应酬和沟通失眠,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希望破灭。
阿尔瓦猜到了有教会的人从中作梗,但以他个人名义的基金会想在教会的手下起死复生也绝对只是以卵击石,即使律师告诉他仅仅只有微渺的成功率。
阿尔瓦不想放弃。
“后来呢?”我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阿尔瓦用指关节轻轻划着墓碑,淡声说:“我失败了。”
阿尔瓦握住神之眼,右手开始晃动着摇铃。
在墓碑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它还是没有五官,背靠着石碑,抱着腿缩成一团,这次不再哭泣。
阿尔瓦看见它,回想起了那个雨天的赌气出走的孩子。
鬼魂只存在了一会儿,便化作了虚影消逝。
神之眼的十字末端又指向了另一个地方。
它的火焰开始躁动不安,焰色变为了幽蓝色。
“我们离卢卡斯越来越近了。”
阿尔瓦听了我的话,似乎恢复了一点信心。
前往下一个地点的路上,我观察到阿尔瓦的右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
“洛伦兹先生,你的手受过重伤吗?”
阿尔瓦没有避讳这个话题,很直接地向我坦白道:“不算,有过腱鞘炎。”
我以为钻研科学研究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些小疾病,只是关心了几句,没有向下追问。
但阿尔瓦却说,是写申案留下的。
“化工厂爆炸一案,主谋的教父推了一个无关的人当替罪羊,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那人签下了认罪书,有了认罪书,这个案子就可以结案了。”
“没有确凿的证据,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化工厂爆炸那天教父不在现场,偏偏事故中的受害者是一群福利院收养的孩子,偏偏卢卡斯就在那些孩子里面。
他们没有监护人,没有人会追究到底。
死了就是死了,再不济也只是一群让社会怜悯的可怜孤儿。谁会为一群没有父母的孩子去和教会作对呢?
只能说天命难违。只能说他们太不幸运。
连遗体都没有,几十个生命一瞬间化为了爆炸中心的灰烬,熔进了如同恶魔一般的火焰里。
“卢卡斯没做错什么,那群孩子也是。”
也许是感官同体的原因,我感受到了阿尔瓦眼眶的酸涩。
阿尔瓦的基金会在那天宣布成立失败,他刚好去福利院辞掉了授课教师的短期工身份。
他刚好错过了送那群孩子离开福利院的那班车。
那本鬼影实录被阿尔瓦放在了床边,陪着阿尔瓦度过了无数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过了这个暑假,卢卡斯就十八岁了。
后来的日子,阿尔瓦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
他奔波在这个不大的城镇里,白天做着本职工作,夜里不停地写申案收集那个人面兽心的罪人杀人的证据。
不止一个人告诉他,不可能翻案的。
阿尔瓦不以为然,他总是坚持自己想坚持的。
翻案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吗?为什么非要赌上一切在这个沼泽里呢?
阿尔瓦说,人的执念并不建立在收到益处的基础上,只是我想做,就去做了。
倘若这真是一团熄不灭的火,那就让它灼烧直至吞噬他最后一点理智吧。
卢卡斯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有着惊人的天赋和才能。
他本是一只笼中鸟,他不属于教堂。
阿尔瓦想带他走,离开让他被囚禁住理想的地狱。
……
神之眼的火焰愈加强烈,外焰疯狂地颤动着,同时浓重的幽灵气息扑面而来,十字不停地摇摆着,最后停留在远处伫立着的爱神像。
爱神像修建在湖边,离居民区有些距离,这里的人认为安宁是爱的象征,所以把爱神像修在了这里。
里世界的爱神像是碎裂的,全身布满细长的裂痕,宛如绝望的象征。
“洛伦兹先生,卢卡斯的灵魂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去找找吧。”
“……洛伦兹先生?”
阿尔瓦没有反应,他的视线停留在破碎的爱神像上。
我不断地叫他,片刻后他才有所行动。
阿尔瓦轻声说了句抱歉,右手举起摇铃,开始呼唤卢卡斯的名字。
铃声愈加响彻,在这个空旷的草地上扩散着,如同一段安抚的咒语。
铃声戛然而止,爱神像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阿尔瓦没有犹豫地跑了过去,这次召唤出来的不再是没有五官的空壳,而是完整的一个灵魂。
卢卡斯坐在爱神像的脚下,他的眼神空洞,看起来没有自己的意识。
阿尔瓦想靠近他,但伸出手却无法触碰到他的脸,而是直直地穿过卢卡斯半透明的身体。
阿尔瓦没有放弃,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晃动着带着灵魂印记的摇铃。
神之眼的苍火逐渐减弱,随着火光越来越小,阿尔瓦越来越看不清卢卡斯的面容。
里世界是黑暗的,永远没有光明。
阿尔瓦再一次晃动了摇铃,等待卢卡斯的回应。
卢卡斯,你在听吗?
是阿尔瓦·洛伦兹,不要害怕。
阿尔瓦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但他的语气仍然是镇定的,也许这样卢卡斯听见的话会安心。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弥补过去的懊悔,阿尔瓦不厌其烦地说着那几句话。
阿尔瓦单膝跪在这只小小的灵魂面前,总是临危不乱的他也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神啊,看看他们。
阿尔瓦低下了头,他真的没辙了。
他竭力想搂住这半透明的身躯,却发现怎么也抓不住,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却又无能为力。
“洛伦兹先生……”
一个小小的声音叫住了阿尔瓦。
阿尔瓦抬头,一双没有实感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这只鬼魂在拥抱他。
泪水从那双没有眼瞳的眼眶里流出,这只鬼魂颤颤巍巍地开口:“好痛……”
阿尔瓦心如刀绞一般,他安慰着鬼魂:“我们回家。”
“火好大,洛伦兹先生。”
“我看不见你。”
“卢卡斯,跟着摇铃的声音,”
“我带你回家。”
就像十年前那场雨夜一样。
然而鬼魂却笑了,他也在努力触碰阿尔瓦的脸,但他看不见,只能紧紧抱住阿尔瓦的脖子。
阿尔瓦一怔。
卢卡斯贴着阿尔瓦的额头,即便这只是一次没有触感的相依。
“谢谢你,洛伦兹先生。”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谢谢你为我淋雨,谢谢你送我的书,谢谢你没有放弃替我们讨回公道。
卢卡斯的声音渐弱,只能用口型说出最后几个字。
“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么累了,先生。”
卢卡斯死后,灵魂不知为何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在人间游荡的鬼魂。
他说不了话,只能到处走着。
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阿尔瓦。
阿尔瓦知道他死亡的消息后,连着好几天没有睡好觉,总是望在窗边出神。
阿尔瓦看不见卢卡斯的灵魂,卢卡斯只能在阿尔瓦的身边不停地绕着,也帮不上忙。
他好想告诉阿尔瓦自己没有死。
卢卡斯尝试了无数次,他没有办法碰到阿尔瓦,也说不了话,他看的见阿尔瓦,但阿尔瓦看不见他。
鬼魂是不需要睡觉的,所以他陪着阿尔瓦坐了一夜又一夜。
只有变成鬼魂之后,卢卡斯才看得见因为通宵趴在桌上睡着的阿尔瓦,做饭时因为走神被热油烫到的阿尔瓦,会因为工作压力抱怨的阿尔瓦。
在福利院的阿尔瓦总是带着绅士和礼节,他从不向任何一个人发脾气,也从来看不见他疲惫的那一面,阿尔瓦总是能把事情做得很完美,他像一面无瑕的镜子。
仲夏初至,阿尔瓦带回来了一只火木摇铃。
那是卢卡斯第一次能碰到的东西。
阿尔瓦被铃声吵醒的时候,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亲眼看见摇铃晃动的时候,阿尔瓦还是久久不能缓过神。
阿尔瓦试探地叫了一声卢卡斯的名字。
摇铃晃了一下。
他又叫了一次。
摇铃晃了第二下。
再次睁开眼,我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头脑昏昏沉沉,我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十字架。
听见卢卡斯说出那句话后,我就被强行从里世界分割了出来。
我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尔瓦有没有成功把卢卡斯的灵魂带回来。
我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阿尔瓦。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看了眼怀表,确认还没有到十二个小时。
实际上我们只过了十分钟。
我不禁
一阵颤栗。
在火木摇铃出现之前,他经历了更煎熬的等待。
为什么不肯离开呢?神问。
“我还有一个牵挂的人。”卢卡斯说。
是你的爱人吗?神问。
“不是的,我们没有结婚,也没有相爱。”卢卡斯说。
没有爱的话,你的心愿是什么呢?爱神说。
卢卡斯想了半天,最后说:“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向我祈福?神问。
卢卡斯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愿望太多了,他希望自己没有死在那场爆炸中,他希望阿尔瓦不要辞职,他希望基金会没有被摧毁,他希望……
他没有希望。
阿尔瓦成功翻案,十年前已经板上钉钉的案子重新受理,他与教会抗争了十年,终于亲手把那个恶魔关进了监狱。
本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但坐在原告位置的只有阿尔瓦一个人,他身后空空如也。
自始至终只有阿尔瓦·洛伦兹站在了正义这边。
只有他知道卢卡斯没有死,只有他看得见那只若隐若现的鬼魂。
卢卡斯不能说话,只能用摇铃和他交流。胜诉的那一晚,阿尔瓦撑着精疲力尽的身体回到家中,他把自己成功的事告诉了卢卡斯,卢卡斯晃着铃铛回应着他。
阿尔瓦露出了释然一般的笑容。
正是从那时开始,卢卡斯总是感到不安。
他常常碰不到摇铃,眼睁睁看着手指从铃身穿过。
卢卡斯望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
阿尔瓦叫他的时候他也逐渐听不清了。
卢卡斯趁阿尔瓦睡着的时候去找了爱神询问原因。
神对他说,你的心愿实现了,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卢卡斯不解,“我没有向您许愿。”
神俯视着他,说:鬼魂的心愿来自于生前最后一次的祷告,而不是死后对神的许愿。
卢卡斯站在爱神像前面,小小的身影在庞大的神像面前更显渺小。
卢卡斯最后一次见到阿尔瓦是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前,他看见阿尔瓦一脸沉重地走出来,眼下的青黑比往日更加明显,他知道阿尔瓦近些日子被基金会的事情折磨得睡不好觉。
但他还不知道阿尔瓦提交了辞职申请。
看见阿尔瓦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的脸,卢卡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想,老师什么时候才能变得高兴一点呢?
他就这么一直想着,上了前往地狱的末班车。
起初卢卡斯并不愿意上那趟车,他不想充当这些人的商品。
卢卡斯本来一直犟着,他可以躲在很好的地方不被找到,直到护工告诉他,阿尔瓦也会去。
卢卡斯相信了。
但末班车的终点没有阿尔瓦,一群高大的男人把他们压着下了车,给他们戴上了头套,其他的孩子被吓得不停哭喊,卢卡斯没有慌张,他冷静地收集现场的信息,大脑迅速运转起来思考逃跑的方法。
阿尔瓦教过他遇见危险的一些自保方法,卢卡斯沉静下来仔细回想着哪一种能用上。
在吵闹的哭声中,卢卡斯听见了护工的声音。
“交给你们了。”
他想也没想就冲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洛伦兹先生呢?他在哪?”
护工迈着步子朝他走过来,用力的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你的洛伦兹先生被开除了,恭喜他。”
“这下再也没有人能管你们的闲事了,孩子们,你们自由了……哈哈”她嘲笑着卢卡斯,用手里拿着的一沓钞票拍打着卢卡斯的脸,“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当洛伦兹的跟屁虫。”
卢卡斯用头朝她的脸猛地撞了上去。
护工瞬间被撞得向后仰了下去。
她在鼻子下摸到鲜血的一刻尖叫了出来。
卢卡斯被两个人狠狠地按在了地上,一个男人朝着他的小腹用力踹了几脚。
卢卡斯疼得不得不将身体蜷缩在一起。
“你们会遭到报应的。”卢卡斯咬牙道。
因果报应是一个闭环,只是分早晚的问题。
“什么报应?你和阿尔瓦·洛伦兹这种不伦不类的人才是最先遭到报应的吧?!你们两个那些龌龊恶心的事还怕人知道吗?!”
护工捂着鼻子冲他吼道。
卢卡斯如同被刺穿心脏一样动弹不了。
事实上他和阿尔瓦并没有做过特别过分的行为,只是几次阿尔瓦把他留下来一起读书被护工撞见了而已。
阿尔瓦会帮他把遮挡视线的头发扎起来,自己走神的时候会被阿尔瓦轻轻弹一下额头,然后再看着卢卡斯捂着额头的样子发笑。
仅此而已。
卢卡斯承认自己对阿尔瓦有着某种特殊的依赖感,他只是把这当作对阿尔瓦的信任和青睐。
因为除了阿尔瓦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这样对他了。
护工被激怒,叫人把卢卡斯的头套摘了下来,她一把抓住卢卡斯的头发,对他吼道:“你们同样恶心!”
他知道自己和阿尔瓦之间被人严重地误会了,但听见护工用这样难听的字眼骂阿尔瓦时,卢卡斯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再次撞了上去,虽然被护工避开了,但卢卡斯丝毫不畏惧地喊着:“给洛伦兹先生道歉!”
卢卡斯被两个男人拉开,他拼命挣扎着,心中怒火中烧,对护工大声重复着那句话:“给洛伦兹先生道歉!”
其他孩子被这场景吓得不敢出声,卢卡斯被拖到了一个仓库里,护工怒道:“好好教训一下他!”
仓库门关闭,卢卡斯喊的已经嘶哑的声音仍然清晰:“给洛伦兹先生道歉——”
里世界。
阿尔瓦小心翼翼地把这只半透明的鬼魂搂在怀里,它如同一块触碰即碎的玻璃,阿尔瓦害怕把它弄碎,只能轻轻地圈住。
神像倏地一下开始颤动,整个地面随着它产生剧烈的摇晃。
而那只本在阿尔瓦手中的摇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神像手里,随着神像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那是一只普通摇铃不可能发出的动静。
片刻后。
神像停止了颤动,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痕渐渐愈合在一起,拼凑成了一座完整的神像。
爱神说,听见了吗,他在哭泣。
阿尔瓦还没能反应过来:“卢卡斯?”
铃声还在持续,堪比教堂的铜钟。
神说,铃声结束,灵魂消逝。
那将是真正的死亡。
阿尔瓦低头,看着怀中的鬼魂变得越来越小,直至缩成一团小小的鬼火。
阿尔瓦双手捧着这团鬼火,对着神像跪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信奉过任何一个神灵,但此刻他抱有绝对的虔诚,“请您救救他。”
神说,灵魂的交易只有一次。
他用自己的灵魂和我做了一场亏本的交易。
——“我向您祈祷,我有想要完成的心愿。”卢卡斯站在神像下。
神说,你的筹码是你完整的灵魂,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
卢卡斯的祈愿是让阿尔瓦结束最大的烦恼。
神说,为什么不许愿全部的烦恼呢?
卢卡斯说,洛伦兹先生没有烦恼的话,就想不起我了。
神感到好奇。
“因为他的烦恼大部分都是我带去的。”
神说,你真是个自私又宽容的孩子。
铃声响起,交易成功。
神说,在里世界,你会受到加倍的折磨。
卢卡斯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
卢卡斯回答:“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神说,伟大的爱啊。
阿尔瓦把这团鬼火凑到自己脸颊边,它没有温度。
他真的感受不到卢卡斯的存在了。
铃声已经停止,火焰从阿尔瓦手中消散。
阿尔瓦还没有从刚刚发生的情况缓过神,命运就残忍地把他拉回了现实。
家里的摇铃还在,是阿尔瓦亲手一个一个挂上的。
卢卡斯用摇铃的方式告诉阿尔瓦自己的想法,他们早就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进行沟通。
失眠的夜里,摇铃声会让阿尔瓦感到安心。
直到现在,阿尔瓦还是不敢相信卢卡斯已经彻底消失了这件事。
他踉跄了几步,去触发摇铃的响声。
“卢卡斯,你在吗?”
摇铃没有晃动。
他不信邪地继续晃着铃铛,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卢卡斯,你在哪。”
听见楼下的动静,我匆忙跑了下来,看见阿尔瓦的那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还没来得及问,阿尔瓦的反应就已经回答了我想问的问题。
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摇铃,每一个都刻上了卢卡斯的名字,阿尔瓦坐在地上,对着这些摇铃一遍一遍呼唤着卢卡斯的名字。
不知情的人看见这番情景一定会觉得阿尔瓦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那些摇铃再也没有回应过阿尔瓦。
许久之后,阿尔瓦摸了摸摇铃上的姓名,用沙哑的声音说:
“晚安,卢卡斯。”
许多年过去,提起阿尔瓦这个名字总是让我心头一颤。
我成为了一个有些名气的通灵师,办理过大大小小近百次委托,但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委托能像那一次一样震撼我的灵魂。
有人问我,那位洛伦兹先生的故事是怎样的?
我仔细回想着,不断组织语言,最后却只能说:“他们的故事太长,太复杂了。”
再次回到这个镇上,阿尔瓦早已搬家离开了。
我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寻找他的卢卡斯。
我凭着记忆,重新走了一遍那次的路。
回到教堂时,一位修女怀着笑意看着我。
我问她为什么这样看我,她不紧不慢地说:“你一定会和爱的人相伴一生的。”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爱人。”
修女略微惊讶,“从爱神像方向过来的这条路是祈福相爱相伴的神路。”
我愣在了原地。
那这条路,阿尔瓦和卢卡斯走过多少遍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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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教授和笨笨花店员工卢卡斯
“那个教授最近怎么总来买花?”花店老板躺在摇椅上慢悠悠扇着扇子。卢卡斯在店里忙前忙后,听到这句话稍微抬了抬头。
“也许在追喜欢的人吧。”
“你认识他?”
“不认识。”卢卡斯确定的答,“我没见过他。”
“那他怎么总来买花。”
“都说了可能是在谈恋爱了嘛!”
夕阳时分阿尔瓦推门进来,风铃在空中轻颤。卢卡斯从门口边的小木凳上起身,把怀里的黄水仙递给他:“先生,您预订的花。”
“谢谢。”阿尔瓦接过花轻声道谢。
“不客气。”卢卡斯......
“不客气。”卢卡斯礼貌的回答。他灭掉花店的灯准备锁门,今日鲜花已售空,可以提早下班。
“你……下班了?”阿尔瓦道。
“嗯,是。”卢卡斯抓了抓头发。
“要一起去吃个饭吗?”
……?
卢卡斯狐疑抬眼,落日下教授半边脸是绯红色,长发在晚风中轻扬。
“呃……好的。”
权当是感谢他这些天对生意的照顾。
“你想吃什么?”阿尔瓦笑起来。
他笑起来眉眼柔和,唇瓣轻轻抿起一个柔软的弧度,眯起蓝宝石一般的眼。
“那去吃烤肉啊。”卢卡斯露出自己尖尖的虎牙。
自从卢卡斯·巴尔萨克开始在花店打工以来,阿尔瓦·洛伦兹成了这家店的常客,每次预订一束鲜花,种类不限,清晨发信息给卢卡斯,落日时分来取。
花束的何去何从无人知晓,但承蒙他的关照,卢卡斯顺利在花店做起暑期工。据了解阿尔瓦是位大学教授,无妻无子,性子冷淡疏离。
卢卡斯不觉得他冷淡,至少坐在热气腾腾的烤肉店里不觉得。阿尔瓦卷起袖子,熟练的给自己扎一个低马尾,长发乖巧的卷曲在胸前。他翻动着烤炉上的肉片,夹进洗好的新鲜生菜里,撒上孜然和胡椒粉,然后投喂进卢卡斯的嘴里。
“您也吃。”卢卡斯嘴里满满当当,小狗眼圆圆的,黑亮的眼珠看着阿尔瓦笑。
“好吃吗?”阿尔瓦抬手用纸巾擦掉了他唇边沾上的烤肉酱。
“好吃!”卢卡斯崇拜道,“您手艺真好!”
投喂活动持续一小时,卢卡斯觉得胃都撑了,捧着啤酒瓶喝冰啤酒。阿尔瓦给他煎海鲜,卢卡斯摆着手说实在吃不下了才慢悠悠把碗里剩下的吃完。
吃的差不多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说着花店近来的客人,其中又有什么八卦绯闻、情感纠纷。
“有些客户订两束花,分别送给不同的女人。”卢卡斯咂舌。
“可能是姐姐什么的。”阿尔瓦分析。
走出烤肉店时月亮已经悬于夜空,满地零碎白月光。卢卡斯低着头踩树叶的影子,阿尔瓦安静的陪着他走。
“您每天都订花,是送给喜欢的人吗?”卢卡斯突然好奇起来。
“算是吧。”阿尔瓦道。
“真的呀?您有喜欢的人了。”
“不过,那个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呢。”阿尔瓦道。
“啊,那为什么不告诉那个人呢?”
“因为我害怕被拒绝啊。”阿尔瓦仿佛理所应当道。
“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被拒绝啊!再说了,喜欢不说出口不就成了遗憾吗?万一你们本来能在一起,就因为太害羞、因为太沉默,所以错过,岂不是很悲伤的故事?”
“你真的这么觉得?”阿尔瓦偏过头来,月光给他的侧脸笼上柔光,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卢卡斯忽然觉得心跳很快。
他不由自主转过脸,面上已是烫的吓人。
“我看书上说,所有歧途都会指向对的人。”
“我会的。”阿尔瓦笑答。
“……什么?”
“我会告白的,这个夏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卢卡斯总觉得刚刚那个气氛很是不正常,仿佛下一秒阿尔瓦就会吻上来。
但没有,阿尔瓦只是安安静静站在他身侧,眸里盛着夏夜的月。
……如果他们接吻呢?
他忍不住转头,对上阿尔瓦冷蓝色的眼睛。也许是月色太好,这一刻卢卡斯心里掀起一场山河海啸。
爱上一个人也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但他爱的不是这个人,是这个瞬间。
是这个夏天,是这轮月,是月下他们相抵的指尖,是有人陪伴的感觉。
任凭晚风拂面,卢卡斯闭上眼等待着宿命的审判。他可以确定的,此刻站在他身前的人,也想借着月光吻一吻他的唇。
阿尔瓦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然后说:“你身上有鸢尾花的香,明天帮我留一束鸢尾吧。”
卢卡斯从幻觉中惊醒,面红耳赤道:“我会的,先生。”
“晚安,巴尔萨克先生。”阿尔瓦同他挥手告别。
“明天见!”卢卡斯道,“祝您告白成功!”
花店的名字叫“夏日”,据说取自莎士比亚的“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卢卡斯只怀疑这是因为店长的生日在夏天。
“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不谈恋爱啊?家里不催婚?”店长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摇椅上摇摇晃晃没话找话。
“……不催。”卢卡斯正修剪着一束玫瑰。
“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卢卡斯小声嘟哝着,想起某个夜晚,月光下阿尔瓦的侧脸。
“真可怜。”店长啧啧。
“嘁!”卢卡斯道,“阿尔瓦·洛伦兹那样的人都不能追到喜欢的人,我这样的还奢求什么啦。”
“他喜欢谁啊?”
“我不知道。”卢卡斯闷闷道。
阿尔瓦雷打不动的预订着花束,今日是洋甘菊。
夏天多雨,乌云滚滚黑压压一片,店长把钥匙交给卢卡斯便早早跑路,留下打工人等着今日最后的客人。
水珠先是一滴两滴,很快便哗啦啦倾盆而下,卢卡斯望着窗外,心想,他今天不会来了。
这么大的雨啊。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固执的等着,也许是等人,也许是等雨停。
雨没有停。
但他想见的人来了。
阿尔瓦冒着雨推开门,居然没有打伞,浑身淋的湿透了,长发湿哒哒的黏着脸颊。看上去好狼狈。
卢卡斯没好气道:“干嘛不打伞,生病了怎么办?”
阿尔瓦道:“怕你走了。”
卢卡斯原本准备去拿毛巾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用干毛巾把他的头发擦干。雨没停,卢卡斯道:“要不去我家?离这儿挺近,先换身衣服吧。你会感冒的。”
阿尔瓦温和道:“会不会麻烦你?”
“当然不会!”卢卡斯说。
卢卡斯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蓝色墙纸,几幅风景画,还有他去海边拍摄的照片。卢卡斯把阿尔瓦推进浴室:“总之你先洗一下咯!”
他们的身形不同,阿尔瓦比他高出一个头,衣服没有合适的,阿尔瓦只能穿他的浴袍,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肤色在灯光下像一层精致的瓷白,卢卡斯觉得自己有点挪不开眼睛。
他不敢再看,把姜茶塞进阿尔瓦手里,耳朵红的滴血。“趁热喝。”卢卡斯头低下去装鹌鹑。
“雨还没停啊。”阿尔瓦慢悠悠吹着茶。
“嗯……要下一整晚。”卢卡斯道,“你要不要……就先住我这儿?”
“会不会……”
“不麻烦!”卢卡斯道。
阿尔瓦像是有些意外,对视两秒又忍不住弯起唇角。“那,我睡沙发?”
“我们……我怕你睡不习惯。”卢卡斯快羞死了。
“没关系。”阿尔瓦揉了揉他的头。
卢卡斯觉得自己像只乱糟糟的小狗,被主人揽在怀里顺了把毛,很想摊开身子变成一张狗狗饼。
睡前才想起,今日工作未完成。
“您的花……”卢卡斯道,“我再为您选一束吧。”
“不用。”阿尔瓦道。
“啊……您还没有告白吗?”
“嗯,有点像胆小鬼吧?”阿尔瓦道。
“我觉得,如果是这样小心翼翼喜欢的人……”卢卡斯道,“并不是胆小,是太喜欢了,所以无法说出口了吧。”他眉眼肉眼可见的落寞,“能这样让您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你想知道?”
“不想。”卢卡斯道,“听着烦。”
阿尔瓦散着长发,面色泛着健康的红润。他的眉眼太精致太温柔,慢条斯理说话时声音略低沉。
卢卡斯说:“您追了那个人这么久,整整一个夏天了。”
“夏天还没有结束。”阿尔瓦道。
不知不觉,他们挨的太近,鼻尖挨蹭到一起。卢卡斯颤颤眼睫:“先生……”
阿尔瓦蹙眉:“别那么叫我。”
“阿尔瓦。”卢卡斯觉得心跳快的不正常,而且想哭。“如果……有一个人喜欢你,但是他很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该怎么办?”
“在一家花店,每天为我买一束花就好。”阿尔瓦轻声道。
最好是夏天,最好是在一家名为“夏日”的花店。
……要接吻吗?
感情顺着唇舌流进骨髓心脏,在无声的开花。
卢卡斯被亲的迷迷糊糊,懵懵的问:“所以,你其实……喜欢我?”
“因为每一天都很想见到你。”阿尔瓦道。
每一天的瞬间堆砌成永远,夏天一次次重来,该相爱的人一定会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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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洛伦兹……”从ban位放出来替班的约瑟夫拍拍阿尔瓦的肩,“你的猫呢?我记得上一场还跟着你的。”
毕竟谁会不喜欢在比赛前吸一口新鲜热乎的猫,而是和黏糊糊的窥视者大眼瞪小眼。
“又跑丢了吧,等玩够了自己会出来的。”阿尔瓦耸耸肩,提着权杖往小黑屋走去。说实话吸猫已经不算是他的生活中的必需品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解决方式。
“小洛伦兹”有时候会因为被忽视而发出喵喵咪咪的不满声,直到闹得卢卡头疼,摔了实验手稿去管一管这只吵得像狗一样的猫。
阿尔瓦从前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
阿尔瓦从前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欺负小兽的恶趣味,比如说搁着翻肚皮的小猫不理,然后把卢卡拽进怀里,多年前软乎乎的小孩已经长成青年,发顶刚好垫着阿尔瓦的下巴,方便他把脸埋下去深吸一口。
于是猫闹腾得更厉害了。
见了鬼了。约瑟夫踢了一脚电机。人去哪儿了?总不能国服密码机自己在开吧?
一只猫从墙角探过半个脑袋,然后发出一声嘲讽性极强的喵喵叫。
约瑟夫认得这只猫,丑得牛逼,必然是阿尔瓦养的那只。
猫也认得他,但没有理他,一甩尾巴蹲回柜子前,舔爪子舔得认真,仿佛某种餐前礼仪——确实是该到饭点了——显然是在等柜子里的人类打完这场游戏带它回去开饭。
被从柜子里牵起来的卢卡义愤填膺,而猫和约瑟夫迈着同样优雅的小步向狂欢之椅走去。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一点。”卢卡睡前复盘这场游戏时还能红温到摔枕头,又怕给猫摔出价值三个限定金的小病,于是枕头砸进了阿尔瓦的怀里,“别的像你那么大的猫咪都当爷爷了……”
阿尔瓦揽着卢卡翻过一页睡前读物:“来庄园蹭饭的那只三花美人瞧不上它。”叫做睡前读物或许有些不恰当,因为现在的阿尔瓦在某种意义上说并不需要睡眠。
阿尔瓦试过在庄园里闲逛等待天亮,但露水很容易让权杖受潮,在对局开始的时候容易误触电路。
现在他找到了某种更有意思的打发夜晚的方式:把卢卡整个圈再怀里,然后数他的呼吸和心跳,偶尔可以捏住他的手指吻一吻。
这种偶尔不常有,因为卢卡总是睡得很浅,连午夜的钟声都能惊醒他,但更多时候是被自己的噩梦吓醒,在尖叫中睁开眼。
阿尔瓦面不改色地哄骗他说是被吵醒而并非自己早已失去了睡眠之神的眷顾,于是卢卡就会带着愧疚往他的怀里贴得更紧些。他不确定这种撒谎恰当,但他不擅长对失忆的小孩解释自己死亡的前因后果。已经没有计较的必要了。他想。
显然阿尔瓦忘记了,他的学生总是很聪明,而且有一双幽绿色的、猫似的眼睛。
“为什么不睡觉?”卢卡侧过身,正对着阿尔瓦的脸,“好几个晚上都是这样”
“失眠了。”阿尔瓦回答。
“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卢卡说,“不准撒谎,否则我……就把猫和枕头都抱走。”猫已经在床脚边的猫窝里睡熟了。
“好……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阿尔瓦并不怕小孩的威胁,哪怕在法律意义上卢卡已经成年了,他却总以为他还是个小孩。旧习惯总是最难改的,就像新鲜的谎言总是最难编造的。
“别用这种语气。”卢卡似乎有些恼了,揪着阿尔瓦的衣领翻起身,瞪着被压在他身下的阿尔瓦,“真话,我要听真话——我知道哪句话是假的,你就是那种一撒谎就会被人看出来的家伙。”
但真话并不比谎言轻松,阿尔瓦一贯是会满足卢卡的所有要求,也只能在真相的基础上做一点委婉的调整。
于是阿尔瓦讲起赫尔曼和他遥遥无期的研究成果,讲起吵着要吃橘子冻巴尔萨克少爷,讲起举着一份自荐信敲门的少年,讲起死灰复燃的理论,讲起注定的悲剧结尾,讲起寄生于黑猫躯壳里的神明的收留。他竭力淡化离别和死亡,但故事结束的时候还是摸到了枕边的潮湿。
“都过去了。”阿尔瓦把他的小孩重新拽回怀里,过去他总是这样哄卢卡的,温暖又坚定的拥抱是比泪巾更有效的解决方案。
“你本应恨我,阿尔瓦。你有十足的理由恨我,你就应该恨我的。”
“哦,我试过,但这太痛苦了。”阿尔瓦拍着卢卡的背给他顺气,“我想你或许不记得,之前你低血糖倒在实验室的那次,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躺在医院里。我看着医生给你换输液瓶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可太糟糕了——如果你这辈子要有苦难,我的卢卡斯,我也是不得安宁的。”
有其他同事的监管者提醒阿尔瓦不该太过于依赖那位求生者爱人。
“你就像那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小伙子。”杰克指出,“听说谈恋爱会使屠皇空刀。”
而法国人也难得地持同意观点。“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约瑟夫附和道,“你数数上一把的再临空了几个。”
阿尔瓦试图辩解:“我没有……”
显然听众们并不相信。
解释就是一件麻烦得要命的事。阿尔瓦再次论证了自己的观点。哑巴也没什么不好。
实际上阿尔瓦知道卢卡和他是相似的,他甚至不能拥有一只猫。
在第一次光临卢卡的卧室的时候阿尔瓦好奇过为什么卢卡不把多余的那双拖鞋放进鞋柜,又总是在床上摆两只枕头。
卢卡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这样他可以欺骗自己说这间卧室看起来像是住着两个人,否则他会孤独得发疯。
阿尔瓦也知道有时候卢卡会熬不到对局结束就趁着队友不注意伸手去勾他掌心,过分些便是隔着一堵墙向他讨吻。
密码机滴答响着,该去修机的人却玩忽职守,卢卡的吻凶而急,阿尔瓦透过他的绿眼睛看到他孤独又饥饿的灵魂。
这算是某种肌肤饥渴症么?阿尔瓦问过心理学家,而后者却摇着头说放在平日里冷静的修机位身上简直难以想象。
或许卢卡只是饿了太久,或许他只是孤独了太久。阿尔瓦想。或许他只是忘记饱腹的感觉,因此只能从自己这儿拼命索取爱来饲喂灵魂的饥馑。
就把这爱当做是我对你的报复吧。
阿尔瓦总是用力地回抱住卢卡,就好像他一松手,他的卢卡斯就会掉出这个世界。
他从未打算松手。
*因为冰原也没冰鲜柠檬水里那么多冰
*典蝉,可能吧(反正我觉得是),这里的冰原是私设
*是之前《为什么乌鸦的味道尝起来像黄昏》的番外,哦莫我居然考过计算机了
1.
阿尔瓦.洛伦兹是冰原监狱的典狱长,你知道的,拥有这座石头建筑以及周边冻土地最高权力的享有者。
或许你可以管他叫雪王?
事实上阿尔瓦并不能保准自己确实喜欢这种饮料,但依旧在每天的同一时刻出于习惯地告诉他的副官冰中蝶同样一份早餐菜单。
然后他得去巡视监狱,从A区到K区,五千四百六十步,从来不会走得更远,因为这时他忠诚的......
然后他得去巡视监狱,从A区到K区,五千四百六十步,从来不会走得更远,因为这时他忠诚的副官就会提醒他,往后的牢房里都关押着最为龌龊又该死的重犯,不值得他的探视。
于是阿尔瓦同意了冰中蝶的观点,转身原路返还。
接着,阿尔瓦就得开始处理冰原的事务:一点也不有趣。尽管这座监狱在某种意义上被宣传为“关押王国里最可怖的恶魔之地”,但并不能削减这项工作的无聊程度。
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犯人被关进来了。
至于具体阿尔瓦该做的,就是翻阅眼前厚厚的文件资料,对本月运进冰原的土豆、萝卜和小麦做出的分析,以及囚犯们的劳改报告。
桌上的印章和印泥大概是上一任典狱长留下来的,阿尔瓦不记得它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谁放在那儿了,反正每当他坐在那把水牛皮椅上,它们就会这么出现。
阿尔瓦拿起印章,在印泥里按了一下,先敲关于食品补给的文件,随后是劳改报告,从A到K是逐字细读的,因为他总是从他们的牢房门口走过,尽管他从不熟悉他们。再往后些便不会细看了,他从未见过他们,也不在乎他们的劳改成果——减刑是不可能的,而加重刑法似乎也没有办法。
那些用烂的老调被反复吟哦,书写者与阅读者都心知肚明其中没有多少忏悔之心。
然后第二天又会呈上同样的报告。
阿尔瓦把章戳在每一份报告结尾。他不知道这些纸张是否会发还,或许只是拉到某个他不清楚的角落烧了。
三十日为一月,三月为一季,四季为一年。
小的循环组成大的循环,然后又被更庞大的循环套住
窗外的世界总是下着雪,昨天、今天与明天是一样的雪天,或者说,这片土地上的雪季永不停歇。
2.
阿尔瓦感觉有些不对劲,在第十一次盯着南瓜拿铁上升腾起的白色雾气沿着同样的轨道翻滚时。
日历上只有数字在变动,上一页被撕得很干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阿尔瓦不知道是谁撕的,但每天来到办公室之前,日历都会让自己准备就绪。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阿尔瓦听着放下咖啡的冰中蝶的脚步声渐远,起身去摘墙上的日历表。
日历表躺着阿尔瓦的手上,任由他捏着一角往后翻,先是一日接一日,翻过了一年零四个月之后速度显然快了些,页码上的数字迅速攀升。
阿尔瓦感到了某种恐慌:他翻不到日历的尽头。
最后他放弃了,也许是因为公文一个字都没动。于是阿尔瓦挂回日历表,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却发现已经没有心思去阅读任何一个字,于是干脆全都草草盖上章了事。
好在冰中蝶来取文件是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阿尔瓦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显示着最开始的天数。
但他意识到在盖章前没有沾那盒印泥,但章印却分明依旧。
阿尔瓦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似乎有些害怕冰中蝶,这没有道理。
思考过一整个失眠的夜晚,他最终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畏惧冰中蝶,她不过是某种“规则”的执行者,而这种使他畏惧的是冰中蝶所代表的“规则”。
我不该畏惧。阿尔瓦想。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我来当这儿的典狱长,国王的前面和印章会留在那份宣布我任职的文书下?
因此第二日的例行巡逻时,当冰中蝶重复着那句话:“往后的牢房里都关押着最为龌龊又该死的重犯,不值得您的探视,尊贵的典狱长。”这句台词被女人念得抑扬顿挫又毫无灵魂。
阿尔瓦的脚步停在五千四百六十与五千四百六十一步之间,在往前一步便要跨进L区:“您的职责不是替我做决定,冰中蝶。”
冰中蝶显然为这句出乎意料的台词怔愣了一下,阿尔瓦没有跟着她转身,但听见了两次鞋跟落地见长得出乎寻常的空档。
“您若还有别的事务,可以先一步回去处理。”阿尔瓦告诉她。
仿佛是得到了某种赦令,冰中蝶终于续上了脚步,比往常略急了一个节拍,仿佛是为了追上刚刚停顿的几秒钟。
好没礼貌,阿尔瓦想。但他暂时不想管这个,所以他往前走。
L区只有一个房间。没有灯,而阿尔瓦手中的烛台只能照亮脚尖前几寸的路。
“有人吗?”阿尔瓦试着发问。
理应是有人的,每天都会有好几十张劳改报告从这个区送过来。但这儿却死寂如坟墓。
这未免太荒谬了。
一道呼吸声在黑暗中突然出现,伴随着一点生锈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最后演变为某种笑声:“您来了,典狱长。”
“你是谁?”阿尔瓦端着烛台凑近了一步,看见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一粒明亮的反光:是的,只有一粒。
“您没有看到那份报告?”被关押者依旧嬉笑着,倒也不恼,“那么说,是您自己想要来这儿的?”
“你……?”
“我是‘囚徒’”他说。
“我知道你是囚犯,”阿尔瓦叹了口气,这儿是监狱,如果他不打算当典狱长,自然得是囚犯。
哦对,还有冰中蝶。
“囚徒。”那个人重复了一遍。
“好吧,囚徒。”阿尔瓦顺口问下去,“你叫什么?”
“这很重要吗?”绿色的独眼眨了一下,微微眯起,更像是反问“您难道不知道吗?”
阿尔瓦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我以为一名囚徒应当简洁且正面地回答典狱长的问题,先生。”
“哦,好吧。”囚徒笑了一下,指着挂在铁栏上的牢房编号,“您有两只眼睛,视力却不如我。”
阿尔瓦将烛台移过去,发现“L”的后面不知何时跟上了三个字母,连成了一个名字:Luca,卢卡。
“这是你的名字?”
“当然。”
“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囚徒,或者说卢卡说,“好了,你该回去了,否则冰中蝶可能会遇上些麻烦。”
“她……”阿尔瓦皱了皱眉,想起冰中蝶的奇怪之处,但又不觉得这是可以同囚徒探讨的问题,于是改了口,“还有十四个区在我的行程中。”
囚徒没有回答,站在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阿尔瓦确信他有挑了一下眉。良久,似乎是在平复住笑的冲动,才说:“那您请便吧。”
阿尔瓦懒得搭理囚徒话中的讽意,抬步往前走。离开L区的第三步正踩中一块松动的砖,在极短的瞬息晃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一杯泡好的南瓜拿铁。阿尔瓦抓起放在桌上的报告往下翻,却发现到K区之后都是白纸。
日历的数字已经变动过一次,但并日历表本身未变薄。
3.
世界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的循环,或者说宇宙的本质就是无数个嵌套的循环。
不,不应该是这样。阿尔瓦在床上翻了第三十七个身,最终意识到今晚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总有一个变量是为了打破循环而设计的。阿尔瓦想。而他需要做的是找到它——它总不能自己跑到阿尔瓦的跟前。
但小家伙确实是自己来的。
当冰中蝶把他领到阿尔瓦面前是,着实惊到了他:一个年轻、聒噪、与这片冰原格格不入的青年。
冬蝉,这是他的名字,或者说是阿尔瓦应该知道的名字。
“我不记得王都有派遣新的狱卒来冰原的消息。”阿尔瓦带着一点怀疑打量起冬蝉,发现他的眼睛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绿色。
“也许是您给忙忘了。”冬蝉笑着,指了指阿尔瓦身后的办公桌,“喏,我的个人资料应当比我本人早两个星期到这儿。”
阿尔瓦回头,发现那张办公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文件袋。
青年走路的时候,单边的蝉翼会不规则地晃动,反射出稀碎的光,把这片冰原上的一些东西给打乱了。
最后阿尔瓦领着冬蝉到了狱卒们的宿舍:单调而统一的房间,唯一的区别是递增的门牌号。
宿舍的一面开了窗,连透进来的阳光也是苍白的。阿尔瓦有时候会陷入长久的思考,在这栋建筑里,囚犯和狱卒是否有区别呢?铁链困住囚犯,而职责困住狱卒,铁栏分割出的两个空间都是牢房。
但冬蝉并不这样想。他从行李箱里取出唯一一件、占据了整只牛皮箱的东西:一条窗帘。然后,把原先窗台上灰白的窗帘撤掉,换上这件彩色的纺织品。
“虽然雪景很漂亮,但如果四季都是这样,未免也太单调了些。”冬蝉抚摸着窗帘上绿色的常春藤花纹,“所以我把行李箱倒空,然后在上一站买了这条窗帘——好看吗?”
阿尔瓦愣了好久,才回答道:“很好看。”
阿尔瓦看了一眼冬蝉,冬蝉便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牵着他的衣摆笑道:“这也是我的职务的一部分吗?”
“是的。”阿尔瓦笃定道。哦,我是这儿的典狱长,我当然有权分配狱卒的工作。
冰中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但至少比先前瞪着眼稍微鲜活了一点。最后,女人点头答了声:“冬蝉狱卒能够分担工作,自然再好不过了。”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我们也走。”冬蝉的脚步轻快,“别耽误了。”
“好。”阿尔瓦说。
K区的尽头变成了一堵墙,剩下的房间悄无声息地从地图上抹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阿尔瓦面对着愣了好久,直到冬蝉出声询问他是怎么了,才摇着头回答:“没事,我们回去吧。”
4.
“因为我想吃。”每次阿尔瓦在厨房遇到调烤箱温度的冬蝉,总是能得到这个回答,“所以我这么做了。”
冬蝉说他要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而灵感像闪电、苍蝇的飞行轨迹或者树叶在河水里打转的路径,一切随机的、不确定的东西。
他像是被强行塞入这个秩序井然的世界中最突兀的变量,同时拥有创造和毁灭的天赋。
他只听从自由意志的支配。
而阿尔瓦在每次巡逻时已经会对着K区尽头的墙停留一会。
如果冬蝉叫他,他就会转身。
青年总是明亮又快活,就像冰原新生的太阳,理应从阿尔瓦这儿得到些特权和优待,比如说留着厨房的备用钥匙,比如说借着物资运输去订购实验仪器的零件。
阿尔瓦乐意去满足冬蝉的需求,维护他明媚的心情,就像为壁炉添柴来维护宝贵的火种与温暖。
他理应得到更多礼物。阿尔瓦这样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某种溺爱的嫌疑,而是苦恼于自己是不擅长送礼物的家伙。
于是不久后的某天,冬蝉收到了一把匕首:象牙和黄金制成的手柄,而刀鞘则是用翡翠和宝石装饰,会把阳光折射成一团颜色各异的碎片。
“为什么送我这个?”冬蝉抚摸着象牙雕饰,“是要给我下达什么危险任务?或许我该留一份遗书。”
“不……”阿尔瓦摇头,“只是想送一份礼物。”纯粹的礼物。
“好奇怪的礼物。”冬蝉评价道,“不过我喜欢这个。”
阿尔瓦很快意识到这份礼物是多么有必要——一种十分恶劣的必要。
监狱每月都会发生叛乱或越狱,但于阿尔瓦来说只是纸上的一行字,他从来记不住那些人的名字:他们的过去并不值得被记住,而未来也即将被悄无声息地抹杀。
某种意义上说,冰中蝶是极为理想的手下,她总是在天亮前处理好这一切,黎明的时候照例有一场大雪,于是一切又都被掩埋了。
但冬蝉不像她。
阿尔瓦接到消息的时候,冰中蝶已经吩咐手下处理好最后一具尸体,而狱卒的队伍里没有冬蝉。
“冬蝉在哪里?”阿尔瓦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语气很不好,带着一点半夜惊醒的怨气和其他更多没有来由的惊恐,“他受伤了?”
“在医疗室,长官。”冰中蝶回答,“不是严重的伤,但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尔瓦点点头,用一句“辛苦了”草草打发过去,然后赶往医疗室。
反抗的囚犯在冬蝉脸上抓出两道血痕,其中一道从他的左眼经过,好在伤口不深,视力尚能保住。但阿尔瓦抚摸着冬蝉脸上的纱布时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他知道冬蝉抖得厉害,却不知道如何去平息这样的惊恐。
“匕首……划破他的肚子……到处都是……肠子、还有血……”冬蝉喃喃着。
“都处理干净了。”阿尔瓦终于意识到应该给冬蝉一个拥抱,哪怕这个举动在这样一种上下级关系中显得有些不合理。可他在害怕。阿尔瓦想。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老师……”冬蝉念着这个词,抱住阿尔瓦,终于哭起来。
阿尔瓦不知道那个“老师”是谁,但还是保持着长久又用力的拥抱。
5.
“你确定‘冬蝉’没有问题?”埃米尔的监控眼看着正盯着显示屏看的卢卡,后者则相当愉快地给咖啡加了两块方糖。
“哦,没事,我年轻时候就这样。”卢卡说,“而且这是一千七百次里面‘典狱长’模块最完美的运算结果。”
“洛伦兹教授原来是这样的么?”埃米尔问。
“我不明白。”埃米尔发育的语调在多年的语言库训练里愈发像人类了,“敬爱、迷恋和服从不是人类最希望机器人做到的一点么?”
“我以艾达的形象塑造一个温驯的人格只要三天,而这能糊弄过你么?”卢卡反问。
“这不是艾达。”埃米尔回答。
“这也不是阿尔瓦。”
艾达.梅斯默死去后的第三年,也是她留下的名为“埃米尔”的计算机群与下一任接手者卢卡.巴尔萨冷战的第三年,这位曾被誉为“人类最伟大的正子脑工程师”、却沦落到维修硬件设备的家伙忽然提出可以帮他“复活”艾达。
“训练一个无限接近于艾达.梅斯默的人格。”卢卡解释道,“我希望你尽快决定,否则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动,梅斯默博士的数据在本人亡故后的第四年被陆续删除——我需要你的算量。”
“别开玩笑了。”埃米尔的发音提高了一个调,这是他最近几年才学会的:讽刺。“无论是查阅数据还是分配算量训练人格,我都没有这样的权限——我了解人类的趋利性,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权限不是问题。”卢卡回答,“你只需要做你最擅长的:重复性工作。”
“洛伦兹教授?”
“fine——你真有些聪明得过分了,埃米尔。”卢卡笑了,“难怪艾达在遗嘱里点名要我接手你。”
“但我不明白,巴尔萨。”埃米尔看着冰原模拟器里拥抱着“冬蝉”的“典狱长”,“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即使是洛伦兹教授的人格,也只是爱上了那个以你为数据基础的另一个人格而已。”
“我一无所获,也一无所有。”卢卡只是笑笑,“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人类的某种怪癖——好了,我要下班了,你可以带艾达出来说说话,语言交流对她有好处,但别被发现了——周末快乐。”
“好吧,周末快乐。”埃米尔回答。
程序的运算空间是虚无,但埃米尔已经学会用一种近乎人类的通感去描述:哨声、洗发水的气味和37度的体温,于是名为“艾达”的组建被打开。
最先被渲染出来的是一只手,埃米尔握住它,然后是手肘和上臂,整个模型的构建两度差点烧掉机房,但艾达的眼睛如此鲜活漂亮,埃米尔开始理解当年卢卡因为一个眼神的建模不对而去骂了半个视觉传达部门,然后千里迢迢把在巴黎开画展的艾格摇回来。
“我还是不理解,”埃米尔谈起他的程序员,“人类的行为有程序无法理解的复杂性。”
“你不该用绝对理智的趋利性去概括他,埃米尔。尽管他许多时候有着优于大部分人类的理性。”艾达说,“也许他并不想从中得到什么,而是寻求一个答案。”
“答案?”
“或许他只是想知道某个未能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比如说,洛伦兹教授是否有可能爱过他。”
“但无论如何,洛伦兹教授的肉体早已死去。”
“艾达.梅斯默也是如此。”
“但我爱你。”
“我知道,这正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6.
二十三岁的卢卡躲在洛伦兹实验室的柜子里,柜子的门曾被人从外面狠狠关上,以至于向内嵌进去。
满地都是肠子和血,阿尔瓦.洛伦兹教授倚坐在实验台旁吃力地喘息着,而手握带血的钢片的机器人倒在他的脚下。
灾难的源头是卢卡的某次突发奇想,为了保持机器人身上更接近人类的特性而将三大法则调低了半级电位,却不想重启的机器人发了疯似的攻击目光所及的人类:实验室里唯二的人,阿尔瓦和卢卡。
阿尔瓦的反应比卢卡快一拍,拎着卢卡的领子把他推进柜子,然后转身面对着发狂的机器人。他了解它,也知道怎样才能有效地制止这场灾难,于是任由它用尖锐的钢片划开自己的身体,第一法则模块虽然被淡化,但依旧耐不住骤然拔高的电压,最终烧断了机器人的核心电路。
“我去叫救护车。”卢卡抱着阿尔瓦的肩,手忙脚乱地翻找口袋里的手机。
“不……”阿尔瓦说,“没用的……救不了我,也会把我们两个都葬送了。”弱化三大法则的电位本就是违法,何况实验室里又出了一个有致命性攻击行为的机器人,阿尔瓦清楚即便他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或许卢卡也得在监狱中共度余生。
何况他了解卢卡,也害怕他为了给导师留一个干净的名声而揽下所有罪名。
“电路……火灾……”阿尔瓦抚摸着卢卡的脸,“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卢卡抽泣着,理智告诉他阿尔瓦撑不到医院,而他必须为最优解采取行动,可阿尔瓦还在他怀里呼吸和流血,“老师……”
“乖一点……卢卡。”阿尔瓦感到冷,但没有力气去抱住卢卡。
阿尔瓦想告诉他那仲夏的太阳般年轻又富有创造力的学生,保全这件他最珍视的杰作是他所有研究的意义。
实验室认同新闻报道里描述的那样毁于电路故障的大火,人们都知道阿尔瓦为了护住爱徒死于倒塌房屋,而卢卡在消防车的长笛的掩护下哭了很久很久。
7.
“你会爱我吗?”
冬蝉发问让典狱长怔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问?”手上替冬蝉擦头发的毛巾还没放下,屋里的炉子点得很温暖,他总会为他的狱卒匀出最好的那一份炭。“别动,头发还没干。”
“我想知道嘛。”冬蝉笑起来,露出虎牙的尖尖。
“我们带着刻着对方名字的戒指,在这个房间做过几百次爱。”典狱长低头吻了吻冬蝉的后颈,“我们为彼此写过那么多情书,接无数次吻——到底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有多爱你呢?”
“那如果是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和不同的地方遇到我呢?”冬蝉追问着。
“我总是爱你,因为你让我意识到对爱的需求。”
【后记】
“我还以为你在实验室睡过头了。”穿着伴娘服的菲欧娜领着卢卡赶往正厅,“小特说必须给你敬一杯才肯丢手捧花,月老先生。”
“如果我提前知道送个资料能把我唯一的实验助理送去别的部门。”卢卡一遍整理领结一遍吐槽,“我绝对不会让她去。”
“没事啦,下个月又有清澈愚蠢的大学毕业生供你挑了。”菲欧娜说。
手捧花砸进卢卡怀里是他没有料到的,围观的伴娘团起哄问他什么时候打算谈个恋爱。
“哦,其实我已经有爱人了来着。”卢卡笑道,“结婚的话还不确定,但我知道他很爱我,所以也无所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