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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头也不抬地摆弄着电脑,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Dustin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边往嘴里塞薯片边含糊不清地嘀咕:“怪物?它们肯定体型像棕熊,牙齿像鲨鱼,舌头长得像牛蛙,嘴巴大得像河马,能一口咬断一条大腿,面目狰狞,浑身都是腥臭味——然后在月黑风高夜在小巷里吃人。”

“噢…你见过?”Eduardo不赞成地拧了下眉看向他。

“不然呢,它们总不会像《怪物电力公司》里那样毛茸茸软趴趴的,有大脑袋和卡姿兰大眼睛,下班后凑在一起聚餐开party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Eduardo被噎了一下,但依旧好脾气地半开着玩笑辩解道,“我是说——没......

“我不是这个意思。”Eduardo被噎了一下,但依旧好脾气地半开着玩笑辩解道,“我是说——没有人见过它们,不是吗?听说每个怪物都有不同的样子和性情,说不定它们中的一部分没有那么坏,就像Mike一样。”他说的是电影里那只善良可爱的绿色的“大眼仔”。

“得了吧Edu。”Dustin说,咔嚓一声咬碎了一片薯片,“它们吃人!几百年了,还是隔三差五会在山里发现人类的骸骨,不过好消息是城市里没有了,只能说它们学会了伪装,说不定哈佛里就有披着人皮的怪物呢?Ewww。”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有些不吃。”爱德华多辩解着,“有些怪物很友好,我觉得它们不应该被称为怪物,只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别的生命体而已——我,呃,我爷爷说的,他年轻的时候见过。”

“看看这个。”一直没出声的Mark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举起了一个像照相机一样的小探测仪,对着桌子上的一盆绿植扫了一下,探测仪发出了滴的一声,Mark简单地解释道,“怪物探测仪。二十年前Dr.Frandi提出的模型构想,但在制作过程中一直有些代码缺陷,导致始终没做出成品。”

Mark从去年开始研究这个难题,倒不是说他对怪物有多大的兴趣,事实上吸引他的是这段难倒全世界的代码。而他的朋友们都知道他的钻研,但没人放在心上,拜托,这可是世界级的难题,谁会相信一个二年级的大学生能解开呢?

Dustin咬了一半的薯片掉到了床单上,半晌他发出一声尖叫,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发射了出去,目标是还算冷静地站在原地的Mark,连埋头忙着自己的事的Chris和Billy也兴奋地大叫着扑了过去,Mark表面上没有他们那么激动,耸了耸肩,志得意满地翘起了嘴角。

Eduardo就坐在Mark身边,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脸色变得惨白。他紧张地抿起嘴,指甲无意识抠着掌心,目光失焦,仿佛陷入了什么巨大的恐惧之中,与凑在一起兴奋研究着探测仪的那群男孩格格不入。他手心冒着冷汗,大脑一片空白,二十多年小心翼翼隐瞒身份的侥幸荡然无存,只剩下灭顶的窒息和恐惧,他从来没想过要害人,为什么生来就是怪物?这不公平,没人问过他的意见。出生时没有,现在也没有。

Eduardo心惊胆战地看着Mark,Mark正用探测仪一一扫描过他的舍友们,他们正兴奋地讨论着什么,Eduardo听不进去,他耳中只有尖锐的铮鸣声,慌乱得几乎没有自主意识,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死死盯着Mark。我应该求饶吗?他漫无目的地不安地想着,还是逃跑?还是“我们谈谈”?

那个见鬼的仪器终于对准他了,Eduardo面无血色,仪器在接触他的那一秒亮起了红灯,仿佛死刑的指令被发出,Eduardo绝望地闭了闭眼,但等了漫长的几秒钟都没有预想中的质问和恐慌,他茫然地睁开眼,看见Mark站在他面前皱着眉盯着那个扫描仪。

“我弄错了个指令。”他嘟囔着对Dustin他们解释,那群善良的男孩们也完全相信他了——没有人相信Eduardo是怪物。接着他们散开了,而Eduardo手脚冰凉地坐在原地,棕色的眼睛迷茫地盯着Mark,他确信那台仪器没有任何问题,Mark是个成功的天才。

“看来它还分不清好的怪物和不好的怪物。”Mark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嘟囔着,重新坐回电脑前面,敲了两下键盘,又转头对着呆在原地的Eduardo说,“今晚去吃披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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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原创梗,但我忘了保存原图

预警:涉及角色死亡(没完全死),个人理解结局为he

01

距离万圣节2个周。

爱德华多左手举着St.Dalfour品牌的蓝莓酱,右手举着ROSE'S品牌的草莓酱,来回掂了掂,仔细比对着配料表。左手握着的细长型玻璃瓶线条流畅,显然更合他心意,但上一次买的就是蓝莓酱,为什么不尝试新的口味呢?他对自己说。烤得焦黄的全麦吐司上抹一层薄薄的Lurpak黄油,再涂抹上暗红色的草莓果酱,爱德华多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摊开一地的血淋淋的内脏。

他最近出神的次数有些多,莫名其妙联想到的猎奇画面更多,对他的生活已经造成了一定影响,很多时候那些血腥的画面就是会像飞镖一样扎进他的脑子,让他怀...

他最近出神的次数有些多,莫名其妙联想到的猎奇画面更多,对他的生活已经造成了一定影响,很多时候那些血腥的画面就是会像飞镖一样扎进他的脑子,让他怀疑自己头上是不是被印了个飞镖靶子,每次命中都会有小恶魔掐着嗓子用尖细的声音喊,“十环!”

曾经的。

爱德华多把蓝莓酱放回去,面无表情地离开货架。十秒钟后他又折返回来,将草莓酱摆回去,拎出了那瓶“100%fromFRUIT”的蓝莓酱扔进了购物车。

02

距离万圣节1个周。

私家影厅里,巨大的荧幕明明灭灭泛着惨白的光,原上士那张灰扑扑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皱纹因为用力而格外深刻。他用蹩脚的英语冲着劳伦斯的背影大喊“MerryChristmas,Mr.Lawrence!”,眼眶泛红,露出来的牙齿参差不齐,笑容却真挚而温暖,仿佛这不是冰冷又脏乱的牢房,不是他生命最后几天的收纳所,而是和亲人爱人团聚在餐桌前,桌上摞着热气腾腾的抹着蜂蜜的黄油煎饼,蒸汽熏得原上士眼睛发酸,也蒸得爱德华多眼前雾蒙蒙的。

爱德华多睁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棕色的瞳孔映着屏幕上闪烁的光。他独自一人窝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脊背却绷得笔直,手里握着瓶喝了一半的酒。他看得投入,随着剧情轻轻吸了下鼻子,探身想把酒瓶放到桌上时,余光一扫,猛然发现身旁多了个影子。

连帽衫,卷发,高鼻梁,紧绷的唇线,紧绷的下颌线,紧绷的后背…马克整个人紧绷的姿态好像他屁股底下不是爱德华多家的真皮软沙发,而是一排闪着寒光的刀尖,而他随时准备从中抽出一把壮士赴死般冲进战场里和敌人杀个你死我活。

爱德华多头皮一阵发麻,呼吸猛地窒住,就连心跳都停顿了半拍,刚刚看电影流的眼泪被硬生生吓回去了。他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吓得手脚发麻,酒瓶没拿稳倒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着酒液打湿地毯,一股浓郁的酒香在空气里发酵。

马克被他的声音惊动,转过身来看他,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来扶他。而爱德华多已经仓皇地后退几步,几乎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马克只好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并没有什么效果,爱德华多惊恐地瞪着眼,甚至发不出声音。任谁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都会被吓死的,不管他有多熟悉那个人。

马克维持着举起双手投降般的可笑姿势,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学着电影里那样,故作轻松地对爱德华多说:“HappyHalloween,Mr.Saverin。”尽管这时距离万圣节还有一个周。

“Jesus。”爱德华多睁大眼,干涩地吞咽了下,像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一样结结巴巴地找回来自己的声音,“见鬼了,你——你是——”

电影镜头暗了一瞬,面前马克的身影也暗下去,等屏幕再次亮起时房间里只剩下爱德华多一个人,维持着震惊的表情。他深吸口气,扶着额头站起身左右环视了一圈,不确定刚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到那一句飞快掠过的问候——

“HappyHalloween,Mr.Saverin。”

03

距万圣节25小时。

街上节日氛围已经很浓厚了,各家各门院里的草坪上都立着些万圣节元素的装饰,爱德华多开车回来的这一路见到了不下五十个骷髅架子、若干南瓜头,还有些其他的小玩意。他刚结束了一场操盘,连轴转了几天,无暇置办这些,因此院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十分冷清。爱德华多身心俱疲地掏出钥匙开门,他盘算着吃点什么作为宵夜,然后洗个热水澡,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就在他打开灯的那一刹那,爱德华多敏锐地感觉到家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很细节的改变。

这个细节隐匿在沙发背后,直径约两公分,在灯下呈现出深棕色,像玉米须一样卷曲而乱蓬蓬的。随着灯被打开,“细节”动了一下,在爱德华多大喊出声之前转过来,露出一张下巴尖锐、棱角分明的脸。

“HiWardo。”马克说。

爱德华多脑袋里那个负责播报“十环”的小恶魔卡顿了几秒,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04

距万圣节24小时。

“所以。”爱德华多撑着额头,脸上满是困倦与迷茫,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喃喃道,“你是Mark?”

“Yep。”马克说,“我是Mark,MarkZuckerberg,如假包换。”

“这不可能。”爱德华多的声音更小了,充满了茫然。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马克说,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就坐在这里,存在即合理,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眼睛经常会欺骗大脑。”爱德华多揉着太阳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劝说自己,“对,你一定是幻觉,我上个周就出现了这样的幻觉,我甚至还幻听了,我听到你对我说——”

两道不同声线的声音同时响起,接着房子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几秒又响起了那个语速更快些的声音:“噢,我还说过'蓝莓酱,100%fromFRUIT'。”

死寂。爱德华多偷偷掐了自己一下,很疼,马克没有消失,还在看着他。他的手指缓慢地从手背移动到了小臂,又掐了自己一下,很疼,马克还在看着他。爱德华多的手指——

“Eduardo。”马克无情地打断他的做法仪式,“你在干什么?”

爱德华多舔了下嘴唇,终于积攒起勇气直视马克。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过那高耸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游移到紧抿的唇线上,最后才深吸口气将目光定格到马克灰蓝色的眼珠上,他想象着那对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像无机质一样冷冰冰的。糟糕血腥的幻境又出现了,爱德华多看见那马克的双眼在他面前涌出血,紧接着是口鼻、耳朵,最后是那件卫衣,被粘稠的血液染红。

“Wardo。”马克又叫了他一声。

爱德华多这才猛然回过神,马克完好无损地坐在他目前。爱德华多又舔了下嘴唇,声音颤抖着。

“可是,”他迟疑着、磕磕绊绊地、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可是——Mark他,他已经——在去年就已经死了啊。”

05

万圣节前夜。

“Mr.Saverin,你介意我就叫你Eduardo吗?”

“不介意。”

“好的,Eduardo,你说你总是会出现幻觉?”

“是的,我…我总是会看到他…Mark,我总是看到他,我还听见他和我对话,他说他不是我的幻觉,只是万圣节到了,他的…呃、灵魂?可以回来看我。”

“你现在能看见Mark吗?他在这里吗?”

“不在,他出现的不是很频繁。”

“好的。你参加了他的葬礼吗?”

“……”

“Eduardo?”

“他说了什么?”

“他说,Mark出车祸了——天啊,我…抱歉医生,我就只是…”

“没关系的,没关系,Eduardo,你希望换个话题吗?”

“…不用,谢谢,我还好。我当时买了最早的一班航班飞到门洛帕克,但是Mark当时已经…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这一年来我总是会看见很多…血淋淋的画面在我眼前,我不知道他最后是怎样的,但我幻觉里的Mark看起来很…健康,完好无损。”

“我们来谈谈你幻觉中的Mark吧,他对你说过什么吗?包括他那边的世界,他是怎么来看你的?”

“Mark说,就像《寻梦环游记》一样,每个人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第二次是举办葬礼让大家知道你死了的社会死亡,第三次是没有人再记得你的精神死亡。他说…Mark说,在万圣节死去的人可以走过桥,去拜访留存着自己照片的人。”

“你保存了Mark的照片?”

“我…是的,只有一张,是哈佛时我买了新的相机,在他编码的时候偷拍的。我把它打印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没扔。”

“你看见的Mark长得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吗?包括衣着什么的。”

“是的,但他有二十多件一样的衣服所以,他看起来总是那个样子,你知道。”

“好的,请继续说Mark和你说了什么。”

“Mark说他拜访了他的亲人,也去看望了Dustin和Chris他们,他去看了Facebook园区,现在离去年还有一定的差距,虽然一切都在稳中有序地推进,但他还是被几个猴子的错误气到了。只不过他们都没有看见他,只有我看见Mark了,我能和他对话,但我摸不到他。”

……

Samuel在病历上写下最后几个字,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他穿着得体的西装,整个人从发梢到皮鞋一丝不苟,脸上却是浓浓的疲倦,显然是被自己的幻觉折磨得几天没休息好了,他眼眶微微发红,嘴唇却苍白得没有血色。Samuel摇了摇头:“Eduardo,我知道Mark的死对你有很大的影响。很多人有严重的心理创伤,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承认爱人或者亲人的离世,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会自欺欺人地构造出他们还活着的幻觉…”

爱德华多脸色更难看了,Samuel看见他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紧,嘴唇被抿得毫无血色,而那双焦糖色的眼睛里闪过痛苦、茫然和屈辱等复杂的情绪,像暴雨前浓云密布的天空。爱德华多嘶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离世的爱人或亲人,没有。”

06

“HeyWardo,你去哪了?”

“帮我把电视开一下,我碰不到,我昨天看到Facebook说会在这时候开新闻发布会。”

“Eduardo?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在装看不见我?”

“Jesus。”爱德华多呻吟一声,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看向坐在沙发上那个卷毛幽灵,后者不甘示弱地盯着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小坨实体化的愤怒,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能把他身上戳出两个窟窿,“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吧。”

爱德华多呆坐了几秒,从包里翻出了个白色的小药瓶,在手心倒了两粒,正准备送到嘴边时却顿住了。他的目光犹豫地望向马克,焦糖似的眼睛在灯下几乎能拉出丝,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恋恋不舍。如果我吞下药,爱德华多茫然地想,马克会消失吗?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马克会消失”这个念头仿佛一把利刃,刺破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让爱德华多产生出一种患得患失的恐惧。爱德华多近乡情怯,如今梦里的影子终于荒唐地站在他面前,他却想用一小瓶药片扼杀他。他不自觉放下药片,盯着药品说明书,漫无目的地想着,如果能这样偶尔看着马克,像以前一样和他说话,有什么不好?

“Wardo。”马克又一次出声,目光锐利,“你在吃什么?别装,回答我。”

“我能看见你,但这不代表什么。”爱德华多自暴自弃地说,“你只是我的幻觉,Dr.Samuel给我开了药,让我尝试着无视你,否则我会分不清…”

“幻觉?”马克皱起眉,语速都快了几分,“噢真可笑,你说我是幻觉?我昨天给你解释了那么多,你今天去见了个说话套模板的白大褂就认定我是你的幻觉?你有什么毛病?”

“你有什么毛病?!”爱德华多举着双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挠了两下,抓狂地提高了音量,“鬼魂?亡灵节?seriously?除了我没有人能看见你,你连个影子都没有,说出去大家会认为我疯了。Mark我接受了十多年的教育,没有人说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

“现在你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

“不你…”

“你想看新闻发布会就去看电视。”爱德华多第不知道多少次妥协地叹了口气,放弃了面前屏幕上的财报,“我还有工作…”

爱德华多愣了一下。

爱德华多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手指颤抖地打开许久没打开过的Facebook蓝白色的界面,输入马克的账号密码,闭了闭眼,屏住呼吸按下回车键。

“Oops。”马克说。

07

Dr.Samuel转了转笔,目光锐利地掠过爱德华多绞紧的手指和不安抿起的嘴唇,就在后者快要忍不住站起身夺门而出时,他倏地露出了个安抚性的温和笑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站起来接了杯水递给爱德华多,对他微微一笑:“别紧张,Eduardo,我需要你帮我回忆一些事情,一些关于MarkZuckerberg和你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爱德华多接过水杯,疲惫而充满感激地对他笑了笑:“没关系,你问吧。”

“没有,他…Mark做起事来很专注,...

“你认为他需要你的帮助吗?或者说,他有对你的付出表示过感激吗?”

爱德华多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蜷缩在沙发里撑着额头,指腹无意识摸索着纸杯,目光落在落地窗旁一颗盆栽上,却好像透过那棵盆栽看见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他看见了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整个柯克兰都沉浸在一种褪色油画的暗黄色调之中,湿润的水汽顺着衬衣氤氲到皮肤上,一切都沉闷得让人喘不上气。他照常拎着两盒披萨走进H33,一眼看见了马克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起初爱德华多以为马克只是编程累了趴在那里休息,但他准备叫醒好友让他去床上睡或者先吃点东西,毕竟这样趴着睡觉很不舒服。可当他的手心贴在马克后颈上时,滚烫的温度吓了他一跳,爱德华多慌忙摇了摇马克,但后者却安静地趴伏着毫无反应。

“我睡着了。”

“你睡着了?不,你现在肯定烧到100℉了,起来,我给你量体温。”

“不是现在,我得改完这个代码。”马克病恹恹地说,同时摆了摆手试图把爱德华多挡开。

“Jesus!你都要被烧傻了!”爱德华多抓狂地提高了音量,马克的掌心碰到他的手腕时,他感觉就像被一块烙铁握住了,“你们宿舍的药放在哪?天啊。”

马克敲着键盘,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No如果我被烧傻了我很显然不会想出逻辑这么完美的代码,你太歇斯底里了,我的鼓膜要穿孔了。”

“Eduardo,你在听吗?”

“…抱歉,我走神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没关系,你恨Zuckerberg吗?”

“什么?”

“他利用你的信任设计了你,给了你致命一击,现在你恨他吗?”

“那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爱德华多蜷缩起来,脸上带着茫然,像是被噩梦惊醒时无措的小男孩,他摇了摇头,呢喃着,“我不知道。”

08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本来昨天就应该回去了,但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留在这里,所以我不知道我还要待在这多久,事实上我觉得我可能回不去了。”

“你真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真的尝试过回去了吗?”

马克看向爱德华多:“好吧,我昨天晚上本来是要走的,我也已经走了,在你睡着的时候。但我发现我过不了桥。”

爱德华多听到前半句时满脸紧张,又在听见马克说他过不了桥时不自知地放松下来。他皱起眉,假模假样地困扰:“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过不去。”马克看起来有点焦躁不安,他的语速神经质地提快了,“有什么东西挡在了我面前,我看不见,也过不去,后来我听见你在叫我,声音听起来很痛苦,我感到那个透明的墙在把我往回推,于是我就回来了。”

爱德华多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我在叫你?”

“是的。”马克丝毫没有维护这个可怜鬼自尊的意思,他语气平淡又直白地说,“我回来以后发现你在说梦话,一直叫我的名字。”

爱德华多愣了一下,看起来更局促、也更痛苦了,因为马克的回来那些被他埋藏在心底的回忆又涌现出来,凶猛地冲破他长久以来堆积的防御,像野蛮生长的藤蔓一样占据了他的思维。他在梦里又淋得浑身湿透,可笑地和马克发生争吵,刺骨的雨水带走他身上的热量,他却在机械地、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反复问,Whatdoyoumeangetleftbehind?

而梦里的马克捏着红蜡糖,目光尖锐地审视过他狼狈的样子,像是在挑剔地打量超市里的特价西红柿。最终他在爱德华多的询问声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掀起眼皮极其不耐烦地赏了他一点目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马克说,“我为什么要容忍一个对IT一无所知的人来干涉我的公司?如果你想停掉那张卡,停吧,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Eduardo你听见了吗?我不在乎,我不需要你的钱,我们到此为止了,我会离开,而你会被留在这里。”

下一秒一辆车穿过墙壁飞驰而来,在他面前将马克撞得血肉模糊。马克确实一言九鼎,当机立断地用这种方式离开了爱德华多,把他困在了这场雨夜里。

爱德华多猛地抖了下,从回忆中抽离,他脸上的血色褪尽了,身体摇摇欲坠。马克下意识扶了他一把,手指却从爱德华多小臂穿过去了,这下脸色难看的不止爱德华多了。

两个昔日好友面面相觑良久,马克突然闭了闭眼,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孑然一身站在爱德华多对面,白炽灯没有给他留下影子,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马克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惨白的小雕像,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灰蓝色的眼睛定定望着爱德华多。这让爱德华多呼吸顿了一下,因为他居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翻涌着的悲伤的情绪。

马克说:“I'msorry,Wardo,foreverything。”

09

马克其人,在哈佛时期给人的印象是孤僻不合群,他的情绪表达——尤指喜悦一类的积极情绪——较为内敛,不安和悲伤之类的负面情绪更是少之又少,偶尔出现时会被马克默默转化为愤怒,然后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爱德华多没少当被殃及的“池鱼”,但他几乎没往心里去过。噢,马克就是这样一个有个性的、尖锐的男孩,这很酷不是吗?天才总是要与众不同的。

这种带刺的保护壳给马克塑造出无坚不摧的形象,然而也有个弊端,那就是人们会下意识忽视了他的悲伤情绪。马克生气,一定是有人冒犯到他了;马克沉默,一定是有人准备冒犯他了,总之,他不应该难过,也不应该哭,他应该像他写的代码一样,永远高效率地运行着。

但爱德华多知道马克不是这样的。

爱德华多忘了凤凰社聚会上那个学长叫什么名字,他喝了点酒,不多,但足够让肾上腺素充满血液。那个凤凰社的高年级询问他有关石油投资的问题,爱德华多对答如流,他们相谈甚欢,在聚会结束之前,高年级声称爱德华多是他见过最有潜力的孩子,将来一定在经济领域有很高的成就,并且邀请他周末再出去喝一杯。

关于那个夜晚他什么都记不清了,但记得柯克兰H33里没开灯,漆黑一片。爱德华多一眼就看见马克独自坐在电脑前,安静地低着头,显示屏的荧光在他卷曲的发丝上勾出一圈光边。

爱德华多没多想,只是带着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HeyMark!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凤凰社里那个世代经商的高年级吗?我们今天聊起来了,他认为我…”

爱德华多的话音戛然而止,连带着消失的还有他的笑容。有根针猛地刺穿了他,让他体内那些流窜的轻飘飘的氦气一股脑都溢了出去,只剩下沉重的躯壳呆立在原地。

马克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未干的泪。

“Mark…?Jeez,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忧惧瞬间笼罩了爱德华多,他从未见过马克这个样子。爱德华多犹豫着开口,声音轻得生怕惊扰了马克。

马克于是又看向他,唇线紧绷,神色还算平静,只是睫毛被打湿成缕,软化了他那副强势的姿态。爱德华多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指颤抖地抬起来,蹭过马克潮湿的脸颊,温凉的泪水蹭到他指腹上,那里的皮肤却灼伤般发烫起来。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爱德华多几乎能借着电脑屏幕的光数轻马克有几根睫毛,也能看清那双素来冷静的蓝眼珠里翻涌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甚至还有点茫然——尽管他看起来还算平静,尽管诸多情绪掺杂在一起,爱德华多还是意识到马克在难过。空气几乎凝固了,但爱德华多能感受到马克的鼻息,他们近得只要其中一个人略一仰头,就能吻在一起。爱德华多的喉结滚动了下,心脏没由来狂跳起来。

爱德华多的手指缓慢抚摸到马克的眼角,一阵奇异的痒意从胃蔓延到他的喉咙,他听见毒蛇嘶嘶地在他耳边低语,蛊惑他去尝尝树上的禁果。爱德华多闭了闭眼,鬼使神差地,他跨过了那条横亘在他面前的警戒线。马克的嘴唇是柔软的,有点凉,但居然也是柔软的,爱德华多想,这么柔软的嘴唇也能吐出那样刻薄的语言,真是稀奇。

他俯着身吻得小心翼翼,只是蜻蜓点水地贴了下嘴唇。马克没动,爱德华多闭着眼,错过了马克细微的神色变化,在最初的一刹惊讶过后,马克脸上裹着泪水的愤怒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困惑。他像是被突然塞来的一把糖安抚了,尽管他清楚自己原本想得到的不是糖果,但那把糖就是那样温和而不容拒绝地安抚了他。

爱德华多睁开眼,在黑暗中对上马克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猛地惊醒了。然而不等他惊慌失措地后退,马克已经先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吻了上去。

这次惊讶的人轮到了爱德华多。马克发泄一般吻得凶狠,舌尖强硬地顶进去,脸上温热的潮意印在爱德华多脸颊上。爱德华多回过神,颤抖着手指捧着马克的脸回吻。

就在他的舌尖被吮得发麻,气氛暧昧到爱德华多以为他们会搞起来的时候,马克放开了他,缓慢地躬起脊背,把额头抵在爱德华多锁骨上,并不柔软的卷发蹭在爱德华多下巴上,让那种痒意更加明显了。爱德华多听到马克埋在他颈窝里轻轻地叹息了下,那声叹息像只小手在他心尖上掐了一把,让他眼眶也发酸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马克后颈上,安抚性地揉捏着。

马克突然推开了他,接着拉开椅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卫生间,门被重重关上了,里面传来水龙头流水声。

爱德华多缓慢地站直身子,后脊像锈住的齿轮般发出咔啦声。他垂着头站在电脑桌前,捻了捻还裹着马克泪水的指腹,心脏沉沉地坠下去。

“你想吃点什么吗?”马克从卫生间走出来,在爱德华多想要再次询问时打断了他,自顾自地说,“冰箱里还有半个披萨,我们可以热热,一会我要赶个编程作业。”

于是爱德华多又闭上嘴,点了点头。他知道刚刚的事不被允许提起了。

就是从那时爱德华多意识到,他对马克可能不只是朋友的那种心思,然而几颗不知缘由的眼泪,一个没有身份的吻,是他能得到的全部了。

10

万圣节当天。

酒吧。

爱德华多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桌前摆了杯摞满冰块的威士忌,他的视线落在酒吧落地窗上,窗外夜色浓郁,倒映出酒吧里热闹非凡的场景,他看见自己脸色苍白地坐在桌前,孤零零的,对面空无一人。

他抬起头,马克正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他偏着头看着那群装扮怪异的大学生,看他们穿着万圣节的奇装异服庆祝节日,或说笑或接吻,随后把目光落回爱德华多脸上。

爱德华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屈指捏了捏杯沿,试图说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还记得饥渴学子酒吧吗?我们在哈佛经常去的,我喜欢那里的乌梅番茄,可能淋了柠檬汁在上面,这里的怎么吃都没有…”

“我今晚要走了。”马克突然打断了他。

爱德华多一愣,呼吸停滞片刻,心脏像被只小手捏了一把,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胀。他表面上依旧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今晚?”

马克也点头。

“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了?”爱德华多不死心地继续问。

马克定定看着他:“方法是你。”

“…什么?”

11

——你保存了Mark的照片?

——我…是的,只有一张,是哈佛时我买了新的相机,在他编码的时候偷拍的。我把它打印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没扔。

“Eduardo。”Samuel摇了摇头,目光怜悯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扔Mark的照片吗?”

12

酒吧里静静放着音乐,人声嘈杂,爱德华多偏过脸仔细辨认,听出来那是一首舒缓的小区,也许更适合出现在不是节假日的清吧。一个女声在温和地唱着“Imissedyour21stbirthday,I’vebeenupathome”,爱德华多有些失神,他又看了马克一眼。

“你还在看心理医生?”马克打破了沉默。

爱德华多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如果他还有什么话想和马克说,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这种想法让他有些慌不择路,无数话语涌到喉口,像粗粝的沙石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个想法很有趣,让他抿起嘴笑了下,马克投来询问的视线,爱德华多想了想,决定和他聊一些烂在肚子里的东西,反正不用担心泄密。

“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有拯救者情节。”他晃了晃酒杯,回忆着医生的解释,缓慢复述,“救世主心态,有过强的监护人和主人翁精神,有强烈的道德观念和责任感,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把帮助别人当成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马克不置可否地翘了下嘴角:“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是个救世主。”

“我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爱德华多耸了耸肩,身旁的年轻人喝了酒闹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对着空气讲话,“过了这么多年,我承认当年的我有点自以为是,不怎么考虑你的感受和真实需要,只是把我认为好的强加给你。我不觉得这是救世主会做的,显然你当时,或者现在依旧感觉到深深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对吗?看着我,别糊弄我。”

“我没这么想过。”

“不Mark,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别糊弄——”

“Wardo。”马克打断他,爱德华多看着他向后靠着椅子背,酒吧的灯光从上投在他高耸的眉骨上,在眼窝留下了两团阴影,马克闭了闭眼,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有一瞬间爱德华多好像穿越回几年前,坐在质证室里,马克也是这样坐在他对面,闭着眼轻轻摇头,脸上闪过一瞬悲伤的情绪。

他在悲伤,为什么呢?

爱德华多漫无目的地想,被隐晦的情愫折磨,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我才是那个应该悲伤的人。

“我没这么想过。”马克重复了一遍,“我们都很自以为是,让两个不会手语的哑巴交流垮掉派文学的文化影响并不比当年的我们好到哪里去。”

“你不是——你不是什么狗屁救世主情结,别听那个医生胡扯。你在我身边是因为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为我做那些,我需要你的注意力,虽然你有时候太关心我了,让我有点困扰。”

马克停顿了片刻,迎着爱德华多的目光:“所以,对于你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是的,我曾经很迷茫并愤怒,我认为我的人生应当完全由我自己掌控;我的态度是,SorryWardo,Iwastooyoungtoostupid。”

爱德华多的呼吸滞住了。

他期待马克的回答,期待马克的道歉期待了很多年,预想过自己的无数种反应,乐此不疲地用这种方式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直到马克去世的消息传来,爱德华多意识到自己再也等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回答了,马克永远不会为背叛了他感到抱歉,他们模糊的友情界限也永远停留在撕破脸的狼狈模样上。

可他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语句清晰地说SorryWardo,Iwastooyoungtoostupid。

有什么悄悄瓦解了。

音乐。笑闹声。酒杯碰撞声。拖动椅子的声音。走路声。一切都消失了,好像处在一个真空世界里,爱德华多茫然地抬起脸,Samuel的脸又出现在面前,目光怜悯,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爱德华多努力辨认着那模糊的口型,太阳穴针扎般疼起来。

你恨他吗?Samuel在问,你真的恨马克吗?

你爱他吗?

13

提到马克时,爱德华多意识到自己会微笑。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爱德华多想起马克流泪的那次,那个混杂着眼泪咸涩味道的柔软的亲吻。

是从那时候开始吗?

还是更早?

早到他们挤在柯克兰狭小的单人床上时,肩膀和膝盖憋屈地顶在一起,呼吸交融着难舍难分,爱德华多在黑暗中睁着眼,屏住呼吸,像触碰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蹭了下Mark的眼睫毛,后者却忽然睁开眼抓住了他的手指,掌心滚烫,钴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奇异的光,那个瞬间爱德华多的眼皮也隐隐发烫发痒,胃里蔓延起一种饥饿的灼烧感。

没有人告诉他,面对好朋友时心底升腾起的隐晦的痒意是什么,没有人告诉他这叫不叫爱。

如果这是爱,爱德华多想,怪不得我会那么痛苦。

14

马克安静地看着爱德华多,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的存在感在逐渐减弱,在接下来的某一刻他会彻底从爱德华多面前消失。

拉扯的感觉让他的思绪混乱起来,甚至回忆起一些被遗忘的片段。

马克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看着大厅里穿着礼服跳交谊舞的同学,领带勒得他有点喘不上气,慢节奏的华尔兹和旋转的舞裙不断打断他的思绪,他再次把视线扫向站在舞池边的几个说笑的女生,然而由于他凭一己之力成为全体哈佛女孩的众矢之的的事迹,对方显然不打算分给他半个眼神。

马克飞快抿了下嘴,心底涌出种隐晦的恼火。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朝露天花园走,打算绕到后门离开这个吵得像原始部落的地方。

“Mark!”马克转头,爱德华多喘息着跑上来。得体昂贵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头发、老钱的香水味,马克像台机器迅速对他进行扫描并罗列出不怎么友好的评价,爱德华多对此一无所知,问,“你怎么不去跳舞?”

马克耸了下肩。

爱德华多仿佛对他的处境一无所知,只是和他碰了下肩膀,在零下几度的户外拢起冻得冰凉的双手哈了口气,寒气从指缝里飘出来。他看了看马克,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们跳舞吧,Mark。”

《维也纳森林》的旋律顺着门缝飘散出来围绕在花园里,细雪飘落到他们的鼻尖上,爱德华多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声音愉悦,温润的棕色眼睛亮晶晶的。马克和他对视,拒绝的话顿在喉中,张嘴时变成了一句“我不会跳”。

“我教你。”爱德华多说,就像料定马克不会拒绝一样,自然而然搭住他肩膀,拉着他的手架在空中,颇为体贴地补充,“我跳女步。”悠扬的旋律旋转着在哈佛雪夜里飘散,马克不记得他踩了爱德华多几脚,也不记得是否有人经过,窥探到这花园角落里的怪诞一幕,却记得冻得冰凉的手掌,掌心贴合摩擦时隐秘的升温和细汗。

被风吹得扭曲的旋律变成了耳机里一首乡村小曲,马克侧过脸看见爱德华多躺在他的床上,厚重的经济学课本摊在胸口,已经睡着了;小曲的调子变得断续清脆,马克敲下回车键,爱德华多凑过来看着屏幕,眼睛里好像有跳跃的光,鼻音柔软地呢喃,你不会明白这对我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键盘声渐渐低沉模糊,风吹过树叶泛起片雨声,马克停住脚,爱德华多脚步轻快地追上来,把雨伞往他的方向偏了偏;雨声在骤冷的气温里变得如呓语般轻缓,雪花飘落在他们头发上,马克刷卡打开柯克兰大门,爱德华多跟在他身后,围巾围着大半张脸,只露出双鹿一样的棕色眼睛,声音含糊地抱怨着严格的教授。

马克跟上爱德华多的舞步,年轻人温热的呼吸着雪夜里凝结成交融的白气。在很多年后他仍然觉得,爱德华多当时看着他像是要说什么的,他的眼睛好像是爱他的,他的手指好像是滚烫汗湿的,他的心跳声好像震耳欲聋,甚至掩盖了音乐,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雪花纷纷扬扬,华尔兹的旋律最终还是被风吹散了,连同爱德华多笑的起来样子,气恼的模样和悲伤的叹息,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15

“我得走了。”马克轻轻说,他的脸色惨白,看起来几乎是透明的。

爱德华多蜷了一下手指。

不。

音乐流淌过他们之间,爱德华多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甚至呼吸也无比困难,马克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刻不停地吸走他身边的氧气。

“ImadeamistakeandI'lltellyouI'm,sorry,

是我错了我会对你说我很抱歉

SometimesIgoblurry-eyed,

有时候我会视线模糊,

Smalltalkandyoutellmethatyou'reonfire,

寒暄时你告诉我你过得很好。”

“你还会回来吗?”爱德华多轻声问,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也感受不到手指,好像逐渐变得透明的那个人是他。

“Lightsonandit'sblackandwhite,

恍然发现一切如此压抑,

Icouldn'tstayforever,

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马克说,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别担心,至少我们还会见面。我做出了Facebook,上了那么多新闻头条和教科书,几百年内没有人会忘记我,我会安全地活在亡灵世界。”

爱德华多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

“来找我,但不是现在。”马克向前凑了凑,爱德华多注意到落地窗上依旧投影着马克的影子,在桌子上跳跃烛光的映射下有些恍惚,他无意识地跟着往前凑了凑,直到他们的影子额头相抵。

“我需要你,Wardo,我需要你帮我看着Facebook,你仍然是股东,你得…我想你能做好这个。”马克继续往前探身,越过了桌子,他们的影子在落地窗上重合。

“我需要你好好活着,努力活着,你不会想知道亡灵世界有多无聊,如果你来找我,至少我们能有的聊,那时候我不会打断你,因为你知道的比我多太多了。”

“这不公平,那我已经变成老头子了。”爱德华多鼻音浓重地笑起来。

“我不在乎。”马克说,“只要你在我身边。”

烛火跳跃着,马克透明的手越过烛光在爱德华多脸上徒劳地擦了一下,做出捧着他的脸的动作,爱德华多顺从地抬起脸,余光看到落地窗上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以接吻的姿势。

“再见,Wardo。”马克说,“万圣节快乐。”

爱德华多闭上眼,一滴泪水落在桌面上,烛光映出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小弧度。有画着浓妆的学生从酒局中抬起头,注意到窗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他独自一人维持着向前探身的姿势一动不动,桌子对面空无一人,落地窗上映照出他的影子。

“再见,Mark。”

“万圣节快乐。”

You'llbetheloveofmylifewhenIwasyoung,

你会是我年少时的此生挚爱,

Whenthenightisoverdon'tcallmeup,

这夜要结束时不要叫醒我了,

I'malreadyunder,

我已经沉醉其中,

IgetalittlebitalonesometimesandImissyouagain,

有时候我会感到孤单我会再念起你,

I'llbetheloveofyourlifeinsideyourhead,

在你脑海里我会是你的此生挚爱,

I'malreadyunder

我已经沉醉其中。

FIN.

剛落坑幾個月就想脫人下坑的水鬼

只是畫給圈外朋友讓他知道我最近在搞什麼的鳥蝙介紹

很多可能不準確就這樣抱歉

FB涉嫌泄露用户隐私,陷入公众信任危机,马克假扮情侣,希望转移公众视线。谁都有CP那种俗俗的大团圆结局,ME三十已过,性格跟大家预期可能不一样,DC也是,ooc预警。和《Lovetoomuch》共享一个世界观,有ES线。

Chapter1自古至今,炒绯闻都是转移视线的万金油

爱德华多是自己一个人从新加坡回来的。在他候机的时候,已经听到一些小小的惊呼声和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他手里拿着一本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装样子,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的心飘在机场候机大厅上方,想看每个人对那条消息的反应。

候机大厅里的反应并不热切,头等舱也是,让他稍微放下点心来,毕竟事情已经过...

候机大厅里的反应并不热切,头等舱也是,让他稍微放下点心来,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近十年,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后排的两位男士在讨论最近的股市变动,声音很小观点很有见地,他听了一路,也开始放松下来。

下飞机的时候,爱德华多抱着书和大衣跟在那两位男士后面,想找个机会搭个话,就在他走过去之前,他们两个之间先出了点骚动,其中一位男士惊声低呼:“Fuck!”

“怎么了?”他的同伴问他。

“你快开机。”

“?!!”

“马克·扎克伯格出柜了!!!”

全世界都是媒体,后排还挤着好多看热闹的外围群众,每个人都在说话,声音嘈杂的要命,递到他嘴边的话筒上面大大的logo他一个都不认识,人群就这样挤上来推都推不开。

“萨瓦林先生请问您和扎克伯格先生的恋情是真实的吗?”

“萨瓦林先生您对最近脸书窃取用户信息的事情怎么看?”

“萨瓦林先生您觉得扎克伯格先生在这个时候宣布你们的恋情是不是有危机公关的嫌疑?”

“萨瓦林先生听说自诉讼之后,您已经不再进入纽约的投资圈?”

“萨瓦林先生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这次是您自诉讼之后第一次回到纽约——”

“萨瓦林先生您的律师发言说你们当年绝对没有超过友谊的感情您怎么看这件事——”

“萨瓦林先生你手里拿《尤利西斯》,这是您来映射一下当下的事情吗?”

“萨瓦林先生听说您在新加坡已经不进行投资行业了?”

“萨瓦林先生你怎么回应您与肖恩·帕克之间关系紧张?”

“萨瓦林先生——”

所有人都在说话,爱德华多被炮轰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了,才终于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缓慢而艰难地穿行过拥挤的人群。上了电梯之后他松了一口气,看着下面出口的人群慢慢散去。周围还有三五个依旧留在原地讨论的少年人,他们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荡着脚玩耍,笑嘻嘻地笑闹,他看着他们,露出归来之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之前,他就是他们那样的人,而他怀念那种感觉。

他曾经发誓,绝不变成心里只有钱的人,但是如此慎重的誓言也只是让这个过程变得慢了一点。

就像是刚才,他可以停下,礼貌地微笑回答媒体一两个问题,让他们不至于无功而返,但是他就是不愿意,他木着一张脸连看都不看他们,因为他不高兴,他从新加坡来的这一趟,心里焦虑的要命。

他也可以和脸书的小公关好声好气的说话,但是他也不愿意,因为他不高兴,也不想马克好过。

之前这些年在新加坡,他少有的过了几年好日子,新加坡商业和娱乐业都很发达,气候也好,全年气温都不低,真正的阳光海岸,即使淋了雨也不会冷的难以忍受。

而且纽约的那些人都很讨厌新加坡,认为这是一个不入流的地方,他可以随意地在街头走,不用担心有人假惺惺地打招呼。他不用对任何人负责,或为任何人做榜样。

新加坡的阳光坦荡又直率,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呆在那里。

但是他还是要回来,继续面对纽约的凄风冷雨,对着世界摆出他包装完美得没有一丝缝隙的笑容。以后的日子,都要像今天一样,紧张又混乱。

而这所有混乱的开始,是他和马克日前的那次视频通话。在那次通话里,马克向他叙说了脸书因为涉嫌盗取用户信息而备受攻讦的现状,整个公司都面临很严重的危机,经过公关团队的多次商定,他们决定不否认也不承认这件事,改用转移视线的那一套。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马克请他假扮一对受尽苦难但是真情依旧的完美情侣。

马克说,民众只愿意看见他们想看见的东西,他们不管这个东西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他还说,在这社会,金钱至上,每个人都知道规则,他们自己抛弃了真爱,但还是想要看到它。

他接着补充说,因为爱德华多占有很大的股份份额,而且他财产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公司分红,如果这次的危机不能平稳度过,公司的市值会滑雪下降,他的财产也会大幅度缩水。

爱德华多迟迟没有回复。马克又加大了砝码,告诉他,如果他愿意配合自己演完这场戏,会转移自己名下部分的不可稀释的优先股给他,总价将会超过他现在手上持有的股份总数,而且更安全。

爱德华多考虑良久,最终选择答应马克的提议。

不为别的,只因为马克给出的报价真的让人非常心动。

随后事情就这样进行下去了,他跟自己的助理报了备就孤身来到了纽约,赚他的优先股。

想到这里,他甩甩头,想把自己脑子里的负面情绪都甩出去,调整好表情,给自己武装上爱德华多招牌笑容,告诉自己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他也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招呼。

“您好,萨瓦林先生,我是伊利亚,是您公关案的负责人,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对了,请您进车里去吧,扎克伯格先生在等您。”

妈的。

爱德华多站在车门之前,愣了好一会儿,表情都僵住了,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的完美表情裂了一道缝。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跟马克打招呼。

“马克,好久不见。”

“爱德华多,好久不见。”

然后他们两个就冷场了。爱德华多因为别扭,整个人都不自在,只能装着看窗外的风景,但是这是奔驰商务车,防弹玻璃外层还贴了一层厚厚的隔光膜,加之他们这会儿在停车场里东绕西绕,外面除了车什么也没有。

爱德华多专心地数了一会儿外面的车,根据市价把车分成三个档次,然后在心里计算每个档次所占车的比例和车位聚集的关系。这件事很耗费精力,让他顾不得去紧张了。

这是他处理麻烦的常用办法,其他人用大麻,他用算数。来时的飞机上,他听着后排男士的谈话,在心里把他公司所有的财务信息又捋了一遍。

“你这样是不行的。”

马克坐在他身边,冷不丁的开口。

“以后我们要总在一起,你讨厌我讨厌成这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马克居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连帽衫改成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潮牌T恤,胸口印着一只飞翔的猫咪。

爱德华多自虐一样地盯着马克,盯着他放在腿上的银灰色笔记本,盯着他敲击笔记本的手指,盯着他的T恤,盯着他的肩颈,盯着他的黑色卷发,盯着他卷发中柔软的发旋,盯着他的脸——

爱德华多有点恍惚,数列在他脑子里乱成一个数球,实数和虚数混成一团,他紧张得心脏纠在一起,脊背不正常的挺直。

丘吉尔说,人们唯一不得不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这恐惧会让你之前付出的努力付之东流。

爱德华多喘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努力面对。

“爱德华多,你早晚要习惯的。”

“你说的没错——”爱德华多接上了马克的话。

马克把视线从笔记本上转移了过来,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能给自己一个这样的回答。汽车开始减速,他们进入闹市区,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还能听见外边喧嚣的人声。

“麻烦把我送到丽晶酒店门口。”爱德华多对开车的小公关伊利亚说道。

“你不去住酒店。”

马克的语调很稳,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

“那去哪里?”

“我家。”

爱德华多都要被他的自顾自说给气笑了,他回过头,继续对伊利亚说:“就在前面的路口右转,丽晶酒店就在那儿。”

“我说了你和我回去,今天你的飞机一落地,全城的媒体都知道了,如果你想安稳睡个觉的话,最好不要去酒店。”

爱德华多还有点犹豫,虽然他脸色看不太出来,但是他迟疑了很久都没说话。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还是你以为我们的关系就得再进一步?爱德华多,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只有契约关系。”

“那好吧。”

爱德华多了解地笑笑,看上去挺气定神闲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脸上的面具又裂了一条缝隙。

伊利亚好奇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偷偷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们两个——他们俩都僵硬地不行,各自转头看着窗户,好像窗户外面有个新世界一样。

“我已经从之前的公寓搬了出来,在西区买了间独栋,房间很多,你可以挑一个你觉得喜欢的。”

“西区?”

“对,治安还好,也很安静。”

“哦,这样,那还好。”

然后他们两个就又没得聊了,话题僵在那里。

“听说你不做投资了,这两年在新加坡还好吗?”

“也还是做的,主要在动物保护组织做资金管理。”

“年薪很高?”

“还好,志愿工作。”

然后话题又僵在了那里。

伊利亚在前面开着车,一边竖着耳朵听自家老板的对话,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老板已经算是够沉默寡言的了,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还可以看见自己的老板主导进行一个什么谈话的。

“我新申请了一个脸书的帐号给你,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你可以看看。”

爱德华多点点头,示意他自己知道了,然后问他,“这个帐号以后是由公关打理吗?”

“你自己用也可以,只要照着公关那边给的大纲就行。”

“恩。”

车里又没了声音,爱德华多被这个紧张的气氛逼的要跳车,但他又不能问伊利亚还有多久才能到,因为五分钟前他才刚问过一遍。

脸书占领市场的这些年,他也随着版本的更迭一次一次地更新软件,他偷偷的自己测试着,却少有几次有勇气去论坛上看看主流专业人士是怎么评价的。

这种广受欢迎的滋味上次出现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他刚上大一,无数的聚会邀请还有妹子的暧昧短信,而现在大家都为脸书而疯狂。

爱德华多搜索到马克的主页,看见他后面那么长一串的follow,就觉得这个世界真奇妙。

大学时候的马克,实在是哈佛上万学子里非常不引人注意的一个,你凝视他久了,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苍白和阴翳。他聪明,但同样刻薄;才华横溢,但同样狂妄自大;他偏爱每个人最黑暗的内心,却忽略其中闪光的部分。

事实上,十年过去,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马克从来就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温和又有亲和力的人,甚至都算不上一个正常的人,但他的成功掩盖了这些,让他的傲慢和狂妄都变成了个性和特别。

时代变了,也让他的聪明变成了新性感。

*Eduardo穿越回百万会员夜并致力于在Mark之前成为最年轻的亿万富翁

*KevinSystrom——Instagram创始人

*与现实有出入

Eduardo睁开了眼。

“先生,这是您点的香槟。”

洁白的面纱,鲜红的嘴唇,和那顶让人难以挪开视线的华丽帽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茫茫人群中一眼认出那充满中东风情的阿联酋航空的标志性服饰。

“…Emirates”很明显,对于此刻看上去一脸迷茫的Eduardo,他的语言系统恢复得要比认知系统快得多。

明亮的气泡在淡金色的香槟里不断冒出,耳边传来微弱的引擎嗡鸣声。......

明亮的气泡在淡金色的香槟里不断冒出,耳边传来微弱的引擎嗡鸣声。

思维非常混乱,Eduardo此刻觉得自己的脑袋乱的就像一团浆糊。

“是的先生,感谢您选择阿联酋航空。”训练有素的空乘人员并没有因为Eduardo的奇怪言语而露出异样,只是温柔且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她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带着一丝异样的音调,令人难以捉摸。

国际航班的头等舱里从不缺酒鬼。更何况是无论在任何高度都可以点一杯DomPérignon的阿联酋航空。

“我们这是去哪?”Eduardo的意识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前往曼谷的素万那普国际机场。”空乘小姐依旧保持着耐心。

“…曼谷…你是说泰国?”

浅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一脸的茫然表明Eduardo还并不能很好理解刚刚的谈话。但已经举着那杯香槟将近五分钟的空乘小姐可不在乎Eduardo到底明不明白,她的任务只是将这杯诱人的香槟送到这位先生前。

礼貌地点了点头,空姐将香槟递到了Eduardo眼前,示意他接过去。

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不合适的行为,Eduardo连忙伸手接过香槟。

见自己的任务完成,空姐依旧保持着那个礼貌的微笑,对着Eduardo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被拉住了衣角。

“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热烈的红唇一张一合,明艳的颜色和头顶的帽子相呼应,看的还处于混沌状态的Eduardo直愣神。

“先生?”

Eduardo回过了神。

“抱歉。我是想问我们是从哪里起飞的?”

一阵陌生却熟悉的头疼突然开始蔓延起来,Eduardo不适地揉了揉太阳穴。

“新加坡樟宜机场。”

握住酒杯的手开始收紧,Eduardo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不记得自己最近有订过任何去泰国的航班。他怀疑自己正在做梦,可眼前的一切却又如此真实。

内心突然有种强烈的惶恐。一个声音正在脑海里尖叫,催促着Eduardo问出那个他想问的问题。可到底是什么问题,Eduardo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很害怕那个问题以及那个问题背后的答案。

头疼愈发强烈了。

Eduardo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希望能暂时缓解下头疼。可低浓度的酒精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脑海中持续走高的尖叫声和对问题的无解让Eduardo的紧张和焦虑感达到了巅峰——

“——今天是几号?!”

几乎是吼着问出了这句话。Eduardo猛地起身,酒杯掉落在了地上,滚到了走道上。

他不明白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是哪里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

可这句话就是以一种令人费解的方式在刹那间闪现在他脑海里。

机舱内突然异常安静。

道道灼人的目光打在自己的身上,Eduardo能感觉到周围所有人都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微微撇了撇头,每个乘客的脸上都带着个咧到耳根的笑容,可瞪大的眼睛却全无笑意。那笑容仿佛被定格在脸上,狰狞而不自然。

Eduardo觉得自己此刻真的是要疯了。

恍惚之间,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到眼前的空姐身上,看着那张从他有意识以来就几乎没有变过的职业笑脸,一阵寒意悄然爬上心头。

奶白色的面纱和洁白的牙齿称的红唇更加鲜艳。

鲜艳得,刺眼。

红唇轻启。

Eduardo好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他见过她的。

“2019年4月10日,Mr.Saverin。”

温柔的嗓音回荡在他的耳边,却像是来自梦魇般的低语。明明就在眼前,那声音却仿佛从深渊中传来。

剧烈的心慌感笼罩着Eduardo。胸膛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迫着,让他喘不上气,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跳的飞快的心跳声在耳边嘈杂得如鼓点。

“你该回来了,Eduardo。”

空姐的瞳孔越变越黑,声音却越来越近。

巨大的恐惧已经让Eduardo忘记了头疼。他想要挪动脚步逃离现在这个地方,可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脚一样致使他无法动弹。想要发出呼喊,可喉咙发干,半分声响也发不出。

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他,强迫他正视着眼前的空姐。

黝黑的瞳仁慢慢放大,Eduardo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被一层黑暗笼罩。清醒的大脑再次变得混乱,Eduardo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陷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就在Eduardo要失去意识时,远处却传来一阵遥远的呼声。但那呼声却好像被挡在了层层迷雾之外,让人听不真切。

“…anything”

这是Eduardo能听到的最后一个单词。

黑暗彻底吞没了他。

“哗啦啦……”耳畔传来了一阵雨声。

Eduardo缓缓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家里。

脑海里一闪而过刚刚的噩梦片段,Eduardo猛地坐了起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确定日期无误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最近Eduardo的噩梦是越做越频繁了。

Eduardo起了身,走到了窗前。

新加坡的雨季到了。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狠狠地拍打着窗户。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云层之间时而响起轰隆的雷声。

卧室里没有开灯,室内弥漫着微弱的从窗外投射进来的点点光线。整个屋子都很安静,只能听到雨滴敲击的声音。

Eduardo的心底突然蔓延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

阴暗的天空让他无法判断现在几点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外面地上已经形成的不浅的积水。

重新搬来新加坡快一年了,Eduardo认为自己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开心的。

熟悉的阳光,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人文氛围。一切似乎都完美地落在了Eduardo的舒适区里。

尽管在刚来的前几个月里Eduardo确实像一开始Kevin认为的一样在度假,但他也没有真的闲着。从在纽约的基金里挪了一部分资金过来,Eduardo在新加坡注册了一家比较小型的风投公司,专门投资那些他认为比较有潜力的大学生的创业项目。

因为对上门拜访的学生几乎来者不拒,Eduardo的名字也开始在新加坡的几所大学里口口相传,更有甚者直接给Eduardo安上了“GuardianAngel”的名号。

其实Eduardo也知道,有些呈上来的项目不能说好,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糟糕,但他也依然愿意给出大方的初始资金。也许是习惯了充当“保护者”的角色,每当看到那些年轻学生眼里闪着的光,Eduardo就发现自己很难拒绝他们。

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这总是会让Eduardo想起曾经的他和Mark。

Eduardo慷慨地为那些青年承担试错的成本,也是存了些自己的私心。

“如果当年,不是Sean先找来了PeterThiel,而是自己先找到了融资呢?”

“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每当看着那些即将毕业的孩子兴奋地在自己面前介绍自己的项目时,这个想法总是会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可是试错是需要成本的。

纵使上天已经给了Eduardo一次机会,让他回到了过去。可有些已经发生的遗憾,却终究无法弥补。

“Thankyou,sir.Thisreallymeansalot.”学生感激的话语和如释负重的语气总会让Eduardo焦灼不定的心得到一丝安抚。

似乎每划出一笔不菲的种子资金,那个当年每天十四个小时穿梭于纽约地铁之间的疲惫的自己就会轻松一点。

但Eduardo也知道,一切其实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心理安慰,有些埋藏在内心深处实质上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

所以当Eduardo有一天在常去的咖啡馆里碰见了自己曾经的心理医生时,那股涌上来的熟悉的心慌感让他意识到,他并没有完全从过去中走出来。

也是自那天起,不间断的噩梦开始了。

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消停的意思。

Eduardo在窗边又站了一会,觉得有点饿,便出了卧室准备到厨房弄点东西吃。

经过客厅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平日总是插着鲜花的花瓶。原本金黄的郁金香已经有点蔫了,Eduardo这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周日。

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晚上八点整。

往日里花总是在周日的下午1点半准时送达的。

“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望着窗外愈来愈大的雨势,Eduardo皱了皱眉头。他可不希望有任何人会在这个下雨天受伤。

但心底却有一股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失落。

觉得自己睡了太久脑袋还有点昏,Eduardo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

“叮咚!——”

“Ohshit!”

玄关处突然传来的门铃声差点让Eduardo手中的啤酒掉到地上。

出于礼貌和好奇,Eduardo还是朝大门走了过去。

按下把手,缓缓打开门。

Eduardo怔住了。

“…Mark?”

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的FacebookCEO此刻可谓是有点狼狈。

浑身湿透,卷曲的头发粘满了雨水贴在额头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脸上也不曾幸免,雨水沿着轮廓线一滴滴地滑落;脸色苍白,嘴唇冷得在微微颤抖;怀里捧着一大束白色铃兰,但看起来也被雨水和大风给弄的东倒西歪。

Eduardo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但眼前这个疑似做梦臆想出来的小落汤鸡反而先开口了。

“Wardo,”睫毛上沾的雨水落进了眼睛里,Mark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蓝色的眼睛在雨水的作用下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我很抱歉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你的家门口,我真的很抱歉…”

雨势还是很大,有些雨丝都吹到了Eduardo的脸上,Eduardo刚想开口让Mark先进来再说,可一句“你…”还没有说完就又被Mark打断了。

“Wardo,我知道你想赶我走,但能不能先等我说完,我说完会立刻离开。”

Mark的眼睛往上抬,直直地盯着Eduardo,过于清亮的蓝色让Eduardo很难摇头说不。

“我知道目前你并不想见我,但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Mark边说边稍微撇了撇脑袋,似乎想让烦人的雨水离开他的下巴。

“有一些针对你的不太好的人来了新加坡,我过来看看你安不安全。”

“针对我?不太好的人?”Eduardo皱起了眉头,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仇家;如果真硬要算的话,Mark勉强可以算一个。

注意到Eduardo眼里很明显的“我不信”,Mark的眼眸暗了暗,但立刻就接了话:“是的,他们一直在暗地里调查你的行踪,被我偶然发现的。所以我就过来确保你是安全的。”

“…okay”虽然Eduardo对于Mark的说辞还是相当怀疑,但也没有表现出完全不信的态度。

见Eduardo态度有点缓和,Mark继续开口道:“好了,这些就是我要说的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有危险。”

也许是刚被雨水淋又被风吹的原因,Mark忍不住咳了几声。

“Alright,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说罢,还没等Eduardo反应过来,Mark就飞快地转身又走进了那瓢泼大雨中。走了没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来着,又转身回来。

“差点忘记了,”Mark使劲地眨了眨又进了雨水的眼睛,小心地把怀里的铃兰递给了Eduardo,“这束花是送你的,请原谅我的突然造访。我真的非常抱歉。”

看着眼前低着头罕见的异常有礼貌的Mark,Eduardo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伸手接过了Mark递过来的花。

干净利落地转身,Mark再次走进了那滂沱的大雨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Mark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看着那在微微发抖的背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的Eduardo莫名觉得自己好过分,强烈的负罪感使他叫住了Mark:“Mark!“

Mark停住了脚步。

他慢慢转过身,隔着雨水注视着他的Wardo.

雨下的太大了,地面上泛起一层雾气,Eduardo看不清Mark的表情。

“你先进来换身——”“好。”

还没等Eduardo说完,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没有丝毫犹豫,Mark就自顾自地走了回来。

“你——”Eduardo显然是没有想到Mark会这么直接,只能震惊地看着已经进了自己家门的Mark。

但其实,如果先前我们的Eduardo能够再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

朦胧的雾气下,是Mark慢慢勾起的嘴角。

“你先去洗个澡吧,浴室在楼上。”Eduardo从楼上拿着块毛巾走了下来,递给了Mark。

“先擦擦吧。”“谢谢。”

Mark伸出手接过毛巾,眼睛下垂,开始慢慢地擦着自己的头发

看着眼前认真地擦着自己脑袋的Mark,Eduardo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听我说的话了。”Eduardo双手抱胸,饶有趣味地看着Mark,心里这样嘀咕着。

“你从进来就一直站着吗,我不是让你坐在沙发上吗?”

“我不想弄湿你的沙发。”Mark似乎有点紧张,说话语速都比平时快了。

Eduardo这才注意到Mark还在滴水的衣角。上下打量了下Mark今天穿的一套西装,Eduardo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要穿着这套衣服淋雨?”Eduardo·Prada爱好者·Saverin已经快把无语写在脸上了。

“Ithoughtyou’dlikeit.”Mark摆出了一个他认为很无辜的笑容。

实在忍受不了那个一看就很阴森的笑容,Eduardo摆了摆手:“快去洗澡吧。”

“Okay.”Mark点了点头,就上楼去了。

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Eduardo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便走回厨房继续捣鼓自己因为Mark敲门而中断的吃的。

二楼浴室里。

Mark躺在浸满热水的浴缸里,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他的造访当然不是偶然的。如果他没估计错的话,Systrom和那个死金发男现在应该也到新加坡了。

从Kevin到他办公室里闹那一天开始起Mark就开始警惕起来了,时刻注意他和Noah的动向,甚至还有事没事去Instagram总部逛一圈。

所以当Kevin的秘书偷偷给Mark发短信告诉他Kevin和Noah买了去新加坡的航班时,Mark立刻坐着自己的私人飞机飞来了新加坡。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Eduardo的住址,但是Mark也明白,相比于Kevin和Noah,他进入Eduardo家的难度系数要比他们俩高很多。于是在酒店里待了几天后,Mark选择了在天气预报说100%强降雨的这一天来见Eduardo。

虽然现在的Mark对于Eduardo不再像以前那么自信了,但他赌Eduardo不会拒绝一个马上就要被大雨淋得生病的Mark。

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顺着Mark的预判一样,他不仅进到了Eduardo的家里,还是被邀请进来的。

虽然让Eduardo不排斥他已经算是计划成功了一半,但接下来计划的每一步,都不能掉以轻心。

Mark把头靠在了浴缸上,盯着头顶的灯光出神。

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自信了。

曾经他总是认为Eduardo给他的那些关怀和照顾都是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样他的Wardo都会无条件纵容他;无论他把他推的再远,他总会再回来的。

可是一不小心推太远了。

纵使引力强大,也拉不回已经达到了逃逸速度的物体。

相比起Kevin和Noah,Mark总觉得自己在Eduardo心中的份量是比他们两个要重的。

但问题在于,也没有重要到能有信心被Eduardo坚定地选择的地步。

钴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暖黄的灯光,感受着渐渐退去的水温,Mark将自己整个人浸到了水里。

Mark终于洗好走下来的时候,Eduardo也刚好把饭做好了。

“你有吃过…你为什么穿着我的浴袍?!”在看清Mark穿的是什么后Eduardo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Mark则挑了挑眉,似乎一脸茫然地说道:“我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以及我觉得如果只裹着个浴巾就下来的话是非常不合适的。”

Eduardo痛苦地抚了抚眉心,他这才想起来忘记给Mark准备一套干的衣服了。

“你跟我来吧。”Eduardo走了上前,示意Mark跟着他。

上了楼后Eduardo从衣橱里拿出一套家居服,递给Mark,让他去浴室里换上。

“这套就送你了,雨停后你就离开吧。”

“…好。”

虽然有点失落,但Mark并不担心,因为他已经看过天气预报了。

这大雨,会下一整夜。

等Mark换好衣服走出来后,Eduardo已经下楼了。站在楼梯口想了一会,Mark也走下了楼梯。

厨房传来一股浓郁的苹果果香,Eduardo背对着Mark,好像在盛着什么。

温暖的厨房,舒适的带着淡淡的Eduardo味道的家居服,窗外仍在下的暴雨,站在眼前的Eduardo。

“你喝点这个。”Eduardo转身,递给了Mark一杯有点烫的液体。

“别感冒了。”这后半句话Eduardo倒是没有说出口。他不想让Mark觉得他是在关心他。

“我只是在做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对吧。”Eduardo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说。

Mark接过了杯子,扑鼻的肉桂和苹果的香气。

“Applecider”

“嗯。你饿吗,我煮了点意面。”

Mark点了点头。Eduardo转身给Mark盛了一份,放在了桌上,用目光示意他坐下来。

“再叫Marky我就把你跟你所有前女友干过的事都告诉你现女友。”

“Mark你怎么这么不讲道德!”

犹豫了几秒钟,Mark还是自觉地坐到了对面的位置。

Mark其实也没有特别饿。他只是一边慢慢地喝着暖和的苹果酒,一边盯着正在认真吃饭的Eduardo看。

餐桌上很安静。诡异的安静氛围和Mark一直灼烈的注视目光让Eduardo烦躁得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可正当Eduardo想质问Mark来这的真实意图以及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哪的时候,Mark反而先开口了。

“谢谢你,Wardo.”

Eduardo愣住了。Mark少有这么真诚的眼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来找你是真的因为有不好的人来新加坡找你,我想确保你是安全的。”

“我没有骗你,Wardo.”

“我不会再骗你了。”

Mark放下了杯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Eduardo。空气中又陷入了一种沉默,只有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Eduardo错愕地看着Mark。

“Mark,你的攻击性太强了,得收一收。”

“有的时候,后退才是最好的进攻。”

之前在医院时Sean的絮絮叨叨开始响彻在耳边。

“我知道你也不太想见到我。雨停之后,我就会离开的。”

“我保证。”

此时此刻,目瞪口呆是对Eduardo表情最好的形容,他真的开始怀疑Mark是不是被夺舍了。

突然被灌输了大量奇怪的信息的Eduardo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但即将快冒烟的CPU还是勉强处理了关键那几句话。

“老Saverin先生?你去见了我父亲?然后你还活着回来了?”

Eduardo的大脑无法想象那个场景。

“是的。我去了你父母家,是你父亲告诉我你的住址的。”

“Bytheway,你母亲做的炖肉很好吃。”Mark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仿佛在怀念的微笑。

“你说的不好的人,是什么意思?”

Mark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将最后一口苹果酒喝完,Mark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我的认知里,他们就是不好的人。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免遭他们的骚扰。但我保证,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想要确保你安全毕竟是出于我的意愿,是我的个人意志,所以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Mark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并不认为自己现在在说假话。

“你——”

“怎么了?”

Eduardo想说点什么,可一对上Mark那探询的目光,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吃饭吧。”

“好。”

许久,Eduardo望了望窗外,雨似乎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再次对上Mark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Eduardo不自然地别过脑袋。

“如果等会雨还不停的话,你今晚就睡在客房吧。”

“谢谢Wardo.”

Mark语气里的雀跃连压都不压一下了。

而Eduardo已经开始在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了。

“Wardo.”

“嗯?”

“我们等会可以聊一聊吗?”

Eduardo狐疑地盯着Mark,看不明白Mark又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聊什么。”

因为喝了一大杯温暖的Applecider而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或许,Facebook?”

旧金山国际机场。

坐在候机厅里的Kevin和Noah只能再次无奈地看了眼对方。

“不能改签吗,或者换家航空公司?”已经连续三次延误让Kevin已经焦躁得不行了。

Noah腿上的笔记本里不同的网页来回切换,寻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只能摇摇头。

“新加坡现在下着大雨,预测要下一整天,所有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基本都停飞了。”

“Kevin.”

“What”原本正在抱头痛苦的Kevin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突然叫他的Noah。

“你为什么不买架私人飞机?”Noah盯着Kevin,发起了灵魂拷问。

“因为不环保啊。”Kevin摊开双手,无辜地看着Noah,觉得对方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

Noah做了一次深呼吸,尽量地把想辞职的愿望压下去。

“又怎么了?”

“Ihateyou.”

“Understandable.”

Tbc.

无脑沙雕ooc,乐就完了

1.

克拉克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灯亮着。

这不常见,但也不那么少见,超人那个有着深夜揍人爱好的阔佬朋友不知怎的偶尔会造访这间不算宽敞的独居公寓。克拉克有时开门能看见散落一地的蝙蝠装备,沙发上一只半■的蝙蝠呼呼大睡;有时则是不知从哪个宴会逃过来的布鲁斯宝贝,窝在他的沙发或床上,见他回来便模糊地打声招呼,然后告诉他饭在桌上,或指使他要是做饭或者叫外卖的话给自己也捎带一份。

意识到家里的灯亮着的时候,晕头转向加了快一个星期班的克拉克还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家门口前掏出钥匙拧进锁孔,然后开...

意识到家里的灯亮着的时候,晕头转向加了快一个星期班的克拉克还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家门口前掏出钥匙拧进锁孔,然后开门——

布鲁斯·韦恩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地抵在面前,手肘支在腿上,一张俊郎的脸不能说阴云密布,但也不见一丝阳光。他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西装,赏心悦目的同时严肃而沉重,气场近乎蝙蝠侠,看上去仿佛超人已经暴毙数月,以至于他终于能缓过来一口气,到克拉克的公寓进行最后一次孤独的默哀,然后冷硬中暗含悲痛地去补自己迟到了许久的葬礼。

克拉克被镇住了,几乎不敢打扰这庄重的氛围。半晌,他犹疑着开口:

“布鲁斯……?”

布鲁斯转过头看他,漂亮的蓝眼睛在看到克拉克时依旧沉寂,没有对超人死而复生的怀疑警惕质疑敌视和狂喜。好消息,这证明没有超人死掉,布鲁斯也没有一个超人的葬礼要去独自参加。

“克拉克。”

……坏消息,他听上去比那还要绝望。

2.

“好吧。”克拉克已经换完鞋,放下外衣和公文包,到厨房用与周围格格不入写着大大“韦恩”标志的昂贵咖啡机煮了一壶咖啡,然后倒了两杯回到客厅坐下。几分钟过去了,其中一杯已经在他口中咽下去大半,另一杯则捧在蝙蝠侠手中,被不安地转来挪去,一口没动,身为咖啡最本质的作用正与热气一起慢慢丧失。

“又是哪个青少年惹到你了?”布鲁斯嘴角抽了一下,克拉克知会地长叹一口气。

克拉克自认已经变成了金牌调解师,面对世界上绝大部分家庭矛盾都能微微一笑,表示这比起蝙蝠·卡戴珊·家族来说算个吊。就算布鲁斯不把杰森放进他的全家福里,也得把克拉克放进去。

于是克拉克保持着一种娴熟的淡定,仿佛一个已经习惯了无数次被超人揍断鼻梁的莱克斯·卢瑟。他一边喝咖啡一边静静地看着布鲁斯,等待自己作为一个有着十几道年轮的树洞稳重地接住挚友的任何话语。

而布鲁斯·韦恩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的眼中是超然的空茫:“克拉克,如果康纳用你的照片自■-”

“噗——”

“什么!!”克拉克大叫。

3.

“迪克?”

“不是。”

“提姆?”

“达米安??”

“不是!”

克拉克倒吸一口冷气。

好吧。就连布鲁斯也不信。他在看到的那一瞬甚至以为是泥面人跑出来试图打击他的精神的,并在晕头转向的被打击中暗暗觉得这真的很有用,给他的危险等级提升了一级。鉴于杰森·托德前不久还在试图谋杀他的父亲,谁会相信几天后他会对着一张血流满地的蝙蝠侠的照片打手■呢。

鉴于用的是血流满地的蝙蝠侠的照片,布鲁斯甚至诡异地觉得心安了一点,毕竟一个身材完美的男人被套在破破烂烂的黑色紧身皮革里的确是很色■的,尤其那个男人是蝙蝠侠。他也不知道杰森喜欢的是蝙蝠侠还是血流满地的蝙蝠侠。看在上帝的份上,对半残的蝙蝠侠起■欲总比对自己完整的父亲起■欲要好吧!兴许杰森的■癖就是快死的蝙蝠侠而不是他爸呢!

当时两人眼神相对的那一瞬间,宇宙毁灭不外乎如此。

但他没有。杰森仿佛下定了什么可怕的决心一般,在第二天早上堵住了正要去睡觉的蝙蝠侠,十分恼怒但认真并害羞(害羞?)且惊悚地缓慢张口——

“我跑了。”布鲁斯说,“自那之后他一直在找机会堵我。”不愧是杰森,确定了目标后就坚定不移地前进。布鲁斯有小部分在暗自自豪,剩下大部分混乱一片。

他没跟任何人说,家里的其他人现在天天戳他叫他不能不理杰森连阿福也一样,他不能跟任何人说,布鲁斯知道杰森对他有一点执念但绝对不包括这个想象一下这会造成什么,他实在没法子了,现在全家都在抓他夜巡都只能一边追着罪犯跑一边避着蝙蝠家族跑他唯一能安身的地方只有克拉克这里了。

超人听着蝙蝠侠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像个不安的人类一样蠕动了一下,每次被蝙蝠侠的家族事务波及时都会有这种感觉,他称之为“蝙蝠感应”。

“那你……”

克拉克没能说完,布鲁斯的通讯器震动起来,克拉克首先通过布鲁斯的反应判断出了这是杰森的通讯,然后才根据震动频率听出这确实是杰森的通讯,他为这个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被布鲁斯凑到自己耳边的通讯器打断了。

‘你干嘛?!’克拉克惊恐地比划口型。

布鲁斯深蓝色的眼睛微微抬起看着他,分不清是威胁还是恳求,克拉克越看越躲闪,最后迷蒙中不知道为什么接过了通讯器,回了一声。

“……超人?”杰森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微妙的迟疑,“老家伙在你身边?”

“呃——”克拉克狂比手势,布鲁斯两手合拢挨在一侧耳边,歪过头,“他在睡觉,要不等他醒了我再……”

就在这时,布鲁斯突然凑到克拉克面前,后者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然后布鲁斯以一种介于蝙蝠侠那样低沉嘶哑与布鲁西宝贝那样优雅轻浮之间的声线开口,带着刚刚从睡眠中脱离的沙哑与柔和。

“克拉克…快过来……”

那声音浸着风情与欢愉未尽的缱绻,像在柔顺暗沉的天鹅绒上放上一杯调和精致的鸡尾酒。简而言之,很事后感。

杰森寂静了,克拉克也寂静了。胸膛中一半心脏骤停,一半心脏狂跳。

布鲁斯甚至用修长有力的手揉搓起身前的布料,营造出他俩还在床上缠绵的声响。不知道听起来怎么样,但看起来实在有点糟糕。

然后布鲁斯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克拉克拿着通讯器的那只手。他的手有点热,大概是被咖啡捂的。克拉克想,傻乎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布鲁斯垂着小扇子一样的眼睫,一边轻声“唔……”一边动作轻而浅地拿过它,在快要关掉的前一秒,一声大喊从中传来:

“氪星人!!!”

是达米安暴怒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迪克遥远的“怎么了”的疑问。

这下布鲁斯也寂静了,一秒钟后,他果断挂断通讯并关掉除了阿福以外所有蝙蝠家族的通讯震动。

布鲁斯倒在沙发里,头向后仰长舒一口气,想到达米安,又倒吸一口气。

克拉克也瘫坐后仰,怀揣着以一种从蜜中舔到刀尖,又从刀尖舔到蜜的复杂情感,恍惚地呢喃道:“布鲁斯……你不能这么对我……”

“对不起。”布鲁斯愧疚道,“我们今天能去孤独堡垒过夜吗?他们大概三分钟就会杀过来。”

1w+,一发完。

Summary:Eduardo在新加坡的半夜十二点接到那封邮件。

(一)

很多年过去后,Eduardo依旧觉得新加坡是一座很小很精致的城市,精致得像童话书里永远保持光鲜亮丽的城堡,每一天都有同样完美的舞会,他在这座还不如纽约面积大的小城里开着车绕着兜风,半天就能从自己的大门出发再转回来。这样小的国家里娱乐项目也一应俱全,从音乐厅到剧院,从游乐场到海滩,他周末在音乐会上时常碰见公司里的助理,冲浪时有项目合作方的员工认出他来,偶尔朋友会因为阴雨天闲在家里,而他躲在咖啡厅外面的凉棚下等雨停。这里又小又安逸,他快要...

很多年过去后,Eduardo依旧觉得新加坡是一座很小很精致的城市,精致得像童话书里永远保持光鲜亮丽的城堡,每一天都有同样完美的舞会,他在这座还不如纽约面积大的小城里开着车绕着兜风,半天就能从自己的大门出发再转回来。这样小的国家里娱乐项目也一应俱全,从音乐厅到剧院,从游乐场到海滩,他周末在音乐会上时常碰见公司里的助理,冲浪时有项目合作方的员工认出他来,偶尔朋友会因为阴雨天闲在家里,而他躲在咖啡厅外面的凉棚下等雨停。这里又小又安逸,他快要习惯了和熟悉的人长久地生活在同一口空气下,每天顶着同一片阳光,一朵乌云就足以盖满整个城市。

那封邮件就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熟悉的夜晚出现的。

助理最后把一摞摞的文件整理成薄薄的几页纸,递到Eduardo桌子上,并且很严肃地嘱咐他在没有得到自己的允许之前千万不能先签这个同意书。Eduardo面对这种有些“僭越”的要求愣在原地,张了张口确定对方虽然说的是新加坡英语但自己也理解正确,最后只问出来一句“为什么?”

但随着Dustin和肖恩帕克都顺利地给出回复,相隔十二小时的两地成了所有人都等待的消息,Eduardo不希望再这样幼稚下去了,这个合同不涉及金钱不涉及隐私,或许早些上映对他们的生意还有帮助。他还礼貌地提前给他的助理发了消息,请她好好工作,关闭监视硅谷的窗口,不要把一件小事上升到如同曾经美苏对峙备战的高度。助理的工作效率果然很高,就在Eduardo发完消息拿起原始文件打算签字的前一秒,对方就踩着高跟鞋冲到办公桌前拦下了要写下“E”的笔。

“你在逃避,”

哦,不然呢,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海滩上做美黑日光浴?

“你的窗口显示的是未读,你甚至没有打开看哪怕只是一张演员的照片。”

这很重要吗,等等…

“所以,你都看完了…”

Jesus!这一切都说得通了,Eduardo现在想变出蜘蛛侠的功能从楼上一跃而下,然后荡着蛛丝回到巴西的老家。

“God,yes!我得看里面有没有一点对你形象不利或者胡编乱造的地方!”

“所以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吗?”Eduardo的鼠标在文件上移来移去,就是迟迟不按下确定。

“当然没有,恭喜你,扮演了一个会被世界上所有心存良知的正常人所同情的完美受害者形象。”助理冷冷地盯着Eduardo拿着钢笔的手,时刻准备着把这只笔抢过来然后准确无误地扔出去砸在滞后十二小时还在睡梦中的卷毛CEO优秀的鼻梁上。

Eduardo的手从鼠标上滑落下来,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他决定收回一开始的想法,这比巴西黑手党还要糟糕。

(二)

然后这刻宁静被未关闭的电脑发出消息提示音打破,下端的角标闪着光。Edurado从沙发上挣扎坐起来,紧接着他在页面上看见了他以为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出现的一画面。许久都不见一次的头像闪烁着,亮光刺激得Eduardo眯起眼睛,还没有从自己巨大的沉浸中抽出来,熟悉的现实和同样的过去交替同时出现在眼前,事情仿佛发生在2003年,Eduardo在半夜的艾略特收到那封邮件,几乎一样的询问让世界线在此收束。

Eduardo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Mark,你为什么一点都没变!

你所造成的伤害没什么可难过的,

玫瑰花长刺,

晶亮的清泉难免淤泥

(Nomorebegriev’datthatwhichthouhastdone:

Rosehavethorns,

Andsilverfountainsmud.)

Eduardo在迈进柯克兰之前拐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四听啤酒,繁重的课业并没有然他忘记上次去H33时半空的冰箱,而这四听啤酒很快在他刚刚敲响房门时就被Dustin一个熊抱并欢喜地接了过去!

“Hey!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赌输了,Eduardo带了酒!”

“oh,你来了,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Mark依旧坐在属于他那一角的桌前,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进门的Eduardo就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他不需要回头看,啤酒自然被打开放在他的手边,Eduardo的声音如往常一样从身后的床上传来。

“你最好慢点喝,因为它是冰的。”

Mark跟没听见一样端起来灌了一大口,随即皱着眉头呲牙咧嘴,把啤酒罐推得远远的,Eduardo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好吧,你看了那封邮件,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对于Winklevosse们打算邀请入伙这回事。”

Mark把这件独属于他自己的事情对Eduardo说得极为自然,仿佛Winklevosse邀请的不是Mark自己而是Mark和Eduardo两个人,你知道,聘请程序员赠送一名投资者之类的,看上去是划艇队队员不肯在亿万家产中分出一点来做自己的投资。而正常的人在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就该大发雷霆了,任何人对于这种因为对方私事而在接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把自己在半夜从一栋楼叫到另一栋楼都该生气,而Eduardo就跟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似的,靠在床上打开了刚刚出门随手抓起的《微观经济学》,抬眼看了一眼前面的Mark。

“我以为你早就做出决定了呢,哈佛的高材生被雇佣走给别人打工,最后可能落得没有产权没有合伙人的回报可能没有可观的报酬——他们只是需要你的代码,而不是什么别的。”

Mark终于肯把脑袋屈尊降贵从电脑屏幕前移开,转过椅子面向Eduardo坐着,嘴角紧紧向下抿着,像是被对方完全洞穿心理的冒犯表情。

“cool,所以我的工作、我创造出的东西、我的想法、设计等等,会在将来完全归另一个…好吧,另一对所有,而我得到的只是账户上多出来一串数字——太棒了,到时候我可以拿这笔钱开一个哈佛史上最小的‘被利用团体’派对。”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像你说的,一直拖着,假装自己在忙他们的任务,直到那个什么…”

“theFacebook,Wardo.”

“对,theFacebook上线?”

“为什么不呢,现在是期末月,我们有各种理由来推脱和他们见面,那两兄弟无论划艇有多好现在也得躲在宿舍里啃他们该死的课本。”

“Alright,”Eduardo耸耸肩,转过头继续看手中的书,他的西服外套在进门时就被脱下来,Chris随手挂到了公共衣架上,Edurado今晚不会再回到艾略特的单人宿舍了,就和从前很多个夜晚一样,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Billy在外间的朗诵声传进他们这个小角落。

“哦,天上的神明啊,哦,地啊,还有那地狱里的鬼怪!忍着,忍着吧,记着你…”

“记着你,可怜的阴魂,只要我错乱的脑袋里头还有记忆。”

Eduardo突然开口,朝外间喊去,外面的三个人笑作一团,Billy冲进来作势要亲吻Edurado,Mark忍无可忍从椅子上站起来抽出墙上的剑,要做雷欧提斯和半夜练习台词的“哈姆雷特”进行真正的决斗。最后这场无厘头的混战以大家各自上床睡觉告终,Mark背对着Eduardo躺着,看向窗外。

“Billy的话剧社在期末要演《哈姆雷特》。”

“我知道,你想去看吗?等我们考完之后,我可以晚几天回家——我最近也在写十四行诗的论文,你知道,选修课的学分。”

“你写哪几首的?”Mark把身子转过来,被子拉到下巴那里。

“我刚写到第三十三号就收到你的邮件,‘Yethimforthismylovenowhitdisdaineth,Sunoftheworldmaystainwhenheaven’ssunstained.’(他永不弃为我爱,纵然日蔽地朦胧)”

“我只记得三十五号,‘Cloudsandsclipsesstainbothmoonandsun,Andloathsomecankerlivesinsweetestbud.’(乌云和蚀食能够遮挡月亮和太阳,恶心的害虫活在最香甜的嫩芽上)。”

Eduardo沉默了几秒钟,最后只是笑了笑:“我不记得这句话后面是什么了,明天我会看一下。”

(三)

所有人的人都犯过错,我也有过,

通过比较来为你的过错开脱,

(Allmanmakefaults,andevenIinthis.

Authorizingthytrespasswithcompare)

Eduardo最后有没有回去看那首诗后面的句子谁也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不起眼的插曲,他期末拿着英语文学那门课A+的成绩,把马洛莎士比亚玛丽雪莱等等都抛在脑后,开始专心为Mark在Winklevoss兄弟那里打掩护——你不能指望Mark在哈佛的人缘和信誉有多好,倒不是说他为人恶劣,但在众多的社团和大一强制性一起进餐的习俗下,Mark这种只愿意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和书的另类无论如何伪装,都没法做到和凤凰社以及运动员们一样游刃有余,加上他在最初稀里糊涂谈了的亚裔女友——现在是前女友了,Chris对此事的评价是:MarkZuckerberg胆敢在美国小瞧少数族裔的影响,他活该。于是Eduardo负责在Winklevoss兄弟俩实在没有耐心——后来才知道是因为Mark无视了他们发的五封邮件,冲到柯克兰楼下的时候,笑着帮屋子里那位昼夜颠倒敲代码的创业者编造出各种理由而避免他们上楼敲响H33的房门,毕竟依照Mark的说法,他现在这个点应该在纽约庆祝他亲爱的妹妹的生日,上一个理由是期末论文。

Eduardo准备着自己专业课最后的考试,他只觉得一边复习一边还要顾及Mark的事情填充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每一秒钟,他甚至不忍心去阻拦Mark少喝两罐红牛了,再连着几天的少睡眠后,他几乎要和Mark抢红牛喝了。唯一的一天例外在历史悠久的裸体赛跑的晚上,那天Mark已经把theFacebook的大致框架全部编写完成,最主要的部分告一段落,而Eduardo也写完最难搞定的教授的论文,按下“enter”,两个人活动着这些天日平均步数都不超过三千步的腿,从宿舍楼沿着路向外面走去。操场上满是披着各种毛毯冻得瑟瑟发抖的学生,里面一丝不挂,有个别不怕冷的还坚持在跑道上一路狂奔,Mark捧着热巧克力,说出这天晚上的第一个评价:

“如果要求纯裸体的话,他们应该把鞋也脱了。”

然后两个人哈哈大笑,杯子里的热巧克力在笑声中洒出来,沾湿了Eduardo的羊毛围巾,此时头顶上的树光秃秃的,路灯直射在两个人的身上,剑桥市冬日的寒风里添上巧克力甜腻的气息,他们笑得比操场上光着的同学还像疯子。Mark怀疑热巧克力里被加了80%的糖浆,他垂下眼睛看向杯子里荡漾的液体,颜色像是Eduardo笑着的瞳孔,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想到的是自己的新亚裔女友,而不是什么Eduardo的眼睛,头发,以及巴西的朱萨拉浆果。

Mark觉得那天晚上可能是自己疯掉了,他不记得那天是怎么结束的,那些裹着毯子的同学如何三三两两从身边经过,操场上的呼喊声,路边认识Eduardo的停下来和他们寒暄,他只记得一回到房间就又扑倒电脑前敲起代码,键盘上都沾上了甜巧克力的味道,他记得Eduardo抱怨着自己的围巾,倒在床上先睡了过去,然后又在凌晨被Mark从被子里挖出来,电脑屏幕上原先一行行他看不懂的代码变成了简单干净的页面,theFacebook编写成功。在替朋友的喜悦和睡眠的欲望的争夺中后者逐渐占了上风,Eduardo甚至没听清Mark问他的最后一句话就又沉沉睡了过去。Mark沉默下来,在持续很多天的运转后终于关闭了电脑,此刻已经接近拂晓,他不知道在对谁说这句话:“前三个是测试号,既然你睡着了,那就只能分我们中的最后一个账号了。”

“一千美金,Mr.Saverin,你在学校替Mr.Zuckerberg打掩护,接着首先单独给这个抄袭的软件注资一千美金,而现在Mr.Zuckerberg转头就投向了他自己的新欢‘Wirehog’,你却在现在还坚持作为他的朋友出席作证。”

质证会休息的时候,TylerWinklevoss叫住去倒咖啡的Eduardo,把对方拦在咖啡机前面,在这次质证会开始前,他们有推测过Mark一方的证人会有谁,Chris的票数最多,连Sean都有提及,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最没想到的人:EduardoSaverin,一个小范围的圈子里已经传言已经和Mark决裂,在公司中夺权,资金分配出现争执只是为了自己30%的天价CFO股份(整个硅谷还有哪个CFO有这样的身价)才没有离开的EduardoSaverin。Tyler看向Eduardo的眼神不仅有震惊、疑惑和曾经被骗的愤怒,更多的是掺杂了很多不解和恼怒,他非常清楚Eduardo在华尔街的卓著业绩,在自己实习的同时养活了远在硅谷的整个theFacebook——为了招到更优秀的员工,Mark给实习生都开出了几千美金的高薪,PeterThiel对这位还未毕业的哈佛学生赞不绝口,Tyler记得凤凰社的聚会上,大家都围着Eduardo讨论theFacebook的发展进程,然后现在他在桌子的另一头看见这个人坐在Mark的身边,像忠诚的骑士守护保佑人民的宝物那样,佐证MarkZuckerberg没有抄袭。

“现在还没有结论,因此你说theFacebook是‘抄袭的软件’是非常有失偏颇的,Mr.Winklevoss,或许最近公司确实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才导致你们对于我的出席做出了一些不太准确的判断,不过哪个新的公司不会出现这些事情呢?我们都希望尽快把这件事给解决掉,而不是在法庭上出现别的新的麻烦。”

“迟早会出现别的麻烦的,Eduardo。”

Tyler最后以朋友的语气结束了这段对话,他们的圈子里没有什么秘密,如果他们一方胜诉——他们当然会胜诉,MarkZuckerberg看起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创业道德的人,犹太人,好吧,你还是不能以种族来定下一个人的性质,但如果呢,这其中的赔偿要拿谁的钱,Eduardo已经冻结了账户,而Mark还在洽谈收购的业务,他们所获得的的赔偿款可能就是谷歌或者雅虎收购款的一部分,哈!不如现在直接去雅虎的总部和他们说请把一部分钱直接打到我们账户就好。

“Thankyou,Wardo.”

这件事以几乎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达成了庭外和解,Tyler拿着赔偿的2000万美金和一部分股票看着Eduardo和律师交谈告别,又走回来并肩和Mark走回车里,就像是他曾经看到的,他们并肩走出校园里的剧院那样。谁都知道那天的主演是Billy,Chris的好友,但很少有人提到他住在H33,也是Mark的室友。Tyler记得那天散场后他们一整个寝室的人,包括Eduardo都簇拥着王子出来,夸张地模仿着戏里的台词,Mark和Eduardo分开走在最边上,一起举起手中的啤酒。Tyler站在出口处灯光的阴影里,他是从那一天一下子明白了这所有事情的,也是在听说他们有了割裂后才正式起诉的,不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凤凰社里说其实那个温柔绅士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巴西裔男生是头厉害的豹子,会把一切他认为在他领地里需要保护的都好好地围起来——看看他的高绩点!

他们的律师走出来,以为年轻的委托人还尚存年轻人同学之间的情分,好心地拍了拍他。

“别看了,你们以后的校友聚会上还会见得到,把现在当成有世仇的永别了吗?”

“不,我在看,你说为什么会有一头豹子,把已经毫无顾忌地入侵自己领地的豹子看成一只柔软的猫呢”

(四)

“你真应该读一读,Edie,嘿,别在乎他们篡改形象什么的,不会有人比我的形象还差了,甚至抹黑我们的友谊,如果电影上映恐怕我的家门口都要被塞上信封,里面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插足你们的感情——”

Sean及时地闭了嘴,真该死,自己好像比对面喝着啤酒的Eduardo还不清醒,顺嘴就把Mark给说来出来,他听到Eduardo在另一头冷笑一声。

“我们之间有什么友情。”

但Eduardo仿佛真的不在意,十分善解人意地顺着Sean的话向下聊起了剧本的事情,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提起里面真真假假的情节,反而话题都在备选的演员身上,完全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才能让这场谈话都变得愉快,但随着Sean再一次夸赞试验他的演员比本人好看又年轻,或许一定程度上能挽救回他可怜的垫底的形象,Eduardo微微一笑。

“那我想Mark的要变成锦上添花了。”

“反正当年的六个亿都没有让他破产。”

“不,这不是好笑的笑话,Edie。”

Sean刚刚还在畅想未来的笑容僵在脸上,Jeues,六个亿,如果上帝让他重生一次的话,他宁可不要那份刺激,也要离开旧金山离MarkZuckerberg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碰到,这样他就不用经历那持续了一年多的高潮和实际上暗潮汹涌了接近两年的纠葛。

于是他在休庭后试着和Mark提起和解的事情,有些苍白地想在那束花之外再做一点补救,Mark在休息室里处理着Facebook的业务,制止了Sean的妄想。

“你被他精湛的演技蒙蔽了吗?”Sean听见Mark问出这句话,他怀疑自己昨天晚上可能无意识磕了。

“什么?你说什么?”

“Wardo真的难过起来不是那个样子的,他不可能会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失态,更何况是公共场合,而且他真的哭起来不会是那种表情。”

Brilliant!Sean在心里点了个赞,太棒了,分析地很到位,所以你见过?哦对,Mark当然见过,Sean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再来一杯咖啡吗”这种话题转换显得格格不入且没有水平,Mark没有管他,自顾自继续说。

“所以他只是在博取陪审团的同情而已,而且他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嗯?他之前也有…?”和人打官司吗?后半句Sean没问出口,但对话总算能延续下去。

“不,是之前Facemash刚刚上线的时候,我差点被学校退学,那些管理层把我叫过去要开一个小型的会,以确定我是不是还能留在学校里,Wardo教我当天怎么穿衣服,不用梳头之类的,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在‘是个怪胎’但‘有礼貌能社交’之间徘徊,很多小细节,比方说可以穿拖鞋,但要整洁,最好是新的袜子,事实证明确实有用。”

“呃,也可能是哈佛本身也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如果你认错态度良好的话。”

Sean对此瞠目结舌,他承认这一点,但又觉得这种真相不应该由那个最没资格的人捅破,这让他想起从前他在别墅区看到一对同居的情侣吵架,其中一个大晚上冲出家门,连车库里那辆车都没有开走,另一个靠在大门框上就这样看着对方提着行李,说出了那句让隔着玻璃的小缝偷听的Sean在接下来的社交场合里做了一周笑料的话。

“如果你还今天晚上要住那家酒店的话,记得取消客房服务的鲜花。”

Sean当时不理解,现在也没有明白到哪去,一个人连和爱人每次开房时都会因为对方花粉过敏而提前取消鲜花,居然也可以就这样看着对方在深夜离去,冷酷而吝啬的,在对方转身时扔掉了自己的大门钥匙。他的这位邻居换了锁,而那位深夜离开的爱人再也没有在门口出现过,就如同他从来没有住在这个社区过一样。

“我不知道,”Eduardo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刚刚睡醒后的问早,“不过他们连共享一束鲜花都无法实现,怎么能够期盼继续相爱呢?”

“你是想说…那么这个故事里什么才是玫瑰花蕾?”

“我也不知道,Chris才是那个对电影有研究的人,如果有新的飓风可以追逐的话,我就管新的飓风叫玫瑰花蕾。”

我去看了那首,Mark,但我更喜欢后面的句子。

因为你的常罪我可以原谅,

你的原告方就是你的被告方

一次法律的起诉最终起诉了自己。

(FortothysensualfaultIbringinsense,

Thyadversepartyisthyadvocate,

And′gainstmyselfalawfulpleacommence.)

夜色已深,抬头却望不到几抹星光。

Eduardo一向不太喜欢加州的夜晚,他倚在露台边,点燃了一支烟,看到Alice的未接来电,试着拨通了她的号码。

“还不错,你还没休息?”

“加班,顺便关心一下我亲爱的搭档。”

Eduardo顿了顿:“Alice.”

“Facebook被指控操纵大选那一次……”

“与咱们无关,”Alice一语双关,“Facebook泄露用户信息的议题由来已久,上一次没事,不代表这一次也没问题。”

Eduardo叹息:“是啊,无关。”

“你听起来不太开心,怎么?聚会上发生了......

“你听起来不太开心,怎么?聚会上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

“我以为,除了搭档,我们还算是朋友,”Alice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于静夜之中显得格外清晰,“而你听起来像是需要一个朋友来聊一聊。”

Eduardo注视着夹在指尖的一点星火,其实他不太喜欢吸烟:“Dustin说,Mark对我……从未后悔过。”

“Ouch,这可真是……”Alice感叹,“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会称赞MrZuckerburg真是一位天生的王者。”

从她这样的旁观者角度来看,Mark具备王者的一切特质,可怕的野心,聪慧的头脑,顶尖的天赋,果决的进攻,当断则断,从不后悔,绝不回头。

Eduardo笑了起来:“那就请别忘记我和你的交情。”

Alice继续了自己的评价:“但你是他成王之路上的牺牲品,我只想说他太残忍。”

这个评价换来Eduardo的一声叹息。

Alice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在半夜自哀自怜?”

“我的确感到悲哀,但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他。”

“我不明白,”Alice声音有些尖利,“或者我换个表述——你疯了吗?明明是他在伤害你!”

“只是为故友的一点感慨罢了。”Eduardo却也并没有过多解释,他倚在露台上,望着别墅里的灯光,任由手中微弱星火自己燃至熄灭。

Dustin醒来时,看见了眼前熟悉的天花板,自在地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然后被一旁的Mark吓了一跳。

他曾不知多少次在这栋别墅里过夜,但以往苏醒时身旁并不附赠一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别墅主人。

“Wardo给你留了早餐。”Mark说。

“他真细心,”Dustin愉快地评价,“你可从来没给我留过饭。”

Mark抱着笔记本,安静地看着他起身愉悦地蹿至厨房,熟练地打开冰箱。

“怎么?”察觉他的视线,Dustin有些奇怪。

“你还记得昨晚说过什么吗?”

“说了什么?不都是些醉话?游戏啊,披萨啊,姑娘啊……Wardo回来了我开心嘛,我对他说……”Dustin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三明治掉回盘子里,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Mark,我……”

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的记忆回了笼,Mark抬眼,与他对视。

“抱歉,Mark,我知道我对不起你,”Dustin揉了揉宿醉后微痛的额心,“但是……我没说错,你对Wardo……并不公平,这段关系对他而言太痛苦了。”

“不公平?你来对我说不公平?”Mark的语气居然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知道,当年,你们都觉得我和Wardo对彼此的付出并不对等,所有人都认为在我们的关系里,他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而我是个只知索取的混球,事实也的确如此。但他始终有很多朋友,他有投资协会,有凤凰社,他几乎对身边所有人所有事都充满了愚蠢的热情。而我呢?我仅有的对人类的热情,都给了他一个人。”

Dustin陷入沉默,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Mark,也许这话你该对他去说。”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Mark反问,“他比谁都清楚我到底有多爱他。”

Mark身上有着天才独有的那种锐意和棱角,他痛恨软弱,也从不示弱,更不屑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的情感,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拥有一颗铁石之心。

他们都以为Mark不会痛苦,他不怪他们,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不会痛苦。

——至少下定决心驱逐Eduardo那一刻,他心中的快意更多。

但事情讽刺就讽刺在这里。

唯一知道他会痛苦,会反复询问他“还好吗”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亲手驱逐。

Eduardo回到别墅时,Dustin已经离开了,Mark大概也去工作了。

他靠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打下一行字。

几年前,Facebook被指操纵选举时,Mark曾在华盛顿参与过一场公开的听证会,回答来自参议员的尖锐质询。

当年事情闹得很大,此时Eduardo随意搜索了一下,网页上就不知弹出了多少个词条。

他随手点开了一个视频,是Mark参与听证会后离开国会大厦时,被诸多记者、媒体包围的画面。他眉宇间压着两分志得意满,像是刚打赢了一场胜仗,当然,其后Facebook股价大涨的事实也证明民众的确对他的发言足够买账。

场外不知有多少记者等着拍摄,被包围在人群中心的亿万富翁脚步却忽然顿了一顿,眼神落在不远处。他是人群的焦点,他一动,所有人都跟着他莫名其妙地看过去,却没见到任何值得这位万众瞩目的CEO驻足的图景。顺着他的视线,大家只看到人群外,国会大厦最外侧的柱子边半倚着一个年轻男人,身形瘦削,穿着黑色外套,带着耳机,正低着头摆弄手机。感受到大家的视线,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面孔,上面正流露出些许茫然。跟着Mark望过去的人群也是满头雾水,再转向他想提问些什么时,他已经漠然收回视线,在保镖的护送下匆匆离开。

没有人知道,在那眼神停驻的一瞬间,他在想些什么。

人们只知道Facebook的CEO又打赢了一场胜仗,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不太明显的fightclubAU

果酱瘾犯了摸摸

梗概:后天觉醒的Fork爱德华多有目的地接近了Cake马克。

Fork/Cake基本设定:Fork会对除了Cake外的所有事物丧失味觉与嗅觉,Cake身上的所有组织对Fork都是美味,味道最强烈的是血肉,每个Cake的味道都不一样。

正文:

爱德华多在餐厅里等马克。

显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他的朋友充满奇思妙想,时刻抱着电脑在敲那些有意思的程序,灵感来临时谁也不能让他挪动半步,于是他总是迟到甚至缺席。

对此爱德华多会说,马克是个天才;但更多时候,人们则评价他是自私无礼的怪胎。

“你为什么没有先吃?”马克在爱德华多对面落座,毫无歉意地问道。

爱德华多看着他汗湿粘在前额的卷发,他大概是一路跑来的,在并不很热的春天,整个人都冒着热气。四周弥散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栗子、生可可和炼乳的香甜气息浓郁地四处游动。

高档餐厅的大厅贴着暗红色的墙纸,马克的手指在拨弄那片红色翘起的边缘。

爱德华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好友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我又不饿。”他用一种介于玩笑和嗔怪之间的语气说道,“你知道的,如果不是想要和你一起吃,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被同学私下里称作机器人的年轻男孩无动于衷:“好吧,我还以为坐下就可以直接吃饭了。”

“你很饿了吗?”爱德华多关心道。

“不,”马克拿起菜单,递给爱德华多,语气平平,“我只是不想为晚餐吃什么而动脑子。”

他们对这一套流程很熟。和数百万对在大学期间走在一起的好友一样,一起吃饭的日常使爱德华多对马克的口味十分了解。苍白瘦削的年轻男孩对食物兴趣不高,时常忘记吃饭,讨厌吃蔬菜、洋葱和发酵后古怪的奶制品,口味和小孩子差不多,偏好甜食与各色快餐食品。

拜此所赐,马克有轻度的营养不良。

爱德华多把沙拉盘子推到了马克面前,马克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而与之相对的,空气中炼乳的味道愈发浓厚。

“说真的,我妈都不会逼我吃这些。”

“那或许是她没有看见你的体检报告,”爱德华多语气轻快,“为什么不试试呢?食材都很新鲜。”

“他们很苦。”马克叉起了一片生菜,随后立刻推开了沙拉盘,“希望你只是为了健康而吃这些的,否则我会怀疑你的味蕾。”

爱德华多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手里的刀叉,忽然说道:“你还想加甜品吗?”

马克是个很神奇的人,爱德华多想道。

比如说,他总能有意或无意地说出一些……事实。

在哈佛的第一个夏天,二十岁的爱德华多逐渐丧失了自己的味觉。

一开始只是对咸味不太敏感,很快,爱德华多就开始尝不出可乐与咖啡的分别,等到他顺利加入投资协会并大放异彩时,他的舌头甚至失去了感受辛辣刺痛的能力。

《纽约时报》的头条新闻在报道:「全美2001年新增已登记Fork数728例,Fork造成的恶性伤人事件303例。」

20岁的爱德华多剪下了这则新闻,艾略特的单人宿舍在冬日寒冷而寂静。

「与之相对的,新发现Cake数量较去年有所下降,全国范围内仅发现511例,目前尚无精确的检测方式……」

爱德华多低头注视着餐盘里的烤鸡肉。动物的死尸,他想,油脂的滑腻与熟肉的纤维质感,最终会在他的唇齿间和唾液混合着变成一堆食糜,流入翻涌的胃酸,慰藉他空空如也的肠胃。

这是他48小时里唯一一次坐在食物前,试图像正常人那样用餐。想象中过分清晰的进食步骤让他感到一阵阵抑制不住的恶心。认识的同学和他打了招呼,爱德华多找出一个不出错的笑容,强迫自己吃下了第一口。

「总统呼吁,各位公民积极向医疗部门反应疑似味觉丧失的患者。Fork得到政//府监管,是减少恶性食人案件的必要方式。」

爱德华多抑制着自己呕吐的冲动。忍耐,他对自己说,以萨维林家族的尊严发誓,他可以忍受这个的。

新生的年轻Fork用力吞下让他作呕的食物。

一个快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嘿!爱德华多!”

爱德华多抬起眼,不久前认识的直系学弟达斯汀正对他招手,他身边,一个同样年轻的卷发男孩神色恹恹的,他有双深蓝色的眼睛,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漫过他们之间的间隔的空间。香甜的气息翻涌而来,爱德华多愣愣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达斯汀热心地介绍着:“这是我的室友,我和你提过的那个电脑狂人,他叫——”

与马克·扎克伯格的友谊是一场目的性极强的精心策划。

起初只是好奇,而当爱德华多发现Cake香甜的气味能够缓解他对食物的厌倦时,他已经在柯克兰H33的卫生间里摆上了自己的备用牙刷。

上帝作证,此前爱德华多从来没有这样费尽心思地接近过某人。对萨维林家的小公子而言,获得别人的好感实在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的聪明不仅体现在数学上,同龄人还在因为朋友的爽约而黯然伤神时,爱德华多早就开始在家族生意的投资桌上察言观色了。与他相反,马克对此一窍不通。升入大学半年,他真正称得上熟悉的只有日夜相处的室友。

“你喷了香水。”马克忽然对他说。

爱德华多装模作样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尽管他什么都闻不到:“有点多了吗?可能是我早上没有注意……”

“还好。”马克回答,“木头的味道不难闻。”

他们从图书馆走出来,傍晚的天色灰暗沉闷,太阳与月亮分立在天幕两边。麻州的春天阴郁而漫长,爱德华多在微凉的春风里深吸着香甜的空气,饥饿感从身体深处一点点融化开,最后在胃部酸痛的灼烧。

“我饿了。”爱德华多笑着说,“今天一整天都在赶作业。”

马克深蓝色的眼珠向他的方向转了一圈,“你也会忘记吃饭。”

“只是今天太忙了而已,别把我说的向你一样生活紊乱。”

“这是千禧一代的通病,说不定十年后胃溃疡会变成新的潮流。”马克耸耸肩,语气毫无起伏,“连Fork与Cake都进化出来了,对人类来说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新进的最好朋友是个极聪明的人。当他思考时,空气里栗子绵密的甜味就会格外浓郁。

爱德华多在行走的间隙偷瞄着马克的侧脸,马克无知无觉,随意谈论着手里爱伦坡的小说。

“……海洋深处有个巨大的漩涡,”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爱德华多的脑海,“在船沉没前,水手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把羊皮纸放进瓶子……期待有人会看见这则来自死亡的寓言。”

爱德华多听见自己说:“听起来像命运的神谕。”

“对。”马克微微侧过脸,挥了挥红色封面的小说,深蓝色的眼睛平静如海,“而读者——也就是我们,我们是接受预言的人。”

如果没有意外,这场友情游戏本会一直持续下去。

在Facebook的总部一切都是新的,气氛热烈,办公区准备好了啤酒与快餐,大屏幕的数字滚动着跳向一百万。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毫不犹豫地砸掉了马克的电脑。

四周安静了,那双蓝眼睛有些惊慌地看向他。爱德华多听见自己的声音咄咄逼人地质问着好友,空气中可可的醇苦在不断加剧,爱德华多张开嘴,第一次,他厌恶起Cake不知好歹的气息。

“你最好找个律师。”他一字一字地砸向马克,“……我会回来的,为了失去的一切。”

可可的香味深入肺里,在酸痛的心脏旁边横冲直撞。意料之外的愤怒甚至让Fork久违地感受到饥饿,一种报复的欲望在他腹部熊熊燃烧,尖锐的食欲几近疼痛——

那天凌晨,爱德华多站在酒店卫生间的镜子前,洗手池前的食物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镜子里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孩挑拣出一只鲜红的苹果,近两年来,他第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地咬下了一口无味的果肉。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了,他看着马克的名字,径直把手机泡进了水池。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卫生间墙壁的瓷砖之间回荡着咀嚼声和急促的喘息。

饥饿感依旧强烈地存在着,爱德华多站在深夜的镜子前,近乎自虐地看着自己狼吞虎咽的狼狈模样。他吃下的食物几乎比过去一周加起来还要多,被填的很满很满的胃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疼痛,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爱德华多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紧接着,他冲到马桶前,吐的天昏地暗。

或许他错了。爱德华多看着马克低头在草稿纸上涂鸦,忽然想,他不该只是闻着的。

他有权尝一下的,他曾经是他唯一的朋友。

只有他知道的Cake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身边,爱德华多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渺不定。

“不要挣扎。”他说,“不要拒绝我。”

马克脖子上的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像树叶的脉络。他闭着眼,静静地躺地上,任由曾经的好友掐住他的脖子。皮肤的触感温热而柔软,一种狩猎的兴奋促使着爱德华多俯下身,咬上Cake的喉管——

爱德华多从梦里醒来。凌晨四点,他注视着酒店的天花板。

十个小时后,爱德华多站在会议室里,签下了一份和解协议。马克一言不发地坐在长桌对面,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华多,”律师陆续离开时,马克用不大的音量喊他的名字,“我们谈谈。”

爱德华多挤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微笑,“过去一年谈的还不够多吗,扎克伯格先生?”

马克沉默了一下,“……那些不是真话。”

“那是真的。”爱德华多冷静地回答道,“我不想再听纽约、账户以及合同的话题,更没兴趣和你争论谁错的更多,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马克顿了顿,“什么意思?”

现在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了。爱德华多看了一眼律师们离去的背影,几步绕过会议桌,停在马克的面前,然后俯身撑着座椅的扶手,以一种充满控制欲的姿态与他对视。

“你知道吗,今天凌晨,我做了一个梦。”爱德华多的语气听不出感情,“我梦到我杀了你。”

蛋糕香甜的气味浓烈到窒息,爱德华多感觉到近在咫尺的Cake屏住呼吸,快乐地看到那双蓝眼睛终于不再平静,

“懂了吗?现在我恨你,远远超过曾经的友谊。”爱德华多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所以,为你自己考虑一下吧,离我远一点。”

说完,他松开手,飞快地离开了那间会议室。一直到坐上电梯的时候,爱德华多还能感觉到自己快的不正常的心跳。

Fork的本能在对他低语:你有权尝一下他的味道,他背叛了你。

爱德华多握紧了拳头。

闭嘴。他说。

助理发来短信,提醒他不要忘记明早九点回纽约的飞机。爱德华多把手机关机,带着近乎疼痛的饥饿感回到了酒店。前台贴心地送来一份新鲜水果沙拉,他全部丢进垃圾桶,然后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他没有像那些发狂的Fork一样放任自己伤人,他离开了他的Cake。

爱德华多想,虽然不会有人给他褒奖,不过在天亮前,他起码有权好好地睡一觉。

门铃响了。爱德华多模糊地意识到。手表忠诚地指向凌晨一点,更重要的是,除了律师团队和助理,没人知道他住在这里。

或许只是梦?

门铃依旧在响,爱德华多有些不情愿地爬起来。他甚至还穿着白天的西装。

“谁在哪里?”

漫长的沉默,猫眼里一片漆黑。

或许只是梦而已,爱德华多感到不耐烦,他打开门。

酒店玄关的灯应声亮起,爱德华多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在看清楚门口的人是谁之前,丰盈的甜味已经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他。

“……马克?”

这是他的梦,真实的马克不会来找他。爱德华多感到安心。

于是爱德华多笑了,“为什么来这里?”

马克同样穿着白天的他见到的那身卫衣,他走进屋子,缓缓关上门。

“华多,”马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饿了吗?”

爱德华多依旧在笑,和梦里的马克交谈让他觉得放松。

“我一直很饿。”他抱怨般说道,“可是吃饭让我感觉恶心。”

马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为什么不吃你喜欢的东西?”

“……那样不对。”蛋糕的香味让他很舒适,爱德华多不再觉得愤怒了,他诚实地对马克解释道,“我会伤害你的。”

马克的声音很低,“我不在意。”

香甜的气味愈发浓郁,在爱德华多的注视中,马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美工刀。

“我不在意。”他重复道。

——马克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在爱德华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前,属于Fork的身体就已经擅自做出了行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马克的手腕,嘴唇贴上温热的伤口。Cake的鲜血流进他的嘴里,死去多时的味蕾终于再次尝到甜味,那感觉好的不可思议。

……梦境会有这样的真实吗?

浑浑噩噩的大脑忽然敲响了警钟。爱德华多吞咽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向Cake,马克注视着他,对伤口被撕咬的疼痛恍如不觉,蓝眼睛前所未有地幽暗与偏执。

“……马克,”爱德华多的声音很哑,“你不是我梦里的幻觉。”

一种更强大的东西扼住了Fork的进食本能,爱德华多喘息着、颤抖着,以一种惊人的控制力用力推开Cake,噩梦里的画面挣开最后的遮羞布,他最不愿看见的现实在剧烈的眩晕中天旋地转。

“你知道我是Fork,”他的声音像从溺水者的肺里传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

马克依旧是沉默寡言的,他冷静地看着爱德华多在本能面前的喘息与挣扎,然后向爱德华多走了一步。

爱德华多发出崩溃地喊声:“滚开!”

——下一秒,马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长期练习击剑让他的手臂远比看起来要有力。在剧烈地挣扎间,马克用那只完好的手把爱德华多按倒在玄关的地毯上。爱德华多试图掰开他的桎梏,只是长期少量的进食与高强度的官司让他的身体并不似以往那样敏捷健康,很快,他绝望地意识到,现在他根本无法从马克冷静的压制中脱身。

马克的手指越来越紧,窒息感涌上来,爱德华多脱力地大口地喘息着。于是马克把受伤的手腕对准他张开的嘴,鲜血一滴滴落在Fork脸上。

“唔…放开……我不要你的——!”

马克沉默着,用牙齿把凝血的部分咬开。

强迫性的喂食持续了很久。等他最后放开爱德华多时,那张漂亮的脸上沾满他的血迹,颈部红紫的指痕清晰可见。

爱德华多在地上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属于Fork那一部分欢欣雀跃地接受着久违的美味,而属于爱德华多自己的那一部分却承受不住地干呕着。

他像个怪物一样喝了人血。

这个事实几乎要他赖以为生的尊严击垮了。

“华多。”Cake蹲在他面前,掐着他的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你喝了我的血。”

“如果我带着这个伤口去医院开鉴定书,在明天你的航班起飞之前,你就会被控制起来。”马克注视着爱德华多沾满鲜血的脸,用伤手拂过他的嘴唇,“你会被登记在案,然后带上脚环。你不会被允许进入任何行业,即使你姓萨维林。”

“……你想要怎样做?”爱德华多还在发抖,一种被侮辱的愤怒与仇恨冲刷着他,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钱?还是和我上床?”

这句话让马克的脸色更加苍白,他长久地沉默着,看向爱德华多眼神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沉重。

“我可以一直给你血。”最后马克轻声说,“你可以咬我,伤害我,就像在你的梦里那样。华多,我不在意。”

一个爱德华多刻意忽视了很久的事实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不要结束。”Cake对Fork说,他的声音有一点发抖,“不要想我们结束。”

爱德华多如梦如幻地呢喃,“上帝。”

他侧过脸,洁白的墙壁因为刚才发生的厮打而溅上一串血滴,在他们交叠影子的笼罩下,连鲜红都显得模糊不清。

“我不爱你。”爱德华多注视着那抹红,不知道他到底该有什么情绪,“我先是利用你,然后恨你。”

浓郁的香甜里,可可化不开的苦味在唱歌。

“这样就好。”马克说,“你不会再找到一个像我一样配合的Cake了。”

他们沉默了很久。爱德华多不再抗拒和干呕,于是马克松开他,靠着柜子坐在他身边。爱德华多终于不再感到饥饿,他看着马克手腕上惨不忍睹的伤口,忽然想起小时候最喜欢的馅饼里的鲜艳的草莓果酱。

“你迟早会死。”他麻木地陈述事实,“而我会变成怪物。”

Cake的眼睛像海洋深处的漩涡。

“那么,”马克的声音从他的伤口中传来,“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

————END————

红:食欲与疼痛

颜色系列第四篇,本篇设定是小马暗恋花,而花对小马的感情没那么纯粹,但是反正小马最后把他绑身边了,一款血淋淋黏糊糊的扭曲风味he(畸恋爱好者狂喜。

1957年秋,纽约。

爱德华多抚摸着手指上的权戒,沉默地看向窗外秋日的浓荫,一些碎金似的阳光照进拐角办公室,半开的窗户中隐隐传来孩子的笑声。

“……哥伦比亚的巴布罗家族每周十几趟私人飞机在迈阿密降落,索萨的航线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赛马生意、彩票和薄记点的利润早就不如以前,索萨航线是我们近些年来的利润大头,我听说法尔康内家族想要牵头去和哥伦比亚人谈判?”

桑托斯说完之后等着顾问的答复,爱德华多从扶手椅中起身,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法尔康内家来和我说过这件事。”

“你怎么看?”曼努埃尔问他,爱...

“你怎么看?”曼努埃尔问他,爱德华多摇了摇头:“法尔康内现在说话算不了数,家族可以继承,名声却得靠自己打造,他们的新唐没有他父亲的号召力。更何况,和索萨的生意越来越让那些上层的朋友疏远我们,我们迟早得做出取舍。”

“我得去告诉小伙子们要开始省着点过日子?”桑托斯笑了一声,爱德华多转头看向他:“唐.贝奥西尼刚从以色列回来,我近期会去见他一面,一切等我回来再谈。”

两名首领离开办公室,爱德华多静静站在拐角办公室的窗前,唐.埃德温当初的预见成真,索萨航线的生意逐渐侵蚀他们,他们这些已经在水面上建立起庞大帝国的家族,并不适合染指这项肮脏的生意,水面下的黑暗会损害他们已经建立起的“正当”利益。

爱德华多近年一直考虑如何摆脱索萨家族,哥伦比亚人的兴起他乐见其成,但他也必须为家族找到另外的方向,弥补失去这项生意带来的损失。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转身向外走去,庭院里的草地上,安东尼正陪着女儿玩耍,玛格丽塔坐在远处的梧桐树下看着他们。

爱德华多走到她身边坐下,玛格丽塔正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她看了他一眼,爱德华多摇摇头,他们一起注视着草地上的父女。

四年前,扎克伯格家族举家迁往拉斯维加斯,他们身后留下一连串的尸体,唐.法尔康内和唐.马里诺的长子先后受到刺杀,曾经效忠于唐.埃德温时代的两名首领,柯蒂斯和罗曼倾巢而出,接管并扩张扎克伯格家族曾经的版图,纽约各大家族的混战一触即发。

那是安东尼和爱德华多最艰难的一年,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在这场动荡中收缩领地,保存家族的实力,玛格丽塔也是在那一年怀上孩子,她和安东尼低调地离了婚,回了明尼苏达的老家,直到艾诺拉出生一年多以后,玛格丽塔才带她来见父亲这边的亲人。

爱德华多至今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离婚,或者说,玛格丽塔怎么能让安东尼在离婚协议上签上名字,要知道,萨维林家族从来都只有遗孀。

“安东尼会是个好父亲。”

玛格丽塔没有说话,她吐出一口烟雾:“或许是。”

“玛格,你有考虑过搬回纽约吗?”

“你是作为家族顾问来问我,还只是你自己?”

“这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是顾问,我会告诉你,我不想艾诺拉离开她熟悉的环境。如果只是你自己……你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离开是吗?我凭什么能挣脱萨维林家族的姓氏?”

爱德华多没有回答,他看向秋日阳光下美丽的金发女人,玛格丽塔也注视着他:“有一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安东尼躺在我旁边的枕头上,他被汽油灼伤的半边脸对着我,我记得我当时想,天哪,我跟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睡在一起,他干过我知道的一切犯罪勾当,今后还将继续以此为生……是的,每个萨维林家族的女人都知道她们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丈夫,但我们都需要一张画皮来掩盖这一切,但安东尼……他那时候显然无意维护他那张漂亮皮囊。所以,我跟他说,堕胎或者离婚,你选一个——说实话,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他会选哪一个。”

女孩的笑声变得遥远,这场闲谈开始时,爱德华多没有料想到他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许久才说:“我以为……你是个天主教徒。”

“教徒?只是因为凯瑟琳喜欢去教堂……不去教堂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们都是阁楼上的圣母像,让男人们的一切行为都有个神圣的借口,【以我母亲和妻子的名义】……”玛格丽塔笑了起来:“你觉得凯瑟琳真的喜欢去教堂吗?她真的过得幸福吗?”

爱德华多被这句话深深冒犯了,他目睹着父亲和母亲的恩爱长大,玛格丽塔的揣测让他眼中泛起怒意,这股怒意让他越发有父亲的影子,玛格丽塔怔了一下,她起身跟上向池塘边奔跑的父女,最后说:“如果她真的深爱费尔南多,她一定日夜被仇恨折磨,她的丈夫是被谋杀的,她曾经问过你她的仇人是谁吗?还是你觉得女人不该有仇恨这种男性化的情绪?”

爱德华多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他起身向另一边的森林里走去,长岛保留了大片的林地,他远离了身后的笑声,密林里只有树叶被踩碎的声音,还有他胸腔里沉重的呼吸——她的丈夫是被谋杀的,她曾经问过你她的仇人是谁吗?

他从未想过,母亲会想为她的丈夫复仇吗?仇恨是属于儿子们的事,他们做出决定,而母亲负责哭泣和悲伤。

【……我们都是阁楼上的圣母像。】

直到他穿过森林走到海边,海风让他浑身变得冰冷,爱德华多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思绪,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指,绿钻石在手指上闪着微光。

那天晚上,爱德华多敲响了母亲的房门,凯瑟琳在织一件蓝色的围巾,他走过去在妈妈旁边坐下:“这是给艾诺拉的礼物吗?”

“蓝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凯瑟琳看向小儿子,爱德华多的目光中有种沉重的东西,他说:

“妈妈,关于四年前的那场意外——”

凯瑟琳颤抖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您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蓝色的毛线从她手中滑落,凯瑟琳捂住脸:“不,爱德华多,不……”

“妈妈……”

“你在干什么?那是一场意外——一场意外。”

爱德华多有些惊慌地半跪下来,他扶住母亲的手臂:“是、是的,那是一场意外。”他被玛格丽塔煽动了,他不该相信凯瑟琳想要直面这种血腥的真相。

爱德华多努力让她平静下来,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抬起头,从地毯上捡起织到一半的围巾放在沙发上,爱德华多站起来,他吻了吻妈妈,准备从她房间离开,他的手握上门把时,凯瑟琳在他身后问:“他们最后找到了那个司机吗?”

爱德华多怔住了,他转过头,说:“还没有。”

“……你们应该找得更仔细点。”凯瑟琳重新把毛线团整理好,她没有抬头看小儿子,爱德华多顿了顿,他轻轻带上门下楼,安东尼坐在书房里看一份电报,他走过去问:“她们回去了?”

“嗯。坐下,老弟,给你自己倒杯酒。”他把电报递过来:“唐.贝奥西尼明天回美国,我听说他有意转让他在拉斯维加斯三座赌场酒店的股权,现在那个沙漠里赌场就是会生金蛋的母鸡,他凭什么会愿意在这时候退出?”

爱德华多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据说扎克伯格家族马上就要在内华达博彩委员会里有一席之地,唐.贝奥西尼是投资酒店业的高手,他还有许多选择,但在拉斯维加斯他已经失去先机,他不会想在后辈的阴影下干活。”

扎克伯格这个姓氏让安东尼的神色阴沉下来。爱德华多当初的指认已经有了足够的例证,一开始支持索萨航线的三个家族都倒了霉,而那位被视为抛弃家族版图的马克.扎克伯格,他不止处理了家族旧怨,如今也已被证明是最早看清内华达博彩业潜力的人之一。

只是他们始终没有找到扎克伯格家当年在暗中调动的那股势力,柯蒂斯和罗曼最终捡了便宜,但他们手下的纽扣人的确并不听命于那位新唐。

安东尼沉默了片刻,说:“老弟,这次你留在纽约,桑托斯陪我去见贝奥西尼。”

“我在耶路撒冷和唐.贝奥西尼打过交道,我去谈妥这个。安东尼,我们要从索萨的生意里脱身,这就是最好的时机,那三座赌场的经营权我们必须拿到手。”

安东尼深深看着弟弟,他起身走到他身边捏住他的肩膀:“你知道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对吗?”

“我知道。”爱德华多对兄长露出一个微笑:“我一向十分幸运。”

在前往拉斯维加斯的那天晚上,唐.埃德温的那句话突然回响在他的脑海——有时候我们必须问自己,仇恨会将我们带向何方?

当飞机从纽约的机场起飞时,桑托斯提着行李包在他对面坐下,他看着家族顾问静静注视着舷窗外的脸,突然说起:“唐.费尔南多和唐.埃德温在同一年埋葬了自己的长子,又在同一年被自己的儿子下葬,仇恨到了告一段落的时候……你替安东尼过来是个好主意,爱德华多。”

爱德华多转头看向他,他的神情湮没在炫目的阳光中,引擎的轰鸣声响起,他们飞往那座流淌黄金的沙漠之都。

唐.贝奥西尼几乎和九年前没有什么变化,他穿着一套亚麻西装,看起来像个犹太学者。他在酒店的花园露台安排了这次会面,沙漠的热风从植物间穿过,爱德华多陪着他在花园走廊中散步。

“您离开拉斯维加斯之后准备去哪里?回迈阿密吗?”

“迈阿密已经被交到了合适的人手中,而我更喜欢冒险,我想我会去哈瓦那,但凡在这儿被允许的,在哈瓦那更能得到十倍的自由,十倍的自由能带来百倍的利润。”唐.贝奥西尼在栏杆边停下,他指向对面那座赌场酒店:“我想你知道对面那座凯撒属于谁。”

“扎克伯格家族。”

“在十年前我就建起了这座酒店,这是拉斯维加斯最早的几座酒店之一,我可以重修它,让它焕发十几年前的光彩,甚至和对面的那座酒店争辉,但对我来说这些都太费心力,我不适合斗争了,在你这样的年轻人手中,它才能重现光彩。”

“我很乐意为您照料好她,萨维林家族近期会将所有重心都放在内华达。”

唐.贝奥西尼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在餐桌上签下了转让协议,爱德华多接过属于他的那份文件时,轻声说:“您十分慷慨。”

“如果医生告诉你,你的心脏只能支撑你再活一年,你也会像我一样,乐意慷慨一些,我喜欢得到别人的尊重和感谢。”

爱德华多怔了一下,唐.贝奥西尼接着说:“这是十年前医生告诉我的话,这样的话老阿尔福每年都要再和我说一次,不过我总相信,我能活到我该活的时候。”

他们饮了一小杯酒,晚餐结束的时候,唐.贝奥西尼的私人医生来给他做检查,爱德华多才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他坐在旁边等着这位老人的检查结束,才起身告辞。

唐.贝奥西尼起身握住他的手:“我要最后送你一件礼物,爱德华多。查理.柯尼迪会在九月十三号路过拉斯维加斯,他在内华达当州长时,是扎克伯格家族能在博彩委员会获得一席之地的关键人物,我猜唐.扎克伯格会去见他一面。”

爱德华多手指变得冰冷,他的舌头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唐.贝奥西尼很快放开他坐回沙发上:“我对你并无任何要求,爱德华多,我很欣赏那个年轻人,与他之间也并无仇怨。就像我说的,这只是一份礼物,是否使用完全取决于你,这是我对和费尔南多的友谊的最后一点了结,在这之后,我在这里的恩怨已经结清。”

他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保镖,那名纽扣人递给爱德华多一个请柬:“扎克伯格家族要举办一场婚礼,他们送了我几张请柬,不管是作为未来的对手还是朋友,你的生意都要和博彩委员会打很多交道,我想你可以去拜访唐.扎克伯格一面。”

仇恨会将我们带向何方?

薇塔.扎克伯格的婚礼是内华达社交场中最引人瞩目的盛事,爱德华多到达时,方亭·盖伊正在湖畔的舞台上对着新娘唱歌,拉斯维加斯近年来开始邀请歌手驻唱,这些天价合约让无数好莱坞宠儿向沙漠涌来。

这里的人衣香鬓影,几乎像另一个浮华的比弗利山庄。桑托斯做好礼物登记,走过来找到爱德华多,舞台上的歌曲刚刚结束,新娘站起来对着下方伸出手,她被白纱环绕的脸庞上露出笑容,爱德华多陡然意识到她在邀请谁——

第一支舞,本该由新娘父亲和她跳的第一支舞。

一个背影从人群中站起,他握住新娘的手迈上舞台,爱德华多下意识地想要转身,但他脚步被钉在那儿,马克转身搂住新娘,越过薇塔的肩头,他看见了那个站在草坪一侧的“旧友”。

舞曲响起,薇塔捏着哥哥的手摇了摇,他们迈开步伐,随着音乐声旋转起来。

唐.贝奥西尼的保镖找到爱德华多,把他们带去贝奥西尼的那一桌,他仿佛已经完全将那份致命的“礼物”抛诸脑后,他为爱德华多引荐了一些人脉,甚至扎克伯格家族那位金发的顾问也过来打了个招呼,礼貌却不过分热情。

扎克伯格家族的唐跳完开场舞很快消失在宴会中,过了片刻,有人来将他们的顾问叫走,爱德华多注意到他送一个身材瘦长的意大利人出门,他们快速交谈了几句,意大利人推开他向车道走去,金发顾问在他身后皱起眉,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宅邸。

婚礼在黄昏举行,这时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湖面,草地上却已经点起了灯,一些小花童在宴会中跑来跑去,爱德华多听着唐.贝奥西尼和一位参议员的谈话,桑托斯靠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们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爱德华多转过头,不远处马克已经回到宴会上,他在桌边坐下,扯了扯领结,家族顾问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他没有看向这边,唐.贝奥西尼转向他说:“我们要再等一会儿,晚些时候我会带你去和唐.扎克伯格见一面。”

天色开始昏暗下来,那边一个看起来有些轻佻的男人带着女伴向主人走去,满场的男人都被那位女伴吸引了目光,她一眼看去几乎像是赤裸,只有灯光下碎钻的闪光才让人陡然察觉,她其实是穿了一件和肤色浑然一体的裙子,没人能分清那些柔软的皮肤和轻薄的长裙之间的界限。

她挽着自己的男伴坐下,男人十分熟稔地和宴会的主人说话,金发顾问笑着给了他一肘。这时候许多客人陆续离去,暮色降临,草地上散落着灯球,只有今天的新婚夫妻和几对零星的情侣还在拥舞。爱德华多陡然感到一股如芒在背的目光,他转过头去,扎克伯格家的顾问和刚刚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说话,主桌边只剩下马克一人坐着,他几乎是不眨眼地盯着爱德华多。

爱德华多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但他还没来得及皱起眉,就错愕地看见一个身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她的口红被蹭花了——

爱德华多陡然站起,桑托斯被他吓了一跳,议员和唐.贝奥西尼也向他看过来,爱德华多浑身颤抖,他强迫自己坐下来,议员看了看表,也起身说:“我该走了,下次再会,亚伯。”

唐.贝奥西尼对着保镖低语了几句,他走过去问了一声,那位金发顾问跟着他回来说:“唐.贝奥西尼,唐请您在书房见面,当然,还有这位萨维林先生。”

“2023年7月,你的投资公司以1.3亿美金收购拉维尔多医院。同年8月,你以修缮医院大楼为名,开始将住院病人陆续转出,并逐步辞退了拉维尔多的148名医生,修缮完毕之后,拉维尔多低调宣布将成立医学研究院,不再作为医院运营。此后的4年间,你只有Mark.Zuckerberg一个病人,以上情况属实么,Mr.Saverin?”

联邦检察官Wheeler.Costner看向证人席上的被告——定制西装三件套,一丝不苟向后梳起的发型,交叠的手指上带着家族戒指,仪态无可挑剔。以43岁的年纪而言,面容也太过年轻,他浑身上下透着养尊处优的痕迹,正常情况下,白人精英得不到陪审团的心。

但他是个例...

但他是个例外,任何看见他的人,都能在第一眼认出,这是一个不快乐的人,或者说,饱受痛苦磋磨之人。

他眼中没有光,而这让人同情。

“我不会说他——Mark.Zuckerberg是我的病人,我没有行医资格证。”他回答得十分平静。

“让我纠正一下,在2023至2027年期间,Mark.Zuckerberg是拉维尔多研究院唯一的病人……”Wheeler转身面向陪审团,“或者你更想称他为医学研究试验体?”

“Objection!偏见性提问。”Jordan.Grillo在律师席上提出反对。

“反对有效。”法官Andrea.Mol示意他重新提问。

“Objection!YourHonor,检方律师自己在作证,而且用恶意揣测攻击我的当事人!”

“反对有效。谨慎措辞,Mr.Costner。”

“没有。”

“根据第五修正案,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令我自证己罪。”

Eduardo起身走下证人席,Jordan和他的次席律师Alicia.Linson立刻跟上他,Eduardo走到法院外的台阶旁点了根烟,Jordan压抑着惊怒走过去问他:“Eduardo,你在做什么?这个问题我们预演过,你应该回答说,因为你不确定是否能让Mark.Zuckerberg醒来,你不想让他父母承受失望——这就是你没有立即去征得他们同意的原因。”

Eduardo吐出一个烟圈,他注视着地面,说:“我不能,Jordan。我知道我会把他带回来。”

“Whatthefuck!你怎么可能知道!所有医生都说他没救了,他已经基本上被宣告了脑死亡,你怎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你一定能救他?”

“我只是知道。”Eduardo掐灭了烟头,他转身走回法院,最后说:“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Jordan……”Alicia拉住他,摇了摇头:“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你告诉过我,别让你的当事人撒谎——如果他是个糟糕的撒谎者的话。Eduardo,谁都能看出来他不擅长说谎。”

Jordan皱起眉:“这怎么会是撒谎?他不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知道,Jordan。想象一下,如果病床上躺着的是我们所爱之人,你必须得知道,这是每天支撑着你睁开眼睛,让你还能呼吸的一切原因……因为你知道你能把他带回来。你必须得坚信不疑,才能在痛苦面前筑起一道盾牌。”

“……Wheeler.Costner。”Jordan咬了咬牙,“Heiskillingus,让Zoey去查一下他的底。”

“最开始你们进行了生物神经电流刺激法。”Wheeler调出第一张图片,陪审团上传来一阵小声的骚动——Mark.Zuckerberg躺在病床上,他的头盖骨被完全切割开,无数小电极针插在他的大脑皮层上。

“这种方法曾经被纳粹用来审问犯人,因为会给人体带来无法承受的痛苦,所以现代医学不认可这种方式对深度昏迷病人进行刺激。”

Wheeler调出第二张图片:“然后你们掏空了他的大脑——抱歉,这些图片可能会引起不适,如果哪位需要暂时避开,我建议现在就可以离席。”

Mark.Zuckerberg的两个大脑半球被摘除了大部分,已经有人惊呼出声,Andrea.Mol法官用力敲响法槌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请继续,Mr.Costner。”

“你们摘除了他93%的脑组织,仅仅留下丘脑部分。然后,你们开始往他的大脑里填入电子元件,是吗——sorry,这不是个提问。”Wheeler放出第三张图片,穿着无菌服的人员开始往被掏空的大脑里放置电子组件:“这个过程你们重复调试了37次。”

接下来是一段视频,昏迷的Mark.Zuckerberg在一些脑刺激下四肢和肌肉偶尔抽搐,甚至有些时候出血点在他脸颊的皮肤下浮现,有人闭上了眼睛,Andrea.Mol说:“我相信我们已经看得够多了,Mr.Costner,你充分表达了你的意思,现在关掉它。”

“是的。”

“Nofurtherquestions,YourHonor。”

Wheeler坐回检方席位,Jordan站了起来:“我们申请传唤另一名证人,YourHonor。”

一名穿着蓝色格子正装的老年绅士走上证人席,对着话筒说:“Colin.Sheridan。”

Andrea.Mol法官微微点头:“Mr.Sheridan,Welcome。你是否被告知你的权利和宣誓?”

“Yes。”

“辩方律师,你们可以开始了。”

Jordan走到证人席前面:“Dr.Sheridan,2023年7月10日22:08,Mark.Zuckerberg在步行下班途中遭遇车祸,22:17他被送到拉维尔多医院进行抢救,当时你是他的主治医生对吗?”

“你们本来准备做出的诊断是什么?”

“Edward和Holly,你是说Mark的父母?”

“为什么你们最终推翻了这个诊断?”

“大脑细胞有自我修复再生的机能,理论上对脑死亡有多种判断标准,93%以上才能称之为绝对的脑死亡界限,91%在误差范围之内,基本上不可能被治愈,但Eduardo极力阻止我们下死亡通知书……”Colin.Sheridan怜悯地朝被告席上看了一眼,“他不能接受这个,最后他买下了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推翻这个诊断。”

“所以在现代医学的范畴,你会说Mark.Zuckerberg已经死了?”

“Objection。传闻证据,引导证人推测。我不知道辩方律师准备得出什么结论——”

“Relax,Mr.Costner,你马上就会知道我准备得出什么结论,而且Dr.Sheridan是专家证人,这不属于传闻证据。”

“反对无效,你可以继续,Mr.Grillo。”

“Dr.Sheridan,根据您的医学知识,您在排除其他干预的情况下,对Mark.Zuckerberg作出的诊断是什么?”

“我会说他已经脑死亡……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躯壳之内。”

Alicia握住他的手,她看见Eduardo的手指痉挛般颤抖了一下,Jordan转向陪审团:“所以,Mark.Zuckerberg已经死了,那只是他的尸体——”

“Objection!这太荒谬了!谁都知道Mark.Zuckerberg现在还活着,辩方律师在试图伪造他的死亡,好否认Mr.Zuckerberg的人身权、自由权——”

“YourHonor,如果Mr.Costner想要反对我的意见,那他必须在我提出这个意见之后。”

Wheeler站起来说:“请求休庭,YourHonor,我方需要准备另一位证人。”

Andrea.Mol看了看表:“1个小时,午餐之后回到这里,律师们。”

Jordan站起来扣上西装外套,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Wheeler一起走出法庭:“700万。”

“这不是罚款可以解决的问题。Jordan,你的客户面临人身伤害罪、非法人体试验罪和反人类罪三项重罪,他的量刑有450年,700万?”

“别用这些噱头,Wheeler。上一个被判反人类罪的是本拉登,你觉得陪审团会同意这个?告诉我你们的辩诉交易条件。”

“你知道我们的条件。”

Alicia在后面陪着Eduardo,她看着Wheeler.Costner离开,走过去问:“怎么样?”

“政府还是想要那个——”Jordan看着他的客户:“大脑模控技术。”

Eduardo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沉默,他只是点了点头。

Jordan在心里叹息一声,他神情复杂地和Alicia对视了一眼,他们从一开始就讨论过,恐怕这名亿万富翁客户宁可将自己送上绞刑架,也不会将模控技术交给政府。

他们在法院旁边的餐馆里草草解决午餐,Jordan.Grillo高大又风度翩翩,还是旧金山顶尖律所的合伙人,自信两个字铭刻在他的人生信条里,他从未在诉讼结束前,就有一种自己会输的恐惧——每一个官司缠身的客户毫无疑问都会将自己的利益摆在首要位置,他们会不惜一切把自己从牢里摘出去,但这一个,Jordan知道,他不会让任何人拥有那份能伤害到Mark.Zuckerberg的技术,如果为此他要烂在牢里,那他也会接受这个。

“我他妈是真的搞不懂。”

Alicia搅拌着那份让人失去食欲的沙拉,抬头看向他:“你搞不懂什么?”

“他修好了Mark.Zuckerberg,但之后的4年里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他不惜一切救了他的命,而Mark.Zuckerberg就他妈表现得好像他只是给他递了个胡椒罐一样,连声谢谢都不用说?”

“旧金山排名第27的单身钻石王老五——Jordan,你是真的搞不懂,任何人爱一个人到这个地步,都不会只是单方面的,单向的爱是走不了这么远的,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搞懂你得去交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Jordan皱起眉,他扬了扬下巴:“那我还是搞不懂的好,赶紧吃完。”

*****

“Mr.Maxwell,你拥有三个博士学位——哈佛的法律伦理学和行为分析学,以及斯坦福的计算机科学博士对么?”

“你还在Google的AIAlpha实验室担任了十一年的人工智能伦理搭建工程师,并于2019年离职,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塔西图斯公司。”

“Objection,与案情无关。”

“我只是在试图说明Mr.Maxwell作为专家证人的资质,YourHonor。”

“Mr.Maxwell,辩方律师称,Mark.Zuckerberg已经在医学上被宣告死亡,所以他的人身权、自由权不再存续,他只是作为一具尸体被研究,您是否同意这种观点?”

“那么,Mark.Zuckerberg作为一名美国公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进行了非法人体试验——”

“Objection!检方律师在自己作证。”

“反对有效。”

“Well,鉴于拉维尔多的医生和研究员们宣称自己只负责某个部分,对整体的试验过程并不清楚——”

“Objection,传闻证据,YourHonor。”

Wheeler微笑了一下,他斟酌片刻:“……Mr.Maxwell,您是否可以向我们描述一下Mr.Saverin对Mark.Zuckerberg所进行的整个试验原理?”

“从2009年开始,Facebook的AI实验室就在研究一项人类意识存储技术,他们基于一个假说,是否可以将人类的意识像存储电脑数据一样,存储到一个特殊的生物硬盘里,这样人类就可以从死亡的桎梏中摆脱出来,这是一个伟大的构想。”

“但Mark.Zuckerberg已经有超过90%的脑组织坏死,他的意识理论上已经不存在了。”

“是的。”Charlie.Maxwell有点紧张的推了一下眼镜:“Facebook的AI实验室并没有在这项技术上取得突破,他们有突破的是另一个……危险和争议都要大得多的领域。我们在2021年开过一次小范围的AI峰会,当时Mark.Zuckerberg亲自做了演示,他们的这项技术不能说是【意识存储】,而应该称之为【意识模拟】。他们的设想是,用纯粹的硅基造物和电脑程式去模拟一个人的意识,他们的高级工程师中有一种人被称为人格调配师,就像调酒一样,以适当的比例调配出存在于网络中的模拟人格,这个人格会如此坚信自己就是Mark.Zuckerberg。”

整个法庭中都掀起了低声耳语的声浪,Andrea.Mol法官也怔了一下,过了几秒钟,她才用力敲响手中的法槌,连续好几次,法庭中终于渐渐安静下来,Wheeler继续提问:“就我所知,Facebook终止了这个项目。”

“是的。这个研究的超过了人类所能承受的伦理风险,我们靠什么来定义自己——记忆、情感、偏好、看待世界的方式、对某种观点的判断,但如果有某个存在于电脑里的人格,他和你一模一样,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你认为Mr.Saverin就是靠这种方式【治好】了Mark.Zuckerberg——”

“Objection!引导证人推测,Mr.Maxwell没有参与过治疗过程,他对Mark.Zuckerberg的治疗毫无发言权。”

“事实上,Mr.Maxwell确实具有发言权。”

Andrea.Mol法官看向他:“证明你的观点,Mr.Costner。”

“上周三,Mark.Zuckerberg在演讲中遭遇枪击,子弹擦过他的头盖骨,露出了其中的电子元件,所以我们才发现Mr.Saverin的秘密实验。而当时为Mark.Zuckerberg进行紧急抢救的人当中,就有Mr.Maxwell,我想他对Mark.Zuckerberg的大脑构造显然具有发言权。”

Jordan咬紧牙坐回椅子上,Wheeler继续提问:“Mr.Maxwell,你认为Mr.Saverin在拉维尔多研究院是怎么治疗Mark.Zuckerberg的?”

“Mark.Zuckerberg很早之前就导入了他自己的人格参数,所以Eduardo.Saverin用电脑程式设计出了一个Mark.Zuckerberg的人格,然后在他的大脑中构建出支撑程式运转的电子结构,没有被挖走的丘脑是脊髓和运动神经中枢,人工大脑靠它来作为连接躯体的桥梁……某种程度上,也可说作为人类的Mark.Zuckerberg早已死去,现在控制着他的躯体的,是一个人工智能。”

法庭中一片死寂,连Wheeler.Costner也说不出话来。

现在她知道了为什么Eduardo不肯告诉他们什么是大脑模控技术,为什么他不肯告诉Mark的父母……Alicia转头看着她的客户,他看起来依然如此平静,不知道为什么,Alicia几乎能感到一种不属于她的感受,一种锥心泣血之痛。

你看着你最熟悉的面孔,他说话的语气,皱眉的模样……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熟悉,但你却深知是一个电脑程式在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是他吗?这不是他?最深暗的恐惧和怀疑日日夜夜啃噬着你的内心,Alicia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日夜,他才能做到如此平静。这种发明简直就只该出现在恐怖电影中,但仍有人要不惜一切吞下毒果,Alicia无法想象驱动着他的是什么样的力量。

Wheeler拿出一叠文件交给法官,并展示在屏幕上:“2023年11月,在Sean.Parker的推动下,FacebookAI实验室将这项专利卖给了拉维尔多研究院,五名人格调配师随之跳槽,我们有有理由相信,这就是Mr.Saverin对Mark.Zuckerberg所做的【治疗】。Facebook是全球最大的社交媒体集团,Mr.Saverin以非法人体试验的方式造出一个人工智能,让这个人工智能控制着超过50亿人类共同使用的网络工具。”

Jordan感到一阵寒冷,他不需要去看,就已经知道现在陪审团的表情,但他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律所的调查员Zoey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身后,递给他一张泛黄的纸,Jordan拿过来,然后他眼中的火光被点燃了。

“YourHonor!我们需要呈上一份新证据!”

“你不能不经审核中途添加证物!这不合规定,YourHonor。”

“Please,这份证据能改变一切!”

“上前来,律师们。”Andrea.Mol法官向他们示意。

“说实话,我很震惊,先生们。”Andrea.Mol摘下眼镜,低声说:“我已经73岁了,我没有想过我会审理这样一份来自下个世纪的案件,科技在重构我们的道德和法律,这场诉讼会被载入史册,成为今后无数场诉讼的判例,所以我想,我们必须在充分考量各种证据的基础上,做出审慎的判断。Doyouagree,counsellor?”

“Yes,YourHonor。”

“Thankyou,YourHonor。”Jordan退回辩诉席,他朝Eduardo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我需要请Mr.Saverin重新作证,YourHonor。”

“Youmay。”

Eduardo坐上证人席,Jordan靠近他:“Mr.Saverin,当你见到Mark.Zuckerberg时,是否所有医生都已经不认为还能以现存的医学手段救治他。”

“但你相信你能救回他。”

“……是的。”

“YourHonor。根据《赫尔辛基宣言》,当无现存有效的预防、诊断和治疗方法治疗病人时,若医生觉得有挽救生命、重新恢复健康或减轻痛苦的希望,那么在取得病人知情同意的情况下医生应该不受限制地使用尚未经证实的或是新的预防、诊断和治疗措施。”

“Objection!你不能证明这种方式属于挽救他的生命,而且显然Mr.Saverin并未取得任何人的同意。”

“医生或者Mr.Saverin都不是神,Mr.Costner。《赫尔辛基宣言》强调的是相信这能挽救生命,而不是确信,这属于主观判断,而Mr.Saverin显然坚信他能从死亡中挽救Mr.Zuckerberg。至于同意——”

Jordan拿起那张纸展示给每一个人:“2005年3月21日,我们的当事人,Eduardo.Saverin和Mark.Zuckerberg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所以在Mr.Zuckerberg深度昏迷的情况下,Mr.Saverin就是他的第一顺位法定代理人,他可以代替他作出任何治疗决定。”

“不可能!这是伪证,YourHonor,我们做过详细的背景调查,Eduardo.Saverin没有任何婚姻记录!”

“再查一次,Mr.Costner。”Jordan带着微妙的笑意看向他。

Wheeler.Costner拿出手机,然后他为查证的结果怔住了:“我敢肯定有人黑进了联邦婚姻登记系统,YourHonor。”

“不用着急,Mr.Costner,我们这里还有纸质文书。”

Wheeler.Costner冷冷看着他,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这不是真的……这不是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事。”

Jordan感到一阵眩晕,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客户,Wheeler.Costner露出一个凶猛的笑,Jordan立刻说:“你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Mr.Saverin。”

“Objection,辩方律师在引导证人,显然一个成年人能知道他自己结没结婚。”

“Mr.Saverin,你知道拉斯维加斯的任意一家小教堂,一年能接收多少对——第二天酒醒之后忘记自己结过婚的情侣吗?”

“Objection,引导证人推测!”

Jordan看向Zoey,律所调查员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很好,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这根救命稻草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他希望那个黑进联邦婚姻登记系统的黑客把事情做得漂亮点,让一切他妈看起来像真的。

另外,他再也不会让Eduardo.Saverin坐上证人席了。

TBC

Heisnotahooker(3)

Eduardo仍然很好看,岁月在这方面倒是对他格外优容。

甚至连气质都没怎么变,言笑晏晏间仍然娇嫩鲜活得仿佛一朵盛开的玫瑰。

大概只有Chris这种善于识人的家伙才看得出来,这朵玫瑰似乎曾被人硬生生地从温室里拔出来,抛弃到了冰天雪地当中,又摸爬滚打靠自己扎了根,于霜雪之中痛苦地重新开出了花来。

玫瑰鲜活如昔,从此常开不败。

“你觉得Wardo的状态如何?”聚会中场,趁Eduardo和Mark去厨房拿酒的工夫,Dustin偷偷问Chris,他显然是比较信任后者看人的眼光。

“还不错,”Chris注视着Eduardo的背影,“他没有那......

“还不错,”Chris注视着Eduardo的背影,“他没有那么懦弱的灵魂。”

“懦弱?”

“怎么?”Chris敏锐地察觉到了Dustin语气中的一丝不满。

“当年他才二十出头,又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突然遇到那种事,被爱人和家人先后放弃,就算他从此一蹶不振,也算不得懦弱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Dustin斟酌着用词,“这么精英主义?”

Chris饮尽杯中酒,意味深长地看他:“我们都一样。”

当一个人拥有了金钱、地位、名誉之后,周围人的态度总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无人能免俗。

Dustin猜到了Chris的意思——

Eduardo当时只有二十岁又如何?这些二十出头就已经功成名就、站在世界之巅的精英,如何能够体谅普通人的难处?

但凡Eduardo表现得“不够好”,那么在重温过当年仅余的一点友谊温情后,他们大概就会分道扬镳,从此再无交集。

因为大家已经并非一路人。

说来残忍,不过现实如此,不会有人好心停下来去等待“被落下的那个人”。四个人当中,心怀这种莫名其妙悲悯感的人只有当年的Eduardo。而如今统治着一个互联网帝国的FacebookCEO只会比学生时代的MarkZuckerberg更铁血更无情。

Dustin沉默下来,半晌又问:“你觉得他们……Wardo和Mark,还有机会复合吗?”

这个问题他问得天真,Chris回答起来也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谁知道呢?很重要吗?谁也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Dustin无话可说。

他成功把自己彻底灌醉了。

聚会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Chris提出了告辞。

Mark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醉倒的Dustin:“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我的沙发上过夜了,我送你出去。”

“好。”Chris又回头看了一眼Eduardo,后者正在应付沙发上的醉鬼。

他的光芒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更加内敛,如明珠含晕。

Chris转身离开时唇角多出一丝笑意,“精英主义”如他虽然在Dustin面前嘴硬,但心底多少还是为故友感到欣慰的。

他并没有打算告诉Mark自己的发现,有些心结,只能由当事人自己来解。

解得开,就好好活下去;解不开,也要好好活一辈子。

“Wardo……”Dustin倒在沙发上,喊着Eduardo的名字。

“你恨过我吗?”这是一个他在清醒时决不会问出口的问题。

Eduardo显然也并没有预料到这一问,颇有些好笑地反问:“我恨你做什么?”

“当年那份合同……我明知道Mark要稀释你的股份,但我没有提醒过你。”

“都过去了。”Eduardo抢走了他手里的酒杯。

“……你果然知道我知道。”这话说得拗口,但Eduardo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喝多了。”

“我知情,但我发誓,我不知道是0.03%……”Dustin语气显得有些急躁,“我只以为,是8%或者9%,至少要比Thiel稍高一些……虽然我知道你们在吵架,知道你冻结了账户,也知道Mark很生气,但我以为你们一定会和好的,毕竟你们、你和他……冻结账户的事,可大可小,全凭Mark裁决……”

“显然,他裁决我有罪。”

如果Eduardo能够只是安静地作为恋人陪伴在Mark身边看着他一步步称王,对他那强硬甚至违背自己道德感的作风不予置喙,那么两个人大概还能继续下去。可惜,Eduardo性格里也有强势的一面,他不只是Mark的恋人,他们还是合伙人,他没办法容忍自己成为Mark的附庸。

当年他们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Dustin自嘲:“我猜我还是不够了解Mark.”

“没人了解他,也许除了心理医生。”

眼前的醉鬼被他的后半句逗笑了:“那家伙才不肯看心理医生呢,唯一一次还是之前Facebook出事,其他董事怕Mark扛不住压力,硬是逼着他去看过一回。”

“哪一次?”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Dustin再度开口打破了静寂。

“如果你要离开他,我可以帮你。”

Eduardo微怔:“什么?”

“我爱Mark如同爱我的兄弟一般,我当然希望你们和好如初,忘掉所有不愉快……我们四个还可以在一起玩玩闹闹,但那并不现实……”Dustin口齿不清地说,“Eduardo,如果你真的如Sean所猜测那般是冲着Mark的钱来的,我支持你,他的确应该给你一些补偿。可你一点都没变,我怕你再次被伤害……如果你变了,如果你只是为了钱,我今晚不会对你说这些醉话。”

“Dustin……”

“我问过Mark,关于你,他说他不后悔。”

“我并没奢望过他会后悔。”这是Eduardo的回答。

Dustin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我问他怎么会不后悔,再也没有人会在凌晨两点因为你的一条博客就跑来关心你,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那些认为金钱买不到爱的人,只是因为钱还不够多。只要付得起费用,无论是想要一个每天凌晨两点定时来嘘寒问暖的情人还是下属,都实在轻而易举……”

“……”Eduardo大概能想象得到Mark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态——语速飞快,带着些许攻击性,仿佛Dustin问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也许还带着点志得意满的轻蔑与讥嘲,一如当年质证桌上他说他可以把凤凰社买下当成乒乓球室时的嚣张模样。

Dustin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Eduardo给他盖了条薄毯:“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醉鬼终于陷入酣眠,Eduardo起身,这才发现刚刚去送Chris出门的Mark正安静地站在门厅处,脸色苍白得仿佛一只幽灵。

“Wardo,我……”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话是他说的,他无从否认,又清楚自己不能用简简单单一句“Dustin记错了”来含糊过去。

“你还好吗?”Eduardo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问。

Mark点了点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何是由对方来问出这个问题。

Eduardo隔着客厅里的灯光与他对视,想起某一年的深夜,自己曾因为一条博客穿过校园,前往柯克兰H33,面对故作轻松说着自己只是需要公式的Mark,他反复确认了两遍“你还好吗?”

时至今日,也许的确不会再有人无关利益,只是因为看到Mark的一条博客就上门去真心关切他好不好,但他大概早已经坚强到不再需要这个了。

“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吗?”Eduardo笑了笑,面对尴尬的沉默,主动接过话头,“当然,除了当时全校女生甚至包括食堂炸薯条的女士都讨厌我们两个这一显而易见的原因以外。”

“抱歉,这大概不是个开玩笑的好时机。”

“因为你喜欢我,”Mark开口,“我也喜欢你。”

他的语气很轻,但足够坚定。

“是啊,就是这么简单,”Eduardo眉眼带笑,“当初两情相悦,足够了。虽然那是我唯一一段没能好聚好散的感情,分手分得够难看的……但无论如何,分手后你的想法与观念都与我无关,也不需要向我解释。”

他经过Mark身侧,拍了拍对方的肩:“你看起来有点醉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Dustin。”

“Wardo……”

“Goodnight,Mark.”

梗概:周围的人渐渐发现,爱德华多对马克有一种不合理的占有欲。

是合集里《过度保护》的镜像,可当独立篇目看。

最先意识到不对的是克里斯。

作为心理学专业课前5%,感情学业两不误的恋爱专家,克里斯在第一次拉开马克衣柜时,心里警铃大作。

他看见了什么?Prada的西装外套,拉夫劳伦的套头衫,巴黎世家的纯色运动外套。克里斯的视线下移,在衣柜下层的角落,终于看见了一团被揉得皱皱巴巴的GAP卫衣。感谢GAP,要不是它,克里斯还以为自己待在兄弟会会长的更衣间里。

萨维林家受宠的小公子、风度翩翩容貌出众的经济学系明星抬起他清澈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克里斯。达斯汀和马克去补交作业了,H33只有他们两个,克里斯忽然如此正式,让他感觉有些莫名。

“你在追求马克吗?”

“什么?——等下,是我理解的‘追求’吗?”爱德华多惊得瞪大了眼睛,“不不不,克里斯,我想我喜欢女孩儿。”

克里斯指指马克的衣柜,“这里全是你的衣服,我甚至能闻到你的香水味。”

爱德华多显然没有跟上克里斯的脑回路,“对啊,我经常住在这里,而且马克自己也没什么衣服所以经常穿我的。这有什么关系?”

“作为朋友,马克经常穿你的外套,你把你的衣服占满他的衣柜——以及房间。”克里斯表情严肃,伸手指了指马克的床和椅子,那里分别扔着爱德华多的T恤和衬衫,“恕我直言,如果不是巴西的风俗和美国存在客观上的巨大差异,你的行为在我看来,和小狗狗占地盘没什么区别。”

爱德华多依旧不解,脸却渐渐红了,“我不明白,克里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我没有指责你。”克里斯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华多,马克很迟钝的,对可爱的小机器人来说这种‘占有欲’的小把戏是无法理解的。”

“我没有对马克——”爱德华多急的丢下了手里的经济学书,他棕色的大眼睛窘迫地看着克里斯,几乎显得有些可怜巴巴了,“马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珍惜我们的友情,克里斯,请你不要这样说,尤其在马克面前……”

“好的,好的。”克里斯大笑起来,爱德华多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是在逗自己。

于是马克和达斯汀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爱德华多把克里斯按在沙发上恶狠狠地揉着他的一头金发,而克里斯在他的魔爪下笑得停不下来。

达斯汀揉了揉眼睛,“我觉得应该有不少女生喜欢看这个。”

马克脱下身上的黑色冲锋衣随手丢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好极了,范思哲的当季新款。

爱德华多气鼓鼓地起身,拿起那件外套,好好挂在了马克的衣柜里。

于是克里斯笑得更厉害了。

马克抬眼平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专心致志地敲起了键盘。爱德华多的目光在马克靠着的椅背上搭着的他的外套上停留了一瞬,一种莫名的心虚促使他迅速移开双眼。

他想起马克穿他的衣服时袖子总是长一些,袖口松松垮垮地遮住一半手掌,露出苍白而修长的指尖,这时马克会语气平平地抱怨:华多,你长得太高了。

……然后克里斯就目睹了脸越来愈红的爱德华多拿起没看完的书飞快地逃出了H33。至于吗,小男孩?克里斯在心里偷笑,同时开始想象自己的两位好友有朝一日恋爱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第二个对他们相处方式提出异议的是肖恩·帕克。至于达斯汀?他在这方面的敏锐度师承马克,无限接近于零。

马克又喝了一口手里的可乐威士忌,迷迷糊糊地回道:“华多不喜欢我交新朋友。”

……肖恩酒醒了50%,他一下坐直了,“你是说爱德华多限制你交友?”

“不是,他,他……”马克似乎在努力寻找形容词,“他喜欢照顾我。”

“照顾,嗯?他真的只把你当朋友?”肖恩试探道。

“什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马克说,离断片只有一步的卷毛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的。肖恩看着马克那宛如高中生的脸,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帮助不谙世事的天才抵抗变态控制狂迫害的责任感。

“听我说马克,作为朋友来说这不正常。”肖恩兴致勃勃地说,“但我可以帮你摆脱他。”

事实证明,硅谷红人肖恩·帕克虽然在许多方面人品有待商榷,但是在诚信问题上表现良好。他的帮忙确实有效。在一个暴雨之夜,当浑身湿透的爱德华多走进他自己租下的别墅,看着面前被自己不熟悉的一切包裹着的马克,毫无疑问地被点炸了。

“我要跟马克单独谈谈。”爱德华多说,他声音紧绷着,淋过雨的脸色差极了。其他人被吓得不敢出声,肖恩却嗤笑了一声,尖刻地说:

“马克在忙有意义的工作。”

爱德华多看起来几乎想要揍他了,但是他没有——他的注意力被刚从楼上下来的马克完全吸引了,抓着马克走进一楼狭窄的门廊开始了他所要求的单独谈话。

片刻后,他背着包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门。肖恩转头去看,只见马克蹙着眉注视着爱德华多离去的背影,比起愤怒,他看起来更多是茫然。

“幼稚至极!”肖恩不屑道,“马克,你真的觉得一个毫不了解Facebook、只想着控制你的爱哭鬼适合当你的CFO吗?”

而马克出奇地冷静,他看着肖恩:“给我一个方法。”

最后一个意识到不对的马克本人。

那是他们和解后的第二年。说起来这件事简直不可思议,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关系完蛋了的时候,爱德华多几乎是轻描淡写地对他点了点头,而马克的上一句是“我没想过我们的关系结束”。

这不对劲。马克想。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不是没有做过主动修复关系的尝试,他邀请爱德华多和他过圣诞,在Facebook后台爱德华多发各种消息,他甚至试过给爱德华多的公寓订花——shit,他忘记查爱德华多的行程了,那天他大哥来加州看他,兄弟两人一起回公寓时对着门口的一束黄玫瑰以及上面极具特色的“献给三天不回我消息的最好的朋友”的卡片面面相觑。

马克抿着嘴,通常情况下着代表着他很困惑,如果爱德华多在这里一定能一眼看出来。

“我不明白。”马克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相处?你还因为官司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有。”马克肯定道,“否则你不会不回我的消息,不关心我的事,甚至不想和我有任何肢体接触。”

“那是因为我工作很忙——”

“拜托,上次见面我拍了下你的背,你表现的好像被大号乌贼的触手缠上了一样。”马克大声控诉道,“华多,你的工作让你患上了针对我的过敏症吗?”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爱德华多的声音充满疲倦,“马克,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马克被噎了一下,他注视着办公室外硅谷灰蒙蒙的天空。

“像以前我们那样相处。”他最终这么说,“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我需要你,并且我会给你我的注意力。”

“那是不正确的。”他终于说,“马克,抱歉,以前我的行为越界了,现在我会纠正这一切。”

现在他们坐在马克家的客厅里,面前放着两盘披萨和一大扎可乐威士忌。一向最能说会道的肖恩撑着脸沉默不语,H33的另外两位分别对着披萨和客厅墙上的挂画发呆。

这一切都源于片刻前马克貌似平静地对他们说出:

“我弄明白了,我要让华多对我重新产生占有欲。”

现场一片死寂。

大受震撼的达斯汀艰难地打破了沉默:“占有欲?这是什么该出现在朋友之间的词吗?你弄明白了什么?”

克里斯用看小朋友的目光怜爱地看了他一眼:“第一个问题,不是的;第二个问题,大概是马克忽然反应过来,他可不想当朋友。”

“但是华多也喜欢我。”马克说的极为自然,仿佛谈论五月在中部出现的龙卷风的新闻,“否则他为什么搞那么多小动作?”

克里斯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不知道。”

“那太明显了,我又不是傻子。”马克眨眨眼,语气甚至有些得意。

达斯汀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打击。

肖恩转向克里斯:“他是怎么把纯爱和混蛋结合得这么自然的?”

“因为他是马克。”克里斯痛苦地呻吟着,“我要为我上学时偷偷期待你们两个在一起而为华多道歉,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你搞得我像傻子,兄弟,”肖恩愤愤道,“你们以前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相互喜欢,而我以为你们在搞什么变态公子哥和灰姑娘的剧本。”

“为什么我是灰姑娘?”

“你是变态加强版灰姑娘!”肖恩抓着头发,有些崩溃地说,“好了马克,等追到爱德华多记得通知我,我真的不想搅进你们的事了。”

“我也是,别拉我下水。”克里斯说,“我不想牺牲我和华多的友谊。”

达斯汀说……达斯汀在吃披萨;几分钟前他发现他跟不上这个话题。

马克耸耸肩,“好吧。其实我只是想顺便征求一下你们的建议。我自己已经有计划了。”

第二天晚上,加班回家的爱德华多直接在公寓门口收到了一个大冬天只穿着单薄运动卫衣的马克。他看爱德华多的眼神就像等待被喂食的猫。

“……你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帮你回忆一下以前的感觉。”马克说,可怜地抽了抽鼻子,“我等了你很久,我真的需要你。”

爱德华多打开了门,示意马克进去,神情介于恍惚和挣扎之间。片刻后,马克待在爱德华多的沙发上,身上裹着爱德华多的毛毯和外套,捧着爱德华多惯用的水杯喝下一杯热水,然后自然地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敲敲打打。感受到爱德华多在注视着他,马克抬头回望过去,露出一个微笑。

“我在这里,我是你的。”他坦然地说,“感觉怎么样?”

爱德华多捂住脸,“操你的,马克。”

而他们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爱德华多对此感觉不错。

其实我一开始还蛮惊讶同人普遍只强调马克控制狂人设的,因为我觉得从电影看的话两个人都是控制欲蛮强的类型,而且花占有欲也特别明显,尤其在冻账户说我需要你的注意力那一段,跟克里斯汀的镜像真的太好品了……就算原作是纯友情也不是什么健康的友情。

忽然想起《搏击俱乐部》里诺顿被皮特按着烫疤扇巴掌那段,大卫芬奇你真的懂我爱看什么()七形的爱实在精彩。

梗概:马克在他们和好后,总是过分紧张自己的朋友。

一切的开始是马克收到了两条私信,来自他的Facebook后台唯一的置顶联系人。

「我很抱歉,关于质证会上说的话,以及更早以前的事。」

「我依然爱你,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马克:……

现在是晚上八点,兢兢业业的CEO还在Facebook加班。办公室空无一人,他的脸在电子屏幕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有些不自然的苍白。“爱德华多”的ID和这两条消息的叠加让他感到强烈的头晕目眩,其冲击力不亚于一口喝下达斯汀调制出的伏特加兑白兰地再加啤酒的500ml神奇饮料,混合着两分飘飘欲仙和八分胃痉挛的灼烧疼痛。

最后马克签了字,出门就把小盒子扔进了垃圾桶。当晚,睡眠一向不错的马克做了个梦,梦里爱德华多站在熟悉的会议室里,对着协议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笔签下名字。

周围空无一人,马克叫他的名字,说自己有东西想送给他,爱德华多沉默地注视着他,他的面容如此清晰,比以往更消瘦的脸颊和眼下不自然的黑青,显得那双野鹿似的眼睛更加突出。他不再愤怒,整个人充满疲倦,甚至显得格外脆弱。等马克走进了,他就把协议推到马克面前,而改签名的地方只有一个词:再见。

第二天醒来后的马克立刻把爱德华多的号码拉黑了。

……半个小时后又默默拉了回来。

他幻想过爱德华多主动来找他,主动说一切都过去了,问他Facebook现在怎么样,或者抱怨自己的论文写不完、父亲太严厉……但是即使是在马克最好的想象里,也不包括这个:道歉以及表白。

这太超过了,简直是人性没有办法解释的反常。比起惊喜,更像是惊吓。

马克呆愣了一分钟,然后飞快地打下回复:

「发生什么事了?」

他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复。

「这是恶作剧吗,华多?」

于是马克想也没想地打车直奔机场,买了一张最近的飞往东海岸的机票。第二天下午三点,他抵达哈佛,直奔爱德华多的宿舍,从门口的地毯下面翻出钥匙进了门。爱德华多住的是单人宿舍,里面空无一人,书桌上,手机、电脑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专业书堆在一起。

马克悬着的心依然没有放下来。他坐在宿舍里从三点等到了晚上九点,终于听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半个月没有见面的爱德华多穿着他最常穿的黑色三件套西装走进屋里,没有涂发胶的头发垂顺着,让他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爱德华多在原地石化了。

马克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爱德华多面前。马克个子不高,但锋利的面部线条和冷淡的气质让他天生就有不怒自威的气场,爱德华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靠在了自己的书架上。

“为什么要给我发那种消息?”马克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意外的平静。

爱德华多显然对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到不适,他错身走到衣柜前,转身背对着马克,边脱外套边说:“呃,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喝了点酒,然后……”

“是啊,我看出来了。”马克意有所指地踢了一脚书桌旁的垃圾桶,里面起码有三四个空了的玻璃酒瓶,“以及刚才我在你的橱柜里找到了七八瓶酒,华多,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嗜酒的爱好?”

“马克,我没想到……我没想过你会来。”爱德华多低头收拾着桌面,声音闷闷的,“我很抱歉,打扰你了,以后我不会……昨天真的是个意外。”

马克烦躁起来。

“听着,我不介意你给我发消息,但是你知道深夜收到‘很抱歉’和‘我爱你’这种话有多惊悚吗?还有昨天你的手机为什么要关机?我简直觉得你是故意的——”

他们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马克忽然说:“我以为你想自杀。”

“……”爱德华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起码可以先问问我的律师团队或者同学。相信我,我就是杀了你也不会自杀的。”

那天最后的结果就是爱德华多带着一天没吃东西的马克去吃了宵夜,晚上给他在哈佛旁边的旅馆里开了一个房间。马克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爱德华多要离开时,他拉着对方的袖子,说:

“我从来,从来没有想我们的关系结束。”

——于是他们和好了。

“和好”并不是说他们就毫无芥蒂了,这一点所有知情人都心知肚明。

有一天他约爱德华多一起吃午饭,对方欣然同意,然后就见到了一起来的马克。

爱德华多神色如常地向他打招呼,落座,面带微笑。

于是那顿饭他们吃的异常沉默,几乎只听到达斯汀的逗趣声。

达斯汀之后偷偷给爱德华多发消息:「华多,你还生马克的气吗?」

爱德华多半天之后回复:「没有。但是我们都成长了很多,没有以前亲密是很正常的。」

达斯汀很热心地把这条消息拿给马克看,马克很不客气地拿过他的电脑发道:

「你圣诞节怎么过?」

「反正不会回家。一个新认识的朋友邀请我一起,正在考虑要不要去。」

「别去那里,我们也有一个派对。」

「呃,如果还是以前的那种,我会建议你们不要办。」

「没有肖恩和未成年女孩,还有我们以前的派对大多数时候是在H33的电影之夜。」

「……马克,把电脑还给达斯汀。」

达斯汀立刻发出了无情的嘲笑,“马克你也有今天!”

马克却若有所思。新朋友,他默念着这个词。

“你们竟然不知道吗?”肖恩穿着一身格纹西装,胸口的口袋里别了一支玫瑰,“就算爱德华多不想和你们说,我以为哈里森已经把这事搞得够出名了。”

他对服务生抛了个媚眼,赢得了年轻金发女孩的羞涩一笑。马克面色阴沉沉的,在桌子底下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

“哈里森是谁?”

“他的姓是肯特,想起什么了吗?肯特家族的小公子。”肖恩有些轻蔑地说,“我认识他,三十岁之前很爱玩,男女不忌,不过还算聪明,从不惹麻烦。”

“他跟华多有什么关系?”

“大概两个月之前,他喝醉了,遇到了爱德华多。善良的小鹿斑比把他送回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照顾,总之从那之后,哈里森就拜倒在了爱德华多的西装裤下。”

“哈里森这次似乎很认真。”肖恩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克,“他很高调,请爱德华多去自己的家庭聚会,还给他送了一辆跑车,爱德华多没要。不过你给他送了几亿美元也没见他对你投怀送抱的——嗷!马克你别再踢我了。”

肖恩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小腿,“你来就想问我这个?”

“……我觉得他不适合华多。”马克憋了半天,没头没尾地说出一句。

“只是作为朋友关心一下。”马克说,没反驳关于离婚的那段,“华多不适合和那些老油条打交道,他很单纯,心也很软,所以容易被骗。”

肖恩一口咖啡呛在了嘴里,用力地咳嗽了几声,马克嫌弃地向后避开。“拜托,马克,你在狠狠骗过人家之后还要说这个?认真的吗?你就像狮子在咬死猎物之后还要假惺惺地说希望没有虫子来咬这具可怜的尸体——”

“我都不知道你比喻句学的这么好。”马克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我们的事怎么能和随便哪里来的人相提并论,而且都过去了。我只是……希望华多以后不被伤害。”

肖恩陌生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嘿,马克,别告诉我你喜欢爱德华多。”

马克更快地敲着桌子,没说话。

“那你当时就该告诉我!”肖恩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设计了合同,你自己把他叫到现场,你自己起诉了他!我以为你早看他就不顺眼了,如果我知道……起码不会闹到天价离婚案那么难看。”

“听我的,别想爱德华多了,等你下次有暗恋对象的时候对人家好一点,起码别再闹到起诉人家。”肖恩怜悯地说,“还有,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偏见,爱德华多可一点也不单纯——看看他公司的年度财报,单纯的小绵羊可没办法在硅谷赚这么多钱。”

现在的马克显然已经不是那个事事听肖恩的话的马克了,他们的对话在马克脑中过滤一番,只剩下关于哈里森·肯特追求爱德华多的事实。

他想找爱德华多聊聊。以前遇到这种麻烦的事情,爱德华多总会跟他说的。

几天后硅谷有一个小型的科技展,不少投资人会到场。马克很轻易地黑进了举办方的后台,从出席人员里找到了爱德华多的名字。于是当天,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Facebook的CEO在开场后溜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前排端坐的爱德华多。

他径直走过去,示意爱德华多旁边坐的人让一让。在爱德华多以及会场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马克拍拍爱德华多的肩膀,说:“嗨,华多,好巧。”

爱德华多:“……”

主办方也没有想到马克会毫无征兆地出席,但是凭现在Facebook的发展势头和硅谷暴君的名声,没有人敢上来赶人。爱德华多身处风暴中心,被周围八卦的目光搞得浑身不舒服,于是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看看硅谷最近有没有像Facebook一样有潜力的项目。”马克说,“有的话可以考虑收购,前期会比较便宜。”

爱德华多顿了几秒,带着一点嘲讽的语气开口:“哇哦,真让我惊讶,你竟然对这种生意场上的‘小事’都感兴趣。我以为你只关心技术。”

“好吧,事实上我确实对这个不感兴趣。”马克耸耸肩,“我是来找你的,华多。”

恰好这时台上的宣讲结束了,爱德华多不想忍受这种诡异的氛围,起身就往外走。马克跟在他身后,“一会儿你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

“没有。”爱德华多声音淡淡的,“我有约了。”

马克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谁?”

“顺便说一句,这个意外情况名为马克·扎克伯格。”爱德华多瞥了马克一眼,“麻烦公关那边注意一下,我不想明天有什么我和Facebook的恩怨八卦见报。”

马克在这边无辜地看着他,“华多,我觉得三个人一起吃饭也可以的。”

“嗨,哈里森,听我说,我这边稍微有点意外……”

被称为“意外”的家伙竖起耳朵。

所以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爱德华多坐在驾驶座上,表情麻木地开车,脑子里不间断地反思着这一问题。一边的马克在副驾驶上对他喋喋不休: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能忍受一个比你大八岁的家伙的油腔滑调那么久,他脑子里除了名车、豪宅以及性之外,连基本的礼貌都塞不下——”

“礼貌?马克?”爱德华多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容我提醒你一下,你刚刚不仅莫名其妙地跟来我们的私人聚餐,并且非常无礼地对待哈里森——”

“我只是正常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管‘肯特先生今年有去做过HIV检查吗’这种鬼话叫正常问题?!”爱德华多怒斥道,“那是我的朋友!马克,你如果不能尊重我的朋友,那起码别干涉我们!”

马克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嘲讽的冷哼,“哇哦,你的朋友?你挑朋友的眼光可真够独特,你们的友谊是建立在你的漂亮屁股的基础上的吗?”

路口亮起红灯,爱德华多猛的刹住了车。他盯着眼前夜色降临的繁华街道,问道:“你怎么敢这么说?”

马克被他的这种爆发前的宁静弄的有些心虚,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了,于是解开安全带,扭头看着窗外。

“你会受伤的,华多。”他说,“不要相信肯特那种人。”

爱德华多笑了起来,这番对话里巨大的荒诞感使他发出短促的气声。

“你觉得你有什么立场干涉我的事?在你利用过我的信任之后。”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被我骗呢?”马克说,语气非常坦然,简直不像是再说自己的事,“因为你很容易信任别人,把个人感情凌驾在利益之上,并且觉得所有人都会像你对他们一样对待你——”

车停下了。爱德华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下车。”

马克这才发现已经爱德华多把车开到了Facebook园区门口。

“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华多,你承认过的,我们还是朋友。”马克声音低了下去,“无论过去怎么样,我不想你以后在受到什么……”

爱德华多的脸隐在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沉默了一会儿,爱德华多说:“我是个成年人。以及,”他顿了很久很久,然后异常冷静地说下去,“被你骗不是因为我天生容易被骗,只是因为骗我的人是你,马克,因为那是你。”

爱德华多最终决定在圣诞节去澳洲度假。熟悉他的朋友几乎都知道,这个巴西裔的年轻人对热带以及极限运动有着与生俱来的喜爱。

“据说他要去潜水。”达斯汀向往地说,“当然还有冲浪、跳伞、滑翔翼……有时候真佩服华多,感觉他似乎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是什么好事吗?”马克淡淡地说,“极限运动死亡的概率可比正常上下班要大得多。”

达斯汀眨眨眼睛,假装自己不知道马克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连续三天给爱德华多转发极限运动致死的新闻的事。

而爱德华多的回复非常冷酷:「不麻烦你给我收尸。」

和爱德华多顶嘴几乎形成本能反应的马克:「给渔民和救援队添麻烦很符合你的礼仪。」

「随便你怎么说。」

「我只是作为朋友试图阻止你热衷找死的行为。」

「比起这个,天天熬夜和饮食不规律才是真正的找死。」

「我有专业的健康团队和私人医生,需要给你介绍吗?」

「闭嘴,马克。」

最近肖恩在Facebook茶水间和实习生闲聊的话题就变成了“CEO浪子回头苦追前任CFO”的虐恋剧本,受欢迎程度直线上升,连克里斯和达斯汀偶尔都饶有兴致地加入八卦四人组另外两人的行列,结果不扒则已,仔细一聊发现,从哈佛时代起马克对爱德华多的事情就非常反常,签过和解协议后的这一年尤甚。

“马克现在对华多有一种过度的保护欲。”克里斯对最近的一系列事情进行高度概括,“他现在看华多就像固执老爹看青春期的女儿似的,总觉得华多很容易受伤。”

肖恩撇了撇嘴,“他这也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爱德华多是什么善茬吗?”

达斯汀不满地踹了他一脚,肖恩毫不客气地踹了回去。“我说错什么了?他要是真的跟看上去那么无害,他是怎么在质证会上让所有人一边倒地觉得他完全没错的?是怎么在毕业之后迅速在华尔街站住脚,又顶着跟马克不和的传言来硅谷投资的?还有马克那么紧张的那个肯特家的花花公子,爱德华多真的被骗了吗?他顺着肯特家族,拓展了不少高层关系吧?除了马克和合同的事,他什么时候吃过亏?”

达斯汀反驳:“可是华多人真的很好啊,他又不是只看利益的那种人。”

“这和我说的东西冲突吗?”肖恩说,“我只是说这家伙不傻,在投资行里混都绰绰有余,全世界能随便骗过他的人可以免试招进Facebook做下一任CFO了。”

克里斯笑了几声,他手上的Facebook特供的热咖啡冒出袅袅热气。

“所以,不要跟恋爱里的人讲道理,就算那个人是马克。”

角色互换之保护欲max马总和不爱惯着马总的华多。

感觉TSN这一对虐的源头其实是感情的不对等,如果是华多视角的暗恋就真的很虐,但是如果是马克视角暗恋就…自带一种小学鸡恋爱的喜感。

决定了,下篇写华多视角(bushi。

梗概:2014年5月14日,爱德华多和马克在热带海岛上度假。

《扎克伯格的情人》番外篇,请阅读合集内正篇后食用:D

马克站在浴室门口,敲了三下门,听着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

“华多?你在里面吗?”

五星级酒店套房的卫生间隔音极佳,等了几秒后,没有听到回答的马克伸手拧了拧门把手,却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刚从睡梦中转醒的CEO瞬间彻底清醒过来。马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2014年5月14日,巴巴多斯岛天气晴,Facebook没有要紧的工作,他和爱德华多为期两周的度假才到第三天。

“……华多,你在做什么?”

这次他敲门的......

这次他敲门的力气重了些。水声停下了,片刻后,门锁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嗒声。爱德华多穿着酒店的浴袍,从门里探出头来。

“早上好,宝贝——我在洗漱,刚刚不小心锁了门。”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下巴上还带着须后水的清新气息,被热带海岛的阳光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晕。他倚在门框上对马克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然后半闭上眼睛,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马克的侧脸。

马克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陈述道:“我以为升级成男朋友之后的待遇是早安吻直接亲嘴。”

“不要——除非你先刷牙。”

马克瞥了一眼门里若隐若现的洗漱台,“我倒是想这么做。你用完了吗?”

爱德华多那双大眼睛弯了起来。

“等我五分钟。”

“其实这是我的房产。”

马克压下了对老钱们热衷圈地行为的吐槽欲望,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我会赔的。”

“……不,我没说这个。”爱德华多睁开眼,转向马克,“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它的上一任主人破产了,我买的时候,它比市价低了三分之一。”

“所以你经常来这里度假?”

爱德华多想了想,“加上这次也只来过三次。我只是想偶尔来看飓风。”

“你的爱好真是比想象的还奢侈。”马克露出一个微笑,“所以下次我还能和你一起吗?”

“……你知道我们现在只是情人对吧,扎克伯格先生?”

“我知道,但是新加坡有法律规定情人不能一起度假吗?”

这句话很好用。在后来每一次爱德华多对马克发出“关系过线”警报时,马克都会用这套说辞义正言辞地反驳他的忧虑——确实,没有人规定不可以和情人每周视频通话、说些肉麻的情话和一起度过圣诞节不是吗?

2013年的圣诞夜,马克在爱德华多家宽敞的餐厅里,和繁复的圣诞树装饰斗智斗勇。爱德华多对布置圣诞树的活动异常兴奋,萨维林夫人是清教徒,家庭内的节日庆祝一切从简,爱德华多很少有能亲自感受节日氛围的机会。他们订了一颗硕大的松树,以及多的可以淹没他们的装饰品,两个亿万富翁毫无形象地坐在地毯上,一边看教程,一边笨拙地装饰着圣诞树。

马克把火鸡放进烤箱时,爱德华多戴了一对鹿角发卡,快乐地从后面抱住他。

“公司财务部的女孩送给我的,说是最近的流行。”他期待地看着马克,“这里还有一个圣诞老人的发卡……”

马克任他摆弄。

现在,他们是圣诞老人和驯鹿了。

接近零点时,他们躺在宽敞的大床上一起看《真爱至上》,结果刚开始不久就因为过分老套的剧情而双双丧失兴趣。电影还在播放,爱德华多趴在抱枕上,出神地盯着马克的手指。

马克问道:“你在想什么?”

爱德华多有些出神,“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大概在两个月之前,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儿。她是专职跨国公司经济纠纷的律师,东京大学毕业,混血儿。她比我小一岁,喜欢攀岩和健身。”

马克静静地听着爱德华多的讲述,不动声色地扣住他的手。

“她很美,也很热情。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表示了对我有好感。我们约会了几次,我告诉她我的感情生活,她也完全接受,她说如果我们在一起,她保证我不会再对别人有兴趣,因为她就是最好的。”

爱德华多笑了一下,马克垂着眼睛,注视他弯起的嘴唇。

“事实上,我完全相信这个。我们很默契,都是对方喜欢的类型,她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女孩。”

“……但是我没有和她在一起。”

马克抬起眼,那双蓝眼睛很克制,“为什么?”

“我没有爱上她,马克。”爱德华多低声说,“我知道我应该爱她,爱她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没有。”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爱德华多低下头,轻吻了一下马克的手背。

“所以我想,”他的声音很温柔,“我大概没办法再爱上任何人了,而这全都怪你,马克,全都是你的错。”

“而现在你需要弥补这个。”

马克眨了眨眼,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爱德华多露出微笑,“亲爱的,你想要做我的男朋友吗?”

这是他们成为恋人之后的第一次共同度假,爱德华多准备的十分充分,他打算教马克潜水,结果第一次教学成果十分惨烈——马克长期练习击剑的身体协调性在水下莫名离家出走,爱德华多带他在浅水区下潜了几次,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男朋友在此领域缺乏天赋。

“还是让我去冲浪吧。”马克生无可恋地浮在海面上,他的脚抽筋了,“我起码能享受那个。”

爱德华多怜悯地拍拍他,宣布马克可以自己去冲浪或是回房间休息,潜水的乐趣就由他独自享受。一直到第二天起床时,马克的小腿肌肉还因为昨天的抽筋而隐隐作痛。

爱德华多把涂好果酱的面包递给他,“昨天我们都累坏了,今天我想做些不费力的活动——去岛上的小镇上逛逛怎么样?”

马克闷头吃着自己的早午饭,点点头。

他们在正午十二点出门,5月14日,热带小岛的阳光灿烂到刺眼。

爱德华多在马克的头上扣了一顶巨大的草帽,配上他身上阿迪达斯的短袖T恤,怎么看都有些滑稽,于是爱德华多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我们得给你去买一件合适的衣服,亲爱的。”他轻快地宣布道,“度假要有度假的样子。你现在看起像是有半个身子还在办公室里。”

“半个?”马克坐上驾驶座,他们在一起时马克向来拒绝让爱德华多开车——实话说,男朋友的开车风格对他的心脏不太好,“应该不是腰部以下那一半。那部分一直保持着和你在一起的状态。”

爱德华多因为他的话而愣了愣,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马克面不改色地说完黄色玩笑,又无辜地看着他,“——因为昨天潜水,我的大腿很酸,你在笑什么?”

“上帝,你真的……我觉得自己变年轻了,我以为我在高中毕业之后就不会再听到这种话了。”

“……所以意思是,你高中经常听?”马克眯起眼睛,“不如我们来坦诚相对一次怎么样?比如,你有多少位前任?”

“哦,拜托,你说过你不介意的。”爱德华多的快乐一瞬间偃旗息鼓,他小小地抗议起来,“而且,你不会觉得我还有精力和其他人纠缠十几年吧?”

“嗯哼,我没在质疑这个。”马克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就只是好奇,来吧,华多,看看你的数字能不能震撼我?”

“……全部都算上?”

“对。”

“好吧,你要等我数一下。”

结果是,一直到他们下车爱德华多都没数完。当他们走进一家专卖海滩衬衫的店铺时,爱德华多依旧沉浸在回忆中。

“你数到哪一年了?”

“呃,还在遇到你之前。”

“……你中学的课余生活有这么精彩吗?”

“其实没有,只是那一部分情况比较复杂。”爱德华多面色凝重,“比如说,有一次我和三个女孩一起出去玩,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但是分别的时候她们每一个都亲了我。”

“……”马克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你知道吗,你绝对是我青春期会讨厌的那种男生。”

爱德华多拿起一件衬衫在马克身上比了比,毫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甜心,你是我的菜就行了。”

店主是位肤色黝黑的本地人,他不时抬头,观察着两个举止亲密的顾客。等爱德华多给他们挑好了衬衫,来到柜台前结账时,店主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你很有眼光,先生,”他用磕磕绊绊的英语说道,“你们穿上它看起来很相配。”

爱德华多眨了眨眼,马克坐在柜台旁的座椅上盯着他的侧脸发呆,就听见他忽然讲起葡语。店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看向马克的眼神变得十分同情。

“祝你生活愉快,先生,上帝保佑。”当他们走出店铺时,店主沉重地说。

马克转向爱德华多:“你说了什么?”

爱德华多搂住他的肩膀,忽然欢快地说:“新鲜果汁!我们得尝尝那个。”

到了晚上七点,逛了一整天的两个人终于想起来要找个地方吃饭。他们找到一家热闹的小酒馆,跟随着当地人的推荐点了餐。超大份的馅饼和鱼块比啤酒更早端上桌,爱德华多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马克开始思考或许需要丰富一下自己下厨的菜单。

各式各样的酒被送了上来,爱德华多的脸微微泛着红晕,忽然说起一个不想干的话题,“马克,今天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马克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平静如海。

“我不过生日的,华多。”

“我知道。”爱德华多的手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温柔地捏了捏,“你不喜欢惊喜,所以这也不算什么礼物——我只是希望在你生日这天,能做点让你开心的事。”

于是马克蓦地回忆起了他们认识的第一个生日。那时爱德华多送给他一套价值不菲的游戏机,可是他晚上还有投资协会的活动,于是在给了马克一个大大的生日拥抱之后,爱德华多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H33。

十九岁的马克确实没有为自己的生日策划任何活动。他安静地看着爱德华多的背影,直到晚上他第三次嘲讽达斯汀编写的程序后,他才忽然意识到,或许他是想让爱德华多留下来陪他的。

硅谷的暴君有一张年轻过头的脸,他今天三十岁,但那张苍白瘦削的面颊和十九岁生日那晚闷闷不乐的样子并没有多大区别。爱德华多坐在他对面,酒馆昏暗的灯光下,马克看到自己的男朋友、以及最好的朋友露出温柔体贴的微笑。

“或许我有,”马克说,“华多,我想知道你今天对那个店主说了什么。”

爱德华多愣了愣,“就这个吗?”

“是的,我很好奇,但是你故意岔开了话题,我想当时我不该追问。”马克用他一贯的语速说道,“但是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呃,没有得到答案的感觉,任何我们之间模糊的地方都会让我焦虑……所以如果你告诉我答案,我今天就会变得开心一些。”

“天呐,其实真的没什么……”爱德华多小声说,“我和他开了个玩笑,我说你是个被未婚妻逃婚的可怜家伙,于是只好找好朋友一起,把订好了的蜜月旅行用掉。”

马克沉默了一会儿,“这里离美国很远,没有人会认出我。”

“亲爱的,你甚至上过《时代》的年度封面。”爱德华多带着一点息事宁人的口气说道,“我们要尽量低调一些,好吗?我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我们七年前就对外宣布庭外和解,两年前Facebook上市,几个月前斯图尔特出版的我的传记书里为当年的事写了不少好话,就算我们现在公开,后果也不会有什么。”马克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桌面,“华多,我理解你现在不想被外界舆论打扰生活,但是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爱德华多被马克的反驳噎住了,他低头喝了一口酒。

“或许你是对的,它们有些多余。”爱德华多说,“但是,当时我就是本能地想要隐瞒。”

“你同时也对我隐瞒了这一部分。”

“好吧,关于这个,我很抱歉。”

马克目不转睛,这让坐在那双蓝眼睛面前的爱德华多感到一种被凝视的压力。气氛有些古怪,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马克忽然伸手覆上了爱德华多放在桌上的手背。

“华多,”他慢慢地说,“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我一直在听。”

爱德华多僵硬了,他像是在强忍着抽出手的冲动,对马克笑了笑,“我知道。”

马克的手始终紧扣住他的,他很轻很轻地摩挲着爱德华多的手指。

“所以你想说什么?”他用一种称得上是温和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小事想要告诉我?”

这场面很是熟悉。马克想。以前,他们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爱德华多顿了一秒,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决:“没有。”

热带小岛的路口到了晚上十点就已经空无一人,马克在开车,爱德华多喝掉了他们点的大多数的酒,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困倦地放空着。

“今天天气很好。”马克忽然说,“下水应该很舒服。”

“现在已经十点了。”爱德华多打了个哈欠,“明天再去海边吧。”

“我记得你约的潜水教练在今天有一次下潜活动。”马克尽可能地把车开的平稳,“你忘记了吗?”

“没有,只是早上忽然不太想去了,或许昨天太阳晒得太多了。”爱德华多打开了车载广播,不知名的葡语电台正在播送一支热切的舞曲,“我很困。”

马克不再说话。

他们住的地方并不算远,舞曲播完一遍后,又开始从头播放。路上很黑,马克静静地听着第二次播放的舞曲戛然而止。男声的主持开始说起听不懂的新闻,他依稀从中听到Facebook的名字。

回到酒店后,管家已经提前给他们送来了加冰马天尼与水果。马克在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随手处理助理发送来的文件,爱德华多休息了一会儿,决定去泡澡。

依稀的水声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传来。清脆的键盘敲打声逐渐停下,实木的靠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马克无声地推开卫生间的门。

爱德华多惊讶地看着走进来的马克,他赤身裸体地靠在浴缸里放空,而马克依旧穿着白天穿的花衬衫,在浴缸边坐下,手里拿着那杯冰镇的马天尼。

“嘿,蜜糖,”爱德华多不由得坐直了些,他对这个场景有些不安,“你要做什么?”

马克沉默着,他伸手去触摸爱德华多的脸颊,爱德华多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但马克依旧把手覆上了男友的侧脸。

“你在做什么,马克?”爱德华多重复了一遍,“你现在想要做//吗?”

一开始是下巴,移动到嘴唇,鼻尖。马克的大拇指缓慢地抚摸着爱德华多的脸,爱德华多因他的反常而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只好用湿漉漉的手握住马克干燥的手腕。

马克的手指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上,很轻地拨弄了一下他的睫毛。在爱德华多最终无法忍受之前,他说:

“那时候你确实在哭,对吗?”

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爱德华多愣住了。

“2010年,我来新加坡那一次,”马克说,“我走进卫生间时,看见你沉在浴缸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如果我贸然叫你,你可能会呛水。所以我在旁边等你自己起来。”

“你没有说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但你看起来很难过。第二天,你没有叫醒我就离开了,一直到我回美国前都没有再见面。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躲着我的原因。”马克注视着无措的爱德华多,“现在我知道了。”

“你会躲在水下流泪。”马克最后得出了结论,“而我没有把你拉起来。”

“……对不起,华多,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些。”

爱德华多短暂地失语了。

马克喝了一口酒,低头亲吻了他。冰凉的酒液从他们的嘴唇之间无声地滴落着,爱德华多没有躲开,他安静地接受这个补偿的亲吻。

“我那时候应该在水下吻你的。”马克小声说,衬衫的前襟被打湿了不少,他恍如不觉,闻着爱德华多头发上清新的香味,“一边吻你,一边把你拖出来。”

他们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了一会儿,马克没有再去看爱德华多的脸,他的手撑在浴缸两侧,整个人环着爱德华多,下巴放在他的发顶上。爱德华多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打在他的手臂上,手指则在水中轻轻地搅动着。

过了很久,爱德华多开口,声音有些发闷。

“昨天我不是一直在潜水。”

“嗯。”

“你走之后,我没有再做深潜,只在浅海游泳。后来天比较晚了,我没有注意到周围有水母。我的手臂被蛰了一下,之前我被同一种水母蜇过,我知道这并不严重,所以打车去医院打了针,三个小时后就基本不痛了,只有碰到盐水才会有不适感。”爱德华多垂着眼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就没有打扰你。”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去看马克的表情,马克依旧平静,只是无声地摸上他的后颈。

“我并不是不信任你,马克,只是我知道我有能力处理好这些小事。”爱德华多低声说,“你因为这个生气了吗?”

马克摇了摇头。

“我很高兴你自己说出来了。今天我一直在等你说这个。”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午。你锁了卫生间的门,我洗漱的时候翻出来了你用的药膏,查了一下它是做什么的,就大概知道了。可是我发现是没有意义的,我需要的是你亲口告诉我。”

爱德华多安静地把头抵在马克的手臂上。

马克说:“华多,或许我以前的混蛋表现让你觉得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小事,但你需要知道,现在我在乎,从你口中说出的任何关于你的事,对我来说都意义非凡。”

爱德华多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马克衣服上被自己弄湿的水痕。

马克伸手摸了摸浴缸里的水,说:“或许你该起来了,水有点凉了。”

爱德华多点点头,马克站起身,给他去拿架子上的浴巾。他转过身,听见爱德华多小声说道:

“你要对我有一点耐心。”

马克顿住了,他回过头,有些困惑地看着爱德华多,“我们最近好像没有吵过架?”

“是的,我是指其他方面,”爱德华多慢慢地说,“有时候我或许不会做的很好……”

“那么,这就是我想要的。”马克打断了他,不容置疑地说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就像你一样——我是你认识的最糟糕的人,还记得吗?”

爱德华多点点头,无声地笑了。

浴缸的塞子被拔掉了,凉掉的水流入下水口时传来平稳的水声。现在是5月14日的最后一小时,卫生间里的宽阔而光洁镜子里倒映着一对平常的恋人,他们的影子叠印交错,一个在给另一个上药。

“马克。”

“嗯哼。”

“三十岁生日快乐。”

“你知道,你可以不用提醒我年龄的。”

“……我的意思是谢谢。”

“嗯,我的荣幸。”

我们仍未知道那些年花朵到底有多少前任……

这个憋了很久,在“度假的普通一日”和“尤多拉写的传记的发布会”之间选了第一个,主要是希望能写出来正篇里没有的令人安心的日常感(。总之这个系列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啦,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年后面我可能还会再开一个中长篇的坑,希望不要难产(bushi。

梗概:当信任与期望难以为继时,有人选择用愤怒、憎恶与诅咒来爱。

当大副查理·戴维斯走过负一层的吧台时,爱德华多叫住了他。

“打扰一下,”爱德华多说,他的声音温和可亲,“可以告诉我,现在船开到哪里了吗?”

“乐意为您效劳,先生。”查理立刻露出微笑,“‘矢车菊号’离岸165海里,下午一点,我们驶入华盛顿州,一小时后即将进入加拿大境内。”

投资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最上面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他有一双焦糖色的大眼睛,浓密和眉毛和睫毛使人联想起某种毛茸茸的...

投资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最上面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他有一双焦糖色的大眼睛,浓密和眉毛和睫毛使人联想起某种毛茸茸的动物。爱德华多没有立刻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这让查理有些紧张:面前这位年轻人是他们的雇主,高价租下了整艘游轮,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解雇任何船员。

“船上工作辛苦吗?”

调酒师端上一杯蜂蜜马天尼,爱德华多示意他再加一杯。

“那么,如果不忙的话,你愿意和我喝一杯吗?老实说今晚我有点无聊。”

爱德华多转向他,并不催促,一双眼睛充满耐心地等待着,手腕上的腕表散发着冰冷的宝石光泽。

查理有些窘迫,他犹豫时忽然想到了:爱德华多的眼睛像是斑羚。

“当然,先生。”查理感到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他在爱德华多右手边的位置上坐下,“不过我得说,我不是什么有趣的人。”

爱德华多笑了,“不,我相信我们会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他们一起喝了几份马天尼,很快,爱德华多又叫了一瓶香槟。查理的酒量很好,他看着爱德华多的颧骨渐渐泛起红晕,眼睛和嘴唇变得愈发水润。

“……除了每周的聚餐,投资协会在每个节日都会为它的成员举办派对。”爱德华多慢悠悠地说着,“每次我们会从哈佛的食堂里订几份蓝莓派,那是我关于哈佛最好的回忆之一。”

“蓝莓派?哇哦,听起来不够‘东海岸’。”查理的语气轻松了不少,适当的酒精带来轻盈把他熏得暖烘烘的,“我以为你们都不屑于吃这些。”

爱德华多笑起来,“你觉得我很难相处吗?”

“不,”查理不假思索地说,“你很友善,不过,我们觉得你的朋友……”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温和的形容词:“对和我们交流没什么兴趣。”

“嗯,确实如此。”爱德华多漫不经心地戳动着冰桶里的冰块,“马克对社交不感兴趣。”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他是你的同学吗?”

一阵古怪的沉默后,爱德华多轻轻放下杯子。

“准确来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查理愣住了,他看着爱德华多近在咫尺的侧脸,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哦,你们是很相配的一对……我是说,那非常可爱,校园恋爱之类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爱德华多像是对此毫无察觉,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酒杯里金黄的液体。过了一会儿,他才缓慢地开口。

“并不是的,我想,我大概快要失去他了。”

空气有些尴尬地沉默下来,顿了顿,查理揉揉鼻子,鼓起勇气追问下去。

“为什么?”

爱德华多抬起眼,一瞬间,查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那些温和的东西从爱德华多的斑羚一般的眼睛里消逝了,棕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的大副,审慎而漠然的冷光在其中一闪而过,然后迅速恢复如常,盈满笑意。

“这可是个有点长的故事。”他说,“你有耐心听我聊一聊吗?”

在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爱德华多收到的告白与示好数不胜数。他清楚自己是双性恋,诚实的天性使他也从未隐藏过自己对男性的兴趣。大三时,投资协会的学弟某次活动时总是触碰着他的手背,爱德华多看着那双悸动的眼睛,很抱歉地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

这是爱德华多印象中第一次对别人承认这件事:他喜欢他最好的朋友。

在爱德华多认识马克的时候,马克正和女生约会,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马克抱有的友谊并不纯粹时,马克又认识了另一个女孩。所以尽管爱德华多在感情上向来足够主动,但这份感情他从来没机会表露。

同样属于少数群体的克里斯或许看出了端倪,某次在马克去和艾丽卡约会前,他说:“我得提醒你,马克,你穿的这套衣服不会有姑娘喜欢的。”

马克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克里斯继续说:“除非她是爱德华多。”

爱德华多感觉自己的脸在这句话里飞快地红了,为了掩饰,他只好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看书:“别侮辱我的审美,兄弟。我只是装作我看不见他穿了什么。”

马克说:“那你每天看到的都是我的裸体。”

“……”爱德华多叹了口气,一只手揉了揉发烫的脸,摆出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那我的一定早就戴上墨镜了。”

马克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好吧。晚上见,华多。”

他离开了。

克里斯笑起来:“马克只对你说晚上见,看起来我晚上得出去,免得打扰你们。”

爱德华多短促地笑了笑,“他只是没注意。”

“是吗?”克里斯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然后继续写起专业课的论文。爱德华多盯着同一行字看了又看,欣喜和失落同时啃噬着他的胸口。年轻的爱情像一只泡在烈酒里的青苹果,醉人又酸涩。

或许马克对他真的有些不同,爱德华多逐渐相信。

那是在马克第一次对他提出Facebook构想的那一夜,马克冒着小雪赶来,在混乱的派对里找到爱德华多。他只找了他,爱德华多在零下的空气中一边发抖一边想到,尽管这所学校里能拿出几千美元启动资金的大有人在,马克也只找了一个人。

我需要你。

爱德华多看着马克缺乏情绪的苍白面孔,忽然意识到,这怎么会不是对他特别的证据呢?

可他依旧没有告白。爱德华多说让我们来做这个,用夸张的热情拍击着马克的手掌,爱意在舌根和冻得发僵的指尖滚过一圈,又回到他躲避的眼底。

马克露出他一贯淡淡的微笑。寒冷像被隔绝在他穿的两件卫衣之外,击掌的瞬间,爱德华多只觉得他手心的温度几乎要把自己烫伤。

爱德华多看着他身侧的好友,忽然开始烦恼起自己告白时该用什么形式。

“……对马克的爱情让爱德华多失去了很多理智,甚至可以说,相比起对马克的爱慕,爱德华多之前没有经历过称得上爱情的感受。”爱德华多语气平静,他用置身事外克制与漠然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查理甚至觉得多少有些怪异,“所以他被冲昏了头脑,忽视了真正重要的事情。”

“什么?”查理忍不住问到。

时钟走过二十一点,在悠长的汽笛声中,爱德华多说:

“未来。”

听起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爱德华多这样的年轻人竟然会忽视了未来。

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是在终日思考自己的未来,二十岁是个过于苍白的年纪,压力和茫然裹挟着恐惧滚滚而来,足以引起青春的阵痛,马克亦如此。

但爱德华多从不是这其中的一员。

十几年的精英教育教授的并不仅是进入哈佛的知识,萨维林家的孩子注定早慧,在跨入商学院的那一刻,爱德华多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未来二十年要走的每一步路,并对此胸有成竹。迷茫是离他很遥远的情绪,当他穿着笔挺的三件套穿过满是卫衣运动鞋的校园时,爱德华多的脚步比任何人都坚决。

因此一切短暂的、狂热的、慌张的、属于二十岁的情绪,都无法留住他。

爱德华多依旧去了纽约,尽管马克要求他一起前往加州。

“CFO有自己要做的事,而加州绝对不是适合拉投资的地方。”爱德华多解释着。

他们在哈佛旁边的“河马白日梦”咖啡馆聊天,马克靠在布艺沙发上,整个人缩在笔记本屏幕后敲键盘,没有回答。依照爱德华多的经验来看,这是马克有些生气的表现。

“马克,”他温声哄道,“我不是程序员,我在那里做不了什么。”

咖啡店飘着香甜的奶油气味,马克的手边放在一盘吃了一半的巴斯克蛋糕,他喜欢吃甜点,所以爱德华多每次都记得给他点上一份。

沉默了很久,马克打字的速度慢了一点。

“我知道。”他说,那双蓝眼睛抬起来,不自然地落在对面的好友身上,“……只是我想让你在那里,华多。”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同时烧红了两个人的耳朵。

直到两个月后,他第一次前往加州,走进那座以他的名义租下的别墅。

查理听的很认真。

不得不说,爱德华多是个很好的讲述者,精英教育在他的表达习惯中留下了鲜明的痕迹,文雅的用词显出的疏离感很好地中和了他过于温和与年轻的声音,恰好停在一个引人遐想的位置。

“后来的事情网上很好查到。”爱德华多平淡地说,“马克在创业中选择了肖恩·帕克作为伙伴,不久后爱德华多就被他亲自踢出局外,之后再也无权插手他的公司。”

“看来你没有看财经新闻的习惯。”爱德华多闷闷地笑了几声,“很遗憾,马克没有权力开除一个拥有30%股份的联合创始人,所以他不得不走得更远。”

查理屏住呼吸。

“他拟定了一份股权协议合同,而我在没有看任何条款的情况下,就签上了名字。”顿了顿,投资人又好心地解释道,“简单就结果而言,这份合同让我的股份被稀释到千分之一,而我本人被除名出公司创始人之列,自然也丢掉了CFO的职位。”

他说的轻巧,而查理却没那么容易接受了。

“上帝!”他目瞪口呆,“这……这是合法的吗?”

“当然不。我非常生气,于是起诉了他,整整两年我们都在打官司。”

查理忍不住咋舌,“所以,你胜诉了吗?”

爱德华多思考了片刻,“最终的结果是庭外和解。不过你也可以说我胜诉了。我拿到手的赔偿金额刷新了美国本土经济纠纷案的最高数字,更别提还有股份、投票权,诸如此类……要知道,最初我只投入了一万九千刀。”

他敲了两下桌面,挂出一个属于商人的微笑:“一本万利。”

“但是你喜欢他。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他欺骗了你。”

“是的。”爱德华多点点头,“所以我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爱德华多在毕业典礼后的第一件事,是坐上去往西海岸的飞机。

他没有带很多行李,一尘不染的皮箱里除了两套换洗衣物,剩下的只有笔记本电脑,以及一摞厚厚的法律文书。

这是他成年后第三次来到硅谷。爱德华多给自己约好了司机和酒店,在买咖啡时没忘记带上一份财经周报。新闻不是重点,他翻到尾页,熟练地做起了数独游戏。一个小时后他把一切安排妥当,又检查了一遍数独游戏,然后打开手机信箱,输入所有数字,按下发送键。

两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

爱德华多回复:「答案正确。」

然后他收到了一个地址。

马克看起来依旧和一年前毫无差别,他穿着一件堪称是寒酸的T恤衫和拖鞋,毫无形象地坐在24小时街头咖啡店的门口等人。爱德华多在他对面落座,西装像是第一天被做出来一样平展。

“嗨,马克。”爱德华多对他说。

爱德华多点点头表示认同,“老实说,我在看见它的时候就做出了一半。”

马克没有带电脑,当然,也没有草稿纸或是名字古怪的小说。他给自己点了一杯果汁,然后询问爱德华多想喝什么。远道而来的贵公子淡淡地扫了一眼菜单,然后要了一杯洒满可可粉的燕麦牛奶。饮品上来的很快,马克立刻喝起果汁,安静地等待着爱德华多先开口。

通常来讲,马克不是个沉默的人。他的沉默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崇拜,另一种是悲伤。

加利福尼亚的夏天干燥又闷热,很少有风,也很少下雨。爱德华多在温水一样的空气里坐了一会儿,然后说:“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家?”

马克的回答隔了一会才传来:“如果你聊的东西足够重要,为什么不把我叫到你的酒店房间?”

“确实没什么重要的。”爱德华多点点头,“我喜欢你。”

——马克猛地抬起头。

爱德华多注视着那张年轻的脸,补充道:“……甚至可以说是爱了。”

然后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

马克压抑到有些变调的声音在果汁杯上响起:

“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马克,看来在你这里我的风评不怎么好。”马克的反应带给爱德华多一种怪异的快乐,他带着一点笑意,诚恳地注视着自己的被告人,“我只是来告白的。”

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马克抱起手臂,表情僵硬而难看。

“这很恶心。”

爱德华多说:“但我是真心的。”

“马克,”爱德华多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责难,“我爱你。”

马克的神情像是被人掐住喉咙。

“……你在报复我吗?”

“是的,当然是的。”爱德华多毫不掩饰,忽略对话内容不谈,他的表情甚至算得上深情,“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我可以要一个回答吗?”

马克的手紧攥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想和你交往。”爱德华多说,“想照顾你、和你上床,然后永远不分开——为了这个我愿意付出一切。”

他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我从不对你说谎。你知道的。”

马克依旧沉默。

“当然了,我不会强迫你答应。”爱德华多平静地说,“只要你拒绝了,我就绝不再来打扰,等到官司结束,你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

“你只需要看着我,说‘不’。”爱德华多说,“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这是威胁。”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理解的话。”年轻的投资人顿了顿,然后继续露出无害的笑容,“我更愿意说这是一个选择。”

空气静默了很久。

马克低声问道:“为什么是今天?”

“因为今天我终于为你来加州了。”

查理看着爱德华多拿出一根烟。

“我没有烟瘾,只是偶尔来一根。”爱德华多解释道,“你介意这个吗?”

查理摇摇头,于是爱德华多从吧台上翻出一盒火柴点燃了它。

“所以,”查理看着爱德华多在薄薄的烟雾间安静地垂着眼,清了清嗓子,有些干涩地说,“你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不,我一点也不确定。”爱德华多说,他自然地吐出一口烟雾,在清淡的坚果气味中,查理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银制的烟盒,「E.S」的缩写被圈在繁复的花纹中,宛如一个隐秘的诅咒。

“但是我肯定他一定不好受。”爱德华多说,“这是卑鄙的行为,我知道,但我太愤怒了……我不是圣人。我们都不是。”

查理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过了一会儿,他迟疑着,“可是为什么是这种方式?即使是报复,你也可以用别的方式……”

爱德华多的眼睛有一刻变得十分奇怪,好像查理说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甜心,我说过了,”他说,“爱德华多不会对马克说谎。”

(一辆小车开过)

“爱德华多不会对马克说谎,而马克也只说过那一次。”爱德华多把熄灭的烟头丢进酒杯,凝神看着浑浊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我们是相爱的,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查理的目光从爱德华多的头发、耳廓,一路滑动到轻轻颤动的喉结。借着一点身高优势,他甚至能从爱德华多解开了一颗的扣子里看见他平直的锁骨。

“你知道吗,”查理用发紧的声音说道,“没有人会对陌生人讲述这么私密的事的,爱德华多,这简直是语言上的暴露癖。”

他的语气近乎指责,爱德华多棕色的眼睛看过来,无辜地眨了眨。

“很抱歉。”他说,“或许我喝醉了,我……”

“爱德华多,”查理说,他的胳膊紧贴着爱德华多的,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你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

酒精在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圈出一片麻痹的空白,爱德华多茫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张开嘴。

“查理,你有一双蓝眼睛。”他喃喃道,“就像……”

邮轮发出悠长的汽笛声。

“就像马克,是吗?”查理问道,“它们很像马克。”

爱德华多专注地看他,那潮湿的、渴求的目光几乎有些可怜。没有人会不在这样的目光中飘飘欲仙,查理听见自己聒噪的心跳。

“……你不讨厌我,对吧?”爱德华多缓慢地勾起嘴角,他毫无疑问地是个调情猎艳的高手,任何微小动作都能被他放大成暧昧的暗示,“或者比这更好一点……?”

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掠过陈旧的挂钟。

查理明白了:这个夜晚的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那些搭讪,那些酒精,那些疯狂又下流的故事,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张邀请函。或许爱德华多·萨维林根本就不是他嘴里那个的痴情到疯狂的可怜人,他和所有东海岸道貌岸然的精英一样,不过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下流欲望的集合体——

僭越是被允许的。

查理一手扣住爱德华多的后脑,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带着烟熏坚果气味的嘴唇。

那感觉实在是太好了:爱德华多没有丝毫拒绝,他闭着眼,顺从地张开嘴,一手搭上查理的肩膀,在被舔过上颚时发出细微的轻哼。他像是世界最温柔的情人一样亲吻,查理的手顺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下,在瘦削的后腰处不住的摩挲揉捏。

爱德华多发出很轻的笑声,查理在他耳边低声问他在笑什么。

“没什么。”他喃喃地说,“就只是,不敢相信……”

于是查理没有深究,他亲了亲爱德华多的耳垂,“去我的房间?”

“在那之前,”他温柔地低语着,“……请再给我一个吻吧。”

——谁会拒绝他呢?没人会拒绝。

于是查理把爱德华多圈在吧台与自己的身体之间,捧住他的脸,再次吻了下去。爱德华多圈住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地在他肩头绕圈。在类似爱情般的眩晕感中,查理忽然听到了冰块与玻璃杯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

深色卷发、苍白瘦削的青年正在给自己倒一杯啤酒,越过他的肩头,那双幽深的蓝眼睛毫不掩饰地注视着爱德华多。

“……”查理手脚发冷,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句话。

马克·扎克伯格冷漠的眼睛看过来:“怎么不继续了?”

爱德华多轻轻推开了查理,露出一个明亮而真诚的笑容——如果不是眼下的氛围过于古怪,他看起来确实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

“嗨,马克。”他笑着说,“晚上过得怎么样?”

年轻的CEO有一张线条锋利的面孔,灯光下的眉骨给眼眶打出深色的阴影。尽管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份冰冷的愤怒却不加掩饰地铺满房间。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查理,然后转头对爱德华多说:“你的眼光可不怎么样。”

爱德华多立刻歉意地对查理说:“抱歉,他没有人身攻击的意思。”

……无关痛痒的甚至像荒诞小说的对白。

他走向马克,亲密无间地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马克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抓住爱德华多的手臂大步向外走去。爱德华多毫无反抗,他回过头对着大副眨眨眼。

“谢谢你的倾听——我会支付心理疏导费的。”

门被大力关上了。那台时钟滴滴答答,查理乱作一团的脑子在很久后终于找到一点清明。

——爱德华多不会说谎。而这一整晚,他只是在等马克出现。

爱德华多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却尝到自己眼泪的咸涩。

过了很久,他撑着船舷直起身,裹紧身上的绒毯。

“你知道我们必须得做个了结,这样下去……”

马克沉默着。

“没人可以把摔碎的玻璃杯修复如初。只是我们太渴了,甚至愿意吞下碎玻璃。”

他们凝望着同一轮苦涩的月亮。

“亲爱的,”爱德华多疲倦地轻声说,“没有爱人应该是这样的。”

马克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他依旧沉默。

在发冷的海风里,爱德华多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绝望。是的,他不该期待马克会说什么。马克从不主动选择,也从不主动拒绝。他所做的只是成为一片顺从又冰冷的深蓝,任由爱德华多在其中翻涌、伤害、窒息,唯独在他想要离去时才给予汹涌、缠绕与暴虐。这就是马克爱人的方式。

爱德华多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宣判他们的终结;马克的影子却动了动,一只同样冰冷的手覆盖上他的。他瑟缩了一下,正想躲开,就听见马克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华多,”月亮静悄悄的,马克的声音带着同样的绝望与疲倦,“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应该,只有需要。”

——我需要你,而你也一样。

月光下黑水翻涌,海浪咆哮着所有贪婪的爱欲与仇恨。

很久很久,爱德华多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是啊,需要。”他安静地注视着月亮。

“我们只是无法停下。”

完整版请移步大眼,ID同名。

来自代码老师指定的男同性恨文学,恨来自北美合伙人(。

副标题:原作me形象解读以及在《扎克伯格的情人》一文中的延伸

完结《情人》一文后,我上船写的文就有十八万字了,恰好最近连载时和大家讨论了不少,忽然就想说说关于我对me的一些理解。

(当然,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社交网络中对人物的塑造非常出色,足够生动和复杂,我只是能说一些浅薄的个人理解。)

首先来聊聊原作里的me。

如果说tsn中出现的所有角色都代表一个时代,或一种生活方式的话,双子是前工业时代,花是现代,肖恩是后现代,而小马则是一个“漂泊者”——不属于任何群体、任何生活方式。

开头小马从酒吧回到宿舍那段剧情所用的、最终拿到奥斯卡大奖的配乐,是一段简单钢琴主旋律辅以金属质感......

开头小马从酒吧回到宿舍那段剧情所用的、最终拿到奥斯卡大奖的配乐,是一段简单钢琴主旋律辅以金属质感底噪的音乐,宁静中蕴藏着不安。马克一个人低着头,从暖色路灯铺满的小路匆匆而过。

诚如开头166句台词组成的五分钟,这短短的一路也充斥着导演的暗示——我们的天才主人公注定游离而孤独。

而孤独引起的病症则是“茫然”。和很多朋友理解的不同,我不觉得小马是个清醒的人,我反倒觉得小马对自己的人生一直很茫然。他有多喜欢编程呢?不见得,他只是恰好在此有天赋,所以把它作为自己改变世界、出人头地的工具,他不想做籍籍无名的某人。

编剧学教父麦基认为,能够决定一个角色真相的,是ta所做的“选择”。让我们来审视电影中小马所做的一系列选择:他选择攻击前女友,他选择和华多一起创业并给他30%股份,他选择狂热地跟随肖恩的理念,他选择了伏击自己的好友,他选择了庭外和解,他选择了重新联系前女友。

——发现了吗?小马其实是很矛盾、很善变的,而这正是少年的特征。

归根结底,故事里的小马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对世界充满愤怒和恐惧。他想加入终极俱乐部,想要被女生认可,当他发现了一个更好的玩具时,就转头把以前渴望的丢在一边;而当他发现新玩具带给他巨大的满足后,自己依旧孤身一人——甚至更孤独时,他又再次变得不安起来。

所以大卫芬奇才会在结尾盖棺定论,他还不算是个混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对自己的人生做了什么。

很多时候我们幻想me里妥协的会是华多,但是我觉得依照原作,小马才是更有可能妥协的那个,因为他并没有一个一以贯之的内核——通俗来讲,小马的行为逻辑并没有达成闭环。

但这并不意味这小马是软弱的,相反,小马表现的非常锐利,他具有一种强烈的毁灭性特质。在感情上钝感,极度聪明又极度自我,高自尊再加上低道德感,小马身上有着有史以来最恐怖的组合——这代表世俗上能桎梏他的东西很少,他的聪明使他能轻易摸透社会的底层逻辑,然后不择手段地实现自我价值。成功是必然的事,他生在任何时代都很容易成功。

接下来是一个令所有同人女都抓心挠肺夜不能寐的问题:小马在乎华多吗?

我觉得在乎,而且很明显、很明显的在乎。可是问题在于,他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先是在创业前选择了华多作为合作伙伴(要知道他自己宿舍里有个同是富豪家庭出身的大少爷达斯汀,会编程,甚至更听他的话),甚至还给他30%的股份;刻骨铭心的加州夏天,不适合初期的Facebook的华多就算来了加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改变。肖恩提醒过他,可小马选择无视,依旧不管不顾地要求华多来到他身边——这是理性的选择吗?不,这仅仅只是小马的个人便好。别忘了前面说的,任性是一种孩子的特质。

之后是冻结账户与鱼死网破的死亡合同。实话说0.03%这个数字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报复。我想在百万会员夜那天小马确实没什么感觉,这点卷老师说的一点没错,他顶多是被那台摔在桌子上的支离破碎的电脑吓到了。出乎意料的,温和的华多毫不留情地爆发了,小马甚至没办法正常还嘴,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华多的怒火。

他看着华多的背影,看着名片,看着热情微笑的肖恩,看着一百万的数字,他依旧感到茫然。或许他隐约觉得不对,或许他已经隐约感到,命运在给予他一切时,已经在暗中标明了价码。

一个茫然的、钝感的、年轻过头的冒险家。

接下去他会见证肖恩偶像形象的崩塌,会经历两场质证会,华多分别作为他的证人和原告出场,以最佳好友以及受害人的形象和他擦肩而过。这时候小马才开始表现出锐利的攻击性,他为什么要攻击?因为他开始感到痛了。

It'sraining.加州又在下雨,他需要的人不在他身边。

——超速行驶的弊端,不仅有罚单,还有错过。

当创业成功的狂热席卷一切,身处革命风暴中心的小马甚至不能直接感受到失去的痛苦。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虽然比麦克白幸运,却比麦克白更可悲。

那华多又是怎么样的人呢?我不会说他是个好孩子,他算是个乖孩子。

不带演员滤镜的说,华多应该算不上天生道德高尚的那批人,否则facemash是怎么来的?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他还是会纵容,因为马克要做,他的道德感并不足以支撑他阻止自己的朋友,也不能支撑他改变自己对缺德朋友的态度。

虽然众所周知这个角色剧情中的核心是“爱马克”,但是大卫芬奇处理的很好,他没有让华多失去个性沦为陪衬。我们能看到,华多是个非常典型的老钱公子,他现实,聪明,果敢,高自尊,精英主义,温良谦和,擅长在规则内做到最好。

在整个剧情中,华多从没有改变过一次。他的一切选择和行动都符合他的人物逻辑,甚至连他喜欢马克都有所暗示——影片开场前五分钟,马克的台词里就说了他“喜欢气象”。现实生活中的真花是著名的飓风爱好者,这是导演编剧对这个角色的基本认识。

这种特质有一个形容词,外圆内方。看似温和,实则不可撼动。

他或许可以被马克欺骗,或许可以被打败,但是他绝对不可能被马克改变——华多就是这样的人。

说完了原著让我们来谈谈我的加工。

在《扎克伯格的情人》一文里面,我选择扩大了两个人性格的暗面,这纯粹是出于我个人的xp()我夸张了小马的不择手段与花的自毁倾向,尽量让它们看起来和原作有所联系,而不是完全的ooc(虽然具体效果可能见仁见智)。

我认为小马说这句话的那一刻不会有太多感受和想法,他很清楚华多喜欢自己,自己也很喜欢华多。在那一刻,他的表白可以得到暂时的最大利益——华多会签合同,也会来见他。这同时满足了他对于华多的需要和对控制Facebook的需要。所以他脱口而出,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对于小马来说,这句告白确实是真的。因为他真的喜欢华多,真的想和他在一起,而且真的没什么道德观和共情力。

但对于华多来说,这句告白是亦真亦假的,他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来痛苦地证明了小马是真的爱他,结果发现真相的伤害力甚至大于小马完全不爱,后者他至少还能安慰自己只是马克不爱他才会这样对他,前者则证明,马克就是这种人。

第二个事件则是华多去找小马。华多毫无必要地把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关系变成了暧昧不清的情人,这也和他的本性有关。

故事里,他在新加坡度过了自我放纵的一年,他放不下马克,不是因为爱得太深,而是因为自尊心——他怎么会甘心被爱人这样对待呢?他怎么甘心他们到此戛然而止呢?他对自己的新生活并不满意,尽管事业有了起色、可以随意纵情声色,可是他不满意。找到一个机会,他就要用旧日的痛苦与爱来打破新生活的平静。

他回去找小马,和他追逐飓风的逻辑其实差不多,都是在自毁倾向驱动下对固有生活秩序的挑战,只不过前者因为涉及活生生的人,显得更加复杂一些。

第三个事件是求婚,小马因为发现了华多的游离(他没想到华多竟然真的践行了开放性关系)所以郁闷地也和别人约会,结果被谣传成未婚妻。这件事刺激到华多的点在于,他发现马克的人生是可以正常往下进行的,他发现自己是在用痛苦和对方同归于尽。于是这时候他真正爱小马的一面,或者说他的理性发挥了作用,他坚定地推开了小马,甚至报复一样地让对方进行无意义的爱情证明。

而对故事中的小马来说,他必须要经历这一次失去,钝感的孩子必须在彻底失控的崩溃中感受到自己的爱。他被迫开始审视过去,被迫开始理解,因此逐渐有所觉悟。

第四个事件则是飓风中的选择,面对华多依旧固执的推开,小马打开窗户,直面飓风,只为了扔掉戒指——这也是他毁灭性特质的体现,这种特质不仅会席卷别人,有时也会危及自己。而在惊心动魄的飓风过境后,他所面对的就不是一个理性的商界精英,而是一个因为担心他而情绪失控的爱人。

华多不仅迷恋危险,也无法拒绝危险给他造成的影响,因此他最终被马克,这场他生命中的飓风,所蛊惑了。他留在了飓风中。

尽管结局也只是情人,但是马克终于完全理解了华多,也读懂了自己。

因为这份理解,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们起码不会走散——这是我能想到的给me的he的可能,也是我个人对爱的偏见,我觉得理解是一种比爱更伟大的品质。当你完全理解一个人时,你就能完全看透那个人的爱恨。我认为信任是一种被动的接受,而理解是一种从容的注视。

(暂定有两篇番外,目前我已经基本构思好了第一篇,以上说的应该是番外二)

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很开心在船上认识可爱的大家!叫我千山就可以啦,欢迎一起讨论tsn以及关于电影啊小说啊社会史哲啊等等各种有意思的东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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