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清欢的推荐LOFTER(乐乎)

“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是这么活着的。

他也许跟你活的不一样,也许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有交集,可就是那一点不一样却能一下子碰到你心里的某个角落。即便你把那个角落藏得很好。”

“人生的舞台上,你我都是那个真实的小人物,而每一个小人物,都在用力的活着。”

“一百年很长吗?长得就像我们都不会死去,短得就像我昨天才遇见你。

一百年很长吗?长得像一首歌,短得像一辈子。”

“一百年很长很长,很短很短。

短得像呼吸,长得像拥抱。”

【第一集】

一百年,它长成了一段历史,短成了人的一辈子。...

一百年,它长成了一段历史,短成了人的一辈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为钱发愁,为命挣扎。但是每个人也以自己的方式迎战着生活,他们窘迫,也曾得意,哭过,却还没有丧失笑的能力。

我们学的行当就像一件烂棉袄,它不见得能让你风光体面,却能在最冷的时候为你遮风挡寒。也许你我都该有这样一件烂棉袄,让你在苍白沮丧的日子里,尚有一腔热血去跟生活过招。

绍兴家家户户都喝黄酒,回收来的坛子里,有时还有剩酒。坛子不知流转过多少人家,见证过多少家庭的欢乐时光。坛底的老酒,似乎还荡漾着人群的欢声。

人投入情感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去计算性价比的。

【第二集】

功夫没有绝招,一个招式练一万遍就是绝招。这不仅是功夫秘笈,其实也是所有手艺的秘诀。

传统手工艺总会把材料反复利用,这里边便是古人生生不息的自然环保观。

一百年很长吗?如果说人生真有让我们变勇敢的力量,无非就是简单的两点:有一个你爱的人,有一件你愿意做一辈子也不厌倦的事。

【第三集】

下雨的苏州,是原汁原味的江南。

好的工匠犹如出色的画家,每一个手势下去,都是自信而确定的。

工匠和演奏家之间,是另一种高山流水。声音的色彩,声音的质量,就是这样一点点碰撞出来的。

冬酿要放三年以上才卖,老酒不贵,是匠人的自律赋予它尊贵。他们以自己的经验划出标准,告诉你,什么是好的。这时的匠人,每一个都是他所在行业的守护者。

李师傅的整个人生,都围绕着琵琶运行。他的冀望不见得是功利的,只要子孙还在抚摸着琵琶,就好像生命里的一部分,也会被保留下来。

医武本不分家,鸿胜武馆、跌打馆和老的手艺人生活在一起,是沿袭百年的武林生态。这一百米,黎婉珍走出了一个尚未逝去的武林。

对于普通人而言,生育是自身DNA在另一个生命的延续。而对于手艺人而言,他们还有一个比自己生命更古老的手艺需要传承。

一百年很长吗?也不长。无非就是你喜欢做的事,能在后代的身上延续,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回荡。酒喝光了,和亲人们欢聚痛饮的记忆却留下来,记忆比人的生命走得更远。带着喜悦做出来的东西,也许会在心里停留得更久一些。

【第四集】

现在我们进入220窟,会先经过李云鹤搬迁出来的宋代甬道,然后是五代和中晚唐壁画,四壁则是贞观年间的大型经变画,而窟顶仍然是宋代的千佛像。如梦一般,几步就穿越了五个朝代,文物修复师的手就是时空穿梭机。

乐器不是在斗室之内完成,它更像一个生命体,在不断和同行碰撞、和演奏家的交流中完善。

卖出去的琵琶,自带卫星定位功能,无论多远,总是要回到老李的手中。对自己制作的乐器采取终身保修制,源自手艺人的自尊与成就感。

好的制琴师与乐器都有君子之德,更看重长久的效果。

好的匠人,生活里待人接物,通常也有着良好的分寸感。

一百年很长吗?它长得像世世代代的守护,短得像昨天才遇见你。它长得像对手上活计的痴迷,短得像一辈子。它长得像追逐梦想的脚步,短得像一夜之间的成熟。

【第五集】

修复师是给不会说话的文物看病。

小院里住过李家六代人,这样的生活有种被祖辈庇佑着的、有根有底的踏实感。

一流匠人,是他所在行业标准的制定者与守护者,某种意义上这是匠人的自我成全。

上班时上一柱香,正心诚意,开始工作;下班时敲一下磬,跟众神告别。对壁画修复师而言,塑像是神明,文物也是神明。

手艺没有登峰造极,新潮老人就是要不断地学习。

手工制作的局限,就在于无法规模生产,这也是这一行的金贵所在。一把琴耗去的是制作者将近一年的生命,伴随着腰肌劳损,以及制作时喜悦的心。

拿琴、修琴,一把手工制作的琴,联结着手艺人和爱好者,也联结着百般滋味的人情。

制琴师和买琴的人之间不像是生意,更像是维持着一个生态,能够持续运转。

音乐不止是阳春白雪,它以乐器的形态在人间走一遭,带着无数人的命运,也因此有了人世的温度,这是手工制作才有的温度。因为是郑重其事的用心之作,使用者也会同等郑重地对待,一把琴于是可以流传,历史上的名琴都是如此流传下来,活得比人更久。而制造它的工匠的一部分生命也随之流传下来,这就是手艺人自律背后的秘密吧。

制作完毕,弹奏一曲,是试琴,也是与其告别。

一百年很长吗?怀着热爱走过的路,就不嫌漫长。一百年很长吗?天地悠悠,过客匆匆,跟动辄上千年的文物比,一百年短暂如同一个清晨。

手艺人的生命融入某个更广阔的存在,无名,然而坚韧地流传下去。

虽然过来人告诉你一百年并不长,但是置身于自己的命运,每一个幽暗时刻,仍然需要自己奋力度过。

【第六集】

开山仪式在早上六点,在几百年的东北林区,凡是在山里讨生活的人,无论伐木,还是挖参,劳动前都要祭拜山神。它是人类为自己的索取向山林道歉,并祈求山神庇护。

有人也训练过猴子打松塔,但是沾一手松油后猴子集体罢工,只有人不怕苦。

这是门艺术,艺术永远不会停止。

和零食包装袋里的松子相比,原始的松塔其实相当强悍。但一物降一物,老山民的手就是脱粒机,松塔遇上了,也只能束手就擒。

山野生活激发人的潜能,在这里人离自己的身体更近,劳动的尊严感也更加饱满。下山时走着走着天就黑了,拖拉机的灯是森林唯一的光,明亮地向山下的亲人报着平安。

“穷都不怕,我怕这个干嘛?”或许没有多少钱,或许最难治的是穷病,但生活细微处总还是能发现小确幸,这也正是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

转场时只能沿着牧道行走,牧道是祖祖辈辈哈萨克人踏出的道路。它连结着高山和湿地,连结着牧民对祖先的记忆,连结着牧民自己在这条路上骑马走过的一生。这些牧道在地球上已经存在了上千年。

【第七集】

本来捉襟见肘的窘迫,被他们裁剪成了刚刚好的质朴又实用的生活。

生活的腰杆被债务压弯了,但老爷子的腰杆还是挺直的。

哈萨克许多民歌,本身就是在放牧生活中,为了驱赶孤独而生长出来的。可以说是因为有长途转场,有孤独的放牧,因为草原这几乎超过人类忍受极限的辽阔,才诞生并养育了牧歌。如果牧民纷纷定居,不再转场,牧歌是否也会消失呢?

每次来这个山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好像看到这些人多么不愿意过他们的生活,所以我应该离开。虽然很多人都带着梦想,但是这种梦想好像一点都不实际。

在被努力和欲望裹挟的彻夜不息的香港,阿艺苦苦地思索,人应该过一种怎样的生活。

羊取回来,包尔萨克炸起来,客人邀请了。哪怕晚上债主还要上门牵牛,今天也要唱歌跳舞,庆贺生命。

虽然债务缠身,虽然只能拼拼凑凑地裁剪出一个刚刚好的生活,但在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阴霾,因为他们相信明天。深夜,债主来牵牛的时候,歌声也没有停止。

风俗把散落的人群重新凝聚,此刻的情景和一百年前的祖辈们,并无不同。

一百年很长吗?它长得像一段忐忑未知的等待,短得像你脆弱时我拉住你的手。它长得像一段苍白困惑的青春,短得像一出古老的戏。它长成了一段抓襟见肘的日子,短如一个灿烂自信的笑容。

【第八集】

河坝街至今仍有大量明清建筑,小青瓦屋面,全木结构,悬山式屋顶,陈旧而不失雅致,回荡出历史的余韵。画楼雕阁的危房里,依稀可见内秀的文人气质。

过去,印章就像名字一样与人相伴相生。而现在,用章的人少了,老爷子只是习惯性地坐在工作台前,看看书,做点小活。过着领低保的生活,住着文物建筑,屋顶破了几块瓦,漏下来的光线是屋里白天主要的光源。

煮的是粗茶淡饭,让人想起清贫二字,应该就是这样清水洗过一般的朴素样貌。

奶奶年纪大了,爷爷不让她一个人出门。但是发现爷爷不见了,奶奶仍然毫不犹豫地出来寻找。对年轻人不过几百米的路,对他们,是生怕对方会走丢的牵挂。

哈萨克是一个左手弹琴右手牵马的民族,生时歌来迎,死时歌相送。小孩还在娘胎中,就已经随着冬不拉的琴声律动。音乐像盐一样,是生活里的必需品。

跳舞中的叶尔波拉提和他的妻子,有种确定、自信的神态,这间堆满杂物的房间,仿佛也被看不到的篝火照亮,就像祖先在草原上跳舞时那样。

哈萨克有句谚语说,马是英雄的精神,英雄是马的灵魂。马背上的哈萨克族,是更真实的哈萨克人。而观看赛马的哈萨克人的表情,让你懂得什么叫灵魂在大地上飞翔。

这是信念,也是生活下去的力量源泉。

在他看来,就算困难像山一样大,也能一钉一锤地靠双手去解决。

家有千金不如朝夕为人。

生活的答案也许不在他处,可能就在这日复一日里,付出劳动,换回幸福生活本身。

【第九集】

点睛完毕的狮头应当起舞,以示苏醒,但此处的舞动又不止关于狮头,而是黄忠坚一路走来的跌跌撞撞。此刻的昂扬,更像对前面灰暗人生的呐喊回应:是的,我还没有被打垮。

人性之善是很神奇的。

人生总有许多艰难的时刻,在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也曾崩溃,但最终他们选择了满怀希望。

一个招牌,穿越一百年的风雨。带着艰辛,也带着温度。

老婆知道老沈在酿酒时神采焕发的另一面吗?也许不,毕竟熟人的眼里没有英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七十四岁的老沈还不放弃做老酒,那是他超越平凡生活的另一个世界。

对这些绣娘来说,工作更像是社交活动,而不在于能从中得到多少收入,这大概也是民间手艺得以存在的土壤之一。

绣片是辉煌于方寸之间,宣纸制作则是以大山为晒场的壮观大戏。人在其中劳动,渺小而伟大。

因为受不了手工制作的枯燥和辛苦,村里的年轻人去了城里谋生,车间里清一色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再过二十年这一批人做不动体力活时,这门手艺的接班人,又在哪儿呢?作为灿烂的中国书画文明的载体,手工宣纸也许会就此渐渐消失。

祖传的手艺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把摇摇欲坠的家庭带回正轨。

时代在变,但为家人祈求幸福的心愿永远不变。

手艺是什么?对有的人,手艺是养家糊口;对有的人,祖辈流传下来的手艺带着祖先的庇护,是生活下去的力量源泉。对有的人来说,手艺是个人生命融入无限的时空;对有的人来说,手艺是热情与梦想,超越平凡生活的支点。有人把手艺当做职业,相信付出就有回报;有人把手艺当做道路,试图走出困惑。

而对于大部分手艺人来说,所谓的工匠精神不过是匠人的自尊、自律和自我成全。手艺之道没有捷径,也异常枯燥,然而一直做下去,技艺就会从内部打磨着手艺人,使他们的人生在平凡中散发出不一样的光。

【今日推荐】

《一百年很长吗》

1.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这是一个信任的时期,这是一个怀疑的时期

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

这是一个最繁华的时代,这是一个最萧条的时代,我们永远在时代的夹缝里徘徊、挣扎、踟蹰独行,天上地下人间更仿佛找不到一个立足之地。

—查尔斯·狄更斯《双城记》

2.这真是悲苦的事:当一个人整整一生都在期待爱的世界来临,而在这些可怕景象之前又不得不闭着眼睛,满怀只是惶惑

凡我所不能相信的,我不能说我相信,...

凡我所不能相信的,我不能说我相信,我永远说我所相信的,属于我的,唯此而已。

—罗曼罗兰《托尔斯泰传》

3.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们斗了这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因为可以预料这座镜子之城----或蜃景之城,将在奥雷里亚诺·巴比伦全部译出羊皮卷之时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羊皮卷上所载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注定接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

—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4.有太阳的日子倒还马马虎虎,可太阳只是在它想出来的时候才出来。

我的职务是在那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了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

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知道就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

—大卫·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

5.记忆是一种相聚的方式

忘却是一种自由的方式

—纪伯伦《微言》

6.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

—歌德《浮士德》

7.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尚有余温

—黑格尔《美学》

正主自己提供的梗,不过我给调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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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1.

郭文韬从小到大就是那种父母嘴里的“别人家孩子”。

从小学开始,每个学期的“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xx竞赛第一名”等奖状都会被郭文韬捧回家。在别的小孩一放学就抱着篮球、足球喊上三五好友在小区花园里疯的时候,郭文韬早早做完了作业,踩着一个小板凳上,站在灶台前做饭。

“爸,饭好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郭文韬脸上,...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郭文韬脸上,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郭文韬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以前他闻到这浓重的酒精味就想吐,现在这个味道早已经充斥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委屈和悲伤早就混着胃液吐得一干二净。

菜凉了,父亲酒也醒了。

“文韬,过来让爸看看。”

父亲抚摸着郭文韬还肿着的脸,心疼不已。

“傻小子,我喝多了酒你怎么不躲呢?”

躲?躲哪儿去?

老老实实站在那儿也就挨一巴掌的事,如果他躲了,扫把拖鞋擀面杖可就招呼上了。

“没事了,爸,先吃饭吧。”

“这些菜都凉了,爸给你热一热。再给你煎两个鸡蛋。明天爸给你炸春卷,好不好?”

“谢谢爸。”

爸爸大概是爱自己的。郭文韬笔盒里有一支很昂贵的钢笔,这是爸爸拿了奖金以后特地去大商场买的,上面还刻了郭文韬名字。

在郭文韬第一次拿着“三好学生”奖状回家后,爸爸就带着他去北京玩。去北京,是他们那个小城市里每个同学都无比羡慕的事情。

回到学校,班主任还特地让他站在讲台前给同学们讲他北京旅游的见闻。

什么什刹海、故宫、八达岭长城,那些在课文里才能看到的名胜由郭文韬绘声绘色地讲给大家听。同学们那些羡慕的目光让年纪尚小的他,虚荣心被狠狠满足。

父子俩抬头看着北大雄伟的校门。门口的牌匾上写着的不仅是“北京大学”这四个闪闪发光的字,更镌刻着每一个全国最优秀学子的名字和风骨。

“儿子,以后你能考上这所大学该多好。”

小小的郭文韬听到了这短短一句话中父亲殷切的希望。虽然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北京大学”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他只知道这所学校很好,他总是听到身边有同学喃喃自语:“我以后是要考清华呢,还是考北大呢?”

考这所大学应该很难,比奥数竞赛还要难。但是只要是父亲想让他做的,他就去做。因为,他是父亲。

2.

洗完澡的郭文韬站在镜子前,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撩到后面,仔细观察着额头上那一条浅浅的疤痕。

酒瓶子碎玻璃的杰作。

当郭文韬满头是血地敲开领居奶奶家的大门时,他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在意识完全丧失前,他听到了邻居奶奶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等郭文韬醒来,他通过四周那毫无生气的白色墙壁和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在医院。

“文韬,你醒了?还疼吗?”

邻居奶奶见他醒来,关切地问着他。这时,郭文韬才感受到额头上那钻心的疼痛。

他点点头。

“哎哟,好好的孩子破了相可怎么办啊!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就不小心磕在了碎玻璃上了呢?你爸已经过来看过你了,说单位有事,托我照顾你。一会儿让医生过来再给你检查一下,没事的话奶奶就送你回去。”

好吧,就当是郭文韬自己不小心磕的吧。

在外人眼里,父亲是个好爸爸。一个男人带着儿子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众人只知道他妈妈是个没良心的坏女人,扔下儿子和丈夫跟外面的野男人一走了之。

在郭文韬心里,妈妈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每年秋天,他就坐在小凳子上,撑着两只手帮着妈妈理毛线。这一团团平平无奇的毛线在妈妈的巧手下能变成帽子、手套、围巾、衣服,帮他抵御一个个寒冷难耐的冬天。

有一天放学回家,郭文韬拿着100分的考卷想给妈妈看。可是一打开门,他看到散落一地的毛线。那件还没织完的毛衣被扯烂了,再也织不好了。

“妈妈,怎么了?”

“没事,妈妈自己犯糊涂了。过两天重新再给你织一件。”

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妈妈遮掩了下去,郭文韬也没放在心上。他拿出自己的考卷给妈妈。

“我们文韬真棒!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从此以后,生活就像那件被撕毁的毛衣一样,散落在地,残破不堪。

“他爸,不要再打我了。文韬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要不,等他睡着了再打我。”郭文韬站在门口,听着妈妈哭着求饶的声音,没有踏进家门的勇气。

有时候让一个孩子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比如现在。

郭文韬明白了他的毛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织好。为什么妈妈身上总是出现青青紫紫的伤痕。为什么妈妈看着他的时候眼睛总是红红的。一切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虽然他情愿一辈子也不要知道。

一个夜晚,熟睡中的郭文韬被妈妈唤醒。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妈妈脸上的血痕和身旁比他还要高的行李箱。

“文韬,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

他没问爸爸去哪儿了,他没问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带他出去玩,他甚至都没问明天上学怎么办。他只知道,他必须说好。

餐桌上的父亲,喝得不省人事。像烂泥一样瘫在那儿,郭文韬冷冷地看了一眼,握紧了妈妈的手。

带着行李箱和孩子的妈妈走不快,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伤。一个不留神,行李箱脱了手,撞到了门上。这个动静惊醒了醉酒的父亲。

父亲一个箭步冲上来,扯着妈妈的头发,嘴里咒骂的是郭文韬从未听过的陌生词汇。

他被父亲扔进了房间,锁上了门。他蹲在墙角,听到门外女人的哭喊由强变弱,最后归于平静。像每一个深夜一样,安静地令人窒息。

第二天一早,行李箱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客厅很干净,连一丝酒味都闻不到。仿佛昨天只是一场噩梦。

后来,他发现街坊邻居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哎,可怜的孩子。”

“那个女人真是贱,这么好的老公儿子都不要。”

“就是,我要是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我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

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谁都这么说。郭文韬的眉眼像极了妈妈。可是,无知和猜疑并没有审美的权利。

妈妈就这么在语言暴力下第二次消失了。

当然,这个始作俑者是谁,郭文韬心知肚明。

我会达成你所有的期许,因为你是我父亲。

我会让你受到千倍万倍的惩罚,因为我恨你。

3.

学校离家里很远,郭文韬选择了住宿。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爸爸把老房子卖了,换了套离学校很近的房子住。

“爸,反正我住校。”

“我知道,可是你周末回来还要转个两趟车,多麻烦啊。我住得离你近点,以后你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我随时给你送过去。”

爸爸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一副父慈子孝的动人画面。

郭文韬搬走之前,惊动了街坊四邻。邻居奶奶泪眼朦胧,郭文韬是她带大的,相当于她半个孙子,自然舍不得。

“奶奶,我会回来看您的。”

“你好好读书。以后工作赚了钱,要孝顺你爸爸。”

是啊,在他们眼里,郭父为了这个儿子牺牲了一切。连男人的尊严都可以丢掉。学校附近的房子很贵,可为了照顾儿子,让儿子安心念书,父亲省吃俭用也要去那里买一套房。

“我也会来孝敬您的。”

等郭文韬搬进宿舍的那一刻起,终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是第一个到宿舍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就开始打扫起卫生。

宿舍有两个月没人住过了,脏得很。不过郭文韬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再脏的房间他都打扫过。这件宿舍只是灰大了点,没有玻璃渣,没有血,没有扯坏的毛衣。

很快,宿舍就打扫完了,室友们也没有来。郭文韬看着窗外,隐隐地有些期待。

“郭文韬?”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郭文韬的思绪,回头一看,是一张陌生的脸。

声音的主人面容清秀,戴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校服随意地披在身上,一只手挎着书包,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

看样子应该是自己的室友,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我是蒲熠星。”

郭文韬瞪大了眼睛,原来他就是蒲熠星!这个名字郭文韬可太熟悉了,每年的奥数比赛都是他和自己争第一。除了奥数,还有作文、英语等等。只要是跟学习有关的比赛,总少不了蒲熠星。

然而郭文韬一直不知道蒲熠星长什么样,在赛场上他都在埋头认真解题,从来也没怎么观察过考场上还有谁。

久而久之,郭文韬会习惯性地在比赛名单上寻找蒲熠星的名字。如果某个比赛蒲熠星没有参加,郭文韬会觉得挺无趣的。尤其是奥数。如果第一是蒲熠星,郭文韬也不会有什么屈居第二的不甘。相反,他还挺高兴。哪怕,他不认识蒲熠星。

“久仰大名。”郭文韬站起来,伸出了手。

蒲熠星一下笑了出来,这个打招呼的方式还挺中二。不过很快他就收起了笑容,回握住郭文韬的手。

“久仰。”

4.

这所高中卧虎藏龙。作为省级重点中学,学校里汇集的可是全市最优秀的学生。优秀如郭文韬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挫败感——原来一个优秀的学生是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

成绩好,在这所中学里是基本要求。郭文韬发现他的同学们都多才多艺。班长齐思钧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小就站在台上主持节目,还上过电视台。文艺委员周峻纬会乐器会唱歌,参加过不少国外的音乐会。他的室友蒲熠星可以说是全才了,会跳舞会打球会画画。自己,什么都不会。

从小他就相信读书能改变命运,只要好好读书他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带着妈妈离开这个地狱。但是妈妈永远地消失了,而郭文韬也根本没自己想得这么优秀。

高中的第一次测验,成绩单上刺眼的分数在郭文韬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比父亲任何一顿打都疼。

周末回家,父亲看着成绩单,抄起他手边所有能用的工具往郭文韬身上砸。郭文韬被打得不成样子,也没吭过一声。

“废物。”

父亲扔下这两个字就把郭文韬赶出了门。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就剩20块钱,应该能凑合一顿晚饭。可是他刚搬过来没多久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小饭店开着。

郭文韬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他羸弱的身影在路灯之下变得狭长。

“郭文韬!”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名字。郭文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哦,是蒲熠星。

蒲熠星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略略吃了一惊,郭文韬别过头去,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蒲熠星一定会问他怎么了,可是他该怎么回答?

“我刚上完补习班,饿死了,陪我吃晚饭去吧。”

令郭文韬意外的是,蒲熠星好像并没有看到他身上的伤一样,自顾自地说着别的话题。

郭文韬也管不了这么多,他不问最好了。而且自己是真的很饿。

“走吧,上车。”蒲熠星拍拍自己的爱车,一辆磨砂黑的小毛驴。

这个酷炫的样子,还真是蒲熠星style。

“去哪儿啊?”

“还能把你卖了?快点,你不饿我还饿呢。”

开了不知道多久,蒲熠星才在一个摊位上停下。

“陈叔,两碗牛肉面。呃……你吃辣吗?”

“不吃。”

“一碗重麻重辣,一碗不加辣。再来二十个串,一份黄瓜,两瓶可乐。”

“好嘞,你先坐,马上就好。”

这顿怎么看郭文韬兜里那20块不够付的。他正纠结该怎么跟蒲熠星说,蒲熠星就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

“一会儿菜上来了你先吃吧,我马上回来。”

郭文韬还没看清他往哪里走,蒲熠星就消失在夜色中。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看着很诱人,烤得油光发亮的肉串散发着焦香的气息。可是郭文韬不敢吃,因为他钱不够。

“你怎么不吃啊?”

很快,蒲熠星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小塑料袋。

“别浪费啊,陈叔这家小摊我吃了很多年了。虽然卫生什么的确实一般啊。不过这味道可是这整条街的一绝,相信我。”

“我不是这意思……我……实在……”没钱确实不好开口,好像逼着人请客一样。

“我,钱不够。”

“你就为这个?我先付了,下次你钱带够了请回来不就行了。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郭文韬一下便轻松了:“好,一定。”

吃饱喝足之后,郭文韬才想起蒲熠星刚刚带回来的塑料袋。

“你买了些什么啊?”

蒲熠星没有回答,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碘伏棉球、创可贴、纱布。

“手给我。”

郭文韬缩着手。所有的不堪暴露在郭文韬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他的尊严如同那件毛衣,被扯烂、被剪断、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郭文韬情愿被父亲打死。

蒲熠星才无暇理会他那些忽然涌上来的自尊。哪怕他感觉到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郭文韬伤得不轻,如果感染,可就麻烦了。

蒲熠星走到郭文韬面前蹲下,强行卷起他的袖子。上面的伤痕触目惊心,比蒲熠星想象的还可怕。

碘伏棉球擦掉了已经结块的血渍,较浅的伤贴上创口贴就搞定了。深一点的伤口用纱布裹着。处理完身上的伤,就剩郭文韬的脸上的伤了。

在给郭文韬消毒的时候,蒲熠星手都在抖。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现郭文韬身上的伤了。

在若干年前的一次奥数比赛上,郭文韬坐在蒲熠星前座。早早答完题的蒲熠星百无聊赖,坐在座位上直打哈欠。正当他看着前座那个人的背影发呆时,蒲熠星就看到那人浅色衣服下若影若现的伤痕。

蒲熠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背。哇,这得多疼啊?

怀着好奇,蒲熠星默默地观察着前座。他的腿是怎么回事?蒲熠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试图让自己看清楚一点。袜子上这暗红色的痕迹应该是血吧?

蒲熠星路过前面那张桌子时,特地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座位名。

郭文韬。

哦~就是那个和他同样厉害的郭文韬。

5.

蒲熠星掀开郭文韬额前的刘海,看到他那条浅浅的疤。上面还有着缝针的痕迹。虽然疤痕很淡,但观察细致的蒲熠星还是看到了。

“小时候淘气,不小心打碎杯子磕到的。”

不出意外,蒲熠星肯定看到了郭文韬头上的疤痕。于是郭文韬率先开口,用了这么一个蒲熠星肯定不会相信的理由。

“我猜也是。”

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蒲熠星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给郭文韬。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又何必多问。

这个笑容灼伤了郭文韬的眼,忽然他觉得身上的伤好疼。疼得他想哭。

“哎,郭文韬。”蒲熠星发现了他的不妥,一声轻唤,让郭文韬瞬间收起了所有的脆弱恢复平静。

“怎么了?”郭文韬努力收起哭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蒲熠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练习册:“刚刚补习班发下来的作业,我有几道题不会做,你帮我看看呗。”

这本练习册蒲熠星已经做了一半了,都已经超过他们平时上课的进度了。每一道题旁边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

“就那些我用红笔圈起来的题目,真是做得我头疼。”

蒲熠星揉揉太阳穴,好像这些题目真的有多难一样。郭文韬大概看了看,有些狐疑。

“这不像你不会做的题啊?而且……你成绩比我好哎。”

“哎哟,别不信我呀!我真不会,你帮我看看都不乐意啊?”

“好吧,那我晚上回去想想,明天还你。”

“我不着急,你慢慢想。先放你这儿好了。”

蒲熠星上的补习班很贵,都是历年高考参与出题或者批卷的老师负责授课。他们的练习册都是独家资料,有很大的备考价值。虽然他们才高一,可是高考的枪声早已打响。

聪明如郭文韬,不可能听不出来蒲熠星的弦外之音。

“给了我,你明天上课怎么办呢?”

“我就说我弄丢了呗。多大点事儿。”

“那……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蒲熠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有点不放心。可是如果晚回家的话,只怕郭文韬会被打得更狠。

“好吧,我开小毛驴送你。”

“谢谢。”

郭文韬到家以后,蒲熠星没着急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没有多余动静以后才离开。

骑上小毛驴时,蒲熠星回头看了那栋居民楼一眼。那个亮着灯的大概就是郭文韬房间,此时他应该是在做题吧。

郭文韬,赶紧调整过来。我只和你争第一。

6.

别的学生都无比期待周末。郭文韬不一样,他讨厌周末。他情愿呆在周末空无一人的宿舍里,也不要回家。

蒲熠星往往在周五放学后呆在宿舍里磨蹭一会儿,然后周日返校时一大早过来。

郭文韬心里明白,蒲熠星是怕他一个人无聊,陪陪他。

“上次那几道题我已经……”

“什么题不题的,陪我打球去。”

“可是……”

“行,走吧。”

郭文韬到了高中才算有了第一个朋友。很多人认为郭文韬太内向,不好亲近。蒲熠星则活泼的多,经常带着他跟周峻纬、齐思钧他们一起打球,参加各种校园活动。自习也拉着郭文韬。

郭文韬习惯了一个人看书学习,有时候陷入困境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在有了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头脑风暴,再难的题都能很快解决。郭文韬的成绩稳步提升,再次回到能和蒲熠星一决高下的水平。

一个少年真正的模样大概就是这样。在书桌前为了理想刻苦钻研,在阳光下挥洒自己的汗水,和三五好友一起插科打诨,在熄了灯的宿舍畅想未来。

“郭文韬,你以后想去哪儿读大学啊?”

“北大。”

“哇。”

夜色朦胧中郭文韬看到蒲熠星从床上坐了起来。

郭文韬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有这么惊讶吗?”

“可以啊,郭文韬!你这么厉害,一定考得上的。”

“那你呢?”

蒲熠星想了想:“要不我考清华吧,离你多近啊。我以后把我的小毛驴带去,咱俩满北京城转悠,多好。”

郭文韬脑海里浮现了以后的在北京学习的画面。这样,好像真的不错。

已经睡着的唐九洲被室友吵醒了。他年纪小,连跳两级升上来的。名副其实的“小神童”。

“哎呀你们俩怎么还不睡啊……听你们俩说的,我也想去北京读书了。”

“行啊,你想去哪儿啊?”

“北大清华压力也太大了,不跟你俩争。其他学校我倒可以试试。”睡意全无的唐九洲认真思考起了未来。要不考人大吧?北师大也很好。自己是理科的,要不读北理?北邮,北交大也是很不错的学校。

“随你。反正我的小毛驴是坐不下三个人的。到时候只能麻烦你出门坐地铁了。”

蒲熠星说完,就钻回被子里。果不其然,听到了唐九洲的哀嚎。

“那我不去北京了。”

“别啊,北京多好啊。”郭文韬哄着他。想想看如果少了这么一个开心果,那北京的生活得多无聊。

唐九洲哼哼唧唧了一会儿,直说郭文韬多好多好,蒲熠星怎么怎么不好。蒲熠星假装睡觉懒得理他。这小子傻,哪儿知道郭文韬的小心思。

7.

就算再怎么逃避,郭文韬还是要回家。打开家门,又是令人反胃的酒精味。踢开地上零散的酒瓶,郭文韬转身回了房间。

忽然,背后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回过头。这次又是什么?地上的碎片和油污告诉着郭文韬,是一只碗。

郭文韬顾不得身上的污渍,蹲在地上收拾着残渣。父亲走了过来,狠狠地踩在郭文韬手上。陶瓷碗的碎片扎进了手心里,血很快涌了出来。郭文韬疼得额头上青筋凸起也没哼过一声。

“你还知道回来?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我告诉你,老子没钱供你读书了。赶紧给我退学出去打工。”

原来是失业了,拿自己当出气筒啊。

“我不会问你要钱的,你放心吧。”

父亲松开了脚,刚得了自由的郭文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父亲掐着脖子按在墙上。

“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你以前花了我这么多钱还我是应该的。”

郭文韬被掐得喘不过气,可依旧死死地瞪着父亲。父亲看着那双跟他妈妈一模一样的眼睛,更加愤怒。

“你这个样子跟你妈这个贱女人一个样。”

郭文韬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一样,不知道哪儿的力气,掰开了父亲的手。一拳打在父亲身上。如果有镜子,郭文韬大概也会被自己现在的样子吓到。他双眼通红,像不知疲倦一样把拳头打在父亲身上。

“你但凡再提我妈一句,我一定杀了你。”

回到房间,郭文韬拿着镊子把藏在深处的陶瓷碎屑夹出来。血就像泉眼里的水一样,不停地往外冒。

或许,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挺好。

郭文韬苦笑一下,攥紧了小刀,往手腕上划去。不,不行!他还没给妈妈报仇,他要连同妈妈那一份好好地活。他和蒲熠星说好了,要一起去北京的。他们还有好多比赛没有分出胜负。

对,他要活着。他不能让生活的错误惩罚自己。

郭文韬像大梦初醒一般,扔掉了刀,翻箱倒柜地找着蒲熠星上次给他买的纱布。纱布剩得不多。去医院吧!郭文韬拿出自己藏在床下的信封。这是妈妈留给他的。妈妈好像早就预料到这最坏的结果一样,早早地就把所有的积蓄留给了郭文韬。

他抽出了几张纸币,疯一般地往外面冲。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毛驴,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少年,斜斜地靠着一旁。

“蒲熠星,帮帮我。”

“上车。”

急诊科的医生凭着经验就知道郭文韬的伤口不一般,几次暗示他要不要报警。郭文韬都糊弄过去了。

既然如此,医生只能提醒他多加注意。

“谢谢大夫。”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离开医院。郭文韬突然停下了脚步。

“蒲熠星,你怎么会……”

“郭文韬,我这里还有两本练习册你拿去做吧。快考试了。”

郭文韬,我请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8.

虽然辛苦了点,倒也安安稳稳地读到了高三。郭文韬看着手边已经翻得很旧的那一堆练习册,里面有着黑红两种颜色的字迹。

黑色是自己写的,红色是蒲熠星写的。他们互相给对方鼓励和帮助。因为蒲熠星,郭文韬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也不是这么坎坷。

离别来得比考试更早。

“兄弟们,我要出国留学了。后会有期。”

周峻纬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纵使现在的他们还没到喝酒的年纪。

唐九洲终于忍不住了,哭了出来。

“我艺考结束还要回来准备文化课的,你现在哭什么呀。”

唐九洲摸摸鼻子,抽泣着说:“真的?”

“真的!再说了,不还有蒲熠星和郭文韬陪你吗?好好跟他们备考,听到吗?”

“怎么跟我妈似的?我妈也让我多跟他们俩学习,我成绩又不差啊。”

唐九洲嘀嘀咕咕的,一脸抗拒。谁让蒲熠星总是想些损招欺负他。好吧,唐九洲也不得不承认,在学习的问题上,蒲熠星确实从来没吝啬过。

“就剩我们仨了。相约北京?”郭文韬很讨厌酒,就喝饮料。齐思钧他们刚想说他不合群,就被蒲熠星挡了下来。

蒲熠星在杯子里倒上和郭文韬一样的饮料,小屁孩儿唐九洲则是酒和饮料双拼。

他们跟着郭文韬一起举起杯子:“相约北京!”

伴随着飞机的轰鸣,周峻纬率先奔向了远方。剩下四个人仰着脖子看着湛蓝的天空,飞机早已冲破云霄飞到他们追寻不到的高度。可是,他们也不离开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未来已来。

很快,齐思钧那儿也传了好消息。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了中传的校考和省统考。现在只要文化课过线,他就可以如愿以偿地踏入作为专业主持人的第一道大门。

齐思钧回了学校后,唐九洲非要缠着他合影还让他签名。

“你红了就没这机会了。等以后你每次上电视,我就指着电视跟人家炫耀:‘这是我高中最好的兄弟。’”

齐思钧哭笑不得:“我又不会忘了你。”

“不管,你先签了再说。”

郭文韬站在一旁看着被唐九洲烦得不行的齐思钧笑得前仰后合。

蒲熠星踱步到他身边,用只有郭文韬才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你比以前开朗多了。”

“谢谢。但是,你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这么开朗。”

私底下的蒲熠星还挺独来独往的。同窗三年,郭文韬都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蒲熠星。

他可以跟大家一起参与集体活动,但更多的时候,蒲熠星会选择自己一个人。看一部没有字幕的英文电影,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那本他都会背了的《百年孤独》,解解大学高数题,临摹动漫作品里的主角。

“人都有两面啊,这不冲突。”

是的,就像郭文韬的父亲。可以爱他如生命,可以轻视他如蝼蚁。

郭文韬瞪大了眼睛,自己怎么会把蒲熠星和父亲那个人渣做类比?是最近备考压力太大犯糊涂了吗?

“不说了,回去复习了。一起?”

9.

当理综考试结束后,郭文韬走出学校,看着自己呆了三年的地方。他分明还记得自己第一天上学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紧张的样子,现在一转眼,高考都结束了。

“文韬!”

唐九洲飞奔出学校,一个飞扑抱住了郭文韬。如果换做三年前瘦弱的郭文韬,估计直接就摔倒了。

“你等蒲熠星啊?”

“他来了。”

距离很远,郭文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随着人流一块走过来的蒲熠星。

蒲熠星望着郭文韬:“都结束了。”

郭文韬点点头:“结束了。”

每年的高考都是几家欢喜几家仇。今年也不例外。

M省理科第一。

这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成绩。

那,那蒲熠星呢?

“蒲熠星,你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肯定上不了清华。”这个分数对蒲熠星来说,的确是考砸了。

“没事儿啊,不去清华,北京还有很多别的选择啊。我帮你挑挑看。”

“没事儿的,你呢?”

“我应该上北大没问题吧。”

“那就好。先挂了。”

从小,他要考大学,是因为他要带妈妈离开这里。后来,他想考北大,是因为父亲的期望。现在,他的理想快达成的时候,答应过会陪他的人却要缺席了。

郭文韬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失去信仰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什么北大清华,什么未来和理想,都他妈跟笑话一样。

郭文韬啊郭文韬,你就是命里带煞,认了吧。

10.

废物。

郭文韬回到久违的“家”,看到又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咒骂了一声。

与其说他恨父亲,不如说他恨那个听着母亲哭喊却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郭文韬把这几天打工赚的钱全部扔给了父亲:“我读大学去了,以后别再见面了。”

父亲跳起来把酒瓶砸在郭文韬头上,此时的郭文韬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麻木地看着歇斯底里的父亲。这一幕就像一出崩了线的木偶戏一样荒诞。

“我永远都是你老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婊子给你留了钱。婊子生的贱种,都一个样。”

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变了。父亲?我呸!

“你再说一遍。”

“婊子生的……你……”那个男人喉咙里再也挤不出一句话,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郭文韬。刚刚砸在郭文韬头上的碎酒瓶已经被郭文韬握在手里,狠狠地插入他腹中。

郭文韬的脸上面无表情,再一次发力,将玻璃碎尖锐的棱角捅得更深。

心跳,呼吸都随着血液流失而渐渐停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11.

“想自首?”

“郭文韬,我就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我信。”

话音刚落,郭文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郭文韬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唐九洲和齐思钧坐在床前。齐思钧面色凝重,唐九洲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蒲熠星呢?”

“你别管他,我叫医生过来。”说着,唐九洲便跑出去找医生。

“老齐,到底怎么了?”

齐思钧不说话,心虚地扭过头,不跟郭文韬对视。

郭文韬急得大吼:“你说啊!”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提这个人干嘛?他都丧心病狂到连你父亲都杀了……”

齐思钧后面说的话郭文韬已经听不清了。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局里,郭文韬和蒲熠星隔着玻璃对望。此时的蒲熠星哪儿还有一个天之骄子的模样?头发被剃了,胡子拉碴。如果不是囚服上写着他的名字,郭文韬是不敢认的。

“蒲熠星,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撒谎?

“因为我嫉妒你啊。”

“蒲熠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郭文韬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从小到大你都在跟我争第一。每次我拿第二,我爸妈看我的眼神让我比死还难受。到了高中,我自问我比你努力,做的题比你多,上的补习班比你多,结果呢?你北京大学高材生,我呢?落榜生?凭什么?”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那你要听什么?想听我在你手机里植入了木马,天天盯着你。还是想听我偷偷配过你家钥匙,就像看看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弄死你。你命大,脑袋都被我砸成这样了还活得好好的。可惜你那个酒鬼老爸就没这么好运了。不过,他该死。”

最了解郭文韬的莫过于蒲熠星。

蒲熠星举起被手铐铐着的手,使出全身力气推开狱警:“郭文韬我警告你,你福大命大拣回一条命我蒲熠星认了。你给我滚到北京去,让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滚!”

很快,失控的蒲熠星被狱警制服。蒲熠星忽地大笑,像个疯子一样。

郭文韬回到家,家里肯定有什么线索可以证明蒲熠星说的都是假的。可是家里早就被封了。他又到处找律师,一定有办法救蒲熠星的。

唐九洲和齐思钧不解,都这样了你还帮蒲熠星干什么?

“至少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帮帮他。”

这件事也惊动了远在加拿大的周峻纬。周峻纬托家里找了这方面最有经验的律师。可是蒲熠星做得很完美,一点点关于郭文韬的痕迹也没留下。种种证据表明,蒲熠星就是杀人凶手。连律师都束手无策:“我争取帮他减刑吧。”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郭文韬还是输给了蒲熠星。

12.

蒲熠星放弃了上诉,坦然地接受了判决结果。

判决书出来以后,郭文韬去看了蒲熠星。现在的蒲熠星出奇地平静:“你不要再为了我做这么多没意义的事,木已成舟。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那就好好读你的书。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吧,权当赎罪了。”

“值得吗?”如同北极星一般耀眼的你,为了苟活于世的我,值得吗?

“总之,以后别再见面了。”

十年后

周峻纬发来了结婚请帖,邀请齐思钧、唐九洲和郭文韬一起去加拿大参加婚礼。

齐思钧已经是m卫视里著名的主持人了。在得知周峻纬要结婚的消息后,说什么都要当司仪,看着自己昔日的好兄弟步入婚姻殿堂。

小神童唐九洲进入了世界500强企业做高管。就他傻乎乎的样子,没想到领导能力还挺强。

“没事没事。加拿大这里婚礼结束了,我们夫妻俩还会回国办一次的。到时候你一定来啊!”

“一定一定,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谢谢郭老师!”

郭文韬现在当了一个老师。这几年,他走过中国很多偏远的乡村给当地的孩子们上课。他甚至自己出钱给孩子们垫学费,买学习用品。周峻纬给他寄请帖的时候,写了他以前任教的学校地址。不巧的是,郭文韬刚刚从那所学校离开,去了别的山村。所以等请帖辗转到郭文韬手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北大毕业后,不少企业向郭文韬伸出了橄榄枝,他都一一拒绝了。只因为自己答应过那个人,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要赎罪。

除了帮助这些孩子走出大山,接触更广阔的世界以外,郭文韬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贡献自己的全部。

深夜,郭文韬写完了教案,习惯性地擦着桌前的一个相框。相框里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的主人,文质彬彬,带着眼镜,一副少年人的模样。

郭文韬一天不知道要擦这个相框几次,哪怕它根本不脏。

“蒲熠星,周峻纬要结婚了哎!没想到他会是我们几个里第一个结婚的。女生是他大学同学。我都不知道送他什么礼物好。红包是肯定要的,算上你那份,我多包一点。前几天我带的第一批其中一个学生给我写信了,他说他考上了南大天文系。你还别说,他跟你挺像的。”

郭文韬絮絮叨叨地说着身边发生的琐事,他相信,蒲熠星能听到。

入狱第二年,蒲熠星就在狱中去世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他还签下了协议,把遗体捐给了医学院。直到生命的最后,他还是坚持做一颗北极星。光芒不灭。

蒲熠星啊蒲熠星,你总让我相信你,可是到头来,你还不是骗了我?

你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如烟火般肆意热烈的十八岁,而我,将带着你绽放过的生命走向未知的终点。

谢谢你,一直指引着我前方的路。

1: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余光中

2:少年与爱永不老去,即使披荆斩棘,丢失怒马鲜衣。——莫俊《时光机我很忙》

3: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海子

4:五十年鸿业,说与山鬼听。——《雪中悍刀行》

5:哪里有阴影,那里就有光。——雨果《海上劳工》

6: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一代人》

7:在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我自己把自己拉出深渊。没有那个人,我就做那个人。——中岛美嘉

8:从此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杨绛

9: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杜牧《会友》

10:鱼说,你看不到我眼中的泪,因为我在...

10:鱼说,你看不到我眼中的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11: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茨威格《断头王后》

12:即使踏着荆棘,也不觉悲苦;即使有泪可落,亦不是悲凉。——冰心《寄小读者》

13:真正的宁静并不是避开车马喧市,而是在心灵修篱种菊,这才是真正的宁静。——白落梅《林徽因传》

15:所有的苦难与背负尽头,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此世光阴。——priest

16:抱怨身处黑暗,不如提灯前行。——刘同《向着光亮那方》

17: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旅客。——季羡林

18:你的高明之处不在于谈论自己,而是在于倾听别人谈论他们自己。——《简爱》

19: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亮的。——《穆斯林的葬礼》

20:很奇怪,我们不屑于他人为伍,却害怕自己与众不同。——保罗柯艾略

21:自由不是在黑白之间做出选择,还是可以放弃这样被规定好的选择。——阿多诺

22: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苏轼

23: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范成大《车遥遥篇》

24:早知如此绊人心,如何当初莫相识。——李白《秋风词》

25:我的迷茫和胆怯也一直都在,但我告诉自己,就算是万丈深渊,走下去,也是前程万里。——木心《素履之往》

26:自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白鹤林《孤独》

27:世上的人大半不会用自己的脑袋思考,而且越是不思考的人,越不愿倾听他人说话。——村上春树

29:野火在远方,远方在你琥珀色的眼睛里。—

那年的秋季特别长,像一段雏形的永恒。我几乎以为,站在四围的秋色里,那种圆溜溜的成熟感,会永远悬在那里,不坠下来。终于一切瓜一切果都过肥过重了,从腴沃中升起来的仍垂向腴沃。每到黄昏,太阳也垂垂落向南瓜田里,红澄澄的,一只熟得不能再熟下去的,特大号的南瓜。日子就像这样过去。晴天之后仍然是晴天之后仍然是完整无憾饱满得不能再饱满的晴天,敲上去会敲出音乐来的稀金属的晴天。就这样微酩地饮着清醒的秋季,好怎么不好,就是太寂寞了。

——余光中《望乡的牧神》

“先生,你可真不是个君子。”

“小姐,你也不是什么淑女。”

记得的会表明出处!

我今天才知道,我之所以漂泊,就是为了向你靠近。

那些没有开口的告白,最终还是让你听见了。

“以后连朋友都不做了?”

“没法做,太相爱的人还怎么做朋友?”

星河在上,浪漫将在宇宙中至死不渝。

她将是我永远的女主角。

喉咙唱的嘶哑,也吻不到你啊。...

喉咙唱的嘶哑,也吻不到你啊。

“你知道……我玩过很多游戏都是你没有说过的。”

“比如?”

“吃蚂蚁……侮辱失业者,像疯子一样爱你。”

我想说我喜欢你,可到头来只能以朋友的名义悄无声息。

男女之间怎么会没有真正的友谊?只要一个打死不说,一个装傻到底。

我相信你正在与我相遇的路上马不停蹄,所以当我拥抱整个世界的孤寂,也像拥抱着你。

当你被某个人吸引时,那只是意味着你俩在潜意识里相互吸引。因此,所谓命运,只不过是两个疯子认为他们自己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13.

我想和你在一起,几天也好,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

14.

有些痛苦会刻骨铭心一辈子,所以我不遗余力地伤害你,拼命想让你记住我。

15.

他是得不到的梦寐以求。

16.

去往遗痕,明日消损。

值此栖处,四方情深。

17.

他像没有淤泥的湖一样干净,像夏日的晴天一样透明。

18.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19.

破晓和月牙在交替,我穿越几个世纪,只为你。

20.

她还披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

他还演着那折郎骑竹马的戏。

21.

她是梦中的雾,

比梦朦胧,比雾模糊。

22.

动了情的痞子,连刀都拿不稳。

23.

你眼中倒映的星河烂漫,是我从未见过的世外桃源。

24.

城市上方的霓虹如此耀眼,我知道那其中有你的一盏。

25.

“我还要等一个人。良辰美景,喝一杯。”

26.

人一生会遇到约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你不爱我,我不怪你。

27.

我总觉得我会孤独终老,又总觉得有人正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28.

“我要赢一壶酒,拿来娶你。”

29.

“你唱过唱不出口的歌吗?”

“我还爱过爱而不得的人。”

30.

我们气象峥嵘地爱过,也偃旗息鼓地败北。

31.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32.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汪曾祺

33.

我的每一支笔都知道你的名字。

34.假如有人问起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35.

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爱的最后是无尽的苍穹。

36.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37.

世间两种罪恶,你笑是一种,你不笑是另外一种。

38.

你是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引发山洪。

39.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乍见心欢,小别思恋,久处仍怦然。

40.

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41.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42.

所有的晦暗都留给过往,从遇见你开始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43.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44.

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看她笑,会轻扬唇角,看她皱眉,欲以身代劳。

45.

愿世界化为沧海,愿你我归于初见。

打字太废物了……希望能帮到所有心属春色的人……

对你的思念就像云堆砌成山,山背后有风如浪潮滚滚袭来,风里有盘旋不歇的鸟群,翎羽簌簌地落下,嘹唳的鸣叫声中有过路人的唿哨,过路人间有久久凝望着层云的我。

当我告诉警方,这所公寓里住着七名罪犯时,我被逮捕了。

在那间阴暗潮湿充满霉味的房间里,警官发现了三本手札。

他们在审讯中发现,这次案件的嫌疑人行为十分怪异。

他申明自己拥有辩护人,却永远只是自己为自己辩护。当然这不违反法律程序,但出于对案件复杂性的剖析,警方再次搜索了那间嫌疑人居住的公寓,这次他们发现了三本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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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手札

十月三十日

我只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拥有一切...

我只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拥有一切普通人类劣根性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这不违法。

我拒绝了。

那天回家,我询问医生,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去为她的丈夫献血,可我不愿意。

窗台上晚香玉的味道像一位枯萎的女人,她在夜的风里起舞,摇摆着撒下的青春让我想起了那个在录音通讯里失声痛哭的可怜人。

我很抱歉,但我不是菩萨,菩萨也救济不了天下人。

菩萨不忍,所以倒坐;我不忍,所以不见。

医生告诉我,我不需要。

医院会照顾好她的丈夫,而他的生死不需要我来埋单。

谈话结束的时候,保姆已经做好了饭菜,她告诉我今天布丁的情况看起来好多了,明天或许就可以大病痊愈。我看了看窝在攀爬架上睡觉的金渐层猫咪,太好了。

突然觉得生活的希望就像它耳朵尖上亮黑的软毛,总是翕翕闪动。

晚餐的时候我又向所有人陈述了那封来电,保姆认为我应该为这个可怜的家庭做点什么,毕竟谁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容易。律师反对,我不献血的行为不会违反任何一条法律,我有权保卫自己的生活,医生同意这个观点。作家认为我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学生妹还在思考她的数学推论,没有发言。公主提议大家一起去亚得里亚海度假,这样就可以暂时逃开这些问题了。

今天晚上的讨论没有结果,我虽认同保姆的说法,却仍然不想献血。

晚安大丽花,祝你今天也在地底下好梦。

十一月十日

那个女人,前一天还称我菩萨的女人,她来我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

“他是个冷血的魔鬼,他为了一只猫,就要眼睁睁看着我的丈夫去死啊!”

她在我的办公室里这样喊着,当所有人都看向我,我闭着眼睛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女人动手。直到保全人员将她请了出去,关于我的流言开始在公司里疯长。

真想杀了这个女人。

贫血和精神衰弱让我几度在工作上犯错,布丁的病情又加重了,没有宠物医院愿意接受它,医生劝我多休息,别再熬夜。

可我丢不起这份工作,就在不久前,我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深圳的大单从我的手上被人抢走,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晋升就这样被人截胡。

同时那个女人闯进我的公司大放厥词,她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就是这个人杀死了她的丈夫,为了一只猫。

我甚至想站上桌子拿大声公冲着整个办公室叫喊,告诉他们我没有办法为她的丈夫献血,因为我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和神经衰弱。

如果去献血我一定会死!

我会死!!!

我的猫也会死。

可没有人在意,够爆炸有话题,这就是真相。

毫无征兆地,溃堤般的恨意夹杂着微不足道的愤怒向我翻涌而来,我控制不住自己拿起台灯的手,将那盏水晶灯摔在地上,狠狠地,震碎了一面镜子。

保姆冲出来抱住了我,她温柔的手臂让我突然觉得好委屈,就在那一刻,我的全部好像只剩下这个家了。

医生把满地的碎片扫了起来,律师对我说,亲爱的,你无罪。

消失吧,所有的一切和我的恨意,一起消失。

晚安大丽花,今天我只写到这里。

十一月二十五日

她又来我的办公室闹了。

从那天以后,女人每天都会换不同的号码打给我,或是哀求,或是愤恨,但我只是按下挂断,从不开口。

直到这一天,她的丈夫死了。

当她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整个空间里弥漫着喜悦的味道。

他们满怀喜悦,等待我被杀死的那一刻。而我猜血腥的味道会点燃恶魔们的味蕾。

她没有说话,只是向我走来,然后拔起一张凳子朝我的脑袋砸了下去。

我被送进了医院,这件恶性伤人事件被当做普通的民事案件私了了,在我昏迷的时候。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来了,在我的病床前,医生,律师,保姆,作家,学生妹,公主。

律师手上的烟点燃了一场比熄灭还要寂静的燃烧。等烟草的味道渐渐被氧气稀释,最终耗尽了无声的对峙。

所有人突然聚在病床前大吵起来,医生和保姆分成了两派,似乎与善恶有关。

满天的星星好像在这间房子里炸开,拳头锤击桌面的声音,陶瓷碗在地面上破碎的声音,女人的哭声,打火机点燃烟草的火星,各种声音充斥着这间不大的病房,乱成一团。

我攥紧了手掌,撕心裂肺的大喊,甚至好像可以感受到脖颈上的青筋一点点凸起,我的脸胀红缺氧,配合出演这场闹剧的最高潮。

晚安大丽花,今晚我想和公主一起去亚得里亚海。

十二月八日

作家告诉我保姆死了。

被医生和律师联手,葬在公寓门口的山下。

可是为什么?

我不明白。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保姆,她似乎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没有人为我照顾布丁和窗台的晚香玉了,再也没有人会为我做可口的晚餐了,再也没有人温柔的拥抱我了。

那一天,我感觉到我灵魂的一角好像凭空消失了,冰冷的气息逐渐席卷了我的心脏。

我问作家,我该怎么办。

作家放下那本《小径分叉的花园》,看着我很认真的说,你的文字会倾听你的诉说,我也会。所有千万不要忘记你自己。

晚安大丽花,不要忘记我。

一月十三日

布丁死了。

我被辞退了。

作家被他们赶了出去。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毁了我本就如履薄冰的生活。

所有怨恨嗔痴都散了,只剩下一个我,在黑暗中看漫天纷飞的白雪,然后等待被淹没。

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空气里爬满腐殖质的味道,升腾的水汽夹杂着酒精的温度,在我的唇齿间弥漫。我不抽烟,只是点燃它,看着那火星,就像是点燃我自己。

尼古丁的味道总是能从不知名的角落升起,弥漫在灵魂与现实的节点,弥漫在这间屋子里。

一只飞蝇停在塑料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已经十几天没有走出这间房子了。

是我不见人,人不见我。

现在比起让一切消失,我更希望消失的是我自己。

晚安大丽花,希望我还有明天。

这本手札到这里就结束了,警官们调查后发现,这间屋子始终只有一个人居住的痕迹。所有的迹象好像都在证明,这本手札的主人就是在撒谎。

第二手札

九月一日

今天这所公寓里来了一位新房客,是个读书很好的学生妹,希望能在她的影响下更加努力的学习吧!

如果好好读书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成为一个被大家喜欢的人了呢?

晚安大丽花,今天是开学日。

今天考了年段第一,但是被学校的恶霸扔掉了书包。

同学们好像都不喜欢我,他们认为我是个性格孤僻的怪人,每天只会自言自语。

可我是难道愿意这样做的吗?

他们把我的照片加工后放到学校的论坛上,发表那些很不堪的言语造谣我的经历。

我与他们无怨无仇,甚至绝大多数猛烈围攻我的校友与我素未谋面,但这群人抱团在一起向我散发的恶意,令我不寒而栗。

在这时从众似乎成了一股潮流,对我的暴行成了这个学校内的政治正确。

作家告诉我,所谓欺凌的本质,就是气氛啊,这场暴行从来就不存在领头羊,所有的从众者都只是墙头草罢了,哪有什么希望呢。

晚安大丽花,但我认为这些事情会发生转变。

十一月七日

在这段痛苦的日子里,我时常想起一句话:“我是大学哲学系查海生,我的死,与所有人无关。”

他们往我的书包柜里放了各种各样的恐吓信,我快坚持不住了。

每天走在放学的路上我都非常害怕,不论走到哪里都像是被恶意狙击着,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丧命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天我遇到了公主。

我告诉她,朗朗乾坤容不下我。

她只是笑着摇摇头,拉起我的手在人世间奔跑,向着落日私奔。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看着街边的路灯从背后一盏盏亮起,残阳亲吻大地,夜莺赶着晚风,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山岚,美人,不死的灯塔。

我在白夜的梦境里看教堂的钟声熄灭晚霞,夏日的萤虫为孤高的灵魂加冕。

这一刻我想为自由的生命高歌!想拥抱孤芳自赏的北极星!想在风中起舞!想做一个隐秘角落的国王!我想起莎士比亚说的万古长青。

我也想做莎翁啊!

记住我……记住我。

公主告诉我,只要躲到海边,等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到来,一切的烦心事都不能再找上我。

晚安大丽花,我知道那一刻的我是多么纯净、清澈、纤尘不染。

一月四日

今天有一名律师住进了我们的公寓,他告诉我,我是他永远的当事人,永远无罪的当事人。

理由在暴行的面前并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发泄他们积压已久的恶意,而这个人恰好是我。

律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法律是正义,但迟来的正义不能被称为正义。

他告诉我这些人会受到惩罚。

神奇的是,在那后来我再也没有受到欺凌,丢掉我书包平头仔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吓得屁滚尿流。

那些关于我的言论也从此销声匿迹,虽然所有人都避我如洪水猛兽,但我很高兴。

这就是正义吗,可以让无知又愚昧的恶人闭嘴。

晚安大丽花,从今天开始我相信正义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

警方在接下来的搜证中发现嫌疑人在中学时曾有过被校园欺凌的经历,本来唯唯诺诺的好学生却在有一天突然变得暴戾乖张,用拳头打出了一条生路,以暴制暴,靠染着血色的正义获得了表面的和平。

警方判定这是嫌疑人体内暴力基因的体现,他们似乎找到了定罪的线索。

第一手扎

五月七日

今天爸爸又打了妈妈。

他生气的质骂妈妈,为什么你生了一个女孩,女孩将来只有赔钱的份,我娶你不是为了赔钱的。

妈妈一直在哭,我躲在床板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六月二日

爸爸走了,他丢下我和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

妈妈一边哭一边用扫帚柄打我,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是个女孩,你的爸爸怎么可能丢下我们母女!

我真的好害怕,可是我也不想作为一个女孩子啊!

六月二十日

今天妈妈又喝多了,她把手边的玻璃杯摔向我,她告诉我再也别回来了。

我不敢走,她就拿起晾衣架打我,她几乎把房间里能摔的东西全摔了,她说她好恨我,她说是因为我,她的人生完蛋了。

我不知道恨是什么,但我同样不是自愿成为她的女儿的。

七月三十日

我们家来了一位保姆,我觉得我终于明白“妈妈”这个单词的含义了。

她每天晚上会为我热一杯牛奶,唱着温柔的摇篮曲哄我睡觉,她的手掌抚摸过我的额头的温度就像是天使翅膀上的羽毛一样轻柔一样。

当我泄愤似的踩死地上的蚂蚁,保姆温柔的为我擦干净白色的小皮鞋,她抱住我,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妈妈又要打我,保姆拦下了她,她似乎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很奇怪吗?女孩子也会有人疼爱。

如果妈妈可以消失那就太好了。

-

八月二十五日

最近家里又来了一位医生。

开始的时候我很怕他,因为他总是穿着一件冷冰冰的白大褂。

但每当他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受伤的手臂或是大腿,我总是可以感觉到他指尖流出的温柔情绪。

他告诉我,去做永远比想更重要。

我觉得他可能发现了什么。

九月四日

妈妈又喝多了,她摇摇晃晃地走上楼,酒精的味道令人晕头转向。

突然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向后看去,然后就一头栽进了夜色之中。

再也没有醒来。

他们说妈妈是死于失足,是酒精杀死了她。

但那天我分明看见医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里,我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医生听到了我的愿望,妈妈消失了,我真的好开心。

但我不想再作为一个女孩子生活下去了。

为什么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我消失吧,我所讨厌的人生,或许也会有人愿意接盘。

在读完三本手札后,警官又发现了一页被撕下的日记。

九月五日

今天我住进了这间公寓,在我之前的住户有一位保姆和一名医生,看上去都很和善。

我的房间里很亮堂,也很干净,除了最基本的家具只有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可爱女生的小像。

听医生说,她死于自杀,就埋在院子里的槐树下。

那就称呼你为大丽花吧。

晚安大丽花,祝你在地底下好梦。

我坚称自己无罪。

我没有任何犯罪行为,我的律师会为我辩护。但法官告诉我,我从来都没有任何辩护律师。

他们判定我存在自我认知障碍,我认为这很扯淡。

但当我接过那面镜子,我看到的不是那张熟悉的青年人的脸,而是那张一直留在我床头的,大丽花的脸。

他们告诉我,我只是大丽花的人格之一,因为被认定找回了记忆,所以数罪并罚将母亲的死也算到了我的头上,他们否认大丽花已死的事实,他们只知道,这具身体犯了法,所以我该死。

那天的晚风像一支香水的味道,名叫五浔深处,是一支闷死人的绿调香。水草缠绕着回光返照的海洋生物,美好与破败,死亡与新生在这阵风中缠绵。

我被宣判了死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

你看,鲸鱼溺亡在海里,一只水鸟腾空而起。

下雨了。

投个稿。

让世界失语确乎是件难事。

那些与我们同时代的光芒熠熠的人物,其实和伴随我们的日月星辰没什么区别,平时你总不大会时常想起他们,你总觉得他们永远会在。然而他们却又和日月星辰不同,是西沉了就不再升起,划过天幕就不再回来。他的光芒照耀到的地方越多,你越会感到随着他们的离去,时代的一部分也随之定稿,后人翻阅时代的书页时,会清晰地看到这个天体陨落的注脚。

——谷鸟衔枝来

一个段子。

重案一组组长郭文韬最近很愁。

27岁的小伙子,又高又瘦,天天阴着一张脸,坐在办公室咬牙切齿地给报销单据盖章。

有人问他的副手齐思钧你们组长怎么了,小齐哥挑着眉毛往组长对面那张办公桌努嘴,“你自己看啊。”

重案一组最近新调进来两个人,一个侧写师,一个普通警察。

全都是A,个顶个精神利落,站在走廊里跨立的时候全局的小姑娘都出来看。

郭文韬在办公室就跟何老师拍了桌子,“我不同意。”

何老师也很愁,“不就多俩人吗?工资又不是你出,你怎么还不同意呢?”

水仙花味的alpha一着急,满屋子都飘散着他呛人的信息素味道...

水仙花味的alpha一着急,满屋子都飘散着他呛人的信息素味道,“又来两个A?我和人砸红一啊,一手的牌全都是尖?!”

“哎呀,这也没有办法嘛。”

“再说了,现在不年不节的,调来这么俩主…摆明就是托关系走后门进来的,那么金贵的人,想镀金去别的部门镀行不行?”

何老师从文件上抬眼一瞪他,“不行。调令都下来了,木已成舟,你爱要不要。”

郭组长摔门往外走。

站在门口稍息的蒲顾问看着他走过去,鼻尖突然抓到一股花香。

很淡,幽静孤高的味道,隐隐约约,闻得到,却抓不着。

他背着手微笑。

有点意思啊。

蒲顾问和郭组长很不对付。

一个一肚子洋墨水,张嘴闭嘴大数据统计学的侧写师,一个是跟着老刑警摸爬滚打走上来的小警察,怎么看也不可能对付。

今天又一次打起来,蒲熠星坐在房间东南角坐着,郭文韬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捏解压球。

小齐哥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

这屋里的味道都快把桌椅腌入味了。已经发酵到发酸的米酒味混着辛辣的水仙花香…

跟在小齐哥身后的何运晨天真无邪地问了一句,“你俩中午吃腊八蒜了?”

齐思钧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俩不疯自己也得疯了。小齐哥立刻行动起来,一手抓一个肩膀把他们锁进更衣室,从背后一掏把甩棍掏出来,“来,你俩今天开诚布公地聊聊,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

蒲熠星看看郭文韬,张嘴就是阴阳怪气,“哎呀,我哪敢说啊,人家说我是跳大神的,跳大神的哪敢发表意见啊…”

郭组长笑眯眯地伸出拳头,“你找死?”

“你就是不想采纳我的意见!”

“拍拍脑门就敢说嫌疑人长成什么样,那不叫意见!”

“你懂不懂什么叫统计学?”

“你那不叫统计学,你那叫撞大运!”

齐思钧被他们俩左右夹击,只想仰天长啸。

他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新的案子,需要两个人去酒吧卧一下底。

一组全组人举手表决,除了两位当事人之外,全票通过让蒲熠星和郭文韬这两个公害去。

“别废话,”罗予彤拿起散粉刷往他们俩脸上糊,“你俩天天不是闲的没事干,对着散发信息素吗?精力那么旺盛就给我去酒吧散发!”

被捯饬得像个小开的郭文韬敢怒不敢言。

他们俩这次都是富二代的假身份,一个是一身黑色的长风衣,一个是黑色的夹克,站在一块不说话的时候跟情侣衫一样。

郭文韬的眼镜上还别了特别碍事的一根金属链子,他想把链子摘下去,却被小罗同志一把捏住手腕,“哥,不懂时尚,就把手给我放下。”

酒吧里气氛很旖旎,昏暗的灯光里旺盛的荷尔蒙在发酵,春风撩拨着男男女女的欲望,他们都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跟着鼓点越来越大,愈演愈烈。

郭文韬站在吧台的边缘,看着自己的侧写师拿着一杯酒和女孩搭讪,微笑着散德行。

他这位天敌其实长得确实够帅。脸很白净,比他还像小白脸。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深,说话的时候看着你,像是要把你的魂都勾走。

勾魂的蒲顾问一抬眼看见他,微微扬起酒杯,算是和他打个招呼。

郭组长脸红得不行,立刻转过头去。

怎么心跳还有点快呢?

一个案子完了,立刻又有新案子。

蒲熠星跟自己大领导一辆车,警笛呜哇呜哇地开到城边的废弃仓库。

“会开枪吧?”

蒲熠星把子弹上膛,“你当我是石凯小朋友嘛?”

仓库里很空旷,他们俩的影子被投到墙上,魑魅魍魉,恶鬼跟在他们身后打转。

郭文韬举着枪搜查后门,一回头,发线蒲熠星正好站在仓库中间。

“他们人跑了吧…”

仓库气窗里有光一闪而过,郭文韬的身体比脑子还快,飞扑过去抓住蒲熠星在地上滚一圈。

蒲顾问出了一身冷汗,停下来的时候他在上,组长在下,一滴汗就从他的鼻尖砸到郭文韬的脸颊。

“你没事吧?”被他按在地上的郭文韬不敢看他。

蒲熠星喉结一动。

他莫名其妙觉得有点热。

“没事…你呢?你没事吧?”

有惊无险一晚上,郭文韬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披了件衣服从宿舍出来,看到对面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蒲熠星拿着今天的情报,嘴里还咬着一根烟。

橙红色的火花在他的指尖猝然绽放,骤明骤暗的光线里,男人就像是一幅印象派的画。

这个世界正在匆忙地旋转,他就像是一个旅人,安静地站在某个角落。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往来憧憧,和他都没有关系。

他撕掉了手里的纸,就着烟把纸张点燃。

晚风其实很凉,可是郭组长却觉得,那把火似乎烧进了他的心里。

这个案子结束,立刻有新案子接上。

重案组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工作量。

嫌疑人那边有个人质,郭文韬进门和他谈判,结果一针被他扎在脖子上。

针里没什么其他东西,就是有点信息素加强剂,刑侦大院被水仙花的味道笼罩,就连二楼三楼的omega闻了都要腿软。

郭文韬挺不好意思,发短信把蒲熠星叫到更衣室,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咬我一口。”

蒲顾问难得地傻了,“啥?”

“你咬我一口。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你的信息素浓度比我高。”

“全组人又不是只有我高,”捏到他七寸的蒲顾问倚着柜子笑,“为什么让我咬你啊?”

郭文韬脸都红了,从脖子到脸颊红成红富士,“咬一口而已,你咬不咬?”

蒲熠星凑过去,一把按住他肩膀。

让你跑。要是咬一口,总不能再跑了吧?

“要是我来,可就不光是光咬一口了啊…组长大人。”

外面的一组人正在打牌。

齐思钧愁眉苦脸,最后甩出两张Ace。

“对A。”

坐在他下家的石凯比他还愁,“要不起!”

妈妈,假如我是个女生,我是不是就可以被保护?

(一)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从前的善良是天真的,带着点稚气的,一颗心百分百的相信任何人,不计代价和回报的付出,即便错了下次义无反顾的再犯。

而现在,被逼迫的妥协,怯弱的退让,笑容不再用来示好而是讨好,善良成了一把崭新晃亮的刀,刃口却故意弄做锈迹斑斑,钝钝的割锯着他的肉体和神经,鲜红的血滚烫流出后慢慢冷却,在夏日永昼时节洇开一朵娇艳而腐败的玫瑰,与柠檬汽水一起在开盖的瞬间炸裂消失。

“好看吗?舒不舒服?”

“啊,他有反应了!”

“操,哈哈哈哈哈,爽死他。”

尖锐刺耳的淫笑渐渐淹没在深夜的浪潮里,他像是没被...

尖锐刺耳的淫笑渐渐淹没在深夜的浪潮里,他像是没被潮水卷回海里去的贝壳,孤独失神的躺在凌乱的床上,裤头松松垮垮的挂在小腿,衣服也被推到了胸部以上,床单被子污渍一片。

即使夜晚再黑,他也看得见那些生满蛆虫的肮脏,他的肮脏。

浑浊的空气争先恐后的细吻着他裸露而又渴望被藏起来的身体,他安静的望着天花板,想着,他刚才哭了没,应该是哭了的,他的眼睛很痛,喉咙也痛。

下次不能哭了。

下次,为什么不干脆说明天呢?每天都会上演的剧情,比狗血剧还老套。

(二)

“同性恋,恶不恶心?”

“他真的是同性恋吗?好恶心。”

这是他上高中以来,听到的最多的两句话,翻来翻去全都是恶心的词眼,看来看去全都是丑陋的面孔。

他是男生,和喜欢女生的男生并无两样,只是性取向与众不同,仅此而已,他就成了众矢之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班里的男生开始以捉弄他为趣,他们将“娘炮”“变态”等标签用强力胶黏在他身上,取代了他的姓名,成为了他的新的代名词。

他长了一张嘴,却像个说不出话的哑巴,默默的承受着,容忍着这些无端降临在他身上的欺辱,他假装听不见,不去管,不去在意,以为这样至少可以相安无事。

但他高估了人类为恶的品性。

当言语侮辱不再刺激兴奋产生,当苯乙胺释放得更加疯狂,罪恶的触手伸向身体侵犯。

(三)

办公室与外面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冬天一个夏天,空调吹出的冷凉清爽的风安抚着他紧张的毛孔。

他甚至觉得,冬天比夏天更加温柔。

他局促的站在老师面前,磕磕巴巴的陈述他所遭受的伤害,看着老师越皱越深的眉头,他似乎在踽踽独行的黑暗尽头看见了光点,激动的继续说,“老师……他们……”

老师出声打断了他,“学校会处理这件事的,你不要到处宣扬扩散,把事情放大化,对学校对你的声誉都不好。而且,你们正处于青春期,平时打打闹闹很正常,你们是同学,以后出了社会要打点什么事,还是得靠着同学的旧情分,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把关系闹僵。”

他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泯灭,嘴唇蠕动还想再解释,老师却让他回去上课,郑重的承诺学校会处理妥当的。

他们知道他去找了老师,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他。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学校所谓的妥当处理就是将双方家长叫来,美名其曰沟通交流,再用浅薄的语言无足轻重的教育了一番施暴者,罚他们各写一份千字检讨,至始至终连校园霸凌都没提一次。

回家的路上,他浑浑噩噩的问了他妈妈好多问题,假如他是女生……

他的爸爸妈妈对他极其包容,很快就接受了他的性取向,却一直叫他容忍。

(四)

假如他是女生,他受到的伤害就会被定义为性侵害,他们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女生,以女性的身份重新经历了一遍曾经的遭遇,那些施暴者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然后呢……

他穿着及膝的裙子走在校园里,往来经过的学生纷纷停下来,对着他指指点点,辱骂谴责接踵而至。

“穿这么短的裙子,又出来勾引谁?”

“明明就是自己不要脸,还好意思告别人。”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勇气,要是我,我早就躲起来了,哪还有脸出来见人。”

一人一句嘴里吐着锋利的刀子,恨不得立刻将他凌迟处死。

他被惊醒了,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服,额头也布满了细汗,原来是个噩梦。

他踉踉跄跄的走出酒吧,温柔的晨光映在他脸上,路边的小摊贩已经撸起袖子娴熟的开始干活了。

他抚平西装的褶皱,大步朝前,买了一份肠粉,在公交站等第一班早车。

他今年三十五岁,孤身一人,没有性生活。

欲望是恶的根源,性别只是一个作恶的幌子。

本文根据#北京16岁男孩被性侵#改编

性取向不是原罪,每一个生活在地球上的生命体都拥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寻爱是天性,自持正常以取笑侮辱他人的本能,是最卑劣最无知的行为。

宇宙的群体由无数独立个体组成,思想独立,精神独立,人格独立将人与其他生物区别开来,而人又独立于人,正是因为相互独立的存在,才造就了无比绚烂的独特。存在即合理,尊重每一种存在,你永远不知道,你和他人,谁才是真正的异类,而异类的范围难以定义。

每到一个地方,总有一种沉重的历史气压罩住我的全身,使我无端地感动,无端地喟叹。常常像傻瓜一样木然伫立着,一会儿满脑章句,一会儿满脑空白。我站在古人一定站过的那些方位上,用与先辈差不多的黑眼珠打量着很少会有变化的自然景观,静听着与千百年前没有丝毫差异的风声鸟声,心想,在我居留的大城市里有很多贮存古籍的图书馆,讲授古文化的大学,而中国文化的真实步履却落在这山重水复、莽莽苍苍的大地上。大地默默无言,只要来一二个有悟性的文人一站立,它封存久远的文化内涵也就能哗的一声奔泻而出;文人本也萎靡柔弱,只要被这种奔泻所裹卷,倒也能吞吐千年。

——余秋雨《文化苦旅自序》

论蒲那个星和猫咪的适配度到底有多高

他是怎么做到和汤汤如此同步的

呜呜呜太可爱了这必须躺在我主页!!

(是动图!戳开看!

时代的洪流并无可能席卷一切,个体的记忆总会如泥沙般沉降,历经岁月而淤积成厚重的河床。

大明星x节目策划,破镜重圆,HE高亮。N多bug,不要介意。

极限操作搞出来的生贺,祝我们桃桃大猛男生日快乐!

summary:“等到还完了债,我们就努努力,把房子变成家,好不好?”

01

助理拿着咖啡进办公室的时候,郭文韬刚刚看完了新节目的预算审核。

想要推陈出新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影视行业。如果市面上已经有相同类型的节目,观众难免新入为主,但是要是真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观众的接受度和点击率又全都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节目火了没人记得他,节目臭了,他第一个倒霉。

助理把咖啡放...

助理把咖啡放到他桌上,礼貌性地敲了敲桌面,“韬哥,咖啡。”

郭策划点点头,努力聚焦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谢谢。”

“昨天没回家?”

“是啊,没回家。后期把最后一期的样片发给我的时候就已经九点半了。我就草草看了那么一眼,简直不像话...对了,记得提醒我,下一季的时候,别再用他们了。收钱又贵,活儿还草率,我以前录vlog的时候剪辑都比他们好。”

陈助理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字,“好的。您以前还录过vlog?什么时候给我也拷贝一份,我帮您在咱们公司的艺人群发一份?”

郭文韬端起咖啡往嘴里灌。十分钟之前刚做好的美式,烫得他呲牙咧嘴。

陈助理对他做了个鬼脸,“这不能怪我,心急不光吃不了热豆腐,还喝不了热美式呢。”

陈助理今年二十七,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家境优渥,为人和善,而且英年早婚。

她对象郭策划也熟悉。某知名科技公司的高管,年收入最起码六位数,据说两个人在某个富二代朋友的趴体上一见钟情,干柴烈火,王八绿豆,谈了没半年就结婚了。

郭策划虽然对闪婚持保存意见,但是他对陈助理的爱情观表示尊重和理解。

毕竟新节目的手机赞助就是靠陈助理她老公谈下来的。

婚姻就像个大型社会传|销组织,所有善男信女身上都背着至少撮合三对的KPI。陈助理现在看单身人士就激动,尤其是她上司郭文韬这种单了很多年,已经几乎无欲无求、快要羽化登仙的。

“说真的,我觉得那个财经台的女主持就很不错。你看人家人长的好看吧,家里也是大城市的,虽然人长得高了点,也比韬哥你好看一点...”

“不用发了,现在念给我听吧。如果差不多,你直接发给导演就行。”

“好的。首先是咱们自己台的何老师,这个肯定得有。我刚和何老师的经纪人确认了一下,他们那边发了个报价过来,不便宜,但是绝对是友情价了。”

郭文韬点点头。哪怕是已经干了四年节目统筹,他还是对报价这个词持保留态度。报价,说得好听叫务实直接,说的不好听,报价这个词一用,交易里的人情味就没了。大活人被当成商品一样明码标价,怎么想怎么反人类。

“好的,我知道了。”

“我又跟撒老师那边确认了一下,档期没有问题。”

郭文韬点点头。

“剩下的艺人基本上都是飞行,而且都和咱们台有过合作。如果不好谈,我可以去找以前和他们对接过的同事沟通。常驻嘉宾除了何老师和撒老师之外请不起太贵的了,暂时敲定的就是咱们自己公司的齐老师,还有一个是也参加过明侦的,好像是叫什么蒲熠星的?我去网上找了找,看着是挺眼熟的,这几年也确实上了些综艺,不温不火,十八线吧...”

郭文韬端着咖啡的手一哆嗦。

“蒲熠星?你确定叫这个名字?”

“确定。蒲这个姓氏太少见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说错了,还问他是不是蒲巴甲老师呢。”

蒲熠星...

蒲熠星。

郭文韬把咖啡杯放好了,在舌尖上咂摸这三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喝完咖啡的缘故,现在他在心里想起蒲熠星的时候,嘴里竟然全是苦的。

当年他们的关系也没闹到那么难看。大家都是体面人,就算买卖不成,心里还是有义气在的。

他还记得蒲熠星和他解约的那天。

他们俩就坐在那个二十几平米的小屋里。屋子已经搬空了,估计三四天之后就会有新的北漂住进来。

临走的时候郭文韬问蒲熠星要不要说点什么。他们俩毕竟从大学就认识,还是彼此人生中第一位创业伙伴。

蒲熠星站在那扇细窄的防盗门里。

北京被笼罩在辉煌澎湃的黄昏中,一切都显得那么雍容,一切都像是金子做的。这座城市,无数年轻人心中的理想国,在每天的此刻,都像是淌着灿灿的金河。

还没成为大明星的蒲熠星对他淡淡的笑了。

郭文韬不用认真剖析也知道那个笑容并不是真心的。他很勉强地勾动着自己的嘴角,强迫自己脸上的肌肉向上拉扯,虽然收获甚微,但也总算是个笑容。

“我能对你说什么啊?都散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要不然这样吧,我祝郭老板你日后,财源广进,生意兴隆...你觉得这个祝福怎么样?”

其实挺好的。

哪怕到今天,郭文韬都觉得这句口不对心的祝福要比那个拼命勉强的微笑好太多了。

至少他还能骗自己,或许大明星当年的那句话其实是真心的呢。

陈助理看着自己的上司。

那个冷漠惯了的郭策划有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坐在椅子里,满心困惑、惴惴不安的年轻人。

她试探性地问他,“哥?哥你没事吧?”

郭策划一愣,手里的美式洒出来两滴,溅在桌子上。

“没事。没事。名单没问题的话你直接发导演吧。还有,记得和各个艺人团队再最后确认一次,如果没问题,咱们就签约。”

陈助理在备忘录上记下这一条。她一边打字,一边抬头观察自己上司的表情,“你认识蒲熠星啊?”

郭文韬目视前方地瞪着电脑屏幕。他熬了一夜了,眼睛都熬红了。

“啊,对。他是我...以前的艺人。”

陈助理的手机差点都吓掉了,“他就是那个?那不就是他...”

郭策划有意无意搭了一声,“嗯,就是他。你有事没事?不需要工作了是不是?”

陈助理掉头就走。

02

周三的早晨十一点五十,周峻纬怒气冲冲地坐电梯杀上酒店四十九楼,后面还跟着一个惊慌失措的酒店前台。

“不是先生您不能这样,酒店有规定的,您必须得让有房卡的人...”

周峻纬走到一扇门前站定。4907,走廊尽头的一间,面对着静安寺商业街的一面,风景最好,空间宽敞。

就是这儿。

“听着,你们酒店有规定,我很尊重这一点。但是,他的房钱是我付的,他要赶的通告如果赶不上,承担最大责任的人也是我。而且,”他抬手就往4907的门上砸,“咱们现在都上楼了,你说这个还有意思吗?”

酒店的前台小姐都傻了。一个英俊却暴怒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男人打扮得衣冠楚楚,可是态度却让人心惊胆战。他冷冷地看着自己,女孩觉得自己既害怕又雀跃。

周峻纬又砸了几下,4907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拽开。

房间的主人也是男的,看样子根本没睡醒,样貌和神情都被头发挡着。前台小姐只看见了一只手,又冷又白,窗帘透进来的光一描,简直像是冰种玉雕出来的。

“谁啊,这才几点,你们酒店是不是...”

如同玉雕的男人抓着门发愣。

前台小姐看见他全身的打扮:老头衫,篮球短裤,没穿鞋,打着赤脚站在酒店的长绒地毯上。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像个花痴,前台小姐理解调整状态,“不好意思先生打扰了,这位周先生刚才在前台...”

4907朝她摆手,“没事,我认识这个瓜皮。麻烦您上来一趟了。”

前台小姐这才转身往楼下走。

一大早碰见两个帅哥,她觉得可能自己最近要转运。两个帅哥品类不同,一个走成熟路线却长了一张小弟弟的脸,还有一个...

前台小姐回头张望。

就勉强说他是走不羁路线的吧。

两个不同类型的帅哥,上海风起云涌的十一点半。

她忍不住在心里脑补。

你说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

周峻纬风一样地冲进门,打开蒲熠星的行李箱,抓起地上的衣服就往箱子里扔。

“你干什么?”蒲大明星现在完全没醒,靠着厕所,怏怏地打哈欠。

“一点五十的飞机飞北京,现在几点了你也不看看?就算咱们能走VIP,从这到虹桥,至少也得有个半个小时。”

蒲熠星抓着手机给他看,画面上是高德地图,“23分钟。要给司机师傅导航吗?我记得去年我还和高德有个合作,现在应该还有我的语音包吧...”

周峻纬拎起他散落一地的AJ往他脑袋上扔,“孙子!我限你十五分钟内给我洗漱完毕,下楼上车,要不然我就...”

蒲熠星从厕所咬着牙刷探头出来,“你就森么?”

周峻纬告诉自己,平心静气,深呼吸,跟这么个玩意儿较劲不值得。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一张头等舱的机票1500,加上你助理,那就是3000。我还帮你买了航空意外险,里里外外算下来,算你3200。你要是赶不上飞机...你欠我的可不止当年累积到现在那一百一十三万了,是一百一十三万零三千二。”

蒲熠星的鸡窝头嗖地一下缩回去了,“知道了,知道了,就那么点钱,马上就还清了,你看你念念叨叨的。你知道公司的新人都管你叫周扒皮吗?”

周峻纬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你他妈就是新人!”

蒲熠星洗漱得不紧不慢。

他今天心情不错。上一个综艺节目昨天刚录完,他终于不用再每天早起面对那个鞋拔子整容脸的女明星了。他也不知道那大姐到底是打了几针玻尿酸,笑起来的整个苹果肌僵硬得完全像是假体,再加上那个死亡高光,两块精心打扮的肉就这么浮在她脸上。

这个综艺录了多久,蒲熠星就做了多久的噩梦。

他总梦见自己自己被一个悬空的藏羚羊颅骨追。

心情愉悦的蒲熠星哼着歌,凑到镜子前刮胡子。他胡子长得很快,一天不刮就很明显。刮胡刀很多年没换了,工作的时候巨大的噪声拢着他,他却觉得享受,像是被岁月拥抱着一样。

周峻纬站在厕所门口看他刮胡子,“我迟早得把你那个刮胡刀给扔了。”

“这叫情趣,你不懂。”

“情你奶奶的趣。这他妈叫抠门。”

“你就没有什么东西使用了很多年都不换的吗?”

周峻纬想了想。他还真没有。经纪人说到底就是商人,对于商人来说权衡利弊是本能,他对于物质条件缺少情感羁绊,这是所有经纪人的职业素养。

“没有。”

蒲熠星雀跃得有点过头,手一滑把下巴划出一道血印来。他对着镜子吸气,对着周峻纬草草敷衍一句,“那你当我没说。”

去虹桥的车上蒲熠星终于想起来问自己经纪人,“去北京干什么来着?”

繁华的上海模糊地向后跳跃。翠绿的树,银灰的楼,还有遥远的灰蒙蒙的天际线。一切属于繁华的代名词都在向后倒退,他们在一点点地离开这座城市,他们在离开繁华本身。

“前两天我给你发的那个新综艺。”

“在古北水镇录的那个?”

周峻纬翻了个白眼,“对,就是那个。这不是都签约了吗,人家制作团队说录制之前在北京请咱们吃个饭,顺便敲定一些剧本细节。”

蒲熠星轻声一笑。哪怕录了那么多年综艺,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综艺也要有剧本。综艺是观察和记录人的行为、活动和心理历程,有了剧本,那还能叫最真实的人吗?

“都有谁啊?”

“固定嘉宾是之前一起录明侦的撒老师何老师,飞行里有几个芒果自己的艺人。导演,编剧,摄像团队的负责人,还有他们那个策划吧...反正就那么几个,大部分你都认识。”

“策划?”蒲熠星的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圆,“这个体型那个吗?那哥们太能喝了,上次他一个人给咱们俩喝成什么样了你还记得吗?”

周峻纬不是很在意,“不是那个策划团队了。这次的牵头人好像是新员工,据说挺认真负责的,录节目全程他们都会跟进,似乎是姓郭...”

蒲熠星心里一凉。

“叫什么来着?郭...就在嘴边了...是个成语来着...”

蒲熠星偏头去看窗外。浅灰色的云,几乎和天际线融合的云线。

上海的一切都让蒲熠星想起家乡四川。他不喜欢那样的天空,离人太近,压得太低,让人喘不过气。

周峻纬抬眼看他,“啊,对,郭文韬。你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他。”

“怎么认识的?你认识节目统筹你不告诉我?”

“我以前就是郭文韬的艺人...不对。是以前我和郭文韬一起成立了工作室。”

“他就是你那个前老板?”周峻纬严肃地把手机扣下,“这不是个问题吧阿蒲?不需要我提醒你,公司当年为你支付的违约金,到现在你还差一百一十三万...”

蒲大明星赶紧让他打住,“停停停。别再给我算数了。我知道我还差一百一十三万...这不是问题,我会好好配合节目录制的。在商言商,对吧?”

周经纪人点点头,“在商言商。”

商人只需要看到自己账户里的余额。

只要他和公司有钱赚,其他的事,在周峻纬的眼里都算是可以商榷的小事。

在上飞机之前他快速在天眼查里检索了一下郭文韬这个名字。

确实做过一家工作室的经营人。虽然注册资本没有写明,但是工作室的规模一般不会大,普遍在百万量级,家里能有套房的人基本上都能开个工作室。

周经纪人快速地往下滑,股东信息,法定代表人,历史变更,财务简析...被执行人。

周峻纬一愣。

他看看坐在窗边的蒲熠星,转身把网页关掉了。

不管蒲熠星知不知道,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03

吃饭的地方在亮马桥附近,离各国使馆很近。那一片环境都能算是不错,周五的下午还能在街上看见排队办理签证的留学生和家长。

周峻纬一直在搜索晚上要吃饭的餐厅。他一个海归,吃惯了西餐,回国吃中餐反而不太习惯。“祖国的食物里面有太多感情了。我不太喜欢这种吃饭都要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氛围。”每次蒲熠星问他,他都这么回答。

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家的艺人都是经纪人忙应酬,到了他这儿全靠他自己自力更生。

跟周峻纬一起吃饭,特别容易消化不良。

听说晚上吃饭这地方不便宜,年年黑珍珠上榜,米其林三星的常客。周峻纬搜着搜着搜到价格,大脑有点宕机,“什么鱼能买到三千多一斤?我去筑地也没看见能卖这么贵的啊?”

蒲熠星偏头一看,还真是三千多一斤的鱼。听说早上新鲜捞上来的黄鱼,争分夺秒送到北京,吃的就是高昂的机票和那份吃多了撑的速度与激情。

“可能是成了精的吧。放心吧,”蒲熠星对自己经纪人一握拳,“我今晚一定连同您的那份,全吃回来。”

三千多一斤的鱼,还不是自己请客,白痴才不吃。

蒲熠星到得很早。昨天晚上他特意没熬夜,今天还专门做了个造型。

节目组的那些人早早就到了。餐厅确实就在亮马桥附近,往三元桥的方向再走一点。贵的餐厅有贵的道理,无论是绿化还是装潢,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这种等级的餐厅是没有包间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人家规定了你坐在哪儿你就得坐在哪儿,如果不爱吃可以推门离开,反正他们也不少这么几个客人。

郭策划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坐着,看见他来了,就从手机的文件里分给他分给他一个眼神。

蒲熠星没理会他。大明星开始戴上自己成功人士的面具,他从容不迫地和各位幕后工作人员交际、应酬,互送小礼物。

一圈寒暄过后,他挑挑捡捡地坐在了郭策划旁边的椅子上。

郭文韬可能是真忙。马上就要开始录制了,他那边还有很多需要落实的细节,别的还不提,他们先导片准备去爬的司马台长城就给他找了不少麻烦。

蒲熠星自顾自地坐下,他也就没说什么。

饭店的灯光温吞绵软。中国人讲究过日子要有烟火气,不管是热火朝天的灶头,水烟袅袅的热茶,还是这种无限趋近于火焰颜色的暖光,东方人骨子里的本能告诉他们,这就是家的温馨感。

蒲熠星现在就做那片灯光底下看他。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他。或许也没有那么多年,但是四五年总是有的。那时候的蒲熠星,还没有那么锐利。就像是一把刚刚锻好的短刀,装饰华美,但却没有开刃。那时候的他,张嘴闭嘴就是改变世界,创业独立。

没离开家的虎崽子哪里知道林中到底有多深。井底下的小蝌蚪,奋力抬头,就以为自己已经看到全部的天空了。

可笑,可叹,还可悲。

现在的蒲大明星确实不太一样了。他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两颊的婴儿肥不见了,眉眼也变得更加幽深。

以前郭文韬总觉得自己和他心有灵犀。

但是他现在不敢这么想了。

“衣服不错。”

蒲熠星看看他,点点头,“谢谢。”

郭文韬没撒谎。衣服确实不错。懂得扬长避短,那穿什么衣服都太难看不了。蒲熠星这人...很妙。自带一派闲散自得的风骨,好好打扮打扮,不管站在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仿佛有大追光碾着他跑一样。

“我不是恭维你啊,是真挺好看的。借的还是租的?我听说这可是本帮菜,汤汤水水特别多,小心回来还不回去了。”

蒲熠星低头对着他苦笑,“我刚从上海回来,飞到北京吃的还是本帮菜?你放心吧,要是有我吃不了的,保证全都给你。反正我不能吃太多,你怎么吃都不胖。”

郭文韬差点把嘴里的龙井喷出去。

他确实怎么吃都不胖。当年他陪蒲熠星东奔西跑地录节目,最经济实惠还能填饱肚子的就是摄制组的盒饭。盒饭里盐很多,油也不少。一连吃了小半个月,蒲熠星脸都圆了一圈,他却反倒轻了两斤。

郭策划只是笑笑。

他不知道蒲熠星为什么提起当年的事。过往云烟,昨日黄花,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如果他真的不满自己大可以不坐到自己身边。可他偏偏坐过来了,还偏要提当年的陈芝麻烂谷子。

郭文韬觉得自己看不懂他。

又或许他从来都没看懂过他。

蒲熠星低头叠餐巾,“多长?”

“两个半小时。”

“谁叫人家和金主爸爸关系好呢...”

郭策划做了个主动献吻的动作。蒲熠星差点没忍住笑声。

全世界都有所谓的酒桌文化。周峻纬跟他说这是酒精生化特性决定的既定社交场合。乙醇是高效的中枢神经抑制剂,再好的脑子,三两杯酒里泡一泡,也可能钝得生锈。

生意场上,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唇枪舌剑,不肯让步。谈判桌上谈不拢的生意,酒桌上再拿出来说,一杯酒下肚润一润,大家各退一步,总是还有商量的余地的。

这几年蒲熠星很少喝酒。他以前很喜欢喝,和郭文韬住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专门去买散装的五粮液放在家里,早晨起来十点多就着五香豆干都能来上一口。这几年不敢了,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蒲熠星根本不敢松懈精神。

原来不喜欢喝酒的郭文韬倒是一杯接着一杯,从开始吃饭到接近结束,茅台喝完了喝黄酒,啤的红的一起喝。他那个小助理也被人敬了不止一次,郭策划倒是很绅士,几次三番都被他抢着先喝了。

他以前就觉得郭文韬很可爱。在化妆间等他的时候很可爱,抱着书包和外套和他对词的时候很可爱,收工了和他坐在酒店地板上就着花毛一体喝青岛啤酒还是很可爱。

那时候的郭文韬总是喜欢弓着背,明明比他还高两厘米,但是他一驼背就显得整个人都小小的。

表情小小的,笑容小小的,连同着蒲熠星心里的那点情愫,也都是小小的。

小小的他们缩在二十多平米的小屋子里,正正好好,谁也不觉得委屈。

可是现在的郭文韬不再是他那个可爱的经纪人了。

他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变了。明明那个人还有一样的神态,笑起来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又喜欢瞪着,就连他喜欢喝的酒都和以前一样,可是蒲熠星就是觉得,当年那个他可以信任的经纪人,好像已经随着他的青葱岁月,消失不见了。

什么时候变的呢?

或许就是当年他碰到郭文韬背着他见影视公司高管的那次。他听到他可爱的经纪人娴熟地和大老板们插科打诨,他听见他说,“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蒲熠星是我的朋友没错,但是他首先是我的艺人。他得给我带来经济效益,通俗的来说,就是得给我赚钱。刚才您也说了,谈钱太伤感情,但是生意场上谈感情,也伤钱啊…您说是不是?”

当年那个小工作室是依靠着人家影视公司的投资才建起来的。

当年的蒲熠星事业才刚刚起步。他们才刚刚看到胜利的曙光,他们才刚刚开始真正盈利。

当年的蒲熠星把郭文韬当成知己、挚交。他甚至打算再过两年,等他们再多赚点钱,他就告诉他自己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可是郭文韬把他卖了。一件没人要的打折商品一样脱手,连同情和怜悯都不肯施舍给他一点。

或许就是从那天开始,一切都不会再一样了。

04

饭吃得差不多,导演被人狠狠宰了一顿,咬牙切齿地去找策划哭穷。

郭策划被陈助理架着,低头垂眼,不敢走直线,生怕自己一抬头被导演猛抓住口袋。

几位不服老的前辈打算转战下一家了。中国中年人应酬的地方也就那么三个:酒吧,饭店,卡拉OK。

吃饭,喝酒,唱歌。男人到死都戒不掉的三种yu望。

陈助理站在马路边拦出租。北京市已经打车软件全覆盖了,出租看见人招手都不停,一脚油门直接开过去。

蒲熠星犹豫着走过去和陈助理搭讪,“我送他回酒店吧。”

陈助理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老板,天人交战了足有三十秒,最后把郭文韬扔给他,跟着组里小姐妹的车走了。

把狗皮膏药甩开,蒲熠星也就能和他聊点正事了。

“起来吧,你助理已经走了。”

郭文韬一抬头,眼神亮亮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喝多的?”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喝多了什么样吗?这才几年啊,你这酒量进步得也太快了。当年四瓶啤酒都能把你撂倒的,今天你喝了多少?白酒就有差点一斤吧?”

郭文韬站在路灯下微笑。

三月底的北京,还不算是完全回春的暖和。前几天下了一场春雨,今晚的空气有点凉飕飕的冻人。

“有吗?我没数,可能是有吧。应酬嘛,这几年一礼拜就得三四场。没办法,你不喝,他劝你,你再不喝,就是不识好歹了。”

蒲熠星领着他往自己司机的方向走。

从餐厅往外要经过一个占地面积并不小的花园。鹅卵石,青石板,路中间还铺着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几盏仿民国时期油灯的路灯把光亮高高挂起。高口大厦的水泥森林中间,这一亩三分地美得像是被市政放错了位置的童话世界。

“一般我出去应酬都和人家说心脏不好。支架手术不能喝酒,全世界的中老年人都知道。”

“你还挺能装。”郭文韬说话的时候,空气里漂浮着团团的白雾,“怎么,现在喝酒喝出经验教训了?”

蒲熠星笑而不语。

他们俩就这么穿过那须臾一点环幻境,一步一步走向更加开阔也更加压抑的城市。

晚上十一点一刻,北京街道上的车一点也不比七八点的时候少。

他们俩就这么坐在路边坐着。背后有一个还没关门的711便利店,进去一个人,压力感应的欢迎光临提示音就自动响一声。

永远不会悲观,永远不会失落,程序里设定好了就这样的,永远都高高兴兴。

郭文韬觉得做人做成这样其实也挺好。

“你跟我说句实话,这次录节目,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蒲熠星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咱俩当初散伙那场面可不怎么好看。我承认当年的事儿我确实有地方做的不对,但是你要是拿这个当借口录制的时候给我找麻烦...”

蒲熠星托腮看他,“给你找麻烦,你会怎么办?”

郭文韬揉揉眼睛。他是没醉,但是那几杯酒他也货真价实地喝了。酒精让他的头脑发胀发钝,眼神也理所当然变得水蒙蒙。

“别拿这个和我开玩笑。阿蒲,我说真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我靠这个吃饭的。别为了当年的事给整组人找麻烦,有什么咱们私下解决,好吗?”

蒲熠星特别想笑。

当年是郭文韬把自己卖了,现在还是他先倒打一耙。

是他先不要那么多年的情谊,是他先把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当成垃圾踩在脚下,现在反而还是他,警告自己不要麻烦别人。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怎么这都四五年了,你竟然还是个策划啊?我还以为,当年你打算把我卖了,是有什么多么宏伟的商业版图的?”

郭文韬和他摆摆手,“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大家在商言商,你好好把节目录完,老老实实拿钱走人,名利双收的买卖,这样不好吗?”

来接蒲熠星的车缓缓朝他们靠近。

巨大的车前灯照着他们,上刑一样的灯光,让人无所遁形,原形毕露。

“我差点忘了,对于你来说,所有事都只是生意,对吗?当年咱们俩一起住了一年多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吃了上顿没下顿,早午饭合在一起吃一个馒头就凉白开的日子,这些对于你都只是生意对吗?”郭文韬掉头就走,蒲熠星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我答应了你助理送你回酒店的!”

郭策划回头看了他一眼。

北京的晚风萧瑟。他的眼神就比北京的晚风还冷。

“不用。蒲熠星你要是这种态度,咱俩就没什么好谈的。”

“是你同意了让我上节目的!你以为我会怎么对你?你当初把我卖了,你还觉得我会可怜巴巴地求着你要个解释是吗?我是什么?你养的狗啊?喜欢了就抱起来亲两口,不喜欢就低价卖给别人是吗?”

郭文韬看起来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不错眼珠地瞪着蒲熠星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勉强憋出来一句,“我养猫!不养狗!”

上了车司机师傅看他的眼神挺复杂。

这师傅跟着他东奔西跑四五年了,朋友算不上,但了解也是肯定了解。

他知道蒲熠星有债要还,也知道他对于谈恋爱找对象没什么兴趣。

他知道蒲熠星一直比较在意自己在外的形象。像这种和人站在马路牙子上对着吼的事情…

五年了,司机师傅这是第一次见。

“听歌吗?”师傅从后视镜瞄他一眼。

还成,脸色还不算太阴沉。

“您随便吧。”

师傅把广播打开。北京交通广播,这个点正好是怀旧金曲。今天晚上放的是李荣浩的歌。

年少有为。

“这算怀旧金曲吗?这歌没那么旧吧?”

师傅打着转向灯和他唠嗑,“干你们这行的,更新换代不都快吗?两年前火得和窜天猴一样,两年后走街上不照样没人认识?我姑娘那天跟我说了,说现在代沟都不能三年一算了,那得是六个月一算。两年,都够四个沟了,怎么不能叫怀旧金曲?”

蒲熠星靠着车后座看窗外的北京。

云蒙蒙,雾霭霭,四九城几乎是被云霞眷顾着的富贵之城。机遇遍地都是,财富转瞬而逝,现在的人们可能都习惯了如此快节奏的生活。

爱来得轻易,那么放手就应该也洒脱。

走到今天能怪谁?

还是得怪他们自己。

第二天在酒店开了个短会确定节目流程和几位嘉宾在节目中的设定,郭策划的新节目也就按部就班地在古北水镇迎来了第一天的正式录制。

节目其实还是公司的经典节目——破案悬疑,外加密室逃脱。只不过这次他们请的编剧都是货真价实有合法出版物的悬疑作家,每期都围绕着一个悬疑小说中的经典元素展开:暴雪山庄,密室杀人,无人生还,罗杰疑案。

既然大家都是出了名的聪明人,那么观众想看的,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玩心跳。

问题很快就跟着灵感一起来了。

几组嘉宾分开录制小片和采访的时候,蒲熠星的跟拍导演偷偷和他抱怨,他这位聪明是真聪明,反应快也是真快,但是问题也很明显——他的表演是在太拙劣了。

蒲熠星现在的经纪人和他一起在摄影组看样片。蒲侦探的表演确实惨不忍睹。他甚至都想不明白,他这个演技,周峻纬是怎么放他去拍戏的?

周峻纬也不太好意思,那种感情应该和被老师数落的学生家长差不多,“我先说明啊,我是真给他报过表演课的。”

“动物表演课啊?这也太惨不忍睹了。他这本子是民国的进步青年,和大小姐两情相悦的潇洒大少…你看他演的那是什么玩意儿?青帮黑社会啊?他那哪是偷心啊,他那分明就是催债!”

又录了几段,郭文韬慢慢发现蒲熠星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

他不动情。

这种剧本杀考验的就是玩家的共情能力,玩家得把剧本提供的背景延展成一个丰富完整的故事。他们得代入自己的感情,把自己想象成那个人,爱恨嗔痴,酸甜苦辣,庄周在蝴蝶的梦里,蝴蝶也留在了庄周的指尖。

但是蒲熠星不行。

他完全不动情。他不是不能共情,只是他不能把自己代入到那种情感里去。他就像是一块一动不动的背景板,一个若无其事的冷漠旁观者,就这么冷漠地旁边站着,看着,分析着。

这样下去不行。

在导演又一次喊cut之后,郭策划把他叫到了民宿的走廊里。

古北水镇的建筑极富水乡特色。青砖灰瓦的小楼,放在江南烟雨里是缠绵悱恻的情意,放在天气爽朗的密云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门外的太阳灿烂明媚,郭文韬仔仔细细把门掩好了,只留了一道凿壁偷光的细缝。光无孔不入地从缝里往屋里爬,他和蒲熠星都被照得像是活在灰蒙蒙的老照片里。

“你是太缺少xing生活了吗?”

今天的蒲熠星一身中山装,扁扁的小方帽歪着戴,整个人显得有点痞气。

“你骂谁呢?”

“我是说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是爱上了蓉姐,不是蓉姐欠你几千大洋没还!这事儿这么难吗?蒲熠星,从小到大,你就没喜欢过别人?”

穿着中山装的蒲学生看着他,突然就点了点头。

“有过一个。”

他有过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爱的人。

他和那个人从大学就认识了,上学的时候彼此是对方最好的对手,是对方唯一认可的假想敌。等到毕了业,他们又变成了伙伴,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视频聊天,跨服和对方打游戏,生活在北京的金融从业者会记住道一声MerryChristmas,马里兰的在读金融硕士也会祝他一句春节快乐。

他和他一起开公司。那个人会因为他的信任,因为他给他画的蓝图而奔走应酬。他卖掉了父母在北京买给他的房子,他为了他们的未来努力接通告,全国大大小小的综艺棚,没有一个城市的日出是他没见过的。

那时候他们住的地方也就二十平米。二十平米什么概念?还没蒲熠星现在的酒店房间大。出租屋连床都没有,房间里铺的都是榻榻米,想睡哪儿都行,有时候太忙了回家躺在门口就睡着了。

他们最艰难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吃的还是小区附近的驰名连锁店——中国兰州牛肉拉面。两个大小伙子,吃面连肉都不敢加,因为钱不光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是挂靠的影视公司的,是公司投资人的。

他爱过这个人吗?

蒲熠星也不知道。

他觉得既然能共苦了,那应该也算是真的爱过吧?

但是明明最艰难的那段走过来了,怎么又在马上熬出头的时候走散了呢?

“你既然有过一个,那你就把…你就把蓉姐当成她。要不现在你把我当成她,本子上一共就那么两句话,你把我当成她,你现在再试一次,好不好?”

蒲熠星喉咙一滚。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不用把你当成他。

因为你就是他。

就是你和我一起走过我人生最艰难的风雨岁月,就是你陪我度过那些我看不到头的黄昏黎明。

他真的在心里规划过他们以后的未来,作为生意伙伴,作为至交知己,更是作为爱人伴侣。

只是很可惜,世事无常。

他太贪心了,他们都太贪心了。

更可惜的是,他们贪的,并不是同一样东西。

本子上蒲熠星的台词是这样的两句话。

角色是个在时代洪流中舍家为国的进步青年。敌寇当前,鞑虏不除,蒲学生一辈子不敢和自己心爱的姑娘长厢厮守。

那句台词似乎是这样的:人生之意,有谓金榜题名,有谓富可敌国,有谓建功立业,有谓长厢厮守。我心中有一人,想和她白首不分,想与她生死与共,只可惜国难当前,覆巢之下,哪有鸳鸯鹣鲽?

蒲熠星默默把台词本收好了。

他脑子不差,不到五百个字的台词,他早就背熟了。

但是背熟和共情,又是两回事。

他试图让自己理解这种割裂、痛苦的情感,一边是儿女情长,一边是家国天下,他试图去理解…

但是他完全理解不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个人情感可以比肩家国情怀。

然后郭文韬把他拉进了走廊里。

他一下就明白了。

不是感情没找准,而是对象没找准。

有些爱情确实是可以连绵到无孔不入的,就像是上海的水汽,北京的阳光,浸润到你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让你没办法逃脱。

哪怕解约了,四五年老死不相往来了,只要他又一次站到你面前,那种感情就阴魂不散地又回来了。

蒲熠星听说这个世界上有种鬼,叫做背后灵。

狗皮膏药一样的邪祟,甩不掉,挣不脱。

他和郭文韬的感情似乎就是这样。

刚才蓉姐跟他说,你的心不静,你的心里装着别的东西,所以演不出来角色的神魂。

蒲熠星现在知道了。他的心里,住着一只名为郭文韬的背后灵。

甩不掉,挣不脱。

无路可逃。

“我心里有一个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工作,生活,不分昼夜,无法分割…”

郭文韬低头看看自己的台本。

这段本子里没有啊。

蒲熠星就站在他眼前了,他平静地看着他,汪洋一样的眼神里波涛汹涌。

“我想和他白首不分,我想和他生死与共…”

他站住了,一低头,突然就笑了。

不好笑吗?

这么多年了,他还记挂着那个当初要把自己当商品一样卖了的人,不好笑吗?

“我找到感觉了…”

蒲熠星猛地吞咽了一下。

“…谢谢。”

郭文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乱麻一样的糊涂。

编剧到底改没改本?

为什么刚才蒲熠星说的那段,他的台词本里没有啊?

05

录制一天一天地继续,进度也和郭策划预想的差不多。

算不上多么惊世骇俗地好,但是在这行干了五年了,郭文韬深谙一个道理——有时候不好不坏,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先导片上周五先放了个预告,节目嘉宾也正式宣发了。策划和宣传两个部门的人都不敢马虎,员工手里握着几十个社交平台的账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全体风声鹤唳。

郭文韬看她都觉得害怕。他是真不理解,为什么现在的小姑娘那么热衷于看别人谈恋爱呢?

“谁和谁?”

“齐老师和蒲老师。”

陈助理立刻上视频网站给他找,好几百条小视频,全都是死亡滤镜和廉价的粉红色泡泡,再加上那千篇一律的音乐,跟流水线量产的一样。

陈助理仍然亢奋,“对!我们就喜欢看这个!”

“不觉得…矫揉造作吗?”

陈助理一拍胸脯,“不觉得!越矫情越好!越狗血越好!”

郭策划摊在椅子上仰天长叹。女人啊女人啊,他下辈子也搞不明白的女人啊。

“那我下午代表策划组去问问两边经纪人的意见吧。不是小陈你别坑我啊,真有人喜欢看这个?这不就是慢放,放大,加随便发散一下吗?这我都能剪出来,不就是个熟手活吗?”他看了一眼播放量和投币量,金融出身的脑子立刻开始运作,“成本就是台稍微高配点的电脑,连专业剪辑软件都不需要有,这么高的回报…传销的钱都没这个来的容易啊。”

陈助理滑着座椅拱到他身边,“所以说啊老大,新时代的财富密码我这就算是交给你了。今年的年终奖和奖金,就靠你的了!”

下午录节目的时候郭文韬找到周峻纬,后者正站在后门的吸烟区吸烟。

吸烟区很小,几平米见方的一块地方,挤满了各色神态的中年人,高矮胖瘦,见棱见角,长相各有千秋,可是核心精神都是同一个字。

愁。

周经纪人夹着烟卷,他踩在台阶上,正好站在禁止吸烟的牌子底下,“炒cp?行啊,我刚还发愁你们请来那么多大神,那孙子曝光度不够呢。炒cp可以啊,你到时候告诉我怎么配合就行。”

郭文韬咬着烟笑,“你是真傻还是天真啊?以前我当他经纪人的时候,十次有九次不配合,剩下一次还得我求爷爷告奶奶。”

周峻纬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对哈,你是他之前的经纪人。”

“是啊,”郭文韬揣着口袋,在寒风里冻得发抖,“我是他之前的经纪人。”

“他那时候不配合炒cp?”

“那年还不太兴这个呢,哪像现在似的,没两对cp都不敢说自己办了个节目。”

周峻纬笑一笑,没说话。

“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你说怎么就有人喜欢看这个呢?这不都是假的吗?我提前做好了市场调研,拿出几个错位的镜头,堆几个劣质廉价的粉红色滤镜。别说关系好的了,就算咱俩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这么一套搞下来,也像有五年以上地下恋情的。”

周峻纬一摊手,“没办法,这就是市场。艺人本质上就是商品,人家市场对你有要求,你要不然就顺应潮流,要不然就被潮流淘汰。”

“我那天跟他说在商言商,他还挺不高兴的。”

“可是现在你们俩不就是在商言商吗?大家都是出来赚钱的,谁也别难为谁。”

“他这人就这样,就是…”

郭文韬思考着蒲熠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或者惊吓。

蒲熠星实在是一个很难用一两句话就界定的人。

他就像是一个被困在黑白色两极世界中的彩色人。没有办法改变,也不愿意改变。他做不了随波逐流的跳梁小丑。这样的人一般只会有两种下场:要不然就是才华被发掘,要不然就是曲高和寡,孤独一生。

爱慕他的人真心实意地爱慕他,憎恨他的人又恨他恨得牙根痒痒。

而郭文韬就是那个在名叫蒲熠星的天平两端摇摆不定的人。

他也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哪里。是为了昔日情怀偏向爱与支持,又或者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把自己端放在正中?

“你要跟他说他得配合节目组炒cp,他大概率不会很高兴。他这人就这样,自信、自负,自视很高,总觉得能凭借自己的才华被人看到,而不是迎合观众的审美。你让他为了五斗米折腰,他肯定得说你玩弄他感情。”

周峻纬拍拍他肩膀,“你很了解他。”

“我们俩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了,你再和他呆几年,你也会了解他的。他其实…也没那么难懂。”

离开的时候周峻纬叫住他,“他知道吗?”

郭文韬一愣,“知道什么?”

“你欠钱的事儿,他知道吗?”

郭策划满不在意地摇摇手,“告诉他干什么?他又不能帮我还。再说了,欠银行的贷款基本上都还清了,我现在只欠公司钱,被执行人也早就核销了…要不然我怎么坐的高铁来的北京?”

郭文韬看着自己的助理和导演组的人跳热舞,心里七上八下,胆战心惊。

陈姑娘是正正经经结了婚的人。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比他小三岁的人会把出轨当成什么女性独立的目标。

他觉得自己可能正在被时代抛弃。

“你过来一下。”他把陈助理从舞池里拉出来,“你在干什么?”

郭文韬的表情像是完完全全地冻住了,“我不太理解,你是说,你老公默许了你可以对他出轨?”

陈助理跟着音乐扭动自己曼妙的身姿,“现在的婚姻都是这样啊老大,哪有人还讲什么一心一意啊?及时行乐…及时行乐才是关键!”

说完她就走了,只留给郭策划一个潇洒人生的背影。

蒲熠星一直在观察他。

他看着郭文韬从舞池里扯出那个姑娘,看着他们俩站在吧台旁边交谈,看着郭文韬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看着那个女孩再一次蹦蹦跳跳地被人环着腰离开。

“你助理怎么了?”他不动声色地落座女孩刚才的座位,“她不是戴着婚戒吗?怎么现在还和导演组的人跳热舞?”

策划组的老大很无奈,“我哪知道。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蒲熠星给自己叫了一杯黑啤,“你也没多老啊。”

“心理年龄比较成熟不行吗?”郭文韬凑到他身边撞他的肩膀,“说真的,她和她老公再这么玩下去,迟早交叉感染。”

蒲熠星垂着眼睛笑。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郭文韬慢热又拘谨,他心高气又傲,两个人站在一起,谁也不和谁说话。

那是2013的春天,似乎也是现在这样的天气。北京的天空又高又远,澄澈透亮,是一块无暇的蓝琉璃,正正好好镶在他们头顶上。

他作为南京大学的代表学生参加北大主办的活动,活动进行了一半他就无聊了,偷偷从后门溜出来,结果发现了自己坐在后门看闲书的郭文韬。

他永远记得那天北京的夜色。一池静止的墨海,黑得纯粹,没有星光,只有人间的万家灯火,用明暗不一的亮色,照亮了整座城市的夜。

他们俩就那样沉默地坐着。

蒲熠星去买了两瓶可乐,都是玻璃瓶,里面插着上下漂浮的吸管。

郭文韬把膝上的那本书给他看。刘慈欣的三体,辉煌庞大的宇宙,给他们构建出一个辽远的梦想。

直到现在,蒲熠星还会偶尔怀念那个夜晚。

那时候他们俩在一起,银行卡和口袋全都算上,也凑不出来两万块钱。

现在他录一次节目的收入都要远超这个数字了,可是那天那盏灯光、那瓶可乐、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小说能带给他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到了。

他总是安慰自己这是因为他有债要还,等到钱都还清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但是在心底里,蒲熠星知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金钱的问题,而是人的心境不一样了。

学校那道高高的围墙挡住的不仅仅是学生们向往自由的心。它挡住的更是学校外面,那更加复杂也更加焦头烂额的世界。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要,两个人一顿饭只吃一个人馒头加凉白开的时候,他们面对的是更加急迫的问题,是温饱,是收入,是安家立业。

就好像是一场龙卷风里的小雨,没人会觉得雨水恼人。

可是等到飓风过去了,等到最急迫的问题解决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在水面冒泡泡了,他们才发现,原来我们之间需要磨合的竟然有那么多。

“我还是觉得,”郭文韬举起杯和他感叹,“我们这一代人是最后一代能理解老派浪漫的人了。”

蒲熠星和他一起举起杯,“敬爱情。”

郭文韬朝他眨眨眼,“敬爱情。”

酒吧换了一首歌。余韵悠长的慢摇摇滚。

不大的酒吧里飘荡着这首让人酥到骨子里的音乐。他们就像是被这首歌支配的木偶。空气里有柔和的情愫被撩拨得飘过来,荡过去。

蒲熠星忍不住朝郭文韬伸手,“跳舞吗?”

郭文韬差点把啤酒喷到他脸上,“你那双鞋不想要了?!和我跳舞?你第一天认识我?”

“一双鞋而已,无所谓的。好不容易有一个场合没有记者,没有狗仔。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我还没看过你跳舞呢,是不是肢体不协调?还是顺拐?你该不会长短腿吧韬韬…”

郭文韬从高脚凳上跳下来,钻进他怀里,“跳!现在就跳!我和你跳舞换你把嘴闭上,行不行?”

蒲熠星一直不信命运。

该相遇的人不会一直相遇,能碰到的音乐也不会是恰到好处你想要的那首。

但是今天不一样。

这天这首歌…简直就是命中注定。

他在美国的时候也和同学去过酒吧。西方人骨子里比东方奔放,他们很少放这样意蕴绵长的音乐。

他们赶上这首歌,还是在巴尔的摩公路上的一家小酒吧。

就好像一切都对了。

一切也确实都对了。

背景音乐满带着热情的告白——我的视线无法离开你,如果你也深有同感,请一定要告诉我,那是真的…

他环着郭文韬的腰。他们根本不是在跳舞,就是在舞池里一步一步地走,抱着彼此摇晃。

但是一切就是对的。

他无法让自己移开视线。

深沉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被木制家具染得有些阴沉,像是揉杂了酸甜苦辣的岁月,轻轻搅动这一池春水。

有人说酒不醉人。

人要是醉了,一般都是因为自己想醉。

郭文韬就是这样。他抱着蒲熠星的腰,莫名其妙地开始傻笑,“太傻了。咱们俩现在绝对是整个酒吧里最傻的一对。”

“至少,我们现在还是一对。”

郭文韬一愣,“你说什么?”

惬意的音乐又一次飘过去。

我是不是可以爱你,我需要你来度过这漫漫长夜呢,我爱你,请你相信我说的话…

蒲熠星指指他们的头顶。

郭文韬还是没明白,“什么?”

蒲熠星想起他明天要录的那段台词。

“我爱你,所以我只想和你跳舞。”

郭文韬了然地看着他,“你想过剧本就早说啊…突然来那么一句,吓不吓人啊?”

蒲熠星还环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感情是挺真挚的,”郭策划把他的手推开,“不过台词还是再下点功夫吧。”

蒲熠星挽留着抓住他,“不是…我没在演你。”

郭文韬拍拍他的肩膀,“还演?专挑我一个人恶作剧,阿蒲你这就没什么意思了啊。”

蒲熠星站在人群里看着他转身离开。

明明暗暗的光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男人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矗立着,对着门口的方向冷笑。

他好像终于知道他和郭文韬之间的问题在哪了。

从一开始,郭文韬就没动情。

从始至终,动情的都只有他自己。

06

炒cp确实是新时代媒体人的财富密码,钱来得快是个好处,但是问题也很明显。

蒲熠星似乎很抗拒在节目里炒他和齐思钧的cp。

郭文韬一大早起来和财务开会,看完一看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十条未读信息。

全都是周峻纬的。

主体思想就一个:他的艺人不配合。

郭文韬火急火燎地往棚内赶,到了立刻就被周峻纬抓住,“他不配合。我和他说了,他很抗拒。现在的结果就是,按照通告单他半个小时之前就应该就位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化妆。”

郭文韬恨不得给他跪下,“你是他经纪人还是我是他经纪人?你自己的艺人你都管不了?”

周峻纬也不是善茬,“他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唯独这次不配合…郭文韬,你是瞎还是傻啊?你想不明白为什么?”

郭文韬摔门进化妆间。

蒲熠星果然就在沙发上坐着。他也不是完全没做妆发,造型基本上合格,就连衣服都换好了。

然而他就是不出门拍摄。他沉默地坐着,似乎就等着他自己找上门来。

“你干什么?录制之前我就反复和你确认过了,你不会给我找麻烦,你会好好配合。你现在在干嘛?蒲熠星你到底想怎样啊?”

“我对你来说,就是个麻烦吗?当年你那么着急地要把我卖给其他公司,是因为我给你找麻烦了吗?”

郭文韬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血压绝对高了,而且高了不止一点,“你现在还跟我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

“昨天晚上我不是在和你对词…”

“对不对词的无所谓,你现在先出去开工,我们回来再…”

蒲熠星把他今天的台本扔在地上,啪的一下,惊堂木一般的一声。

“我现在很严肃地跟你说,我不是在和你对词,我也不是和你开玩笑。郭文韬,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这么多年了我们再见的第一面我就坐到了你身边,我说要送你回家,我对你说的那些台本上没有的话,我昨晚要和你跳舞…我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为什么要我和小齐炒cp?为了恶心我?为了让我觉得不痛快?为了让我知难而退?我承认我不是什么从一而终一心一意的人…但是我的真心也没廉价到要被你这么仍在地上踩吧?”

“捡起来。”

蒲熠星仰头看他。

郭文韬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伸手指着那本横跨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剧本,严肃地跟他说,“你给我把它捡起来。蒲熠星,我发现我真的是给你脸了是不是?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在等着你开工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坐在这里,跟我讲感情,跟我讲真心…是,你的感情、你的真心是很宝贵,但是我们的钱一样很宝贵。周峻纬他和我说这几年你成长了,说实话,我看不出来你成长在哪儿了。你还是那个老样子,张嘴闭嘴,就是你的问题,你的感情,你的自尊心…全世界不光是你一个人。”

蒲熠星从沙发上弹起来,“好,那我们不说我。你这样,你不觉得,你再利用小齐吗?”

郭文韬快要崩溃了,他扶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屋里拉磨一样地转圈,“我们征求过齐老师的意见,他说没问题。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不为五斗米折腰…”

“别说的好像我他妈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我在乎钱,我凭什么不在乎钱?!当初为了和你解约,我到现在还欠公司一百多万呢!”

“违约金是五百万。五年你就还了那么多了…”郭文韬苦笑,“你知道我还欠多少吗?你知道当年我欠了多少吗?你知道个屁!你什么都不知道!”

蒲熠星脸上的怒容还没消失,可是他大脑一片空白。

郭文韬欠债了?他欠谁的钱?为什么会欠钱?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不知道他欠债了?

“你欠债了?欠谁的?”

“银行,公司,外面的借贷机构…蒲熠星,你真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过得不容易吗?我还了五年了,你知道我一共还了多少吗?一百七十多万,我没日没夜地工作,一周七天,没有一天是休息的,五年了,我也只能还上一百七十多万。”

“你先别说这个…你怎么会欠公司那么多钱?”

“因为你。”

蒲熠星一转身,“又来了,每次你都这样…”

“就是因为你!当初你拉来的那个投资,你的那个老同学,你的那个好哥们…他卷款潜逃了你知道吗?”

蒲熠星怔怔地看着他,“不可能。”

“不可能?他把咱们所有的盈利、所有的存款全都转走了…现在人家在美国,过得不知道多逍遥自在。”

蒲熠星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信息量太大,他整个人的中枢信息处理系统完全死机。他抓过一把椅子,几乎是跌坐在上面,站不起来。

“当年我那套房子不是为了贷款抵押了吗?他卷了咱俩的钱跑了,我还不了贷款,只能卖房。卖房之前得先把贷款清了才能转让,我跟多少个朋友东拼西凑,最后才把钱凑齐的。房子卖了,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为了让我在北京安家立业的一百五十万首付…现在就是你兄弟在马里布一套别墅的半间卧室。蒲熠星,我真的不欠你什么的。别说我当年没打算就这么把你卖出去,哪怕我真这么想,我也有这么做的权利。”

郭文韬把台本捡起来,蒲熠星以为他要走,一把抓住他,“你先…你先别走。先别走,再和我说说…和我说说当年的事。”

郭文韬想来想去,并不知道从何说起。

当年觉得自己天都要塌了,但是现在想起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他给蒲熠星讲自己交接出租屋的时候。那时候蒲熠星已经搬走了,他留下等房东来拿钥匙。在等待着和下一位朋友借钱之前,他恍惚地看了一眼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小屋。

也就是那一眼,他才终于意识到,他和蒲熠星就这么分开了。或许再也遇不到彼此,或许永远也不可能再见。

或许很慢,或许很艰辛,但是总会好起来的。

他给蒲熠星讲自己坐火车从北京到长沙。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绿皮火车。整个车厢有三四个他这样的生意失败的人。除了他们,几乎全部都是回湖南老家忙夏收的外地劳工。那是他第一次真的害怕自己的包被人抢了。他不应该这么想,但是谁处在那种环境都会害怕。

他说起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大哥请他吃了一碗泡面。根本就没泡开的红烧牛肉面,还加了一根火腿肠,一顿饭不到十块钱。

“后来我们俩真的聊起来我才知道,他的合伙人卷了他两个亿去欧洲了。两个亿,他这辈子还不清了。但是他仍然在还,仍然在工作。那时候我才明白——我的问题,我欠的钱,跟他的问题、跟那些农民工的问题相比,根本就不叫问题。”

总是有人喜欢给成长下一个定义。

郭文韬觉得成长并不单指岁月。成长代表心智的健全,代表对于遗憾的允许,代表拥有和现实妥协的勇气。

对于他来说,真的成长就是当年那件空荡荡的出租屋,是父母远隔千里的沉默,是绿皮火车上那碗没泡开的泡面...

是蒲熠星离开之前的那一句“祝你生意兴隆”。

他拍拍蒲熠星垮下去的肩膀,“没人逼你走这条路。我了解你,你一定权衡过利弊,所以你一定知道,这是所有路里最容易有收获的。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然付我违约金,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不然你就给我出门,我不管你怎么自我催眠,我不管你心里有多么不服,你得让全世界都相信,你他妈就是爱上齐思钧了。”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郭文韬笑到最后脸都僵硬了,“毕竟连我都差点相信了…”

韩潇,戴士,刘小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脑袋问号,但是谁都没敢先问话。

蒲熠星叫了一杯威士忌,不加冰不加水,端起来一口一口往嘴里灌,“他为什么当年不和我说这些事呢?我能帮他还债,我能和他一起分担…再说了,那是我们俩一起开的工作室,要不是我,他可能都开不了这公司。我就是ze么不靠谱的一个人吗?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韩潇伸手在他眼前敲了一下,“我,我,我。您自己数过您刚才那段有多少个我吗?”

戴士看着蒲熠星这一脸的失魂落魄,“我一直没好意思劝你,因为我们几个觉得你还年轻,年轻的人自我意识强一点没什么,容易成功还不容易吃亏。尤其你还是…搞艺术的,现在全职上综艺了,自我意识强,容易给人留下这个人很能干的印象。但是你到了我们这岁数,再这么满嘴都是'我、我、我'那就真的不行了。”

刘小怂咬着薯片给好哥哥补充,“讨人厌还招人烦,别提多膈应人了。”

“还有啊,你小子不是挺聪明的吗?他为什么不跟你说公司欠钱了,他为什么想偷偷解决,你想不明白?”

蒲熠星握着杯子摇头。

他想明白了。

他就是不想承认自己错了。

郭文韬不是没动过心。他动心了,甚至可能比他还要早。

他不想承认,郭文韬牺牲的可能比他还多,因为他一直在自我打动着自己,他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自己为郭文韬付出了很多,所以他一定要有个说法。

现在这理由已经站不住脚了。

“我知道。他不就是不想拖累我吗?他觉得我在事业上升期,如果我们俩不能及时把债还清的话,这消息走漏出去,可能就没什么工作会找我了。我就是觉得不甘心,他凭什么就觉得我不能和他一起共苦?”

韩潇恨不得把薯片篮子扣他脑袋上,“不是不能。”

是不愿意。

“他不是觉得你不能和他共苦…”

他是不愿意你再和他共苦了。

07

戴士说要送蒲熠星去古北水镇。

从工体开到古北水镇要走大广高速。戴士开车的时候很沉默,只是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前方有什么都没有。北京的夜色辽源而寂寥,城市光污染严重到遮蔽一切自然光,月亮、星星,全都消失不见。

“觉得无聊?”戴士看看他,伸手把车上的广播打开了。

夜已经很深了,凌晨的交通广播只有惊悚小说的有声书。蒲熠星来来回回地换台,最后换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音乐节目。

还是怀旧金曲,还是年少有为。

李荣浩老师就像是每个人都会有的那种损友,平时不见面,见面准倒霉。

李老师扯着脖子动情地唱,如果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蒲熠星听得心里起火。如果我年少有为不自卑。谁都希望有这么个如果——如果我年少有为,如果我创业成功,如果当年我没有赌气离开他,如果当年我对自己的朋友更留心一点…

可是生活就是生活。岁月是一条单向一车道的快速路。我们在路上行走,可以悲伤,可以失落,但是唯独没办法回头。

人生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如果。

戴士把车停在密云服务区。

蒲熠星不想上厕所,也没什么东西要买。戴士也一样。他们俩就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中年人中间,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看起来无比的...不合群。

戴士去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拉着他在服务区的办公楼前面坐下。

蒲熠星罕见地不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戴士看他一眼,默默给自己灌了口水,“前几天我给我们家老大开家长会来着。我儿子那学校你知道吧?一年学费齁贵,老师一水海归硕士那个?就CBD里那个小学。”

蒲熠星点点头。当年歪哥的两个孩子为了上那间私立费了好大的劲,托关系,走朋友,茅台成箱往外送,最后才买了个学籍出来。

“那天我去给他们俩开家长会,到了我才发现,这人和人啊,其实真不一样。就他们班那些孩子家长,不是外企的高管,就是大学的教授。那一个个眼睛都他妈长在脑袋顶了,看我都是这么低头看的。”

蒲熠星闷闷地笑了,“这不能代表人家势利眼。我看你也低头看。”

戴士抡起瓶子要揍他,到最后也就是轻飘飘拍了拍他的膝盖。

“人家都不用直接跟我说我都能看出来——他们瞧不起我。我就是人家眼里的土大款。一个破主播,除了能挣俩钱,我他妈凭什么跟他们这样的人坐在一块?我儿子凭什么跟人家的孩子坐到一块?说实在话,我挺生气。后来回家,你嫂子看出来了,叮咣五四数落我一顿。我觉得贾燕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所以今天这话我也送给你。她跟我说,戴士,凭什么人家不能看不起你?人家一个个不是北大清华,就是牛津剑桥毕业的。人家是高管是总裁,那是奋斗了多少年才换回来的。你觉得自己能和人家平起平坐,但是戴士你除了是个主播,你他妈还能干什么?教育教育就那样,挣钱挣钱也是那德行。”

“人家看我,就跟咱们俩现在看他一样。”戴士朝着司机师傅的方向努努嘴,“我先说明白了啊,我对于人家这种老老实实挣钱的人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你看他,如果要他坐在你旁边,要让他把他那个脏得不知道过了几遍土的塑料水瓶子放在你身边,你会怎么想?”

蒲熠星心里有答案,他只是羞于说出口。他会觉得不舒服。即使从小良好的家教教会了他要尊重每一个辛苦活着的人,但是只要是人,就会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

优越感从何而来?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余。

“你嫂子说的对。做人得学会见好就收。我当主播,你录综艺。我直播间一个月的流水,你录这一季的明侦,我们无非就是站在那儿和人家玩玩游戏,聊聊天,挣得钱就是人家司机师傅的几倍、几十倍。公平吗?”

蒲熠星摇头,“不公平。”

“这就对了。你欠公司五百万。就这些钱,搁普通人身上,还十年八年也还不清。”

“我知道。我知道艺人最没资格说自己不容易,但是歪哥,我现在就...”

他的动作和神态卡在那儿。

蒲熠星突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现在就只是想要一些东西。想要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上车的时候戴士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后视镜上挂着一个看样子有年头的中国结。戴士一动,那个结就被他推得也晃一晃。

蒲熠星摇头。

“她说她得和我在一块啊。要是没有我,她那俩那么可爱的大儿子怎么来的啊?”

蒲熠星笑得前仰后合。

戴士看着他,也笑了。他是真的拿蒲熠星当自己的好朋友、好弟弟。蒲熠星这些年过得确实不容易,天南地北地跑,一年到头没有几天假期。

这让他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北京的房子,为了孩子能上最好的私立学校,为了贾燕能买最好的护肤品,为了全家人奋斗的时候。

“哥哥跟你说实话,要是让我选,我其实不想让贾燕跟着我了...”

他是真的不想看她那么辛苦…

他更不想她因为自己被人看不起。

蒲熠星回到民宿,凌晨的水镇,雾气和碧波一起跟着晚风荡漾。

郭文韬的房间灯还亮着。

蒲熠星在民宿楼下站了很久,久到男人从屋子里走出,站在窗边看着他发愣。

他突然就想到了以前。

那些郭文韬不能和他一起去拍摄的日子里,他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在窗边等着他的身影出现?

他想起那件二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那扇窗户的窗帘还是他们俩一起去窗帘城买的。虽然人穷窗也小,但是那时候的蒲熠星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买一面窗帘。

他觉得自己是在装饰一个属于他和郭文韬的家。

家。

他默默地品味着这个词。

他现在也租了房子,但是除了绵阳老家的房子,他已经很少把那个地方叫做家了。

他和郭文韬曾经也畅想过,有朝一日他们挣了钱,要把屋子装修成什么样子。

郭文韬喜欢简约的工业风,他想要一个巨大的工作台,最好是能调节高度,让他站着也能办公的那种。

蒲熠星说那自己的游戏桌就放在他的工作台旁边就行。

他们想在家里养三只猫,两只公的,一只母的。

他们不想买电视,他们想做一面投影墙,对面摆上沙发,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休息的时候窝在一起看电影了。

他们想要落地窗,想要两间正好被书房隔开的卧室,想要一个开放式的厨房,看着好看就行,反正他们俩也不做饭。

他们想要很多很多东西,但是最重要的,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说起来很可笑,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投影墙,工作台,电脑桌,甚至是三只猫…

但是那间二十平米的小屋子,却是蒲熠星这五年午夜梦回,最想要把它称为家的地方。

他沉默地上楼,拿好了自己的电脑,第一次主动敲开了郭文韬房间的门。

郭策划很惊讶。他似乎是快要睡了,但终究没抗拒蒲熠星的突然出现。

“你干什么?”

蒲熠星把他们俩的电脑都打开,“玩游戏。”

“这么晚了玩什么游戏啊?”

蒲熠星打开steam,迫不及待地输入自己的账号和密码。

他觉得自己很急,急于证明一些并不可证的东西。

郭文韬拿他没办法,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开始玩。

第一局,落地成盒。

第二局开局十分钟,他们俩双双被人击杀。

第三局郭文韬被蒲熠星扔的燃烧弹炸死了。

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

他们玩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没有一次能活过半个钟头的。

蒲熠星很挫败。

他一把拽掉自己头上的猫耳耳机,垮下肩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以前他和郭文韬一起玩游戏是很默契的,他是可以carry他的经纪人走到最后关卡的。

他们两个最初建立默契是在游戏里,郭文韬被他带进游戏的天坑,他们从不熟的朋友慢慢变成无话不谈的密友、知己。

他甚至爱上了他,一切都是因为游戏。

“怎么了?”郭文韬挪到他身边,“你怎么看起来那么…挫败呢?”

“我还记得以前我们是可以一起苟到决赛圈的,”蒲熠星无力地笑笑,“怎么现在…”

“你是不是好久不玩了?”

蒲熠星靠着他点点头。

其实也并不是完全靠在他的身上,他们只是从天各一方变成了并肩而坐,有了一点点的肢体接触。

这个距离就已经是他们能达到的最近的距离了。

“我是挺久没玩的了…”

从他找新的影视公司,从他欠下那五百万的违约金开始,他就再也没玩过游戏。

“为什么?”郭文韬惋惜地看着他,“你不是很喜欢玩的吗?”

虚拟世界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出口。

在他玩游戏的那几十分钟或者几个小时里,他可以短暂地忘记烦恼。

但是现在不行了。

债务,现实,孤独的环境,还有那个没人能达到的完人的标准。

蒲熠星已经没有机会再去逃避了。

08

自从闹过那一次,录制也算是越来越顺利。

已经播出的几期反响也算可以,数据和平台的会员转化率也都相当可观,宣发那边还着重给郭文韬出了整整一版关于蒲熠星和齐思钧这对cp后续发展潜力的调查报告,从四个角度、五个方面详细阐述了他们俩不同寻常的化学反应。

郭文韬拿着那厚厚一沓纸犯愁,“你们自己喜欢他们俩就说自己喜欢的,写那么多没用的东西给我看干什么?”

齐思钧老师最近也不怎么快乐。

郭文韬听组里的人传得很热闹,说是齐老师家里打的挺厉害。中国家庭打架不是为了地就是为了房,他大概也在许多人的八卦中拼凑出一个飘渺的真相——大概就是齐老师的女朋友坚持自己的名字得上房本,齐思钧爸妈不乐意,明明是自己儿子出的首付,每个月大部分房贷也是他还,就女方每个月给的那一千块钱,喂狗都不够,还想上房本?

蒲熠星在某天中午放饭的时候和他感慨,“你不觉得咱俩现在一身债买不起房还单身也挺好吗?至少我们不用面临这种无聊且多余的痛苦。”

郭文韬专心致志偷他西红柿炒鸡蛋里的鸡蛋,头也不抬,“你自己没追求就说自己好吗?人家小齐老师很有目标的。”

“这算个毛线目标啊?他的目标是啥?扶贫助困,帮人建房吗?要我说,小齐就得硬气一点,自己花钱买的房子,凭什么说给她就给她。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搞夫妻共有财产那一套了?”

郭文韬咬着筷子看他,“人家小姑娘的青春不值钱吗?”

郭文韬笑而不语,夹起他的鸡腿就往嘴里塞。

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这一季的节目马上就要录完,只剩下最后一期,小镇主题,主打的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蒲熠星这次的身份是嫌疑人之一,演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商人,几次创业几次失败…

按照他自己的评价,非常有郭文韬和他本人的影子。

郭策划问他想干什么,蒲熠星只是告诉他不用管自己。他忙他的,蒲熠星就自己坐到他房间的地板上,处理文件,戴着耳机看电影,偶尔和他打两把游戏。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好,不太真实,有些梦幻,但是真的很好。

录制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镜头是蒲先生和自己挚爱鸥女士的真情告白。很长的独白,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是一个男人在经历过起落风雨之后,站在爱人每天都要出现的舞台上,最后一次倾情地挽留她。

蒲熠星仍然发挥得不太好。鸥姐也跟着他着急,女人把他拽到舞台的边缘问他,“你能不能理解那种这是最后一次的感觉?小蒲你谈过恋爱吗?有没有暗恋过别人?有没有那种,明明你们两个是天作之合,但是却因为现实不断地分分合合的经历?”

蒲熠星急得满头大汗。

他想说有。回头去找,又只看到了郭文韬的影子从后台的白墙上一晃而过。

“有吧…”

和他搭戏的女演员眼神立刻亮了,“对!那你体会一下,就是那种感觉。那种,如果你今天不说,你们两个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但是你今天就算说了可能也没有用,因为你们已经错过那个机会的感觉。你去体会一下…十分钟之后,我们回来再拍一条好吗?”

蒲熠星在后台找到郭文韬,把他拉到舞台后面的那一条窄缝里。

“有事?”

蒲熠星点点头,“有事。”

“那你说吧。”

“我们先说好,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别删我的联系方式,别拉黑我,别像过去五年那样不理我。”

郭文韬立刻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阿蒲你别…”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希望应该不太大了。”

真正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喜恶的。有些人喜欢死缠烂打,那其实不叫真正的爱,只能算作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

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是可以被人探察到的。两个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对方的心意呢?

他知道郭文韬大概率会拒绝他,但是人总是得尝试。哪怕会失败,哪怕会心伤,也得坚定地迈出那一步。

你试了,那就还有万一的概率。

你不试,那就只能是零了。

“我喜欢你。真的,不是演你,也不是和你对剧本。五年前我就喜欢你了,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因为你能懂我,你和我有一样的梦想…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住了两年多,我习惯了我的家里有你,也习惯了我每天一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你了…”

蒲熠星在胡言乱语。

这个因为角色打扮得精神俊朗的男人正倚着郭文韬对面的那堵墙,盯着他自己手上的一个点,慌不择路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如果是五年前他这样和郭文韬说,哪怕是出事之后,他都有可能会答应。

但是命运这玩意儿,总是特别无常。

你最需要的时候偏不给你,等到你已经习惯没有了,又偏偏要把这东西扔到你眼前。

他们其实还是错过了。

就像是打游戏一样,天时地利人和,差一点都不行。

五年前,那台他们俩合资分期买的老外星人能让他们苟进决赛圈,现在他们自己全款买的最新款却只能落地成盒。

那么多的方面,浩瀚如同星辰的因素,一个两个变了,一切就全都变了。

心境变了,哪怕感情还是那种感情,一切也不可能再回到五年前那样了。

“阿蒲。阿蒲。可以了,不用再继续了。”

蒲熠星笑着看他,明明是喜悦的神情,可是舞台上冰冷的光打过来,他却看到了蒲熠星眼睛里的泪。

“我…我喜欢过你。当年我宁愿把你交给我们挂靠的影视公司也不希望你和我一起还债…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拖累你。我不想因为我的失误,耽误你的未来。五年了,我们两个独自生活了五年了,也挺好的对不对?”

蒲熠星想说他过的其实一点也不好。

自己去看摄影棚顶上的日出,看补妆途中的日落,看凌晨五点蒙蒙亮的北京,其实一点也不好。

他把自己租来的房子装成了他们当初想要的样子,工作台,游戏桌,投影墙,纯色的布面窗帘,还有一只可爱的猫。

但他唯独不愿意把没有他的地方叫做家。

明明一切他想要的都有了,他也很少再回那间屋子了。

蒲熠星最后只是笑了笑,“所以,回答是不,对吗?”

郭文韬忍不住凑过去拥抱他,“阿蒲这不是你的问题,只不过…在我把欠款还清之前,我真的不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增加我的负担了…感情也好,经济也好,都不需要了。我的生活已经够累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可以了。”

蒲熠星回抱住他。他在郭文韬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然后是第二个。

“你都这么说了…我再和你说什么是不是就显得死缠烂打了?最后一句,我再说最后一句。文韬…”

他紧紧抱住郭文韬,好像一瞬间就又回到了五年前,他们签了那张解约合同,他没有祝他生意兴隆,而是终于把那个欠了很久的拥抱补给了他。

如果他真那么做了,他们现在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蒲熠星想起李老师的那首歌。

如果我年少有为。

可惜他们都年少无为。

“…生日快乐。”

蒲熠星走回舞台上。

他和郭文韬这场短暂的重遇是因为这个节目。如果他这条能过了的话,这个节目也要结束了。

陪伴了他一个月的蒲学生,蒲经理,蒲侦探,蒲先生也要离开他了。

人间百味,人总是觉得只有自己是苦的,真的这么体验一遍别人的生活他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是苦的。

但是这就是生活,离合辗转,重逢永别,酸甜苦辣,百味复杂。

当聚光灯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当鸥女士又一次望向他的时候,他跨过那鸿沟一样的距离,看到了后台人海中的郭文韬。

蒲先生是一个不幸的人。他的一生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心爱的姑娘嫁与他人,分分合合,十几年后他们又一次站到母校毕业演出的舞台上,他只想问她一句,如果当年我没离开小镇,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蒲熠星也是一个不幸的人。老天给了他一条捷径,也给了他一个可以依靠的爱人。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他遇见一个十字路口,做了自己的选择。五年后他们重遇,还有机会,只是希望渺茫。

“我想问你一句话…”

他低头又抬起,眼神越过前辈的肩头,落在了郭文韬的身上。

“…我知道是我不够好,如果我能更有出息一点,如果我当年能一次就成功,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如果…”

他知道人生没有如果,但是难道人还不能做梦吗?

那个他梦寐以求的结果就在他眼前了,他难道不能去想吗?

明明他的心里有我啊。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啊。

“…如果这些事都成真了,如果我年轻了十岁,如果你我都还是那个小镇上无忧无虑的年轻人…”

他看着郭文韬。

“你会答应我吗?”

郭文韬回以一个微笑。

他不可避免地有些感动,眼睛里水意朦胧。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们心里也都有了答案。

汹涌的人潮来来往往,他们却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一步也迈不动。

节目结束了。

一切终有落幕时。

09

他把自家书房的工作台拆了,螺丝螺母,钢管木板,摆了整整一地板。

投影墙被他拿画挡住了。这几天他不停地收快递,一个接着一个的加急包裹,全都是全国各地的兄弟哥们给他搜集的画。有风景,有景物,有人物。他来者不拒,全都挂到墙上。

家里的窗帘被他给拆了。他爹妈来看他的时候陪他窗帘城订做的,温暖的米白色混棉材料,上面点缀着零散的碎花。现在全都没了。好几千买来的好料子被他裁成了能做袜子的小布头,零零散散地铺在客厅的地面上。

周峻纬本来没想管他。

一天没消息,两天没反应,等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就算心大如周峻纬也有点担心。

这孙子,不会是被爱情打击大了,想欠钱不还,直接投胎吧?

周经纪人七上八下地买好了啤酒烧烤,站在艺人门口徘徊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心一横敲了敲门。

“门没锁。”屋子里有个幽幽的声音飘着。

周峻纬开门就傻了。

要不是蒲熠星还好端端地在地上坐着,他真就以为这家进贼了。

“你...打算改行搞行为艺术了?”瓜蛋跑过来蹭蹭他的小腿,周峻纬从塑料袋里掰下来一块鸡肝喂给它,“怎么弄成这样了?你打算搬家?”

蒲熠星就坐在客厅的大落地窗前。清泉一样的月光洒进来,照得他几乎没有血色,如同玉雕一般的剪影被虚虚拓在了墙上。

“不是,不搬家,也不搞行为艺术,就是...”他把那一地的碎布条团成团,“想重新装修一下。”

周峻纬递给他啤酒,冷得结了一层水珠的玻璃瓶,蒲熠星碰了一下差点冷得缩回手。

“你没事吧?”

“没事,你放心。我就是...需要发泄一下。发泄完了也就好了。你放心,肯定不会耽误我还债,你挣钱的。”

周峻纬坐在沙发扶手上撇撇嘴,“你觉得我就是那么功利一个人吗?”

蒲熠星默不作声地笑了。他伸手去碰地面上莹莹似水的月光,摸到了,但那也不是月亮。

真正的月亮是碰不到的。月亮挂在天上,好像离你很近,可其实只是遥遥相望。

这五年他看过很多月亮,横店的,长沙的,甚至是戈壁沙滩的。他好像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古人觉得明月代表离愁。他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李太白那首“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能流传千古。

其实月亮哪知道你愁不愁呢?月亮就是月亮。你有喜怒哀乐,但是月亮没有。

你寄予月亮的所谓愁思,也并不只是愁思。

月亮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是月亮,可是对于另外一些人,它更像是是一个梦,是怀旧金曲里李老师锲而不舍的那句歌词。

如果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那么一切又该有多好。

“不是功不功利的问题,我还欠公司一百一十三万没还清呢。你能不功利,但我不行。”

“可以啊蒲熠星,”周峻纬从后面踢他一脚,“都有勇气承认自己爱钱了。挺好,这就是进步。爱钱怎么了?爱财之心,人皆有之嘛。”

“那他妈是爱美之心!”

“你他妈能不能别破坏气氛!”

“咱俩在这喝酒有个瓜皮气氛!”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屋子四处荡漾着四川话和沈阳话。吵到最后两个人都累了,一人一瓶啤酒,大汗淋漓地坐在地板上啃鸭脖。

啃着啃着蒲熠星突然就笑了。这次是很轻松的笑,完全释然的笑容,看得周峻纬也想笑了。

“谢了。”

“记得给我转账啤酒和鸭货的钱啊,光谢有个屁用。”

“我现在,欠你多少钱?”

周峻纬拿出手机看看,“六十万零...一百四十七块三毛二。”

那个数字确实在一点一点地变小,从五年前山一样的五百万,变成现在的六十万。

可能再有小半年,他就能还清了。

到时候他又该做什么呢?重新开始自己创业?还是继续作艺人?

是开始接受一个不是郭文韬的人,还是享受自己的单身生活?

蒲熠星不知道。

他只知道很久以前那五百万就是他生活的目标了。可是当这个目标近在咫尺的时候,他一下就茫然了。

下面该怎么办呢?

他又该去哪儿呢?

周峻纬拍着他的肩膀给他讲故事,“我跟没跟你说过我爸妈的故事?我爸和我妈,当年在国内也算是很有钱。他们觉得应该给我一个更好的学习氛围,所以就投资移民了加拿大。咱们爸妈应该差不多大,那一辈的人,不会说英语,不了解国外的生活节奏,除了适应能力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所长。他们到国外,只能拿最低工资。我上学的时候其实条件也就一般,家里除了房子不错之外,几乎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我就这么越长越大,直到大学毕业,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爸我妈的工资,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因为我们家没有任何外债,我们生活得没有任何动力,只是自给自足。我没有房贷要还,手里也没有什么流动资金。说实话,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我必须离开这。我必须去一个我能有动力奋斗的地方,要不然,我这辈子,就像我爸妈一样,一眼就看到头了。”

周峻纬也很难过。父母终其一生为了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可是他毕业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逃离他们。

他觉得很惭愧。西方教育里长大的孩子无法理解东方的孝道。他就像是被一东一西两只手拉扯着,一边是孺慕亲情,一边是理想抱负。左右,不能两全。

后来他回国,进娱乐公司作经纪人,见的人多了,经历的事多了,慢慢也就想明白了。

“我觉得啊,人生其实就是一个还账的过程。人都欠债,房贷、车贷,人情债,因果债...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还债的。还清了一笔,那么那个人也就该离开了。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人都是要离开的。你把房贷还清了,儿女就该离开你了。你把欠父母的还清了,父母就该离开你了。你把欠自己爱的人的债还清了,他们就该离开你了。这就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你欠某些人什么,同时也有一些人欠你。”

蒲熠星糊里糊涂地听他讲,“你想说什么?”

“欠债最怕的就是到最后算不清是谁欠了谁的,也算不清是欠了多少。互相亏欠,永远还不完。“

蒲熠星朝他摆手,“没用。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没用。他说了,在钱还清之前他就不考虑和任何人在一起。”

周峻纬拿鸭脖子骨头扔他,“你不是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吗?毕业证是买来的?他干节目策划一年少说也能挣五六十万。就他欠的那点钱,再有一年多不就还完了吗?”

“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俩五年没见了。周峻纬你知道这五年是什么概念吗?我们人生中最艰难的五年,我们没陪在彼此身边。”

“那又怎么样?”

“我们已经错过了!”蒲熠星突然站起来,“你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要把这东西都拆了吗?他拒绝了我,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

“你先等会儿,”周峻纬捏着一个螺丝问他,“郭文韬,结婚了?”

“那、那倒是没有。”

“他有孩子了?”

“周峻纬你是不是想挨打?”

“都没有的话,就是说他并没有陷入任何一段受法律保护的亲缘关系里…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你们错过了?蒲熠星,我问你,你拆了你家的窗帘和桌子,是因为你想重新开始,对吗?”

蒲熠星抓着瓶子猛点头,“对。”

“既然桌子椅子都可以重新开始,你们为什么不能?一味地纠结于你们已经错过了…对,是错过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五年前的蒲熠星和郭文韬错过了彼此,但是五年后成长了、还清了债务的蒲熠星和郭文韬,难道不能重新开始吗?”

重新开始一段更加成熟的关系,一点一点建立并且维护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为什么不能?

没有理由不能。

歌里确实说了如果我年少有为不自卑,但是30岁,难道就不能算年少了吗?

退一万步说,他真的已经算半个中年人了,难道中年人就不能有自己中年人的爱情吗?

璀璨如同朝阳、轰轰烈烈的是爱,但是一起下班买菜,一起看一场电影,一起给自己的小家选一款合适的窗帘,难道这就不能叫爱吗?

年少有为有年少有为的爱情,就像一场收益颇丰的风险投资,旁观者的确会羡慕,但是那毕竟只是少数人。

大部分人都是年少无为的。年少无为也有年少无为的活法,普普通通也能有自己细水长流的爱情。

“想不到你还挺…”

周峻纬洋洋得意地举着鸭脖子,“通透?豁达?睿智?”

蒲熠星看傻子一样地看他,“…还挺啰嗦的。”

节目那边的收尾工作弄得差不多,郭策划终于得到两天假期,好好转一转许久未见的北京城。

他特意坐地铁到五年前他和蒲熠星住的地方看看。那一片居民区并不偏远,就是年头很长了,外沿都带着斑驳的墙漆,刮大风的时候他们总是担心会有漆块从天而降。

那时候虽然穷,虽然什么都没有,没钱没地位没人脉,可是总还是有彼此的。

现在虽然欠着外账,可是认识的人多了,手里能流动的资金多了,认识他的人也多了…

他却偏偏总是感觉到孤独。

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像他一样,偶尔会觉得有铺天盖地的寂寞感,环视四周,却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他被人簇拥着,彼此的距离咫尺之间,可是心却隔着整整一道山海的距离。

这是孤独吗?

郭文韬也不知道。

也许这不能叫孤独。

这只是一种浅尝辄止的遗憾。

郭文韬在小区附近的菜市场门口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熟人。

蒲熠星也许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虽然还是那个懒懒散散的气质,但是看起来也真的挺顺眼。

“你干什么来的?别说你大老远从五环以外跑到这儿来买菜啊。”

穿得人模狗样的蒲熠星一手西红柿一手空心菜地微笑,“你看你这个人现在真是说不得啊,你都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郭文韬把他手里的菜钱付了,拉着他就走。

他倒是不心疼这几块钱。

他就是丢不起这个人。

老居民区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露天的菜市场有了铁棚子,门口那些每天推车出摊的小摊位也被统一编进了底商的橱窗里。

这五年,对他们来说可能差强人意,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蒲熠星说要请他吃饭,就在这附近,有一家绝对素质过硬的大餐厅。

郭文韬插着口袋跟着他走,被嫌弃走的太慢,直接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他和蒲熠星站在中国兰州牛肉拉面的店门口面面相觑。

“你就请我在这吃饭?”

“对啊,”蒲熠星照了张桌子坐下,“素质过硬的大餐厅。全国连锁啊,除了沙县小吃,没人大得过它。”

郭文韬从筷子筒里拿筷子,悔不当初。

他就不应该相信蒲熠星这只铁公鸡能有拔毛的时候!

临近中午了,来小饭馆吃饭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两个年轻人坐在灰头土脸的管道工人中间,格格不入得让他们觉得惭愧。

面很快就上桌了。一碗招牌牛肉拉面,一碗拉面毛细。大碗热汤的面条蒸发着氤氲温吞的水汽,郭文韬觉得自己像是一把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拽回了人间。娱乐圈看起来确实光鲜亮丽,可是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那昙花一现的美,就好像爱情不只是嘴上说的海誓山盟一生一世。

爱情是一顿午饭,是一碗面条,是一张揉得发皱的五十块钱,是一面精心挑选的窗帘。

他觉得自己被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情包围了。酸涩的情感奔走在他的血管里,他说不出话,只是觉得眼睛很热,很酸,很胀。

“我有样东西给你。”

郭文韬看到蒲熠星拿出一把钥匙。

“这是我家现在的钥匙。我知道你在还清债务之前没打算谈爱情。但是我算过了,照你现在的收支水平,还有两年零三个月就能还清了。我知道这个数字可能比你想象的要长,但是你听我说好不好?”

他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在桌子上写,“我问过我现在的房东了,按照现在的房价水平,我现在住的地方一平米是五万一。我们两个,住一套三居室,怎么也够用了。如果按照一百五十平来算的话,那就是七百六十五万。我们取整,算他七百七十万。这两年零三个月里,你对这七百七十万,能有十万块的贡献。”

郭文韬听着他算数,一平米、一万块地算,突然就哭了。他不敢哭出声,那么大人了坐在饭店里抹眼泪实在丢人。他只能垂着眼,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掉进他的面碗里。

“我知道你觉得我们错过了。但是韬韬…我觉得我们和房市也没什么区别。五年前的市价,和五年后的市价,一定是有差的。之前我一直在纠结,如果我当年能挽留你,如果我当年没有一时兴起,如果我们当年能看人再准一点…如果我当年不是那么废物,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但是后来我发现,想这些…没用。过去已经过去了,五年前的,除了债务,也只能留在五年前了。”

他把钥匙推到郭文韬手边。

“过去我改变不了,现在,我留给你来决定。我们都还有钱要去还…等到还完了债,我们就努努力,把房子变成家,好不好?”

郭文韬看着自己手边的钥匙。

那会是他们家的钥匙。

属于他们两个自己的家。

蒲熠星红着眼睛握住他的手。

“好啊。”

END

极限操作,好多bug,不要深究!

蒲哥的生贺可能会搞一些以前没搞过的吧

虽然nbcs,但是跳舞那首歌是Can'ttakemyeyesoffyoubyFrankieValli

十八场春雨以前,

世界向我睁开了她的双眼。

是不是我问了你就会答

就像一月出走的蜗牛

总会在十二月前回家

我讨厌我妈妈。

“我们运动会,要买运动鞋。”我嚼着放了很久有些干巴巴的米饭。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眼睛看着红油油的排骨,夹了一块到我的碗里,话是在同我说,可却一下不看我:“嗯,一会带你去买。”

我有些惊讶,从我开口的那一刻,我就没抱着她能给我买的念头。我爸已经不给她钱了,她一个家政,一月的工资勉强撑着我们娘俩过活已经要精打细算,哪里来的钱给我买鞋?

“真的假的?”我咬了口排骨,跟干巴的米饭不一样,柔嫩多汁。我知道,红...

“真的假的?”我咬了口排骨,跟干巴的米饭不一样,柔嫩多汁。我知道,红烧排骨是做的,米饭,是从主家那里带回来的。

其实就是剩饭。

她一直平淡的脸有了些松动,我看不懂她的表情,我不懂她的,虽然是她唯一的女儿,我还是不懂她。

不懂她为什么当初要选我爸那个人渣,不懂她为什么选了人渣还要给人渣生小孩,不懂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投胎到了她肚子里,更不懂一直逆来顺受的她怎么就突然闹死闹活要跟我爸离婚。

我爸家暴,他打老婆,也打女儿,打老婆下手重,打女儿下手轻,会把老婆打进医院,可女儿不会进医院。

他是人渣,可是能挣钱,能给我买漂亮衣服跟鞋子,所以我觉得他这个爸爸,还算称职。

我其实有时候看着我妈不到四十岁就略带佝偻的身影,是有些心疼她的。

我不爱她,我讨厌她,可我可怜她。

可怜她小时候爸妈重男轻女不爱她,可怜她结婚后丈夫对她拳脚相加,可怜她唯一的女儿,也不爱她。

我讨厌懦弱的人,可我妈,就是个顶懦弱的人。

跟我爸离婚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反叛,可就这一次反叛,就惹了她女儿的嫌。

她沉默了很久,她不吃排骨,一直吃着青菜,我让她吃肉,她摇头,说她不爱吃肉。

“真的,一会就带你去买。”

她是南方嫁过来的,即使待了这么些年,口音还是带着吴侬软语的味道,黏糊糊的,现在这样咕咕哝哝的说话,就是一盆子糯米,一拳打下去都不会有多大声音。

我看着她低垂的头,嗯了一声,一声“谢谢”在嘴里滚了个来回,还是没出口。

她要是不离婚,我又何必为了一双鞋吃半个月剩饭?

这是她欠我的。

新的运动鞋,是商场里带勾带杠的,不便宜。我看着脚上的鞋,小心的护着它不叫电动车轮子上的泥点子甩到上边去。

“你就停这吧。”

“这离学校还有四五百米呢…”

“哎呀好了,”我不耐烦的打断她“我要下去。”

她不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停了吱吱嘎嘎的电动车,还特意挑了个干点的地儿。我背着书包从后座上跳下来,没跟她打招呼,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低着头快步又小心的穿着我的新运动鞋混在人群里往学校走。

就好像想要逃离昨天物理课刚讲的黑洞。

一个,又黑又圆,跟世界一样的大的黑洞。

我妈就在黑洞中间站着,屁股底下是破破烂烂的电动车,手上套着滑稽的粉色小猪手套,脸上是几乎刻在她上面的期期艾艾。

家庭不完整的孩子,似乎总是过的不尽如人意。我沉默着收拾了凳子上洒上的几滴墨汁,骗自己,说,那是不小心洒上去的。

可身后带着嘲笑的窃窃私语,让我脑子很疼。

我想逃,也确实这样做了。

我一言不发的推门出去,手臂的每一寸肌肉都叫着,摔门,摔吧,摔的大声一点,就当门是他们的脑子,摔吧。

门被我轻轻带上,我无声无息的出去,一如我无声无息的进来。

“没爸的废物。”

我听到了。

学校的厕所不常打扫,一周两次,所以每周三都很脏,洗手台下潮湿粘腻的弄脏了我的白色运动鞋。

新的白色运动鞋。

昨晚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压了一上午还没落下来,现在天黑沉沉的,空气里也都是令人作呕的雨水味,好像在挤压我的肺部,一下,又一下,让我窒息。

出来时没背书包,可我总觉得我肩上好沉。雨落下来,被风卷着穿过厕所高而大开的窗户,一点点飘到我身上。

窗户的角度刁钻,有承重墙挡着,其实飘不进来多少,几滴水而已。

可是好沉啊。

沉的好像在一寸寸压碎我的骨头,把我压成一滩腥臭至极的血肉。

我撑着洗手台,抬眼看着镜子里算得上清秀的一张脸,雨水打湿头发,粘在我脸上,丝丝缕缕,像极细的蛇。

挺好看的,也足够恶心。

我记得好像小时候,有臃肿的大妈骂我妈是荡妇,是女表子,因为她穿了红裙子,留了大波浪,还有她那张能勾走男人心的漂亮脸蛋。

我记得,好像吧,五六岁的我牛犊一样扑上去把那胖女人推倒,嘴里骂着从我爸那里学来的不干不净的话。

那天,我妈第一次打了我。

她哭着拉着我道歉,又哭的更厉害的打我,说我学谁不好,偏要学我那个混账爹。这话当然被街坊学给了我爸,晚上,我妈就被我爸揪着头发狠狠揍了,我躲在衣柜里,听着那鬼哭狼嚎,全身抖的不像样子。

我想叫,想叫妈,告诉她我害怕,我想尿,我想死。

可我不能,因为我妈也在叫。

我带着我妈打出来的满身伤,从衣柜里爬出来,吸吸鼻子,守着被我爸打的半死的我妈,说,离婚吧,我跟你。

我妈不看我,她难看的瘫在地上,说乖宝,你去睡吧。

我固执的守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想把她拉起来。我那时候那么小一个,拉不动她,我又开始哭,哭的厉害,打着嗝叫妈,求你了,咱跑吧。

“别管我。”

我妈掰开了我的手,很轻而易举。

我妈是女表子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给胖女人道歉。如果是,为什么不走,去找个男人,随便谁都好,找个,不打她的,也不打我男人。

懦弱的女表子吗?

我好像也是。

我也好像她。

“运动鞋好穿吗?”

我咬了口干瘪的苹果,点点头,嗯一声。

“妈还没穿过那么好的运动鞋呢。”她低头纳鞋底,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很模糊。

我吃苹果的手一顿,我看着她,很久,才突然开口:“妈,我想考南城的大学。”

南城,中国境内,离这里最远的地方。

她纳鞋底的手停住,我装作没看见她捏着银针泛白的指肚,继续说着:“我们老师说了,我的成绩考南城医科大够,我想学医。”

“为什么非得去南城?”

“我…”

“这里没有好的大学吗?”

“妈…”

她几乎歇斯底里起来,将针与线一摔,把鞋垫拿起来直接扇在我的脸上,我愣住,她喘着粗气,风韵犹存的脸上狰狞非常“本地的师范大学,你只能考这里!”

脸蛋火辣辣的疼,我瞪着眼看她这样丑的模样,手撑着沙发垫,也不管被我妈摔在上面扎进我掌心的针。

我不太伤心,自从她与我爸离婚以后,她同我吵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她哭喊着质问我为什么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这样不省心。

我耳朵被她吵的很痛,我只是觉得,几分钟前突然有想跟她推心置腹的想法是我脑子有病。

“妈妈只有你了,乖宝…妈妈只有你了…”

我沉默着,看着又趴在我膝盖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她,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知道。”我听见我的声音,沙哑,也难听。

我其实也想问她很多话,问她为什么嘴上说爱我,可做的事,都是让我难过的事;问她把小时候那个会抱着我,对着我破了皮的膝盖说痛痛飞的女人杀死了吗;问她为什么那么懦弱,连跟生活顶嘴的勇气都没有,却有很多打她女儿的勇气…

为什么她跟她一直想逃离的丈夫越来越像。

白色运动鞋上染了我掌心流下来的血,显得有些明艳,怪漂亮。

我脸上还疼,手上也疼,我的妈妈,刚刚好像要一把刀杀死我再吞下去的妈妈,又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道歉,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头,给我的脸蛋上吹气,轻轻柔柔的说痛痛飞。

妈,痛痛飞不走了。

高考那天,我妈跟许多家长一样,顶着大太阳,摇着扇子,探头探脑的盯着考场门,像是一群高温的狐獴。

我拉着书包带,脚上还是那双运动鞋,我妈说高考要穿新鞋,寓意好,吉利。自从那天我说过我要考南城医科大以后我就很少顶撞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像从前我对着我爸阳奉阴违的态度。

烈日灼心,好像不太灼,反正我还是觉着冷,也许是考场空调开太足了。我妈神色兴奋的问我考的怎么样,我说还行,她摸摸我的脖子,问我怎么还穿着外套,都出汗了。

我挡下她要脱我外套的手,摇摇头,说不热。

她好像看得出我反常的情绪,与周围欢天喜地的高考生一比,我简直像个不动不笑的尸体。

我们去吃了火锅,我吃辣锅,她不吃,她不吃辣,鸳鸯锅多十块钱,她舍不得,她看着我吃。

我吃的很慢,一点点的咀嚼,像是在吃一锅多刺的草鱼。

“我今天去看了看师范,学校真大啊,里头绿化也很好,哎呀,你要是考上了师范,你姥姥姥爷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不得了…”

“他们不是对你不好么?”

“什么?”她飞起来的眉毛顿了一下。

“姥姥姥爷”我嚼着牛肉“他们,不是不喜欢你么。”

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有些嗔怪的看我一眼:“亲生的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再怎么样他们也是我爸妈,有生恩…哎呀不说这些了,你多吃点…”

“生恩?”我笑了笑“不是最开始看你是女孩要丢了你吗?”

“这不是没丢…”

“小时候上学也叫你不要上,让给弟弟。你那时候是第一名吧?”

她想说什么,可我压根不给她机会,越说越急,像是劝说,又好像是逼迫,逼迫一个答案。

“后来因为我爸家给的钱多,就把你嫁来了,逼着你跟你那个男朋友分手。”

“你的一辈子,这些苦,都是他们给你的,你怎么能说原谅就原谅呢?”

我直直看着她,看着她扬起的手,看着她想要扇我耳光的手,突然就觉着,想跟她说的很多话都不见了,都飘走了,飘进了城市里的下水道。

“妈,我不考师范。”

她半空中的手顿住,我看着那只手,声音不很大,在吵嚷的火锅店里更小。

“我要考医科大,我要去南城。”

耳光扇在我脸上,可我却觉得轻松。

她用劲很大,我的下唇磕在牙上,流了血,我舔着嘴里血腥味,还是用那样不大不小的音量

“我受够了,妈,我想跑。”

妈,求你了,让我跑吧。

我爸比我妈早死,他临死的时候,叫了我和我妈去他家,我低头看着床上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皮肤像是风干的橘皮,人也是,浑身上下都是老人味。

“对不起。”

我妈眨了眨眼,没说话,我当然也不会说话,我甚至没有看他,我只是盯着他床头那个小相框,里面是漂亮又精神的小夫妻,以及手上抱着的笑的春光明媚的胖娃娃。

看起来应当是幸福一生。

我与妈从老楼里走出来,我侧了侧头,看着比我矮了半头的中年女人:“我明天要回南城了,医院最近忙,准的假短。”

“嗯。”

很冷淡。

我捏了捏食指,我早知道的,我不懂她,我不懂她为什么还把那样的父母当父母,不懂为什么原谅烂臭的丈夫,不懂她微小如尘的懦弱一生中为什么只与我记仇,只迈不过我这道坎。

她可以原谅一切,却折磨我成了瘾。

“我今天也不回去住了,明天飞机早,机场旁边酒店方便。”

我转过身,拦了辆出租车。

我看着后视镜里她模糊的身影,大概明白了一点,她为什么还要把那样的父母认有恩情。

父母有没有是一回事,好不好是一回事,血脉从他们身上来,他们在,就好像三岁折的那只纸飞机总有一天能飞回来,他们不在了,纸飞机就遇了空难,就毁了,炸了,也没有黑匣子,过去就没有了。

何况,她给我吹过痛痛飞。

还给我买过一双专用来奔跑的白色运动鞋。

我移开视线,再不看后视镜。

不妨碍我血管里不断流淌着的,她给的眷恋。

可也只到此为止了。

我妈去世了,寿终正寝,也算安详。

我操持了她的葬礼,立了碑,子女那一栏,却是与葬我爸时一样,是空的。

小女儿拉着我的手,她小,送去上幼儿园时才懂什么叫生离,哭的眼泪汪汪只是学着大人,不懂死别。

“乖宝,妈妈没有妈妈了。”我轻轻说了一句。

她闻言,手脚并用的要爬上我怀里,我弯腰抱起她,她搂着我的脖子,眼睛里眼泪还没干,就笑起来,嘟着小嘴,往我眼睛里吹气

“痛痛飞~痛痛飞~妈妈还有乖宝呢!”

她眨了眨眼,看向我身后,笑的更开怀了,肉肉的小手指着我身后:“哝,还有爸爸呢!”

我看着女儿肉乎乎的脸,好像又懂了一些我妈妈。

全部的爱给了一个人,连同那些并不美好的偏执与狰狞,所以被讨厌时就显得无法原谅。

我看着照片上年轻时的她,很漂亮,甚至,比我漂亮。

“我像她吗?”

“不像,妈妈比妈妈的妈妈漂亮。”

我捏了捏女儿的小胳膊:“嘴怪甜的。”

妈,我的女儿说你的女儿不像你。

我确实不像你。

我善于奔跑,你却不会。

于是你与黑暗都被我远远甩在身后,还有那些爱啊恨啊,都已经离我好远好远了。

“妈,下辈子,先学跑吧。”

学逃跑,也学奔跑。

因为她总是学不会跑。

人物都不是伟光正,关于想表达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就是脑子里有一个这样的故事,就写下来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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