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胎儿，怎么长得像人？」医生皱眉说。
1
草莓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它的皮毛黑白相间，油光水滑。不同于其他的狗狗，草莓到了医院被按在床上时十分乖巧，几乎不动弹，它似乎能懂得我们在为它看病。
我们并没有用皮带绑住它。
两个小姐姐一左一右掰住它的肢体，草莓安静地躺着。
它是长毛桃脸品种阿拉斯加，一岁半，雌性，体重已达80斤，快接近于我的体重。
当它后腿站立时，几乎和我一样高，身为单身女士，哪怕夜晚出门只要带着草莓都充满安全感。
两天前它忽然开门跑出去，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它，就在我绝望地以为它被狗贩子拐走时，草莓又忽然回来了。
奇怪的是，在外流浪两天，它身上却十分干净，像是受到良好的照顾。
浑身的毛并未打结，甚至都未沾染上泥巴，蓬松柔软、整整齐齐得仿佛洗过澡。
一开始我并未发现它的异常，因为它看起来健康活泼，皮毛浓密，和平时区别不大。
一个月后，我发现它的肚子明显鼓起来，它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经常趴在地上休息，吃得很少。
我以为它生病了，赶紧带它到附近的宠物医院。
我松了口气，不是生病就好，随即又很生气，我家小宝贝被不知道哪条野狗玷污了！
它经常和一条公犬金毛玩儿，我和金毛的主人一起遛狗，因为大型犬的缘故，我们从来没有放开狗绳，两条狗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我发誓草莓和金毛之间清清白白，并没有偷尝禁果。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是上个月它失踪两天，在野外和别的狗鬼混，暗结珠胎。
不，也有可能是被别的狗给骗了，或者被强了。
一想到我可怜的、尽心呵护的女儿，在外头被野狗欺负，我气得眼泪都快流下来。
「医生，它真怀孕了？」我摸着草莓蔫蔫的狗头问。
「打个B超看看吧。」医生回答。
两个小姐姐抬起草莓，将它放到病床上，按住四肢，我在一边安抚草莓：「乖啊，别怕，别乱动。」
草莓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
医生看它很温顺听话，没上绑带。
我在想：希望对方是条阿拉斯加，能得一窝纯种也是好的，再不济选条哈士奇也行，就算生下串串也不丑。
「的确怀孕了。」坐在B超机前的医生开口。
果然。
我早有心理准备。
「奇怪……」医生又说。
「哪里奇怪？」我心头一紧。
「什么？」我愣了一下，凑过去。
「你看吧。」医生将B超机屏幕转向我，隔着病床和一脸无辜的草莓说，「像不像人的胎儿？」
黑白屏幕上出现一团阴影，有头，有身体，有四肢，蜷缩成一团。
分明是个人形的胎儿！
我惊得说不出话。
医生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图像，哈哈，狗怎么可能怀出人胎呢？」
是啊，狗不可能怀上人类。
「……B超只能打出轮廓，并不能看到真正的模样，可能只是个巧合。」医生笑着说，「狗也有头和四肢，或许是胎儿位置的原因，照起来像人。」
两个小姐姐点头。
我松了口气。
一定是这样的。
地球人都知道，人和狗有生殖隔离，就按照最离谱的推测，草莓被男性人类给太阳了，也不可能怀孕，还生出个人狗结合的玩意儿。
哈哈。
我在担心什么。
我最该担心的是它被什么田园犬、泰迪给太阳了，生出一堆丑串串——那也无所谓，我到时候送人就行。
草莓依旧是我的乖女儿。
2
我带草莓回家，精心养护。
草莓的肚子越来越大，偶尔它会呕吐，就像产生孕反一样。
他说：「正常的，只要哺乳动物怀孕，都有可能孕反。」
为了照顾狗狗的心情，我遛狗的时候会特意去比较远的公园里遛草莓。小区毕竟太小了，我担心草莓因此抑郁，如果能换宽敞明亮的地方，草莓会开心很多。
那天我又在公园里遛狗，一个高个子、长相清秀的男生走过来，声音严厉道：「这是我的狗，还给我！」
男生单眼皮，皮肤白皙，穿着耐克外套，背着双肩包，脚上的耐克球鞋不低于一千，不像缺钱的主儿。
而且他看起来很年轻，至多不过25岁。
附近就有一所大学，我判断他大概率是学生。
「同学，这是我的狗。」我拉着缰绳说。
男生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我：「这是你的狗？」
「对。」我点头，「你认错了吧。」
男生低头打量草莓片刻，摇头道：「我不会认错，它的身体我熟悉，这就是我的狗。」
我有点生气，拧紧眉毛道：「同学，这是我的狗，叫草莓，我养了它一年半！」
男生沉默片刻，弯腰去摸草莓的头，草莓反应极大地甩开他，往我身后躲，还冲男生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咆哮声。
经过交流，我确认男生捡到了草莓。
我们交谈后解除误会，男生盯着草莓，眼神恋恋不舍。
看来是个爱狗人士呢。
「我的狗回来后怀孕了。」我急忙问出心里耿耿于怀的问题，「你家里养狗吗？是什么品种？」
我想提前知道草莓会生下什么样的后代，哪知男生脸色微微一变，紧张地询问：「它怀孕了？」
「是的。」我点头。
男生一脸见鬼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我家没养狗，或许它在别的地方和别的狗怀上的吧。」
我有点沮丧，又振作起来询问男生的名字，想给他转钱，感谢他照顾我的狗狗。
男生不说名字，交谈完便离开了。
我觉得他挺懂礼貌，长相也清秀，不要钱照顾狗狗，肯定是个爱心人士，心中对男生颇有好感。
这个小插曲过后，我带着草莓回家。
我急坏了，又把草莓送到宠物医院，医生也觉得奇怪，给草莓打B超。
「这是什么？」医生惊讶地望着屏幕。
我循声看去，发现屏幕上出现一个四肢蜷缩的婴儿，完全就是个人形！
3
我吓了一跳，问医生：「这……这好像人的胎儿啊！」
医生表情疑惑，不断地寻找角度给草莓打B超，最后让两个小姐姐抬起草莓，从最下面的腹部检查，这时屏幕上的图案发生变化，胎儿头部形状略尖，看起来像狗的脑袋。
我松了口气，又问出心中的疑惑：「医生，狗狗不是多胎妊娠吗？别人的狗一窝生几只，我的狗怎么只怀了一只呢？」
医生再度调转检测角度：「狗一般会多胎受孕，但凡事总有例外，狗狗怀单胎的概率还是挺高的，并非每次都能怀多胎。」
「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做开腹手术取出胚胎，不过我不建议这么做。目前狗狗怀孕，做开腹手术危险性比较大，而且花费也高，至少得几千块。」
狗狗有危险？而且得花几千块？
我连忙摇头，太贵了，我才刚工作没多久，每个月的工资只够养活自己和给草莓买狗粮，再花钱只能朝家里要，那不行。
「我建议等小狗娩出再来做绝育手术，如果小狗是畸形再做处理，没必要现在做开腹手术。」
最终，我带着草莓离开医院，回家等候它分娩。
这一等就等了四个月。
转眼到了夏季，妈妈到我所在的城市旅行，打算住一个月左右，我上班时，她负责照顾草莓。
我在家里安装摄像头，摄像头正对着狗窝。草莓非常乖巧，因而我几乎不用狗笼，而是在客厅里给它布置了一个舒适的狗窝。
妈妈出去玩时会给我发信息，我偶尔会打开手机看草莓的情况。
草莓的肚子越来越大，整条狗变得恹恹的，除非我带它出去走走，否则一直趴在狗窝里。
就这样到了六月底。
某日上午我打开手机看草莓情况，一打开监控便发现草莓在狗窝里惨叫，声音撕心裂肺。
我估计草莓快要生了，但不敢确定，让妈妈等十分钟，如果草莓还没娩出小狗就带它去医院。
妈妈急得要死：「我怎么带过去？草莓快一百斤了！」
成年阿拉斯加的体重可以达一百多斤，草莓没怎么运动，体重迅速飙升。
就在我们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带草莓去医院时，狗窝里的草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身后娩出一大团红色的东西。
「生了！生了！」我高兴地从工位上站起身。
4
等了七个月，我的狗终于生小狗了！
「这是什么？！」还未来得及高兴，妈妈的惊叫声从手机里传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她疯了一样拼命尖叫，反复询问「这是什么」。
我从屏幕里看到草莓趴在狗窝里不动弹了，身后一大摊红色的鲜血，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
「妈，草莓大出血了！」我大声喊道，「快带它去医院！我马上回来！」
连假都来不及请，我慌慌张张地冲出公司，打车赶回公寓。
公司离家不远，我很快赶回家，进屋便发现妈妈失魂落魄地站在狗窝旁边，一脸惊恐地盯着草莓。
我冲过去喊道：「妈，赶紧帮我抬起来，我们送草莓去医院！」
妈妈终于动了，僵硬地转过头，手颤抖地指着草莓身后：「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已经走到狗窝旁边，经过妈妈的提醒，才仔细看向草莓身后的那摊血。
摄像头的角度并没有拍到草莓娩出的小狗的具体模样，我凑过去看才发现，红色的血液里，蠕动的根本不是小狗，而是一个非常小的婴儿！
我以为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一会儿。
小小的身子、健全的四肢，头部发育得很奇怪，尖尖的，看起来很畸形，但……的确是人形没错！
婴儿特别小。
正常婴儿出生，体重在6斤左右，我150又瘦小的同事，生下的孩子只有3斤，我看过那个3斤的婴儿，非常小，然而狗窝里的这个更小，一个巴掌都能握住！
好吧，重点不是小不小的问题，而是草莓身为一条狗，怎么会生出一个婴儿？！
5
我和妈妈用床单抬起草莓，又把那个疑似人类的婴儿放进我一个旧包里，匆匆赶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医生，快救救我的狗！」刚走进医院大门，我就朝里面大喊。
草莓自从娩出婴儿后便一动不动，后面持续流血，我担心得要死。
医生和小姐姐赶紧过来抬狗，我把情况快速说了一遍，医生判断：「可能是子宫破裂。」
然后吩咐工作人员尽快准备手术。
医生正在吩咐工作人员，一扭头看到我手里握着的婴儿，吓得倒退一步：「老天爷！」
我握着婴儿说：「我怎么感觉这像个人啊。」
医生吓坏了：「这就是个人，快去对面的医院处理一下！」
这时，手里一直不动的婴儿忽然挥动四肢，发出一声像猫一样的哭声，非常小，但的确是人类婴儿的哭声。
奶狗的声音和婴儿的哭声，我肯定能分辨出来。
听到那个声音瞬间，我脑子一片空白。
医生动作迅速地找来一条厚实的毛巾裹住婴儿，叮嘱我赶紧送去对面医院。
宠物医院的街道对面就有一家私人医院，我脑子蒙蒙地和同样神思不属的妈妈一起穿过街道，怀中抱着非常小的婴儿，跑到了对面医院大门。
「我的狗生了个人……你们看看……」见到护士我赶紧将婴儿递给她，嘴里胡言乱语，颠三倒四。
妈妈恢复镇定，面对吃惊的护士说：「我们家的小孩儿出事了，请赶紧叫医生！」
最终小婴儿被送进儿科。
我和妈妈坐在儿科病房外的长椅上，默然无语。
6
不久医生出来，脸上带着微笑：「二位放心，孩子问题不大。」
我和妈妈长长松了口气。
「不过婴儿太小了，身体畸形，尤其是头部，以后要重点观察……心肺也发育不良，可能需要继续住院……」医生叭叭叭地说了一大堆，我听不大懂，只捕捉到两个关键字眼：畸形、住院。
妈妈当机立断掏钱办理手续。
我拉住妈妈的手，惊恐道：「妈，我们走吧！别管了！」
那是狗生出的小孩，是怪物！
妈妈严肃道：「月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生说他是个人，咱们不管他是谁生的，也得救。」
想到还在抢救的草莓，想到一路受到的惊吓，我抱住妈妈放声大哭。
我们向医生解释孩子是狗生的，医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我们。
无论我们怎么解释，医生护士都不听，到后面开始警惕，喊我们多交点儿钱，估计怕我们跑路。
孩子进了保温箱，每天的费用好几千。
草莓在手术台上捡回一条命，我将它带回家休养。
可面对它，我没法像以前那样爱它，它可是生出了一个婴儿啊！
明明是条狗，怎么能生出一个人类的婴儿呢？
我想偷偷把草莓扔了，草莓趴在狗窝里，用湿润的眼睛盯着我，尔后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就像很多次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安慰我一样。
明明它刚动完手术，应该特别痛苦，却感受到我的情绪安慰我。
我抱住草莓又哭了。
我不会放弃草莓，哪怕它生了个人，它也是我的乖女儿。
7
恢复冷静后，我到医院找妈妈谈话，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
「你要把孩子扔了？」妈妈吃惊道，「草莓那么辛苦生下来，又是个人，怎么能说扔就扔？」
「不是扔，是送到福利院。」我解释道，「妈，你好好想想，难道我们以后要养这个孩子吗？治好他已经仁至义尽！咱们对外说是路边捡的，让医生送到福利院去。它手脚齐全，治好了也算健康，这种孩子很多人都愿意领养……」
妈妈厉声呵斥我：「月月，你怎么这样自私？这个孩子是狗生的，狗是你的，孩子就是你的责任。」
我惶急道：「妈，草莓生的小狗我可以负责，可这是个人啊！」
妈妈严肃道：「狗生的孩子，以后会出什么问题你知道吗？你就这样随便扔出去让人领养，想过领养家庭以后会面临什么吗？出了事怎么办？」
我蹲下身哭出来，我才24岁，没交男友，没做违法乱纪之事，只养了条狗而已就平白无故多出个儿子，我的冤屈又向谁说？
「放心吧，我帮你养。」妈妈摸摸我的脑袋，「你好好工作就行，我会对外说孩子是领养的。」
我眼圈一红，抱住妈妈的腰。
妈妈语重心长道：「月月，人生在世，要懂得承担责任，这一课你记着了。不管是养宠物，还是和人交往，都要想想后果，如果不能尽到责任就不要随便养宠物，也不要随便和人交往。」
「我明白了。」我哭着说。
妈妈的话很对，可我始终不甘心，平白无故多了个婴儿，谁能咽下这口气？
我回到家里照顾草莓，眼角的余光看到客厅里对着狗窝的摄像头，忽然眼睛一亮。
对啊，草莓生产当天我开了监控，肯定把全部过程都录下来。这两天太过惊恐，脑子乱成一团，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掉了！
我慌忙调出当日的监控，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草莓娩出婴儿的全过程。我和妈妈抬狗，放置婴儿的时候，镜头拍到了婴儿的样貌。
虽然镜头隔得比较远，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婴儿的模样，他尖尖的脑袋、完整的五官、细细的四肢，以及暗红光洁的皮肤。
我将视频拷贝到手机里，匆匆赶往医院。
8
「医生，麻烦你看看视频，这孩子真是我家狗狗生的。」
抵达医院，我冲进医生办公室，抓住主治医师道。
医生皱眉，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位无理取闹的神经病，但她依旧容忍地接过我的手机，点开屏幕观看。
「我没撒谎吧？」看到她惊骇的模样，我眼巴巴地说。
「狗怎么能生小孩呢？」医生惊恐地反复观看，又拉过旁边的医生道，「你们快来看看这个！」
几个医生好奇地围过来观看视频，不一会儿几人都震惊了：「真是活见久！」
「视频是合成的还是真的？」有个医生问道。
我气愤地说：「视频是真的，没骗你们！如果你们想看原始监控，我可以调出来给你们验证！」
医生们面面相觑。
为了证明清白，我让医院的网络组亲自鉴定视频真假，我又回家用U盘将原始监控全拷贝过来。
最终，网络组证明视频没有合成痕迹，我提交的原始监控数据也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狗狗能生出人类，是不是意味着有人类侵犯了狗狗？」妈妈照顾完孩子，也赶到医生办公室讨论。
「不可能。」医生斩钉截铁地摇头，「人与狗不可能自然孕育出人类小孩，人类与动物有生殖隔离，你们不要胡思乱想。」
可事实是狗狗的确生了个小孩呀！
以前我也相信科学，相信生殖隔离，可现在狗狗生了个小孩，又怎么解释呢？
医生似乎看出我的想法，说道：「好，假如按照你的理论，人和狗没有了生殖隔离，两者结合了，那么意味着生出来的孩子必然一半携带狗的基因，一半携带人类的基因，可你看那个孩子，他有狗的性状特征吗？」
我和妈妈一愣，低头沉思。
草莓是条阿拉斯加犬，假如它与其他狗狗交配生出串串，后代肯定携带两种狗狗的特征。可我们带到医院的婴儿，虽然略微畸形、幼小，但毫无疑问是人类的形状。
没有狗耳朵、狗鼻子、四条腿，也没有皮毛。
「既然不是人狗结合的孩子，那到底怎么回事？」我困惑地问道。
医生说：「以防万一，我们得先做一个基因检测，查查孩子到底是不是纯种人类，我们这边可以做，不过得交5000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