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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4
慌张、疼痛、羞耻，这三个词概括了我第一次做阴超检查的感受。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在之前的常规体检中查出了一些小问题，但那个体检机构拒绝给未婚女性进行插入式的阴超检查，为了确诊，我来到了北京一所有名的公立医院。
给我开阴超检查单的医生并没有问我是否结婚，是否有过性生活，我庆幸自己正好可以避免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
至于为何尴尬，我会在后面提到。
检查室只有一间，说是“室”，有些太过夸张，因为那只是一间没有门的房间，在门口挂着一个拉了一半的蓝帘子。
现场等待的人数大概有40多位，外面的等候区域几乎被填满。大概每隔两三分钟，就有一位医生在里面大声叫号，被叫到的人就进去在门口的凳子上坐着等待，直到前一位检查者穿好裤子从床上下来。
我坐在检查室外面的凳子上等待着。我听过身边很多朋友所描述的妇检经历，她们几乎都无一例外地把妇检描述成一种极其不愉快的体验，她们告诉我，医生会很野蛮地把“仪器”插入你的阴道，只要一喊痛，医生就会骂你不配合检查。
在来医院的前一天晚上，我特地在网上查了一下妇检所用的设备，一开始搜到“鸭嘴钳”这个东西，吓得差点取消预约。后来才发现阴超检查用的探头没有那么可怕，大概和成人的手指差不多粗，稍稍放了点心。
很快就叫到了我。
我走进那扇半掩的帘子，坐在等待的位置上。在我对面，有一张床，床上一位女性正在检查，她的阴部对着我，我下意识地别过头去，看向其它地方。
除了检查的医生外，这间小小的、由帘子围起来的房间里还有其它三位医生，一位医生坐在电脑旁，记录操作仪器医生的检查结果。另外两位，坐在另一头的角落里，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大概只用了半分钟，检查的医生就对我说，“过来，到你了，快点。”
我立马站起来走过去。刚才那位检查的女性刚从床上下来，正在穿裤子。她听到医生叫我，赶紧给我让开位置。
我慌慌张张地走过去，开始脱鞋，脱裤子。脱到一半，医生突然说，“脱右腿的就行了。”
我尴尬地低头看了一眼，正好脱的是左腿的，于是跟她说，“可是我脱了左腿的……”
医生立刻大声指责我，“叫你脱右腿的，你非脱左腿的！”
可是在我脱之前也没告诉我啊。更何况，脱左腿和右腿对检查有什么影响呢？
我当时却不敢反抗，又慌慌张张地把左腿穿好，把右腿脱掉。然后爬到床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医生在套着避孕套的阴超探头上挤了一点润滑剂，没有正眼看我一眼，也没有跟我说任何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拿着仪器，毫无征兆地一把插了进来。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忍不住叫了一声，“啊，好痛啊！”
医生又不耐烦了，“痛什么痛！”然后终于看了我一眼，打量着我问，“有过性生活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有很多东西进入过我的阴道，棉条，手指，舌。我和不止一位女生上过床，但从没有丁丁进入过我。
我是拉拉。
我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她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问你你又不说！”
我只好小声说，“有，有过。但是……”
医生打断我，“那还疼什么疼。都像你这样我一天能检查几个？”然后拿着仪器在我的阴道里扭动。
到这个时候，检查已经从“自愿的”变成了带着“强迫性”色彩的了，我的身体感受到了不适，但却不能表达这种不适。医生的态度没有缓解我之前的紧张情绪，反而加重了它，她的指责让我感受到羞耻。
虽然我至今也没搞清楚这种羞耻因何而来。是因为这么多人（四位医生和一位等待者）注视着我赤裸的下半身吗？是因为我的“笨手笨脚”招来医生的责骂吗？是因为我无法大声说出口的性少数的身份吗？还是，只是一种身体被突然强行进入后的应激感受？
我躺在床上一边忍受着，一边胡思乱想，我不想承认自己当时差点因为这种羞耻感哭出来。
过了一阵，医生把仪器从我体内抽回来，还是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直接开始叫下一位，“到你了，过来，快点。”
我从床上翻起来，又是慌慌张张地穿裤子，然后又看到一个陌生女性的阴部在我前方展露。
我只想赶紧逃离那里。
这件事过去很久，我之后也做过温柔的妇检，但每次想到第一次的经历，还是非常不愉快。
把常规的、必要的检查列为只能由已婚女性，或者有过性生活的女性做的项目，本身就存在不合理性。更何况，又该如何定义有过性生活呢？像我这样的性少数只和同性发生过性行为算不算有过性生活呢？单身人士的自慰算不算呢？
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也存在极大的不对等。在医院，医生必然是那个掌握更多权力的，ta有更专业的知识，对医院的设施和流程要比患者熟悉得多；而患者处在相对弱势的一方，也许在医院里挂号都需要花费一番力气找到窗口，又何况是医学的专业知识？
那么，掌握更多权力的医生是否可以更准确地描述各项检查的意义和后果？比如阴超检查相对于腹部B超检查的优势在哪里？这项可能带来的后果是处女膜的破裂，然后请患者自己决定是否要做这项检查。
比如为什么在检查时要脱去右腿而不是左腿？（我至今没搞明白这个问题）
同时，我也希望性少数群体能够更多地向医生出柜。可能很多医生并没有lgbt的概念，在他们看来性行为指的就是丁丁插入阴道的行为，并不是他们有意忽略，而是压根不知道还有其它类型性行为的存在。
如果有越来越多的患者告诉医生自己的性取向，医生也不会在每次询问的时候那么模糊而粗暴，得到的信息也更有利于病情的判断和后期的治疗。
最后想说的是，在妇检中每位患者的每个感受都是真实的，都值得被尊重。但不必为这项检查本身而感到羞耻，它就跟视力检查、心电图一样，没有什么区别。这项检查带来的不适感和不愉快，也与你无关，而恰恰是我们的医疗服务需要去改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