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漫北京大学社会学博士后,从事卫生学与社会学跨学科的科研与教学工作。著有《大国卫生之难》、《大国卫生之论》等书。
为了这份报告,王红漫带领她的课题组进行了长达4年的农村调查。累计行程2.5万公里,走访了近20个省区的100多家乡镇卫生院,深入1000多户农家与农民座谈……这组数字传达着一种中国当代优秀知识分子的执著与坚韧。从每个与会者脸上的那份专注,我读到了感动。会议主持人告诉大家,王博士昨晚骑车时右腿被校园里骑车的学生撞了一下,骨折了。今天她是忍着伤痛参加会议的。紧接着主持人风趣地说,相信这次负伤能让王红漫同志更加切身地体会到大国卫生之难。这话让王红漫以及所有在场的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再次见到王红漫,是在她的家里。她坐在床上,左腿上打着石膏。年近七旬的母亲特意赶来照顾她。跑了这么多地方,吃了这么多苦,你到底去农村找什么这是我向王红漫提的第一个问题。
王博士回答说,我去发现问题。
听到这里,我脑中忽生一念:既然如此,我的采访何不也来一个“文本”的转换,从长篇大论的研究报告中脱身出来,把学术语境还原为具体的现实。于是便有了下面一连串的问与答:
问:一个农民,不管他是什么地方的,一旦生病了,他会去哪儿看
答:农民选择医疗单位主要是在医疗水平和就医费用之间权衡。如果是小病,农民会就近在村里看。我们的调查显示,90%的村卫生所都已民营化。如果是大病,大都会跃过乡镇卫生院而到县级医院就医。目前各卫生院大都处于“大病看不了,小病看不着”的“抽空”窘境。可是与此同时,上级补贴和专项支持却仍在继续。有一个地方,主管部门配备的新X光机一次没用便锁进了仓库。
问:为什么不用呢
答:一是没有人会用,二是没有人来看病。有限的资源不能得到充分的利用,这才是最大的浪费。
问:为什么农民不去乡镇卫生院而要舍近求远
答:一是嫌贵,二是怕看不好。目前卫生院大都处于同个体开的诊所、药店相互竞争的执业环境中。从诊疗技术上看,双方差距并不大。而调查发现,只要是定点医院,服务价格,特别是药价都比个体的贵。此外,医生的医疗水平低,无法对症下药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我曾假扮成病人到几个乡镇卫生院去实际考察那里的诊治水平,结果,我的慢性结膜炎被诊断为沙眼,低血压被诊断成高血压。一个感冒,很多医生搞不清楚是病毒性还是细菌性的,所以一开药就是一大堆,说不定哪一样就碰上了。
问:今天的农民看病难主要难在哪里
答:我们调查所掌握的情况与一些材料及媒体的报道有较大出入,今天农民看病难,主要不是难在过去的缺医少药,而是“看病贵”。
问:贵在哪里
答:用农民的话说,只要到了医院,什么都贵。单就检查费来说,农民到了县医院,乡里做的那一套检查便都不好使了,得重做;再到市或省医院,还得楼上楼下地再跑一遍。这种重复检查与农民的支付能力不可避免地发生碰撞,导致失衡。此外,检查费居高不下还有一个原因是进口了大量医疗设备。而实际上,其中有很多我们通过科技创新完全可以自己生产,从而大幅度地降低医疗成本。
问:重复检查的问题由来已久,有解决的办法吗
答:技术上不成问题。利用网络技术,通过图像传送,县乡的原始病历可在异地大城市医院发挥作用。
问:可是这样一来,大医院作为一个自收自支的经营实体,其经济效益不就明显受到影响了吗
答:挣钱应该靠技术,而不是靠设备。我们应该向病人提供无差异的医疗服务。
…………
采访进行到这里,我意识到我们的话题已经从“问题是什么”慢慢地转到“问题怎么解决”上来了。大量的就医农民绕开政府仍在努力扶植的乡镇医院而涌进城市,与城市居民分割有限的医疗资源。结果是一方面城市的医院门庭若市,一个医生一天要看几十个病人;而乡镇医院却门可罗雀,几近萧条。一方面,生了病的农民要求得到与城里人一样的医疗救治;而现实情况却是,好的医生、高水平的医疗技术,先进的设备按县、市、省行政级别梯次配置,形成级别不同档次相应不同的格局。对此,王红漫的课题小组又是如何应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