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恐惧症也会死人?患病第三年,17岁女孩要跳楼自杀|暗格里的精神科03医生飘飘病房心理疾病

说出来我都不信,社恐也是一种病,甚至有位精神科医生告诉我:社恐的人想自杀还挺正常的。

这位精神科医生是林不周。

她说,我们平时开玩笑的“这人太i了”,好像只是在说这人内向,但他们往往也会觉得自己没有朋友,没有一个不被嘲笑的容身处。这种情况极端了就变成一种心理疾病:社交恐惧症。

2014年,林不周还是一个医学生的时候,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女孩,因为太过恐惧被人注意到,整日以发覆面。林不周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她想要尝试自杀,但因为无法和人交流,身边也没人知道她为何得了这种心理疾病,又真正遭遇了什么?

林不周试图解决她与人交流的问题,然后,一步步了解她的内心。

2014年9月,我收到导师消息,下楼接新一批医学生来实习。

我一下电梯,就看见一堆穿着白大褂的学生们凑在一起,背着花花绿绿的包,有人手上提着奶茶,有人正塞着耳机看剧。

走近了能听见聊天内容,“听说精神科很水。”

“精神科就是看电视打牌。”

我清了清嗓子,“你们是临床2班来精神科实习的同学吗?我是你们的带教医生。”

没人接话。

好几个学生低着头,避免和我的视线交汇,离我最近的黄头发女孩在刷手机,我瞥了一眼,屏幕上是一个网文页面。

这届实习生还挺拽啊。

我装作不尴尬的样子,带他们坐电梯到17楼的精神科。这拨实习生有10个人,一趟电梯坐不下,我跟第二趟电梯上楼。刚一出电梯,只见先上来的几个同学满脸惊慌失措,恨不得躲在我身后,全然没了刚刚的淡定。

电梯间是有些吓人,除了苍白的墙壁,还有带着锁的大铁门和逃生梯,狭小的空间四面禁闭,但凡发出一点声音,就是铺天盖地的回音。

我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就是这里,没有走错。”

我走在最前面,刷开进入病房的大门。进门后,会闻到一股混杂着脏衣服、人味与厕所味的复杂味道,我带着实习生们穿过昏暗的、长长的走廊,两侧每一道病房门都紧闭着。

等他们在会议室里坐定,我问,有没有来过精神科病房?

学生们纷纷摇头。

精神科实习在医学院并不受重视,大多学生不会选择我们科,来实习也只是走个流程,在会议室里看看教学视频。我实习时也总是被晾着没事干,这感觉并不好。

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学到一些什么。

出了会议室,我推开活动室的门,扫视一周,径直走到一个独自坐在角落的女孩面前。我喊了一声“飘飘”,她没说话,低着头,头发盖着脸,但是安静地朝我走了过来。

“飘飘,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我希望她能配合问诊,帮实习生们练一下基本功。飘飘迟疑了一下,头顶对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她被长发遮住的脑门儿,我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新计划。

眼前这位确诊严重的社交恐惧症的少女,和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学生,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我带飘飘进了会议室,她低着头,被我关门落锁的声音吓了一跳。

实习生们见人进来,注意力纷纷从手机转移到了飘飘身上,飘飘愣住了,眼神在其中一个南美留学哥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很快又躲开了。

我让飘飘坐在会议室长桌的主位,她把头埋得更深了,低着头,用头发盖住脸。

我问实习生们,“有没有人要来主动问的?”

一片沉默。

他们纷纷抠起手机,低头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们班长站出来说,“我来吧。”

上学期,他们上过精神疾病学的大课,我对这个班长有印象。他20来岁的年龄,有着40来岁的气质,长得特像领导,脸大大肉肉的,身材壮实,理着个寸头。此刻,他像是一个想要好好表现的好学生。

班长坐得离飘飘最近,像中年领导一样和蔼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飘飘愣住了,把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

见到这样的反应,班长也犹豫了起来,他又生硬地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你来住院想解决什么问题?

飘飘依然沉默。

她本来就有社交恐惧,我担心这样的氛围会让她更加紧张,于是我跳出来提醒班长,可以问一些之前教过的问题。

班长面前放着一本《精神医学》,他翻了翻书,找到了标准答案,按照课本上的指示问飘飘:今天的日期是几月几号。

当飘飘意识到,班长的注意力转移到课本上以后,她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放松下来。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说,20……2014年,9月……声音里带着颤抖。

我担心再这样沉默下去,飘飘会持续浸泡在社交恐惧里。于是我开口,飘飘,昨晚睡得怎么样?

她抬头看了看我,躲过了所有医学生的目光,小声地说,睡不着,晚上躺了一晚上。

我又问,今天白天爬得起来吗?

飘飘说,还是累。

胃口怎么样?

好一点了。

然后我笑着肯定飘飘,谢谢飘飘的反馈,今天继续调药哦。

实习生们看着我们,露出一副有点受挫的表情,我拍了拍手,跟飘飘说,“今天结束,明天继续哦!”

飘飘的病是社交恐惧症,需要和人沟通才可能好。也许最适合她社交的圈子,就是这群年轻的医学生。

我要不断给他们创造社交的环境。

但我心里依然有些没底,不知道飘飘的病情什么时候才能好转,也不知道我借她的9000块,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我读研究生时,跟导师出门诊,收集研究数据,也是在这时候遇到了飘飘和她妈妈。

这对母女坐在门诊区等候时,我就注意到了飘飘。她看起来又高又瘦,但是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挡住了眼睛。她妈妈是个朴实热情的山东农村妇女,陪在女儿身边。

我让飘飘填量表,她很快填好,递给我,但是全程一言不发。

在就诊间,大部分患者都有很多话想说,即使不想说话,也会简单回答问题,但飘飘依然不说话,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反倒是她妈妈,操着一口山东口音,滔滔不绝。

“俺闺女打小聪明,成绩特别好,老考班上第一名。就是高中出了问题……”

高中开学没几周,飘飘就不肯上学了。休学以后,她搬到了本市,和在这里打工的母亲一起生活,她原本报了一个职业培训,但去了两天,就再也不愿意去了。

之后就一直在家躺着,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理人。

导师拿着飘飘填的量表,结果显示,重度抑郁,重度焦虑,社交恐惧量表几乎是满分。我伸出手,指了指“童年创伤量表”上“性创伤”的那一栏,飘飘选了“有”。

首次性行为年龄那一栏,她填了“9”。

导师问飘飘,要不要让妈妈出去,她单独就诊?

飘飘摇了摇头。

导师没有刻意提及跟“性创伤”有关的事,但我觉得这可能是她病情的关键,于是忍不住缓慢地问她妈妈,是否知道女儿的“遭遇”。

飘飘妈妈在诊间呆住了,说,“不知道啊。”

她又慌张地看向飘飘,“你没说过啊。”

飘飘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最后,导师给飘飘诊断了社交恐惧症,开了药,让飘飘服药一周后过来复查。

一个月后,飘飘的妈妈又带着飘飘出现在门诊。

飘飘的状态看起来更差了,动作变得很慢,在候诊时,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背蜷曲得像个蜗牛壳,再填了量表,还是几乎满分的抑郁和焦虑。她妈妈在前面牵着她,她缓慢地走,头发彻底遮住脸。

她看到我,反倒是主动朝我走了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躲在我身后。凑得这么近,我终于看清了她的五官,她的眼睛红红的,满脸都是眼泪。

她很小声地贴在我耳边说,“他们都在嘲笑我。”

我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似乎没人在看飘飘。但也许因为她头发遮脸的独特造型,真的有人会好奇地盯着她。不过,认为周围人在恶意议论自己,也是社恐的常见症状。

导师给她调了药,让她下周再来复查。

到了该复查的日子,飘飘却没有出现。

我以为她不会再来了。我至今不知道她遭遇过什么,也无法拼凑出她内心的伤痕,在精神科,不了了之是常见的事。

只是很偶尔,我会想起她在“首次性行为年龄”那一栏,轻轻划下的“9”。

结果又过了一个月,飘飘妈妈再次牵着她过来,原来是因为飘飘妈妈忙着上班,她们过来要坐4个小时的车,没法每周都来。我很高兴飘飘前来复诊,这是康复的必经之路,但她的状态看起来更严重了。

她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皮肤苍白干裂,像是一条鱼干,头发后面隐约露出的嘴唇苍白,上面满是裂痕。

轮到飘飘就诊的时候,飘飘仍然不说话,她妈妈描述着她的情况,经常在家躺一整天,这一周已经不怎么吃东西了,甚至……

飘飘妈妈暂停了一下,看了看飘飘,小声地说,她还说,想从楼上跳下去,就不拖累我们了。

我听着有点着急。

要是能住院一阵子,离开家里,多和人交流,也有人盯着吃药,飘飘说不定能好。导师和我想得差不多,坚定地和飘飘妈妈说,建议住院。

飘飘妈妈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选项,看起来有些慌,说,我们再回去想一下。飘飘则低着头,点了点头。

飘飘妈妈注意到了飘飘的动静,问,“你愿意住院?”

飘飘继续点了点头。

飘飘的妈妈犹豫了几秒,然后说,住吧。导师给飘飘开了住院单,我跟着她们出去,飘飘妈妈去住院处办理手续,我陪在飘飘身边。

过了几分钟,飘飘妈妈又回来了,住院手续没有办成,因为要交9000块押金,她没有这么多钱。

但我有啊!

我当时想,飘飘的情况看起来是真的可以好的,只是需要脱离过去的环境,否则很危险,她随时可能自杀。而这对母女看起来淳朴老实,不像是不还钱的人。

我心一横,拉住了飘飘妈妈,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说,“我借你9000,但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怕同事们知道了觉得我多管闲事。

我当时在精神科读研究生,帮导师收数据,同时承担着类似住院医师的工作。但我毕竟不是正式职工,所以特别怕被同事说“事多”,一旦给他们带来麻烦,又没什么优秀突出的地方,毕业以后就可能找不到工作,干我们这一行,大多数人都追求安稳、确定,没人想和“麻烦精”做同事。

听我说愿意借钱,飘飘妈妈愣住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飘飘和妈妈站在原地,我去没人的逃生楼道里脱下白大褂,去医院的取款机前取了9000块现金,夹在笔记本里,回大厅和她们碰头。

我让飘飘妈跟我进逃生楼道,像做贼一样,把夹了厚厚一沓现金而显得臃肿无比的笔记本,迅速塞进了飘飘妈的挎包里。

随后,我带她们去办了住院,坐电梯上17楼,穿过昏暗的楼梯间,走进了一间病房。飘飘的妈妈在旁帮飘飘叠衣服,收东西,把东西都收拾整齐了,才依依不舍地走,飘飘依旧低头不语。

活动室里,几十个患者在看电视和聊天,非常吵闹,但大部分患者都是中老年人,我环顾了四周,担心飘飘融入不了这里的环境,我带着她挨个去认识病房里几个活泼外向会照顾人的“地头蛇”阿姨,拜托她们多多照顾飘飘。

飘飘始终听话地跟在我身后,低着头,无论谁跟她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飘飘在精神科住了三天,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长住精神科的患者们大多是中年阿姨,各有各的朋友圈,不愿意搭理她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只有一个爱下棋,但总是找不到搭子的大妈问了她要不要下棋,飘飘摇了摇头,俩人就没有后续了。

我有些头疼,上哪找能陪飘飘玩的同龄人呢?

飘飘入院的第四天,新一批医学生来实习,看着眼前这十个清澈单纯的大学生,我寻思这不找着了嘛!

飘飘第一次问诊完,离开会议室后,实习生们一个个蔫巴得像霜打了的茄子,这可不行,我还指望着他们带飘飘玩呢!

我又带来了一个精神分裂症的阿姨,阿姨别的不说,就是话多。从儿子如何不省心,到孙子怎么管不住,再到儿子怎么控制脑电波骂自己,孙子早就被人替换了……说个没完。实习生们充满兴趣地围着阿姨,纷纷开口提问,还完成了一次完整评估,气氛一下就热络了起来。

顺着和阿姨交流的经历,我引导他们如何评估一个患者。

看着实习生们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我迅速布置下任务,“明天再挑战一次和飘飘问诊哦!”

隔天,我继续找飘飘,这次她没有坐得离人群远远的,而是坐在两个在聊天的阿姨旁边。

我问她,今天我们继续帮实习生们练习问诊,好不好?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所有表情。她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长发也随之一阵摆动,像是突然有了生命。

我拉着她到了会议室,这次她很平静,主动走到了长桌的主位上,等待实习生们的“练习”。

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个染了金发的女生,她举手示意了一下,“我来。”然后自我介绍道,“可以叫我乐然,我是医学院的学生”。

飘飘怯怯地说了声,姐姐好。

乐然指了指昨天第一个主动和飘飘说话的班长,希望他也自我介绍。这次飘飘主动接话说,“我记得,他昨天和我说过话。”

我有些诧异,飘飘居然主动说话了。

在他们的交谈里,我第一次听飘飘亲口讲述自己的过去。

她提到,自己成绩很好,能考全校第一名,从小还能帮家里做很多工作,亲戚家比她小的孩子都是她带大的。但之后的经历,她便不愿多说了,再之后就生病了。

我提前和实习生们说过,不要追问患者的创伤经历,于是话题进入到了飘飘的病。

刚上高中的时候,飘飘只是疲倦,上课集中不了注意力,第一次随堂考只考了40分,很多同学考了90分,她感觉很耻辱,认为同学都觉得自己是垃圾,不配待在教室里,因为这种自卑感,同学之间好像熟得很快,而她被落下来了。

后来,她常常觉得,同学会用鄙夷的态度背后议论她,她本能地觉得学校很危险,为了“保命”就不去了。

送回飘飘后,我和实习生一起分析飘飘的病情。

乐然先开口,她觉得飘飘很正常,“昨天她来的时候,只是和我们不太熟,一下看到这么多人难免会紧张。”

班长也接话,“她以前成绩这么好,上高中发现同学都比自己优秀,很难面对,后来就不敢出门了。”

我听了挺欣慰,大家都在将自己代入飘飘的处境,试图理解她。这也许是作为医生最重要的品质。

与之对应的行为,就是拼命学习,希望获得周围人的认可。

她的异常没有被家人发现,长辈只觉得她是听话、上进的孩子。读高中以后,因为周围同学都很优秀,过去她获得认可的方式破碎了,于是更加痛苦、紧张,游离在同学之外,认为自己不配和同学待在一起。持续的高压让她产生了抑郁焦虑的情绪,拼命想逃离那个环境,于是辍学了。

后来她在本市读了职业培训,一到那个环境,再次触发了游离在同学之外,融入不了的痛苦感,于是很快就读不下去了。

这时,实习生中始终沉默的南美哥开口了,他用拗口的中文说,我很赞同。

他也处于痛苦的人生阶段,刚入学时,由于中文不好,几乎所有课程都挂科了,好几个一起入学的留学生都辍学了,但他还坚持着。毕业估计是无望了,长期受挫和语言隔阂,也让他越来越不敢开口说话,逐渐习惯了疏离,没有力气去融入同学们。

当天下午,飘飘的妈妈也来看她了。

在她们的对话里,我才得知当初性侵飘飘的人是飘飘的堂哥。飘飘爸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专程从工地回了老家,把她堂哥打了一顿。现在,飘飘爸正在四处想办法找钱,还医生钱,帮闺女治病。

我知道,来自家庭的支持对有性创伤的人群来说非常重要。听妈妈说这些,飘飘依然没什么反应。飘飘妈也没有强迫她,安静地帮她收拾床铺、整理生活物品。

直到她要离开的时候,飘飘才突然冒出了一句,“妈妈,我要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第二天,我去活动室找飘飘的时候,她正在和几个阿姨聊天,我和她摇了摇手,她像是一样摇头摆尾地跑了过来,跟我去会议室“帮助”实习生们。

一进会议室,她语气夸张地说“大哥哥大姐姐们好!看到大家好开心!”

今天的日程安排是一起画房树人,经典的心理疗愈项目,每个人都要画。实习生们画得很快,画完,纷纷开始玩手机,飘飘画得最慢,等她画完,我让同学们轮流谈谈自己画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大家都让飘飘第一个讲,飘飘也很大方地举起自己的画。

她画了一个带窗户的房子,被树荫遮挡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背对窗户的小人。飘飘说,这个人是自己,她过去都躲在房子里。

我让其他同学聊聊对飘飘画的房树人的感受。

有人说,待在房子里让人感觉很安全。

有人说,飘飘画的树很好看。

飘飘说,这是她小时候和爸妈一起在老家种的果树,每年都会结好多果子。

聊完一轮,飘飘继续在会议室里和实习生们聊天。我看她们聊得开心,放下心来,坐在旁边看手机。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却偶遇了一位没想过的人,实习生乐然。

乐然告诉我,她读高中的时候,也有一位得了精神疾病的好友,那位朋友也看了病,吃了药,但一直没有好起来。她看着朋友越来越消沉,非常无能为力。有一天,那个朋友突然就从楼上跳了下去,她看着飘飘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想到那位朋友。

她问我,飘飘真的能好吗?像是想起了死去的朋友。

我说,飘飘已经好了很多了。她的病情最关键的,不在于一开始的性创伤,而是高中时期无法和同学融入的痛苦。你们能陪她玩到一起,相当于给她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创伤暴露疗法。

人类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内心深处的创伤也许会持续很多年,但只要有一次修正性的体验,能让飘飘和同龄人玩到一起,就能大幅改善她对社交的恐惧。

乐然问,我能做什么吗?

我说,以后每天我都会带飘飘来,你们看看带一些活动。

乐然思考了一会,没有说话。隔天,她带了好几套桌游过来,有狼人杀、UNO、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牌。

飘飘刚一进会议室,就用夸张的语气打招呼,还转了个圈,像是十年后的网红直播那样说,“大哥哥大姐姐们下午好!”然后挨个和熟悉的医学生打招呼,喊着他们的昵称,和他们击掌。

飘飘看起来挺好,我倒是因为她夸张的动作和语气,有点社恐了。

乐然拿出一堆桌游,介绍给飘飘,问她想玩哪一个。还有几个学生对桌游没兴趣,就坐在桌子另一端,低头背书复习考研。

飘飘和他们大声地说了句,“复习加油!”然后对着一堆卡牌选了半天,最后指了UNO,“我要......这个!”

飘飘打牌的时候很活泼,随着出牌会发出“嚯”“嘿”“哈”的语气助词,班长出完牌,之后轮到飘飘,看她手里的牌没剩几张了,于是大喊了一句“飘飘!”,给飘飘吓了一跳,大喊着“啊啊啊啊!”乐然紧随其后调侃。

看着他们笑成一团,我倒是轻松了,留他们在会议室里,去看别的病人。

路过会议室的时候,我透过玻璃看里面的年轻人们,那天阳光很好,飘飘在他们之中,就像一个普通的同学。也许这样的热闹,是她休学以后,很多年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倒也真是应了实习生们一开始的吐槽,“精神科就是打牌。”

我说,“你的努力很有用,你已经在慢慢好起来了。”

说完,我想起在会议室里看到的画面,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想和飘飘击个掌,又觉得有些奇怪,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很是尴尬。飘飘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很用力地和我击了个掌。

飘飘又一个人回了病房。

没想到,乐然会主动回病房来看她。飘飘一见到乐然,就一蹦一跳地到她身边,大喊着“乐然姐姐好,看到你好开心!我去给你拿一些有趣的东西!”

她又一蹦一跳地去拿出了一叠卡片,挽着乐然的手,都塞给了她。每张卡片写着飘飘的感谢还有祝福,祝他们考研顺利。

乐然要离开的时候,飘飘问,能抱抱你吗?

乐然说,当然可以。然后拥抱了飘飘。

实习生们走了以后,我以为飘飘会安静两天,没想到隔天却在活动室里,看到她当了麦霸,主动在病房唱卡拉OK,她的声音有些粗,带着山东口音,却把邓丽君的歌唱出了另一种滋味,“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住院十多天后,飘飘的住院费快花光了。

飘飘家经济拮据,她爸爸好不容易在老家筹到了9000块,实在出不起更多的钱了,飘飘也有好转,所以决定出院。办理出院的一路上,我忧心忡忡,担心她的情况会反复,反倒是飘飘安慰我,说出院也会继续努力的,不会重新再待在家里不出去。

办了出院,我脱下白大褂,鬼鬼祟祟地和飘飘妈去了医院对面的取款机,她取了一大叠钞票,迅速塞进我的包里,我默念着我绝对没有收红包绝对没有收红包,是借钱还钱,然后又迅速在ATM插入我的银行卡,将这叠钞票存进我的账户。

出院一个多月后,飘飘带着妈妈和弟弟来病房看我,她搂着弟弟,时不时逗逗他。她给我带了花环和卡片,还折了好多纸鹤,说我“人美心善”。飘飘说话很直接,要么是夸人,要么是卖萌,我依然有些担心,她在社会上会不会遇到困难。

飘飘妈说,飘飘出院之后,找了个球场工作,但要和男生一起工作,同事人都很好,但她和男生单独待在一起,还是没法开口说话,干了几天就辞职了。她现在在一家餐馆工作,这份工作做下去了,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赚钱,也把向人借的九千块钱还上了。

再过了一个月,我在门诊看到了飘飘,她染了一头金发,简直和乐然的发色一模一样,看起来有些张扬。她来门诊配药,我和她简单聊了两句,她还在那家餐馆工作,我问她,你还有什么症状吗?

她说,都好了。

我最后一次见飘飘的时候,是新年过去没多久,她看起来很紧张,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我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困难,她没再回复过。

这些年,我没再给她发去第二条消息,生怕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心却一直为之提起着。

当初那批实习生,后来大多走上了医学道路。班长和乐然继续在本校念书,读到了博士毕业,班长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工作,现在是一名年轻医生,乐然出国读了博后,社交账号没有更新了。

南美哥还是说话少反应慢,跟不太上同学。后来有一次老师在批卷子,我在场,老师吐槽这个人怎么写得这么差,语句不通顺,英语单词都拼错,我一看是南美哥,就说他是留学生。老师问他们国家说什么语言,我说,西班牙语,老师就给他过了。

我始终觉得,当初那段经历,对实习生们而言,是医学道路上的宝贵一课:无论在哪个科室,尊重、倾听与支持,都是医学生们应该学会的第一课。

后来,我也顺利当上了精神科医生,遇到了很多像飘飘这样的人。

一位因为失眠来就诊的中年女性,就诊有一阵子以后,跟我提起她过去曾被亲戚性侵的经历,这是她一些噩梦的主题。

一位因为抑郁症辍学的大学生,跟我提起她童年时多次遭遇老头性侵的事情,现在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但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

还有一些更困难的,受分离性障碍的困扰,思想、记忆、情感、环境、行为和身份之间失去联系,持续处于空虚和恐惧之中,常常忘事。

童年时期的性创伤就像是一枚地雷,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莫名其妙地引爆,直到很久以后,当事人才能回想起这颗地雷究竟是如何被埋下的。

飘飘的情况并不是就诊者里最严重的,但安全的、不批评指责,无伤害的环境,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飘飘的住院只是一次短暂的暴露疗法,能让她回归正常生活,但长期的创伤痊愈,需要“很多值得信任的好朋友营造一个支持性的环境,生活中有一些愉快的事情,建立起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人生”。

这些事情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可有可无,但对遭遇过性创伤的人群来说,几乎是活下去的前提。

写完这篇故事初稿后的几天,我坐在办公桌前,手机里突然弹出了一条问候消息。我没有备注,但对面的人逢年过节,就会给我发来祝福的话。

我点进朋友圈,最近更新的是一条视频,几个男女在乡下的院子里抖果树,背景音里的女声很粗,咋咋唬唬的,让我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用粗粗的声音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的飘飘。

我试探性地问,“飘飘,是你吗?”

得到了确定的回复。

这几年,她的病情稳定多了,也一直在工作。

她朋友圈里发的那棵果树,正是当年她在房树人里,画的那棵很漂亮的树。

也许人的生长,就像树,经历风吹雨打,总会留下伤痕。伤痕会一直存在,但种树的人,也会一直在。

故事中有一处细节,你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当飘飘被性侵时,她身处农村老家,父母都在城市打工。案发前,没人给到她性教育,案发后,也没有一个成年人能及时给她提供帮助。明明父母都在,但她却孤立无援。

社会上经常用“事实孤儿”,来形容像飘飘这样,法律上有父母,但实质没人抚养教育的孩子。

根据民政部2019年的统计数据,全国大概有50万事实孤儿。

这些孩子没人教,也没人管,容易受到伤害,也容易走上歧途。

“就像树,经历风吹雨打,总会留下伤痕。伤痕会一直存在,但种树的人,也会一直在。”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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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别写“社交恐惧症”“社交恐惧症”属于焦虑障碍的范畴之一,属于被明确诊断的精神科疾病,在青少年期发生的频率相对较高。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平常所说的“喜欢独处”以及“逃避聚会”等都属于“社交恐惧症”。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正确看待“社交恐惧症”,又应如何正确处理“社交恐惧症”带来的影响呢?让我们看看专家怎么说。 https://www.zhuji.gov.cn/art/2021/12/2/art_1453364_59062867.html
1.社交恐惧症社交是人的基本需求,但是网络的便利性让很多人在线下社交时遇到障碍。他们不知道怎样开启话题,过分反省自己的行为,进而不敢出门社交,造成恶性循环。社交恐惧症,在如今的社会上非常常见。 对一个社恐者来说,如果他跟一个陌生人约好了要见面,他的心路历程往往是这样的:见面前:会把这个预约看得很重,不断在心里想象...https://www.ahjzu.edu.cn/2022/0613/c2411a196469/page.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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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什么是社交恐惧症社交恐惧症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精神疾病,它在精神疾病里面属于焦虑障碍的范畴,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焦虑类型。 1、这种恐惧、担心、紧张、害怕是一种焦虑的表现,只不过这种恐惧往往是限制在一些跟社交相关的场所。 2、患者会出现一些生理或者心理的反应,生理的反应包括脸红、说不出来话、肌肉紧张、浑身冒汗、尿频尿急...https://www.rwys.com/articlecontent/7046
4.什么是社交恐惧症12月31日下午4点,《名医直播室》第63期节目将邀请赣州市第三人民医院康复医学科主任郭隆润做客演播室,给网友科普社交恐惧症的相关知识。 社交恐惧症是指人明显而持久地害怕社交情境,一旦面临社交行为和活动时,会出现手足无措,不敢与人对视等焦虑反应,多发于11至24岁人群中。本期节目中,郭隆润将重点介绍什么是社交...https://www.jxgzsdsrmyy.cn/xwzx/mtjj/content_5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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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社交恐惧症是什么病社交恐惧症是一种精神障碍,社交恐惧症是恐惧症的一种特殊的类型。 这种疾病一般在青春期起病,患病率可以达到3%到13%,占焦虑障碍患者的患病率中10%到20%。它的特点是明显而持久的害怕社交性的情景,或可能诱发使人感到尴尬的社交行为和活动,一旦面临这种情景,患者立刻感到手脚无措,不敢和人对视,会出现严重的焦虑反...https://m.chunyuyisheng.com/mip/audio/2833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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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克服社交恐惧症的8个方法怎样才能克服社交恐惧症?社交恐惧症是以恐怖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的一种神经症。患者对某些特定的对象或处境产生强烈和不必要的恐惧情绪,而且伴有明显的焦虑及自主神经症状,并主动采取回避的方式来解除这种不安。下面jy135小编为大家整理了克服社交恐惧的方法,希望能为大家提供帮助! https://www.jy135.com/zhichang/5145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