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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岁太中,又名“说讨厌我们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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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鸥外靠在首领办公室华丽的高背椅上,保养得宜的双手闲闲搭在椅子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中原中也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脚尖前方的地板,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愧疚,偶尔皱一皱鼻子,显出几分心烦意乱。

太宰治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看不出情绪,眼神百无聊赖地在空气中飘浮。

这样的沉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一个老板两个下属谁也不说话,一个人在无声地反省,一个人在无声地反抗,一个人在文明地观赏。

......

“没关系喔,太宰君,那个工作我已经交给红叶君去做了,你就别着急了。”森鸥外平静地说道。

“哇,早说啊森先生,”太宰治用一种虚假的惊喜语气平平地说道,“我这里还有好几件不想做的工作呢,你帮我一起移交了吧。”

中原中也白他一眼,“你这家伙还想给红叶姐添多少麻烦啊,该去谢罪还差不多。”

“嗯,其实这个叫做同僚之间的人情往来,毕竟我也帮红叶姐做了不少事不是吗?不过这种大人之间的事情中也这样幼稚的小脑瓜是理解不了的啦~”

中原中也的眼神像下一秒就要喷出岩浆一样,但就在那个下一秒来临之前他忽然无比克制地眨了一下眼,面对着森鸥外站得规规矩矩,什么也没说。

太宰治见状不怎么高兴地撇了撇嘴,也没说话了。

森鸥外忽然轻声笑了笑,对着中原中也开口道:“中也君,反省的态度我已经感受到了,做得不错。”

“是,首领。”中原中也笔直地回答。

“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说不让你和太宰君拌嘴,嗯,当然如果你们能做到不拌嘴的话固然是最好,不过我从不奢望与自然法则相悖之事……”森鸥外扫过中原中也三分惭愧三分无法反驳的神情,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事情发展到会给我带来不愿承受之损失的程度,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首领。”中原中也低着头回答,“今天这件事……我和太宰在任务中因为意见不同而吵架,我执意选择风险更高的方案,我承认,我有和太宰较劲的想法,结果……虽然最终还是托您的福顺利解决了,但那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一旦失败会给您带来巨大的损失,我很抱歉。”

“容我申诉一下,”太宰治懒懒地说,“我对‘托森先生的福’这个说法有异议,当时在现场立刻想出planB救场的人好像是我吧,否则中也可能已经死了哦,只能托森先生的福给你埋块好点的地了。”

中原中也专心地无视他。

“嗯,中也君,你说的对。”森鸥外接过话来,“一旦失败会给我带来巨大的损失,你知道是什么样的损失吗?”

“知道,首领,不仅此次任务的预期收益打水漂,而且会影响黑手党在那一带的控制权,进而导致——”

“不对,中也君。”森鸥外冷静地打断他,“是你。”

“如果你死了,将是我和整个港口黑手党不愿承受之损失,中也君。”

中原中也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的目光猛地从地板上抬起来投在了坐着的那位首领脸上,神情有几分属于一位得力下属的热切又有几分少年人的无措。

“我……”他像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坚定地说道,“是,我完全明白了,首领。我将绝不违背您的意志,在任务中摈弃会影响行动的情绪。”

“很好。”森鸥外笑眯眯地说,“我相信太宰君也会好好配合的,毕竟,作为黑手党中离你最近的人,他也很不想你死掉呢。”

太宰治整个身子往后仰,非常无语的样子,“不要把我扯进这个恶心的场景里啊森先生,我可没说过那样的话。”

中原中也罕见的没对太宰治有任何不高兴的表现,只是认认真真对森鸥外鞠了一躬,将帽子拿在手里从首领办公室告退。太宰治耸耸肩,瞟了一眼森鸥外,见对方没有别的废话要说了,就跟着中原中也向外走去,并试图在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把中也挤到自己后面。

出了港黑大楼走在路上,天还没黑透,太宰治正边走边思考是用昨晚睡前想到的十八个办法捉弄一下中也再心满意足地自己去吃饭还是以今天救了你的命哦为理由赖中也请客吃饭,他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在中原中也突然停步转身的时候差点撞上去。

“干嘛啊中也。”太宰治抱怨道。

“喂,太宰。”中原中也看着他的眼神却是高度集中的认真,或许还有那么一丝紧张。

“我很讨厌你。”他说。

太宰治眨了眨眼,心中捉弄中也的办法数量瞬间翻了一倍。

“我也很讨厌你哦。”太宰治拖着声音说,“虽然和你有共同的心情这件事也很让人讨厌就是了。”

“但是,我必须克服这种会影响行动的情绪,这是我对首领的承诺。”中原中也认真地说。

太宰治大翻白眼,“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表衷心的话不说给本人听没意义的哦——”

“所以,为了对抗这么强烈的讨厌情绪,必须采取相当强烈的手段对冲才行啊。”

太宰治的神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他盯着中原中也的眼睛,等对方说下去。

“做一些代表强烈的‘不讨厌’的事情之类的……”中原中也说着,脸不由自主地像吃到很酸的东西一样皱了皱,但他坚持住了,“我想了很久,比如,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一起吃饭吧,把手机里对方的备注从脏话改成名字吧,或者,改成‘脑子很好的搭档’这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在被虫子咬。

“我觉得……”太宰治慢吞吞地说,“提出这么无聊的提案,要么是中也实在笨得无药可救,要么就是太小瞧我讨厌中也的程度。”

“我讨厌中也,可不是在洗手间被人插一下队那种轻飘飘的程度哦。是,只要看到中也的脸,不,只要从五十米之外看到中也的身影就会像一千只蚂蚁爬在身上那样烦躁,每天睁眼都会因为想到中也的存在而烦得立刻清醒,每天闭眼前都要想出几十种把中也捉弄得哇哇大哭的场面才能心平气和地入睡。这种程度的讨厌用一起吃顿饭来对冲也太小瞧我了吧。”

中原中也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告诫自己对这个死麻烦的家伙耐心,“那你说要怎么办?”

“偶尔也自己动动脑子啦,脑子越不锻炼只会越……”太宰治说到一半,身边有人骑着单车飞快地过去,太宰治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手臂就不小心蹭到了中原中也挽起袖子露在外面的小臂。

太宰治的手臂包着绷带,因此并非皮肤的直接接触,他的体温本就偏低,又被绷带隔开一层,于是中原中也的皮肤感受到的就是透过绷带传过来的温温吞吞似凉非凉的属于太宰治的体温。

仿佛身体先于大脑意识到那是属于谁的体温,在大脑大叫“恶心!!”之前,身体已经神经质地汗毛直立,于是在转瞬之间,中原中也的大脑忽然转了个弯,他想,我对那家伙的身体都讨厌到如此程度吗?这可真是麻烦啊。

于是下一秒,他做出了判断,他用不容拒绝的坚定语气对太宰治说:“太宰,我要学会接受你的身体。”

太宰治的眼睛像慢镜头一样不知道是眨还是不眨地抖动了几下,谁也不知道他在这几秒钟里想了些什么,只见他最后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像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地问中原中也:“你在说什么?”

“呃,就是,”中原中也解释道,“讨厌你好像已经严重到成为了我的身体反应。这样的弱点会在任务中大大影响我的行动和思考,我要克服它。”

中原中也盯着太宰治被绷带包裹的瘦削手臂,目光从手臂慢慢滑下去,手腕的骨骼透过绷带清晰地突出来,中原中也想着自己的提案,试探性地伸出手,但离太宰治的手臂还有两三厘米的时候又纠结地停下来。

果然还是觉得很讨厌……又或者说觉得很怪异,这种感觉让中原中也很不舒服,他皱起眉。

太宰治在整个过程中像灵魂梦游了一样,半天没有动静,终于在看到中原中也皱眉的纠结样子之后他动了一下,把手插到口袋里。

“别开玩笑了中也,”他用一种微微不自然的夸张语气说道,“哇,你是在占我的便宜吗?如果你cosplay成猫猫女仆什么的我可以考虑让你碰一下哦。”

无视了中原中也在身后回嘴的声音,太宰治将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快步向前走去。

“哎呀,掉东西了喔。”

尾崎红叶坐在中原中也的房间里,后者正在给她斟一壶色泽漂亮的英国红茶,她从自己坐着的扶手椅脚边拾起一枚东西,纤长的指甲轻巧地掐着,将它的正面翻过来。

“啊、”即使是见惯风浪的尾崎红叶也微微错愕了一下,旋即抿起嘴角淡淡一笑,将那东西递给慌忙放下茶壶的中原中也。

“大姐,这是……”

“拍得很不错呢,太宰君这张照片。”尾崎红叶笑意不减。

“和那家伙本人一样每个毛孔都很欠揍的样子。”中原中也咬着牙说,顺势想要把照片插到衣服的内袋里,半路又顿了顿,手腕一转把它粗暴地塞进了桌边的杂物里。

尾崎红叶看着他的动作,笑道:“这样好吗?弄丢了可怎么办呢,黑手党重要人物的照片也算组织的机密呢。”

“大姐……”中原中也求饶似的。

尾崎红叶掩袖笑着,端起中原中也给她倒的茶。

“为了对首领的承诺,”中原中也握拳,“什么办法我都要尝试啊。”

“哦?什么样的承诺?”

“就是前几天我和太宰出的那次任务,大姐应该也收到报告了吧?我和太宰因为太讨厌对方差点惹了祸,被首领要求反省。”

“啊,是说那件事啊,有从鸥外阁下那里听说。”

“啊啊,对,当时还害得大姐临时接手了太宰的工作,真是抱歉。”

“那种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啦。”尾崎红叶浅浅品了一口茶,“其实呢,你也不用太在意。在组织里,成果就是一切,不一定别人希望你怎样做更好你就要那样做。”

“是,大姐。”中原中也点头,“其实从以前到现在,我总是被人说很强,只是,单纯能取得成果并不说明是强者吧,在被信任的时候更努力地满足对方的期许,让一切都按照首领想要的发展,才算是首领强大的手牌吧。”

尾崎红叶美艳的双眼深深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少年人,若有所思了一会,笑着说:“是呢,你就是这样的部下啊。”

“所以我在想办法呢。”中原中也苦了脸,瞟了一眼被他塞过东西的杂物,“我跟太宰那家伙说,我们应该采取一些激烈的方法来对冲这么强烈的讨厌情绪,但他不肯好好配合,我就找了张他的照片来练习,想要至少在对着这张脸的时候不想揍他啊啊啊。”

“原来如此。”尾崎红叶垂着眼睛笑,“练习的成果如何?”

“比预期的效果还差。”中原中也垂头丧气,“这简直是地狱级的难度,一看到那家伙的脸我就没办法冷静下来,怎么看都很想一拳打上去。我在考虑换一张没有脸的照片,只有背影什么的那种,但又觉得逃避困难很不像样子,啊啊啊真是,大姐你觉得怎么办呢?”

“我的建议吗?”尾崎红叶眼波流转,“唔……你刚才说到你最初想要采取的方法太宰君不肯配合是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方法,但在妥协之后的拼尽全力有什么意义呢?不如从一开始就……”她的眉眼弯了弯,“毫不妥协地让他配合你啊。”

中原中也愣了愣,睁大眼睛看着她,“不愧是大姐啊!确实应该是这样的思路才对,我明白了!谢谢大姐!”

尾崎红叶从容地拂去精致裙摆上的一丝褶皱,“其实一直你坚持非要做什么的时候,太宰君还挺容易妥协的。”

“才没那样的事呢。”中原中也摆摆手,“那家伙每分每秒都想跟我对着干,我用鼻孔呼吸他就恨不得用后脑勺呼吸,讨厌得要命。”

“是吗。”尾崎红叶不置可否,“那就看看这次你能否让他妥协吧。”

同时,太宰治的睡眠深浅其实也没有规律可循,但这一点鲜有人知。因为只要他闭上眼睛,就算港黑大楼着火也没人敢去叫醒他。不过眼下他虽然在车后座闭着双眼,呼吸平缓,其实睡得很浅,在有人的手搭上后座门把手之前他就已经听到了动静,只是一动不动,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直到那个人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一声不吭地待了半晌,太宰治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恹恹地开口:“我真的要换个司机了。”

对方哼了一声,“你总共有三个司机轮班,哪一个也不敢拦我啊。”

“中也不要再霸凌我的部下了,好可怜。”

“怎么看都是你比我更像魔鬼吧,对他们来说。”

“我觉得我比森先生纯良多啦。”太宰治仍未睁眼,“中也来找我干什么?希望你知道,在人类社会里手机关机的意思是此时拒绝工作哦。”

“我不是来找你工作的,嘛,也可以说和公事有关,但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工作。”

“中也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我有预感是比平常更麻烦的事情。”

“嗯……”

“嗯?”

车内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只有似有若无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中原中也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碰你一下了,太宰。”他端端正正地宣布。

太宰治的双眼倏然睁开,在他入睡之前还是阳光正好的下午,此时天已经擦黑,落日的余温还残留在车内的空气和座椅上,而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眼前的暗色,他下意识地眨眼,就在睫毛和眼睑一触即离的那个瞬间,中原中也的手碰到了他的手臂。

人体有数量庞大的骨头和软组织,太宰治熟知它们每一个的位置和作用方式,他可以精确地控制身体的任何变化。不过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而他知道,那并非他控制的结果。

有那么一秒太宰治想问他你在干什么,但也是同一秒他就清楚地意识到了中原中也在干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这么干。

于是太宰治没说话,但他那台精密的大脑从不会完全放空,此刻他机械地默数着秒数,中原中也的手停留在他手臂上的秒数。

一、二、三……十,十秒,正正好好的十秒,中原中也的手抽走,他的体温也抽离了。太宰治想,刚好十秒,说明中也也在数着秒数。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自言自语道:“奇怪,好像比上次感觉好一点,看来做好觉悟也没那么难。”

“喂,中也。”太宰治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喊他。

“干嘛。”

“我很欣赏你对这件事持之以恒的努力姿态,即使是如此莫名其妙的一件事,但是你会不会忽略了这其中比较重要的、甚至是比较必要的一环,比如说,征求一下我的同意?”

“你有空说这么一长串废话不如好好配合我的行动,如果想让自己有用一点就像在任务中那样想出更好的方案说服我。”

“没可能的。”太宰治干巴巴地说,“如果你要问我对这件事有什么样的解决方案,我会劝你放弃。”

“为什么?”

“嗯,因为世界上就是有一些做不到的事,比如说你可以控制重力,但不可能仅凭你想就能控制太阳的质量、其它星体的运行方向。你和我之间互相讨厌就是那样的事情,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何况它有什么必要被改变呢,你讨厌我,我讨厌你,我觉得这种感觉存在要比消失更让我觉得舒服呢。”

太宰治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车内昏暗的光线,如果他此刻转头应该能够看清楚中原中也的轮廓,但他没有选择转头,依然用一种不聚焦的视线望向前方。

“可是,”太宰治听见中原中也往后靠了一点,靠在了他的后座椅背上,“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改变我和你互相讨厌这件事啊。开什么玩笑,看到你这样的家伙而不感到讨厌的人才是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吧。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想要控制这种情绪,否则它会成为一个糟糕的定时炸弹妨碍我的工作。所以,控制的前提是大量的练习,你知道我为了把异能控制得更好是怎样在训练的吧?”

太宰治心想他知道,没人比他更知道,但是这完全是两码事,他可以有理有据地列举出三十条论据阐述它们之间的区别,但当他在心里起草到第三条的时候他又放弃了,决定换一种更有效率的方式。

“相信我,中也,这样根本不会有什么用的。”

话音未落,太宰治就毫无预警地转向了中原中也,原本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转浓,看起来像沉沉的黑色,他侧身前倾,和中原中也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额前黑色的柔软碎发几乎要扫到中原中也的眼睛。

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

在这之前中原中也碰到的太宰治的手臂都是被绷带包裹着,此刻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却是确定无疑的太宰治的皮肤、太宰治的体温。

中原中也的第一反应是有点凉,比他自己的体温低,第二反应是这家伙像水鬼一样,第三反应是如果感到恶心一定要控制住,这就是他的试炼。

但是……说恶心好像也不至于?中原中也迟疑地想。

为了确认一下自己的态度,中原中也动了动手腕,将手掌翻转朝上,太宰治本也没有握得很用力,这下稍微一滑动,两只手的手掌就贴在了一起。

中原中也的睫毛飞快地闪动了几下,太宰治的嘴唇动了动,眼睛牢牢盯着他。

“你看,”太宰治轻声说,“肯定还是觉得——”

“闭嘴。”中原中也打断他。

太宰治盯着他,眼睛似乎比刚才还要暗一些。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放在了中原中也的脖子上。

中原中也抬起眼,干脆也直视着太宰治,他的眼神里明显有些动摇,但还是没有任何要喊停的意思。

太宰治的手指轻轻在他的喉结上滑动,指尖蹭过锁骨,中原中也觉得有一点痒,但更多的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却不是他对着太宰治照片想揍他的那种讨厌,反而有点像是紧张,却又不是任务生死之间的那种紧张……

太宰治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有一瞬间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后颈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和太宰治贴在一起的手掌轻微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挣脱。

“很讨厌吧?”太宰治似乎已经得出了结论,他放在中原中也脸上的那只手隐约地想要离开。

这还不是我的极限。中原中也想。

于是他放在一旁的另一只手果断地抬了起来,按住了太宰治放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

两个人都不动了。

太宰治的眼神明显摇晃了一下,中原中也没有错过这个变化,他想太宰会退缩吗?

“中也。”太宰治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你有的时候真的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固执得吓人。”

“如果你觉得不爽了那可能是因为你是错的而我是对的。”中原中也无动于衷地说,“我提出了一个你没想到的好办法,这件事让你感到丢脸了吗?”

太宰治盯着他,眼神晦暗不明,中原中也将其理解为被自己说中的不爽。

“你的意思是这样你也不会觉得受不了吗。”太宰治轻声说。

下一秒,没等中原中也问他在说什么,太宰治放在他脸上的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拉向自己,而自己的身体也压过去。

他的嘴唇贴了上去,贴住了中原中也的嘴唇。

换句话说,他亲了中原中也。

十秒,或者更久。

车里一片寂静。

太宰治微微抬起身子,和中原中也分开了一点,原本放上中原中也脸颊的那只手移开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落点,而另一只和中原中也贴在一起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紧了,和他十指纠缠在一起。

中原中也的眼神游移着,其实现在太黑了,他就算聚精会神地去看太宰治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似乎已经无心控制自己的视线。

“你觉得……”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都停住了。

“很讨厌吧?”太宰治盯着中原中也脑后的皮质座椅说。

“不讨厌才奇怪吧。”中原中也盯着前方的驾驶座说。

他们的手指依然纠缠在一起。

“但是,”中原中也说,“就因为讨厌才有效果吧,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可以脱敏的话,任务的时候——”

太宰治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认死理是什么写在你基因里面的指令吗,中也?”

他头痛地说完,抿了抿嘴唇,将那只找不到落点的手再次抬起来,扣住了中原中也的后脑勺。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给中也找不痛快的方式啊,太宰治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再次亲了上去。

Fin

逆行

わん!第184話中也奇幻故事~秘密朋友篇~

最后一格应该是“真的像新闻了…”

*if线宰照顾生病的中中

*给朋友的生贺

*ooc注意避雷

愿没有一颗星

“……你身体里的每一颗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形成你右手的来自不同的恒星。这是我所知的关于物理最有诗意的事情,你我都是星尘。其实分别也没那么可怕,六十五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颗相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有一道声音,陌生、稚嫩、又熟悉,音色柔软清亮,属于记忆中的某一个少年,他似乎刻意压低了声线,让自己的声音饱含着足以称之为温柔怜惜的情绪。或许还有一些幼稚而笨拙的爱意,却被克制......

有一道声音,陌生、稚嫩、又熟悉,音色柔软清亮,属于记忆中的某一个少年,他似乎刻意压低了声线,让自己的声音饱含着足以称之为温柔怜惜的情绪。或许还有一些幼稚而笨拙的爱意,却被克制地压抑在唇齿间咀嚼,像含着一团生肉碾碎后的肉泥,骨肉的碎末与凝固的淤血混在一起,将纯粹甜蜜的情愫磋磨得面目全非。腥臭与腐烂的气息溢出来,娇嫩欲滴的花冠下藏着早已死去的根。于是谁也辨认不出那是否是真的爱,亦或是黑暗中人类自欺欺人分泌的激素所带来的片刻情迷,热衷于营造出逢场作戏的缱绻假象。

仿佛是在眼前摆了一部年老失修的电视机,屏幕已经氧化了大半,金属框和液晶屏中的画面已然褪色,变得模糊而黯淡,反反复复卡壳了似的不停闪回着同一段影像。或是列车不断穿梭于一段又一段的隧道,断断续续的沉默与嘈杂的声音相交替,穿进他的耳膜,像一颗膨胀的氢气球,一点点塞满他的头颅。重力似乎脱离了掌控,甩脱出原本的轨迹,它让意识漂浮、叫心脏坠落,记忆被割裂成一片一片,锋利的棱角割段绷紧的神经,那些光怪陆离的碎片化成蓬松的羽毛纷纷扬扬地坠落,于是就有了梦境。

但中原中也不会做梦,死者也不会,死去的灵魂却被困在梦境里,像是一只被关进盒子里的猫,在打开盒子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一只猫。中原中也不会是打开盒子的人,他被剥夺了进入盒子的特权,甚至连打碎盒子也做不到——梦是属于人类的天赋,恰好是中原中也与人类相比被割裂的那一部分。

他在梦境与现实的罅隙里如同一只蜉蝣般游弋,又在即将浮出海面的那一刻恍惚感受到千钧般的压力,海水倒灌进他的鼻腔、尔后回流,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像漂浮在一片死海里,却又沉沉下坠。他捕捉到熟悉的声音,属于年少的搭档、属于死去的少年,温柔而稚嫩,残留着让他忍不住贪恋的温度。

仿佛有一只手残忍地用力揉捏着他的心脏,胸口被压上一块巨石,束在颈间的项圈越收越紧,中原中也在不断逼迫而来的压迫感和莫名的焦虑中猛然惊醒。心脏如擂鼓一般跳的飞快,冰冷的空气汹涌地灌进他的鼻腔和喉管,让他不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不知何时浸湿了枕头,一滴泪珠挂在他右眼的睫毛上颤抖几下,便坠进枕头上的那一小片汗渍里。一层薄汗黏在皮肤上,冰凉的空气贴着睡衣布料的缝隙钻进去,让他忍不住一阵阵地发冷。

窗帘不知道怎么散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窗外雾蒙蒙的天,灰扑扑的天空似乎已经迎来了日出,然而却被云层遮住了,毛绒绒的云因喝饱了露水而变得沉重且厚实,只能细碎地透出一点儿熹微的晨光。中原中也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楞楞地思考自己刚刚是不是做了一个破碎的梦,但他更倾向于那道模糊的属于十五岁太宰治的声音是自己的幻觉。梦会梦到声音吗?中原中也不知道,但是他记得,那是少年时太宰治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那些模糊不清的句子也是他曾说过的字眼。

这大概是一些从他脑子里逃逸出来故意捣乱的记忆碎片。

一股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掠过中原中也稍显单薄的脊背,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冷,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紧接着一股眩晕袭击了他的大脑,整个脑袋沉沉得发懵,一股隐痛一阵一阵地在他脑子里扩散开。喉咙也跟着隐隐灼烧起来,他感到一股口干舌燥,喉管深处的痒痛让他忍不住想要咳嗽。

最近换季,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气温一夕之间骤降了将近二十度,仿佛深秋的冷意过早地渗透进尚且被太阳眷顾着的空气里,掀起一场几乎每年一度的季节性流感。不少人都在这场流感里中了招,尽管中原中也体质很好,平常很少感冒生病,但显然这次也没能幸免。他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慢吞吞地走下床开始穿衣服,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会儿,将手边的一件毛衫拿了拿又放下,还是穿了更薄一些的衬衫。鼻子已经有些堵了,他擤去稀薄的清鼻涕,在做早饭的间隙又给自己冲了半包感冒冲剂。

早饭吃的很草率,感冒让他没什么胃口,起的太早了反而还有点儿反胃,如果不是空腹吃药可能会导致胃疼,他大概就不吃了。他草草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吃了没几口就实在吃不下去了,还懒得收拾,就那么放在了桌子上。每当这样的时刻,中原中也就很想养一只狗,一个人住的公寓太冷清,尽管只是一间两室两厅的小公寓依旧显得空空荡荡。家对他来说是十分私密的空间,他不喜欢让别人进入自己的房子,因此从来不请保洁,养只狗起码还能帮他解决一下吃剩的三明治。

只有一半剂量的感冒冲剂味道很淡,流进胃袋的时候热热的挺舒服,中原中也一口气喝完,似乎全身都跟着暖和了许多。

准备出门的时候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口罩,并往大衣口袋里塞了一包纸巾,最后熟练地披上那条象征着身份的红围巾。距离他继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已经一年有余,大概谁也不会想到控制着整个横滨里世界夜晚的、堪称横滨最强大的组织的首领会缩居在这么一间寒碜逼仄的小公寓里,这么一看他和黑手党的前任首领太宰治在某些地方还真有些微妙的相似。

太宰治在位的时候简直是黑手党有史以来最工作狂的首领,甚至比自称为组织奴隶的森鸥外还有事业心,几乎把自己扎根在了黑手党。在中原中也的记忆里他似乎从不回家,就住在港黑大楼的办公室里,一整层顶楼有大半被改成了他的居所,只留了一小部分作办公室。而作为贴身保护首领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也几乎整天与他寸步不离,直到后来太宰治有意支开他,再到太宰治的死亡,中原中也都再也不曾踏入顶层的起居室一步。

任何多余的好奇心、不恰当的思念和一厢情愿的牵挂都只是徒劳的累赘罢了,死亡是对生者的魔障,是一堵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围墙。三途川静默地流淌,太宰治站在岸的另一边与中原中也遥遥相望,他无法从那只鸢红的眼里得到任何答案。太宰治只是静默地冲他微笑,一如很久很久以前恶作剧得逞之后的笑容那般,单纯无邪的像个吃到糖果的小孩。

“…阿嚏!”

中原中也在十分钟内打出了第六个喷嚏,擤过鼻涕的纸团已经堆了满满一纸篓,显而易见在短短两个半小时里他的感冒就加重到了一定地步,出门前喝的那杯感冒冲剂并没有如中原中也所愿那般发挥功效。他的病情在不断发展,连续不停地打喷嚏导致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流泪,生理盐水将两扇长而浓密的睫毛沾的湿漉漉的,恹恹的垂下来遮住了半颗眼球。鼻子堵的很难受,两个鼻孔都塞着,缺氧憋的他头疼欲裂,用嘴巴呼吸的时候吸入的冷气会把他的喉咙划得火辣辣的疼。尽管办公室里的暖气供应十分充足,暖风热乎乎地簇拥着他,他还是隐隐约约的觉得冷,忍不住将脖子上搭着的围巾缠得更紧了一些。

他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多好,任谁搭眼儿一看都能瞧出来他感冒了。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诚然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但中原中也不一样,他体质特殊,除了受伤和开「污浊」就没有过去医院的机会,自从上任以来到现在还从来没有生过病。

这就不免让他身边亲近些的下属有些紧张,芥川银到底年轻些,心思也是女孩子特有的细腻,来送文件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试图劝说他去休息:“…首领,您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只是感冒而已,”中原中也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声音沙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抑制住想要咳嗽的欲望,轻轻摆了摆手,“没事,你去帮我冲一杯感冒冲剂吧。”

芥川银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领命退下,片刻后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感冒冲剂进来。咖色的药剂颜色很浓,看上去应该是冲了一整包——她并不了解中原中也抗药性弱的问题,这在整个港黑都是特级机密。但中原中也也没说什么,再次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将那杯感冒冲剂一饮而尽。

但两倍的药效除了带来更明显的困倦的副作用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中原中也头疼得发晕,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汉字和假名歪扭七八地挤在一起,仿佛错乱的音符或者什么古老的魔咒,乱七八糟地在他眼前乱窜,他看着心烦意乱,半天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于是叹了口气,将那份文件放在一边,想着休息一会儿再看,便耷拉下了眼皮。

从鼻孔里呼出的气息是灼烫的,吞进喉管里的东西像是心脏燃烧后的余烬。中原中也痛苦地喘息着,蓦地想起了从前,他原本很少回忆过去的,但生病容易让人变得敏感多思,记忆在被打碎之后固执地复现,如同一台故障多时终于连上信号的电视机。

他听到太宰治的声音,十五岁的少年音色尚且稚嫩,低柔地念着一句诗,愿没有一颗星燃烧你的剪影,愿没有一个神记得你的姓名,愿你走过的地方甚至没有风,为你。我将创造一个清纯的日子,自由得像风并周而复始,如同绽开的浪花重重*。那时的中原中也听不太懂,但很喜欢,仿佛一种冥冥之中的吸引、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秘的感召,他喜欢听太宰治为他念诗的声音。安静得就像一场雨。

他渐渐被带入雨中,作为十五岁的自己,因为感冒发烧而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难受地团在一床厚实的棉被里,咳嗽的时候整张床都跟着颤。中原中也很少生病,不知是托荒霸吐的福,还是作为实验体一早便被设定好的程序,小时候的太宰治倒是常常感冒的那一个,每次换季时最先倒下的就是他,抗药性又强,一病就要病歪歪地持续几天。但中原中也不生小病,一旦感冒症状通常会极为严重,像是遵守某种病毒守恒定律,生一次病就要赶上太宰治感冒好几次的程度。

而世界上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定律,就像前一天中原中也刚得意又信誓旦旦地说完自己身体好才不会感冒,第二天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毫无预兆地放倒了。世界会惩罚每一个飘了的小孩,哪怕是荒神的化身也不例外。

最难受的是发烧的第二天,持续的高烧反反复复且降不下去,中原中也被烧的脑子像一锅煮沸的浆糊,胃袋也跟着抽搐痉挛,仿佛有一只手在里面用力地搅弄,翻江倒海般逼迫他不停地呕出粘稠的胃酸。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受的地方,头疼、嗓子疼、肚子疼,连腿肚子都又酸又痛,沉得抬不起来,整个人一阵冷一阵热的,躺在被窝里也不舒服,一会儿就要蹬一阵被子。

太宰治专门请了假留在家里照顾他。起初中原中也以为这人是故意过来看自己笑话,从鼓鼓囊囊的被子里露出一双被生理盐水沾得黏黏糊糊的眼,赌气似的瓮声瓮气又故作凶狠地让他滚。太宰治倒也不恼,自顾自地走到床边,一边将冰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试温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他,怎么生病了还这么凶,我大发慈悲地来看你,赶主人走可不是好狗狗哦?

他的手心凉凉的很舒服,被烧迷糊了的中原中也全凭本能地往他手心里蹭,嘴上还要嘴硬着逞强,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才不要你管,这点儿小病睡一觉就好了,就你这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儿万一被我传染了可有你受得。他说的口齿不清,太宰治却听懂了,愣了两下又低低地笑出声来,手心温柔地滑下去捧住中原中也的脸颊抚弄着,轻轻说,中也原来这么关心我啊,我好高兴喔。

病着的人立刻就炸毛,大声反驳我哪有关心你,因病喑哑的嗓子却破了音,刺痒在喉咙里划出一阵尖锐的咳嗽。太宰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沉默地用嘴唇贴上他的眉心,这下中原中也更是吓了一大跳,想推开他却没有力气,只被卷在被子里,像只戴了伊丽莎白圈的炸毛的猫一样警惕地看着他,你…你干什么?!

试温而已啦,太宰治贴了一会儿才撤开距离,看着被困在自己身下浑身僵硬的中原中也就想笑,如果不是看他病得厉害还想多逗几下小狗,嘴唇试温比手准,中也连这点儿常识都不知道吗?中原中也眼珠飞快地乱转了几下,又把自己往下缩了缩,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说,我又不怎么生病,干嘛要知道这个。

好吧,太宰治轻轻拍了拍他的被子,看在中也是小狗的份儿上。

刚才折腾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又开始觉得难受,反胃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头痛让他看什么都像色块,便连反驳都懒得了。太宰治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哼声,伸手替中原中也掖了掖被角,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小狗这下变成小病猫了。

中原中也气得张嘴咬了他一口,他才笑嘻嘻地收了手,耐心地询问了几句中原中也吃的药和药效如何,得到别扭的回答后不由长长地沉吟一声。中也已经吃过一次过量的退烧药了,怪不得身上这么冷,你都冷成这样子了,心里没点数吗?他一边说一边脱下外套爬上床,隔着一层被子把裹成蚕宝宝的橘发少年抱进怀里,像哄小孩一般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句我跟中也计较什么。以后吃药之前不知道怎么吃就去问森先生,不好意思麻烦他老人家来问我也可以,心情好的话我会勉为其难地帮中也这个忙哦。

…喂!中原中也不服气地想抗议,却被太宰治捂住了嘴,好啦,中也睡一会儿吧,生病是很累的事哦。

确实很累,中原中也已经对此深有体会,可是他睡不着。累过头的话也是睡不着的,他的头好痛,腰好痛,腿也好痛,外面在下雨,屋子里没有开灯,于是昏黑一片。他耷拉着眼皮,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荒霸吐的实验室里,被关在培养罐里,沉入那种粘稠的青黑色的液体中,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人在生病的时候很容易变得脆弱,脆弱这个词和中原中也搭不上边儿,但却让他变得更加敏感和容易应激。

他在恍惚中陷入梦境与现实的罅隙,仿佛看到青黑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朝自己裹来,便下意识发动了异能。整个房子地震般剧烈晃动起来,他在惊惧中猛然惊醒,一眼就看见太宰治那只近在咫尺的鸢红的眼珠,他捧着自己的脸颊,异能被无效化,但还是留下了一地狼藉。

没关系,中也睡不着就不要睡了。太宰治掀开了他的被子钻了进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年温热的体温。

我来陪中也说会儿话吧,他说,手指温柔地拨开绕在中原中也耳边的碎发,中也想聊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那就念一首诗好了。中原中也惫倦地说,他不想询问什么,不想追寻答案,他已经很疲惫了。像一条大雨前拼命张口呼吸渴求氧气的鱼,安静的秋雨在耳边渐渐有了声音,仿佛一部终于点缀上色彩的黑白默剧。萤火破碎之后又聚合,堆砌成黑发少年俊秀的模样,鸢红的眼珠里闪动着不灭的鬼火。

他说,中也,你知道吗,星星是从宇宙的爆炸里诞生的。

中原中也艰难地掀起眼皮来,冰蓝的眼珠像一颗被强行塞入眼眶的宝石,锋利的棱角尚未被磨平,将深邃的眼窝剐得血肉模糊。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宰治,无声地在催促他继续说。

中也诞生于荒霸吐的爆炸,所以中也也是一颗星星。

好恶心,中原中也嗤笑一声,转过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耳朵因为发烧而变得很红很红,干嘛说这种肉麻的话,恶心死了。

我们的身体里的原子都来自于曾经爆炸的恒星,我们都是由这些星星的残片组成的,你是,我也是,我们都是星星,我们死后也都将回归星尘。太宰治盯着中原中也的眼睛,蓝色像一片海,从他的眼睛里倾泻而出,再倒灌进他的虹膜,于是血成了海、成了泥沼、成了吞噬灵魂的深渊。

如果中也在纠结这个的话,人生是一趟旅途,所有的旅途都有终点,我们终将在终点相会。

你在说什么?中原中也痛苦地忍受着脑中的晕眩,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只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

我从来没有想着离开你,中也。眼前的少年站起身来,稚嫩的面部线条逐渐变得成熟,完美的五官组成一张苍白的面孔,高挑而瘦削的身影矗立在灯光之下宛如一道漆黑的墓碑。一条血红的围巾搭在他的脖颈,优雅地垂下,像一条流淌的伤痕。

当我氧化成风,当我成为你肩膀上的星群,当我为你的心脏刻上一道灼伤,当我渗透进你的血液。宇宙中的原子不会湮灭,我们也终究会永远在一起。

我们终究会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心脏骤然紧缩,重力脱离掌控,他被抛上高空,再急遽下坠。

中原中也睁开眼,冷汗簌簌地滚落,酒红色的衬衫被浸湿一片,显出干涸的淤血一般的暗红。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卧室,也不在首领办公室,而是在一间不算大的房间里,床铺靠墙,书桌和书柜挨着窗户,窗帘是漆黑的厚重的天鹅绒,另一头是一座壁炉,烧的旺盛的炉火下是一团堆砌的灰烬,旁边紧挨着一张柔软的沙发。是他曾经十分熟悉的格局,是太宰治作为首领时的休息室。

尽管他差不多有两年不曾踏入这里,尽管除了他现在躺着的床之外所有的家具都被盖上了一层防尘用的白布,中原中也依旧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里。他拥着被子坐起来,枕头和被子上早就没有了他熟悉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霉味,冰凉的空气钻进缝隙里,他紧跟着发冷地打了个哆嗦,直到一股疼痛从后脑漫向前额,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发烧。

“您晕倒了,首领,烧的很厉害。”外科医生推门进来,见他醒着愣了愣,这才凉凉地开口,“银小姐吓坏了,因为您的异能有些失控。我给您打了一针抑制异能的药,暂时不好把您送去医院,就先安置在了这里。”

中原中也望向他,他漆黑的眼瞳仿佛两枚凝聚的黑洞,本就苍白的脸泡在雾里,显得愈加没有血色。

“没关系,没事。”他开口,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着原谅的话,像是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外科医生站在床边,挡住壁炉里摇曳的火光:“刚刚给您为了点退烧药,但好像不太管用,要不要再试试物理降温?”

中原中也疲惫地沉吟一声:“……不用了,药会管用的。”

“你也要学会好好休息啊中也,现在已经不是先代的时代了,偶尔也学着走出来享受生活吧。”外科医生叹了口气,“如果没人发现,你说不定都能烧死在这里。”

年轻的橘发首领抱着被子摔回床上,翻了个身再次闭上了眼睛:“……这句话以前太宰也说过。”

“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再睡一会儿。”

床边很快响起一阵脚步声,门被打开再合上,锁扣咬住锁舌,发出轻轻咔哒一下的声响。中原中也缓缓睁开眼,冰蓝的眼珠在昏暗的室内如同两枚燃烧的星石。

如果我不来的话,中也恐怕就要发烧把自己烧死在战场上了。十八岁的太宰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靠在床铺的另一边,他是港口黑手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首领,脸颊上属于少年的青涩还不曾完全褪去,露出一只稍显稚嫩的眉眼,眼底揉开了一团浓郁的青黑,肖薄的嘴唇轻轻抿着,看上去总是疲惫而忧郁。

中原中也枕在他的手边,一抬眼就能看见那只鸢红的眼珠,像是一颗焚烧之后的破碎的天体,干枯的血沼里埋葬着烧死的蝴蝶的残骸。他头痛得厉害,鼻腔摄取不到一丝氧气,整个颅骨都因为缺氧而敲起一阵一阵涟漪般的剧痛,从头颅一直疼到相连的颌骨,连后槽牙都跟着一阵一阵的疼。太宰治还在不停地向他抛出问题,但他不想做出任何回应,也无暇顾及。

为什么赌气?为什么逞强?为什么明知自己生着病也要冲在前线?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又凭什么是你质问我?他避开太宰治看过来的眼神,却被太宰治硬生生地掰住了下巴,他俯下头颅想要吻他,被中原中也惊惧地捂住了嘴。会传染,他听到自己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是漏洞百出的惊慌,首领…不能生病。太宰治却温柔地轻轻笑了,他说没关系,中也,两个病号相互照顾也挺方便。

于是他还是低下头,温凉的吐息和中原中也滚烫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在中原中也滚烫的嘴唇上印下一枚极轻柔的吻,不带任何情欲,也没有任何意义。

退烧药和从前一样在中原中也身上见效很慢,于是太宰治破天荒地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取来冰毛巾和酒精来替他物理降温。蘸了酒精的毛巾冰冰凉凉,擦拭手心和脚心的时候带来细微的痒意,中原中也下意识地躲避,却被太宰治强硬地攥住了脚踝。他这才意识到太宰治的一只手已经能够圈住他的一整只脚踝,他从前的搭档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夜晚里悄悄变化了太多,以至于再也不是中原中也记忆中存留的模样。

沉默像打翻的水银,一颗一颗漂浮在空气里,封住人的口鼻。中原中也低着头,任由太宰治摆弄他的身体和四肢,额头上的冰毛巾反反复复折了好几遍,放在旁边的水盆里冰块已经悉数融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儿,熏得他打了几个喷嚏。太宰治这才慢悠悠地停下,抽了一张纸抹去中原中也鼻子下面溢出来的一点儿鼻涕泡,没什么感情地淡淡开口,我说过的吧,中也,生病了不知道怎么吃药可以来找我,中也为什么不来问我?

十八岁的青年比十五岁的少年看上去长开了不少,中原中也却再也不能从那双鸢红的眼睛里捕捉到从前扑扇翅膀的蝴蝶,风暴死去了,只在眸底留下了一洼浅浅的死水,再被血泊掩埋。我还能信任你吗?我还能依赖你吗?我还能触碰你吗?他发出无声的诘问,手指吃力地在太宰治的手心里轻轻画着圈,可首领不是他的少年,他摊开掌心,任凭他的手指无力地滑落。献祭的羔羊沦为不被接受的祭品,它得到了生与自由,荣耀与忠诚将它弃之不顾,无需献祭、无需厮杀,他自会荣耀加身。

太宰治听不到中原中也的回答,于是像十五岁时那样爬上床去,和中原中也钻进同一床被子里,皮肤与皮肤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中原中也感受到刺骨的凉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们都是星尘,中也,他轻轻开口,分别并不可怕,当我们氧化成风……

才不是这样的。中原中也粗暴地开口截断了他十五岁时说的呓语,眼眶里的宝石被打磨得足够圆润,坚硬的冰蓝如同一汪柔软的水,被冰冻、被碾碎。宇宙不会永续,原子不会永存,当恒星坍缩,原子将不复存在。

太宰,你是一颗已经坍缩过了的星星。

太宰治的笑容消失了。鸢红的眼空洞地盯着中原中也,即将化成黑洞一般将他吸进去。中原中也同样面无表情地回视,我的搭档在十六岁的时候死去,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向我求救,我没有听到任何呼救。首领,您听到过吗?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答。凶手顶替了死者,于是只能缄默无言。

但唯一幸存的生者有着无人能及的倔强,像一团寒冰中熊熊燃烧的火,固执而纯粹。我将全部的忠诚奉献给您。我能留给死者的只有最纯粹的信任。这是我的祭奠。

太宰治覆上中原中也眼睛的手颤抖而冰冷,你烧的太久了,中也,他轻轻地说,嘴唇擦过中原中也的耳垂,睡一会儿吧,你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来给你念首诗吧,中也。你太累了。他慢慢地说着,紧紧环住中原中也的腰腹,将脸颊埋进他滚烫的胸口。

愿没有一颗星燃烧你的剪影,愿没有一个神记得你的姓名,愿你走过的地方甚至没有风,为你。我将创造一个清纯的日子,自由得像风并周而复始,如同绽开的浪花重重。

你将永远自由。你将荣耀加身。

我会为你…中也,为你打造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未来。哪怕你恨我也没有关系。哪怕我不在也没有关系。

这就是…我的。

我的。

中原中也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或许过不了多久又会迎来新的黎明,窗外的夜空黑得没有一丝缝隙,只有浓郁的雾水,仿佛在窗户上结了一层冰。壁炉里的火仍然烧得很旺,将中原中也冰蓝的眼珠照得极亮,像是两颗从夜空坠下来的星星。

他的体温降下来不少,已经基本回到了正常水平,身体虽然还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异常兴奋。他借着明亮的炉火环视着这间被封存一年的休息室,这座他曾经拒绝踏入半步的潘多拉魔盒,而如今他再次身处其中。太宰治留下的遗物并不多,这位年轻的首领只用了四年就创造了无数先代都无法企及的丰功伟绩,又在最鼎盛的时候毫无留恋地撒手人寰,实在无法不让人好奇地去探究其中秘辛。

但死者没有秘密,秘密是生者的特权,一个人死去,就变成了一本摊开的书,任何人都有一探究竟的权利。中原中也走到书桌前,掀开上面盖着的防尘布,简陋的木质桌面上还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最上面散落着几张没什么用的草稿纸,看上去年代久远,边缘已经有些粉化了,泛黄的部分一直延伸到中间。但中原中也认出来了,这是他们十五岁时开会时在森鸥外眼和尾崎红叶皮子底下悄悄传纸条的纸,两个少年的字迹都尚且稚嫩,中原中也写的龙飞凤舞,而太宰治落下的每一笔都含蓄地带着圆润的小勾。上面写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拌嘴,譬如晚上吃什么,中原中也会说拉面,太宰治就刺挠他是一根筋的拉面脑袋天天只吃拉面。角落里还画了几个简笔小人,像太宰治的那一个在上吊,而像中原中也的那个被画上了小狗耳朵和小狗尾巴。旁边散落着几滴水渍,看上去痕迹更新一点儿,应该是后来溅上去的泪滴,把久远的墨渍都洇花了些许。

中原中也将草稿纸整理好放在一边,伸手试探着拉了拉下面的抽屉,意料之外的,抽屉没有上锁,很轻松地就拉开了。里面也没放什么东西,一个薄薄的本子,一个小小的粗糙的礼物盒,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夹子和小刀之类的,就没有什么了。

他把本子拿出来,原本只是随意地翻了翻,却在看清写了什么之后愣住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太宰治的笔迹,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从稚嫩到成熟再到潦草,记载的全是中原中也的用药禁忌。普通的感冒都被详细地分类好了风寒风热分别要用什么药,病毒性的感冒用哪种药效果最好,最详细的还是药的用量,中原中也抗药性很差这件事现在的港黑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有的时候连他的私人医生都不确定该如何斟酌剂量,这上面却写得清清楚楚。他长大后体质还有了点儿微妙的变化,有的药也需要改变剂量,成熟一些的笔迹便跟在稚嫩的笔迹后面,用另一种颜色的笔芯详细地写下了备注。

翻页的手颤抖着顿住了,柔软的指腹轻轻蹭过那些熟悉的字迹,中原中也恍惚中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呼救,隔着数十万光年,如同闪烁的星光,是太宰治远在十六岁时朝他发出的信号,在七年后的今天终于被他接收到了。像雨一样安静,像海一样深邃,像一道纠缠不休的诅咒悬在半空,是所有问题唯一的答案。

可死去的灵魂已经没有了回答问题的权利,中原中也也失去了获得答案的兴趣,他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一瞬间只觉得茫然。如果这就是爱,如果爱是这样,那曾经的死算什么?生又算什么?此刻太宰治的灵魂宛如数千光年之外闪烁的星星,静默地等待着他的回归,却又仿佛他脚下黏着的漆黑的影子,他永远无法甩脱、永远不会分离。

我们终将会永远在一起,如同无法分割的光与暗影、如同两颗终将湮没于时光与宇宙的星尘,如同肩上的风与风上的星群。

中原中也突然觉得恶心,他将本子搁置到一边,又伸手打开了那个粗糙的礼物盒。盒子里的天鹅绒布上躺着两枚戒指,镶嵌着红色和蓝色的宝石,是一对对戒。旁边还塞着一张纸条,看起来像是随手从哪张纸上撕下来的,正面写着密密的工整的小字,背面潦草地写着那句中原中也很熟悉的诗。

愿没有一颗星燃烧你的剪影,愿没有一个神记得你的姓名。

他盯着那句诗看了一会儿,翻到反面去看那几行小字。那一瞬间,仿佛太宰治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柔而悲伤。

「中也,我亲爱的中也,我深爱的中也。我本想向你求婚,但我猜你不会答应。我本想戴上戒指,但我注定会先一步死去,戒指不是束缚你的东西。我也不是。你会恨我。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不能不爱我。可惜我是个可恶的胆小鬼混蛋,直到死去很久以后,才有勇气告诉你这些。」

「我爱你,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

恒星在坍缩的时刻总是悄无声息,是静默的、暗沉的,没有一丝光亮,于是他成了附着在脚下的暗影,悄无声息地被生命的火光灼伤。

单薄的纸条被中原中也攥在手心里揉皱,汗水浸湿了粗糙的纤维,他蓦地笑出了声。仿佛坚冰融化,宝石的棱角割破了泪腺,泪水自中原中也的眼角滚落了两三颗,这是他在太宰治跳楼自戕后第一次落泪,也是第一次感到如有实质的悲伤。

可是太痛了,献祭的那一刻太痛了,逃亡的这一生太痛了,流浪的风割在喉咙上像是索命的刀,搁浅的那一刻窒息的恐惧掠夺了所有感知。他开始溺水,像一头误入浅滩的座头鲸开始无用地祈祷,悲伤的夏天即将结束,露水化作秋雨将填满冬天的汪洋,春天是等不到的季节,爱是还未盛开就已枯萎的花。

手心里的那枚戒指上的红宝石好像某个人摔得粉碎的眼珠,中原中也低下头,在上面印下一枚毫无意义的吻。尔后扬起手,随意地将那两枚戒指投入熊熊燃烧的炉火,摇曳的火光带来锋利的黎明,在划破夜空的那一刻也在他深色的瞳孔里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灼伤。

今夜无人死去,明日无人新生。

愿没有一颗星被遗忘在这冰冷锋利的黎明,愿没有一颗星成为点亮光之国太阳的养料。

这场流感尚未痊愈,但中原中也已经厌倦了等待,于是他站起身,孤身一人走向了新生的初阳。

Fin.

*:出自索菲亚·安德雷森《愿没有一颗星星》

「幽都夜行」

——to《拥抱月光》与《只有你的世界》

7.5k+读后感献给终成眷属的太宰&中也

SideA

0.

zwkfk在StormBringer的后记里曾提到,太宰离开PM后,中也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成长为干部的,是另一个留给读者想象的故事——但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一条平坦的道路。

《拥抱月光》即是一种可能性。

1.

一般来说,ABO设定给读者的刻板印象是为开车增添亮色,但年糕老师更好地运用了这一生理学特性来服务于整体情节。

第一章就抛出了中也生病的线索,不巧又遇上太宰的易感期,可想而知这两种不怎么乐观的情况碰在一起,再加上两人暧昧关系的催化,必然会造成...

第一章就抛出了中也生病的线索,不巧又遇上太宰的易感期,可想而知这两种不怎么乐观的情况碰在一起,再加上两人暧昧关系的催化,必然会造成一次冲突。

谁懂这一段——中也想制服太宰结果被太宰不走心的示弱分散注意力接着被制服然后亲晕——的酸涩感!我特别爱看一些平时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宰因为不可抗力而难以抑制情感变得生气并dom感爆棚的情节。隐藏得越深,在倾泻出来的那一瞬间就会越猛烈,没话说了宰哥你果然好爱他!已经在乎到快要失去理智了。

中也这边也是令人着迷的反差,清醒时特别冷静知道太宰易感期的时候凭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没办法的,可是当所有呼吸被心上人撷取、身体被牢牢地掌控住后,应激症发作的他第一反应仍然是依靠这个给他带来痛苦的男人。中也果然你也好爱他!

破镜重圆的精髓就在这里呢~年糕老师好会写,这段拉扯描写得太精彩了。

2.

第二章正式介绍了中也的病症为信息素应激症,而且是只对于太宰的应激。

在医生的眼里,中也遇到太宰就会变“昏君”,这里我其实特别想反驳他,明明太宰也是,比如他讨厌疼痛,现在却连扎自己五针,因为着急中也的缘故连伤口都不曾处理。

中也此刻属于“虐身”阶段,对于太宰来说完全就是“虐心”。这一病症被滴水不漏的隐瞒了——而一旦去思考隐瞒背后的原因,就不得不重新撕开叛逃期的伤口,审视他自己过去作出的决定。

中也醒来后也没多在意自己的恢复情况,他更关心的是太宰的去向。年糕老师特别会写太中二人的心理活动,多一分矫情少一分寡淡,拿捏得恰当好处。

中也回忆起了自己患病前夕的那一场战斗——低头是满地的血流,抬头是凄凉的惨白月光,在他还没厘清自己爱恨交加的情感时,诚实的身体反应已经宣告了他的在意。中也在想这次打破了恶性循环不知是好是坏,我很想告诉他——是好事,不破不立,等到互表心迹的那一天,他仍然能够去直视月光,并且拥抱月光。

3.

在寻找太宰踪迹的时候中也想:“那个人好像从来都不在乎自己消失的时候,别人会怎么想,中原中也会怎么想。”

侦探社对于“中原中也一定能找到太宰治”的信任给了我一定程度上的安慰,至少在普世视角下,他们是不可分割的关系。

看到中也面对“失而复得”的望而却步时,我在惋惜太宰错失一次沟通机会的同时,又无比同情中也,就像物理学意义上的破镜无法重圆,那天的月光带给他的刺激并不是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消弭的。

他们doi之后总算能心平气和说上两句话了。我特别着急——明明是抱在怀里温言细语的关系,但总是有一股别扭的成分在。似乎是“近乡情怯”,太宰坦诚时,中也反而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我捕捉到了叛逃期太宰杳无音讯的那一个月是关键。希望太宰能尽快查到线索,然后和中也一起解决问题。

4.

太宰查到了一些线索。随着两人的交谈,过去的事件徐徐展开——我终于得以窥见18岁失去搭档以后的中也所走过的那条长路的坎坷。

起因是三个部下离奇丧命。其实我真的想让思维跟着案件走,但我是一个巨大的cp脑,看见推感情线了就把一切逻辑思维抛诸脑后了——“他们曾是那样的亲密无间,所以分离带来的阵痛也绵延不绝。”

爱来时天崩地裂,没有人能逃脱这种汹涌的情感。

5.

凶手是一个叫明山利浩的人,显然关于他的故事不会止步于他的性命终结。

太宰对于那一天的推测让我目瞪口呆,看到他说出中也被人刺进心脏时我猛然想起了被发现的那一个伤疤——原来就是这件事导致的。

太宰不紧不慢地分析出了信息素应激症的病因。破镜重圆虽然难免酸涩,但也存在一定好处,比如这一刻,他们明明是在重现过去的伤痛,现实里却紧紧抱在一起,一面苦一面甜,给书外的我带来五味杂陈的感受。

“中也,你总是对我这么心软。”这一份心软也仅仅为了太宰而独一份地存在着,根源便是爱。

年糕老师太会总结了,“在学会爱之前,他先学会了与失去和解。在认识恨之前,他先学会了什么是原谅。”这也正是中也的人格魅力所在,他活得太通透了,在爱恨都该肆意的少年期里,他反而和真正的大人一样,接受失去、学会原谅。

两个人之间的互相理解与包容让我有些泪目,却又看到中也露出了熟悉的明媚的笑容,随后太宰也笑了,他们被难以自抑的情愫推动、亲吻——这一刻仿佛我也被那清爽的月光照拂,享受这幸福的光辉瞬间。

6.

第八章出现了新线索,真方温树。我以为他们要正经起来查案了,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又开始你侬我侬。在讨亲亲之前会询问伴侣意见的宰上大分!中也怎么可能不答应,而且还是抱起来亲什么的,我的xp大爆炸嘿嘿嘿。年糕老师这里提到了宰隐藏得越来越好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最近的明治村!15岁的小宰对中也的在意简直要溢出来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确实是逐渐内敛,但仔细探究细节又会发现这种欲望无处不在。老师每次写他们亲亲我都好爱看,太sexy了,平时貌似多情无心的太宰总会在这时显得无比认真与深情,甚至情感迸发到展现出对恋人的侵略性,这种反差感我超喜欢~

直到中也提出不对劲之前我都觉得这个太宰很对味,然后宰哥展现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对味”,我忍俊不禁哈哈哈,诚然我们所看到的一面往往是太宰不正经的样子,作为读者我也乐在其中,因为我知道尽管这个男人不着调、爱偷懒、会嘴贱,可在最最紧急的关头他永远都是最值得依靠与信赖的。正视这个24岁的太宰,他经历过成长之后更有了一些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他不逃避过去的自己犯过的错误,愿意主动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愿意为了心上人按捺心中涌动的黑泥,温柔又诚恳——中也在过去就已经爱上他了,现在面对更加成熟的太宰,完全不可能不心动。

太宰认真告白的样子实在是太虔诚了,他让中也不用急着回复他更是上大分!相信等他们经过了“重新认识”的过程后再确认的关系会更水到渠成。

7.

随着梶井透露出中也过去分化成omega的可能性更大,故事情节的发展又进入了新阶段。太宰那边也找到了真方温树,揭穿了小孩的真实目的并完成了委托。

铺垫了很久的幻境正式开启。太宰只是看了一点开头就已经感到难受了,年糕老师对人物的心理活动总能传递到位,读到这些文字时我仿佛与太宰感同身受,名为“心疼”的情绪油然而生。中也对我们来说一直是像太阳那样明媚耀眼的,有他出场的时刻是令人安心的,好像只要有他这个最高战力在,一切的危险都显得微不足道——但就算是中也,在成为让大家安心的存在之前,他也要经过痛苦而漫长的成长过程,而在这条道路上,面对诸多威胁,他一定吃了非常非常多的苦,没有搭档的保护,他要靠自己的力量行至天明。

太宰曾说过“我想看中也以人类的身份痛苦的模样”,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看到和所有普通人一样面对着生长痛的中也、收起了所有幼稚与肆意的中也,他又会感到心痛——我由此进一步体会到了他们两人之间那种比爱恨更复杂又更深刻的情感。

中也果然在幻境里看到了太宰,而且不止一个,这些太宰诞生于他的记忆,因此格外真实。17岁的太宰揭露破局的方式是杀掉他。我一开始以为难点会在于中也没法杀太宰,没想到中也更加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杀了这些太宰之后,就会失去关于他的记忆。

如果能轻易地就“认输”,那就不是中也了,我特别理解他的决定。太宰确实离开了,可那些记忆是真实存在的,无论是15岁的吵吵闹闹、17岁的同床共枕还是18岁的不告而别,每一段或喜或怒或悲的回忆都镌刻着太宰治的名字,那是中也心底割舍不去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要守住的底线。

在哄中也睡着之后,太宰们开始思考planB,我不禁感慨,就算是虚幻的太宰,也能因为“爱”而在幻境中拯救他的小搭档。在中也醒后,叛逃宰告诉了他破局方法不止一种,中也阻止了他自杀的动作,并告诉所有人不许擅自做决定,太宰们和往常一样尊重了他的选择,并在中也告别他们出发探索幻境时要走了中也的一些“信物”。我读到这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钢笔、袖扣、领带夹、皮筋还有纽扣,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真的只是告别吗?这里中也拒绝了拿走choker的要求,给今时的太宰复现幻镜提供了条件。

中也见到了更多的影像,“那就不能杀”五个字对他来说是一个简单的决定,最让我心疼的莫过于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决定付出相应的后果,是易感期突发的痛苦、是头痛欲裂的折磨、是瞬息迟疑留下的伤口......

直到拿走“纪念品”的那五个太宰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把东西一件件地归还给他——明明是很温柔的场景,在这个一点也不美好的18岁的某个月夜,“太宰”在关键时候来救中也了——我读到这里却只想哭。钢笔、袖扣、领带夹、皮筋都回到了他的身上,就像是一片片盔甲为坚强的战士打造出固若金汤的保护层。唯一没有归还给他的是纽扣,那是离中也的心脏最近的东西,代替它的是尖锐的匕首。

某个太宰说出:“让他给你好好道歉,反正你也只肯唤他一声‘太宰’。”我简直要崩溃了,是太宰救了中也,但也是他在中也身上、心中留下了一道无法消退的疤痕——那个唯一的太宰,那个唯一在这个夜晚缺席的太宰,我想,他不仅仅欠一句“对不起”,更欠一句“我爱你”。

幻境到此结束,看完这一切的24岁的太宰同样崩溃无助,我能理解他想要用匕首刺自己的心情,也没有产生阻止他自残的想法,我只顾着流泪——可是中也来了。他就像太阳那样,明媚、耀眼,轻轻投过来一颗似曾相识的纽扣,打破了满室的沉寂。泪眼依旧模糊,却因为这一缕阳光的出现,释怀的笑容回到了我的嘴角。

8.

中也成为Alpha的原因揭晓,无可指摘,太宰他真的太爱了。100%的匹配度绝世罕见,是他们“命运”的证明,说明太宰和中也天生一对——这些并非不重要,只是对太宰来说,更重要的是中也的安全,是确保他不会被任何里世界腐坏的势力觊觎。就像那条宝石线、就像没有结果的抗药训练、就像龙头战争时为了不掉搭档好感度“偷偷努力”,太宰让我敬佩的永远是他做的比说的要多。

太宰问中也那天是不是很痛,中也先是沉默,然后只说有一些,在太宰耐心的引导下,他终于流出了眼泪。看到这里我又开始哭了——其实最该流泪的是中也啊,18岁吃了那么多的苦他都没有哭,直到这一刻,有人能紧紧抱着他,接住他的所有脆弱。我想,这也是破镜重圆的魅力之一吧。在无奈分离的日子里难免会留下诸多遗憾,可是此时此刻他们能拥抱彼此,只有经历了无法相见的痛苦,才会对现在的幸福更加珍惜。过去尚且稚嫩的男孩,如今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9.

眼泪快流干的时候看到他们交往了,可喜可贺!中也的病也痊愈了,可喜可贺!

看到夜久优医生的吐槽我才发现从中也发病到他俩把问题说开、解决沉疴也就过了一个礼拜,你们横滨知名男同的爱情把戏,哈哈哈。

我特别爱看年糕老师写两人在一起之后黏糊糊的日常,在完结之前可算do上了。在我以为我能呲着大牙看到ending时,中也猝不及防一句“是我爱你”再一次让我泪目了——从15岁到24岁,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太多曲折波澜,能在一个平淡的夜晚道出爱意,给我的感受就像是一盆养了很多年的植物终于开花了,幸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谈起恋爱的双黑简直能闪瞎所有同事的眼,森先生提醒他们不要做到假孕我真的笑晕了,很贴心的一款“老父亲”(很想知道真做到假孕了要咋办)。

年糕老师描写的画面感太强烈了,我感觉我自己就像在场的路人,见证着这一庄重而幸福的时刻。我看出了那个拿出戒指求婚的英俊男子其实有些紧张,但没关系,这并不影响这是一场完美的求婚——因为完美的唯一要素已经具备了,他为他的月亮戴上了戒指,两人相拥在美丽的月光下,抱住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月亮。

《拥抱月光》完美收尾,无论是太宰、中也,还是故事外的我都流下过泪水,无法否认在HE之前他们各自经历了许多痛苦,但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命运就注定缠绕在一起,对太中来说,暂时的分别确实是为了更好的相逢,在成为更健全的大人后才能谈一场健康的恋爱,恭喜二位成功拥抱月光啦!我真的好喜欢这个故事~在年糕老师的后记里得知创作时老师打磨、思考了无数遍——特别感谢老师的坚持与努力,才让我得以收获无以复加的感动与幸福,respect~

SideB

故事的起点是使用“污浊”后受伤的中也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第一个回归的是流泪的能力。中也总是特别坚强乐观,他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流血流汗不流泪”,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受伤、不会疼痛——我私心认为这是特别合适的安排(可能对于年糕老师来说是一个巧合),因为哭泣是人类刚诞生时的第一本能,也是婴儿时期反应情绪的第一选择,因此中也首先恢复流泪特别符合逻辑。

触觉也日渐恢复,非常喜欢年糕老师给每一个重要的感官恢复的时刻都安排上太宰与中也对爱意的表达~额上的吻与手心的温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中给中也带来了安全感。

好想知道在中也又聋又哑的时候太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也许是和以往一样的晨间撒娇?也许是抱怨自己的小蛞蝓还没好起来?也许是趁着中也没有知觉偷偷表达爱意……总之好喜欢温柔的宰,是特别可靠的恋人。

太宰回家后发现中也正在狼狈地摸索前进,如果是平时的中也,根本无需看到听到,仅仅是太宰的气息就能让他判断出来人是谁,但显然现在的中也无法做到——很明显太宰心疼了!心疼老婆的男人就是最有魅力的,尊重老婆的男人也是最好的,太宰没有上前打扰,中也则发现太宰已经把所有尖锐的角都包了起来——我好喜欢这样贴心的细节,充满爱意。

两人通过在手心写字交流,太宰写下“那我等中也好起来”,果然在表白方面宰哥还是做足了准备的,看似顺口的一句话其实包含着一个坚定不移的承诺。

在其他四感恢复之前,中也对自己日渐加深的对太宰的依赖感到糟糕,而太宰给予失落的中也的反馈是一个吻和一个保证。年糕老师把两人之间的这种心照不宣写得特别到位,他们总会在关心彼此的同时又给对方贴心地留有余地。

听觉恢复的那一段,年糕老师描写得太美了!“世界浩瀚地向他走来”。终于,他能听到世界,听到太宰的声音。

草地之吻的那一刻嗅觉正式回归了,中也“突然闻到了一整个春天的芬芳”。是那些他无知无觉时错过的春天,是他忙碌工作而错过的春天,是他与太宰治分别时一起漏掉的春天……全部涌入了他的鼻腔,这一刻的我受到了无比的震动,似乎鼻尖也萦绕着一股香味——是爱的味道。

之后两人踏上了出门散心的旅程,遇到了一些敌对组织的余党搞事情,中也也发现了宰为此受了伤——妈妈心疼,但小中比我更不好受。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这个小插曲后的思考,我满足地看着中也做出决定向太宰发起了“直球”攻击——恭喜声带回归啦!太宰治:K.O.

相互表明心意之后终于水灵灵地在一起啦!明明是新晋情侣,但七年的“藕断丝连”让他们的相处显得格外老夫老妻。甜甜甜~

当中也意识到太宰暂时地为他创造一个“只有太宰”的世界,我想,对于太宰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只有中也”的世界呢?他们总是在做任务、出差、为各自的组织“搬砖”,各自的世界里充满了除了彼此以外的各种人事物,尤其是在18岁之后,完全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的“二人世界”十分有限,此刻像私奔一样静谧安然的时刻显得尤为珍贵。

中也站在院里感受春天,宰直接从阳台跳了下来让自己的身影重新填满中也并不能视物的双眼——好喜欢这一段!感觉太宰有点病态的偏执,却又让人欲罢不能,而中也对此的感受是太宰在想他展示他的世界,再一次让我看到了两人之间粗大的双箭头~

最后视觉恢复的地点是“故地”。太宰先坦白了自己动过的阴暗念头,但中也能完全包容并理解自己的搭档,年糕老师太会写了——“他的世界如果说有满天繁星,那太宰治是唯一的月亮,熠熠生辉。”(这里奇妙地与《拥抱月光》产生了联结)

他们在七年前走进彼此世界的地方迎来了第二次的再现,烟花的出现恰到好处,像是专门为了这一刻的他们而庆祝,中也第一眼看见的是太宰,他们又能再次执手相望——以一对爱侣的身份。

看到这里,心里的感动快要满溢出来,好像读完这些文字,我的五感似五盏灯被依次点亮,温暖的光芒照映我的心间。

年糕老师对于情节节奏的把握特别到位,在加上浪漫元素,让我深深地为这个故事着迷。

(先前在提问箱留言时信心十足,结果还是拖拉了好一阵子才完成这篇读后感,小小致歉~)

“你知道今年你最火的拉郎cp是和谁吗?”

助理梶井基次郎翻着手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中原中也刚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往眼下敷上两片眼贴。他昨晚熬了个大夜写歌完全忘记了今天还有个采访的事情,趁着采访还有两三个小时才开始,现在先恢复一点状态,免得到时候化妆师姐姐又要数落他眼下的青黑。

中原中也把眼贴敷好,双手交叉合十放在胸前,直挺挺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上去格外安详。

拉郎炒cp是现在娱乐圈的一个最流行也是最有效的赚取流量的手段。共同出演一部电视剧或者电影、共同参加同一部综艺的录制、共同出席一个活动现场,只要是会被外界拍到的场合,都有可...

拉郎炒cp是现在娱乐圈的一个最流行也是最有效的赚取流量的手段。共同出演一部电视剧或者电影、共同参加同一部综艺的录制、共同出席一个活动现场,只要是会被外界拍到的场合,都有可能成为cp粉原地诞生的地点。

男星和女星、男星和男星、女星和女星。网络上的那些网友们拉得多磕得杂,快餐式暴风摄入一些人工糖或者一些被引导风向的大粉营销号用显微镜抠出来的一些糖后,食髓知味转头又会爬墙去新的一家拉郎拉。

现阶段的流量明星们总是风水轮流转着来被排列组合凑cp。

上个月在录制一档音乐节目的时候中原中也被网友拉的cp是同公司的一位后辈。明明那孩子看见自己都拘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会搓手了,就因为对方长得高五官硬朗,节目中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出于礼貌喜欢盯着自己眼睛看,就被嚎叫了一个月的小狼狗对中原中也前辈占有欲好强,白天叫前辈晚上前辈叫云云。

上上个月友情客串了rapper好友阿呆鸟的综艺,甚至连通告费都没有收,结果被损友哄骗着吃下了一些奇怪的食物。因为表情管理而不得不控制住扯嘎嘎大笑的对方头发的冲动,同时在镜头面前露出苦笑,在网友的剪辑下却变成了他好宠他,他在闹他在笑的浪漫桥段。当时自己和阿呆鸟看见那个铺满了粉红滤镜的视频时都不约而同地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中原中也事后觉得,早知道牺牲这么大应该找阿呆鸟要双倍通告费的。

上上上个月因为参与了圈内著名女导演尾崎红叶的电影片尾曲的录制所以到了首映现场。面对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中原中也更多的是敬佩,而对方也说过很欣赏自己。很多时候中原中也都觉得这位导演看自己的目光中总带着莫名的慈爱,就像在看自己的漂亮孩子一样。结果传到网上就变成了永不衰老的多金美女姐姐和她的最宠爱小男友,gb磕起来也是很幸福的。

第一次被问到拉郎cp的时候还会面红耳赤地跟熟人解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自己和对方根本不熟。久而久之脸皮厚了也就习惯了,不管是圈内人还是圈外人都很少把这些点鸳鸯谱组cp当一回事,自己唱自己的歌挣自己的钱,就算跨个物种拉郎中原中也都觉得无所谓了。

按照他那些每次都在营销号下面控评说“中也独美我们不约”的唯粉的话来说,中原中也是实打实的事业批,只对音乐感兴趣的他连这些信息都是从助理的口中得到的。

所以就算被拉了很离谱的cp,中原中也得知后也只是无语至极地笑一下算了,反正热度很快会下去。

中原中也已经彻底淡然了。什么奇怪的拉郎他没有见识过?他只是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等待梶井基次郎宣布答案。

重磅炸弹。中原中也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刚刚贴好的眼贴啪嗒一声落在裤子上,有点像中原中也差点惊掉的下巴。此刻他庆幸自己是百分百的原装脸蛋,不然在这样彻底失控的表情下面都不敢保证脸上的假体是不是会歪掉。

“谁??!!”

“太宰治啊。”梶井基次郎顺着投票下面控评的安利链接点进去,还不忘对这次拉郎的cp做出评价,“还好吧,为什么这么震惊?对方长得帅演技好,也配得上你啊——总比上次说你和导演的忘年交夕阳红cp好吧。你和他不熟吗?”

什么不熟...完全是不要太熟好不好!

一些令中原中也头痛的回忆不禁涌上脑门来,他和太宰治原本是在一个娱乐公司当练习生的,按理来说这种从小就在一起生活的小男孩关系会非常好,但是不知道天生气场不合还是后天有人作梗,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关系差到令人发指。

连当时的舞蹈老师都不得不将两个人调在队形最远的两个角,免得他们在做动作的时候跳着跳着就地打起来。

那会的太宰还非常大声地在舞蹈教室里面嚷嚷着说中也这样的小矮个当然只能站在第一排了,哪来的痴心妄想要和自己站在一样的位置,那观众还能看见小矮子吗?

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小孩最后被因为拉架而变得凌乱的舞蹈老师在课后罚了一个小时的体能训练。虽然最后两个人都累得趴在了地板上,但还是嘴硬地继续和对方绊嘴添堵,疲惫加上不间歇咒骂干得快要发烟的嗓子同时扼住了两个小孩的后颈,偃旗息鼓了。

最后还是因为太宰治中途解约才把这两个所到之处到处是硝烟战火的小孩停战下来,中原中也出道当了歌手,太宰治做了演员。

但似乎两个人恶劣的关系从未达到过真正的和解。

“我看看啊...”梶井基次郎如同做功课一般仔细研究着安利压缩包里面的磕研,并对中原中也进行了及时的汇报,“省流版,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天降系竹马,破镜重圆,最萌身高差,最色体型差,最命中注定的一对。诶,你俩原来认识啊?关系很好嘛。”

上帝耶稣老天爷梅林的大裤衩子啊!中原中也在心中无声地呐喊,这是究竟什么邪门cp什么邪门title啊!他,和太宰治,完全跟这些东西,一点不沾边好吗!!

这样造谣式磕cp他要闹了啊!这简直比上次拉他和一头鹿的cp还要离谱得多嘛!

当然比起太宰治,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还不如被一头鹿拉郎cp呢。

“不熟,不认识,巴不得他明天就去死。”中原中也木着一张脸准备重新拆一对眼贴重新敷上,梶井基次郎看他反应这么大八卦地凑过来:“这么排斥?你前男友啊?”

收到了中原中也一记眼刀的助理举手表示投降,低下头去继续看太中糖合集:“她们甚至还列出了你们小时候一起的照片,哇中也,你小时候长得很可爱诶。”

“她们展示了你小时候就亲昵地搂着太宰的脖子。”

“那是我跟他打架时候在锁他的喉。呵呵。”

“她们还展示了太宰很宠溺地在你过生日许愿的时候抚摸你的头发。”

“啊啊,下一秒就把老子的头摁进了蛋糕里面,这个混蛋。”

“她们还...”

“别她们了,为什么会突然有我和太宰的cp啊?真是糟糕透了,我现在念出这个名字来都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哦哦,我看一下。”梶井基次郎迅速地往下划,找到了中原中也想要的答案并念给对方听,“旧缘再续,在太宰治最新一部电影的首映礼上,作为片尾曲的演唱歌手中原中也也来到了现场。在这次见面中明显能看得出来中原中也在故意避嫌,而太宰治的目光则一直黏在中原中也的身上。久别重逢,闪烁着想要把对方吃干抹净的亮光。”

“好恶心...”中原中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那天他并没有和太宰治打照面,虽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是年少时期那份膈应并没有烟消云散,即使是对着太宰治现在那张屡次上榜亚洲最帅脸庞榜单的脸,中原中也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呕出来。

“这里还有一张照片作为证明呢。”梶井基次郎将手机递到中原中也面前,“你别说,他看你的眼神还真的很深情,该不会是你的深柜吧?当时和你作对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中原中也凑上前去,因为有一点近视没戴隐形眼镜的他还得眯起眼来。

照片中的自己是侧脸,中间的人都被模糊了,留下不远处的太宰治清晰的脸庞。这是中原中也时隔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仔细看清太宰治的脸,比起年少的时候五官更加深邃也看起来更有攻击性,面部线条更加清晰。鸢色的眼眸像琥珀,被微微垂下的眼睫遮挡住了一点。

太宰治正盯着照片里面自己的半张侧脸,深邃的瞳孔凝在视线投往的地方,确实感觉有万种风情与感慨在里面。

cp粉都说太宰治在怀念,在珍惜,在用目光代替手掌细细描摹中原中也的脸。真的非常深情。

当然从小就和太宰治一起长大的中原中也当然知道——

“明明这混蛋的眼神看狗的时候也是这般深情啊!!!”

《太宰の日记》01

今天开学第一天。无聊无聊无聊。

学校还蛮大的,校门口迎接新生的学长看见我只提了一个箱子他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在我拒绝他帮我提箱子的提议后感觉他恨不得原地给我磕一个。我看见了,他的两只手臂都在颤抖。好惨,好好笑。

但是好无聊无聊无聊。

有一个室友的头发一半白色一半紫色,让我莫名想到了香芋双色球冰淇淋。不好吃,满满的香精味。他说他叫西格玛。

另一个室友这还只是秋天就戴了一顶大毛帽,好像是个俄罗斯人。他贴在床边的名字看起来比我们剩余三个人名字加起来都长,什么夫斯基的就像他们国家名字标准化生产出来的一样。哦,叫陀思。

最后一个室友像一只小小的小狗。橘色头发,微卷,像一个......

最后一个室友像一只小小的小狗。橘色头发,微卷,像一个小小的橘子。脸也小小的,感觉一个巴掌就能捂住。眼睛倒是大大的,蓝色眼睛和大海一样。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手,小小的身板,小小的个子。说话的尾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很有活力的样子。像森先生领居家养的那只喜欢叫唤的吉娃娃。但是比那只丑吉娃娃漂亮多了,漂亮的头发,漂亮的眼睛,漂亮的唇色,漂亮的锁骨。只是在我们三人之中就显得额外娇小了。叫中原中也。

中也睡在我的邻床,看他矫捷爬上爬下的样子,应该是我们寝室体力最好的人了。嗯,我们其他三人的行李箱都还没打开,就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了。

腰很细。

他问我需不需要毛巾把床板擦擦,已经洗好了。像摇尾巴的小狗。

莫名地想养一只小狗,回去和森先生说一声。

大学生活,好无聊。

《太宰の日记》02

森先生问我在学校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虚伪。我提着箱子进校门的时候老狐狸眼中的得意和幸灾乐祸根本藏都藏不住。

懒得回,就当我死了吧,反正这也是他想要的。

安吾在三人群里面说他今天迎接的新生就像要把整个家搬过来一样,累死的只有学长学姐。又问我第一天进入大学感觉如何。我说我的寝室里面有一只漂亮的橘子小狗。

安吾发了个问号,问我我们宿舍居然允许养宠物吗?织田作紧接着发了一条让我刚入学第一天不要给室友乱取外号。

嘻嘻。

安吾发了一串省略号。我问他们要看看我的新宿舍吗,不管他们回没回,反正我先一个视频通话播了过去。

织田作那边黑乎乎的,不会就已经熄灯了吧?我室友还在洗澡呢,另外两个才开始收拾行李。安吾眼下青黑,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今天凌晨五点他还在群里抱怨学生会的破事一堆,又高强度迎新了一天,真惨。

还没和他俩正经说上两句,我看见我的镜头背后一个橘发身影一闪而过。中也洗完澡出来了,往自己位置上走的时候我都能闻见沐浴露的香味。感觉是柑橘?挺清爽的味道,像他头发一样。

可爱。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我,在吹风机轰轰的声音中朝着屏幕上的两位展示:看见了吗?刚刚那个就是我的床伴,漂亮吧?

织田作和安吾的表情都有了一瞬间僵硬,我看见织田作用手捂住了镜头,但是我猜他应该是想捂住我的嘴。

笑死,不禁逗。

我又慢悠悠地补充,床挨床的伙伴。

清晰听见我的对床传来一声哼笑,那个俄罗斯人。

哦,听说俄罗斯人恐同?

《太宰の日记》03

那个一直戴着毛帽的俄罗斯人和我磁场不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我欣赏不来俄罗斯人的美。在听到他那声莫名其妙的哼笑之后,我就觉得他不合眼起来。我估计他看我也挺不顺眼的,虽然他在笑,但是带着笑面虎的虚假和恶心。我能理解——一般这种气场不和都是相互的。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吧,我和陀思入学的排名名次是一样的,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明显不可能发生在我和他身上。

第一天晚上我就失眠了。

床很窄,比起家里的床垫那不是一般的硬,还有外人和我处于一个密闭空间里面。很不爽。

躺在上铺感觉离天花板很近,如果突然地震楼板掉下来,应该会把人压成馅饼里面的平平的、扁扁的、烂成泥的馅。

其它三张床都没有任何动静,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睡着了还是在沉默地熬夜。毕竟才接触第一天,我们也没什么话可以多聊。

我不禁又开始想睡在我隔壁的邻床伙伴,中也看起来好小,他是跳级了吗?他是本地人吗?他有对象吗?他的爱好是什么?不对,关我什么事。

睡了。

《太宰の日记》04

班主任是一个穿着全身红、头发红、美甲红、连眼影都是红色的女老师。

她在第一次班会开场就表明了这次的主题——竞选班委。

我向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无聊地看着那些似乎早就准备好竞选稿马上要上台而显得有些焦虑人脑袋,中也坐在我旁边很安静,手里也没有任何和竞选稿有关的东西。

西格玛似乎觉得有些不合理,他低声凑到我们旁边说,这才刚开学,同学都不认识,怎么投票。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我不明白他为难的点在哪,凭眼缘呗。看谁顺眼就投谁。

中也把手掌放在嘴唇旁边,凑过来的样子还挺可爱,他说他打算每一个竞选人都投,反正都是匿名,大不了当作废票也最好别以貌取人来投票。

真正义啊。我撇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睛蓝蓝的。

但是我没想到陀思居然会去竞选班长。他一本正经地站在台上竞选的样子还挺好笑,我听见西格玛又开始说昨晚有另一个竞选人来找他拉票了,可是出于室友之情似乎应该支持陀思。中也说他也被另一个人拉票了,而且没想到陀思也会竞选就答应了下来,这样看来只能再次两个人都投了。

拉票吗?我什么信息都没有收到。看我没说话,中也问我准备投谁。

我说我没有收到拉票信息,西格玛闻言如释重负,说我可以投陀思,这样不仅他和中也能遵守诺言,我们的室友也能当上班长。

理论来说确实是这样。在不熟悉彼此的前提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竞选人都投,差距往往就会体现在一些鬼使神差的一两票。

投票结果出来了,全班一共25个人,陀思以23:24的轻微劣势没有选上。

我遗憾地看着下台的陀思,非常真诚地摇了摇头,表示我的歉意:“真是遗憾啊陀思君,下次再接再厉。”

中也也赶紧接上话:“没关系,就差一票而已,等熟悉了再次竞选的时候肯定没有问题的。”

西格玛也赶紧安慰这个俄罗斯人,说我只投了他。

陀思目光和我对上了,一瞬间我们都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我把刚刚通过线上匿名投票的手机放入口袋,笑了笑。

我投了陀思,才怪。

《太宰の日记》05

在上次班会之后我和陀思之间的隐形梁子好像就结下了。虽然我没有明说,他也没有戳破,但是我和他之间现在连见面微笑都在暗暗戳着刀子。

西格玛根本没看出我和陀思之间的暗流涌动,还沉浸在我们寝室友好团结的美好幻想里面。中也倒还是那样,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很有边界感的友善。

我看见中也拿了学生会的报名表,在群里问了问安吾学生会好不好玩,待遇怎么样。不知道安吾那边在干什么,最后他回了我很大一串省略号,然后质问我是不是他之前在群里说的话都在放屁。

我想起凌晨五点的信息,思考了一下,也拿了一张报名表,并且拍给了安吾。他们都知道的,我一向很想不开。

回到寝室的时候宿管在楼下公示栏张贴了每个寝室要选一个寝室长出来并在他那里登记的告示。

先回来的陀思和西格玛肯定看见了,我和中也进寝室的时候就提起了这件事。

我提议让陀思来担任这个寝室长,能管理好一个寝室的人才会有管理好一个班级的经验。西格玛附和,有道理哦。

陀思瞥了我一眼,摇摇头拒绝了,说他不需要。

我当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寝室长要负责寝室卫生安排及检查的各种琐事,这种麻烦事我肯定是不会沾一点的。我也举起双手表示我对这个职位不感兴趣,听说寝室长学年末评优也能加分。

中也眼睛一亮,拍了拍西格玛的肩膀说他和我都打算去学生会,陀思打算继续选班委,那么没有职务的就只有西格玛一个人了。就该西格玛来当,这样学年末我们寝室不至于有人没分加。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东西。

我搭上西格玛的另一边肩膀,表示中也说得没错。

西格玛还没反应过来,中也就已经拿起笔刷刷在表上填上了西格玛的大名。

嗯,字也很漂亮。

为未来的一寝之长,祝贺。

Summary:“笑死,谁在意啊。”

坐在副驾驶的中岛敦口袋里震了两下,他低头掏出手机翻开给正在驾驶的国木田独步匆匆看了一眼:“乱步先生已经把敌人的据点发过来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轿车在街道上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街景如胶卷一幕幕划过向后退,以“今天过于早起以至于一整天都没有精神”为理由在后座阖着眼睛补觉的人却忽然发出声音:“国木田,加速。下个路口左拐。”

“啊?”

中岛敦愣了一下回过头,只见后座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语气里是难得的认真。国木田独步猛踩油门,偏头看了一眼车外后视镜,抬头时神色凝重,和车内后视镜里的太宰治对上眼神。

国木田独步咬...

国木田独步咬牙:“被跟踪了。这段路人多,动手会伤到无辜的路人。”

“右拐。下个路口再右拐。”太宰治打了个哈欠,眼神却没从车外后视镜里的黑色轿车上移开,“那边有个平地,好动手。”

“不行,他们发现我们注意到了。”国木田独步咬紧牙关,方向盘左右摆动,在车流中灵活地穿梭。只可惜身后的追兵也是老练的驾驶员,步步紧跟,甚至还有提速的趋势。

太宰治压低身形,手摸到了车底的手枪:“来不及就算了,前面人少……躲开!”

一切变故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谁也不知道下个路口到底是哪来的一辆超速闯红灯的大卡车直接从拐弯的视角盲区冲撞过来,国木田独步立刻猛打方向盘,却还是闪避不及,大卡车狠狠地把车屁股怼进去一个大坑。

“跳车!”

太宰治的判断做得很及时,躲避得很快。原先坐的地方这会儿已经撞烂了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猛地拉开车门往外跳,摔进了旁边的花栏,只是没刹住车,后脑勺狠狠地磕上了台阶。

他眼前一黑,就这么晕过去了。

“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太宰先生醒了!”

“敦,去叫医生!”

好吵。

太宰治心想。

“病人情况已经基本稳定,真是可怕的恢复能力和生命力啊。身体上只是一些浅表的皮肉伤,只是他后脑勺受到撞击之后留下的淤血,手术清除了一部分,还留下小部分未散干净,只能等自然恢复。可能存在后遗症,具体情况得等病人清醒过来再做判断……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嗯……暂时的失聪,失明,或者暂时性的失忆都是会有的,不过我们检查过他的脑部CT,没有不可逆的损伤……”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和一盏刺眼的吊灯,晃得他眯了眯眼睛,好半天才适应光亮。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又令人犯恶心,头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明显不是他自己惯用的那种绑法。

病房里站了好几个人,左侧脸贴了纱布的白毛少年,穿着和服的少女,短裙的年轻女人,和一身白大褂的主治医师正在交谈的手臂吊着石膏的眼镜男。一张张陌生的脸上写满了纯净不参杂利益与虚伪的关切,在白色的世界里安静地流淌,像潮水一样裹挟着他,再化作温柔刀一下一下割着人的皮肉。

谁。

“太宰先生,你好点了吗?”白毛少年眼泪汪汪扑到他的病床前,恨不得抓着他的手上演一出感人涕下的话剧。

太宰治不着痕迹地避开,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扬起一副笑容,念出刚才迷迷糊糊间听到的名字,然后不着痕迹地套话:“我没事哦,敦君,大家怎么样了?”

“社长带着乱步先生他们赶过去了,人已经抓到了,太宰先生就放心吧。还有啊,与谢野医生和镜花酱说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敦抹了把眼角的湿润,“吓死我们了,太宰先生一直昏迷不醒,真是吓死人了……”

头好疼。

太宰治想。

……然后呢?

然后是叛逃后大概小半年的一个暴雨夜,太宰治的记忆里这个雨夜的一切都是那样清晰。

乌云覆压的天空和漆黑苍旻的树林,把塑料屋檐砸得啪啦啦作响的暴雨,偶然一瞬间划破整个黑夜的闪电和咕隆隆的惊雷。

身中两枪腹部还被捅了一刀的太宰治无法去正规医院就诊,就连地下黑诊所这种灰色地带都早已被森鸥外那个黑心医生垄断。他用酒精灯烧红了的匕首草草挑出了子弹,三两下缠着绷带做初步止血处理,然而这根本不够看,被透心凉的暴雨一浇起了高热。

我当时好像都快死掉了。身体在烧,头脑在烧,就连心脏好像都被点燃了一把烈火,劈里啪啦的火星子在干柴堆里跳动。

其实明明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撬开的锁。

彼时已经升任干部的人就连住所也得到了待遇提升,安保级别更是不用多言。然而他却多此一举,摁响了中原中也的门铃。

记忆长河在此戛然而止。无论再怎么搜刮,再怎么拼凑,太宰治都想不起门铃响后发生的任何事情。

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有人来开过门吗?

男孩不疑有他,对他的一切指令似乎都有着盲目的相信和服从,忙不迭推门出去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太宰治掀开被子下床,站在窗前往底下的街道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状扫视了一圈病房,最后目光停留在病床前的病人信息上。

——太宰治,男,二十二岁。

这风格和四年前在中原中也刚被紧急召回接受问讯,才落地就被迫直面爱车爆炸的惨烈画面简直如出一辙,哪怕是单细胞生物都不难猜出这又是谁的手笔。

而凶手本人估计也是深谙这一点,连痕迹都不愿意遮掩一下,大咧咧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与怨气。

……谁又惹他了?

虽然对于中原中也要去欧洲出差这件事,那人确实多有不满,只是自从和侦探社签订停战协议之后,那人也再没用过徒增中原中也工作量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来给森鸥外添堵。

后面太宰治的身体情况包括手术后情况,侦探社的人都有向他及时通知。得知具体细节后,中原中也本人还对太宰治这种跳车还能磕上台阶给自己磕出比车祸更严重的伤的能力表达了一定程度的嘲讽。

中原中也引导着问了几个细节,心一沉说:“是失忆。他那是不认识你们的警惕表现。”

只是并不知道太宰治现在的记忆到底保存到哪里,还留存了多少。如果只是缺失到叛逃期都还好,再往前倒一会儿那可就剩“港黑幽灵”了,折腾起来真是不知道boss能不能受得了。

中原中也满脑子想着事情开车回家,钥匙刚插进锁孔他就发现了不对劲。锁被人撬动过。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手已经摸上了口袋里的枪,轻轻“咔哒”一声上膛,再装作毫无察觉地拧动开门,动作一气呵成。

门刚推开一条缝,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揪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拉,另一只手熟练且轻巧地躲过中原中也手里的枪,手指一抖,那支枪就散成一个个零件掉落在价值不菲的手工地毯上。

堂堂干部被人夺了枪,他也没恼,因为伸手那一下中原中也就知道这人是谁,真要打起来再来十个太宰治也不够看。更何况他了解太宰治对他的控制欲,遑论此刻甚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态的太宰治,贸然反抗只怕会招来更多麻烦。

中原中也抹黑抬手按了一下墙壁上的开关,“啪嗒”一声,客厅的吊灯一下子亮起来,温暖明亮的灯光倾泻铺满整个房间,让他能借着光看清眼前的人。

太宰治背对着灯,偏黄的光线在身型轮廓处被打散,像是黄昏时给浓厚的乌云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装修师傅对这盏吊灯的设计别出心裁,它让整个客厅都是那样明亮,却唯独在太宰治身前留下了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长久地习惯了黑暗环境却贸然闯进光里,太宰治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他身上穿着不知从哪搞来的黑色西装,头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却并不像年少时那般挡住眼睛。其实衣服的版型很像从前在港黑那套,可是与年少时相差甚远的身量却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变化。

太宰治松开他的衣领,把手搭在中原中也手腕上,修长灵活的手指顺着中原中也手背指伸肌的凸起滑进黑色皮质手套,在无名指处摸到了一抹金属的凉。他的呼吸一滞,目光阴沉,冷笑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这是什么,自愿带上的狗链吗?”

很好,结婚的事情也忘了。

中原中也脑海里飞速估算着,手指绕过领带结勾住了太宰治的衬衣领口,轻轻一拉,引得太宰治顺从地弯下腰:“嗯,如你所见,我结婚了。”

以他对太宰治的了解,这足够让太宰治破防,进而刺激他说出更多可利用于判断的信息。

只见眼前人果然几乎是可视化地沉了脸,黑泥肉眼可见般地满溢而出,简直让人幻视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阴湿女鬼贞子小姐。

不对,这个样子不正常。

这人上次发疯还是默尔索监狱里。陀思妥耶夫斯基讽刺他不了解重力使,不配做重力使的搭档。

当时的太宰治简直恨不得牵着中原中也的手,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真失礼啊我们可是纯爱”,然后回去立刻马上出版新刊《本周也不服输但还是没法打败正主的太中姐》,在新刊里据理力争“3+0=7”这个等式是如何在哲学上成立,并且条条框框细数这四年来他们暗度陈仓的每一个细节。

“我溜进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中也卧室的衣柜里有两件明显不是中也尺码的驼色风衣和五件如果套在中也身上都可以算是裙子的衬衫,还有四套中也穿上都会被裤脚绊倒的裤子。盥洗室有两套蓝红配套的同款牙刷和漱口杯,厨房的橱柜里几乎所有的杯子都是一对的,就连沙发上也有两个抱枕。”

太宰治盯着中原中也,宛如在盯着一个熟透了而汁水四溢的水蜜桃。从前这还是颗青涩的青皮橘子,一口下去酸得人牙掉,却还是不自知地散发着果肉的清香。而如今这颗水蜜桃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足够诱人,并且深谙这其实可以成为运用得当的武器。

中间经历了怎样的催熟过程自然不言而喻。

区区四年。

记忆里的空白放大了这种事情得不到掌控的微妙感,让太宰治的不爽膨胀到了极致,他还在不停地输出:“中也的家就这么被一个寄居蟹毫不客气地霸占并入侵了中也生活的每个角落吗?看身量还是个男人吧,没想到中也居然有这么独特的口味吗?中也是这样期盼和渴望家庭的居家好男人吗,这个愚昧到简直该死的蠢货知道被他用婚姻法拴起来的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最高级干部吗?”

中原中也的耳朵都快有点跟不上他的语速了,然而太宰治还在疯狂输出:“森先生要是真的闲得没事干,连中也的结婚申请报告这种荒唐至极的东西都能审批通过的话,那我还是多给他找点麻烦吧。一想到港黑的未来在这样糊涂的森先生手里,就觉得当初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森先生赶下台好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给中也通过这样的报告……”

中原中也:“……”

今天的事果然是拜你所赐啊混蛋。

许是中原中也的目光太过直白,太宰治莫名有些心虚:“干嘛这么看我中也,你不会以为我很在意你结婚这件事情吧?没有哦,区区中也罢了,只是发现最讨厌的人结婚了确实很让我不爽啊……干嘛这个眼神啊中也,我一点都不在意啊,你怎么不相信我吗,笑死,中也你真的很装。哈哈,哈哈。”

很奇怪。

中原中也想。

无论是哪个时期的太宰治,对他都有几乎偏执的占有欲,无论是还在港黑时期还是后来太宰治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后,立场的不同并不能改变他们之间的任何,太宰治永远会给他打上“所有物”的标签,更别提会有这种他和别人结婚的怀疑。

除非是……那个时候。

“吵死了,闭嘴。”中原中也看他张嘴似乎还要继续输出,连忙打断,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衣角站了点儿灰,应该是炸据点的时候留下的,“我忙了一天了,很累,你给我滚去洗澡睡觉。”

这下错愕的轮到太宰治了。他愣在原地保持着微微张嘴的姿势,表情让中原中也想起《少年与幼犬》里少年第一次对幼犬说出“跟我回家吧”时,小狗那湿漉漉的眼睛和茫然的表情。

他挣扎了好半天才发出一个音:“我……我能留在这里?”

中原中也抱着手臂,退后一步,背抵上墙看他,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能。

他这一退,太宰治立马上前,步步紧逼:“中也,我已经不是mafia了,中也收留我不会有麻烦吗?而且中也为什么要收留我,你对同伴那泛滥的保护欲也能延伸到我这个叛徒身上吗?还是说,你其实也……”

“再说一个字,”中原中也被他逼得有些快受不了了,抬起食指抵在他们二人之间,“你今晚就只能给我滚去睡桥洞了,明白吗?”

太宰治没吭声,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穿过他缺失的四年记忆留下的大片空白,看清楚这位搭档现在脑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狼狈的病号去二楼左边的主卧。”中原中也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转身上楼,“我去客房。”

这是哪里。为什么这么疼。

风雨如晦,天空压低让人都快要喘不过气,如入水一般令人窒息。

太宰治低头,每一次肌肉的收缩和舒张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腹部潦草做了基本处理的伤口其实并没有完全止血,一点一点浸透原本洁白不染的绷带。

于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那一天,我这是在做梦。

他撑着旁边的墙,抬手时留下了湿答答的混着被雨水稀释掉血液的手掌印,面前是一扇厚厚的门。

其实还在港黑的时候,他没来过这儿。

十五岁时森鸥外为了培养他们作为搭档的默契,按着头把两个血气方刚一见面就能打起来的少年塞进了同一个宿舍。稍微大了一点儿后,他们俩就不住在一起了。再到后来,他离开,中原中也升任干部,又搬到了待遇与级别配套的这栋别墅。

外边其实有严密的安保。毕竟是高级干部,人身安全要受到基本的保护,哪怕中原中也一人其实也足够抵御千军万马。

以他现在的伤,惊动了安保大概结局就只有被森鸥外抓回去填埋横滨港。其实就算不惊动安保,以他现在的情况,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一定能撑过今晚,只是太宰治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为什么呢。啊,因为听说了森鸥外给港黑那位高级干部有了一个新搭档。

他不清楚中原中也到底是怎么给森鸥外答复的,也不太想听,生怕接受到的是他期望之外的答案。

“以为主人不在就可以偷走我的狗吗,真把我当成死人了啊……”太宰治冷笑一声,哪怕是在梦境里,胸腔中的怒火也在这个幽暗的雨夜静静地燃烧,抬眼扫过边上的门铃,“一想到四年后还有男人登堂入室,抢走了我努力了三年都没让他开窍的全世界我最讨厌的中也,就忽然生起了强大的生存欲望呢……”

去他妈的门铃。

凭什么把选择权留给他中原中也。

太宰治袖口一抖,一抹亮银色出现在他的指尖。特质的防盗门锁或许还是有点水平,然而三秒就够了,太宰治熟练地撬开中原中也的门锁,抬脚踹上门:“中也,我……”

一道白光闪过,太宰治下意识抬手去捂眼睛,再睁眼时是中原中也家卧室的天花板。他茫然地盯了十几秒,才没忍住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嘛……”

太宰治揉着眼睛下楼,餐桌上有一杯牛奶和一碟三明治,旁边压着纸条,留着中原中也龙飞凤舞般潇洒的两行字:记得微波炉加热,老实待着。

“麻烦的小矮人。”太宰治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然后把这份凉掉的早餐一口一口吃完。三明治的味道莫名其妙的熟悉,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

这时,有人按响了大门口的门铃。门铃声响彻整个客厅,像是在太宰治脑袋里敲了一钟,震得他脑袋发疼。

这里安保严密,按理说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估计是中原中也的部下。

而他身份不尴不尬,昨天听了一耳朵消息,他现在就职的武装侦探社和港黑签订了什么和平协议,森鸥外不会再对他动手,至少明面上不会。

太宰治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是一个戴着墨镜一身西装的男子。有些眼熟,可能是他曾经的部下,毕竟他的部下在他叛逃后大多都被中原中也收编进了自己的部队。

那人见到他似乎也没有意外,而是如还他在港黑当干部时一样尊敬:“太宰先生。”

“嗯。”太宰治双手插兜,“什么事。”

那人双手递上一个纸袋:“这是刚才医院那边的人送过来的您的东西,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昨天他穿着一身病号服就溜出了医院,其他东西全都留在了病房。其实他的私人物品往中原中也的私人住所送就已经很耐人寻味,但是此时太宰治大脑疼得快裂开,能够面上不显接过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

“请您看一下,有没有缺漏。”那人说。

太宰治随手翻了一下,好像是衣服,于是拿出来抖开。和衣柜里几乎风格相同大小也相同的风衣,衬衣,裤子。唯一的区别可能是这几件衣服都有磨损,沾了很多灰和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渍。

随着他动作,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落在手工地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循着声响蹲下。

那是一枚素戒,安静地躺在毛绒里,静谧地泛着金属泠泠的冷光。

他捡起来,试探着戴上。

是刚好合乎左手无名指的尺寸。

“……太宰先生?您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需要我为您联系医生吗?”

“没事。”太宰治站起身,“只是突然想起了很多东西。”

他摁响了门铃,然后听见“咔哒”一声后,门被人推开。门后暖黄亮堂的光扑面而来,照亮了整个雨夜,就像十五岁在镭钵街撞进他怀里的青色苍穹。

而在一片逆光里,中原中也说,还不滚进来。

-Fin.-

(事后)

中也:我~根~本~不~在~意~的~

太宰:(头埋在中也颈窝)……闭嘴啊中也!

*重力兄弟亲情向,哥第一人称,含太中和哥嫂

*魏兰魏无差自由心证

*原著向,有私设,ooc注意避雷

献给最好的重力兄弟。

季节性情绪障碍缓解指南

大概是在我住进这间地下室的第三个月,中也第一次来拜访了我。这让我有些惊讶,我原本以为中也一辈子——除非是逼不得已的情况——都不会踏足这里。他恨我,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的兄长,我也知道。

我至今仍记得那个瞬间,记得兰波手心偏凉的温度,记得他掌纹浅浅的沟壑,记得薄薄的枪茧摩擦皮肤的触感。

记得那个我真正成为保罗魏尔伦的瞬间。

那个被后来的我遗忘的瞬间。

于是现在的我依旧在写着诗,倒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是已经没有了开口的必要——我知道他依旧在听着,听着我的心声,听着我的祈愿。我只是怕我自己忘记了。

中也来找我的时候看起来不是很开心,臭着一张小脸儿。大概是兄弟之间天然的、独有的默契,尽管他总是臭着脸一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凶的样子,但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他真正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爽、难过、自责、茫然,在某些方面他对我来说太好懂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沉不住气,凶巴巴地问我就不问问他为什么会来吗?

拜中也这张娃娃脸所赐,每次他凶巴巴跟我讲话的时候都让我有一种他是某种动物幼崽的错觉,像那种被人捏着后脖颈提溜起来的小虎崽,越是害怕越要虚张声势地凶狠龇牙。我有点儿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合格的兄长。说实话虽然我一直闷在地下室里,但又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森鸥外会定时送一些重要的情报进来,因此我对最近发生的大事也都有所耳闻。

“听说你在这次的任务里使用了「污浊」,”我倒了一杯热红茶推给他,即使在漆黑的地下室里他的脸色依旧白得几乎发光,看上去可不是多健康的样子,“身体还吃得消吗?”

“我…我的……”他发出困难的深呼吸的声音,吐息像一只濒死的鲸鱼,哽咽着发出脆弱的呼救,“我的六个部下……全部牺牲了……”

哦。我那心软的可怜的同情心泛滥的弟弟。

中也总是对人类、尤其是身为同伴的人类抱有着极为厚重的感情,在地下室的这段日子里我学习了很多,我想人类会把中也的这种行为动机称作“爱”,他们的爱、人类的爱。人类的爱很复杂,又被细分为很多种,恋人之间的爱、家人之间的爱、友人之间的爱,哪怕陌生人之间的友善也能被视作一种爱。

我不能很好地理解这种情感,我也不曾很好地感受过,我想大概兰波曾对我传递过这种感情,可我却无视了,任凭它们像空气一般从指缝中流过。但中也这孩子和我不一样,爱这件事,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明明都只是异能实验的产物、明明他甚至只是一件“黑之十二号”的仿制品,却获得了一件如此珍贵的礼物,真幸运啊。

这孩子,是哪怕世界如此险恶地对待他,他也会因为一点儿恩惠而尝试去回报爱的笨蛋。

“…是我还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他们……”中也在我面前剖白着自己的失误,让我不禁想起当初被我杀死的「旗会」,难道中也一直在这样自责吗?自责自己的弱小、自责自己带来的灾难——毕竟如果不是作为他的朋友,我对那样的喽啰可是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好像我的弟弟总是这样,拿别人的灾难苛责自己,这样的温柔会让他变得软弱,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要杀掉那些让我的弟弟变得软弱的阻碍,他的朋友、他的伙伴、他的家人,他的一切羁绊都将为我斩断。

——曾经的我是这样认为的,只有我才是他的同类,只有这样的我们,才能重新成为我们、强大而自由的我们。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是怪物,是由人类创造、为人类驱使、被人类憎恶的怪物。

因此,我憎恨着一切,这个世界及我的诞生,人类和想要成为人类的我。

但中也…中也却爱着这一切,他爱着这个世界,将他带来人间的兰波,他的朋友伙伴和家人,还有作为人类的他自己。这一点他要比我强大太多,我的创造者——那位牧神曾经告诉我,人类要有信仰才会强大,他的信仰是他来自北欧的神明,于是他创造了我——一个伪神,一个信仰的替代品。他的信仰是假的,于是他被我亲手杀死了;我没有信仰,于是我的余生只能缩在这一间逼仄狭窄的地下室里苟延残喘地度过。

中也有着信仰,他的爱就是他的信仰,如此虔诚、如此忠贞、如此热忱如一。

他合该是强大的,只不过尚且稚嫩。

于是我只是看着他,默默地喝了口茶。他对此似乎不太开心,舔了舔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别别扭扭地问我:“…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实话实说地耸了耸肩,“我对你部下的遭遇深表惋惜,但仅此而已——只是出于礼仪层面。我认同你对于自己不够强大的批评和反思,但我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境遇,你迟早会成长起来,直到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至于你的「门」——你已经掌握了使用的方法,我就更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中也看着我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恼羞成怒到后面变得有些惊讶,他不自在地扣着手,飞快地瞪我一眼又垂下眼,欲言又止的样子像一只想伸爪子又不敢的小猫,最后破罐破摔的把茶杯往前一推:“……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哥哥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骄矜地抬着下巴,仿佛在要求我跪下来亲吻他的皮鞋而不是拥抱他。

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儿无奈,但更多的是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该怎么完成一个拥抱,哪怕作为一个法国人,我也不曾跟别人做过一次热情的贴面礼。但中也显然是一只急性子又莽撞过头的幼崽,也不等我答应,就不耐烦地皱着鼻子朝我走来,他弯下腰,两只胳膊环过我的肩膀,我在一瞬间的失神里嗅到他身上沐浴露和香水的味道。他拉着我的手环住他的脊背,他长得好小、好瘦,比一只猫崽儿也大不了多少,却刚刚好能够填满我空荡荡的怀抱。

原来拥抱是这样的感觉,我闭上眼睛,虽然不如文人的诗句里描述的那样柔软,却非常、非常的温暖,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真的感受不到地下室如潮水般濡湿皮肤的冷意了,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我想,或许我应该多抱抱我的弟弟。

“晚上睡不着的话可以抱着这个,是太宰送给我的。”中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旗会」……那些天我都是抱着这个睡的,亲测有效。”他的话中隐去了一些只属于我和他的违禁词,心脏在那些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我看着他手里的小熊,并没有接过来。

“那你呢,现在不需要了吗?”

他强硬地把小熊塞进我的怀里,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好像有些红:“…都说了给你了,我现在有别的替代品。”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好顺从地接过那只毛绒小熊。小熊应该是被仔细地清洗过一遍,还残留着浓郁的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

很温暖,很好闻,捏在手里很软和。

“好吧。”我说,“谢谢你,中也,我很喜欢。”

这是我收到的人生中第二个礼物,也是来自弟弟的第一个礼物。

对于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光亮反而让我有些不太习惯,黑暗本该是被我缝进后半生的东西,这是兰波赐予我的第二条生命中甩脱不掉的阴影,是我的罪孽、我的苦刑;至于阳光,则是我已触不可及的事物。我曾或委婉或直接地拒绝过来自弟弟的好意,只可惜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和我一脉相承的独裁者,不仅粗鲁地一票否决了我的提议,还把装在光照房里的补光灯从四个增加到了六个,灯一开简直比夏天时夏威夷海滩的正午还要亮。

中也对此很满意,拉着我进去待了好久,一边说要在南面的墙摆一座花架子种上满满一墙的蔷薇、东边空出来种蔬菜、西边可以种点儿占地不多的水果,一边又发愁地问我会不会种菜和养花,他说这是项很考究的技术活。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没说话,他说的那些其实我都会照料,从前在法国的时候兰波在我们的花园里种了很多花草和蔬菜,他总说在侍弄那些植物的时候能感受到自己是安宁的。

但我到最后也没有说,中也也没有再追问。他不知道从哪儿看了个说法,说有的人在秋冬季节缺乏光照会患上季节性抑郁症,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我,总觉得我已经不幸罹患这种心理疾病,需要靠晒太阳和运动来治疗和康复。他知道我肯定不会走上地面,便干脆把阳光搬进了地下室里,真是个小傻子。

我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想,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傻弟弟。想着想着鼻子突然酸的厉害,又酸又痒憋的我打了几个喷嚏,我想或许是我太久没有接触过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对阳光过敏了——尽管这些阳光不是真的,但它们落在身上足够明亮,也足够温暖。

阳光房最后还是被中也强硬地保留了下来——整个黑手党里没有人能拗得过这头固执的小牛犊,我也渐渐习惯了每天来这儿坐上几个小时。

每当沐浴在光照下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兰波,虽然我总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想他,但这种时刻的思念会更清晰、也更明媚,就好像我的心脏也被那阳光照亮了似的。有的时候我会试着和兰波说点儿什么,我知道他在听,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平稳地律动。我知道他也在思念着我,那些想念如同血液,从心脏中流出、流向我的四肢百骸,再载着我的思念回流。在某些瞬间、在这些时刻,我笃定着他在回应我。每当这时我都忍不住幻想,如果我能够做梦、如果我果真是个人类——我一定能在梦里见到他,一定能再次听到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一定能触碰到他指尖的温度。

可惜我始终不是。可惜我拥有所有平庸人类的劣根性,失去之后才哀叹自己不曾珍惜。

所幸中也在这方面要比作为兄长的我做得出色许多,也或许是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他一直都珍惜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后来光照房里还是种满了花朵,都是中也时不时送来的各种花草和多肉植物,他养不活这些小东西,干脆通通丢给了我。弟弟的请求让我难以推拒,我只好乖乖地替他养着,把蔷薇养的娇艳欲滴、多肉喂得白白胖胖,令定期来检查成果的中也啧啧称奇。

所以再后来他干脆把太宰治也一起打包丢了进来。

第一次他被中也强制丢进来晒太阳的时候被捆得像条毛毛虫,在地板上蠕动着阴暗爬行,一抬头就跟我大眼儿对小眼儿。中也把他丢进来的理由很简单——他又开始闹着自杀,抱怨着人生无趣、干什么都没有意义,还用极为恶劣的恶作剧吓跑了中也的几个亲近的下属,结果被中也神医当即诊断为季节性抑郁症患者二号,觉得他在他那个破破烂烂的集装箱里憋得脑子里长满了坏蘑菇,于是被暴力打包送进阳光房接受阳光理疗。

挺搞笑的。我朝他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个精心设计的哂笑。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太宰治这个臭小子,诚然他很聪明、很优秀,小小年纪就能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预备干部属实有他的过人之处,但他的某些对我弟弟图谋不轨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人性的某些丑恶之处简直被他发挥到了极致。更重要的是,我讨厌他对这个世界和人类的看法与我不谋而合,我憎恶着这个世界、我厌恨着人类,而他同样对此冷眼相待,他审判着、嘲弄着这个世界,他迷恋于玩弄人心。

这样的臭小子不该和我的弟弟比肩而立。

但说实话,我却喜欢看着中也和他待在一起的样子——他们…总让我想起来以前的自己和兰波。能有这样的类比是很好理解的事,他们是搭档,我和兰波也是搭档,从前我并不能很好地剖析搭档的含义,但如今我倒是稍微有了些粗浅的理解。搭档是个很复杂的存在,其复杂程度和爱不相上下,是世间最无解的羁绊,是最独一无二的、与我紧密相连的存在。是我的半身。

太宰治对于中也而言,或许也恰好就是这样的存在。我曾作为他们的对手,亲身体会过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默契,也目睹过他们之间无人能够插足的氛围,说实话,我同情每一个已经或者将要与他们为敌的人。因为我知道,并且笃定着,只要他们站在一起便无往不利。

托大的说,这算是我作为前辈对他们作为「双黑」的肯定与欣赏。但如果仅仅是作为我个人,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羡慕着他们。

我羡慕着中也,有一个无论如何都如此笃定地相信着他作为「人类」的身份的搭档。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坚信着我是个人类的搭档。

我羡慕着中也,他有着我不曾拥有的信念与底气,有着始终如一的热忱与勇气,让他足以相信着世界、相信着人类、相信着自己——不是作为「人类」的自己,而是作为「自己」的自己。

我时常想起中也的眼睛,如同无垠深海中漂浮的冰川,冰封的瞳孔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常有人说他的眼睛和我很像,我很高兴听见别人这么说,仿佛这就是足够证明我们是兄弟的证据。人类常常重视血脉相连,但我和中也并没有相连的血脉,我是“黑之十二号”,他是“甲二五八番”;我是魔兽吉维尔的化身,他是古神荒霸吐的再临,我们所相通的只有如此截然不同的灵魂。

他有着那般热烈不羁而鲜明灿烂的灵魂。

这真是一件多么令人艳羡、多么令人骄傲、又多么令人欣慰的事。

我的弟弟,要比我坚强太多、也坚硬太多。但我知道,我和他很像,因为我们是兄弟,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仅此一个的同类。

所以我知道他一直都恨着我,我知道他同样在乎着我,就像在乎他的所有家人和同伴那样在乎我。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再去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恨我便恨着吧,那孩子心好,更容易心软,起码他现在也还愿意见我、愿意叫我一声哥哥。

所以我也知道他爱着太宰治。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在经历过兰波的悲剧后我好歹在这方面也有了些长进,何况他的眼睛对我来说真的很好懂——我说过的吧,我们有一双很像很像的眼睛。

至于太宰治,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幸运,他的幸运在于他是一只拱了人家水灵灵小白菜的猪、一只钻进人家家里连吃带拿的大尾巴狼,在于他和中也算得上两情相悦。他该庆幸自己也爱着中也,如果他不爱中也,我不介意替他剖开胸口为中也献出一颗鲜血淋漓还冒着热气的心脏。

和太宰治一起被迫搭伴儿日光浴的时候,我们也曾有过和谐友好的闲聊。我跟他说,当初我就应该把你放在暗杀名单的第一个…但是如果真的杀了你的话,中也恐怕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太宰治只是漫不经心地哂我一眼,精心设计的笑容看起来像一只争宠的狗,说,他现在也没原谅你。

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杀了他。我想,这真的是我此生最大的失误。

那天没杀了他的原因大概是中也每次都会来检查我和太宰治日光浴的成果,他是个很负责的神医,每次都神气十足地站在日光灯底下叉着腰。人造阳光为他描摹出一圈毛茸茸的轮廓,橘色的发丝和睫毛都被光晕模糊成了和我相似的浅金色,整个人长得小小的,还动用重力悬停在半空,像是法国童话里面描述的那种诞生在阳光中的小精灵。

他围着我和太宰治飞过一圈,像是在检查自己种的大萝卜,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太宰治那个臭小子拽住小手指从半空中摔下来,正好掉进他的怀里。中也会炸毛,像只应激的猫,脸红的像长势很好的番茄,不由分说地把太宰治揍一顿再扶着帽子挣脱出来。

那个出拳很漂亮,中也,你的体术又精进了不少。我对中也的进步毫不吝啬地予以肯定,中也得意洋洋地昂起头来,像一只骄傲的半大的雄狮,一看就是一副被养的很好的模样。太宰治被揍了也不恼,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时不时在地上滚一圈儿撒个泼,试图讨要一些不合时宜的奖励。中也不得不揪着他离开,恼羞成怒地骂上几句,再回头同我道歉和告别。

挺好的,我喜欢看中也这么活力十足的样子。我想这或许也是我不会杀死太宰治的原因,他把中也养的很好很好。曾经的我计划着要把中也带去法国的乡村,和兰波一起将他抚养长大,让他拥有一段和普通人相同的、平安顺遂的童年。

可现在我却觉得这样也不错,命运有它自己的安排,命运带走了我的兰波,却又为中也带来了太宰治,命运让一切都变成了刚刚好的样子。

我曾憎恨命运,但现在我感谢它。

再后来我闲的无聊,开始走上了兰波曾经走过的道路,为黑手党培养一批又一批的杀手。大部分的学生送过来的时候还都只是些稚嫩的少年少女,就像我那阳光房的花架子上结了一茬又一茬的花骨朵。我记不住他们的名字,记不住他们的长相,就像蔷薇花开过一茬又一茬,到最后只留下了地上一片凋零的花瓣。

但他从没提过太宰治,像是在有意回避着什么似的,可他不提我也知道,太宰治叛逃了,将他一个人留在了黑手党,留在了他的家人和同伴身边。

我知道,这是太宰治判断出的最优解,也是他交给我的最后的答卷。我曾要求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中也受到丝毫伤害,他做到了,虽然方式并不体面,结果也差强人意,勉强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再后来中也回国后来看我,带了一瓶酒,是八九年的柏图斯,他自己一直舍不得开的一瓶好酒。我把他带到了阳光房里,给他煮了一壶热热的红茶,盛开的蔷薇簇拥着他,将他原本就喝了酒泛红的脸颊染得更红了。他本来喝酒没什么顾忌,今天却喝的十分克制,末了晕乎乎地对我说:“哥,我也没有搭档了。”

真是一句赌气的醉话。我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毛绒绒的脑袋。我知道,我即风暴,中也亦是风暴,永远自由而强大,太宰治则是那个选择站在风暴中心的人,心甘情愿地被困于此,来换取风暴的平衡。

于是我说:“他只是换了个工作,又不是离开你了。”

“作为风暴的你盘旋于此,他这个暴风眼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迟疑地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眼睛却亮了起来,也不再喝酒了,倒了被热茶握在手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发誓,这绝对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替太宰治那个臭小子说好话。如果他再让我弟弟伤心一次,我绝对会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心脏被重力碾碎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他看起来瘦了不少,我端详着他出落得愈加锋利的面部线条和精致的五官,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语气开口说道:“中也,你怎么瘦了好多,平时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啊。”

他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轻轻说道:“我没有瘦,我只是…我只是长大了。”

是啊,他长大了,我没能陪伴他从七岁到十六岁的日子,却见证了他十八岁的成人礼,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会一直看着他走下去。

于是我忍不住张开胳膊,像他第一次来地下室见我时的那样给了他一个拥抱,他日渐结实起来的身躯填满了我一直以来的空缺,仿佛离群的孤兽终于找到了一处安栖之所。

“…是啊,”我说,“你长大了。”

我想,这次我要多拥抱一会儿才好。

时至今日我好像终于明白了爱是什么,其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无解的命题。爱是阳光,爱是细雨,爱是微风,是一切自然而然发生的东西,不需要什么动机,也不求得任何回报。它不存于人性里,而是融化在血液里的东西,最终都将回流回心脏。

就像中也爱我。

就像兰波爱我。

就像我也爱着他们。一直一直。

偶尔也会有我的学生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一直缩居在这座地下室里,从前的我会告诉他们我在等待,等待着风暴。

而现在,我忍不住询问自己,是还在等待风暴吗?或许是,或许不是,也或许只是享受沐浴在这一小片渗漏进黑暗中的阳光而已。

想写这篇亲情向好久了终于写出来了个人很喜欢的一篇,真的好喜欢亲情向的东西呜呜

含大量(想象中的)魏哥对中也的滤镜,亲友瑞平是魏哥眼中的小甜包中也×

确实是季节性抑郁症给我的困扰和灵感hhhh感谢亲友的赐名,很喜欢这个题目

原作向十九岁

八月二十九日早晨七点,气象台发布预警:预计台风今晚从神奈川登陆关东地区。在暴风雨的威胁之下,下午两点,各家铁路公司纷纷发出了计划停运的通知于是学校提前放学、公司提前下班,街上都是顶着风雨匆匆回家的行人。

港口黑手党也不例外。中原中也将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时,头顶的天空已经比开会通知提前下班时从窗外看到的更加阴沉。强风中混合着密集的雨丝,打在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暴响。中原中也驱车离开总部大楼,刚刚汇入街上的车流,手机就响了起来。

“等暴雨过去就动手。”中原中也打下转向灯,简单道:“这种天气,他想走也走不了。”

“明白。”

早在路上中原中也就已经回忆了家中的储备,也想好了今晚以及为了应对之后可能出现的极端情况的菜单。他推着推车,先是去没有那么拥挤的蔬菜区挑了两个洋葱和一个土豆,接着去干货区拿了一盒北海道产的高级海苔,最后去冰柜前拿了几罐啤酒。中原中也推着这点东西去收银台排队结账,嘈杂的排队人群里有正在核对妻子发来的购物清单是否有遗漏的上班族,也有兴奋于放台风假可以在家看漫画打游戏的学生,以及抱着小婴儿来采买的一脸疲惫的家庭主妇。小婴儿趴在妈妈的肩上没有哭闹,好奇地和排在后面一位的中原中也对上眼神。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推着和其他人相比过于空荡的推车,和这个小婴儿对视了好几秒才轻轻一挑眉,摘下手套后竖起一根食指——小婴儿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随后咯咯笑起来。

家庭主妇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注意到这场小小的互动,在结账完毕后就推车离开了。中原中也重新戴上手套,结账后提起购物袋离开了超市。当他出来时,天空已经完全被雨云遮蔽,路灯在暴雨中逐一亮起——台风让这座城市在下午四点半就进入了黑夜。

不知道那个混蛋现在在哪里。暴雨砸在车上发出急促巨大的噪音,中原中也一边开车离开停车场,一边心想。如果这种天气还在外游荡、当流浪汉,那么没准之后他就能在播报受灾情况的新闻上见到他了。港口黑手党的前五大干部之一叛逃后、再出现竟然是在警方发布的无名尸源登报通知上……用来当作曾经的“双黑”的再相遇时的展开似乎也不错。

啧,这么一想,这场台风似乎也没那么麻烦了。

一小时后,中原中也拎着购物袋回到家中。他把袋子放在岛台上,又换了柔软的居家服,然后去浴室给浴缸放水。在储物间整理小型发电机和应急包的时候,浴室传来了滴滴的提示音,中原中也把整理好的应急包放在客厅,然后去浴室洗澡——如果是平时,他习惯在睡前泡半小时泡泡浴,然后喝一个杯底的红酒。但今晚随时可能停水停电,中原中也只能把洗澡这件事提前,等洗完澡后再准备晚饭。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中原中也在洗澡时蒸上了米饭,等洗完澡出来就开始着手准备手捏饭团。在这种极端天气下,除了面包火腿等各种速食品,剩下的选择似乎也只有饭团了:简单省事,便于保存,冷热皆可。中原中也从冰箱里拿出了火腿、芝士、鲑鱼等食材,分别处理过后,又把从超市里买来的土豆煮熟,洋葱切成碎末,准备好了要和饭团搭配的配料。他留了地灯以及中央岛台上方的暖色吊灯,在这种昏黄但让人安心的氛围里不太熟练地将配料塞在米饭里,然后将饭团在手心里捏成一个个圆胖的三角形。

“叮咚。”

公寓的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中原中也手下动作顿住,几秒后,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梢。

应该也不会是邻居在这种天气下忽然上门求助,因为自打中原中也搬进这栋高级公寓后,就没有发生过任何该有的邻里社交。

不过不管是哪种,中原中也都不太担心就是了。他今晚没什么事,确实有点无聊,这种突发状况用来当作无趣夜晚的调剂刚刚好。

中原中也把手机放到一边,走向玄关。可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在他背后、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忽然劈下一道刺眼的闪电!这道闪电压得极低,仿佛就劈在这些高楼大厦中间似的,在那一瞬间将中原中也昏暗的客厅照得亮如白昼。

“咔哒”。中原中也打开房门。

“轰隆隆隆——”

巨大到仿佛在耳边响起的可怕雷声滚滚而来,更糟糕的是,伴随着雷声和公寓大门被向外推开的动作,公寓内、以及屋门外走廊的灯光同时闪烁了几下,然后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手还放在门把手上的中原中也:“……”

这下好了,更像恐怖电影了。

中原中也的眼前一片漆黑。即使他只开了昏黄的灯光,但骤然停电,他的眼睛也没能立刻适应黑暗。按理说他应该立刻戒备起来——在开门的瞬间被剥夺视力,简直是被袭击的最好时机。而根据他的经验,复数的巧合最后被证明是陷阱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何况房门外的黑暗里,确确实实有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但中原中也并没有任何动作。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他在其中闻到了一丝不明显的血腥味。于台风夜突兀拜访的神秘人安静地站在黑暗里,既没有开口做自我介绍,也没有其他举动。

“砰砰!”强风暴雨撞击着大楼走廊尽头的通风窗,呼啸的气流从门口一股脑灌进公寓,让玻璃发出不妙的震动。中原中也眯起眼,“啧”了声打破沉默,一把将人拽进屋内,然后顶着强风用力关上门!

“轰隆隆——”

电闪雷鸣再次袭来,短暂照亮了因停电而一片漆黑的公寓,也照亮了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脸。但即使没有光,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在这个台风夜里将什么人放进了家里。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来人轻轻转了转自己还被中原中也抓在手里的手腕。他的衣服似乎湿透了,隐约能听到衣服往下滴水的声音;而被中原中也紧紧攥在手里的手腕也冰冷得令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像是尸体一样——只有皮肤显得比尸体柔软,是活人的触感。

“你来做什么?”中原中也一动不动,在黑暗中问道。

“……”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在即将开口之前先打了一个喷嚏。

“哈啾!”

然后才是被冻得有些鼻塞的声音闷闷响起:“……唔,我说正好路过的话,中也会不会信?”

孽缘。

诅咒。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再次略显不耐烦地“啧”了声,松开手。他转身摸索着走到客厅,将早已准备好的几盏露营灯依次打开,于是屋内再次有了昏黄温暖的光源,驱散了窗外狂风暴雨导致全区停电而带来的恐怖感。中原中也回过头,看到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溺死鬼一样的太宰治站在门口,衣服和头发都在往下滴水。

这混蛋是不是长高了啊?中原中也不爽地想。他用一种挑剔的眼神将人上上下下检视一番,最后目光凝在太宰治的右肩上。

“……怎么回事?”他眯起眼,轻轻一扬下巴。

虽然衣服已经全部湿透、像是皱皱巴巴的海藻一样黏在太宰治身上,但他的右肩处仍有一处极不明显的深色痕迹。再联想到刚才在门口闻到的那一点铁锈味,其实不用太宰治说,中原中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按照常理,他应该现在将人绑起来。毕竟不管首领的真实态度是怎样,这个男人都已经不再是他的搭档……而是港口黑手党的叛逃者。但实际情况是,今晚台风登陆,他们无论什么事都做不了。这场暴雨切割出了一块独立的时空,让人不得不把所有麻烦事都暂时抛到一旁。

“暴雨天河川水位上涨,本来只是想试试在这时跳入河中会不会顺利死亡呢……结果河水太浑浊了,还被上流冲断飘下来的树根撞到,之前包扎的伤口裂开了。”太宰治轻轻一耸肩,然后叹了口气:“中也,我好冷哦,而且好饿。”

“那截树根怎么没有直接把你拍在河底淹死啊?”中原中也真心实意地说道。

“在宁静漂亮的河流里死去,和在浑浊不堪的河里被树桩砸死,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死法吧。后面那种也太逊了。”太宰治说:“爬到河堤上之后,抬头就看到中也家的公寓……所以,我没撒谎哦?真的只是路过。”

“哪有人会从河道里路过别人家门口啊!别给河川管理局添麻烦了你这混蛋青鲭[1]!”中原中也一边皱眉骂道,一边把茶几上的药箱推过去:“别死在我家里。那条地毯我新买的,之后要赔我。”

“呼呼~”

太宰治没回答。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在玄关脱鞋走进家里,拿起药箱后又熟门熟路地去拿了一条新毛巾,然后就快乐地哼着歌走进浴室里了。

十几秒后,他又湿漉漉地走出来,拎走了一盏露营灯。

中原中也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停电停水,不过中原中也简单冲了澡后,还没来及去泡的那一浴缸热水仍然在,并且因为高级浴缸良好的保温条件,现在温度正好。

已经变成皱巴巴海藻的衣服以及曾经缠在身上的绷带像是抹布一样扔在被地上,太宰治借着这缸热水冲掉了身上泥沙,又稍稍冲洗了伤口,洗澡、消毒和重新包扎一步到位。四十分钟后他拿着药箱,将脏兮兮的衣服往角落踢了踢,腰间裹着条浴巾走出浴室:“中也,我的拖鞋呢?”

在太宰治洗澡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把剩下那点食材都捏成饭团,放在盘子里并罩上了保鲜膜,只留出了今晚晚饭的部分。而现在他把那台小型柴油发电机从储物间拖了出来,用这台露营时用的小发电机打开了投影仪,正在本地文件里挑选电影。

听到太宰治的问题,中原中也头也不回,冷漠道:“当然是扔掉了。”

太宰治“啊”了一声,又问:“我的睡衣、牙刷还有换洗衣服也都扔掉了?”

这个问题不免勾起了中原中也当初收拾整个公寓的记忆。这间公寓因为距离港口黑手党总部极近,上班非常方便,所以与其说是中原中也独自在住,不如说是他们两个一起在住。在太宰治遇到麻烦事件、无法翘班的时候,就会跟着中原中也回这里睡,因为第二天早上能睡到最后一分钟再起床。久而久之,家里就堆满了两人份的生活用品。所以太宰治叛逃之后,中原中也把所有曾经属于太宰治的东西打包扔出家门,这间公寓便一下子空了不少。严格来说,属于太宰治的生活用品其实并不多,但他在的时候,家里总会突然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那台破壁机,太宰说是为了制作全世界最硬的豆腐才买回来的。

但是“能砸死人、或者噎死人也可以的最硬豆腐”挑战失败,那台破壁机后来被他们拿来做玉米汁或者南瓜糊,成为了懒人早餐的道具之一。

“也没有全部扔掉。”中原中也想了想:“除了生活用品之外,有一部分垃圾处理比较麻烦、或者还比较新的东西就扔到总部的仓库里了。我把那些东西挂在了公司内部的二手交易群里,免费赠送,有需要自取。”

太宰治:“……”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中原中也漫不经心挑着电影:“收拾房间真是麻烦死了。”

其实正如中原中也说的那样,太宰治一点不在乎那些东西的去留,否则也不会什么都不带就离开了港口黑手党。他会问,只是因为没有这些东西用会不太方便,毕竟他也没办法穿中也的睡衣。

但这难不倒太宰治,他对这个家实在太熟悉了。得到回复,他熟门熟路地推开衣帽间的门,拉开了左手边第三个柜门。几分钟后太宰治懒洋洋地披着一件中也的浴衣走出来:浴衣全是均码,只不过区别在于中原中也穿的时候要用腰带将下摆调整至合适的长度,而太宰治只需要用腰带简单将前襟拢住。

他走过来坐到中也旁边的沙发上,看见茶几上放了一盘口味丰富的饭团,欢呼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拿。中原中也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背,皱着眉打量他身上那件眼熟的酒红色浴衣。太宰治挑眉和中也对视,态度相当自然。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

太宰治听了这几句话,眨眨眼。

中原中也自己也知道,他说的这两句话基本和废话没什么区别。只是太宰治那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让他觉得很不爽。说到底,这人究竟有没有身为叛逃者的自觉啊?但事已至此,除了聊胜于无的约法三章外也没别的话好说。中原中也盯着太宰治两三秒,随后率先移开眼神,一并松开按着他手背的手。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又开始挑选电影,耸耸肩从盘子里拿起一个鲑鱼口味的饭团。不过没等他开口,中原中也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打断他的话,转移了这个话题。

“看什么?”他让太宰治来挑:“好像都已经看过了。”

“……”太宰治想说的话被打断,像是中原中也有预料他会说什么,但是不想听那些废话、或者不想在这种孤岛般的情况下和他再起争执。曾经的搭档一年多不见面,以不符合两人任何一种想象的这种方式再次相遇,气氛说不微妙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又都讨厌麻烦,谁都不想先打破眼下这种强行保持的平衡。

最终太宰治垂下眼,靠过去拿走中也手中的遥控器,同时说道:“这种天气,当然是看恐怖片吧。”

可中原中也不想看恐怖片。两人争执不下的结果,就是各退一步,从下载的电影里选择了一部没看过的悬疑片。低缓的前奏从音响里缓缓流出,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像以前那样并肩坐在双人沙发上,一人抱着一个抱枕。晚饭是烤饭团、照烧饭团、鲑鱼火腿饭团搭配冰啤酒——啤酒是中原中也的。太宰治因为崩裂的伤口在泥水里泡过,打了一针抗生素,所以只能喝大麦茶。

于是在这个台风来临的夜晚,时隔一年,他们坐在一起看了一部西班牙电影。

对太宰治来说,这部电影最终的真相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在电影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就已经大概猜到了导演想要设置的诡计和圈套。相较之下,在揭露真相前那些惊悚氛围的营造还更有趣一点。剧中主人公恼火自辩时的说辞有几处漏洞,于是太宰治在充斥着“Porqué”的质疑声中一时走神,稍微偏头,看向中也的侧脸。因为要看电影,所以他们关掉了露营灯,中原中也抱着抱枕坐在黑暗中,看悬疑电影看得专心致志,一个饭团吃了半天也没吃完。太宰治的目光往下一瞥,发现啤酒倒是被喝光了,空罐子放在茶几上。

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中也相比,当上五大干部后的中也显得安静沉稳了许多。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小狗还是那条小狗,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太宰治想。

这些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太宰治在被中也察觉到之前移开了眼神,托着下巴重新看向家庭银幕,但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法再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这部电影上了。

整部电影围绕着“妻子究竟是死还是活”这个疑问展开,牵扯出了背后的隐情和更深层的阴谋。事实证明一起喝酒看电影确实更容易缓和气氛,哪怕这部悬疑电影对太宰来说多少有点无聊。在九十分钟的电影结束后,中原中也起身去厨房拿新的啤酒,他们两个已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杀人事件、和警方的交涉、调查与阴谋,中原中也抱怨看这部电影的感觉好像在上班。

“是吗?”太宰治拿着遥控器,在本地文件里翻找还有没有其他没看过的电影:“还是不太一样吧。如果是与黑手党有关的杀人事件,基本上不会掺杂这么多的私人恩怨。”

港口黑手党的处决自有一套流程,存在明显的特征,让警方一看就知道是港口黑手党在清理门户或者杀鸡儆猴。实际上,如果有黑手党成员因为私人恩怨杀死了某人,不被警方发现就算了,假如被警方发现、并且因此牵扯到黑手党,给组织带来了麻烦的话,黑手党会比警方还干脆利落地处理这件事。

“唔。这么说也对。”中原中也拿出啤酒,又拿出之前买回来还没来及吃的盒装冰激凌,担心这场停电会让这个还没来及吃的季节限定口味冰激凌融化成单纯的糖奶混合物:“毕竟杀人是一回事,像这部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掉进别人精心设置好的圈套里、接着按照别人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最后杀了人还以为这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中——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宰治头也不抬:“一年不见,中也居然也学会用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讲话了。看来最高干部的工作确实能让人成长。”

“什么?哦,我忘记你最擅长这种小阴谋了,让别人变成按照你的计划自己掉进陷阱的蠢货什么的。”中原中也关上冰箱门:“别这么敏感。我没在骂你。”

“真好笑。我现在笑一下不算晚吧?”太宰治懒洋洋反唇相讥,顿了顿后又说道:“不过抛开剧情,中也不觉得这部电影和刚才的情况很像吗?暴雨、停电、突然出现的前搭档——”

中原中也手里的动作一顿。其实不仅仅是“相似”的程度,在中原中也看来,在闪电照亮屋内黑暗的一瞬间、像溺死鬼一样出现在门口的太宰治比这部电影营造的氛围要恐怖一百倍。说不定当年“港口黑手党的黑色幽灵”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比如说某次太宰治在工作途中试图跳河自杀,失败后爬上岸后回到总部报告顺便换衣服,然后被某个可怜的部下看到了那副浑身湿透往下滴水的幽灵一样的样子。

“虽然我现在在和中也讲话,我们两个刚刚一起看了电影、吃了饭团。但很可能小型发电机会突然坏掉,等中也拿出手电筒时会发现我已经不见了。”太宰治发散思维:“然后从‘太宰治在公寓里离奇消失’这件事继续追查下去,最终中也发现我其实在来到公寓之前就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太宰治声音严肃:“惊悚电影的剧情都是这么安排的。”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这幅场景从太宰治的嘴里说出来并不怎么恐怖,可能是单纯的描述根本没法让他代入进去。中原中也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这种发展,那么对他来说唯一的损失就是少了半盘饭团和被人用掉的浴缸里的热水。

“太宰治的鬼魂”出现的意义在哪里啊?就是为了死后还给他找茬吧。

“所以呢?”中原中也低头打开那盒冰激凌,漫不经心地实话说道:“消失就消失了,不过是回到之前的状态而已。”

“……”

中原中也挖了一勺栗子红豆口味的冰激凌放进嘴里,没听到回答,心想太宰治这个乌鸦嘴、该不会真的消失了吧,一边回头望过去,正好看到太宰治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样子。

中原中也一挑眉梢。

太宰治趴在沙发靠背上,下巴压着手臂,看到中也回头挑眉,于是在沉默了几秒后开口:“所以在中也眼里,‘太宰治’这个人已经死了吗?”

这个结论出现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中原中也没有否定:“不然呢?”

太宰治不说话了。

其实那个结论的真正意思,并不是像电影一样,两人在针对“太宰治现在究竟是死还是活”这件事各持己见。中原中也用那副冷淡的态度来对待今晚发生的一切,表示太宰治是死还是活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是死还是活着都没有区别——

太宰治安静了片刻,看着中也重新打开露营灯,吃了半盒冰激凌,然后收拾起餐盘和岛台。他不大高兴地用手指敲了敲手臂:“……小狗的主人是谁这件事在小狗戴上项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就算中也否认这件事也无法改变什么。”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隔空指了指他:“别逼我现在打你,然后把你扔到窗外的十二级台风里去。”

他们两人的互相威胁和呼吸一样常见,彼此都早已经习惯了,不痛不痒。太宰治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中也指着自己的那根指尖片刻,然后目光上移,和自己的前搭档对视。

“就算中也不愿意承认,你也清楚这就是事实。”太宰治低声道:“你其实并不太在意我从黑手党离开这件事,因为中也早有察觉。别人诧异的是我为什么离开了黑手党,但中也不习惯的是‘我从这里离开’这件事本身——是从你身边,而不是黑手党。否则的话你今晚就不会给我开门。我们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一部早就猜到结局的电影。”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有关太宰治离开这件事,中原中也其实并没有那么仔细地解剖分析过自己的想法,总归“双黑”已经成为过去式,太宰治已经走了。他一股脑地把那些曾一度拥堵到喉咙的复杂感情团在一起,打包扔进不可燃垃圾处理点,拍拍手转身离开,处理那些当上五大干部后一下子变多的工作。

他觉得太宰治说得不错,自己大概确实是这么想的,除了一点。

“除非你在这里立刻杀死我,太宰。”中原中也转身,靠在身后的岛台上。他看着在台风夜自顾自突然跑来自己家里的前搭档,片刻后露出一个稍显嘲讽的笑:“否则总有一天,那些过去对我来说会变成和其他事情一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的眼睛。

中原中也扬了扬下巴,再次重复道:“除非你在这里立刻杀死我,否则我总有一天会忘记——”

说到这里时中原中也似乎由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话音一顿。他皱起眉,沉默了半分钟后才再次开口:“……所以,这就是你寄来那些东西的原因?”

几个月前,在距离四月二十九日还有几天的时候,中原中也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包裹。

包裹是从里约热内卢寄来的国际快递,信息单上寄件人一栏则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外国名字。中原中也对包裹寄出的具体地址也毫无印象。在确定这不是什么装着炸弹或者携带着奇怪异能的危险物品后,中原中也拆开包裹,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从缺了一个脑袋的小鸟摆设到旅游景点随处可见的潦草挂件,中原中也通通翻了一遍,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为什么会被寄给自己。

只是虽然这个包裹的内容物意义不明,但中原中也却在看过之后忽然意识到了寄件人是谁。

“居然说是垃圾。”太宰治对他的用词很不满:“太失礼了!”

“那种东西都不叫垃圾的话我才觉得对其他和它们放在一起的东西很失礼。”中原中也冷漠道:“所以我全都扔了。”

“扔了就扔了吧,反正我本人现在已经站在这里了……”太宰治的不满像是随口一说,实际上表现得比中原中也还不在乎那些东西的去留。或者说,他寄出那些东西时本就是心血来潮。

“我不在意。”太宰治说:“只是中也真的丢掉了吗?”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他拉开玻璃拉门,拿着烟盒走到阳台上。外面的暴风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夜空晴朗得让人无法根本无法将此刻漂亮的夜景和几小时前那恐怖的、乌云压顶的天空联系在一起。但这并不代表台风已经离开,而是它正面登陆、横滨此刻正处在台风眼的标志。在短暂的晴空后,接下来仍然会是像刚才一样可怕的狂风暴雨。

中原中也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点燃,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几句对话营造出一种令人误会的奇怪氛围,仿佛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酸涩感情那样奇怪。事实则是他和太宰治之间的关系就像眼下的天气,表面晴空万里、平静安宁、互不打扰;实际上在遭遇了超强台风登陆后损失惨重,地面上一片狼藉,杂乱得让人看一眼就头疼。

他们之间的事情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太宰治松散披着中也的浴衣,赤脚走到阳台上,看着中也眯着眼抽烟。看着他在吐出两个烟圈后才缓缓说道:“……奇怪的摆件,廉价的金属项链,纪念钥匙扣。寄这些东西总会有个理由,不然就是垃圾,明天就去丢掉。”

言外之意就是工作太忙、之前没来及丢。太宰治嘴角微微上翘,从中也的烟盒里磕出最后一根烟,又用中也的打火机点燃。

“其实大部分都是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想看看中也收到时疑惑的表情才放进去的。”太宰治承认。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太宰治站在他旁边抽烟,“是一些无聊的小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遇到了不少人和事,但和以前一样,那些人和那些事件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超过一星期:他参观了一位主教的葬礼,混进了研究深海生物的科考队,跟着牧民学过放羊,还学会了怎么做庙会上颇受欢迎的传统零食苹果糖。

“百分百赞同你的想法的年轻女性以及自杀邀请……”中原中也听到这里,轻轻弹了下烟灰:“你为什么现在还站在这里啊?”怎么听怎么像是太宰治会一秒答应的事情。

太宰治轻轻一耸肩:“我的确想过,就这样答应也不错。但那个女孩子说,她想要死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里,可那时候是十二月。我想了想,觉得冬天的海水太冷了,在那种状态下自杀的话,都不知道最后是冻死还是溺死了。更何况如果她先死去的话,那么我临死之前最后看到的就是她青白发紫、也许还会被泡肿胀的脸。这种事太令人难过了,所以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女孩遭到拒绝之后便失望地离开了,可这件事却给了太宰治启发:找个人共同赴死,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如果自己因为不想看到那个女孩死后发紫灰败的脸而拒绝了她,那自己想要和什么样的人一起死呢?

太丑的不行,因为会影响死时的心情;太柔弱的不行,因为没法坚持等到他也即将死去的那个时候;眼睛里没有他的身影——像那个女孩子那样,被拒绝就头也不回了离开的人也不行。要一直看着他,起码在死前那一刻,对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太宰治受到启发,兴致勃勃列出了筛选合适赴死对象的各项条件,严格得堪比港口黑手党要从一众低级成员中挑选出新的管理层来担任游击队长。但要求高的结果,就是从那之后过了半年,从海面几乎结冰到港口黑手党的春招结束、从樱花凋落到换上了轻薄款纱布,太宰治也没找到一个各项条件都完美符合的人来陪他一起去死。

而第二个让他留有些许印象的人,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让太宰治留下印象的这个人是个年轻的男性,从事一个古老的行当,受雇于……这个不重要,已经忘了,大概是某个以前曾在太宰治手上吃过大亏的人。总之,这位年轻的杀手为了完成工作而出现在太宰治眼前时,他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位年轻杀手的特别之处:安静、没有杀气、几乎没有多余的小动作。最重要的是,对方有着微卷的发梢和一双蓝色的眼睛,漂亮得简直不像是做这个工作的——业内人都知道,绝大部分杀手其实都是完全不起眼的长相。因为不起眼才不会引人注目,不会留下印象,不会引起警惕,工作完成率和自己的生存率才能大大提高。俊男美女白天冷漠上班、晚上冷酷杀人这种事一般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里。

所以当对方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太宰治就知道,这是一个相当厉害的杀手,可他却完全没听说过,看来这次的敌人确实下了一番功夫来保证他的死亡。

但太宰治不在意。他配合那名杀手的计划,让他接近自己,期待对方动手的那一刻。即使对方有警惕心,也听说过太宰的一些事迹,但道听途说让他并没有彻底理解,自己究竟接下了一个什么样的任务,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人。

和之前一样,太宰治期待对方杀死自己的那一刻到来,却在对方真正动手时感到很失望。那个杀手没有太宰治想象中那么厉害,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尤其是当他知道太宰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时,眼中一刹那流露出了恐惧,这让太宰治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连接下来的死亡都不想尝试了。

“都已经把你作为暗杀对象了,却连‘早就被你发现全套杀人计划’这种心理准备都没有吗?”中原中也啧了一声:“太天真了。”

太宰治手里夹着烟,笑得弯下了腰,懒洋洋地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杀手没能杀死他,又担心这样回去会被雇主报复,于是在发现任务失败的那一刻就不见了踪影。但太宰治知道那个人活不长久了。他包扎着右肩的刀伤,想道。

长相漂亮、气势凌厉、非常厉害并且无时无刻都生机勃勃的那个人,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在哪里。

所以在能够行动之后,时隔一年,太宰治回到了横滨,然后经历了这场暴风雨。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在短暂的晴朗过后,天空中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乌云。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两人熄了手中的烟回到室内,又停了片刻,中原中也才开口:“我就知道,你突然出现肯定没什么好事。”

“所以,”中原中也抬起眼,挑起一边眉梢看向太宰治,“你今晚是来杀我的?”

太宰治轻轻眨了下眼:“中也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中原中也抱着手臂:“说这话的前提是,你确定能够杀死我。”

太宰在这时笑起来。他走近几步,走到中原中也必须要抬头才能和他对视的距离,然后低下头,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中原中也听到这句话后也笑了起来。和太宰不同,中原中也笑起来时会露出一点犬牙,看起来十足危险。

“那你今晚打算让我见识其中一种或几种办法吗?”中原中也问。

他们保持着这种姿势对视很久。两人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然后不知道是谁先抬起的手——也许是太宰治先按住了中原中也的后腰,也可能是中原中也先扯住了太宰治的浴衣领口——他们的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被昏黄的露营灯打在了客厅的墙壁上。一高一低的两条影子动作剧烈地纠缠在一起,然后压低,倒在了沙发上。

落地窗外风雨大作,台风正面登陆导致全区停电,在昏黄的露营灯光下,这处公寓在今晚仿佛一个小小的孤岛。

中原中也原本简单用发绳扎起的头发完全散开了,发丝凌乱地铺在沙发上。他看着上方的太宰治不住喘息,而太宰治慢条斯理地挑开了浴衣的腰带,笑着长长“嗯”了一声,随后才回答了中也刚才的问题:“下次吧。不然会浪费掉这个夜晚嘛。”

就知道这个混蛋突然出现没什么好事。中原中也想。

不过很快,他就没工夫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第二天,台风已经继续北上,正在离开关东地区。横滨的天空仍然阴沉沉的,但不管是风还是雨都不再像昨天那样恐怖了。

等中原中也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前一晚一直和他纠缠在一起的那个人的身影。不过这种情况早在中原中也的预料之内,要是他醒来后太宰还在这里才会让他震惊地睁大眼睛。

好久没有过这种腰和屁股都不舒服的感觉了……中原中也一边骂着罪魁祸首一边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路过客厅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着手机的黑西装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打了个哈欠。

“动手。”

下次要和我一起死哦

低低的嗤笑声传来。掌心的纸片上随着这声冷笑而覆上红光,紧接着变成人力无法做到的扭曲状态,最后变成了粉末,纷纷扬扬落到了地板上。

[2]剧情出自电影《女尸谜案》。

*原作向,搞笑文学请勿深究

*有醉酒降智情节

“不是,等下?”太宰治难得对现状感到了一丝茫然,“我是什么?”

“您是骗婚gay。”中岛敦重复了一遍。

太宰治指了指自己:“我?”

中岛敦点了点头。

太宰治指了指自己:“骗婚gay?”

中岛敦再次点了点头。

太宰治第一次对自己弟子的脑回路感到疑惑,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他诚心实意地问道:“我为什么是骗婚给?”

中岛敦痛心疾首:“您明明结婚了,可您还和中也先生纠缠不清,太宰先生,这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您的结婚对象被蒙在鼓里得多么心痛啊!”

太宰治:……

太宰治眨了眨眼。

虽然事情的发展比较畸形,但很快他就......

虽然事情的发展比较畸形,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问题所在。

“所以,你们讨论了一路的事情,就是我的结婚对象的事?”太宰治问,“山崎小百合说的?”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同时点了点头。

“餐厅里中也和你们说的也是这个?”他继续问。

两人再度点头。

‘’这样啊……”太宰治也点了点头,“怪不得蛞蝓看我的眼神带了点杀意,我还以为是之前开他的迈凯伦被刮了的事被发现了呢。”

太宰先生刚刚一脸淡定的说了什么东西?中岛敦沉思。

“那中也有说什么吗?”太宰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中岛敦试图组织了一下语言:“呃……中也先生他说……”

“中也先生很关心您结婚的事。”芥川抢答。

太宰治点了点头:“嗯,应该的。”

中岛敦:……

中岛敦:“确实,中也先生说,‘关于他前男友的结婚对象是谁这件事,他还是挺想知道的’。”

太宰治点头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神比刚刚听到中岛敦说他是骗婚给时都茫然。

但很快,这点茫然就被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达眼底的笑意,他语气温柔,调子却透着点难以掩盖的阴冷:“敦君,我刚刚没太听清,你能重复一遍中也说的话吗?”

这话音刚落,中岛敦就感觉自己脊背上窜起一道闪电,电得他猛然警醒,野兽般的直觉让他觉察出自家前辈此时浑身上下弥漫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呃……中也先生他说,”中岛敦差点咬了自己舌头,“他还挺想知道您的结婚对象是谁。”

太宰治:“前男友那个部分可以重复一下吗?”

中岛敦:“……”

再怎么读不懂氛围,中岛敦也知道自家前辈目前的状态大有问题,他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芥川,芥川龙之介隐晦地瞥了他一眼,神情还是刚刚那副“人虎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的恨铁不成钢样子。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中岛敦突然回想起了芥川所有异常的举动,一瞬间,小老虎福灵心至,感觉自己抓住了真相的尾巴,他试探性地开口:“太宰先生……难道,你的结婚对象其实是中也先生?”

但很快,他又自己补上了一句:“不对啊?中也先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也没法结婚啊?”

这下,不吱声的人变成了太宰治。

就在中岛敦还等着太宰治的答复的时候,一旁的芥川龙之介仿佛忍无可忍,说道:“愚蠢的人虎,连这种事你都搞不明白吗!”

中岛敦莫名其妙就被骂了,此时也有点恼火:“哈?说我蠢?难道芥川你就知道吗,如果说是同性伴侣制度,那也是才宣布消息没多久,过了这个周末才开始实行,太宰先生也不可能在那之前就和中也先生结婚啊?”

“区区制度,太宰先生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办法啊。”中岛敦感觉对方简直不可理喻。

芥川龙之介用“人虎也不过如此”的眼神看着对方,说道:“太宰先生的方法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易知道。”

“不啊,这已经违法了吧?”

“愚蠢的人虎,太宰先生可是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少的干部,怎么可能被这种小事难倒?”

两个徒弟在下面吵得火热,而太宰治的注意力早就放到了远处正向他们走来的中原中也身上。

“喂、你们两个在吵什么,”中原中也朝他们抬了抬下巴,“还没分清楚责任认定?”

“……中也先生!”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争吵,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各自冷哼一声,又转过头去,只给对方留了个后脑勺。

中原中也见状也没催他们,只是把目光转向太宰治,用眼神示意对方赶紧出来调解一下把事情解决了。

但奇怪的是,太宰治就像是被那两人的幼稚基因传染了一样,也只是和他眼神对视了几秒钟,随后仿佛没接收到他的暗示一样把头扭开了。

他又看向中岛和芥川,小老虎总算是没再继续和芥川较劲下去,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抱歉,中也先生,关于您的车我会赔偿的……”

中原中也眉毛一挑:“虽然说这确实是你该说的话……但是凭你们侦探社的工资,你赔的起吗?”

这话说的有点难听,但确实是实话,中岛敦虽然不懂车,但不妨碍他一眼就能看出这车很贵。

中岛敦沉默片刻,随后,他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试探性地说道:“那、那我卖器官?虎的能力应该能反复长很多……”

中原中也:……

不是,虽然他是黑手党,可他这次只是出来训练弟子,不是出来收保护费的吧?

无奈之下,他只好转头看向芥川龙之介,希望对方赶紧出来把话题扭回来。

芥川龙之介接受到了前辈的目光,他咳嗽两声,不负众望的开口了:“咳咳、在下、在下可以看在两社的友好关系上,给人虎你提供一个在下管理的卖器官的渠道,抽成比其他人要你的少百分之十。”

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出来是干什么的吗?

最终小老虎还是免除了卖器官抵债的悲惨命运,但相应的,他要和芥川一起完成些黑手党中不涉及人命的委托任务来赚取赔偿费,而芥川龙之介只是冷哼一声,接受了和中岛敦一起出任务的惩罚。

这样一通胡闹下来,今天的训练算是彻底泡汤了,起码损失了爱车的中原中也是没什么兴趣继续给这俩人做训练,即刻就宣布了解散,中途半点没给一旁生气的太宰治眼神,就这么径直离开了。

就在中原中也离开后,中岛敦明显感觉到太宰治周身的气温都冷了几度。他没有对两人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弟子,随后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中岛敦忍不住先开了口:“那个,芥川,你的通讯器在响。”

他这么说着,还指了指芥川别在腰间的通讯器。

芥川龙之介瞪了中岛敦一眼,说道:“在下当然知道,这意味着我们的任务开始了。”

他说完,也不管一旁还满腹疑问的中岛敦,只是兀自闪身离开了原地,向着坐标地出发。

“什么啊,喂、芥川,你还没告诉我目的地是哪!”中岛敦这么抱怨着追了上去。

“喂、芥川,你应该知道的吧?”看着正迫不及待赶往任务地点的芥川龙之介,中岛敦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就算你们是黑手党,但是想去办理结婚登记,还是要遵循婚姻法的。”

“在下当然知道,”芥川龙之介用手捂住嘴,一边走一边简单咳了两声,“但是在下说的只是太宰先生的结婚对象是中也先生,而不是太宰先生的结婚登记对象是中也先生,人虎,是你太过愚钝了。”

中岛敦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芥川你的意思是?”

“在你同在下说的时候,在下就已经派部下去系统里进行查证了,相信中也先生此时也得到了和在下相同的情报。”

“什么情报?”中岛敦感觉自己此刻一头雾水。

芥川龙之介停了下来,他看了中岛敦一会,冷笑了声,说道:“哼、人虎,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哈?为什么这么说?”

“身为太宰先生的弟子,你到现在都还没能看出,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吗?”芥川龙之介说道,“包括山崎小百合的委托,你们侦探社内部的议论,人虎你对我和中也先生进行的情报交换,以及中也先生的反应——全部都在那个男人的计划之中。”

中岛敦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中原中也没有直接回家,他绕了个原路去拿了点东西,因此等他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他用虹膜刷开了门锁,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开灯,整个人就被压在了玄关的墙壁上,双手也被仅仅箍住。

尽管一片漆黑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但这似有若无的医用酒精味道,粗糙的绷带手感,无一不透露出来人的真实身份。

“太宰。”中原中也冷静地道出了面前人的身份,“你来干什么?”

尽管看不清太宰治的面容,但中原中也能感觉到对方应该是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他说,“我不能来吗?”

多么熟悉的反应,一听就知道这人又犯病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叛徒能不能来我家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么说着,他就打算把人随手推开。但没想到的是,虽然他确实没有用什么劲,但居然推了两下都没把人推开。

中原中也眯起眼睛,正打算问他想干什么,就感觉耳廓处一阵温热的气息攀了上来,显然,某个绷带混蛋又把他那乱糟糟毛茸茸的脑袋靠过来了。

“可是叛徒昨天就进了你的家门,”太宰治的声音透着一种莫名的委屈,“不仅吃了你做的饭,还上了你的床诶,中也是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吗?”

他这么说着话,脑袋也时不时晃一下蹭蹭中原中也,甚至在说后半那有些暧昧的部分时,几乎就是咬耳朵的状态,中原中也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他轻舔了一下。

如果地点不是在冰冷的玄关而是床上,恐怕衣服都脱了几件了。

但中原中也何其了解太宰治,他从一进门就知道太宰治肯定不是奔着和他打一炮来的,但他还是决定装不知道,明知故问道:“所以……你来这就是为了和我再上次床?”

太宰治的动作顿住了。

“……明知故问什么的也太恶劣了,中也,”他用不满的声音嘀咕道,“这是狗狗对主人应有的态度吗?”

中原中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但说的话却堪称冷酷无情:“你知道的吧,太宰,只是说这种话在我这可是没法蒙混过关的。”

太宰治忍不住扁了扁嘴。

“直说吧,你这家伙绕这么大的圈子,到底是要为了什么?”中原中也说。

“中也怎么这么说,”太宰治叹了口气,“我哪有绕什么圈子。”

“哈,跟我还有什么好装的,”中原中也双手抱胸,“我可是让属下去查过了,你这家伙……”

“可是——可是为什么?”

芥川龙之介瞥了他一眼:“太宰先生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这次他的行动私心动的如此厉害,人虎你居然还察觉不出来吗?”

中岛敦试图回忆了一下,随后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难道是为了……中也先生?”

芥川龙之介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他。

“可这样的话,那太宰先生为什么结婚了?”中岛敦不明白,“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人虎,你们名侦探社在获取情报之前,难道不会先核对情报的准确性吗?”芥川龙之介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部下发来的太宰治的个人信息,“太宰先生——根本就没结婚,他的婚姻状态上面写着的是未婚。”

“我可是让属下去查过了,你这家伙——分明就没有结婚!”中原中也说。

但太宰治并没有被戳穿的窘迫,他只是略一歪头,说道:“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中也?”

“……什么?”

“我说……中也,”太宰治静静地看着他,“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中原中也有点摸不清头脑。

“从敦君那里听到我结婚的消息的时候,”太宰治说,“那个时候,中也在想些什么呢?”

“……哈?这种事有什么可说的。”

“我想听,中也,”他看不清太宰治在说这话时的眼神,却能觉察出对方的语调中似乎暗藏着某些期待,“我想听你说。”

“我……”中原中也动了动喉结,只觉得此时的话如此难以出口,“我那时……”

太宰治没有打断他,只是耐心地听着,鸢色的眸子中似乎缀着亮晶晶的星星。

“说实话,太宰,我那时什么都没想,”中原中也垂下眸子,“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那之后呢?”太宰治循循善诱,“那之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中原中也说,“我在想杀掉你的方法。”

明明是如此可怕的话语,但太宰治却轻轻笑了起来,那鸢色夜幕中的星星似乎更亮了一些。

“呐,中也,”他挑起一缕身下人的发丝,在那赭色的发丝上亲了亲,“可以告诉我吗?你刚刚去了哪里。”

中原中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宿舍。”

“哦~是要去那里等我回来杀掉我吗?”

“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中原中也倒是没否认。

“那是等了会儿后发现我应该在你家,所以回来了?”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在太宰治难得疑惑的注视下,中原中也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的,太宰,”他笑的很得意,像只偷吃到了鱼的小猫,“我已经明白你这混蛋是想干什么了。”

不妙。太宰治想。相当不妙。中原中也这种已经看透他在做什么妖的目光令他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只见中原中也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粉色的纸。

在目光触及到那张纸的瞬间,太宰治瞳孔紧缩,下意识就想躲,但中原中也动作比他更快,十分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太宰,你躲什么?”中原中也嘴角微微翘起,他游刃有余地晃了晃手里的纸,“我就说你这家伙这次怎么绕这么大的圈子,果然是因为这个。”

听完这话,太宰治的脸却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中原中也:“难道中也其实没忘?”

这下,中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太宰治再次反箍住了他的手,伸手去抢那张纸,拉扯间,不知是谁没拿稳,这张皱巴巴的纸顺应着自然重力飘落到地上,赫然露出三个大字——结婚届。

看着地上倒了一地的酒瓶,太宰治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啊……”他伸出手,戳了戳正趴在桌子上满身酒气的人,小声嘀咕道,“明明是我的生日吧,你喝得这么起劲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中原中也此刻还在迷糊,他晃晃悠悠地抬起头,说道:“哈……?那你倒是来喝啊?”

“啊——真是的,明明已经从生日酒会上溜出来了,怎么感觉喝得比在那里还多啊?”太宰治抱怨道,“而且,中也,我喝的已经比你多得多了好不好,你在第五杯威士忌的时候就已经趴下了,在这里和我大言不惭什么呢?果然宠物狗娇惯多了就会对主人狂吠吗?”

“什么啊,你这混蛋明明……明明是把自己分身成了两个人来喝,”中原中也揉了揉眼睛,控诉道,“太宰,你又作弊!”

太宰治嚷嚷道:“我讨厌和醉鬼说话,尤其是醉鬼中也!”

“哈?我也最讨厌你了!”

“讨厌我还要跑来和我喝酒?”太宰治又戳了戳他,“呐、中也,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说点什么啊?”

中原中也被他戳的有点不耐烦,伸手拍掉了这只作乱的手,说道:“说、说什么?”

“嗯……”太宰治这次喝得真不少,先是下午在lupin和安吾织田作小酌了几杯,紧接着又去宴会上被轮番灌酒,这会又和中原中也一起喝,再加上一起喝酒的人是他的小搭档,他也松弛了下来,因此尽管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脑子已经有点转不动了,他艰难地想了会儿,说道,“起码也要用女仆的腔调说……说‘太宰主人,恭喜成年!来让我们做点成年人才能做得事情吧!’之类的?”

“滚啊,谁要用女仆腔调,收起你那变态的xp好不好?”尽管醉得神志并不清醒,但他还是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太宰治的话,“陪你做事情,倒、倒是可以……但是什么是……什么是成年人才能做的事?”

太宰治这会脑子也有点卡住了:“呃……好像成年才能喝酒?”

中原中也:“但是我们不是正在喝吗?”

“那……”太宰治又艰难地想了会,“考驾照?”

中原中也听了直摇头:“不要,我才不要坐你开的车。”

“上床?”太宰治提议。

中原中也皱起眉头:“你这家伙还是未成年的时候也在上我啊?”

“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中也好过分,”太宰治也不想继续思考了,他也一起瘫在桌子上,伸手抓来中原中也的头发把玩,“那还有什么成年人做的事啊?难道去结婚吗?”

中原中也听完,看似思考了一会儿,但其实大脑根本没在转:“……嗯,这个比较靠谱好像。”

太宰治:“啊,是吗?那明天我们就去领……”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原中也一把拉了起来:“走,结婚去。”

被拽起来吹了一脸凉风突然有点醒酒了的太宰治:???

就这样,两人一路来到了区役所,但显然,深夜的区役所不仅不能给他们办理结婚登记,甚至连门都没有开。

“怎么回事,”中原中也这会还没醒酒,“区役所的人都不上班吗?也太过分了吧?”

已经有点醒酒了的太宰治看了看时针已经走向3的表,然后把表摘下来塞进了兜里,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对,太过分了。”

中原中也就地蹲下来,抬起头看向太宰治,说道:“怎么办?”

真的好像小狗。太宰治想。一只眼巴巴看着我的小狗。

人可以拒绝其他人的请求,但人是不能拒绝小狗的请求的。

“好吧……好吧……”太宰治从兜里翻了翻,找出根一字发夹——这是中原中也上次出女装任务的时候塞他兜里的,颜色还是他特意让人做的和发色相同的赭色,“我们先进去看看。”

区役所的锁很简单,没五秒钟就被太宰治打开了,两人溜溜达达走了进去,大概也没人想到这也能进贼。

中原中也从柜台翻过去,随便翻了翻,太宰治则走到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了下去,看他的小狗在里面翻东西。

很快,中原中也眼前一亮,把一张粉色的纸拍到了太宰治面前:“找到了!”

太宰治低头看去,上面赫然三个大字——结婚届。

居然还找对了。太宰治想,他还以为中原中也会给他找出一张住民登记表。

表已经在手里了,太宰治干脆就开始填,中原中也托腮等着他填完。

没几分钟后,太宰治就把表推给了中原中也,后者这会等的已经快睡着了,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支笔,低头就开始填信息,由于他喝多了,因此平时潇洒俊逸的字此刻写的有点飘,但不影响正常观看,一直等到“见证人”的部分他才卡了壳。

“喂、太宰,”中原中也挠了挠头,“见证人是什么?”

太宰治看了一眼,感觉小矮人确实醉的不清——居然乖乖在妻的位置上填信息填了这么久都没跳起来骂他。

这个位置理论上应该填森先生和红叶大姐,但感觉按照中也现在的醉酒程度,八成真的会直接拉着他去找那俩人。

太宰治想了两秒钟那个场景,感觉简直就是人生灾难。

因此,他干脆随口说道:“无所谓吧,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就填我就行。”

听了太宰治的话,中原中也下意识先把他的名字填上去了,等填完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话哪里不对:“哈?你为什么会是我的监护人?”

“因为我是中也的主人啊,监护人理所当然是我!”

“都说了我不是你的狗!”中原中也气呼呼地说,他看到太宰那边的见证人也空着,干脆提起笔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了,“哼,这样的话我也是你的监护人。”

太宰治扶额叹了口气:“笨蛋中也,你知道监护人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啊!”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监督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自杀,保护你不被别人杀掉只能死在我手里,难道我不是你的监护人吗?而且……而且我们都来结婚了,我还不是你的监护人吗?”

罕见的是,太宰治并没有反驳他的这句话,而是扭过头去,嘟嘟囔囔说了句:“那就随你好了。”

中原中也有点不敢相信,尽管这会他喝多了,但脑海里仍然存在着太宰治=麻烦这个等式,没想到太宰治居然这么干脆就在和他的争吵中举了白旗,他仔细打量着坐在他面前扭过头去的少年,有点惊讶道:“太宰,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热的!”太宰治咬牙切齿的声音飘了过来,“你这笨蛋蛞蝓快点写啦,这里太热了,我要回家吹空调!”

“什么嘛,哪有那么热。”中原中也嘀嘀咕咕道,他继续填,填完还倾身向前拽住了太宰治的领子,从他那不知道藏得多深的兜里掏出了自己和他的实印[1],分别盖了上去。

“完成了,我们结完婚啦,”中原中也拿起这张表满意地看了看,“哼哼、还挺简单的嘛,这下我可陪你做完成年人要做的事了,走吧。”

说完,他就把这张已经揉得皱皱巴巴的表拍在桌子上,打算扬长而去。

太宰治一直沉默地坐在桌前,看中原中也兴冲冲地填表,说实话,他的酒早在来区役所的路上就醒的差不多了,这会人已经有了七分清醒。他看着中原中也一会刷刷填表,一会苦恼得直咬笔头,一会又过来自己这里拿两个人的印章——至于他为什么身上除了自己的印章还有中原中也的,那只能说:小狗的东西主人来保管不是很正常吗?

直到中原中也起身准备离开,他这才把目光这张粉色的纸、或者说这张婚姻届上。

他抿起嘴唇,脸紧紧绷起,任谁来看到这位史上最年轻干部的表情,都会以为那张纸上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但那只是一张纸——一张普通的,写了他和中原中也名字的结婚届——好吧,或许是张代表他和中原中也结婚了的纸,虽然没有任何法律效力,四舍五入就是张废纸。

“喂、太宰,”中原中也这会已经走到门口了,“你还不走?”

太宰治还在盯着那张纸,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怪兽僵持。

“太宰?”中原中也回头叫他。

好半天后,太宰治才闷声答道:“……来了。”

月色下,两个少年的身影逐渐遁入黑暗,而在他们身后,区役所那张桌子上已然空无一物。

看着地上皱皱巴巴的结婚届,两人都沉默了。

中原中也想起自己找到这张表是在太宰治宿舍那个藏得极深的抽屉,被人用文件袋妥帖装好,甚至里面还放了干燥剂。和这张纸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把枪,中原中也认识那把枪,那是太宰治还在港口黑手党时经常用的枪,马卡洛夫——体积小,重量轻,易于携带,性能可靠,算是当年最好的紧凑型自卫手枪之一[2],太宰治带走拿来防身理所当然,而那张纸……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脸忍不住开始发烫,他后来其实悄悄去过那家区役所,但没听到什么半夜突然出现的结婚届的传闻,因此也就以为那只是醉酒后记忆混乱造成的小小幻觉——没想到是真实发生的,甚至这张结婚届还被太宰治悄悄带走,连叛逃的时候都还贴身保管好,一直跟着他到了武装侦探社。

而且这张纸被保养的很好,过去了四年,在横滨这样的海边城市里,不仅没有受潮的迹象,甚至连褪色都没有。

“……我,”中原中也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一直到看到这张结婚届,我才想起来。”

“是嘛。”太宰治低头应了一声,“那中也是怎么想的呢?性质恶劣的恶作剧?醉酒后的意外?一个不堪回首的错误?”

中原中也感觉他越说越阴沉,仿佛即将变成角落里的大蘑菇。

他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我怎么想的这种事……你刚刚已经问过我了吧?在问我新的问题之前,倒是先说出自己的想法啊?”

太宰治看着他,声调有种说不出的阴阳怪气:“我想什么有用吗?中也不是要和我分手……哦,不对,应该说我已经是前男友了对吧?”

中原中也:“嗯,对,你已经是前男友了。”

太宰治脸上没了表情,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危险了起来,他扳过中原中也的脸,俯下身去,吻住了中原中也的唇,将对方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与津液一同吞了下去。

在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被亲的头晕目眩仿佛随时要倒下时,太宰治总算放开了他。

“这样啊,”太宰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轻声说,“既然分手了,那中也应该不介意我补上分手炮吧?”

说完,他便默不作声地靠近中原中也的脖颈,轻轻舔舐两下,随后一口咬了下去。

说是要做,但没有一点暧昧的氛围在其中流动,有的只是某种冰冷的,说不出名的东西。

到底谁是狗啊?中原中也被咬得吃痛,闷哼了一声,怀疑这人不是想打分手炮,而是想把自己就这样咬死——说不定是真的,因为他感觉太宰治咬的地方正好是颈动脉。

腹上死这么丢人的死法我可敬谢不敏。中原中也想。而且我话还没说完呢,这混蛋急什么?

他开口说:“你当然是前男友——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太宰治松了口:“中也在说什么?”

“你不是说,你结婚了吗?”中原中也抬脚踢了踢地上那张纸,“所以,你现在当然是我的前男友——还有我的现任丈夫。”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像是只受惊后炸了毛了的猫。

“这么看我干什么,”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我当时说了——我答应你。”

“所以,赶紧收起你那副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呆瓜样子,要做赶紧做,明天给我滚回侦探社收拾材料。”

太宰治人生第一次感觉自己脑子不够转的,他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材料?”

“同性伴侣宣誓书啊,”中原中也露出了扳回一城的笑容,“难道你要用那张没有法律效应的结婚届和你我的未婚个人状态来拒绝别人吗?”

太宰治俯下身子,整个脸都埋进了中原中也的脖颈,以至于他只能微微侧过脸去看到身上这只大型犬红红的耳根。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太宰治小声说道:“每次都在这种地方耍帅,中也真是太讨厌了。”

中原中也挑眉:“哈?那你别和我结婚啊?”

“不行!小狗不可以变卦!”中原中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紧紧抱住,“说好了答应我就是答应我,要变卦我可不答应,说话不算话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真是的,这算什么霸王条约啊。中原中也想,但自己已经心甘情愿在上面盖章签字了。

他想起太宰治拒绝那个女人的说辞——“抱歉哦,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因为我已经有了一辈子都只能注视着,不可以主动移开视线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笑。

“好吧,我答应你,”他捧着太宰治的脸,与这个幼稚又麻烦的男人额头贴着额头,“太宰,就这样一直一直注视着我吧。”

“我也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END.

[1]所谓实印,就是日本人在「住民票」记载的市区町村的办事处办理手续进行登记的、具有相应法律效力的印章,是证明个人身份中最具有权威性的印章。

*武侦干部,之前刷到的变猫梗

猫说

太宰治捡到了一只猫。

一只很漂亮的长毛玳瑁猫,深黑、橘黄和雪白的毛毛均匀分布,肚肚上的毛毛细软雪白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糖,四只小爪爪又像是穿着小白手套和小白袜子,大尾巴蓬松极了,竖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只海苔肉松卷儿。大家常说玳瑁猫的花色就像开盲盒,什么样的排列组合都可能出现,还可能特别抽象,像这只猫这样漂亮标致的,大概就属于开盲盒开出大隐藏的级别。

因为他捡到的小猫咪根本不愿意跟他回家——围观了全程的中岛敦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发言权。

第一次见到这只海苔肉松卷儿是在太宰治常常入水的河边,太宰治照常进行“清爽而毫无痛苦的自杀”的每日任务,而海苔肉松卷儿正蹲在岸边准备为自己捕获一顿丰盛的晚餐。中间中岛敦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追着前辈兼导师的踪迹找过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爬上了岸和海苔肉松卷儿打成了一团——或者说,他尊敬的老师正在单方面挨揍——被一只算不上多大点儿的流浪猫。

好丢脸,这是中岛敦目睹这一切之后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太宰治的手背和脖子上都被挠出了好几道血淋淋的抓痕,所有没被绷带和衣服覆盖的地方只有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俊脸幸免于难,一头黑棕色的短发俨然已经变成了乱糟糟的鸟窝。而那只玳瑁猫正被太宰治卡着咯吱窝提起来,一只后爪的爪尖还勾在男人湿漉漉的砂色大衣上,似乎已经给人勾抽丝了。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耳朵拼命向后撇着,几乎变成了一只看不见耳朵的小海豹,喉咙里也拼命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身上的毛也湿成了一绺一绺的,看上去应激得很厉害,即使被卡着咯吱窝也拼尽全力试图朝太宰治的俊脸挥出喵喵无影拳。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中岛敦和太宰治坐在了宠物医院的候诊室,而海苔肉松卷儿正把自己缩成一团海苔肉松小贝朝围着它的医生和护士姐姐哈气。太宰治湿漉漉的脑袋上盖了一条干毛巾,是被他的脸所迷惑的护士姐姐好心递给他的,而那件同样被河水泡透了的大衣也被他脱下来放到了一边。

在前台值班的小护士跟他们闲聊,说这只猫在这一带蛮有名的,可以说是这一片的小霸王,不管是家猫还是流浪猫、甚至是狗,只要挑衅过它的全都被揍过一遍,而且最后都被打得服服帖帖俯首称臣,因此它身上总是带着不少伤,也成了这家宠物医院的常客。

“不过它应该是那种吧,”小护士说着惋惜地叹了口气,“那种天生的野猫。野性难驯,不适合养在家里的那种,因为真的养不熟呢。”

“因为长得真的很漂亮很可爱,之前有很多人想要收养它来着,不过它最后都自己又跑出来了。”

中岛敦跟着附和道:“唔,那确实有点儿可惜呢。”

太宰治一时却并没有说话,他隔着一层玻璃望着看诊台上被护士和医生熟练地按住的猫咪摆弄,看它在挣扎的间隙里猛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双宝石一般的冰蓝色的眼睛。猫咪的虹膜非常剔透,像是一滴极富弹性的水滴落在眼球上,中间纤细的瞳孔如同一道无机质的裂缝。

他便蓦地想起刚刚自己沉入河中的时候,这只猫笔直地朝自己扑来,这双漂亮的蓝眼睛就如同融化在了冰冷的河水里。太宰治望着这双眼睛,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拥有同样一双蓝眼睛的人正拨开水流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游来,他会用滚烫而有力的双手将自己从冰冷刺骨的深渊拽回那腐骨生花的人间。

于是太宰治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只猫咪,突然开口道:“我想养它诶。”

“我要养它,敦君。”他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声音带了些做作的轻佻,“它不仅是打断我清爽自杀的罪魁祸首,还害我花光了这个月的工资带它来医院耶。”

“而且它看起来也不像能还得起的样子,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卖身给我好了。”

太宰治心情愉悦地敲定了这笔单方面的不平等交易,其资本家的罪恶嘴脸看的中岛敦心中发指:“…呃,太宰先生,可是这只咪咪看上去不是很想和你回家的样子哦?”

“谁说的,它一看就很喜欢我。”太宰治摸了摸手背上被猫咪使出吃奶的劲儿挠出来的抓痕,现在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正有些微微发痒,“它都不想让我死掉。”

“我已经给它取好名字了哦。”

他说着轻轻弯起眉眼,一双从刚才起就一直冰冷无神到如同结冰的血湖一般的眼睛渐渐复苏,结冰的湖面松动了一瞬,翻涌的深情与温柔便如春水漶漫:“chuuya。”

“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它。”

中岛敦一下子闭了嘴。他不由顺着太宰治的目光转头望去,猫咪正卧在看诊台上弓起身子警惕地盯着他们,一双冰蓝的眼珠如同两颗即将化开的冰,果真好似那位阔别已久的故人。

海苔肉松卷儿——现在被太宰治一意孤行地命名为chuuya——确实是一只很有个性的猫咪,太宰治在那天把它带回了武装侦探社的宿舍,但它似乎还在应激,一落地就尖叫着想要往桌子底下的缝隙钻,只可惜被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妨碍了动作。太宰治跟在它屁股后面慢悠悠地走进来,看着它撅着屁股拼命往桌子底下钻的滑稽样子丝毫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还有闲心掏出手机录了个两分钟的视频,转手发进了侦探社的群聊里。

不出一分钟,下面弹出来好几条侦探社的爱猫人士们控诉太宰治没有心的回复,而太宰治只扫了两眼就深觉无趣地把手机丢在了一边。他把买来的猫粮倒进随便找出来的一个不锈钢饭碗里,又翻出来一只小碗倒了些清水,并排摆在房间的角落里便不再管猫的事儿了。

太宰治的视线没什么情绪的在那些伤痕上轻飘飘地拂过,又没什么焦点地飘向窗外的远方,此刻已经暮色四合,残阳热烈的余温是和那个人的头发一样艳丽的橘色。他忍不住朝天空伸出手去,仿佛如此就能再次感受到那人发丝柔软的触感,而意料之中的,他什么也没能摸到。

拥有一头艳丽橘发和一双冰蓝眼眸的那个人、大名鼎鼎的「双黑」之一、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一——中原中也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死去了,死于又一场保卫横滨的恶战里、死于没能被及时化解的「污浊」下,死在了太宰治被鲜血泡透的怀抱里。那时太宰治几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将他抱在怀里,却还是留不住他哪怕一丝的飞速流逝的余温。

其实并没有人去责怪他,就连魏尔伦都在中原中也的葬礼的时候专门安慰了太宰治几句,只有太宰治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他不能忘记中原中也死时的眼睛,像两颗泡在血海里的冰,剔透的虹膜倒映出自己一片空白的脸,想说的话如同几枚破裂在血泊里的泡沫,和死亡降临时一样悄无声息。

中原中也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而太宰治只想知道中原中也最后的遗言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冥冥之中总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应该知道,可他就是想不出那个简单的答案。

太宰治放任自己沉溺于求死的欲望里,一如之前的无数次那样,浓浓的绝望与死气将自己缠裹,一点点渗入他的毛孔、缚住他的口鼻,直至让他痛苦地窒息。而下一刻,他的手边突然蹭上来一股温热的毛绒绒的触感,太宰治猛地惊醒,下意识低头看去,那只捡回来的玳瑁猫不知何时悄悄靠近了他的身边,正把自己团成一个毛绒绒的球,安静地贴在他的手边。

仿佛心脏最柔软的那处尖尖被软软的猫爪按下了一个小爪印,太宰治讶然地张了张嘴,胸腔里涌动起莫名的情愫,如同黏腻温暖的潮水一点点斥满他的胸膛,一声呼唤便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chuuya?”

可猫咪只是沉默着,他的声音颤抖着碎在地上,没有激起丝毫回音。

其实太宰治从前养过一只猫,和中原中也一起,大概是他们十六岁的时候。那时魏尔伦事件刚刚结束,龙头战争还没开始,他和中原中也的关系变得有些说不清的微妙。为了方便做任务不情不愿地住在一间公寓里,做任务方不方便不知道,打完的游戏卡带倒是都能堆起一座小山,游戏手柄也不知道换了几个,最后一个都已经磨得掉漆。

他们在日出的时候躺在阳台上喝啤酒,中原中也枕在太宰治的大腿上,长长了的头发盖住小半张白皙的脸,是和朝霞一样温暖而绚丽的橘色——太宰治至今还记得他的发梢扫过自己指尖的触感,就如同一小片化开的云絮。中原中也跟他规划未来的生活,醉得口齿不清,还固执地要把搭档编写进日后雄霸横滨的日子里,他说要养只狗,跟太宰治一起睡在家里的宠物房,名字就叫青花鱼。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的像聚光灯下熠熠闪光的蓝宝石截面,也像天上掉下来的两颗棱角分明是星星,眼里的光像钻石碎屑,一下子闪进太宰治的眼眶里,也照亮了他的眼睛。只不过中原中也还没养上狗,就先往家捡回来了一只猫,一只半大的奶牛猫,碰瓷的时候乖巧的不行,蹭着中原中也腿睁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咪呜咪呜地叫唤,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中原中也心软,把它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抱回家去,青花鱼这个名字就这么轻易地易了主。太宰治打量着青花鱼脸上那块形状不可描述的白色花纹,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而中原中也在养猫这件事上的积极性比太宰治预估中的还要高涨不少,他之前就喜欢刷宠物视频,尤其喜欢看教小猫小狗用宠物按钮的那种,这下更是兴致勃勃地给青花鱼也准备了一套。只可惜青花鱼虽然和所有的奶牛猫一样神经兮兮,却并不是很聪明,中原中也教了他很久也没学会用按钮,顶多就是在小鱼干的诱惑下按了几次“零食”按钮。

不愧是中也捡的猫,那时太宰治幸灾乐祸地嘲笑他,和中也一样是个小笨蛋。气得中原中也伸过手来扯他的脸,把太宰治的脸揪成了能拉得很长的年糕条,龇牙咧嘴地反驳说青花鱼只是学东西慢一点儿,迟早能学会的。

只可惜他们都没等到青花鱼学会的那一天,它死在了一场意外里,溜出去玩儿的时候误入了黑帮火并现场。中原中也找它找了很久,最终在深夜的巷子尽头找到了它千疮百孔的尸体。太宰治陪着他把青花鱼的尸体埋在了旗会的墓群旁边,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远远望去仿佛一座畸形的墓碑。

后来中原中也再也没养过宠物,倒是在看过《少年与犬》之后又冒出了一点儿养狗的念头,只是却再也没能等来养狗的那一天。而那套宠物按钮在多年之后终于又被太宰治从他们从前一起住的公寓里翻了出来,作为太宰治送给chuuya的“新玩具”。

太宰治的预言从未出过错——这次也不例外,作为他捡来的猫,chuuya的智商显然不知道甩了青花鱼几个level,没教几遍就学会了使用按钮。只不过它对两脚兽的骚扰有些爱答不理,并且对按钮中格格不入的“混蛋”情有独钟,又对“主人”一词百般嫌弃,不止一次地试图用没多大点儿的小爪子把那个主人按钮扒拉出去,完了还要趾高气扬地按上几遍混蛋按钮,让本来就不大的宿舍到处回荡着属于中原中也的一声声气势十足的“混蛋”。

太宰治原本还在低低地笑,却在第三声“混蛋”落下之后突兀的卡壳了,微妙的弧度僵在唇角。那独属于中原中也的、熟悉中又带着一点儿陌生的声线仿佛凝结成一根极细的针,一下子扎进他的耳朵里,戳破鼓膜之后牵扯起一阵尖锐又绵长的刺痛。这套按钮是中原中也见到青花鱼之后就迫不及待又兴致勃勃地亲自录的,除了混杂进去几个太宰治捣乱掺和进来的声音——比如那个被chuuya嫌弃地扒拉出去的主人按钮——其他的全是十六岁的中原中也的声音。

那时的中原中也还没学会抽烟,少年的音色尚且清亮,却被刻意压低,显得有几分生涩的喑哑,最后一串装凶狠的弹舌听起来倒让人觉得有些可爱。太宰治听着那些声音,恍惚中仿佛真的是十六岁的中原中也穿越了无数不可跨越的时光,在他耳边气急败坏地骂他混蛋。这个念头让太宰治的动作都跟着滞了滞,他在茫然无措中摇摇晃晃地起身,蹲在chuuya的对面,慢悠悠地把那些按钮按了一遍又一遍。

大概因为是专门给宠物录制的指令,十六岁的中原中也在录制这些按钮的时候刻意用了那种跟小宝宝说话的声音,明明十六岁正是喜欢耍帅装酷的时候,只是想想中原中也皱着那张装酷的小脸儿用这种语气说话就觉得可爱。太宰治一个个按过去,在按到“Dazai”的时候长久地愣住了,第一声“Dazai”落下的时候他的指尖还轻轻搭在按钮的上方,紧接着身体先于大脑反应过来按下了第二遍第三遍和第四遍。

就好像十六岁的中原中也如此轻易地走过了将近十年的时光,重新站在了太宰治的面前,微微低着脑袋不愿意看他,青涩的声音里带着点儿微妙的不爽和别扭,不情不愿地开口轻唤他的名字。

太宰。太宰。太宰。

太宰治的眼睑飞快地抖动了几下,长而浓密的睫毛颤动着,在他的眼底投射下一小块破碎的阴翳。

“…中也。”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按钮的声音落下后呢喃般地回应着,一意孤行地等待着那声再也无法复现的呼唤。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根细刺撬动开一小道纤细的缝隙,那缝隙紧接着如同植物的根系一般,将他的痛苦与悲伤当做养分蚕食殆尽,尔后疯长似的蔓延开来,直至他的一整颗心脏满是遍布的裂缝。

坐在太宰治对面舔爪子的猫咪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慢悠悠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晃悠着那根蓬松的毛绒绒的大尾巴,踮着猫步慢悠悠地走过来,小爪子试探着扒拉了两下,终于按下了它在今天的教学之后对太宰治主动说出的第一句话。

“Dazai。”

太宰治猛地抬头看向它。

“混蛋。”

混蛋。Dazai。Dazai。混蛋。混蛋。混蛋。

猫咪按完了又走远了点儿,非常干脆地一屁股坐下,是非常标准的淑女坐姿,毛绒绒的大尾巴圈到前面来盖住了两只山竹似的前爪。它用那双冰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太宰治,只是那样静默着、平淡地注视着他,瞳孔细得像针尖,一双棱角分明的眼珠儿宛如两颗刚熄灭不久的星星。

这是一双像极了中原中也的眼睛。

太宰治有的时候会觉得,chuuya这只猫是真的挺像中原中也的,比如它很喜欢中原中也留作遗物的那顶旧礼帽。太宰治明明给它准备了十分舒适的猫窝,是侦探社的大家在看了chuuya的照片后深深折服于小猫咪的美貌之下,集资给它买的超柔软舒适名窝窝,但chuuya酱对此毫不领情,一次都没在窝里睡过不说还把猫窝当成了猫抓板挠得千疮百孔。比起高级猫窝,它更喜欢睡在中原中也的帽子里,帽子的空间不大,所幸chuuya长得小,就是毛蓬蓬的显得它像一个球,这么把自己一缩一团,倒是能严丝合缝地刚刚好卡进帽子里。不过太宰治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把中原中也的帽子收起来了,也不知道这小猫是怎么把它扒拉出来,还拖着它摆在了窗户下面,在中午的时候正好能泼进来一整块阳光,它就晒着太阳睡在帽子里面,会享受的很。

而且作为一只货真价实的小猫咪,chuuya竟然特别喜欢喝红酒。太宰治家里有不少红酒,都是中原中也的遗产,说起来也挺好笑,他省钱为了防止太宰治祸祸他的宝贝红酒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却不想到最后这些宝贝还是全落到了太宰治手里。他在中原中也活着的时候总是想尽办法祸害这些价钱贵到能让人眼珠子都蹦跶出来的酒,现在反倒是宝贝起来了,专门在本来就不大的蜗牛壳一样的宿舍里拾掇出一整面柜子存放这些奢侈品,也不喝也不看,就那么存着,充当一整面奢侈的摆设。

有一天太宰治下班晃晃悠悠地回到家,手里还提着一兜福泽谕吉悄悄塞给他的被别的猫咪嫌弃的小鱼干,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儿拧开了宿舍的门。一股醇厚的、带着浓浓果香的红酒味扑面而来,太宰治手腕的青筋一瞬间紧紧绷起,还以为家里进了贼,下意识喊了一声“chuuya”,却并没有看见猫的影子。存红酒的柜子前玻璃碎了一地,碎片泡在一小滩红酒里,被酒液浸泡成深邃的紫红色,旁边倒着一个酒瓶,上面的标签已经被抓花到看不清字。太宰治随手蘸了一点儿洒出来的酒液凑到嘴边舔了舔,是一瓶89年的柏图斯,够中原中也肉痛到痛骂太宰治一晚上的一瓶酒。而除了这一瓶战损的柏图斯和不知所踪的“chuuya”,家里倒也没有再损失其他的东西,太宰治随手将小鱼干放到一边,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寻思是不是chuuya知道自己闯祸了所以躲起来或者离家出走了。

他正想着该去哪里找猫,一团海苔肉松糯米糍就啪叽一下从高高的柜子顶上掉了下来,刚好摔趴在太宰治的脚边。太宰治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最近被他养胖不少的毛绒球子,不知道是摔晕了还是怎么回事,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就来蹭太宰治的腿。太宰治蹲下来,见chuuya平常极为标准的猫步此刻却被它走到六亲不认,仿佛是早期小猫咪驯服爪爪实录,一会儿顺拐一会儿前爪绊后爪的把自己又摔了四仰八叉。

太宰治忍不住挑了挑眉,伸手撬开chuuya的嘴巴,立刻被一股混着红酒香的罐头味儿扑了个照面,熏得他下意识往后一躲,勉强咽下了想哕的欲望。chuuya却一反平常别来沾边儿的高冷常态,眯着亮晶晶的蓝眼睛又用脑袋顶着太宰治的手心蹭来蹭去,见他没反应还讨好似的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轻轻舔他的指尖,舌面上细细的倒刺带来细微的痒意,猫咪身后毛绒绒的大尾巴悄咪咪卷上太宰治的小腿,娇声娇气地冲他撒娇:“咪。”

这换成谁谁能不迷糊啊。

这下太宰治就算有天大的火都没处发了,更何况他本来也没多生气,被chuuya这么一撒娇便连心里的那点儿奇怪都抛在脑后了,伸手一把将这只巴掌大的小猫抄起来:“你这个小醉鬼,真拿你没办法。”

“眼睛和脾气都像他就算了,怎么连糟糕的品味都这么像他呢?”

猫咪抱着他的手臂蹭来蹭去,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的声音,抬起那双晶莹剔透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瞳孔扩散成圆圆的两枚墨点,清晰地映射出太宰治英俊的脸庞。

“……中也。”

太宰治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望着那双眼睛下意识低声呢喃着那个名字,简单的两个音节软软的融化在舌尖,又被他重新咽回了喉咙里。猫咪蹭着他的手,将肚皮翻过来,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似的哼唧出声。

“喵。”

只是那双眼睛如此懵懂纯真如同野兽,根本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

太宰治仿佛触电一般回神,又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摸了两把猫咪厚厚的毛,叹息一般地再次开口道:“……chuuya,chuuya,你是一只笨蛋小猫咪。”

“小猫咪是不能喝酒的喔,真是个麻烦的小醉鬼。”

猫咪似乎是听懂了,不爽的轻轻咬了一下太宰治的指尖,翻过身用小屁股对着他。

冬天的日子比太宰治预估中的还要难挨,这是太宰治在中原中也离开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或许只要能熬过去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太宰治总算把chuuya养熟了一点儿,能给它戴上牵引绳带出去遛弯儿了。chuuya不怕人,太宰治便带着它去了侦探社,意料之中的受到了同事们极为热烈的欢迎,连福泽谕吉都专门过来走了一趟,想撸猫之心昭然若揭。只是chuuya也不太搭理他,每次他一伸手就塌下腰鱼一样哧溜儿一下溜得飞快。不过chuuya倒不是故意针对他,而是平等地嫌弃侦探社的每一个人,没多大会儿就被聒噪的人类烦得跳上了最高的柜子上坐着优雅地舔爪子。

太宰治站在下面有点儿苦恼地怎么把它哄下来,零食诱惑没有用,恐怕得折回家拿瓶红酒过来。他在这儿正发愁,冷不丁听见身后江户川乱步嚼着粗点心漫不经心地跟他闲聊:“还真别说,这只小猫咪还真挺像帽子君的。”

他话音一落,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静的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太宰治已经维持着仰头看着柜子上面的动作,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多无奈似的:“哪有,小蛞蝓才没我们家chuuya聪明。”

江户川乱步挑了挑眉,眯起眼不再说话了。从那之后太宰治再也没带猫咪来过侦探社,并且又开始消极怠工,不是带薪摸鱼就是早退翘班,气得国木田独步又撅断了好几根钢笔。

天气越来越冷,横滨也很快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初雪就是鹅毛大雪,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层厚厚的乌云压在天际,飘摇的雪花如同一片纷飞的飞絮。chuuya就坐在窗边,好奇地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的飞雪,偶尔随着雪花飘落的轨迹晃一下小脑瓜。

中原中也同样是死在了这样一场飘摇大雪里,去年他死去时身下洇开的血污早已被今年的新雪覆盖、再洗去,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太宰治这天没去上班,他给chuuya倒了满满一大盆猫粮,多到都冒出来了一个山尖尖,又开了几个猫罐头,把剩下的一大袋子猫粮放在旁边,在水碗里添满了水,便悄无声息地转身消失在了房间里。

浴缸里放满了温水,他穿戴整齐地泡进去,一只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是他曾经送给中原中也的那一把,如今又兜兜转转地回到了他的手里。刀刃割开皮肉的感觉很疼,割开血管的那一刻更是痛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再松开,好像在虚空之中能够扼住那折磨人的疼痛似的。好在中原中也的这把匕首十分锋利,能聊胜于无地减缓一点儿割腕的痛苦。

这真是最糟糕的死法了,太宰治将手腕泡进温水的那一刻他这么抱怨似的想,疼痛真的是世界上除了中也和狗之外最讨厌的东西了。

最初的尖锐到难以忍受的疼痛缓缓褪去,太宰治闭上眼睛,感受着体温随着血液一起缓缓流逝。他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终于在此刻慢了下来,开始如同故障一般断断续续地滚动起曾经的记忆,碎片一样的无论如何也连贯不起来的画面,看不出能有什么逻辑。

二十二岁的中原中也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十五岁的中原中也嚣张地朝他飞起一脚,二十岁的中原中也在异国他乡的酒吧里轻声唱起一首他叫不上名字的歌,十八岁的中原中也坐在「旗会」的墓碑前喝得烂醉。

还有十六岁的中原中也,恍惚中正朝他一步一顿地走过来,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

太宰。混蛋。太宰。起床。起床。混蛋。

他觉着烦,想挥手挣开中原中也的钳制,胳膊却又冷又沉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不情愿地努力睁开眼看看怎么回事。可眼皮也沉,仿佛被胶水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他好累,想着干脆就这样算了,回头顶多被森鸥外阴阳怪气地说一顿,但又有一道声音说这样不行啊,中也最讨厌拖后腿的搭档了,真讨厌。

真讨厌,中也真是讨厌死了,自己死了就算了,还让他死也死不清净。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太宰治猛地打了个冷颤,倏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太宰”“混蛋”“起床”“起床”“起床”。

浴缸里的水被血染的鲜红,太宰治头晕目眩,模模糊糊中勉强能看清旁边坐着一只很好看的玳瑁猫,正低头摆弄面前的一堆花花绿绿的按钮。

“太宰”“起床”“混蛋”。

中原中也的声音机械性地从那些按钮中飘出来,一个一个砸进太宰治的耳朵里,把他的鼓膜砸得生疼。他一下子开始耳鸣,锐利的尖鸣声如同一根细针刺进他的大脑,疼痛却从心脏深处开始蔓延。

“中也,”他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转过头去看猫咪的眼睛,又像透过那双眼睛去看另一个人,“我好想你。”

“中也。”

“……我好爱你。”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弄丢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还有无数机会可以开口,却忘记了世事无常,他并不是被命运从始至终都眷顾的那一个。他总以为即使他不说中原中也也会明白他的一切,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有默契。

可他却忘了爱的话只有在说的时候才作数,以至于现在他终于说出了口,他的爱却已经无人倾听。

只有一只猫坐在这里,对陌生人类的语言疑惑地歪了歪头。chuuya盯着他如同凝结着血沼一样的眼睛,身后的大尾巴轻轻甩了甩,伸出爪子试探着、却又无比确定地按下了几个按钮。

“chuuya”“loveyou”“太宰”。

太宰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他湿漉漉地从鱼缸中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又看着chuuya将按钮重重地按了第二遍和第三遍。

chuuya。loveyou。太宰。

只有第一个“chuuya”是太宰治的声音,剩下中原中也十六岁的声音连在一起,就仿佛少年的一句迟到多时的告白。

中也。

爱你。

太宰。

猫咪按完最后一遍按钮,收回爪子静静地看向人类。太宰治呆呆地望着他,望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熠熠生光的蓝眼睛,竟倏地滚落了一颗泪来。

眼泪紧接着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落下,细细的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如同一片茫茫碎落的雾雨。

这是太宰治在中原中也死后第一次哭泣。

chuuya又看了他一会儿,晃晃悠悠地凑过去,轻轻舔去他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滴,又转回去在按钮面前徘徊了一会儿。

“来”“太宰”“来”。

它按完轻巧地朝前跃了几步,又回头望了太宰治一眼,轻轻“喵”了一声,一下子跃上了窗台,轻车熟路地打开窗户钻了出去。

太宰治跟着chuuya走了很久,手腕上的伤口被他止住血草草包扎了一番,不过失血过多还是让他有些虚弱,因此走的很慢很慢,好在chuuya猫小腿短也走不了多快。他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慢慢缀在毛毛球一样的小猫咪后面,这画面远远看上去还有几分滑稽。

chuuya带着太宰治走到了海边,又沿着沙滩走了一会儿,在沙滩上留下来一长串小小的爪印。沙滩的沙子很细,是一种偏白的淡黄色,今天阳光正好,将沙子烤得暖乎乎的,海风吹过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冷。

它终于在日落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一屁股坐了下来,太宰治见状便也跟着坐下,chuuya挨在他身边安静地舔毛,太宰治便低头看着它。

夕阳的余晖是浅浅的金橘色,落在chuuya被养的油光水滑的皮毛上很漂亮,让它整只猫看起来闪闪发光,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这金灿灿的阳光里,再也抓不住它似的。它舔了一会儿毛便不舔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回头望向太宰治。

它看了他很久,那双冰蓝的眼珠儿如同海面上浮起的泡沫,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良久,它甩了甩尾巴,转头灵巧地跃上礁石,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出现。

太宰治盯着猫咪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夕阳融化在海面、一轮弯月晃晃悠悠地挂在了云梢,才终于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太宰治知道,这是一只他永远无法留住的猫。

这只猫究竟是不是中也自由心证啦

眼前一黑

*原作向eabo,AA变EA

*enigma武侦宰×alpha干部中,姑且算是恋爱轻喜剧,一些宰为爱变异追老婆(?)

*内含大量私设,狗血ooc注意避雷

01

“哈啊……”

黑棕短发的青年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拖着步子走在最前面,眼角泛起一点儿稀碎的泪花。深夜的风带着些细微的冷意,吹过来的时候仿佛挟着细碎的玻璃碴,蹭过脖颈处脆弱的皮肤,细微的刺痛刺激得落在他身后两步的白发少年缩了缩脖子。天边散开几颗零散的星子,隐约可见浓重的夜色之下如海浪般翻涌的云絮,一轮尖细的弯月不知何时挂上了云端,流出一小汪浅浅的水色,终于将一片死寂的夜空搅活。

中岛敦抬手揉了一把笑得发...

中岛敦抬手揉了一把笑得发僵的脸颊肉,试图抹去一天的疲惫不堪,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用力挤出一点儿水渍来湿润酸痛的眼球,抬头眯起眼看向夜空中逐渐被云翳吞没的月牙儿:“…都已经这么晚了呀。”

中岛敦闻言有些羞赧地轻轻抿起嘴唇,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多亏了太宰先生,才能这么顺利,真的非常感谢!”

难以掩饰的雀跃几乎让这个单纯少年的周身都冒起了粉红色的小花,虽然不算什么很有技术水平的委托——一位富商的女儿在正式成年的这一天想要体验一下夜店宿醉的狂欢,稍稍放纵一下自己,但宠爱她的父亲因女儿的omega身份有些安全方面的顾虑,又不想太过招摇,便找上侦探社下达了这份委托。中岛敦就是这位富商指名要求的,他还没分化,看起来人畜无害,对富商小姐的威胁性几乎为0。

鉴于中岛敦第一次接受指名委托没什么经验,侦探社一致决定踢出来这个侦探社最无所事事还时不时添乱的那个人来辅助他完成委托——显而易见,这个人就是太宰治。

太宰治抗议无效,和中岛敦一左一右被国木田提着后脖领丢出门外。

任务完成得还算顺利,只不过那位小姐最后喝得烂醉,还真有人试图捡尸。来捡尸的壮汉显然没有把一个未分化的未成年小子和一个身形清瘦文质彬彬像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一样的男人放在眼里,太宰治不曾暴露过一丝自己的信息素,便被那人想当然地当做了普通的beta,还出言不逊地调戏了几句,下一刻就被太宰治笑眯眯地单手掰断了胳膊。彼时中岛敦还没反应过来,那个alpha壮汉的惨叫就已经差点儿掀翻屋顶。

而太宰治只是若无其事地拍去手心并不存在的灰尘,依旧笑眯眯地冲中岛敦招了招手说:“敦君,不要妄图傻站着偷懒儿哦,委托人小姐就拜托你啦~这明明是你的指名委托吧。”

中岛敦愣愣地扶起那位醉得几乎站不住的小姐,立刻对这位似乎并不太靠谱的前辈肃然起敬。

“原来太宰先生的身手竟然这么好嘛,”在护送委托人小姐回家的路上,中岛敦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在意和好奇问出声来,“太宰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武斗派的呢。”

“嘛,武斗派确实算不上啦,”太宰治双手插兜走在前面,晚风轻轻掀起他风衣的衣摆,让男人的背影看起来愈发挺拔潇洒,“但如果在体术方面拖后腿的话可是会被搭档讨厌的喔。”

他的声音依旧轻佻俏皮,像是在说什么玩笑话,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中岛敦总觉得似乎从他平稳的声线里听出来一丝细微的颤抖,如同拨动了名为思念的琴弦。

“国木田前辈吗?感觉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要求太宰先生这些的样子诶……”

“不是不是啦,国木田君只是同事而已。”太宰治噙着一抹微笑的唇角轻轻一抿,旋即那挽起弧度变得愈加柔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连目光都变得缥缈柔和了起来,鸢红的眼底仿佛酿了两汪醇香的朗姆酒,“说起来,是上一份工作的搭档啦。我只是换了工作,又没换搭档。”

说到后半句语气都带了点儿恃宠而骄的抱怨,竟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中岛敦听得云里雾里,听不懂的部分他倒也不纠结,听了就过去了,倒是想起来前几天在侦探社猜测太宰治入社前的职业,近在眼前的七十万就那么轻飘飘地飞走了,不免有些不甘心。

现在正好顺利完成了一份委托,在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委托人小姐安全护送到家之后,两个人踩着月色走在回侦探社宿舍的路上,确实是个旧事重提的好机会。中岛敦打量着前方太宰治高挑修长的背影,状似不经意地猜测道:“说起来,太宰先生之前有没有做过类似保镖的工作呢?”

“保镖?”太宰治脚步一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微微侧过身朝中岛敦挑了挑眉,“敦君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看起来很像那种肌肉脑大猩猩alpha吗?”

“不、不是那个意思!”中岛敦清秀的脸红了红,急忙摆手否认,“只是感觉您的身手真的很好…反差感很强……”

太宰治语气淡淡的回答,听上去似乎不太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嘛,只是这点儿程度的话在我的前工作单位里可算不上身手很好哦。”

中岛敦自认察言观色的本事足以算得上自己的第二个异能,当即敏锐地察觉到太宰治不太明朗的态度,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转移话题——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实在不想让自己在正式入职没几天的时候就被前辈讨厌,嘴巴比大脑反应的速度更快:“那…可是、难道太宰先生不是alpha吗?”

“我看起来很像alpha吗?”太宰治的眼睛轻轻弯了弯,轻而易举将眼底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掩了过去。

白发少年反而被自己的问题问住了,他还没分化,感受不到任何信息素,自然也闻不到什么味道,只能傻乎乎地挠了挠头:“…啊,我也说不清,总感觉大部分人见到您的第一眼都不太会把您当做alpha…但是……”他又想起来刚刚在酒吧尽管醉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仍然固执地想要往太宰治身上倒的委托人小姐和一众心怀鬼胎的omega,和刚刚太宰治一招折断那壮汉手臂的狠戾模样,只觉得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但是,您看起来又真的很像一个货真价实的alpha。”

“哈哈,”太宰治被小孩儿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抬手抹去眼尾溢出的一点儿泪花,伸手慈爱地拍了拍中岛敦的脑袋,“那我就姑且把这句话当做夸奖了哦。”

“已经很晚了,快点回去吧,敦君,小孩子要早点睡觉。”

中岛敦被他拍地一个踉跄,揉着脑袋傻乎乎地抬头:“诶,太宰先生…我们不一起回去吗?”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太宰治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属于大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送走了每天八百个问题的问题少年中岛敦,太宰治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带孩子真是件麻烦事儿,太宰治从十八岁那年就这么觉得了,时至今日依旧深以为然。想到这儿他不由有些同情当年的某个秃顶无良黑心大叔了,他现在分批次一次带一个还觉得麻烦死了,黑心医生还是同时带两个,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受得了他和中原中也的。

更何况当时的他们要比现在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还要年轻,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叛逆的时候,他和中原中也更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年轻气盛、一身戾气丝毫不知收敛,如同两柄刚刚淬火而出的利剑。太宰治不由自主地想起中原中也,他差不多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中原中也了,从确认他叛逃之后——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试图与他划清界限——中原中也便不动声色地情理掉了太宰治埋在自己身上以及住所和办公室的所有监控设备,手机里的监控软件删不掉,就干脆碾碎了换一部最新款的,干脆利落到仿佛真的一丝情面也不留。

他想起中原中也,就像这四年来每一个日夜都如此重复的那样,想起他那头色泽明艳的蜜橘色头发、想起他那双仿佛天海倒置的蓝眼睛、想起来他张扬大笑时总会露出一点儿尖尖的小虎牙。他想起他,就像想起他们的初见的那一天,他的命运不期而至地从天而降,如同一捧撕裂黑暗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由分说地一路燃烧进他的世界里,将他的命运硬生生劈开一条崎岖的裂缝。他是那样的特别、那样的不讲道理,火光盛大如同太阳被射落时那一瞬间的闪烁,将太宰治如陷泥沼般一片昏暗的生命照得亮如白昼。

只是不知道四年不见的中原中也是否还是和从前那样依旧戴着那顶品味差劲的旧礼帽、戴着从前他送给他的那条choker,也不知道四年不见小矮子有没有长高一点儿——不过估计是没有,太宰治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他的诅咒可是很灵验的呢。

他无法不想起中原中也,就如从前他永远无法主动移开视线一样,太宰治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浪漫到会相信命运之说的人,但偏偏命运就这样热烈地发生了。

太宰治怀咽下这种黏稠的、苦涩却又有些甜蜜的名为思念的情愫,如同咽掉一团淋了蜜糖的蛛丝。一双鸢红的眼珠里盈满了浅淡的月光,晶莹的光水在眸底打转,像是掀起了一片搅动的血海。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鼓膜轻轻震动,使他的听觉有了几秒钟的模糊。紧接着耳边传来迟滞的破空声,太宰治回过身来,锋利的刀剑擦过他的发丝,他不由微微惊讶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诶。”

身形娇小的少女身手倒极为敏捷,一招一式总带着些熟悉的影子,太宰治象征性地躲了几下,便乖乖地举手投降:“黑手党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雇佣童工啊。”

他如是感慨道:“森先生的xp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呢。”

太宰治自浑噩的晕眩中悠悠转醒的那一刻,眼前依旧一片昏黑,他眨了眨仍然有些模糊的视野,恍惚中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能挣脱。他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微微刺痛的眼睛,却发现手腕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紧紧扣住后高高吊起,耳边传来铁链碰撞的细微声响,太宰治不由了然地挑了挑眉稍。

他已经四年不曾来过这里了,不想再次踏足港黑地牢便已经是以俘虏的身份。这座地牢依旧如他四年前离开时那般阴森可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整座地牢只有他一个所谓的叛徒,被吊在墙壁上哪里都去不了,连想侧个身都费劲,吊环设置的高度对他来说有些憋屈——想要拉直胳膊就得屈腿蹲下,想要站直就得窝着胳膊。他没多会儿就把各种能摆出来的姿势都尝试了一遍,最后选了一个吊直胳膊岔开腿的,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雅观,但起码省力一点儿。

芥川龙之介依旧穿着那件旧大衣,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脸色似乎比四年前还要苍白几分。他的肺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只是不知道到底还能再苟活几年,看着倒是比四年前稍稍沉稳了些,但又似乎更阴郁了不少,眉眼之间都仿佛笼罩着一片挥不散的阴霾。太宰治望着这位自己的第一个学生,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想起他这些年愈加响亮的狂犬之名,便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了中原中也——四年前自己走了之后,教导芥川龙之介的担子多半又落到了身为他搭档的中原中也身上,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以中原中也的性子,估计也没少操心。

芥川龙之介的审讯技术倒丝毫没有长进,太宰治吐出嘴里的一口淤血,颧骨处被芥川龙之介的拳头擦破了一点儿皮,细密的刺痛惹得他有些不快,眼神便跟着暗下来几分。他耐下性子来跟曾经的学生拉扯了几句没有意义的废话,又眼看着这位性急的年轻人被自己轻飘飘几句话就刺激到暴怒,这才微微平复了些不爽的心情。

“芥川,”太宰治在芥川龙之介转身走上楼梯的那一刻再次开口叫住他,终于说出了到目前为止唯一一句有用的话,“中也…是在今天回来吧。”

芥川龙之介停下脚步,却并未回身,身后的黑兽在一瞬间暴起,张牙舞爪地直扑太宰治的面门,尖锐的利爪在距离他的脖颈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猛然停住,凝结成一根极为锐利的尖刺。

“……中也先生的行程,不是你一个该死的叛徒有资格知道的。”

太宰治连眼睫都不曾颤动一下:“在中也的事情上,Mafia没有人能跟我谈资格。”

他话音甫一落下,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便已摧枯拉朽之势几乎席卷了整个地牢逼仄的空间,过于浓郁的香味儿几乎呛得人无法呼吸,而在这馥丽盛大的花海之下,仿佛埋葬着无数血骨一般,浓重的血腥味儿如同扑卷的浪潮,一点点将花香蚕食覆盖。

芥川龙之介被这股过于浓郁的、攻击性极强的信息素味儿逼得几欲窒息,他承受不住似的弯下腰去猛烈地呛咳着,黑兽则在这跨越等级的威压之下溃不成军。

“让中也来见我,”太宰治轻轻勾起唇角,毫不掩饰眼底血海般翻涌的疯狂,语气笃定如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芥川君。”

“他一定会来的。”

Tbc.

黑帮副手宰x小少爷中也

年上/骨科/黑帮/狼群abo

非典型abo,并非性别设定而是狼群地位划分

嘭。

海妮娜猛地合上电脑屏幕,那上面放着一段视频。

与她有着如出一辙的黑黄长发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生命体征衰弱。

天空上的海鸟盘旋着发出尖啸,叫得人心烦。

她焦躁地啃咬自己保养良好的指甲,厉声问手下:“太宰治呢?怎么还没来?!我妹妹因为他被——”

她的呵斥被施施然的脚步声打断,灵敏的听觉能发现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会面地点没有选在太宰治手下的地盘,而是在一艘游轮上。事实上鬣狗是天性里极其警惕的捕食者,如果不是为了避人耳目,她压根不会踏足太宰治的势力范围。

太宰治走上...

太宰治走上甲板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发出的脚步声是因为身材高挑的男人搂着一个女人的腰肢,落座时以一种亲昵且坦荡的姿态让人坐在自己腿上。

“权力未稳就急着左拥右抱了?”女人讥讽道。

太宰治从怀中人的肩窝里抬起脸,“这话不对,她可是从好几年前就一直跟着我。”虽然这么说,但他那种毫不在乎的神态显然并没有把跟了自己多年的情人放在心上。

海妮娜狠狠拍了下桌子,女人在太宰治怀里瑟缩了一下,橘色的发梢被太宰治饶有兴趣地在指尖打着卷。

“我对你养了几个情妇不感兴趣,”她一字一顿道,“我要求你交出承诺的宝石线和走//私港口,同时剿灭狼群残部。”

太宰治终于正眼看她,手也慢条斯理地从裙下拿出来,“这时候又不表演姐妹情深了?还是说,你的表演只是为了加价?”

鬣狗却咧出一个笑,恶意昭彰:“你不是抓到了你亲爱的弟弟么?舍不得了?”

“那位中原夫人可不是会拘泥于母子亲情的人。”太宰治这么说,一挥手示意手下,“不过用来交换人质还是足够的。”

太宰治身后的下属拖上来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形扔到她面前。那人骨骼娇小、橘色卷发,确实符合她曾见过中原小少爷的特征,被摁着头颅卷发低垂遮挡住脸,只能看到身上青紫交加的爱痕和皮肉开裂的鞭伤。

“你对他做了什么?”鬣狗的目光触及那些痕迹,一挑眉问。

太宰治的手被情人的裙摆遮挡,缓缓动作。闻言只是懒洋洋回答道:“姓//nue//待也是审讯的一种。”

“真恶心啊,对自己的弟弟做这种事。”女人嘲讽道,伸出手掐住跪坐在地上的人下巴。

“论起恶趣味我们彼此彼此,我都没计较你睡了我的情人这件事。”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抛出重磅炸弹,“你来见我那天,刚睡了发q期的她吧?感觉如何,需要我把人送给你么?反正我也不打算养一个内奸。”

他把怀里的女人推向海妮娜,海风扬起她的裙摆,轻柔地拂过太宰治半身。

地上血肉模糊的人缓缓露出长发遮挡后的脸,属于女性的柔和五官被恐惧与痛苦所扭曲。掐着她下颌的海妮娜能清楚看到她失去了舌头的嘴巴开合,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鬣狗愕然回头,被推过来的人橘发后有一双冷冽蓝瞳,狼的瞳孔成竖线瞄准她的要害。仓促之间海妮娜只来得及扯过手里的人挡下犹如五根匕首的利爪,那人连叫都无法叫一声就被抓破了喉管。

海妮娜的手下纷纷拔枪,连枪栓都没拉开就只见太宰治被裙摆遮挡的手上赫然是一把勃朗宁微型手枪。开枪的动作其实只有刹那,鬣狗却能看到子弹出膛的火光、空气里的弹道,以及炸开自己半只耳朵时飞溅的血肉。

剧痛模糊了她一瞬间的意识,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不好,扑上来的人猛击她被子弹炸伤的伤口,力道之大甚至颅骨都在作响,利爪钳着她脖子,随时都能勒断她的脖子。

太宰治假模假样地吹了下枪口,才慢吞吞地再次对准她的头颅,“我可不保证下一次还会不会打歪。”

中原中也撕扯碍事的长裙裙摆,蹬掉高跟鞋,丝毫不顾押解鬣狗群的手下。太宰治冷冷回头,手下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只恨自己不是个瞎子。他这才哼了声把威胁的眼神收回来,解下身上的大衣裹住中原中也。

小孩挣扎了一下,不满地踹了男人一脚,就算失去了高跟鞋凶器般的鞋跟,那一脚也不容小觑。

海妮娜暂时还不能死,紧急止血被抬走前恶毒道:“就算我死了,鬣狗也会选出新的首领继续领导族群——你们别想知道任何情报。”

太宰治搂着娇小的少年,无所谓地耸肩,对着隐藏式耳麦另一端说:“听到了么,妈咪?”

耳麦里传来沙哑磁性的女声,先是一道冷酷果断的下令:“剿灭鬣狗群,一个不留。”随后的下一句语气更冷:“别这么叫我,我可担不起新任首领这声。”

太宰治叹了口气,委屈又可怜地说:“中也,你妈妈好凶。”

中原中也朝天翻了个白眼,手肘给了太宰治一下,“你活该。”

太宰治把耳麦收音调整到最大,微微一笑道:“夫人说错了一件事。”

他缓缓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没有披着象征权势的大衣所以能清晰看到他从容的姿态,如同对国王宣誓效忠的骑士。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已经汗湿,开口时狠狠定了下才能稳住嗓音不过分颤抖:

“我请求成为您的狼群副手,仅以‘太宰治’个人请求你。”他鸢色的眼睛抬起,与愣住的中原中也对视。那双瞳孔往常平和镇定,显出一种稳操胜券的姿态,如今从下而上的仰视却莫名的带了几分恳切与惶恐。

“我将宝石线、走//私港口,以及整个狼群献给您,中也。我愿意为你而死,也愿意为你而生。”太宰治没有再使用从前自表忠诚时的“少爷”,反而轻柔得如同吹起一个羽毛般叫了他的名字。

——我不以兄长、篡逆者、或是任何身份请求你,仅仅以“太宰治”的名义面对“中原中也”,仅此而已。

中原中也无声地张了张嘴,又轻又快地吐出一个音节。

那一声太低,被淹没在耳麦里中原夫人暴怒的破口大骂下几乎让太宰治怀疑自己幻听,惊喜道:“中也,再说一遍。”

中原中也脸绷得紧紧的,耳根却红得像烧起来,“我什么都没说。”

太宰治却坚持道:“再说一遍,中也。”

“我说我答应你!”中原中也愤愤扭头。

太宰治从身后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正在录音的界面,兴致勃勃道:“好,上传备份到云端,还有传给妈咪一份,再传一份给……”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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