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段话节选自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在中国影响了几代人。农田里不仅弥漫着泥土和植被的气息,那里还有一个生机勃勃的动物世界。四十年前的原野,天上有大雁、燕子和麻雀,谷田里有耕作的牛马,草丛中有蝈蝈和蚂蚱,地下有蚯蚓和蝼蛄,河塘里有鱼青蛙,院子里鸡飞狗跳、鸭子嘎嘎叫。那个年代,孩子们放学后担水、割草,帮父母做家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家里没有电视、手机和网络,学校作业也很少,更没有课后班。有空了,孩子们就成群结队在野外疯玩。
田里忙碌的牛和马
铁犁牛耕从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一直延续到20世纪末,在中国延续了2000多年,有着特殊的历史贡献:用畜力代替人力,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阶层逐渐出现,奴隶社会的井田制也在战乱中土崩瓦解,延续2000年的封建历程就此开启。从某种意义上说,牛耕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可以媲美后来的蒸汽机和互联网。
在中华农耕文明中,牛是1号演员,马是2号演员,驴能排在第3号。牛有力量,吃苦耐劳;马有速度,一日千里。身材矮小的驴虽然力量不如牛马,但吃得少、干得多、有耐力,养殖成本低,蒙上眼睛拉磨尤其是一把好手。牛起源于西亚,马起源于北美、驴起源于非洲。三兄弟本来“风马牛不相及”,却在农耕文明的庄稼院中成了同班同学。本来“驴唇不对马嘴”,但驴和马日久生情,甚至还喜结良缘,杂交出了骡子。
马、骡体形很类似,本领却各有所长。骡子食量小,行速慢但负重大;马食量大,负重小但善奔跑。中国有句谚语:是骡子是马,出来溜溜,便知一二。
蜻蜓、青蛙和家禽
除了家畜,庄稼院里还有鸡鸭鹅等家禽。过年贴春联时,鸡窝上也要贴一幅“鸡肥鸭壮”的横幅,以求吉祥。夏天,草木茂盛,田野里有不计其数的蜻蜓,或安详地落在枝头,或轻盈地展翅飞舞。翅膀金灿灿的,尾巴则是不同的颜色:红色、黄色或黑色。
院子里养了十几只鸡鸭,我上小学的时候,暑假里每天的任务是抓300只蜻蜓,用缝衣针穿一根长线,把捉到的蜻蜓串起来,当做鸡、鸭的“营养餐”。抓蜻蜓的办法很多,徒手抓、用布袋套,还可以用蜘蛛网来粘。清晨,屋檐下有很多张蜘蛛网,用铁丝做成一个圆环,接在一根竹杆上,将蜘蛛网缠到圆环上,像一支加长的羽毛球拍。跑到田野里,很多蜻蜓夜里停歇在叶片上,翅膀上甚至还有露珠。悄悄靠近,很容易就可以用蜘蛛网把蜻蜓粘住。蜻蜓可以做诱饵,挂在鱼钩上到河塘里钓青蛙。
鸡和鸭很爱吃蜻蜓和青蛙。鸡是草丛里的捉虫高手,看到主人把蜻蜓扔在地上,一路狂奔过来,喯碎米一样一口一个。然而鸡嘴又尖又窄,只能吃下小青蛙,面对大青蛙时,就变得手足无措。嘴巴宽宽的鸭子则是水塘里的高手,对青蛙早已了然于胸,尽在掌控之中。它会大腹便便地走过来,把青蛙头前脚后衔到嘴里,整只吞进,大快朵颐。
这里我要告诉大家:鸡和鸭是杂食动物,但家鹅是食草禽类,不吃蜻蜓和青蛙。有句脍炙人口的歇后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黄鼠狼是鸡和鸭的克星,却惧怕大鹅。鸡和鸭的体重只有4-5斤,鹅却能够长到10斤,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鹅是一种颇具王者风范的家禽,它们耳聪目明,警惕性高,富有攻击性,会用牙去撕拧对手。农家院里,把鹅和鸡鸭混养在一起,相当于给鸡鸭雇了贴身保镖,可以抵御黄鼠狼。大白鹅领地意识强,知道看家护院。散养的大公鹅,生性凶猛,发飙时甚至敢攻击人。如果有陌生人闯进自家院子,鸡和鸭会胆怯的躲在一边,鹅则会大声鸣叫,通知主人。苏东坡的《仇池笔记》载有:鹅能警盗,亦能却蛇。
这里再给大家讲一点知识:蜻蜓其实是一种很古老的昆虫。3亿年前,恐龙尚未出现,史前蜻蜓是地球上最大的昆虫,翅膀展开近1米宽,是当时的空中的“霸主”。后来才蜕变成今天体态轻盈的小昆虫。鸡和鸭是野鸡和野鸭驯化而来,但鹅的祖先却是大雁——很多朋友误以为是天鹅。家鸭非常“懒惰”,甚至忘了传宗接代的头等大事,不屑于孵蛋。很多鸭蛋都是老母鸡孵化出来的,母鸡算是小鸭子的养母。孵化一只小鸡需要21天、鸭子是28天,鹅则需要30天。鸡和鸭的寿命大约是5年,鹅却可以活20多年,算是家禽中的长寿之星。
想知道野鸭是什么样子吗?来,看看这张动图吧!
谷田里有很多河渠,里面生活着野鱼。三五个十几岁的男孩,找一段草密水浑的河段,两头筑上泥坝,拿着家里的洗脸盆,赤脚光背站在渠道里,挥汗如雨、“涸泽而渔”。收获的满满一盆大多是一拃长的鲫鱼,欢天喜地地拿回家里。
除四害的年代
收获的季节,田野里谷穗低垂,鸟类和老鼠当然会垂涎三尺。它们决定也去谷田里分一杯羹——“说走咱就走,你有我有全都有啊!”面对来势汹汹的动物军团,人类只能严防死守。在粮食短缺的时代,因为贪食谷物,麻雀、田鼠和苍蝇、蚊子一起被列入“四害”。
麻雀的身体肥圆如球,灰土棕色,性格活泼,几十上百只麻雀生活在一起,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结群觅食,群起群落。因为翅膀短小,麻雀不能长距离飞行,转来绕去只能飞2公里。在非繁殖季节,麻雀则居无定所,露宿在树林、灌木丛和草丛中,像个流浪汉。在繁殖季节,麻雀会在屋檐下找个木板缝或墙洞,铺垫些由杂草、棉絮或羽毛,因陋就简,凑合着让雏鸟度过童年。
就垒窝的本领而言,麻雀比燕子差得远了去。麻雀很懒惰,弄两根树枝或草棍就凑合了事,十分粗糙,也经不起风雨。燕子在这方面绝对是高手,不但筑得精细,而且混入粘性的唾液,让泥窝变得牢靠。燕子是候鸟,相当于人类社会里的游牧民族,天气转凉时北燕南飞。麻雀有时会趁虚而入,抢占燕子窝。
为了防止麻雀偷食稻谷,农人们会做一个稻草人放在田地里,给它套上一件旧衣服,衣袖会随风摆动,用来吓走麻雀。还真别说,这个方法还挺管用的。孩子们则更喜欢用弹弓打、用网扣和掏麻雀窝。随着人类的扑杀和农药的使用,麻雀数量开始急剧减少。今天的人们丰衣足食,也不再计较麻雀偷走的那一杯羹,何况麻雀也能捕捉田里的害虫。麻雀、燕子、喜鹊等鸟类是很多农业害虫的天敌,可以捕食大量蝗虫、蝼蛄、地老虎、金龟甲、蛾类幼虫等。利用物种之间的制约关系可以减少化学杀虫剂的使用。2000年,麻雀被列为国家二类保护动物(俗称的“三有”保护动物),不得捕杀。
四害之中,最贪吃谷物的当属鼠类(农田中常见的有褐家鼠和田鼠,大家将其统为“老鼠”),它们的平均寿命只有2年左右。为了种族繁衍,就必须拼命生娃。俗话说:一公加一母,一年二百五。也就是说在粮食丰裕的时候,老鼠夫妇一年就能五代同堂,繁育出几百只子孙后代。这种几何级的繁殖能力在哺乳动物中堪称逆天,当然,遇到饥寒交迫的年景,鼠也会“晚婚少生”。
秋天,谷物收获的季节,孩子们喜欢在软软的谷垛上欢笑嬉闹。高兴的还有老鼠,撒着欢的盗洞存粮。于是抓老鼠成为学校鼓励、孩子喜欢的一件事。秋高气爽,一群孩子手持铁锹、叉子和棍棒,直奔田野。老鼠洞随处可见,而且也很好认——洞口堆着盗洞时挖出来的细土。大的老鼠洞里能够挖出十几斤粮食,可以拿回家里可以喂鸡养鸭。
老鼠过街时,就是人人喊打的宿命,天生就不受人待见。翻开词典:抱头鼠窜、贼眉鼠眼、胆小如鼠、无名鼠辈,关于老鼠的词汇都很负能量。几千年来,老鼠一直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活着。
2002年,《自然》杂志公布了一项震惊世人的发现:灵长类动物的祖先是一种酷似老鼠的普尔加托里猴,体长只有人的巴掌大小,体重只有50g,曾和恐龙共同生活在8000万年前的白垩纪。老鼠们如果能看到这篇论文,大概会举办一个盛大的Party来欢庆一番:弄了半天,原来人类的祖先也就是一副老鼠的模样,咱们没啥好自卑的。
其实,人类对老鼠的心态也许可以平和一些。说白了,它们就是家底薄、生得多,不得不干了些小偷小摸的事。而且偷的不是钱和支付宝密码,只是粮食——根本没敢用口袋装,都是一粒粒含在嘴里悄悄运回洞里的。
在生态链中,鼠类为维持物种多样性做出了积极贡献,养活了一大堆食肉动物:猫、鹰、蛇、狐狸、黄鼠狼等。人类很多的药品和食品都是用小白鼠做安全实验——这相当于老鼠甘冒风险,为人类赴汤蹈火。还有动画片里的米老鼠,给人类的童年带来很多欢乐。农村还有一句俗语:老鼠能存三年粮。说明老鼠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这一点值得月光族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