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跟我最近在研究适合闷油瓶养的活物。
他的生活方式很适合用这种小的点缀来提高质量,陶冶情操,体会人生。
但村里的狗除了小满哥以外都怕他,看见他都夹尾巴贴墙根走,所以让他养这一类常见家畜是行不通的。
家里的驴倒是不怕他,但是胖子去探口风的时候跟它起了冲突,加上这一片的驴每月都在一块修驴蹄,这一下子相当于得罪了全村的牲口。
在同理排除了家里的鸡鹅以后,我们陷入了僵局,坐在门口...
在同理排除了家里的鸡鹅以后,我们陷入了僵局,坐在门口埋头抽烟和吸二手烟。
胖子想了一会,提出的观点是既然是小哥养,最好寻摸个有点脾气,体力好,活得久的那种。
我想了一下。
你是说我们去抓一个汪家人?
这有一定的难度,因为汪家人似乎绝种了,野生的捕捉难度非常大。
这样想着,我就有点焦虑,因为我好像一手导致了一个物种的濒危局面。
就这样,我们加速了给小哥找宠物的进程,并迅速拍板敲定,第二日晚胖子就上城里抱了一缸龟崽回来,腆个肚子兴高采烈拿给我看。
我看这缸里飘着两缕水草,那龟不露头就缩在石头缝,壳上似有暗纹却看不出是热带还是什么别的品种,就想着问问旁边的闷油瓶这是什么?
胖子挤了个胖脑袋进来,看看我,说这是王八。
我这句你他妈还没说出来,他打断了我,舀了一瓢水咕咚喝了,一抹嘴说从村头开车过来,支书正挨家挨户敲门让去防疫站打疫苗,早去早排队。
最近疫情是不好控制,眼见着村口大喇叭没日没夜地喊,广播都呲出了电音也不见停。胖子招呼了旁边看小王八的闷油瓶,带着身份证去打疫苗。
村里的防疫站原本是动物防疫站,因为村门诊地界实在小,就借用防疫站大院摆摊打疫苗,院里满地放养的鸡鸭鹅,热闹得很,连带着几头胖子得罪过的驴在院角排队修蹄子。
我站一边看了一会,看着蹄屑横飞,旁边穿防护服的小姑娘在这休息,拧着秀眉不知琢磨什么,转头看到我戴个眼镜,以为我是防疫站驻村干部,就用普通话问我马疼不疼。
这个问题已经重复很多次,我平静说马不疼,你把它蹄子砍下来马都不疼,因为它是驴。
排队的人其实不算多,但每个接种点都零星有人,我被喊过去前先探头看了一眼,正见一桶用过的细长锋锐的针管,我别开眼,有些不自然地往下拽了拽袖口,转移视线低头看我手里的身份证。
我这张证件照脸上带着点青胡茬,那时候我刚下长白山人挺叛逆,有天突发奇想想知道自己留络腮胡好不好看,就让闷油瓶下令张海客三个月不许刮胡子。
然后我就把这事忘了。
于是六个月后见到张海客,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这样挺好。
正想着,人走了神。
医护人员到我面前,对着我举起测温枪,我一惊,下意识地低头闪躲,冒着冷汗像被燎灼一样眨眼避开。
“别动呢!”小护士有些诧异。
我不配合。
下一秒闷油瓶不动声色推开了人群,护到了我面前,默不做声接过了她手里的测温枪,转身挡在我身前,低头在我腕内轻点了一下,递了回去。
35.8℃。
他没说什么,顺势牵着我手腕站在我前面,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我们就前后沉默站着。
我其实真不该怕这些东西,但某些回忆就是附在这些物件上,你忘也忘不了,它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钻着你提着你,不让你忘,让你一遍遍想起。
给我打疫苗的是个看起来刚毕业的小姑娘,手脚麻利得很,下针狠推得快。我坐在那不自觉就抖腿,边抖腿边撇过头去找闷油瓶,他排队的那个是专门留给儿童接种的点,桌上堆了些花花绿绿的卡通文具,旁边坐着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大姨。
我一下子腿就不抖了,眼巴巴看着闷油瓶,动了动喉咙,半天吐出一句小哥你那个大夫打的不疼是不是。
他说嗯,来。
取针,摘针帽,消毒,静脉,35度角。
我习惯不好,经常省了步骤。
大姨看着我笑,说小伙子没怎么打过针是吧,别怕。
我没回话,不去看针头注射,转看脚边围的一堆鹅。
自从胖子把它们家族得罪了以后我就觉得它们看我的眼神像有世仇,看着看着就跟领头的老鹅对上了眼,它瞥了我两下,挑衅一般叫了一声,开始瞪眼扑棱翅膀。
我觉得情况不对,立刻警惕起来。
我说小哥鹅过来了。
小哥鸡过来了。
小哥它们都过来了!
那头的闷油瓶就把拉链拉好,过来替我赶鹅。
胖子脂肪层厚,扎的费劲,光个膀子跟俩小护士在那胡吹海侃,没个想回家的意思。我怕鹅叨我,拽下袖子先出了门,坐在防疫站门口等闷油瓶。
他在儿童区那多逗留了一会,徘徊着不知道跟人要了什么,直到天渐渐晚了,才看见他慢慢走过来。
给。他静静递给我,然后扑了扑我身上的土,牵着我往回走。
什么?
这是个证件,封皮印着个小红花,我任他拉着,边走边打开。
我逆着晚风低头笑。
你这个人,真是。
《打疫苗乖乖不哭证》。
一些醉话,顽话和鬼话。
#如何在一群杀手中区分出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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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好看,先生比画上的还好看。
可奶姆不喜欢先生,奶姆说先生不挂记着爹,反倒整日闲闲散散,语俗事二三。先生从来不跟奶姆计较生气,因为是奶姆把我奶大的,先生没有奶,他跟胖大伯说的原话是,要有那通天的本事,老子一人能奶四个。
但是爹喜欢先生,喜欢极了。
先生是临安有名的神俊出逸的美男子,来往的大姊姊小婶子经我家府邸都要掩面小碎步快快过去,一边张望,一边玲玲当当痴笑成一片。
先生是药...
先生是药罐子,身上苦香苦香的,最喜欢趴在先生怀里睡觉,又凉快又安稳。
他们说先生是为爹病的。
只是我很少见到爹。
很多世叔世伯说我没有爹,没有爹这个人。或者告诉我爹是一族神秘人的头头,如果他出现,先生将面临很大很大的威胁,因此爹此生再不能与先生相见。
当然也有一些别的传闻,比如有位长相酷似先生亲模样的世伯趁先生不在的时候跟我说,我爹是个杀手。
我问先生我能不能当个杀手。
先生笑得眼弯弯的,从后院放了十几条狗把世伯们撵了出去。
先生不信神,不信命,但信爹。
年前门外来了个瞎眼神棍,见到先生大呼小叫称其有煞气缠身,说先生命里等的那个人早已作古,但回了七分魂,关外的风吹走两魂,不老不死违逆天道罚了两魂,留的三分,今年定会缠着先生不肯入轮回。
先生不想驱邪,破天荒得没有轰人,而是单手抱着我,支着脸在算命摊子上想了很久,开口问:
他记性不好,失了魂,怎能安身找到我?他若是被无常勾了,被日光灼了,被野和尚渡了,我如何护他?
瞎子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被狗追的时候扛着桌子还能跑这么快。
先生暮晚时总沏两碗茶,一盏自饮,一盏就摆在几案对面,先生就静静坐着,手里阖着三枚铜板。
那铜钱与别人不一样,胖大伯给我买烧鹅麻糬的铜板上写着当十,阿姊婶婶买香笼的铜板上也是当十,东街的糖人李西桥的杂耍邱,临安城所有的铜钱都叫当十。
但先生的铜钱是爹刻给先生的。
先生的铜钱叫南州。
天暗茶凉了,再生不出一丝热气。
我跑过去在桌子底下问先生我能不能喝茶,他说不行,这碗是爹的,让我把我的青团纸包拿过来,就可以去里屋箧箱选一个我喜欢的小杯子。
我跑过去拿了小茶盏再跑回来,纸包里的青团被吃得只剩了一个。
我问先生团子呢。
先生鼓着两边脸说喝茶吧。
后来我仰脸哭了许久。
先生没有哭,他在一边给我鼓劲。
我只能在廊下坐着小泥马盼解九叔带点心来,九世叔是个持花扇的美人掌柜,会给我带很多花糕糯团和小玩意儿,然后陪先生下棋。
可是他们的一盘棋从来没有下完过,残棋就摆在南窗下。
后来的一天,先生赢了那盘棋。
那日我记得九世叔忿然拂袖而去,扬了一地散棋与枯叶。
我踮起脚,看到窗外风卷着旋,先生沉默着拂掉枯叶,垂眼看着乱局,提袖,将那枚刻着南州的铜钱重重落在了棋盘中央。
引征。
那是我最不喜欢的一天,先生明明不好热闹,那天的吴山却拥满了人,四座拍案,所有人都激动赤红着脸互相驳斥,世伯世叔们在前厅摔了七八个清透的小骨盏,为什么事在先生面前劝说着,争辩着。
炸裂一般的吵闹。
我抱着小泥马努力捂上小耳朵,透过廊阶的斑驳看过去,穿过奔走趔趄的人群身影与满地狼藉,看到先生穿那身素袍坐在堂上,支着脸静静看着人群,他看起来平静极了,也孤单极了。
天黑透时,众人才散尽。
四面很安静,我借月留光蜷在门口偷偷看,看到先生正自己一个人慢慢俯身把地上的玉瓷片拾起来,他动作顿了顿,而后在一地碎玉中拾起了我的小杯子。他背对着我俯下身,试着笨拙地把小小的几个碎片重新拼凑在一起,碎了拼,拼了碎。
我跑过去,爬进先生的怀里,他身上的苦药味更重了些,苦得人睁不开眼。先生抱了我许久,静静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我也仰头看,看困了,缩进先生怀里合上眼。
半睡半醒间,好像有一粒星子掉了下来。
先生散了家当,送奶姆返乡养老,差走了前院的小厮,让胖大伯牵走了后院的狗。
整个吴山空落落的。
他独自从闹市走过,去提了今日的茶砖,包了滚了几裹糖粉的青团,揽着我在躺椅上歇至午后。
他把我交给世伯时并没有交待很多话。
只是说好生照顾他,别让你大伯被狗咬了。
而后没再回头,似往常一把撩过长衫下摆踏过了山门,
我仰头问先生呢。
先生不走,说炉上还热着给爹的茶。
我出吴山的那日下了雨,马车徐徐走走。寂静中,似乎听到了丛林中许多低沉沉的脚步行进声,我睁开眼,看到夜空之上,恰一只火羽箭自林中掠过,像只火蛾一般,以燎原之势扑向了吴山。
我立于风雨冷檐下,隐于人群外。
黑瞎子自行动伊始在摇头,一语隐三意,无奈得看着我。
不见他?
我没有回答,擦净刀背上的雨血,单手简单将伤处用粗布缠了两圈,用嘴扯系紧。
整个吴山的包围圈基本已逐一击破,黑瞎子呷了口老酒,阖眼听了一下风,两指在腕内敲了四下,略一侧头,对盘。
我压下了斗笠,听着深巷踉踉跄跄奔来的三五人闷声倒地,卸了力,一跃到那惊慌失措的大老爷面前,趁夜色居高冷冷看着他,然后挑了刀架于他脖颈上。
“他……他吴邪给你什么价,我……我三倍黄金折还!留留留我一命!”他抖似筛糠求饶。
“你命?”黑瞎子笑起来。
大人,你命值几钱?
我踏过一地泥泞中浸透的吞吴令旗,冷眼看着他略一横刀。
也就在这时,巷墙外传来一声短促的鸟哨,信号有些暧昧不清。
我意识到什么,打了个响指,示意族人撤退。
零零星星有斗笠黑衣闻讯自深巷隐出,沉默着如同路人一般各自走入雨幕。
雨声坠得急,我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回过头,看到干干净净的一身素衫,正持伞立在了巷口。
我抬眼看到他,还是晚了。
那傻子就撑着伞怔在原地,刚刚奔跑过胸口急促起伏着,似乎明白了什么。无数染血的刀剑与他擦身,血腥且令人生畏,他却固执不肯后退,直直越过沉默走过的族人,看向人群外。
我压下斗笠,将刀背向外,随着众人走入雨幕中。
也就在我们无声错身时,他似乎没有看到我。
他做的很好,就像我当年跟他说的那样,只擦肩,不要回头,不要停留。
突然,有只手牵住了我,接着两只手紧紧攥住了黑金古刀,我无法继续前进,只沉默。
而后,一只沾了血的手,试探着轻撩起了我的斗笠,他试着望进来,带着怯畏,却坚定不移。
我冷冷瞥了一眼,他一怔,缓缓松了手。
他手握刀太紧,腕子也被刀刃划了透,向下染透了长衫。我本踏出半步,看着他汩汩滴下的刀口,突然压不住邪火,一把扽过他扯了衬子给他缠了两圈,径直收刀离开。
他没有捡起伞,也没有回头看我。
我本已走到巷口,看着雨渐大了起来,又退了两步,回身单手捞过他,用唇边轻轻贴了贴他的手腕,而后再没停留。
瞎子酒醉透了,玲当坠了几两碎银予檐下寒客后,笑着倒念我的折扇:
“酌酒到花非所欲,束薪如桂若为谋……风前鹤氅谁携策,稍分轻暖……”
到南州。
风雨如晦,我重新压下雨笠,轻握住了刀鞘上他曾沾上的血迹有暖处,走入雾中,再不回头。
他便是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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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怎么称呼先生的?”
“南州。”
·爆肝一个通宵的产物……现在基本上写文就是一气呵成了因为怕一断又是断很久!!!最近真的太忙毕业生的泪谁懂!!
·第四季也是马上要结束了!!然而又是推了一章毫无主线剧情的流水账x
·嘛这应该是近期最后一章油炸法棍的内容?后面基本上就是火拼主线了x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理解我写的大油炸和小法棍之间那种似亲非亲似爱非爱的感情(其实就是笔废不懂咋描述罢了)
·那么以下正文...
·那么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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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停留在此处,
-猫打翻了糖罐,
-柳枝迎着春风摇曳,
-他们都劝说我,我需要去一个新的地方,
-但我固执如蛮牛,停在你离去的地方不肯走。
-你让我别无选择,
-圣诞早已过,
-我却死守着空圣诞树不放手。
萦绕了刺客公寓一整个晚上的紧张备战气氛仿佛是一场噩梦似的随着天亮消散了。
当刺客们整装待发之时,收到的却是原地待命的指令。阿泰尔在阅读密函时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加密的文字将兄弟会今后的行动方针大书特书,其中也包含刺客大师们留守大本营的重要性。还没读完,黎凡特刺客便一手扶额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刺客们又要开始放假了。
圣殿骑士的阴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整座城市危机四伏?世界正濒临毁灭?对于休假中的刺客们而言都是浮云。来到现代的刺客大师们遵循着“享乐主义”的指导,如果上级要他们待命,他们就绝不行动。
好吧,对于诸如阿泰尔一类的老刺客而言一开始是极不适应的。毕竟,外面可是正在发生要颠覆世界的事情啊!就算上级要求他们待命,那也应该是每日训练、磨枪打铁的状态吧?但事实是——阿泰尔无奈地扫了一眼公寓里东倒西歪的刺客们,电子游戏、娱乐杂志、肥皂剧,这些现代的事物轻而易举地俘获了每一个刺客大师。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居然真的能这样无所事事地过着吃喝玩乐的生活整整一个月而无事发生,这让只有自己一个人紧张兮兮的阿泰尔尴尬无比。
更何况,这群刺客大师的确训练有素——从身穿睡衣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按着手柄到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前往任务地点这样巨大的状态转变居然真的只用一个晚上便可以完成。所以,后来阿泰尔对于同伴们这样闲散的状态也是不再说什么了。
来到这个年代将近一年,阿泰尔也渐渐明白了其中原由。这个时代就宛如一个被巨大齿轮推动的机器,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硬件,被大齿轮驱动着旋转,同时又为大齿轮的前行贡献力量。而刺客和圣殿骑士的秘密圣战就像是发生在这台巨大机器之外的事情,对于人们的影响微乎其微。
刺客在阴影中蛰伏,是与时代最为贴合的齿轮。即使他们日复一日地呆在这栋大别墅里其乐融融地过日子,也不会有人上门来找他们麻烦。
现在是和平年代呢。
黎凡特刺客悟懂这个道理之后盘腿坐在阳台,仰头看着天上游动的云许久,一动不动直到夕阳落下。
但是如今的刺客公寓却似乎迎来了时代的转折点,这都得从其间一个小小的变化说起……
……
“那男人绝对不是雅各·弗莱。”
这天酒吧里闹事的酒鬼格外难缠,戴斯蒙一边要阻止那几个混混跳上桌子,一边还要躲闪几个穿着暴露的舞女往自己身上探的手,再加上彻夜不休的聒噪音乐,美国刺客感觉自己的神经都要衰弱了,好不容易捱过了夜晚,天刚蒙蒙亮他便快马加鞭回到了家里。
不过现在看来,眼前满眼红色血丝的法国刺客似乎没比自己好多少。
“你中邪了?”戴斯蒙诧异地看着他,如果说他只是疲惫的话,亚诺看起来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我正常得很!”亚诺朝着他挥舞了下拳头。
“噢,让我猜猜——我现在应该不是在《招魂》的续集拍摄现场吧?”戴斯蒙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绕过了法国刺客径直走向了冰箱,“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就是雅各·弗莱,只不过年纪大了点儿,你倒不至于说出这种话吧?”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迅速窜入了厨房,戴斯蒙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罐装啤酒冰凉的包装皮,冰箱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横在他与冰箱之间的男人不是雅各又是谁?此时的英国刺客双手环胸、眼角微收,他的表情简直和一位逮住晚归女儿的老父亲如出一辙。
“我和你说过,通宵后的早上不要喝啤酒,迈尔斯。”然而在说出口的瞬间,雅各脸上的严厉融化了,语气中透出满满无奈之感。
老天爷,他现在看上去更加像我爸了。戴斯蒙在心中暗想。
“好吧、好吧——那我直接去睡觉好了,如果没有冰啤酒的话。”看出对方没有让步的意思,戴斯蒙马上举双手投降。
“你把我说的全忘了。”这回雅各是真的叹了长长一口气,他扶着额头,模样完全是一位矛盾的父亲,“去客厅等着吧,你得吃点东西再睡——当然指的不是桶装泡面和速食炸鸡之类的。”
于是,在美国刺客震惊的目光中,雅各取了挂在冰箱侧的围裙系在身后,熟练地将衬衫袖子卷起至恰好的位置,并从冰箱中如数家珍似的取了几个蛋,一盒培根以及一大盒牛奶。
戴斯蒙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内心中的震撼了,他双手举起放在脑侧以示自己的惊讶,一边倒退着走出厨房。
但是这一切没有逃过雅各的视线——即使戴斯蒙打死自己也想不通英国刺客明明背对着他,到底是怎么看见他的。
“不要在家里那样走路,”他转过头严肃又无奈地瞪了美国青年一眼,“撞到东西容易摔跤。”
这回戴斯蒙什么也不敢说了,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逃也似地窜到了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法国刺客身旁。
“这男人绝不是雅各·弗莱。”他无比严肃地看着亚诺说道,全然不顾对方“我早告诉过你”的眼神。
早起?厨房?做饭?这些词无论哪个和他印象中的雅各·弗莱联系起来都太过奇怪了。虽然说人的性格的确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改变——但是戴斯蒙记得邵云曾说过的一句中国古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连某位意大利传奇刺客大师在晚年都能“不忘初心”地俘获好些女人的芳心呢。
此时正在本部办公的某“意大利传奇刺客大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疑惑地看向正在运转的暖气。室内也不冷啊?
所以,眼前的这个男人,哪里有一点雅各·弗莱的影子啊?除了脸一模一样,说是换了个人都不为过!
然而法兰西刺客大师此时却是在想一些别的事情。譬如……那天晚上,猛然诞生的莫名其妙的情感。
毋庸置疑,眼前这个男人完完全全不是他认识的雅各·弗莱,亚诺也绝不会将他当做雅各的替代品,在他心里,他们已经是冠以雅各·弗莱之名的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因为事实上,客观来说,准确地说,他们就是一个人。这个正在厨房的男人,的的确确就是自己深爱的人二十年后的模样。这是无论亚诺怎么不愿承认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这也就导致了法国刺客此时此刻异常矛盾的内心,又压抑、又喷张,又想逃、又想留。一直扭扭捏捏可不是他的作风,于是,亚诺选择先观察对方一段时日,再去确认内心情感之本质。
不过抛开那些不管,眼前的场景还真是养眼啊。
自从重生之后,雅各再也没让衣柜里那些松垮宽大的宅家卫衣见过天日,即使只是一整天都呆在家里,他也会工工整整地穿上洁白的衬衫、将头发梳至既整洁又不死板的程度,甚至连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都时时系紧。
此刻,英国刺客将衬衫的袖子卷起至合适的位置,围裙也服服帖帖地挡在身前,站得笔直挺拔地——在做菜。雅各一手拿锅铲、一手拿着平底锅,锅中的食物被他抛起又接住,在衬衫之下露出的一截小臂上,两条清晰的青筋正随着雅各的动作有力地跳动着,整个人散发着温柔又沉稳的成熟魅力……
亚诺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他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二人之间发生的“小意外”。其实这个看上去如此沉稳的男人,也会有那样被欲望侵蚀的一面啊。那样的一面只有我见过、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这样的想法在法国刺客的脑海一闪而过,但足以让他的心猛地颤动起来。
而他看得太入神,全然没察觉身边的戴斯蒙正用惊恐万分的表情看着他。
“嘿、嘿、嘿,别看了你个法兰西色情狂!”美国刺客恼怒地朝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掌。
“呃——”受了一击的亚诺反应过来,“怎么了,我只是在思考事情。”
“得了吧,你刚刚的表情就像《闪灵》海报成精了似的,”戴斯蒙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可以麻烦你不要一边说着‘他不是雅各·弗莱’,一边对他犯春好不?”
亚诺还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眼睛却依旧盯着男人的背影,“他的确不是我们认识的雅各,这不冲突吧?但是,我确实觉得……他带给了我一些新东西,新的……情绪?之类的。”
“他好像的确发掘了你变态的一面。”
然而法国刺客又一次看入迷了,这使得他并没有听清戴斯蒙怪声怪气的话,不过就算他听清了多半也不会反驳。毕竟,他此刻的确已经在隔着布料幻想其包裹着的英国刺客的肉体了……
“让你们久等了。”
好听的伦敦腔赶在法国刺客脑内的场景几乎要进入限制级的前一秒窜入了他的耳朵,紧接着就是诱人的食物香气。两颗半熟的煎蛋,滋滋冒油的培根,泛着金光的土豆煎饼,半截切片的香肠,焦酥的烤面包片,满满一大勺的烤豆子,水煮的芦笋,几粒圣女果,两杯温热的红茶。
一份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早餐,营养搭配均衡且摆盘整齐规整。戴斯蒙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样的早餐,他立马就脑补出了雅各身穿洁白的厨师服、推着餐车漫步在华贵的皇宫中的场景,他是名娴熟老道的宫廷厨师,女王只垂涎于他的厨艺,他的料理简单朴素,却内涵无穷,包裹着满满情绪,这打动了高高在上、终日冰冷的年轻女王……
迈尔斯,你确实该少看些宫廷言情文学了——艾吉奥如是说道。
不过他没有意识到的是,把雅各·弗莱这个名字和厨师搭边就已经够离谱了,自己居然还下意识地将其幻想成顶级的宫廷厨师?
宫廷厨师雅各·弗莱?嗯……违和感可以和育儿幼师阿泰尔一争高下。
可事实就是这样,此时此刻冒着腾腾热气的早餐就摆在自己面前呢。戴斯蒙咽了咽唾沫,眼前这份精致的早餐真的出自雅各之手?
“亚诺,你也来。你用冰牛奶和吐司应付早餐好几天了,身体是自己的,你不该老是敷衍。”雅各说着从灶台上又端出一份早餐,如果不仔细看,会让人感觉两份早餐是完全复制粘贴出来的。
“哦……”
亚诺乖乖地跟着戴斯蒙一起并排坐在了餐桌前,他庆幸英国刺客没有读出他刚刚内心中的变态幻想。
“我没有做饭的天赋,味道可能不会很好,”雅各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温和地笑了笑,“但一个人生活总得学会这些。放心吧,当我为女王陛下端上早餐时,她都没有呼叫守卫呢。”
二人没有太在意雅各的英式幽默,甚至戴斯蒙也没有意识到雅各真的给女王做过早餐,因为他们都在专注于一件事——品尝食物,谁知道雅各打磨厨艺的方向是不是朝着黑暗料理界呢?毕竟将难吃的食物做得看起来很好吃可是黑暗厨师们的最高追求。
不过事实上正如雅各所言,这是一份谈不上美味至极但是绝对足够让人食指大动的早餐,比起他们认识的雅各·弗莱绝对是人类首次登月级别的进步。毕竟那个雅各·厨房杀手·弗莱可是连烧水都能煮糊的存在。
而且事实证明,雅各是对的。通宵后的早晨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餐的确让戴斯蒙感觉浑身暖意,头疼的症状也有所缓解,他有预感自己终于能在上午睡个好觉而不是在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烙饼。
“雅各——先生,”戴斯蒙下意识地用了就敬称,“我想问——不,我只是好奇——你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有孩子了吗?”
亚诺看了身旁的戴斯蒙一眼,心中也颇有些好奇,毕竟现在的雅各举手投足间活脱脱就是个老父亲的形象。
英国刺客正擦着桌子的动作停顿了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一瞬,然后才语气带笑地回道:“算……有吧。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
因为你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这句话戴斯蒙终究没有说出口,除了孩子,他无法想象是什么改变了那个桀骜不驯的英国小子。
但亚诺的注意力却在雅各停顿的那一瞬间上。是的,他捕捉到了这一瞬,即使从背影看不出英国刺客的表情,亚诺也敢打赌对方一定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对于他的过去,我了解的可能只有冰山一角……法国刺客凝视着男人比起从前更加消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马上动身,从细枝末节处调查,总能有线索!”在晚餐进行到一半时,雅各拍桌而起严肃道。
围坐一桌的刺客们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向雅各说明,越是紧张的大战前越要放松身心几乎已是刺客公寓不成文的传统习俗了,他们不想去打击这名战意尤烈如老狮般的刺客,更别提他现在认真严肃的模样与他们认知中的英国刺客相去甚远。
最后,在领头羊刺客——同样也是雅各眼中资历最老的前辈——阿泰尔的娓娓道来下,他还是艰难地接受了这一事实,从他纠结的面容上可以看出他花了多大力气说服自己。
除此之外,他还成了一个热心的“好邻居”,其事例包括且不限于帮助伊薇打理庭院、一人承包了购物和买菜任务、修缮家具、在艾吉奥出任务时负责一楼的伙食等。
这样的雅各令刺客们感到新奇,他们也强迫着自己不要露出陌生的表情以帮助他尽快融入这个大家庭。对于英国刺客而言呢,在现代的生活同样也是温馨而充实的,除了一些时常困扰着他的事情……
“雅各,能拜托你来看看割草机吗?它好像出故障了——”
“哦,好——”
正在二楼阳台晾衣服的雅各听见求援的呼喊后三两下处理完了手上的工作,踩上栏杆直接翻下阳台稳稳落在了草坪上,通常他不会这么做,但是楼下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很急切,他不想让对方等急了。
嗯,如果雅各·弗莱先生能再谨慎一些的话,他便会意识到刚才呼唤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刺客公寓里的任何一位,而且他也不会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杂物间门后传来的危险气息,但一切都已为时过晚,因为他毫不犹豫地迈入了狭小杂物间的门。
“抱歉来晚了,给我看看割草机——”
虽然人到中年后,比起实地考察,雅各做的更多的是一些文书工作,但这并不代表他作为刺客大师的直觉退化了。他刚踏入杂物间,便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空无一人,几乎就是在同一瞬间,身后响起了门被锁起的“咔嚓”声。
他惊异地回过头,同时在心中懊悔自己没戴着袖剑一起下来。然后他就看见了背靠着门的法国刺客,对方迎着他的目光狡黠地一笑,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多里安阁下,”他无奈道,“这是这星期第几次了?”
“哦?难道除了我,你还接受过别人的邀请?”亚诺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比起‘邀请’,我想‘诱骗’这个词会更加合适些,”雅各叹气,“不装脚腕受伤了?过去三天你还钟爱那招呢。”
“是吗?也就一两次吧。”法国刺客漫不经心道。
“再后面添个零差不多就是我被你骗的次数了。”
“可是那么多次以后,你还是上当了。”亚诺忽然往前一步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雅各本能地后退,但他立刻便撞上了堆叠在一起的桌子,退无可退。
“这将会是最后一次,”雅各沉声道,“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放松警惕。”
“你不会的,下次、下下次,你都会心甘情愿到我的陷阱中来。”亚诺凑得更近了,两人间本就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彻底消失,“我说,雅各,这里就我们俩,装失忆这套就别玩了,怎么样?我承认你的演技精湛,一开始我确实被你骗到了——”
“多里安阁下,”雅各艰难地仰起头躲避对方凑近的脑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想欺骗你,我确实并非你记忆中的雅各·弗莱。”
“我不信。”亚诺斩钉截铁道。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雅各忍不住推了推对方的肩膀,不是说这屋子里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传奇刺客大师吗,怎么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呢?
“那天晚上,你吻了我,”亚诺眼里闪着亮光,“而且是我先停下来的,记得吗?如果我没有呢,你会做到哪一步?”
雅各失语了。倘若亚诺说出个别的什么理由,他都能理智地反驳,唯独这个不行。那件事就像留在洁白衬衫上的一块污渍,无论他怎么冲洗也无法从记忆中去除,对此他无话可说。
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法国刺客却像是心满意足了似的微微勾起嘴角,眼中贼光更盛,雅各仿佛都能看见一条凭空出现的狐狸尾巴在他的身后得意地晃动。
他又上当了。雅各无奈地心想,法国刺客压根就没想得到什么回答,亚诺知道他答不上来,同时亚诺也很清楚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雅各的事实。亚诺想要的就是他答不上来的情形,犹豫、语塞、尴尬,这些都是情愫萌发的初期症状,亚诺不是医生,但他对此了如指掌。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我败了,”雅各叹了口气举起双手,“我可以为那天的事情道歉,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
“谁需要你的道歉?”亚诺佯怒地打断他,“你很清楚那天你做的事情,然后你觉得为我做一些事情就能抵消自己的罪过?靠做早餐、打扫卫生这种事情?”
这人又在给自己下套了。雅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与外表不同,这个法国刺客是个出色的猎人,他的陷阱层层叠叠,稍不注意就会中招,坠入他的无底洞里。
“所以呢,你想做什么?”雅各放弃了,与其再这样被他套路下去,还不如直接弃甲投戈,至少得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吧?
“你无法用其他理由解释那天晚上的行为,那我能否理解为,你仍然爱着我?”亚诺见状也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
“……‘仍然’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对于我而言,我们只认识了不到一星期。”雅各摁着眉心说,“至于其他的……人类的行为是很复杂的,小子,不能用单一一种情感去概括。那天晚上,嗯……我有些丧失理智,我从阿泰尔那里听来了你和曾经的我之间的事。所以……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你明白的,那时候你看起来就像只无助的松鼠,随便一点噩耗就能压垮你。”
果然,没有听见心仪答案的法国刺客马上像蔫掉的花朵似的露出失望的神色,这让雅各一瞬间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做了错事。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对我没有‘爱情’,只有身体上的欲望是吗?”
雅各狠狠掐掉了脑内刚刚冒尖的愧疚情绪。
“听着,亚诺阁下。你这样会让我们彼此都非常难堪,”雅各沉声道,以此来掩饰尴尬之情,“我对你不会产生……那样的情感,我的年纪几乎可以做你的父亲。”
“哦?原来你喜欢这种玩法——所以,你更希望我叫你Daddy?”
“亚诺阁下!”英国刺客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可是那晚你的身体‘反应’可是很大噢?嗯……为了证明你自己,不如让我现在当场核验一下——”
“够了!”
眼看对方真的要朝着自己的腰带探出魔爪,雅各赶忙夺门而出,室外的空气拍打在脸上格外刺骨——那里面的温度有那么高吗?
“雅各·弗莱才不会为了帮一个‘陌生人’做到那种程度,我早晚有一天会揭开你的真面目,等着吧!”
法国刺客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这差点叫雅各绊了个狗吃屎。这家伙,到底对过去的我了解到什么程度了啊?雅各一边挺直脊椎掩饰慌乱的心,一边默默地想到。
看来,最近还是要保持警惕,别让那家伙有可乘之机啊!
然而雅各·弗莱先生没想到自己的下一次“中招”来的那么快。
所以今天到底是什么节日呢?刺客们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到,今天是雅各正式加入刺客公寓三个星期的日子。而他本人似乎也想起了这一点,正迷茫地看着中国女刺客,难道这样的日子也需要庆祝吗?
“一群丧失了浪漫与艺术细胞的废人们,我对于你们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想不到感到无比失望!”艾吉奥夸张地扶额头叹着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噢,伟大的奥迪托雷大师,赶快点拨一下我们这群愚昧的人吧!”戴斯蒙则是毫不示弱地回击了某意大利骚包,他说这话时眼睛也没离开电视屏幕。
“听好了,没礼貌的小子。今天——可是伟大的圣瓦伦丁节!我惊讶于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吗?”
听了某意大利人的答案,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翻了个大白眼。今天是情人节,他们当然知道。但刺客们对此的反应也就仅限于翻了下日历,然后在心中想到“哦今天是情人节啊”这个程度而已。现在这个情形下,谁还有心思去考虑啥情人节啊?再者,说起来目前这公寓里仅有的情侣也就是艾吉奥这一对儿而已。
“你们是什么态度?情人节难道不需要重视吗!”艾吉奥大怒。
“有大导师在,我看你每天过得和情人节也没啥区别。”戴斯蒙嘟囔道,“你每天都像只求欢成功的鸟,奥迪托雷大师,天都还没亮就听见你在阳台练你那破嗓子呢。”
“大导师——”意大利刺客立马转向自家恋人求安慰了。
“他有说错吗?”阿泰尔无奈道。
“那倒确实没有。”原本还满脸委屈的意大利刺客一秒变脸,马上又去和一脸无奈的大导师黏一起了,众人对此表达了不满的嘘声。
“艾吉奥说的也确实没错,但我想让你们看的是后天的日期。”邵云将手从今天的日期往后挪了两格。
随着邵云的提示,刺客们才注意到日期下红色的标注——春节。
“对哦,我都忘了在中国有庆祝名为‘春节’的传统。”伊薇恍然大悟。
“难怪最近小区街道上到处都在挂灯笼、贴红纸,好几个我常去的店铺也关门了。”艾吉奥说道。
“庆祝下?小姐,你是认真的吗?”一直没有发话的阿利克西欧斯开口了,他的手臂仍缠着绷带,这使得他的右手看上去有左手的两倍大,“世界危在旦夕,朱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而你居然想举办一个家庭聚会?”
“也许这就是举办家庭聚会的最好理由?”邵云没有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到,“正是因为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希望我们都没有忘记,我们是一家人。”
斯巴达男人哑口无言了,他没想到这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娇小女刺客也能有这样的气场。
“没有意见的话,按我说的张罗起来,别以为就是个春节而已,要做的事可多着呢!”
于是,在邵云的指挥下,众人情愿、不情愿的,纷纷站起身来忙活起来。
然而多亏了雅各平日的勤奋操劳,刺客公寓每天都是干净整洁的状态,基本上没有需要打扫的工作,最后分来分去,就只剩去超市采买年货的工作了。
雅各和亚诺面面相觑,看来剩下的这事儿就是留给他们做的。以往买东西的活都是由肯威爷孙负责的,虽然每次回家后冰箱里多出的满满一排罐装啤酒以及一堆莫名其妙的食物证明了那不是个好决定,但是每次都有康纳站在他那边,再加上刺客们多多少少也有点宅家属性,对于这个决定刺客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没人会和冰啤酒过不去,对不对?
几乎不用扭头过去看,雅各便能想象到亚诺不怀好意的笑容。于是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邵云,然而女刺客像是读了他的心似的抢先道:“别小看了年货,一个人可绝对搬不完。”
直到满头乌云地走上了前往超市的路,雅各才回想起中国女刺客一闪而过的不怀好意的笑容。看来……自己是又被算计了,这家伙还有同伙,这叫人怎么防备啊?
“我说,和我一起出门就这么难为你吗?”这时候雅各身旁的法国刺客满腔幽怨地说道。
“当然不,”雅各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但是你得保证不会做奇怪的事,可以吗?”
“……当然,毕竟你也不是我认识的雅各了。”片刻的沉默后,亚诺露出了忧伤的表情。
又来了!雅各瞬间提起了警惕心,这货每次都是靠这招博取到他的同情,然后等待他的将是下一个圈套。
然而,雅各想象中的对方的变脸没有出现,亚诺脸上的悲伤神情没再变过,而且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怎么今天这么正常?雅各非常不愿意地心想,他似乎又开始萌发愧疚之心了。
这份沉默一直跟着他们进了大润发超市,超市里的人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这里并不是上海繁华的地段,但分明是节日气息正浓时,人流却比往常还要少。雅各忽然意识到,或许这座大都市并不是很多人的家乡,人们总爱追名逐利,不论是从前的年代或是现在,他们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大城市,想要闯出一番事业,但到了最后往往会在纸醉金迷的都市中迷了风向。自己在伦敦的夜色里,有多少次想念过那座穷困狭小的小镇呢?雅各曾自认为厌倦了克劳利的时光,但他却发现无论自己去到何处,最难以忘怀的还是童年的那段时光。
“喂、喂!”一颗大土豆在眼前晃了晃,这才令雅各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还有亚诺不满的脸,“在发什么呆呢?”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雅各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摆脱回忆。
“我们得买一大袋土豆回去,你有什么挑土豆的心得吗?”亚诺说道。
“噢,挑土豆要选颜色淡一些的,口感更好;然后不能选有芽的,还有就是你得闻一下气味……”
说着说着,雅各却感觉到一股视线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用多想,自然是身旁的法国刺客了。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雅各转过头僵硬地笑了笑。
“不,我在想……”亚诺若有所思地开口,“到底是什么把你从一个厨房杀手变成星级大厨的?”
“星级大厨?夸张了吧。”雅各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
“如果你还记得曾经你对厨房做过的事情的话——我敢说,其间的进步是任何一名神厨看了都要惊叹的。”亚诺说的一点儿也没有夸张的成分。
“生活嘛,一个人过久了总得会点儿什么。”雅各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个问题。
邵云的便签写得即简略又精准,路线都规划好了,二人穿梭在一排排货架中,购物推车马上就被装得满满当当了。
“看来邵云小姐完全没有夸张的成分,”英国刺客苦笑了一下,“两人拿这些东西都有些吃力呢。”
“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那就是康纳完全能当成两个人用。”亚诺掂量了下购物车的重量,满脸愁容。
“你们很熟?”
“你是说和康纳?还好吧——”
“不,我是说所有人,”雅各边说边从最高的架子上取下一袋食用盐,“你们像家人一样,即使你们认识不到一年?我的家人只有伊薇,很久以前就是这样,这段关系我们用了十六年去建立。”
雅各的脸上却没出现什么特别的表情,他默默地挑拣完需要的商品,直到推着推车走了好几个货架后才开口:“能和我说说,我们的事情吗?你知道的,就是曾经的‘我’。”
“难道阿泰尔没和你说过吗?”亚诺笑着问。
“我想听你说。”
“那可就有的说了……”
于是,亚诺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二人是如何一起在现代的郊外醒来,如何克服困难来到城镇、与同伴合流,又是如何开展第一次任务,产生矛盾,到后来又怎么解决……一直讲到二人结完账,提着大包小包在商业中心漫步也没有说完。二人心照不宣地放慢了步子,就是不走上回家的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亚诺。”突然,雅各开口了,语气严肃。
“怎么,不叫亚诺阁下了?”亚诺依然是笑盈盈的。
“我想这样叫你,一开始你不也让我这样叫吗?”
“行。你想问什么?”亚诺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忽然有些紧张。
英国刺客深吸一口气,“如果,当时你遇见的是我,你还会爱上……我吗?”
亚诺语塞了一瞬间,“说啥呢,当初的你不也是你?不都是雅各·弗莱?”
“能说出这话就证明你确实不是他,”亚诺收敛了笑容,“你的问题——或许会,或许不会吧。谁知道呢?”
“……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亚诺,”雅各微微仰头看向黄昏下的夜空,“我老了,残留于我体内的不过是些凭空建筑、摇摇欲坠的记忆。我做不到像年轻时那样充满活力,用尽全力去回应他人的热情和爱意。你不该去为了这样的人投注情感。”
一瞬间,亚诺很想大声反驳他。他从小被母亲抛下,八岁时失去父亲,二十一岁被诬陷入狱,二十六岁失去挚爱——眼前的男人凭什么去评判他投注感情的正确与否?但这些话却忽然哽在了喉头,他只能空张着嘴,又默默闭上。他可没有认输,只是在思考而已。
事实上雅各说得对,直至今日亚诺仍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位失而复得的年长版爱人到底是个什么情感。这种感情让他想起了父亲,但好像只是一部分的父亲;还有比雷克,但同样也只是一部分的比雷克;还有那么一部分属于艾莉丝。这份情感没有随着雅各展现给他的陌生感消失殆尽,反而越烧越烈,几乎要从他的身体内部破体而出,这令亚诺感到恐惧和慌乱,雅各说的是对的,人类的行为是很复杂的,无法用单一情感去解释。
他们或许即将爆发的争论没有开展下去,因为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所以,你们既不是警察叔叔,也不是超人,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两人的面前,一个还不到雅各腰部高的男孩神气十足地岔开腿、叉着腰,像是审犯人似的端详着二人。
“那这位‘小英雄’,请问刚刚在那棵树下面哭成朵菊花还一直在说‘找不到妈妈’了的人是谁呀?”亚诺见这小朋友神气的模样来了兴致,蹲下身子逗他。
于是,刚刚还神采飞扬的男孩瞬间又红了脸,一副马上又要哭出来的模样,说什么也不让二人靠近了。雅各投给亚诺一个责备中带点无奈的眼神,虽说这小朋友不跟陌生人走的防范意识是有的,但他们也不能真把人家丢在这么大个商场不管不是吗?
在用一根雪糕换取了男孩的信任后,双方达成了妥协,两人不会带走男孩,而是陪着他在原地等他的家属。
三人并肩坐在公共座椅上,小男孩在二人中间自在地晃着腿,毫不客气地享用着零食。夕阳投下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再这样下去,我看回去后阿泰尔又要发飙了。”亚诺看着男孩又拆开了一袋小熊饼干的包装袋感慨道,他倒是不理解为何阿泰尔如此钟爱这种零食,用艾吉奥的话说,这可是大导师的“精神食粮”。
“对了,我还没有谢谢你们帮我的忙,”小男孩又恢复了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转眼间那袋小熊饼干就在亚诺胆战心惊的注视中被一扫而空了,他还舔了舔手指,“作为报答,我决定让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
“回答你的问题算哪门子报答啊?”亚诺吐槽,可对方却毫不在意似的说了下去。
“是这样的,我好像……喜欢上了我们邻居家的姐姐,但是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也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说,”神气男孩罕见地露出了害羞的神情,“我妈知道了铁定要骂我,还得揪耳朵,可疼了……”
亚诺乐了,合着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屁孩啊?而另一边的雅各却是摆出了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你的那位姐姐,是什么样的人?”雅各温和地问。
“那你喜欢姐姐,是因为她会陪你玩吗?”雅各接着问。
“不是的!”男孩梗着脖子否认,“我和姐姐玩,是想让姐姐也能开心,也能笑,就算我不开心也无所谓的。”
听到这里,雅各和亚诺相视一笑。
“那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快确认这种喜欢是什么,”雅各摸着男孩的头说道,“如果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也不该去打扰姐姐,只需要给她加油鼓劲就好了。”
“那这份喜欢,我该让它消失吗?”
“当然不。只是现在你不需要说出来而已。”
“可是我的心里已经装不下了,”男孩摸着胸口,“以前我会想很多事情,吃的、玩的,但是现在它只会想姐姐的事。”
“那就不要装在心里。”
“那我该将它放去哪儿呢?”
“你可以让它跌进胃里。”
“胃里?”
“是的。让它沉睡在你的肚子里,就像一棵小树苗。等它慢慢长大,结出果实,到时候你自己就会有答案了。”雅各慢慢地说。
亚诺颇为不可思议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小男孩,不知为何,刚才这席话同样也不断回荡在他的心里。
“可是姐姐比我大五岁,”小男孩马上又愁容满面的了,“妈妈说,男孩子都是要保护女孩子的,我这样怎么保护姐姐?”
“五岁怎么了?”这回换亚诺开口说话了,“如果是真正相爱的人,十五岁都不是问题。”
听见法国刺客若有所指的话,雅各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所以你要快长快大,才好保护你的姐姐啊!”见状亚诺立刻补上了后半句,朝雅各眨眨眼睛。
男孩的母亲出现时因为二人的外国面孔而小小吃惊了一番,小男孩贴在母亲的耳旁说了些什么,女人道谢时的笑容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感。但二人无暇顾及这些,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得赶在阿泰尔出现“戒断症状”前将小熊饼干送到他面前。
“没想到,你对付小孩子也挺有一套啊?”走在回去的路上,亚诺说道。
“哈哈。小孩子的心思最纯真,不好好说的话,会影响他们一生的。”雅各笑道,亚诺觉得这笑容简直慈爱极了。
“我们之前的话题还没说完呢,你问我的那个问题,说明你对我也有点儿意思,是不?”
然而就在亚诺说完这句话后,雅各突然停下了步伐,将塑料袋换做一只手提空出了右手,径直两步上前,缩短了二人间的距离。
但是那只手只是悬在了自己头上,大力揉了两下。
“如果我有个像你这样的儿子,感觉还不错。”抛下这么一句话,雅各心情愉快地弯起了嘴角,继续向前走去。
什么儿子?亚诺宕机了一秒后反应过来,这男人是在戏弄自己呢!于是他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
“什么儿子?我要做的是你老婆!”
走在前的英国刺客又是差点绊一跤,无可奈何地回过头,“净说胡话。”
当瞅见法国刺客狡黠的微笑时,雅各忽然想起来今天还是情人节呢,又联想到男孩母亲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英国刺客的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
果然,还是没逃出他的圈套啊!
-TBC-
瓶邪。《光盏》我杯已满,我今生已足
之前日记里说过的武侠paro~
我最喜欢的树林、风雪;窥见公子与流浪人。
小雪悄悄白了头。
——「若有另般人生,不如飒沓江湖。」
这句话也送给我。
睡不着随便写点小故事
入秋了人就变得不聪明
“古神说了什么”
自然的微小变化会改变人类兴衰,甚至文明的走向。
比如古雪山的一次小型雪崩,比如延绵三周的阴雨,比如河海比往常更为失衡的水体。
冈底斯山的古老崇秘给原始文明带来了生命与馈赠,随之而来的也有天灾与祸难,在双重的膜拜与压迫下,蒙昧时期的人类文明便拟塑出了始祖神形态,以此敬拜古山神,祈风调雨顺,太平丰年。
今年气象怪的很,在持续了半个月的雨天,并三四日暴雨如注后,...
今年气象怪的很,在持续了半个月的雨天,并三四日暴雨如注后,雨村自寒露这日突然却罕见得晴了天,甚至之后的每日都能饶出几个小时的好天气,连带着空气也干燥下来些许。
我在门槛上坐了一下午,看着远山的雨层乌顶飘至我们头顶上空,逐渐迫近,四面气压变低。
天冷后人就犯懒,行动缓慢,思维衰退。
我仰着脸看着雨水卷风自半空袭下,预判了将会在两三秒后暴雨会把我淋透,慢吞吞伸手去拿伞的过程中,雨水已噼里啪啦临至。
我的动作尚停在缓慢取伞的动作上,冷雨就劈头盖脸浇了下来。
这激灵的几秒钟,我的大脑难得清醒,甚至浇出些奇怪的记忆,比如我老家说,像这种下雨天不会往屋里躲的傻子,基本是讨不着媳妇的。
被淋了没有片刻,有人已站在我面前在我头顶覆了一小片庇护。
我抬起头,看到穿着居家背心的闷油瓶立在我身前,单手前倾着一把伞,替我挡雨。
四面静下来,只剩雨声环绕。
雨天无法继续工作,闷油瓶也被困在檐下,于是我们两个人安静坐在门槛上看积水。
我太无聊了,被廊灯影子里伞与头发之间的静电效果吸引,开始抓着伞一上一下,把自己的头发摩擦生电至炸开,根根直立原地飞升,在积水的廊灯下把自己的头发倒影模拟成了一朵有多动症的蘑菇。
闷油瓶转过头看静静看着我,用目光表示希望我可以自己停止这种行为,劝说未果后,只能轻轻控住了我的手。
我安静了下来,两秒钟后贴近他,开始电他的头发。
引擎声。
胖子这两天去县城给我们相开铺子的门店,捎带着给小金杯加油,置办秋货。说是一天来回,晚上等他回家做炖大鹅吃,第二天黄昏了才抱着缸小王八晃悠回来。
闷油瓶在檐下把伞推给我,起身冒雨去车上卸货,我拍拍裤腿上的泥水站起来,下去接东西帮忙,夸胖子回来的挺早,等你回来吃饭家里的鹅都推翻政权当家做主了。
胖子老远举起个茅台红塑料袋,说这话说的,这不给你捎了好酒回来了。
我接过来,把茅台包装盒打开,看里面叠着两罐崂山啤酒,看着他问酒呢?
胖子拍拍我肩膀,眼神略过我看着远山的落雨,突然感慨。
他说是啊,这叫好酒不见。
我把塑料袋口扎起来,夸他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闷油瓶动作很快,说话的这会功夫已把车上的东西搬了七七八八,现下正抱着最后一筐果子往院里走。
雨丝渐衰了,林间的浓雾开始弥散,天色阴沉下来。
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乡间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缠头佝偻的身影。
闷油瓶在我示意前先一步停下来,回头看过去。
雨村的地理位置其实较为开放,在深山里还分布着数不清古旧的传统部落,他们有着自己的传承和血脉。
这些部落大多我喊不上名字,闷油瓶比我清楚的多,他在巡山的过程中需要计算风水方位,便会主动了解这些寨落的地理位置与习俗,甚至可以用他们的语种简单进行攀谈交流。
所以有时候这个人闷不做声的回家来吃饭睡觉,你以为他一整天远离人群沉默寡言会出心理问题,可能他在外面跟人唠了一天家常。
许多山体深处的古寨落人口稀少,信息闭塞,在突遇外来的陌生人时便会因个体差异而不自觉感到奇异,加上闷油瓶较为乐于助人,且其体力值确实超出了正常人范畴,在这几年如一日不分昼夜的巡山下,不少周边村落里闷油瓶的形象已经开始上升变质。
我很难解释他的风评变成了什么,但如果硬要进行定义,那就是类似于“山神”,或者“城隍爷”一类,专管控雨、丰收和钻天入地。
我曾经试图摆正这种风气,比如给闷油瓶买粉色的卡通卫衣,把他巡山的深色雨衣换成支棱着俩耳朵的明黄皮卡丘雨衣,用现代工艺向人们表明他的身份,但作用并不明显。
人类的原始相信,如洪水猛兽不可逆。
这样的后果,就是我发现开始有周边村寨的阿公阿婆开始往我们篱笆门上挂特产,时常会有一两条晒得干瘪的黑鱼干或者香料串出现,我把这类行为统一解读为他们在给闷油瓶上供。
现在走过来的佝偻阿公,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似乎是西夷山山阴一处老村寨的老寨主,每逢月十五月圆都要拄着拐找上门来,在我们家门上挂点土特产,神神叨叨念两句再颤巍巍原路返回。
只是今天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眼神阴郁得很,步速慢缓,手里提的礼物也格外多重,将用红绳捆的腊肉挂在我们篱笆上也不转身离开,躬着背站等在雨中,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
闷油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隔着雨幕我看到阿公似乎用方言跟闷油瓶说着些什么,说时带着敬惧,惴惴不安一直在四处张望,而后,他从熏黑的指缝里扣出了一小张胶片,交到了闷油瓶手里。
阿公寨中的事,是在从村支书家的牌局上东侃西扯拼凑出来的,回来的路上我们进行了短暂的梳理。
西夷山整体狭长,以半环状背靠东海,深入内地的部分以雨林为主,阿公的寨子就在西夷山南向的山阴深处,虽距海不远,却因天然狭隘地形将整个寨子封闭了起来,村寨架空于半山腰,山体环抱处有一处死潭,名作“锡摩”。
我听到这停了一下,跟胖子交换了一下眼神。
新娘。
新娘潭。
从我的经验来看,发生的事绝不会以童话的方式发展。
锡摩潭不知如何形成,也无人能探测其深度,或通往地下何处。在七十年代,因连年自然灾害,有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村民试着往潭中撒养鱼苗,勉强养了一段时日,在经历了一场长达整季的雷暴后,整潭的鱼突然全部消失了。
这里的消失,是指真正意义物理消失,那渔民甚至将渔网拉放至山阴潭水最深处,也不能打捞上任何一条活物,那群鱼就如同被潭底什么巨物吞入腹中一般,尸骨无存。
后来那个渔民没有跟任何人谈及此事,于不久后便举家搬离了寨子。在我们看来这不过是谋生的活计被断了的失败投资,寨中人却讳莫如深,心照不宣地刻意避开了这件事几十年,时至如今。
几个月前,有返乡的年轻人带着机械化的现代捕鱼设备回到寨子,并带回了许多抗生能力极强的健康鱼苗。村里有老人试图阻拦,奈何青年在外闯荡惯了,完全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鱼苗在第三天便按计划全部撒入潭中,出人意料的是,鱼苗种下去几个月来一切风平浪静,幼鱼在潭中正常生长甚至茁壮健康,寨中老人放松了警戒心,甚至默许其他族人效仿往锡摩潭中投撒鱼苗,古潭似乎开始有了生机。
直至两周前,大雨后,锡摩潭发生了些奇怪的变化。
鱼再一次全部消失了。
寨中众人闻声大惊,纷纷撑船至潭中四寻觅,即使在声呐设备的全河网搜索下,也无法测量到任何一条活物的讯息。
死潭。
有些诡异深沉的情绪开始在人群间蔓延,人们讳莫如深,却又试图用意外或者外来偷捕者来彼此安慰。搜寻工作一直没有停止,几个年轻人甚至坐着汽艇潜入深山腹内的岩洞探测,依然未果。
今时不同往日,在信息传播途径无限发达的情况下,山外的人们很快听到了风声,就在鱼群消失的三日后,一个县城里的报社研究员便登门拜访了古寨。
这个研究员不到四十,身形矮胖,近视,随身带着一台微型但功能齐全的胶卷照相机。
因厌烦了日复一日报道枯燥的琐事新闻,对于寨中古潭之事,他展现出了超出常人的热情与求索欲,第一日便租了村里的一艘汽船前往锡摩潭山林深处采风。
老寨主对于不速之客自然持抗拒态度,严厉禁止族人随其入山。
但也因此,再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个普通中年人那日在深潭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研究员于当日晚被人在潭边发现,那时他浑身湿透瘫在植密深处,如水鬼一般,嘴唇青灰眼中血丝遍布,浑身的衣服上散发着诡臭气息,甚至让人难以接近,他目光空洞,嘴中始终念着两个字。
“古神”
不久后人们在潭边发现了研究员套绳断裂的胶卷相机,并从中洗出了一排无意义的照片,照片里开始只有漆黑的深水流动痕迹,直到最后一张,才出现了有意义的画面。
在这邃深模糊的潭水深处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半张脸。
一个只有眼白,脸皮斑驳,被锁链打穿琵琶骨,在水下尖叫的女人。
也就在这件事发生的次日傍晚,锡摩寨人找回了他们的鱼。
全寨老少皆举火把围集于潭边。
那日水面出奇的平静清寂,无风有月。
穿过火把憧憧的红光跃动,面前鱼尸堆积成山,诡臭冲天,每一条鱼皆以极痛苦诡异张大嘴的姿势迎接死亡,周身腐烂。
——————
原始的恐慌重新席卷了古寨,人心惶惶,他们将这劫难的源头归结为古神复生,恐怖气氛几乎推上了极点,老寨主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想到了一个人。
闷油瓶。
用胖子的话来说,他想让小哥这个山神爷,跟古神前去斗斗法,最好能谈判一下,镇压锡摩潭的邪气。
“小哥没这业务。”我虚着眼摸了根烟,没叼到嘴里半路被人撅折成了两截。
天又飘下些如雾的雨丝来,我在路灯下停下来,短暂思考了一下,随手把闷油瓶的连帽衫拉链拉好,并表达了我的观点。
“但我需要弄清楚一个问题。”
“什么?”胖子把我们唯一的伞撑开,抖了两抖举起来。
“新娘是谁。”
我自然地把闷油瓶的斗笠摘下来扣到胖子头上,换过胖子手里的伞撑到了我和闷油瓶头顶。
自开始,整个事件就存在一个盲点,所有的故事传话人自始没有人解释锡摩潭与古神之间的关系,人们好像刻意避开锡摩这个关键词,不愿让人深究或询问。但在此情况下,水下的女人出现就十分突兀,让人觉得有什么诡秘的关联,又因故事叙述者的烟雾弹摸不清思路。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新娘潭的这位“新娘”,究竟指代什么。
想查这些志怪传说有一个好方法,童谣,城隍庙,地方志,胖子说其实我大可以去问寨里人,但比起人言,我更愿意相信这些木头东西。
龙岩这边的文化保护工程其实做的很不错,城隍庙在不久前拨钱翻修过,现在挂名为“地方志博物馆”,免费对民众开放,里面有周边群山的山史和话本,还有些七八十年代的小图册,混在兜卖的杂书堆里,十块钱三本。
我想去城隍庙这事,闷油瓶其实不同意,因为下雨了,他希望我回家,因此全程他都只是靠在窗边,以沉默表达抗议。
这城隍庙有点意思,因为里面没有城隍,反而祭着一尊脱了色的龙王像。这龙王两人高,左手链右手槊,灰铜面庞两人高,太久没人管泥像上蒙了一层灰更显得瘆人。
我说完我的感受后,胖子路过往龙王像底下扔了俩扑克牌。
说看,这就不瘆人了。
我跟闷油瓶扭脸齐齐看他,我说老子他妈就说刚才打牌的时候牌场上有八个二六个王。
西夷山志里对锡摩潭的记录不多,七拼八凑我才大概顺出了整个故事。
西夷山底自古便有古神说,而古锡摩一族,与古神有契。
出阁的女子,皆要献祭于古神,在古祭台上等待古神择亲,若被选中,古神便会将其卷入深潭,携入幽冥黄泉深处,永不见天日。若得幸不被选择,便可安然出嫁,度此余生。
祭船有灵,若非出阁女子上祭台,是家中兄长或父叔代替,触怒古神,便会直接将不敬者拖入水中,葬于恶狱。
当然,人性是自私的,有些富贵人家,会选择替身祭神,也就是选一个奴隶女孩,在正主身边作为丫鬟侍奉八个月后,代替她们女儿献祭。
古神护佑锡摩族风调雨顺,富裕丰硕千年。
可是历史更迭,渐渐的,人们对神的敬畏感衰减,逐渐不愿再送出自家女子站上古祭台,至百年前,古神终于震怒,降天罚。
地方志记,群山震荡,天崩地析,持续延绵了两个月的大雨几乎毁灭了整个锡摩族,潭水翻腾倒涌,大劫后无数鱼尸死浮于滩,白骨如山,也就是那一日。
人们看到了神迹。
我把被烧了一半的泛黄绘图举到灯光下,画上是漆黑的湖面,和湖底恢诡巨大的一条巨物阴影,在整个湖面滔天的浪潮中,有无数诡异的荧光生灵光点,簇拥着古神,铺卷而来。
古神现,风逆,雨止,祭新娘。
我这个人,知道自己有毛病,但我不改。
闷油瓶好像总是能看透我的想法,因此当我次日简单带上装备踏出院门时,他叫住了我,并用眼神问我出去做什么。
我不太习惯在他面前撒谎,于是避开他的眼神,切实地开始转移话题,说你看,这个电线杆子长得真挺直的。
他不吃这套,仍在门廊端着王八缸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我安静下来,与他对视道:
“小哥,我只是想去……”
话只说了半句,闷油瓶只听了我表达“我想”两个字,便再不坚持,沉默了一下,转身低头进了里屋。
连带着缸里探头探脑的小王八。
锡摩潭比我想象中难找,当我弃车沿谷底往密林行走时,天已近黄昏,四面雾岚归雁,不闻人声。
我按照导航的方位寻找村寨,兜转了半小时却始终显示方位点重叠,无奈我只能拨开浓密的宽叶绿植,寻着唯一一条有人为经过痕迹的路向上行进。
待我终于拨开重重障碍看到一方横木嵌造的天栈入口时,天已然深沉了,远处山林间若隐若现的火光方才显现出来,我抬头向上一望,终于看到几百米高半山云层中的零星寨落。
走错了。
所以,从地理角度来说,我没有找到寨子,但直接到达了山谷垂直深处的锡摩潭。愈靠近潭底,空气就开始转冷转湿,活物踪迹也越发地少,甚至飞鸟鸣虫声也被挡在了重重荫蔽外,阴潮的地下水气味逐渐盖过了植物的原始气味。
我眼前可以踩踏行走的只有一条狭窄木梯路,本以为这是通往村寨的主路,走至半山才觉不对,木栈道愈发地窄,最险要处甚至只能由一个孩子或女子侧身而过,稍错一步便会跌入深潭。我硬着头皮把步速放慢,同时开始观察身边逐渐出现一些刻着复杂铭文的木柱,我拨开最后一株遮挡视线的蕨类植物大叶,眼前豁然开朗,终于看清了全潭的景象。
整个古潭状如一只人眼,层层断崖使得潭水自浅至深层层叠叠,因水下断崖构造分明为了三层,至瞳孔最中央,水线已幽深再不可目测。整个潭面的深度远超了我原本的预估,削弱了我所想的人为装神弄鬼因素,但也无形中提升了在这种水域中存在某些古老水生生物作祟的可能。
我简单用手搭了个凉棚挡了一下雨,再次环顾整个深谷,似乎再无特殊之处,也就在我收回视线时,突然发现就在这只眼的潭水深瞳中央,山壁之上,凭空架着半艘古船。
我停顿了一下,再次聚神仔细确认,感到匪夷所思。
那似乎是枯朽的一条古雕船,半个船身嵌在山壁中,只有船头悬空于峭壁之上。我很难解释它是怎么卡到山上的,徒步足用了半个小时才摸索着山壁挪到了船旁边的人造平台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也使得我对距离和细节把控大打折扣,我打开了手电,半蹲下身去探看船身上的细节。
这船设计极窄,仅可两人容身,工艺古老且罕见,基本不见任何现代技术的痕迹,船底防水的松油已斑驳脱落,两条小臂粗锈迹斑斑的锁链捆绑着船身,锁链另一端埋入了山体内部。
在船的平台边缘,也就是我所站的位置有较为明显的人为踩踏痕迹,于是我又向崖外小迈了一步,站在脚印处探看船体内部。
这时我才看到,船头半盖着一张绣着彝族图腾暗纹的褚红旧布,正悬空于潭面,因风雨侵蚀,边缘全是锈红色的絮状物,看上去像一块古代的红盖头。
其实红布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出现的频率很高,一是辟邪,二是添喜,在此我偏向前者。也就是因为这块布,我可以基本确定的是,现在我脚下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送嫁新娘的祭船。
我用脚踩了踩船面,这船身的承重构造失衡的并不严重,也确认没有任何断裂痕迹,着实不知那个研究员从何处坠入潭中的。
此时雨停了,风穿过潭面卷过时带了些奇异的呜咽声,四下寂空。
自半空望下去,整个潭面十分平静,手电冷光再次扫过那块遮煞红布时,我被上面的暗纹内容吸引,不自觉又向前了两步,此时人已经站在了船头最边缘。
我踏上了祭台。
也就在我双脚全部放于船体内时,我似乎听到山体内部一声沉重的锁链拖拽声,伴随着细小的地表颤动和碎石滚落,自我脚下的潭水上方传了出来,回声荡于整个山谷,渺远而诡异。
我停了动作,警惕直起身来,死死盯住寂静的古潭。
下一秒,我脚下一空。
我草。
整个祭船突然失去了锁链的牵制,随着无数土垢石块疯狂跌落了下去,我尚未作出反应,人已经随着祭船坠入了古潭,几乎瞬间被冰冷腥黑的潭水没顶。
我陷入绝对黑暗。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甚至来不及屏气,带着腥藻味的冷水呛入鼻腔,胸腔几乎炸裂一般的憋痛,我很快稳住了沉溺的趋势,保持冷静开始试着自己上浮。我下坠时下意识抓住了我的手电筒,因此有微弱释放的光线穿过深水勉强照射出了一小部分水下的景象。
我把手臂向下压,人开始向上游去,手电筒的光线也照射向了深水的另一块区域,穿过重重黑暗,直照向这死潭如无底洞般的深渊潭底。
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混浊的水中,出现一张令人惊怖的脸。
那双空洞的眼几乎正在我脚下,于在我下方的潭水深处仰视着我。
我的后脊瞬间一炸,再次被迫呛了两口腥水,再次屏住气,混乱的手电筒光线中,那张脸随水波似乎开始靠近。
这是个女人,五官被水侵蚀的几乎错位,脸上画着诡异可笑的妆容,没有眼白,僵硬注视着我。
我迅速闭上眼,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感到小腿被冰冷的什么卡了一下,而后缠住了我,开始阻止我上浮。
出大问题。
理智开始崩塌,这里的潭水似乎有什么问题,我的呼吸道和裸露的皮肤都生出了隐隐的灼痛感,整个人泡在其中令人非常的不舒服。危险的信号开始自我大脑闪烁,我的肺已经要达到极限,求生欲使我开始疯狂挣扎。
古老的传说和未知的自然,很容易刺激人的原始恐惧,四面静极如同进入另一个时空,死潭如同浓厚的黑暗将我裹挟其中,体温快速流失,久违的绝望感开始滋生。
也就在我剧烈挣扎时,沉寂了千年的古潭开始泛起波澜,在我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整个水体突然被一层迷蒙的墨蓝光色笼罩,就如同水中的无数生灵被我惊醒一般,缺氧与震惊使我的大脑出现短暂的呆滞。
而后,我看到在这震撼的景象中,水中有什么移动的巨大阴影,卷着万千生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我狂袭而来。
神迹。
我几乎瞬间懂了锡摩族人千年来的恐惧与敬畏,浑身冰凉,看着那团黑影以几乎非人的速度已到达我面前,四面的生灵荧光也敬畏那黑影一般瞬间潮水于我身边散去,浓重的黑暗包裹了我,我如同被蒙住了眼,再不见天日。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我。
我的手臂被引导着环在了来人的肩头,而后我的腰身被轻轻一抄,这人力道极大,几乎瞬间解除了我的困境,我的身体再次获得浮力,被面前的人携着迅速向上水面浮去。
那块绣着图腾的古彝纹盖头正掉在我头顶上的水面,在上浮过程中被浮出水面的我顶起,恰好正覆住了我头顶,我的感官在获救的下一秒恢复,于重获新生的瞬间开始猛得咳喘了起来,颤抖着大口大口呼吸,慌不择路下意识紧紧攀住了救我之人。
潭面四周涟漪泛泛,那块古红布的编织十分繁复厚重,一时蒙住了我的听觉视觉,激烈的波涛声被遮挡在外,四面陷入绝对寂静,缺氧导致的耳鸣使周围一切朦胧再不可闻。
我与他漂浮于深不可测的古潭中央,此时我尚未从方才的景象中回过神,紧闭着双眼。就在此宿命般的黑暗中,我眼前的古喜帕被人轻轻撩开了来。
我蓦地睁开眼。
浑身湿透的闷油瓶正单手撑着我头顶的古喜帕。我们几乎额头相抵,他额前的几绺头发被水濡湿遮住了眼,呼吸起伏有些大,眼神深而不透,正注视着我。
在他身后,是一望无际古潭中被惊出的万千荧光藻,莹莹点点,似邃古星云,展现出令人震撼的华彩。
他并不说话,仍牢牢抱托着我,沉默看过来,似乎等我先开口作出交待。
他这样,就显得我很呆。
于是我咳了两声,别过眼去不看他,把事情开始从头讲起:
“50年前,长沙镖子岭。四个土夫子……”
他没等我说完一句就打断了我:
“屏气。”
我几乎条件反射一样迅速照做,下一秒就被闷油瓶摁入水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他像涮大白菜一样在我脸上揉搓了一把,擦掉了什么东西,而后再次抱紧着我浮了上来。
我重新呼吸,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水。
“你是想把我干净晒干盐渍吗?”
他不搭话。方才随我一起坠下的祭舟就漂在附近不远处,闷油瓶过去随水波把船身拉到我们身边,单手轻轻把我托举了上去,安置于船头,自己也翻了上来。
也就在他撑着船缘发力时,他身旁的水下再次慢慢浮出了刚才我见到的那张诡异的女人脸。
我靠!
我还没靠出声,闷油瓶就已经以非人速度快我一步用手肘狠狠怼了出去。
那张脸瞬间被推出去五六米远,随水波打了两个圈才停下来。这时我才觉得不对,趴着船缘再次去辨识那张可怖脸上的荒诞妆容,发现那张脸虽斑驳,却无腐朽的尸化痕迹,这并不是活物。
我皱了一下眉,对于古书记忆的逻辑线瞬间连接成串。
丫鬟。
那些替身祭祀的丫鬟,全部是佣像!
我回过神来,感到小臂出现了些痒痛,抓了两下,发现内侧有一小部分皮肤像是被海蜇蛰了一般,开始泛红。闷油瓶先一步发现了,把我手臂拉过去看,手掌覆过来轻轻摩挲了两下,痒痛感一时缓解了些。
我这时才注意到水面上浮着的荧光生物似乎躲着我们,以闷油瓶的位置为中心避散开去,在偌大的潭面留下了一小片空白。
闷油瓶似乎一直在注视着我,看我回神,才起身自腰后抽出大白狗腿,反手凌空一斩。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将拴在船上的铁链生生砍断的,断裂声山谷传响,船身一颤,而后荡悠悠向岸边驶去。
“小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天又下起雨来,四面雾蒙蒙我没话找话,看向对面的闷油瓶。
“一直都在。”他沉默道。
所以这人是看着我从山上掉下来的,连个温馨提示都没给,奶奶的。
船头开始划过积攒着荧光色彩的水域,不少生物覆在了祭船船身,似想避开,闪烁两下后便失去了光芒。我趴在船身看着潭水缓缓游过,意识到这些是水体富营养化下产生的变异夜光藻。
可夜光藻应是海产属,如何能进入山体内部的死潭?
“雨天。”闷油瓶坐在船尾看着我思考,说了两个字。
大雨,持续了三周导致洪灾的大雨。
河海水体失衡,在潭底入海处形成了暗流,这些暗流力量极大,将潭水中饲养的幼鱼通通卷入山体内部,也将带有夜光藻的海水压入锡摩潭中。这些夜光藻的磷盐值超标,也就是使我在水下皮肤感到灼痛不适的原因。
锡摩族所说的神迹,大概便是雨灾后的大规模鱼类死亡,与这些受惊扰会发出荧光的夜光藻。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闷油瓶听,他点头,但同时我又想起了研究员的遭遇,他既说有古神,必然是在水下碰到了什么能够代替“神”实体的东西,不然仅仅是水藻爆发如何能把一个人精神摧毁如此地步。
“所以你……?”我继续看向闷油瓶。
“我来这里,救过那个人。”他平静道。
原来如此。
那个倒霉的研究员在坠潭后,同样看到了因荧光生物避让闷油瓶而产生的巨大水下阴影,陷入恐慌拼命挣扎,在水下被闷油瓶一肘打晕后,拽着相机绳拖上岸,获救。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所说的古神,就是闷油瓶。
他不置可否。
“那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有些冒火。
他把自己的雨衣脱了下来,仔细覆在我身上,看我支棱个皮卡丘耳朵苦大仇深地发问。
“因为你只是想要亲眼看到真相,吴邪。”
四下很安静,他越过无数荧光生灵看向我。
“你想知道,所以我就陪你来看。”
我这个人,知道自己有毛病,对真相会无止境地探求,但我不改。有些事,我只有亲眼看见才罢休,他不强拦,要等我吃了亏才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好奇心或许会成为他的死因与追悼词,但他们说的没错,我很幸运,有人会立于我身侧揭开天地一角,只为让我窥见一隅。
很久再没人说话,雨丝落下成了形,我坐得离他近了些,取暖。闷油瓶四下看了看,伸出手重新把那古喜帕堆在了我头上避雨。
“小哥,这古神在山底活了几万年,上来后见到人会说什么?”
我们所乘的船划过泛着荧彩光点的潭面,如同星宿倒转一般,天地间只余我们二人。
他想了一下,但似乎被我的形象惹笑了,想起什么撇开眼去。
“什么?”我吹了吹喜帕上遮眼散开的红絮。
“没什么。”他伸手,替我拈住了眼前飘摇的万千红线。
古神说,“你好,我的新娘。”
◆迪乔AtoZ◆
appetite.n.食欲,胃口,欲望
“与那花束一起倾慕于你”
迪迦25周年生日快乐!!!!继续作为光走下去吧
迪乔+迪单人
Day2|13:14
云间烟火是人家活动贺文
01
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过来,我凑上去帮他们开车门,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句话...
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过来,我凑上去帮他们开车门,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句话已经演练了好几遍,看到他们真的没带什么东西,又活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同时给闷油瓶打手势:别帮他们拎行李,让瞎子自己拿。
看得出来,小花是很喜欢这里的,问了我很多关于建筑风格的问题,只是对我们的原生态澡盆颇有微词,拒绝了我加入泡澡大队的邀请。黑瞎子怪笑了两声,指着洗澡盆问我所以你们石锅的意思是石锅炖自己吗。我懒得理他,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我们开一个石锅炖闷油瓶的直播,说不定人气比开农家乐高多了,当然了,我是不会允许这种提案通过的。
小花坐下来,问我:“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他不愧是专业的生意人,这个问题问得我一愣,我装作很有主意:“近期打算开发一些新菜品,搞搞品牌运营,找找投资……”
说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个想法:“小花,你不打算入伙吗,出钱就行,年底给你分红。”
其实我知道小花并不缺那点钱,我也不是真的想把生意做得多大,只是想通过这种形式,增加一些朋友们之间的联系,也想借机向小花证明,我也是有赚钱的能力的。
小花坐直了一些,对我道:“既然要谈生意,那我可不讲情面,要认真评估的。”
我道:“随便评估,我们这个农家乐不管你从哪方面评估,都是证件齐全潜力巨大,说不明明年就变成社会主义新农村优秀示范点了。”
小花笑了一下,故作玄虚道:“你这个点子嘛,很好,运营的也不错,只有一点让我担心……”
说罢,他抬手一指我身边的闷油瓶:“他也是合伙人吧。”
我道:“那当然了。”
小花道:“那你们这就算是夫妻店。”
我道:“那么大一个胖子你看不见吗。”
小花有一套自己的歪理:“既然你们两个的投入加起来远超百分之五十,那么就是夫妻店。夫妻合伙创业的例子我见的多了,有好处,但是风险也很大。合伙人不好可以走公司章程更换,可是一旦夫妻感情出了问题,是很难和平解决的,公司也就跟着完了,这样的例子,我相信你也听说过不少。”
我往闷油瓶身边靠了靠,紧挨着他,狐假虎威地对小花道:“你他娘的能不能有话直说!”
小花冲我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要我投资可以,但是我得考察一下你们之间的感情,万一有一天你俩闹掰了,我的钱不就打水漂了?”
我有点不爽,道:“这还用考察?”
“流程还是要走的。”小花认真道。
其实我原本可以回绝他,但是话都说到了这里,如果我拒绝,反而显得我心虚,我转头看了一眼闷油瓶,闷油瓶也在看着我,我一咬牙:“行,考察吧,你说怎么考察。”
黑瞎子冲我嘿嘿地笑:“大徒弟,放心,我会公平公正的。”
黑瞎子这个人如何不按牌理出牌我早在和他学艺的时候就领教过,我在心里暗骂,往打分表上撒一把狗粮,我们家狗打分都比你公平公正。
看着对面的黑瞎子和小花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我知道,我中计了。
02
小花离开的第二天,黑瞎子就开始折腾我们。
我原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我们坐在桌边开始吃早餐,黑瞎子突然来了一句:“怎么吃早饭这么冷漠,你们这个感情不太行啊。”
我道:“吃个早饭还能怎么热情,要不你先吃着,我们哥几个给你吹个唢呐助助兴?”
黑瞎子提起筷子来,指着我和闷油瓶:“我是说,你们——两个。”
闷油瓶默不作声地把碗里的虾捞出来给我。
胖子也跟着起哄:“哎,不要因为瞎子在这里就放不开啊,平常不都你一口我一口吗。”
我用眼神询问胖子,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胖子用眼神回答我,为了钱,你演也要演下去。
我还想反驳,闷油瓶舀起一勺鼎边糊,捏着我的嘴,一勺送到了喉咙口,我连嚼都没来得及嚼,就反射性地吞咽下去。这个手法我见识过,他给狗喂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看着闷油瓶,他的睫毛稍微动了动,我明白他的意思:还要?我赶紧摇头,黑瞎子在我对面非常嚣张地笑了起来。
我不敢对闷油瓶发作,只能看着黑瞎子:“这下满意了吧!”
黑瞎子故作认真:“有点僵硬,再接再厉。”
我转头看闷油瓶,意思是,你看这什么人啊。闷油瓶会错了意,以为我噎着了,拍了两下我的背。
因此,今天对我们来说是难得悠闲的一天。胖子跟着黑瞎子揶揄我们,无聊程度堪比男高中生,幸好他今天要出去进货,估计这一出去,又要和隔壁大姑娘村头小寡妇攀谈很久,天黑能回来就不错了。
我搬了把板凳坐在窗下算账,闷油瓶提了一个桶过来,我转头一看,里面全都是雨仔参的花,我问他:“什么时候摘的?”
闷油瓶答道:“之前巡山时。”
我啊了一声,又问:“做什么用?”
闷油瓶打了一盆水,坐在我的旁边,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这些花瓣:“做点心。”
我看着他把花瓣握在手里拧干,非常有力量感,对他道:“真巧,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想法,就是不知道做出来怎么样。”
“你说过。”闷油瓶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我说过吗。”我抬头想了想,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己笑了起来,“哦,好像是说过。”
“投资的事。”闷油瓶等我傻笑完,突然出声,“可以教我。”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突然谈这些,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别理瞎子,他就是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小花也一样。”
闷油瓶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看着我,我曾经对他有过激烈的感情,想要抓住他,亲吻他或者只是拼命地追着他,不过这几年,这些曾经把我拖入噩梦的感情已经沉淀下来,变成了我们两个都不必言说的东西。
这时,一阵转着圈的口哨声从我们身后响起,我转头,看见倚在门边的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这时候要是不发生点什么,我可就要扣分了。”
我骂道:“你他——”
我话还没说完,闷油瓶亲了上来,哎,这个人就是这么较真。我听见黑瞎子不怀好意地说我可是要计时的,不过那个声音已经很远了。
03
我逐渐发现,闷油瓶太把黑瞎子的话当真,只要黑瞎子靠近三米以内,闷油瓶就会亲我一下,我们家是比较传统的家庭教育,我爸我妈从来不会在公开场合表达爱意,我也是一样。闷油瓶这么一搞,搞得我很不适应。
我们家的狗个个聪明,看人怎么做,看几次就能学会,闷油瓶好几次在院子里亲我一下,狗看完以后,也一个个往我身上扑,非要舔我,可能是以为我脸上有什么好吃的。
我们两个坐在一起,今天居然有点别扭,似乎真的信了黑瞎子的鬼话,觉得这样坐着有点生疏,要做点黏黏糊糊的小动作才行,我摇了摇头,把那些想法摇出去,对闷油瓶道:“不行,我们必须得把他给打发走,再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闷油瓶点点头:“嗯。”
我问:“那你去和他说?”
闷油瓶答道:“好。”
他说完,站起来下意识地吻了一下我的发顶,才走出门去。
我对他们两个的对话模式一直很好奇,于是偷偷地打开窗子偷听他们说话。
黑瞎子欠欠的声音响起来:“哑巴,很乐在其中啊?”
然后是闷油瓶的声音:“可以再严格一点。”
靠,原来叛徒就在我身边。
End
过年好~!
今年是第十六年,换个新花样来一段漫画!
虽然是末世打怪的paro,但气氛上实在是很原著~喜欢~!总之,给大家整了一桌年夜饭~祝吃好喝好!也请不要吝啬读后感哦!三连走一个噢!
那么,我们都会回到最初的绿洲的。
也许是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就是今天。
献上我的热爱。
盗墓笔记八一七24h冲鸭!
画了密洛陀这一节~是最喜欢的副本之一了23333
知道全国各地的朋友们都很关心铁三角现在的状况,解雨臣专门给他们仨开了个直播间。他们跟早已等在直播间里的我们打了招呼,笑着说:
“一切都好,你们放心吧!”
千年雨歇
本文正名《旧船》817贺
温情欢乐向带崽文学
写了简介你们也不信文学
“你相信,旧船悖论吗?”
【忒修斯之船(TheShipofTheseus),最为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最早出自普鲁塔克的记载。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
【忒修斯之船(TheShipofTheseus),最为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最早出自普鲁塔克的记载。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我们家门外多了个筐。
这很蹊跷。
上一次有人给我家送东西,是小花派人在门上贴的欠条。
我一开始以为筐里是危险物,站几米外观望了一会,警惕地跟闷油瓶打手势,让他不要接近。闷油瓶没什么反应,看了我一眼,说“活的”。
我说活的?活的什么,活的地雷?
下一秒闷油瓶就从筐里拎出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圆脸戴小瓜皮帽,像从盆里刚拔出来的小萝卜一样,奶里奶气地咿咿呀呀。
我一时没有动作,许久选择侧过身去开门,摸了半天才回头说我好像没带钥匙。
闷油瓶点点头,开始满世界翻,我在他严肃命令孩子张开嘴看看的时候即使制止了他。
于是,我叼着草棍坐在院里,琢磨这个粗编的草筐,恰好俯视得到乖乖坐在筐里傻看我的小崽子。我冷静看了看孩子,确认没有奇奇怪怪的图腾烙印,也不会喷火发射激光。
这孩子生的白净,长得有点藏系特点,眼睛却十足的传统江南特征,正呆呆跟我对视,打量了我一番,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开心地笑起来,凑上来奶乎乎地喊了一声:
“麻麻……”
这俩字一出把我吓得一个趔趄,爬起来立刻提出严厉警告,摇摇头摆道理,说小兄弟奶可以乱喝爹不能乱认。
我对孩子的来历陷入沉思,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不乏有适婚适育人群,这一代九门凋零,或许有某一家秘密地续下了香火,但问题是他们生个孩子快递到我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这么缺德的事谁干得出来?经过一番思考后,我最终选择了小花。
“你有儿子吗?”
“有。”他很平静,因为我的发问而感到奇怪。
“不是你吗?”
好,很有精神。
我用了一个上午进行排查,将我认识的人都打了一圈未果,因此我开始怀疑孩子并不是真正想要传达的信息,更重要的内容或许在这个竹筐里。
于是我把孩子放在一边,开始自己翻找这个竹筐,里面只垫了一张半旧白氆氇,并无特别之处。我又把目光转移到竹筐本身,藏式草编,走势很精细,我在藏南时见过一些高级部落的妇女背过,这便把目标范围缩小了大半。
我转过身,看向闷油瓶。
他正端个锅一样端着孩子,蹲在我旁边安静看我思考。
这孩子也异常冷静,坐在闷油瓶手臂上严肃看着,一大一小两对招子就直直盯着我的脸。
我喉咙动了动,目光收回时才发现这孩子手里端着一艘小船,因为围兜的遮挡才一时没有发现,这是一个中世纪的船模,船身陈旧,细节处甚至粘杂着霉锈,虽然做工繁琐极为精致,看得出并不适合三四岁的孩子做玩具。
这艘旧船的出现我毫无头绪,需要更多线索与思考,因此我若有所思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转头随口对闷油瓶说把孩子哄一下吧。
闷油瓶看看孩子,孩子看看他,他看看孩子,孩子看看他,然后他开始哄孩子。
“别哭。”
胖子对孩子的来历接受度比我们两个高,尽管我多次解释,他始终认为这孩子与我们两个或者其中一个有血缘关系,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小满哥嗅了嗅孩子的气味,然后嫌弃地原地转圈用后腿在地上刨了两刨,他才接受事实证明了我的清白。
“这孩子肯定没吴家血统。”他回过头来。
“为什么?”我叼着甘草棍发问。
他摇摇头。
“因为狗不理。”
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眼睛已经不自然地瞟向了闷油瓶,我也随着他看过去,看到正在打水的闷油瓶动作停了一下,察觉有些不对,而后慢慢回过头来,幽幽看着我,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感受得到强烈指责。
孩子来时身上没带名字,自己问他他也说不利索,我不清楚孩子的亲生父亲有没有给他取名字,但一旦孩子未来发现我是个野爹不承认我给他取的名那我岂不很没面子。因此我决定让孩子自己选,摆出了吴敌,张飞和张牛逼中间选择让他自己挑,但他哪个都不选,选择摇摇晃晃把抓阄的纸条糊到了小满哥脑门上。
为了图方便,我径直叫他小瓶儿。
我不是什么好人,道德存在不少瑕疵,但也知道该怎么做人,孩子虽一时摸不清来历,好歹也跟我们有缘,我也过够了不负责任与风来雨去的年纪,如今有这么个负担,反倒像船锚沉海,称心得很。
还有一点,我觉得这个孩子像闷油瓶。
小瓶儿在我怀里就安静的很,环抱着我的脖子不出声,有时候我伏案半日,他就可以坐在我腿上抓笔记玩,攥着小饼干打瞌睡,直到胖子过来扯走我写的半卷宣纸,把他拎出去尿尿。
闷油瓶带就不行,闹腾,要人抱着这摸摸那蹭蹭,对所有事物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出去溜一圈特别喜欢伙同闷油瓶给我带土特产回来。比如土,果子,鸟蛋,隔壁大妈的擀面杖。
胖子带的时候爷俩就喜欢就对着喊话,胖子跟狗吵架他就在旁边帮腔作势哇呀呀呀,胖子上厕所开声控灯哈一声他就在外面跟着哇一声,并乐忠于在我蹲坑的时候替我召唤光明。
我觉得这孩子这么下去指定得出点什么毛病。
多了个孩子后,也生出一些弊端,比如睡觉问题。其实我们家其实不小,但是孩子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在床上睡,胖子睡觉睡得沉,我怕他夜里翻身把孩子压着,因此小瓶儿跟我和小哥在大床上睡,我睡觉算老实,小哥更不必说,后来因为睡眠质量太好我还曾半夜爬起来时试探他的鼻息。
当然,小瓶儿跟我睡是高兴的,可闷油瓶说不准会高兴,有的时候前一天晚上小瓶儿在我怀里,闷油瓶在山里,醒过来的时候我在闷油瓶怀里,小瓶儿横在枕头上。再或者有时候我在拍睡小瓶儿,醒过来发现闷油瓶在拍我。
我几乎用了一周的时候对船上的锈蛀点进行打磨清理,在不吃不喝十二个小时的修复后,终于在船舷上拓下了模糊不堪的几个英文字母。
...esus
Jesus?耶稣?
我愣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太舒服,但并不认为这种带有信仰意味的高频词汇出现在船上有什么特别意义,还是僵硬动了动脖子,摘下眼镜把腿上吃手的小瓶儿抱起来,伸手拿了奶瓶准备喂奶,并把手机夹在肩膀耳朵中间,准备联系几个搞海货的老主顾问问情况。
走到门口一扭头,就正看到原本现在桌子旁边被忽视的闷油瓶。
我感觉不太对劲。
下一秒我瞬间认错说小哥别动啊可别动,别招他哭。
闷油瓶继续闷站着看我,沉思了一下,啪嗒给我扫了下去。
我抱着孩子幽幽看着他。
日子慢慢过去,小瓶儿学的话多起来,腿脚也利索了不少。我深知义务教育孩子的重要性,因此主张把孩子送去幼儿园进行简单的学前教育,希望不要每天以我们仨为学习榜样。
说这话的时候,我把床单抖开准备晾晒,低头在单子底下看到一个小小的奶白拳头,伸手去接,接到了一个小红果子,然后听到小瓶儿哒哒哒干劲十足跑开。
我把床单撩起来,正看到巡山回来的闷油瓶也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我一愣,去接,他拳头里藏着两个红透的山楂果,然后自己也头也不回径直走开。
胖子表示上学没有意义,拽着围兜把小瓶儿一身土拍了拍,拿手沾水囫囵了一把孩子跑的汗腻腻的脸,转头又顺手抹了一把经过的闷油瓶被风吹翘的头发,问我上了学难道孩子能学会自己穿衣服?
我低头摩挲了一下那三个山楂果,拿了一颗咬了口,说不仅能自己穿衣服,孩子学完半夜就爬起来给你做一顿三菜一汤。
镇上有个很不错的公立幼儿园,看上去安保工作做的也十分到位,看门的保安大爷戴上防暴镜活像老年版黑瞎子,让人怀疑是哪位退休同僚下岗再就业。
我们家离镇上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路程,大多数情况下是由我来接送,偶尔闷油瓶巡山回来也会顺路去接。他不太喜欢使用电气时代的交通工具,因此选择骑着二八大杠去,一来能健身,二来也能让孩子多运动运动。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说的多运动是什么意思,直到有天我在村口乘凉,遥遥看见闷油瓶把孩子从后座上放下来,冷静给孩子扣了顶小草帽,然后在林路上试图开始遛孩子。
我穿着拖鞋几乎一路扬尘冲下了田垄一把把崽拎了起来,速度之快让村里放学的初中生在之后几周谈起来时都大受震撼。
日子就这么过,我以为这种生活会持续很久,久到我记不清现在的岁月,直到再正常不过的那个傍晚,我如往常一般去幼儿园接孩子的时候,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站在门口接送的老师告诉我小瓶儿已经被接走了,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点点头,闲散地绕了绕手上的车钥匙转头向外走。
而后我隐约听到老师笑留了一句:
“不是刚才您自己来接的吗,怎么还能忘呢?”
我绕住车钥匙的手指僵了一下,瞬间觉察到不对,回过头发问,“我自己?”
这位年轻女性有些讶异,探出身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而后有些忍俊不禁,“是您啊,一模一样的脸我们怎么会认错呢。”
这句话出口我心彻底凉了半截。
一模一样的脸。
我整整僵站了五分钟,脑中构架出无数可能性与线索,理智也在初次崩溃中慢慢重组,我本该想到的,本该想到的,藏地,英文,同一张脸,线索打散重构的过程中我的恐慌慢慢平复,并且逐渐转为极端的愤怒。
就在此时,我目光落回了小金杯的雨刷器,看到上面夹着一小张卡片,似飞蛾在风中抖簌,十足的嘲弄意味。
这是一片废旧工地上的烂尾高楼,三面立着格格不入的大塔吊,另一面是被人为开凿的山壁,期间错落着无数蜂巢一般的悬洞,烂尾楼这一层便与其中一个洞窟平行而设,老把戏而已。
张海客穿着便装,正站在其中较大的一扇窗前看着对面的山洞内容,他身边,架着一艘足有半人高,繁琐精致无比的西式老旧船模,三桅八帆,海锈遍布。我认得出,这是小瓶儿玩具船的原版。
我没想跟他废话,径直穿过房间,直视着问他孩子呢?
我有足够的底气相信张家人不会对我动手,但仍用余光扫视了一圈,确认小瓶儿不在这一层。张海客看着我的反应若有所思,许久笑了笑,说你已经猜到了?
“他是你们下一代预备的张起灵是吗?”
这是我在得知孩子属于张家时的第一反应,张家对张起灵这个人的迷信度其实平平,他们更迷信的是这个标志,自80年代张家的活动轨迹便看得出来他们对张起灵的执迷,小瓶儿有藏南血统,是他们复刻张起灵计划中的某一个选择而已,因此这是我唯一思考的可能。
他却并没有被看穿的尴尬,反倒继续看着我,眼神中多了些怜悯和不过如此的无奈,张家人的目光逐渐看过来,四面八方,冷静且审视,紧紧钉在了我身上。
我全身的血凉了半度,大脑再次开始缓慢运作,直到眼神落在他身后的那艘旧船船身上,这是我第一次清晰看到那排英文:Theseus.
忒修斯之船。
也就在一瞬间,我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我后退了一步,这并非下一个张起灵,而是下一个……
我。
他们在复制我!
他笑了笑,转身向我展示那艘旧船,“简单说,我们希望有另一个你,可以稳定陪伴在族长左右。”
你不会明白的,你也从未想过。
当他是一个家族的符号和图腾,他的意义超乎常人,他的生老病死也将成为一触即发的兴衰象征,你不会明白。他有些悲悯地看着我,像照镜子一般带着荒诞感。
我听了只觉得荒谬,沉默在原地,反胃感愈发强烈,许久才冷笑出了一声,是我错了,你们他妈真的可怕。
报复与破釜沉舟的情绪开始上涌,我伸手,反手缓缓攥住了腰后的大白狗腿,死死盯住那艘旧船,想到什么,不怒反笑:
“你说,这个计划,会不会出现漏洞或者意外?”
四面有人笑了起来,张海客看着我摇摇头。
“没有意外。
除非不可抗力,世界崩析。”
下一秒,无数碎片自我眼前猛然四散飞溅,由于我的失神,天地间一切都放慢了动作,让我足以看清面前的老旧船模在瞬间被砸得稀碎,日光骤然,天光乍现。
如同末日般的意外。
硝烟滚滚中,我拿开遮光的手,于混乱中看清了逆光的闯入者,闷油瓶踏着废墟,单手提刀自天光中走了进来,他仍旧没什么表情,自浮尘散去后,摘下兜帽提刀踏入。
莫名的,我居然有点荒唐的笑意。
不可抗力。
他们求仁得仁的不可抗力。
闷油瓶单手绕住借力的寒光凛凛的铁链,踏过一地碎片残骸,逆着狂风与骤光径直向我走来。
他横腰绑着条藏带,背后用大衣衣袖紧紧护着什么,我正在缓神中,看到他的背后伸出一只小拳头,拳头里攥着小小的一颗山楂果,而后我听到小瓶儿奶奶地晃着手冲我喊了声“麻麻麻麻……”
闷油瓶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多看那些张家人,只是冷冷扫了一圈,而后伸手用锁链一把把我兜了过去,仿佛我多待一秒便会原地蒸发一般,单手环抱让我腾空换位站到了破损的窗台前。
外面山风呼啸,脚下足有四五层高,我抬头看看塔吊又看了看对面的山洞,脑中瞬间警报声大作,想大哥你总不会想从这荡过去吧?
“抱紧。”
下一秒我腰被闷油瓶死死一揽,箍得我窒息了两秒,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而后双脚离地,逆风而的双风道迫着我们靠得越来越紧,足让我听到闷油瓶的心跳频率,随着我的贴近愈发加快。
万里长风过,浮生万象,无不温柔。
那天回去后我睡了很久,做了很久的梦,梦里风很大,我在风暴圈中心,巨浪滔天。
半睡半醒间,我睁了一下眼,而后风暴吞没了我,我慢缓下沉,听到自己在问闷油瓶,你相信忒修斯悖论吗?
冥冥中,他看了我一眼。
“忒修斯悖论可以运作,是因人为更替,但我恋旧,我只有一只故舟,他可停可航,可衰朽可沉落,我在这,他便可泊至天地尽头。”
我们似乎有对话,又似乎从未说过话,但他回答后,我感到身体浮空而上,越过深海万里,向海平面外的阳光浮去,光点在我眼前无限放大,风声起飞鸟掠,而后陷入无限重梦境中。
我睡得很沉,醒来时天已近暗了,睁开眼就看见一左一右黑漆漆两双眼眨巴眨巴看我。
“怎么了。”我伸手拿小奶围兜去擦小瓶儿口水,把他从我头上抱下来,含糊清嗓子问闷油瓶。
他沉默着看我,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也静静与他对视。
许久后他亲了亲我,轻声说。
“饿了。”
“孩子饿了?”
“我也饿了。”
万籁俱寂,窗户没有关,夏风转秋意反倒柔得很,我听到远处有人在山头唱秦腔,慢慢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他笑。
好,我们去买豆包吃。
最近雨村笔记衍生,三人挤摩托车和猫【狗头】
山鬼
最近村里开始流出一些怪谈,除了UFO,还有山鬼。
原本以为是很好看的那种,但听隔壁大妈形容,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体型庞大,但移动速度又很快,还会发出阵阵怪叫,就出没在村里的路上,如果我们夜晚从喜来眠下班回家,一定会通过的路段。
我心说这不应该啊,以我的体质,有什么鬼怪,也该我先遇到,况且这几天我们每晚都要走那条路,我们就从来没碰见过。
我理解是村子现在逐渐热闹了,人心也活泛了,鬼怪不一定真的存在,而是村民们某种心理的投射。
当晚我们三个再次一起下班,准备回村屋。
摩托车仍旧只有一辆,上次三个人一起挤,竟然也开得...
摩托车仍旧只有一辆,上次三个人一起挤,竟然也开得很顺畅,于是再次默契来到摩托车跟前。
当然三个人挤也是有技巧的。
胖子抢过车把,坚持要再当司机。
这我也没办法,摩托车就这么大,我们三个体型特征限制了胖子的位置,他只能先上车,否则可能就上不来了。
胖子坐稳后,还好意向前蹭了蹭,用他的话讲,蛋都顶着油箱盖了。
接着闷油瓶坐到后座,尽量向后,在他与胖子中间给我留了位置。
我只见过一家人挤摩托车,孩子塞在中间,这可能就是他们两个对我的爱。
我叹口气,只得像上次一样,背对胖子,面对闷油瓶,骑了上去,屁股在闷油瓶的腿上。
胖子问坐稳了吗,坐稳了就要发车了。
他发动油门,摩托车发出“突突突”,闷油瓶向前贴上来,两手抓在胖子的肩膀上,因为胖子的腰无从下手。
我几乎被他们两个压成一张饼,也只得抬起双手搂住闷油瓶的脖子。
老实说,我真的不喜欢这种姿势,在胖子开摩托车的情况下。
“我再说一次,不要超速。”我警告。
胖子一脚油门带摩托车窜了起来,“放心,这回胖爷开稳点,免得你颠怀孕。”
“你他妈的。”我大骂,“不许说出去!”
脖子上忽然一阵热气,我怀疑闷油瓶笑了,但我此时此刻,只能看到眼前的喜来眠变成一团红点,飞速离我而去。
开到村民传说闹鬼的路段,胖子竟然说尿急,非要下车解决一下。
我们下车,我想到传说,站到路边,四下仔细观察,没想到一侧的草丛里真有什么一闪而过,是个黑影。
闷油瓶也发现了,但闷油瓶的反应更快,黑影闪过的时候,他也闪身追了上去。
我心说这不是抓蛇抓上瘾了吧,就见闷油瓶在草丛间快速几个位移,忽然间就传出一声怪叫。
我一个机灵,胖子骂了句,问我们两个搞什么,吓得他差点尿到手上。
接着闷油瓶就从地上抓起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仍在怪叫。
难道这就是村民传说的山鬼?这也太小了吧。
走近一看,我一愣,竟是那只被闷油瓶送出40公里外的野猫。
它回来了。没想到猫也认路。
闷油瓶提溜着野猫,看看它又看看我,我点点头,“带回去吧,这就是孽缘。”
于是再上车,摩托车上不仅有三个人,还有一只猫,这猫鬼精鬼精,它似乎认得闷油瓶,蹲在闷油瓶肩上,还能保持着奇妙的平衡。
我只好闭嘴不再抱怨胖子的车技,以免暴露出人不如猫,跟猫诡异对视一路。
开回去,隔壁大妈正好出来关大门,见到我们三个,也发出一声怪叫。
我们问她咋了,她也不说,而是关紧门窗,好像看到了什么鬼怪。
我觉得一定是猫的问题。
果然,隔天村里的传说有了些许变化,说那山鬼,原先是三颗头,最近又长出一个头,变成了四颗头,其中一颗还是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