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里的刃宝是公司外派仙舟罗浮高管,石心十人之重华朱砂。
午后悠闲,香茶日暖。从幽囚罪犯一步步走到公司高管,寂寥的是窗外的景和过往的事,聊慰的是怀里的猫与当初的心。
男大,好,男大!
早上八点。
拉帝奥最讨厌在早上八点上砂金的课,他不仅会堂而皇之地迟到十五分钟,还会夸张地戴起墨镜和礼帽走进教室里。
最让维里塔斯·拉帝奥感到无语的,是这位老师人气过于爆棚,以致他的课堂场场座无虚席。
他没有位置坐了。
1、
今天的砂金老师没有戴那顶张扬的帽子。
他今天也什么教材都没带,只是单手将墨镜从鼻梁上拿下来,缓步走到讲台上。
“嘿,嘿,我亲爱的同学们,”他用手背敲了敲桌面,“非常感谢大家捧场来上我的课,以往我只有公司年会才能看见这么多人,天哪,太荣幸了……”...
“嘿,嘿,我亲爱的同学们,”他用手背敲了敲桌面,“非常感谢大家捧场来上我的课,以往我只有公司年会才能看见这么多人,天哪,太荣幸了……”
“按名单看,我的班级里只有63名学生,他们是有学分要修的,我可不想看见自己的业绩单子上一片红,要被叫回去当公司总监的。”
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好了,”砂金拍了拍手,“可以让我班级里的同学坐到前三排来吗?——你们看,上次的班级小测第一都坐在最后一排——”
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后看。
拉帝奥不得不成为视线的焦点,被簇拥着,坐到第一排正中间。
坐在这里,只要往黑板一看,就能看见砂金那张脸,和身上丝毫不收敛的饰品。
“安静点,同学们,”粉笔被取出,“现在,翻开你们的经济学课本……”
在书页翻动声中,拉帝奥抬起视线。
年轻的老师背对着他们,在黑板上板书。
他书写的样子看起来比某些学院里的老学究还要自信——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很少教错知识。
连拉帝奥都只能指出一处符号错误,虽然这位好学生已经提前把经济学所有知识都预习完了。
他甚至帮砂金确认了一会板书,并没有什么问题。
第一名这才打开了《知识论》,开始在课堂第一排正中央光明正大地学起别的知识来。
砂金老师应该并不会介意,他连课堂上举起手来问香水问题都能耐心回答。
然后拉帝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维里塔斯·拉帝奥,可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吗?”
“不好意思啊,各位,忘记带花名册过来了,只记得第一名的名字,拉帝奥同学应该不会吝啬为我们解答这个问题吧?”
当然不会,前提是他知道问题是什么。
拉帝奥确保自己的话语是清晰的:“抱歉,砂金老师。我不清楚问题是什么,可以复述一遍吗?”
台下响起了哄笑声。
显然,这位好学生并没有在听课。
砂金也笑起来,但是没有调侃,只是用带笑的语调复述了问题:“如果这里供给量是1000万吨,需求如何变化才能再次达到市场均衡?”
非常简单的小问题。
拉帝奥只需要看题面就能做出解答,他几乎是瞬间得出答案:“增长3800吨。”
“非常正确,”砂金抬手示意拉帝奥坐下,“不过,还是偶尔偷看一下黑板,拉帝奥同学。——真不好意思,这节课只记得你的名字,我讲课紧张了就会让你回答。”
拉帝奥:“……”
他几乎要确信砂金是故意的。
他的课堂,只要让同学举手回答,必然是一呼百应。
拉帝奥上次还在手机上看到学校论坛推送:怎么才能让砂金老师问自己问题?没别的想法,就想听他说一句「答对了,请坐」。
他今天感受过了。平平无奇,和所有老师的提问都是同一个感觉。
甚至问题太简单,让拉帝奥感到疑惑。
砂金是不知道自己跳级上来、一路拿下学校里所有商业比赛第一名吗?
拉帝奥感受到四周瞥来羡艳甚至嫉妒的目光,平静地把《知识论》翻到下一页。
至于之后的提问?他不在意,也不在乎。
反正都是看一眼就能回答出的问题。
2、
“拉帝奥,你留一下,等会和我来趟办公室。”砂金是在布置完课堂作业后突然说出的这句话。
拉帝奥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他只是把桌面上的书、笔还有草稿纸都摆放整齐,然后放进随身携带的提包中。
他在跟到砂金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不由陷入沉思:
这人到底找不找得到他的钥匙?门口不是有刷脸系统吗。
“噢,有刷脸。我来这里次数太少了,都忘了这个,”砂金在拉帝奥忍不住开口提醒之前说,“请进,我想,你的证书应该还留在我办公桌上。”
拉帝奥看到桌面上的纯金奖杯和大红色的荣誉证书,看样式,像是上次参加的比赛。
“星际和平公司主办的比赛,所以学校送到我这里了……拿去吧,这是属于你的。”
奖杯,金色的、银色的、水晶的。这些东西堆在拉帝奥宿舍里,几乎要摆不下。
“砂金老师,我有个请求。”
“嗯?你说。”
“可以帮我把这座奖杯卖掉吗?我不需要这些,收到的钱,老师可以自己留着,或者捐给星际慈善组织。”
奖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砂金微微睁大双眼,他看起来有些惊讶:“卖掉?”
“是的,老师。这个课题本来就是我上课随手做的,得到这个奖也属于意料之外。”
“那你真的很厉害,”砂金笑起来,“很多人大学四年,参加这个比赛都只为了那座优胜奖奖杯。”
拉帝奥对此只是耸肩:“对我来说,只是无用的一张纸。”
砂金微微皱起眉。
傲慢,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毫不掩饰的傲慢。
这位学生,似乎从未谦虚过他自己身上关于天才的称呼。
连砂金都要觉得锋芒毕露。
“你可以挂到二手网站,这座奖杯一向有价无市,”年轻的老师靠在桌面边缘,“这是一笔不菲的资金。”
“很抱歉,老师。我也不缺实验经费。”
啊,砂金叹了口气。
“您可以直说,老师。”
“你为什么还来上我的课?你不是已经全都会了吗。”
拉帝奥的神情里流露出一点不解:“这是学校安排的课程,我会尊重每堂课的老师。”
会来上每堂课,但是在课堂上做自己的研究。
砂金看向那座奖杯,还有证书。
“帮你卖掉奖杯,没问题。但是资金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捐款至少也用自己的名义捐。”
“虽然我是你的老师,谈及知识,或许我还不如你,”砂金拍了拍拉帝奥的肩膀,“但是作为老师,我还是要说,你选择卖掉,就应该对卖掉这个行为负责。”
拉帝奥也看了眼那个纯金铸造的奖杯。
他大概这时候才有模糊的感觉,原来这个奖杯是属于自己的。
他前十几年过得太顺风顺水,第一名、奖杯、证书。
有时候把证书推到面前让他签字他都要恍惚:这是属于他的吗?也太轻松,太缺乏挑战性了。
周围人的溢美之词也千篇一律,无非是些真心或违心的词藻,他早已懒得分辨。
他只需要举着奖杯拍照就好了。
“来加个好友吧,同学,”砂金已经将手机的二维码放在拉帝奥面前,“明天?——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卖出去。”
手机扫码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砂金把手机放回衣袋:“有什么生活方面的问题,也可以联系我。或者游戏代抽找我也可以。”
“我不玩游戏。”拉帝奥也将手机锁屏,抬头和砂金对视。
“好吧,同学,游戏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我要回公司了,要在我办公室多留一会吗?”
“不用。我后面还有实验。”
砂金把金色的奖杯拿起,关掉办公室的灯光。
他正注视着维里塔斯·拉帝奥离开的背影。
好奇怪,他明明是往热闹的人群中走去,但他的背影却显出寂寥。
如同自我断绝的孤岛一般。
3、
第一真理大学经常出现午后的暴雨。
刚为拉帝奥上完课的砂金老师显然是没有带伞的一员,他匆匆跑进学校外的车站时,衣领和头发都有点湿了。
拉帝奥注视着他。
雨水打湿了砂金身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饰品,他却好像不在意似的,只是拍干净头发上的水珠,这才抬起头:“啊,是你啊。等车吗?”
拉帝奥无意识握紧手中的伞:“是的,老师。”
“这边的天气真是反复,刚才还是晴天。看来下次来上课得带把伞。”
“白天气温太高,容易形成对流。”
“你还懂气象学吗?”砂金笑起来,“博学多识啊,拉帝奥同学。”
“研究天体学的时候顺便学过气象学。”
雨水串连成线,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拉帝奥有时候坐在座位上也会想不通:饰品,究竟有什么好的?
为什么他的经济学老师的手、耳垂,都缀满了物品,不会难受吗?
他能说出钻石最高端的切割技术,但理解不了饰品的在身上时,那股很难用语言阐述的累赘感。
他喜欢简洁,就像数学一样。
“你平时会做些什么?我是说,除了学习、实验、项目。”砂金一手插在兜里,眺望远处的雨。
拉帝奥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的计划表。
除了这三样,还剩下什么?
“晚上会泡澡。”
砂金等了一会,发现没能得到更多回答。
“没有别的了?比如去酒吧喝一杯,和朋友出去吃饭……”
“健身如果算的话,早上会起来健身。”
“除此之外呢?”
“没了。”
“没了?”
噢,天哪。虽然砂金没读过大学,但是这显然不是正常的大学生活。
没有社交,没有娱乐,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他尝试用一种更轻松的语气来阐述:“那要不要我带你去外面吃一顿?听说这边有家餐厅做得很不错。”
“不用了,老师。我晚上有别的安排。”
真见鬼,明明是大学生,却好像比砂金这个公司高管还要忙。
这位少年拿着一把黑伞,平静地注视着雨幕。
他看起来并不是在看特定的物品,只是目视着前方。
砂金还是忍不住开口:“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拉帝奥终于回过头来。
砂金甚至抬起手朝他挥了挥:“嗨,怎么了,对这句话有疑问?”
“我不觉得我把自己逼得太紧。”
“是吗,可是你的行程安排听起来很辛苦。”
“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并不代表着事实就该这样。”
拉帝奥很少听到这种语言。
他的父母,曾经劝说过他,不要把自己完全沉浸在研究中。
他好像把这句话抛在脑后了,如今一回想,背后稍稍出了冷汗。
是吗,是吗?
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吗?
远远的,似乎有公交驶来。
“啊,我的车来了。”砂金从雨幕里探出头。
他发现他的学生因为他的话语,眼里出现了一点迷茫。
他还以为拉帝奥眼里永远也不会出现这种情绪呢。
这个年纪的迷茫不是坏东西,砂金微微弯起唇。
他跳上公交车:“喂,要是你改主意了,晚上还可以喊我一起吃饭。”
他看起来比拉帝奥更像一位学生。
闯入公交站,活泼地消失在雨幕里。
不过,吃饭还是算了吧。
拉帝奥抬起头。
顶多今晚回宿舍的路上,稍稍绕个路。
——去附近的公园里看看、听说非常美丽的夜景。
4、
“在指控我之前,你必须给出完善的证据链,”维里塔斯·拉帝奥戴着一副眼镜,站在实验室中央,“你说我的论文抄袭,请证明。”
他和导师的实验室显然是被强行闯入的,有一位研究生的学长,拿着自己的手稿,指责拉帝奥抄袭。
拉帝奥的导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年轻教授,闻言就拍着桌面说:“你一个研究生都毕不了业的人能写出这种前沿论文?少做梦了!”
“你可以选择向学校举报,或者向期刊。直接闯进别人的实验室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噢,愚蠢,”他的学长把手稿用力掼在桌面上,“你这个天才,怎么会理解凡人的愚蠢?”
“……”
“你随手一做的研究,数据就能直接借给最前沿的机构——我?我不过是个庸人,跟你自然不能比——”
“庸人?你的愚蠢似乎不配被称为庸人。收起那副恶心的嘴脸,我和我的老师从不欠你什么。”
“天真的学术疯子,”学长哈哈大笑起来,“知道吗?我要去黑塔手下工作了,而你,就在这学校里,可怜兮兮地等着博识尊瞥视吧!”
门被甩上了。
实验室已经被砸得不能再看,拉帝奥的导师长叹一口气。
“不好意思啊,维里塔斯。学院里派系斗争太严重了,我原来想着,这些不会牵连到我们的研究。”
拉帝奥看着那堆凌乱的手稿,说:“没关系的,奥利维亚老师。实验还可以重新做过。”
回应他的是一声更长的叹息。
“你后面还有课吧?赶紧去上,别耽误了学分。”
这是一节经济学课。
砂金正在用自己公司的案例举例:“……比如,上次,因为我们战略投资部收回负债而倒闭的公司,就是那个星球的垄断企业。”
“……说起来,同学们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那颗星球看看。那边的湖水是红色的,拍起照来非常好看。”
拉帝奥看着手里的现代数学七大难题。
他发现自己很罕见地对知识出现了抗拒。
文字不再以知识的形式进入他的大脑,而是以断裂的字符本身,一个一个在他眼前跳跃。
派系斗争,理想主义。
是他的思想太浅薄了吗?他总以为,只要在知识的道路上行走,即便有杂音干扰,也能用知识来解决。
但是人情、斗争、言语。并不是他把感性的开关关掉,这些就不复存在了。
拉帝奥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
他才发现,已经是课间,而自己的书本还停留在开头的那一页。
“在想什么呢,拉帝奥同学?”砂金一手撑在桌面上,“你发了一节课的呆。”
经济课老师今天换了花木调的香水,温柔的气味从身上散出一点,落在拉帝奥的鼻尖。
拉帝奥想说没事,说出来的确实毫不相干的话:“老师,你知道无向连通图吗?”
“什么……?”砂金有些意外,“这听起来像是数学问题。”
“抱歉,刚才想这个问题太入神了。”
好变扭的解释,砂金想。真的是解释吗?拉帝奥看起来像在自言自语。
他看起来有些……苦恼,的确,苦恼。
天才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砂金也感到苦恼起来,他这个年纪似乎一直在赌场厮混,要不就是在刀尖舔血。
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看起来很苦恼的少年。
砂金想起下午上课时,学院为他分发的教师福利。
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苹果、香蕉,还有草莓牛奶。
草莓牛奶?看上去像是安慰幼儿园小朋友。
但是很甜,很好喝。
他把这盒牛奶从袋子里捞出来,扔到拉帝奥桌上,看见那人抬起头。
“老师请你喝的,「甜食能使人心情愉悦」——是有这项研究吧?”
拉帝奥想反驳,甜饮料会让人短时内胰岛素上升,但不知怎么,出口的话是:“我没有心情不好。”
怎么回事,他并没有食用任何反吐真剂。
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成为另一副模样?
拉帝奥的头上被那盒牛奶敲了敲:“好,没有心情不好——就是单纯请你喝牛奶,怎么样?”
上课铃响起,砂金直起身。
拉帝奥错失了机会,那瓶草莓牛奶,不可能被重新放回桌面。
红色的方块立在拉帝奥桌面。
和整洁的书本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仍静静立在那里。
或许某一刻,它会被启封。
拉帝奥难得地从书桌里拿出经济学课本。
他只是突然想听听砂金的讲课了。
5、
“对星武器?维里塔斯·拉帝奥?”砂金从隔壁工位探过头来,“是第一真理大学那位吗?”
“你认识?”托帕正在屏幕上操作,“喏,就是这个。”
砂金看到一张学生照。
那张照片的拉帝奥看起来年纪很小,头顶别着月桂叶发饰。
奇怪,上课的时候,好像从没见他戴过。
“他是我的学生。”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学生了,”托帕惊叹,“他发表的论文,至今还贴在公司底下呢。”
“已经决定要跟他合作了?”砂金跳过了这个话题。
“唔……只能说市场开发部和战略投资部有这个意向。拉帝奥的对星武器还在开发阶段,甚至没有一次公开试验记录。”
“得了,还是让我来吧,”砂金点了点托帕的屏幕,“好歹是我的学生,等会被你们吓跑了怎么办?”
托帕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对你的学生这么上心了?你不是教完这个学期就走吗。”
“教一天也是我的学生,资料发我,我会和翡翠沟通。”
尽管砂金有了心理预设,拉帝奥的履历还是让他咋舌。
天才。
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拉帝奥接收到天才俱乐部邀请的传闻。
这样的天才也得不到博识尊的瞥视吗?
砂金在小办公室里把公司的合同推到拉帝奥面前时,这么想。
那张纸被退了回来:“砂金老师,我现在还是学生。”
“拉帝奥,我想我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砂金一支笔压在那张合同:“首先,我是以公司代表的身份和你谈话,所以接下来,可以直接叫我砂金。”
“其次,这只是一张邀请函。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它留着,只要你签下名字,内容就会立即生效。”
纸张,被重新推回拉帝奥手边。
“公司这么看重我吗?”
“我想是的,——非常重视,拉帝奥。”
年轻的学生看着桌面上盖着公司印章的文件,没有立刻说话。
照片上的他,戴着那枚月桂叶形状的发卡。
那枚发卡在他进行生物学实验的时候从头顶脱落,跌入重要的实验结果中,最终成为半边过度氧化的废品。
这个饰品最后被他亲手丢进垃圾桶。
“我可以收下,”拉帝奥抬起眼,“同时,我还要向你请假,砂金老师。”
“我之后要去一趟江户星,会连续一周不在学校。”
砂金笑起来:“你应该去和教务处请假。”
“我已经去过了,砂金老师。只是这个时候要和你说一声。”
“是公司那个地表勘测项目吗?”
“是的。”
“那很巧,我也要向你请假,”砂金打了个响指,“因为下周,我会和你一起参加这个项目的剪彩仪式。”
6、
砂金和托帕换了位置,理由是「这是我的学生」。
好耳熟的话,托帕好像在哪里听过。
砂金已经堂而皇之坐到拉帝奥身边,往他怀里扔了瓶苏乐达:“喝点匹诺康尼特色饮料,上次托帕——噢,她是我同事——给我带的。”
拉帝奥不得不用一个神奇的姿势接住这瓶饮料,以防玻璃瓶滑落到地面。
砂金恢复了第一天来上课那个装扮。
浮夸的礼帽,茶色的墨镜。
看起来根本不是出来工作的,而是出来拍杂志封面。
尽管砂金是自己的老师,拉帝奥还是不认同这副打扮:是不是有点太像孔雀了?
孔雀老师正把窗户的挡板拉起来,窗外阳光很好。
他的眼睛透过墨镜朝拉帝奥看去:“晕跃迁吗?”
“没有。”
那双眼睛就在阳光下弯起:“真好,我每次跃迁都有点头晕。”
砂金按住拉帝奥要叫乘务员的手:“没关系,只是很轻微地晕一下。犯不着吃药。”
砂金的手很快拿开了。
温热的感觉稍纵即逝,让拉帝奥忍不住往手背看上一眼。
他当然知道人体表面温度是多少,但是感受起来有这么温暖吗?
上次有人握住他的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拉帝奥想起来,那是他离开家乡,高中的朋友忽然抱了他一下,祝他前途顺利。
那时候的体温,和砂金一样,是温暖的、充满包容的。
十三个小时的旅程,再光鲜的公司高管也会头发炸毛。
——砂金后面的头发,绝对因为睡眠翘起来了。
偏偏这人站起来的时候,踩到前座的脚踏板,险些摔倒在地板。
拉帝奥把他扶住了:“砂金老师,小心脚下。”
砂金一手扶在椅背,一边扶在拉帝奥胳膊上。
他几乎要跌到拉帝奥怀里。
“噢,谢谢。但是这种时候就别叫老师了吧?我听了可是要脸红的,”砂金站直身体。
“喝点什么,拉帝奥?水,咖啡还是可乐?”
“砂金老……我可以自己喊乘务员。”
“别这样,”砂金的墨镜这时已经别在他的胸前,他弯着眼睛,“不说就拿可乐了。”
“……水。”
“你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几岁,”托帕拖着行李箱走在砂金身边,“别老是逗他。”
“喂喂,那可是我的专业课第一,全银河竞赛大满贯——什么叫我逗他?难道我不是用正常方式和他相处的吗?”
托帕怀疑地看着他。
“收收你那性子,好歹是人家的老师。”
拉帝奥这时已经拎着箱子走来,托帕朝他点头致意。
砂金发现拉帝奥已经比他高上些许,这位少年显然还没停止发育。
年轻人,真让人羡慕。
“这次公司的项目安排只有三天,接下来四天有什么想法,要不要我带你去玩玩?”
“可以在酒店里看书,我有些课题没写完。”
太熟稔了,仿佛两人是大学同学一般。
“怎么样,这里的气泡酒很好喝——啊,你成年了吗?”
“我成年了。”
“那太好了,你哪天有空?”
“……最后一天。”
这是一场不顾他人意愿的道德绑架,最后砂金大获全胜。
“那天早上,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胜利者定下了约定。
7、
拉帝奥想过那天换什么衣服。
衬衫,T恤,还是干脆直接穿这次项目剪彩用的校服?
他带来的衣服不多,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他最后选择了白衬衫,胸口别了公司分发的玫瑰胸针,金色的,在衣领上闪闪发亮。
拉帝奥站在镜子前想了一会。
现在出去买一套还来得及吗?
很显然,来不及。
拉帝奥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砂金已经坐在大厅沙发上。
这位公司高管换了一件墨绿衬衫、黑色西装外套,没有戴那顶帽子,正在和旁边人交谈。
视线交错间,砂金举起手上的杂志:“这里,拉帝奥。”
他把自己的墨镜摘下,走到拉帝奥身前,架在这位好学生鼻梁上。
然后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副。
他把那副架在自己脸上,拍了拍拉帝奥的背:“走啦,我们出去。”
拉帝奥被莫名其妙戴了一副墨镜,又被推着往前走。
再披一件黑西装,能直接出门cos砂金的保镖。
走了两步拉帝奥才问:“去哪?”
他推了一下墨镜:“还有,这个……抱歉,我不太习惯戴墨镜。”
“戴着吧,外面太阳很大,”砂金带着他走到门口,“会开车吗?”
“开车去比较方便,所以我租了一辆——开玩笑啦,不用回答我的问题,有自动驾驶。”
“买点东西?还是去看看风景。”
是拉帝奥平时都不会干的事。
“都可以。”他说。
“那先去商业街逛逛,再去那边天然形成的火山湖。”
砂金设定好目的地,把车窗拉到最低,窗外的风吹过金色的发尾。
拉帝奥也难得放松下来。
他任由自己的脊背贴在座椅上,窗外的风抚在脸颊。
明明太阳正盛,吹来的风却是凉爽的。
拉帝奥到底没有把鼻梁上那副墨镜摘下来。
偶尔也可以从其他角度看看世界。
“吃点什么,或者买点什么,”砂金下车前询问,“还是——「我不知道,砂金来选就好」?”
拉帝奥很无奈地、学着砂金露出一点笑:“你知道的,我对这些都不太熟。”
“那你可算找对人了,”砂金跳下车门,“走吧,我们先去看看宝石。”
“这颗星球的矿脉品质很好,产出的宝石非常纯粹,很漂亮。有喜欢的吗?”
他们正站在宝石的陈列柜前,欣赏里面璀璨的艺术品。
灯光照下来的时候,砂金身上带的饰品也在闪闪发亮。
拉帝奥想起自己头上曾佩戴的那枚月桂叶。
因为累赘,被他弃置于垃圾桶。
但他明明读过艺术史,他那时对罗马艺术十分欣赏。
他的感情、他的理性,一切的一切。
究竟是什么时候,天平越来越倾向于理性了呢?
“拉帝奥?”砂金喊他的名字。
年轻的学生发现自己走神了。
“我没有想买的,”他说,“我们可以随时离开这里。”
“这样啊,”砂金忽然扬起声调,“老板!帮我打包这串项链。”
项链放在很不起眼的角落,是一只金色的猫头鹰。
“送给你的,”公司的高管弯起双眼,“感觉很适合你。”
“砂金,不,——我是说,没必要,我平时并没有戴项链的习惯。”
“好啦,我帮你拎着,等会送到你酒店房间去。”
砂金眨着右眼,左耳的耳饰轻微晃动。
“就当是送给我现在的学生,还有未来的合作伙伴的第一份礼物。”
事实上,第一次不拒绝,只会让砂金得寸进尺。
在买到第三样东西的时候,拉帝奥终于忍不住按住了砂金准备付款的手。
“我真的不缺这些。”
“真的不用吗?——我觉得这个还蛮好看的,你们大学生平时不会互相送礼物吗?”
“不会。”
砂金失落地暂停了付款界面图标。
他是有师德的老师,不能强迫学生收礼。
他还想给拉帝奥挑一身衣服呢。
学校守则上真应该写一句,禁止砂金老师看到赌场。
不然情况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砂金拉着拉帝奥走进赌场,就像回到家里一样。
“拉帝奥,你该试试这个的——噢,忘了,你成年了吗?”
砂金总监稍作思考,发现容易让人误入歧途。他决定让拉帝奥在一旁观赏,顺便:“拉帝奥,你觉得骰子落下的时候,会符合概率学吗?”
“正常的六面骰,在经过大量随机实验后,数据一定会趋于六分之一。”
“所以,接下来,看好了。”
拉帝奥感觉知识体系有微妙的碎裂感。
骰子明明没有灌铅,为什么砂金每把都在赢?
概率学,计算机学……
难道是博弈论?
但是砂金除了言语攻击,并没有对骰子动任何手脚。
假设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就是随机事件,还有,好运。
……
拉帝奥放弃计算概率。
无限接近于零的概率,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砂金还在赢。
他甚至戴起了墨镜,把筹码往桌面一扔。满注。
骰子打开。
他又赢了。
场外响起一片懊恼的呼喊。
他们出门的时候,拉帝奥问他:“为什么要每一把都满注?明明留一部分,效率更高。”
“拉帝奥,赌博的精髓就是抛却理性——把头脑里该死的概率学扔到脑后。我会赢的,就这么简单。”
他仿佛又成了课堂中的老师,但学生拉帝奥并不认同这句话。
“一切……砂金,我不认同这种行为。这很危险。”
“嘘,”砂金在唇前竖起食指,“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没有这么高的回报,我不会出手的。”
还是太危险了。
简直要把拉帝奥塑造出的有关知识的体系全部打碎。
他的老师还是眼神清明。
是了,他是经济学老师,他明明非常了解风险和收益。
但砂金仍然选择这么做。
拉帝奥想,他应该尊重。
他必须尊重。
8、
“早知道这样,我们应该租个飞行器的,”砂金叹了气,“谁知道这段山路这么陡。”
这段山路开了他们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这片火山湖附近。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深蓝色的湖泊主体,掩映在连绵的山脉间。
“以前见过堰塞湖吗,拉帝奥?”
“和导师做行星土壤项目研究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次。”
靛蓝的湖水,颜色像拉帝奥的头发颜色。
砂金放松地靠在座椅上,拿出手机拍照:“看来这点我又不如你了,我是第一次见火山湖呢。好漂亮的颜色。”
“这样的颜色,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
话题一下子来到拉帝奥的专业领域。
“因为火山喷发,这里的湖水通常杂质较少;火山活动形成的硫磺气体和湖水中反应,也会生成蓝色物质。”
“以及,光学。这座火山湖很深,光线大多折射出最后一个波段,也就是蓝色。”
他们的身份仿佛一时调转,拉帝奥成了侃侃而谈的老师,而砂金是认真学习的学生。
“真神奇啊,”砂金在他说完之后笑着开口,“火山喷发……这样毁灭性的灾难居然能产生这样漂亮的遗产。”
像宝石一样,镶嵌在火山的隘口。
“要不是亲眼看见,总觉得那些照片是合成的——现在轮到我发了。”砂金的手机传来几声轻微的咔嚓。
“嗯,很美的色彩。”
“等会下来走走吧,拉帝奥?”
“好。”
走近了看,湖水的颜色变得更绿。
他们从车上下来,沿着湖边漫步。
“偶尔这样出来走走,感觉如何,好学生?”砂金调侃似的开口。
很难说出不好、不喜欢,拉帝奥很久没感觉到这种程度的放松了。
整天都像他晚上泡在浴缸里的那十五分钟,一切都舒展开。
“很好,谢谢你。”
砂金摆了摆手:“不用。拉帝奥,不用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平常一天。”
即使平时不会做这些事,这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来自湖面的风吹起他们的衣摆。
他们这样走着,谁也没有谈及未来。
但拉帝奥就是这样觉得,自己对于未来的看法,忽然明晰了很多。
就像这片湖水一样。
9、
砂金发现拉帝奥在旅行回来后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比如,自己上课时会听一会课。
比如,他偷偷肩负起课程群里的答疑工作。
听说现在已经演化到别的系、别的科目的问题都来找他解答,而这位天才来者不拒。
所以,现在课间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是拉帝奥的座位,让砂金惊奇地挑起眉。
天哪,太神奇了!
直到拉帝奥把两瓶蜂蜜牛奶放上讲台——那是刚才得到讲解的同学硬塞给他的。
“所以,这是?”砂金看着这两盒牛奶。
“蜂蜜牛奶。”
该死的,砂金是想听这种话吗?
“拉帝奥同学,我才上了半节课,还没有感到口渴。”
“我知道,”天才的语调平常,“老师送了我很多东西,回礼而已。”
砂金感觉对面在道德绑架,不确定,再看看。
不过自己确实给对面塞了很多礼物,那瓶草莓牛奶不过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他还是收下了学生的好意。
少说,得维护自己学生的自尊心,对吧?
“我说,砂金。你最近提到你的学生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托帕抬头,“今天,已经第三次了。”
“是吗?可是他刚刚赢了公司的星际和平奖。”
“第四次。”
“喂,托帕,这个奖连我们公司内部都在抢——”
砂金的同事真想把门甩在他脸上:“差不多得了,去年办的时候你在赌场鬼混一整夜搞得我顶班,忘了?”
哈哈,自然不可能忘记这件事,就是忘了是什么奖。
“喂,砂金,提醒你一下,他还是你的学生,至少现在还是。”
这位金发赌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好像走了一会神,又从天际跑回神经,开玩笑道:“说什么呢,托帕,好像我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你最好没有。”托帕冷哼一声。
确实没有,有的只是空气里若即若离的风,和从未刻意的触碰。
砂金轻轻叹了口气。
真难搞呢。
可这是他的学生。
偶尔也不是。
10、
拉帝奥偶尔会答应砂金老师的不正经邀约。
比如,今天,砂金说要到学校附近的酒吧喝酒,问拉帝奥要不要来玩玩?
他的经济学课老师似乎还是认为拉帝奥是需要人文关怀、没什么朋友的独行侠,殊不知前阵子已经有课题组的成员拽着这位天才去过了。
但拉帝奥还是回复了。
他说他会去。
在学校里,拉帝奥的衣着有了更多选择。
他甚至把衣柜开辟出一个区域——
没有取名,但这块却是明晃晃的砂金专属。
那么,今天穿什么?
他的舍友凑过来:“出去约会啊,维里塔斯?”
“和你不一样,还没有约会对象。”
“喂——维里,我的建议是,穿这件外套吧?还有,手腕上最好喷点香水,或者带点手链吧?”
“我自己可以挑。”拉帝奥在可以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好吧,好学生。晚上要给你留门吗?”
“我会带钥匙。”
唉,真是不解风情啊。拉帝奥的舍友想。
明明可以选择在酒店过夜的。
拉帝奥到的时候,砂金正在喝酒。
浅金色的液体,顺着口滑到喉。
砂金正朝他挥着手:“嗨,拉帝奥。会喝酒吗?还是来点果汁。”
“已经成年了。”
“还是选度数低一点的吧?”
“都没问题。烈的也能喝。”
砂金放下酒杯,一手撑在座椅上笑起来:“得了吧,你一看就不怎么来。烈的酒后劲太大,等会还得把你背回宿舍。”
最终端上来的,是一杯由蓝、绿和金组成的漂亮液体。
微妙的颜色,既像砂金的头发,又像他的耳饰。
又或者,像他们那天所见的火山湖。
“聊天,还是玩点小游戏?”
天才或许不屑于玩游戏,砂金咽下一口酒。
但他还是要问。
他喜欢把人拽到热闹的赌桌旁,却很少给人选择权。
聊天,还是游戏?
无论拉帝奥怎么选,都是向砂金敞开心扉的过程。
选项从一开始就被钉在条框里。
“游戏。”
出人意料的选择。
砂金明白拉帝奥是怎么样的人,理性、天才,像天才俱乐部那些疯子,眼里只有自己感兴趣的研究,要放在平常,砂金或许一笑了之。
但拉帝奥是自己的学生。
他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天才。
他应该拉一把的,砂金想。
“拉帝奥,你相信「命运」吗?”
“比如,我把这个骰盅掀开,点数一定比你大。”
拉帝奥不相信命运。
比起命运,他更相信自己的双手。
——但有的时候,例如现在,他也会小小地怀疑:真的有如此好运的人吗?
已经是第七把,砂金也赢了他七把。
第七把,依旧是砂金胜利。
“其实有时候,一直赢下去也挺无聊的。还要继续吗,拉帝奥?”
“继续。”
好吧,天才的好胜心。
砂金抬手看着腕表:“宿舍要关门了。”
“最后一把。”
砂金意外地挑起眉。
拉帝奥应当比他还清楚,这样的小游戏并没有成瘾性,——他现在正在不理性吗?
可他的学生并没有喝醉的迹象。
“就最后一局。”
好吧,最后一局。
骰子,被装进骰盅,而后被打开。
意外的场景。
平局,他们的点数一模一样。
“走吧,砂金,”拉帝奥说,“最后一局结束了。”
平局。
他们分别的时候,谁也没有对这场平局发表看法。
只是挥着手,说着每天都会说出的「再见」。
不过是砂金最后走在路上,想:
不相信命运啊。看来拉帝奥的确没有撒谎。
11、
砂金老师要结课了。
他本来就只被邀请一个学期,每周只有两节课。
在讲完所有的考点,他抬起头:“我的课程就到此为止。祝你们的未来一切顺利!”
他听见讲台底下一片哀嚎。
没办法,这种不拖堂、讲课条理清晰——还会给全班同学买奶茶的老师,谁不喜欢呢?
最后甚至把重点做成PPT发到课程群里,就差把答案糊到所有人脸上了。
拉帝奥在这节课下课之后找到砂金。
“我有一个请求,砂金。”
不是「砂金老师」,而是「砂金」。
“当然,没问题。什么请求?”
“我毕业的时候,可以来一趟学校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空。”
毕业,大概还要半年。
砂金明显对此有点惊讶:“是下半年这时候吧?没问题,有空我一定来。”
砂金摆摆手:“小事。”
他要走的时候发现拉帝奥还站在原地。
“还有别的事吗?”
但是这次,他站在人群中,却少了那股寂寥的感觉。
听说他现在和同学的关系融洽不少,甚至还有人调侃:“怎么了,维里塔斯?舍不得砂金老师啊?”
那位同学被肘击了。
“没有别的事了,砂金老师。再见。”
“再见,拉帝奥同学。”
拉帝奥发消息来说自己毕业的时候,正好砂金处于假期。
真巧,砂金放下手机。
他该出发去跃迁了。
拉帝奥穿着一身学士服,邀请砂金观看他的实验。
“对星武器?”砂金接过那个小册子。
他还记得,当时对拉帝奥感兴趣,就是因为这个对星武器。
“这个实验……是我的毕业研究。我想请你过来看看。”
砂金看了一会介绍册,笑起来:“不好意思啊,这些内容太专业了。”
拉帝奥也露出一点笑:“没关系,只需要看最后的结果。”
星舰在银河悬停。
天才的毕业仪式,和普通人总是不同。
拉帝奥选择了一颗废弃的行星。
他检查了所有的程序,就像过去三个月的每一天。
他的导师、同学——还有,砂金,都在看着他。
不需要深呼吸,只需指尖敲下去。
轻轻的,一瞬间。
他的命运如同落进宇宙满天星河,最后落回他自己身上。
对星武器的实验圆满成功。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这个场景。
他是会叹息,还是会沉默?
但最后,是所有帮助过他的人的掌声,还有“恭喜”。
他忽然了无遗憾。
拉帝奥在人群中找到了那抹金色的头发。
“砂金,”他说,“公司那份邀请,我会接受。”
“拉帝奥——”
“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我有话和你说。”
“和我吗?”
“我和你,两个人。”
他们走到学校的树荫下。
“你似乎成长了很多。”砂金看向身边盘旋的蝴蝶。
“人总是会变的,砂金老师。”
砂金发现他戴上了最初那张照片里的月桂叶头饰,颈上挂着自己送他的猫头鹰挂饰。
“我想,我应该早点向你表白的,但那个时候,你是我的老师。”
“所以我等到了现在。”
坏了,砂金想。那时候说要和他做朋友,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不必为此感到困扰。这只是我必须要说出的话。”
砂金凝滞的表情不知为何松弛下来,他甚至朝拉帝奥露出一个笑:
“你和刚见面的时候变化了很多。能成为今天这样,你一定做出了很多挣扎。”
“真高兴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拉帝奥曾经的老师这么说,“真的,真的。”
砂金侧过脸:“真见鬼,可惜我不懂爱是什么。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在公司的生活也很放松。”
“所以,嘿,我们之后是不是会有跟多合作机会?”
是的,毕竟拉帝奥不再追求博识尊的瞥视。
他不过是一介庸人。
“是的。”他肯定。
他们会有很多机会相处。
在毕业的花香里,砂金悄悄地用手指贴住拉帝奥的指尖。
“既然你已经毕业了,那么我也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奖励。”
柔软的唇,落在拉帝奥的额头。
“祝你前途顺利,拉帝奥。”
-end-
有生之年能看到团子老师写完红线缠吗
是约稿可能会搞点无料小东西
自存随意二传二改自印
刃右tag防误食
搞一点随便到可怕的刑侦pa。
依旧是因为不想写所以胡乱画了一下,设定全是我乱写的大家就随便看看不要较真(……)
最可怕的是画到一半我基本没怎么用的数位板竟突然暴毙,导致我只能用上未开化的手指头在平板上搓指绘,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吐槽一下(_)
极其草率的……极其简陋的手书……
*先婚后爱,ooc是一款我的问题。
Summary:公司和博识学会决定通过联姻进行合作,他们派出了各自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开心点,”托帕闭着双眼,“毕竟,你明天就要结婚了。”
“嗯哼,和一个我甚至没有见过的陌生人。”砂金漫不经心地说。他正和托帕躺在公司内部提供的水疗房内,公司下属的永远忠诚的智械生命体为他们服务,好让他们能尽情谈论公司事务而不用担心保密问题。
智械生命的手掌被调整为最适宜的温度,比人体微热。它把大量砂金懒得去弄明白作用的半透明膏状物涂抹在他的脸、肩颈和背部,让他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古怪的香味。
“我觉得我像一只被抹油的烤鸡。”砂金抱怨......
“我觉得我像一只被抹油的烤鸡。”砂金抱怨道。
“起码你会是最油光水滑的那一个。”托帕说。“而且,如果你的食客是一位懂得细细品尝的绅士,而不是饥肠辘辘的饕餮客,他会懂得你为此付出了多少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任由智械生命忙碌地为他们涂上玫瑰精油,又以适宜的力度和手法按压着穴位。
“为什么公司会选你去联姻?”托帕闭着眼,忍受着被揉圆搓扁的疼痛。好几次,她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她绝不会在砂金面前这么做),她必须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当然是因为我帅气迷人得足够吸引任何人了,朋友。博识学会那群无趣、古板的家伙有可能拒绝我吗?我敢保证,他们看见我的第一眼就会把所有研究成果双手奉上。”砂金懒懒地说。他的声线像上等的巧克力一样丝滑柔和,托帕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他说话时脸上的神态——微微眯起的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射下一片暧昧的阴影。非常轻佻,但是足够迷人。
好吧,砂金确实是个有魅力的家伙。但托帕不会承认。“我还以为是为了展示公司对多元化性取向的支持呢。”于是她这么说。
“好吧,好吧——我承认,公司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砂金并不在意,“但我是他们能打出的最好的一张牌,不是吗?”他又开始用托帕最讨厌的那种甜腻的语气说话。“联姻……一个足够亲密,亲密到足以展示公司合作诚意的方式,但同时,又足够安全——必要时刻,只需要舍弃一颗棋子,便能从其中脱身。婚姻真是一件好用的武器。”
“棋子本人似乎没什么意见的样子。”托帕意有所指地看向他。
“当然啦。如果报酬足够丰富,我不介意成为棋子。”砂金闭上眼睛,好让智械生命继续他们的工作。“你不会想知道他们许诺了我什么,我怕你嫉妒得无法继续工作。”
“嫉妒,哈。”托帕轻叹。婚姻代表了什么?在她的故乡,那曾经代表着……当呼吸机再不能起作用时,起码有人能拨开尘土,为你在荒野上寻到一处最终的归所。或许,在心里,托帕仍然对此抱有一定幻想。她终究不能像砂金那样,将所有的一切都当做武器。他们不是一路人。
“那就祝你得偿所愿了,砂金。”托帕说。“我会去你的婚礼的。”
“随时欢迎,朋友。只要你别拐走新郎就好。”砂金一如既往,甜腻轻佻地调笑着。
虽然和托帕谈论过婚礼,不过砂金本人对这场婚礼并无期待。这就和晋升职阶的演讲一样,只是他通往胜利的必要手段。所以直到婚礼的现场,砂金才正式看见了那即将成为他丈夫的男人。
这是一场足够奢靡的婚礼——砂金确信公司绝对不会让这一切看起来不够气派:瀑布一样的鲜红色洒满了这座宫殿一样的豪华大厅,看起来几乎有种令人心悸的惊心动魄。婚礼策划师并不知道砂金和那位即将成为砂金丈夫的陌生人的喜好,于是采用了普遍代表爱情的玫瑰作为礼堂的主花。虽然花的品种是中庸之选,但品质绝不将就。砂金能够闻到那些玫瑰的气味——那是通过基因调整才能达到,通过了数百个宇宙种族共同认证过的、代表“昂贵”的味道。
然后,那个男人就踏着这昂贵、鲜红的地毯,向砂金走来。
这是一个足够英俊的男人,哪怕以砂金挑剔的眼光看来也是如此。他的轮廓有古希腊大理石塑像般的深刻硬朗,头上的黄金桂冠让他帅气的面容熠熠生辉。合身的礼服包裹住他高挑健美的身材,他整个人就是黄金比例理论的现实证明。
即使不出现在砂金的婚礼上,这也是一个俊美到足够砂金为他付出巨额金钱,只为了换取他一个通讯方式的男人。
“好吧,联姻也没那么讨厌。”砂金舔舔嘴唇。他是不介意付出身体,当然,一切为了工作嘛。不过,他也不吝于在工作之余找点乐子。
于是,当神父宣布他们礼成后,砂金柔顺地依偎过去。他满意地收获了台下的尖叫,媒体连绵不绝的闪光灯,以及——他僵硬的新婚丈夫。
“我会扮演好我的角色,也请你做好同等的工作。”这个刚刚被宣布在星神见证下成为砂金丈夫的人,维里塔斯·拉帝奥如此不解风情地说。
“我的工作?”砂金甜腻地说,“这就是我的工作呀,亲爱的。一对因爱结合的夫妻,多么甜蜜。”
“‘诡弈砂金’……我听说过你的名号。你是最不择手段的赌徒,可惜你玩弄语言设下的陷阱对我可不起作用。”拉帝奥冷漠地说。他古井无波的表情简直像永恒不变的大理石雕塑一样,砂金好奇打破后会露出怎样的美景。
于是砂金偏过头,自然地将嘴唇印上他的脸。
拉帝奥收紧了环着砂金的手臂,力度之大,几乎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最后的警告,砂金。”拉帝奥冰冷地说。
“当然,当然。放轻松,这只是社交礼仪,好吗?就当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砂金点头,满意地看见拉帝奥的眉毛微微皱起,那是微风吹拂水面带起的一阵涟漪,是无暇大理石塑像上的唯一裂痕。
真有趣。砂金愉快地想。
按照仪式进程,这对新婚夫夫一起跳了第一支舞。
“砂金!”砂金听见他的新婚丈夫这样叫他,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抱歉啦亲爱的,但我们在跳舞啊,肢体接触是必要的。你不会随身带了枪,对吧?”砂金毫无诚意地说,满意地看见拉帝奥的咬紧了后槽牙,漂亮的下颌拉出一个锐利的弧度。
“华尔兹,是吗?”拉帝奥毫无感情地说。
然后,他挥手,示意乐队更改曲目。
更加活泼俏皮的音乐在一瞬的停顿后响起。
“探戈?”砂金挑挑眉毛。
拉帝奥没有回答,他的手不紧不慢地划过砂金的背脊,卡在他的腰上。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几乎能隔着婚礼礼服,激起一阵战栗。
然后,拉帝奥接管了一切。
砂金几乎不用思考,拉帝奥用眼神和无可抗拒的强硬姿态操控着他。他环着砂金的腰,让他在每个间奏里弯腰,旋转,让温柔的身体紧紧贴合又分离。
他们的舞姿翩翩,动作奔放又和谐,配合默契得像是一起排练了很多年的舞伴。他们一起在大厅最中央旋转,耳旁的砂金石随着他们的动作摇摆,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砂金的心跳很快,他能够感觉到肾上腺素的分泌,像是遇到猎物的兴奋猎手,或是……感受到威胁而警觉的猎物?
他不清楚,他们只是一直旋转、旋转,直到乐曲愈发高昂,在最后的曲终之时,拉帝奥紧压着他的身体,让他腰背后仰下压到极致。砂金明白,这是对华尔兹的报复。因为在这夸张的、几乎失去平衡的动作下,拉帝奥搂着他的手成为了他唯一的支点。
“这是挑衅吗?你真的要这么做?沉迷于我的人可比你见过的还要多。”砂金眯起眼睛,说话间的吐息喷洒在两人之间。他搂着拉帝奥的脖颈,他们的大腿紧紧相贴,彼此借力才不会因为刁钻的姿势倒下。
“那些蠢货最好比我解开过的谜题更多,赌徒。”拉帝奥略带嘲讽地说。
砂金……砂金再次开怀地笑了。然后他的笑声被一个落在唇上的吻终止。
“社交礼仪,对吧?”拉帝奥说。然后他优雅地扶起砂金,向四周行礼,施施然离去了。
砂金看着他的背影,从未有这么一刻,他这么想叫一个男人为自己心醉神迷。
讨厌太过分的二创
看着面前耳尖发红的银发青年,丹枫故意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尊……又不会吃人。”
*部分私设和原著有出入预警
*OOC是我的爱情是他们的
然而旋即,男人脸上的恍惚就被狠戾替代,只见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抬腿就要迎上去。
丹恒赶忙拦住他:“我们现在是在一段关于丹枫的回忆里,这些都是幻影,他看不见你的。”
刃闻声站住,而那名叫做丹枫的男子也恍若无睹地从他们身边径直经过,向前继续走去。
“关于丹枫的回忆……呵,”目送着丹枫渐行渐远,刃终于收回了追随的目光,神色阴翳:“丹恒,你看这个做...
“关于丹枫的回忆……呵,”目送着丹枫渐行渐远,刃终于收回了追随的目光,神色阴翳:“丹恒,你看这个做什么?”
丹恒努力掩盖一闪而过的心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为了完善智库,仅此而已。”
他说着,眼看着丹枫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工造司的门口。他向前走了两步,又站住对身后的男人道:“想要离开忆泡空间的话,只需要闭上眼睛默念退出就可以了。”
说完,丹恒也没有再等待男人作出反应,大步追了上去。
工造司门前,一抹绛红色身影迎了上来。再走近一些,只见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短青胡茬,发髻高束,眉宇之间透着股凌厉的气息。
丹恒曾看过一些仙舟史书,根据上面记载,面前的男人大概就是彼时工造司的工正,同时也是朱明将军,怀炎。
“饮月君。”男人浅浅揖礼。
“将军大人,”丹枫也稍作还礼,悠悠开口道:“想必,大人也是知道本尊这一趟的来意吧?”
怀炎点头道:“为饮月君锻造兵器一事,我自然是十分上心的。我已遣学徒绘好图纸,饮月君如有闲暇,不妨过目指点一二?”
丹枫应道:“那就有劳将军大人了。”
丹恒于是随着二人一起进了工造司大门,穿过重重门廊,直到抵达一处空旷场地,场前立着两道门阙,之间挂着一张匾额,上书“工坊”二字。
怀炎带着丹枫径直来到一处锻造炉前,一个青年正在炉前奋力地挥锤打铁,他一头银发在脑后高高束起一扎马尾,上身是赤着的,胸膛厚实,腰薄而劲窄,腹肌壁垒分明,无不勾勒出青年身体紧致而又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轮廓。
青年抬头看见怀炎,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恭敬道:“师父!”
撞进丹恒视线的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青年眉眼俊美浓郁,轮廓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样,然而,在那张年轻到甚至有些青涩的脸上,飞扬着的,是他不曾在那人身上见过的意气风发。
就在这时,只听怀炎对丹枫介绍道:“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应星。”
……应星。
怀炎随即又对应星道:“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持明龙尊,饮月君。”
应星目光扫过丹枫,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目光定格在丹枫的脸上,怔忡片刻、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低下头,面上露出少许局促:“龙尊……大人,久仰大名。”
“啧,叫大人可就生分了。”
丹枫微微挑眉,他的目光上下扫视过一周,在袒露在空气中的麦色皮肤上毫不掩饰地寸寸游移,最后落在青年不安滚动的喉结上。
他勾起唇,语气暧昧:“你唤我饮月君,或是丹枫就好。”
一旁的怀炎轻咳一声:“应星,去拿你设计的图纸来。”
青年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黛色苏绣短襟风衣,高扎的马尾放了下来,一头银发披散、迎风飘扬。
正面迎上丹枫的目光,应星不自在地低下头,把手里一卷羊皮纸递到丹枫面前:“饮月君请过目。”
丹枫没有接,而是不紧不慢道:“本尊可不怎么看得懂,不妨你来讲讲?”
应星“嗯”地应了一声,他正打开羊皮纸,丹枫便靠近过来,他凑得很近,紧贴着青年肩臂,鬓间垂落的发丝在青年手背轻拂过。
应星的动作一僵,脊背绷得笔直,声音也听起来有些发紧:“这、这里是枪刃,我打算用千年玄铁锻造,与枪柄衔接处用流苏点缀……”
“流苏?”丹枫打断了他,伸手指上图中的一抹殷红:“你说的是这里么?”
有意无意地,指尖触碰到青年的手指。
应星身体一颤,触电似的收回手,脸上登时泛起微红。
丹枫看着青年这副样子,忍俊不禁,他故意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尊虽是持明龙族,却又不会吃人。”
应星低着头,连耳尖也隐隐泛红:“……嗯。”
丹枫的目光下移,落在青年异于常人的一双紫色瞳孔上:“你是化外民?”
应星老老实实地作答:“是。”
“多少年纪了?”
“二十。”
“啧,”丹枫感叹道:“正是大好年纪呢。”
怀炎终于忍无可忍,他皱起眉头、用力咳嗽一声,抬高了声音:“饮月君,你看这图纸上的设计,可还合你心意?”
丹枫这才移开了目光,他施施然起身,笑道:“岂止是合心意,”他顿了顿,笑得愈发意味深长:“简直是要让本尊……一见倾心了。”
怀炎眉头皱得更紧,他吩咐应星道:“你先干活去吧,我再与饮月君细聊。”
青年赶忙应下,就要起身,却被丹枫忽然叫住:“先等等。”
他说着,移步绕到应星身后,伸手去挽他的一头银发,青年疑惑地想要转头,却被丹枫一声轻轻喝止:“别动。”
他取过一撮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绾成一发髻,又从自己发间取下一支木簪,插在发髻的中间。
整个过程,应星一直僵坐着、一动不动,直到丹枫一声“好了”,这才怔怔地伸手去碰那发髻:“饮月君,这是……”
他正说着,不慎把那发髻碰得有点松了,一缕银发垂落在耳畔。
丹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把那缕头发别到他耳后,眉眼盈上清浅的笑意:“真好看。”
应星呆呆地对上他的目光,眼睛都忘了眨。
丹枫笑道:“这样一张脸,就该配这般精致的物件。”
青年耳尖已经红透了,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应星,”怀炎几乎是怒喝道:“还不快去?”
“是,师父!”应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他慌乱地躲开目光,近乎狼狈地起身快步离开。
待青年身影消失后,丹枫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他看了一眼身旁面色拂然的怀炎,道:“今日有劳大人费心,那我就也先不打扰了。”
怀炎却拦住了他。
“怎么了?”丹枫故作疑惑。
怀炎神色严肃道:“饮月君,应星这孩子很是死心眼,认准了什么就不会再改变心意。饮月君如果不想惹麻烦上身的话,还请……”
丹枫稍一挑眉:“什么?”
怀炎一字一顿:“还请您,对他高抬贵手。”
丹枫先是一阵沉默,忽而粲然一笑。
“将军大人这是什么话。”他笑道:“谢谢大人提醒,本尊心里,自然是有数。”
他说完便收了笑容,也不等怀炎再多说什么,便转身向门阙的方向离去了。
眼前场景随后也渐渐模糊起来,而再次恢复清晰时,只见玄木参天、波月古海,周遭一派旖丽瑰奇之景,俨然是鳞渊境的景象。
丹恒心里五味杂陈,他环顾四周,想要去寻丹枫,无意间余光却瞥见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
丹恒惊愕道:“刃?”
男人只是默然地把目光投向他,没有说话。
丹恒大走上前:“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这才注意到,男人眼底隐隐发红,丝丝缕缕血丝泛起,看上去竟有些骇人。
丹恒道:“你……怎么了?”
刃依然是面无表情,声音发哑:“无事。”
丹恒迟疑道:“你刚刚,也都看到了?”
他说着,目光又一次与丹恒对上,他表情依然淡漠,丹恒却看到他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打断了二人的对峙。
“——好啊丹枫,你果然在这里!”
声音是从不远处一间房里传出来的,丹恒走上前去,只见房间的门大开着,丹枫正坐在书案边上,身边站着的,则是一位娇俏秀美的狐人女子。
“镜流姐找你去喝酒你不去,她可不开心了,还以为你有什么要务要处理,结果是躲在这里偷偷……”
女子沉吟着围着书案转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抽出被刻意藏在案底的一张纸,待她迫不及待地把纸展开,顿时就愣住了。
“……画画?”
“白珩!”丹枫面色微红,恼道:“还给我。”
“丹枫,你画的这是……”被称作白珩的女子对丹枫的命令充耳不闻,她仔细地打量着画像里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困惑道:“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丹枫脸色越发难看:“还给我!”
“啧,这可不是你往常的风格呀,难道……”白珩说着,看见丹枫面上泛起难堪之色,登时便仿佛明白了什么,忍俊不禁道:“不是吧,难道真的是风水轮流转,我们风流不羁的龙尊大人,居然也有害单相思的一天?”
丹枫:“……”
看着龙尊脸上难得露出的窘色,白珩笑得越发停不下来:“不行真的太好笑了,我回去就要告诉镜流姐和小景元,带着他们一起笑你!”
丹枫咬牙道:“白珩,本尊再说最后一遍——还给我。”
“偏不,”白珩对他吐了吐舌头,作势就要把宣纸塞进怀里,向门外走去:“我这就带回去给镜流姐看看!”
丹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伸手就要夺下纸张,白珩就绕着圈儿躲,丹枫无奈,只得把她逼退到墙边上,攥住她的手腕:“还我。”
而此时此刻,从丹恒的角度看去,就仿佛是丹枫正把白珩圈在怀中、正如同一对恋人般亲昵地嬉笑打闹一般。
而看到这般情景的,似乎不只丹恒一人。
丹恒无意间偏头,才看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的银发青年,他神色阴翳,默然注视着面前嬉闹的二人,握着羊皮纸的手指攥紧。
丹枫终于把纸卷从白珩手里抢了下来,一转身,便径直对上了青年沉沉的目光。
“应星?”他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大步走上前:“你是来找我……本尊的么?”
“打扰了,”应星伸出手,手里是已被握紧揉皱的羊皮纸卷:“这图我又改过一些地方,如果饮月君觉得满意的话,就按照这一版图纸锻造了。”
他说完,待丹枫接过羊皮纸,转身就走。
丹枫一愣,随即几步追上去:“应星,来都来了,不妨多坐坐?”
应星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过身。
白珩几步窜到青年面前,笑眯眯道:“就是就是,这破地方好不容易这么热闹,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嘛,丹枫请客!”
丹枫在一旁道:“这是本尊的挚友,天舶司飞行士,白珩。”
“你好呀,”狐人女子笑得娇俏甜美,伸出手:“你叫应星是吧,很高兴认识你!”
应星看着白珩伸过来的手,却没有握上去。
“抱歉,”沉默半晌,青年面无表情道:“恕我工作繁忙,不能奉陪。”
他说完,再不顾二人挽留,转身大步走了。
只留下一脸怔忡的丹枫,以及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的白珩。
丹枫眉头微微皱起,思忖道:“本尊方才……有哪里说错话了么?”
白珩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画像里那个人,就是他吧?”
丹枫依然皱着眉,不置可否。
白珩笑道:“你把人画丑了丹枫,我刚刚见到真人才明白,这样一个人,也不亏我们龙尊大人要害单相思呢。”
丹枫无奈:“白珩,你就别嘲笑本尊了。”
白珩扬眉,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道:“嘲笑?我倒是要恭喜你呢。”
丹枫费解:“恭喜什么?”
白珩反问:“你猜他方才为何不悦?”
丹枫怔住了,忽然眉梢一动,眉眼间明艳的笑意如春花般灿然绽开:“你是说……”
白珩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人家说恋爱中的人会变笨,果然是真的,龙尊大人何时变得这么愚钝了?”
她说着,从背后推了推丹枫:“好了好了,快追上去,后面就都看你的了!”
丹枫步履匆匆,要去追赶离去不久的应星。于是,步履匆匆的男子,和丹恒,以及他身后的刃擦肩而过。
丹恒看见,刃正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丹枫,他的神情专注、眉眼安静乖顺,丹恒从没在这个向来乖戾的男人脸上见过这般柔软的神色,柔软得甚至有些脆弱,让他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会裂开、然后一片片碎掉。
而就在这时,丹枫的脚步顿了顿,他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竟稍稍抬起头、也向刃的方向望了过来。
于是两个人,隔着数百年的距离,隔着幻境与真实的边界,仿佛两两相望。
男人眸光亮起,金红色的眸里涌现出缱绻、不舍、眷恋,然而这些都只是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似乎有什么在无声地瓦解、崩溃,而他只能恍惚又无助地任由那刚刚亮起的光,再一点点黯淡下去。
丹恒忽然感觉心里有些发闷,心脏感觉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握紧,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只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
“刃。”
男人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情绪已经消失,只剩如深渊一般空洞的漆黑,神色如往常般淡漠冰冷。
嘴唇翕动,吐出同样冰冷的两个字:
“怎么?”
TBC
P.S.不是刃枫向,刃对丹枫的反应,完全是出自应星记忆中对丹枫的情感,应枫/刃恒绝对不拆,姐妹放心吃。
这不就有家了?
事情的起因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居然在匹诺康尼拍卖场的官方网站上看到了自家老板的初/ye拍卖,该员工深刻秉持了乐子人的原则,在震惊之余还不忘截图发到自己的吃瓜小群中,结果一个手滑,居然发到了公司的千人大群里。
于是群中平地起高楼,转眼间盖起几百层楼。
大部分都持着不信谣不传谣的态度,认为这是黑客盗用了砂金照片,对砂金个人名誉进行的一次攻击行为。
直到正主吃完了群中热烈讨论的瓜后,才慢悠悠的现身说法。
砂金:“没错,就是我哦,欢迎大家来竞拍。”
01
砂金的初夜在人生的前面二十多年还是属于自己的,直到两天前他在一场牌局上输给了花火。...
砂金的初夜在人生的前面二十多年还是属于自己的,直到两天前他在一场牌局上输给了花火。
作为资深乐子人,花火小姐拒绝砂金用信用点来支付,用她的原话说是,“那简直太无趣了。”
“不如我们换一个有意思的方法?”
“看看你的这双眼睛,漂亮的想让人挖出来赏玩,不如这样,小孔雀,你敢不敢拍卖自己的初/ye?”
于是当天晚上,砂金的初/ye就被摆在了拍卖网站的首页。
02
拉帝奥走进教室的时候,坐在前排的两个男生正在热烈的讨论着什么,甚至没注意到拉帝奥的存在。
“你听说最近忽然火起来的那个拍卖了吗?”
“当然啊,从两天以前的五十万信用点已经飙升到现在的三千万信用点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对啊,怎么会有人拍卖自己的初/ye的?”
“我听说那个人还是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呢,叫什么来着?哦对,我想起来了!叫砂金。”
“咔嚓”一声,两个男生惊慌的双双抬头,看到自家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面前,看着他们的手机屏幕,上面的照片正是砂金躺在床上,一双魅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正对着镜头比爱心。
教授的面色黑沉沉的,手里的粉笔已经折成了两段。
两个男生:危。
03
砂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躺到床上后,才想起来登上网站看一眼。
才一天没看,他的初/ye已经被炒出了一个天文数字,砂金没什么耐心数后面的数字,把手机往身边一扔。
过了几秒后他想了想,又捡回手机,打开自拍模式,对着自己拍了两张。
一张是他抱着枕头吐着舌头,另一张镜头啧微微向下,刻意露出了胸前的窗口。
第一张传到了拍卖网站,更新了拍卖照片。
当他还在考虑第二张照片的去处时,手机忽然挑出来一条拉帝奥的消息。
自从那次出差后,他和拉帝奥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距离今天已经过去快半年了。砂金知道拉帝奥或许是有意不与他联系,毕竟一个醉心学术的人和自己刚认识没多久的开屏孔雀同事进了酒店,而且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接了一个晚上的吻,倒确实也不算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光彩情。
砂金翻了个身,懒洋洋的点开了消息。
“你最近很缺钱?”
“如果有什么难处的话,我可以借你。”
拉帝奥一定是看到了那场如闹剧一般的拍卖了,砂金的手指停留在对话框上很久,最终还是一个字没有回。
他切到朋友圈,将拍摄的第二张照片设置了仅拉帝奥可见,点击发送。
而此时屏幕对面的拉帝奥看着砂金一直正在输入中,几分钟后什么都没有发,拉帝奥点开朋友圈,却看到砂金发了一个朋友圈,照片里的奶窗重点突出。
拉帝奥沉默了几秒,几乎要被气笑了。
“很好,砂金,真有你的。”
04
点赞量最高的一条写着:“当年还是个跪在我面前的茨冈尼亚奴隶的时候我还不屑买,没想到过了这几年,居然都拍卖到这个高价了,早知道当年买下来多享受享受了。”
砂金看了以后不仅没生气,还反手给它点了个赞。
“愚蠢的人总是喜欢用自己短浅的目光衡量别人的价值,殊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一文不值。”
纯蓝色的头像,名字是Thetrue,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人。
嗯,一定是他最近用眼过度了。
05
砂金的打算是,等到拍卖快要截止的时候,他会出一个高价买下自己。做奴隶时那些黑暗血腥的记忆他永远不会忘怀,就算刻意忽略,也会在午夜梦回时席入梦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别人再把控自己的命运。
距离拍卖结束还剩一小时,砂金看了一眼拍卖的页面,数额已经高达九千万信用点了。
现在还不及,他打算在还剩下五分钟的时候出手。
砂金点进页面,在竞拍栏输入了一亿五千万的数额,点击竞拍。
然而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蓝色头像刷新了价格。
两亿。
砂金盯着这个头像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眼眶又开始酸了起来,喉咙也有点哽咽。
他好像,被人善待了。
拍卖结束后,拉帝奥在网站里私聊了砂金。
“我是拉帝奥,刚刚是我拍下了你,不用担心,我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我这样做,只是出于一种善意的提醒。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应该将自己视为一件物品来对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和价值,都值得被尊重和珍视。所以,请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都不要轻易地将自己置于被任意摆布的境地。”
他还是那么严肃又刻板,砂金盯着这行字想。
他想告诉拉帝奥刚刚和他竞价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但是敲敲打打,最后落在聊天框里的只剩下了一句。
“今天晚上,莱尼斯酒店912号房,尽情使用你的权利吧。”
彩蛋:关于真理医生如何使用自己的权利
就被签劳务合同了,应星哥!
一句话(指挑了个尚未崭露头角的新人挖来做合作项目主管)让董事层震惊两个月
为什么是两个月,因为第一次项目业绩公布的时候这帮人就不吱声了
详见合集第一条,p2是无文字版本
*CP:理砂,现代AU
*全文1.6w,其实在2.0之前就写了,版本更新之后又做了一些微调
Summary:究竟谁才是赌局中的幸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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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二的冬季,拉帝奥在离学院不远的一家咖啡厅帮导师批改本科学生的期末试卷,顺带准备下学期项目的开题报告。批改工作枯燥繁琐,他从中午一直工作到天色将晚才终于将其中一个专业的成绩登完,而肚腹也在此时适时发出细微鸣叫。拉帝奥伸展了一下脖颈,他懒得去挤食堂,于是便在店里下单了一杯咖啡和一份奶油意面作为晚餐。小店上菜很快,他刚将冒着热气的咖啡送至嘴边,便听到身旁的玻璃窗上传来敲击的声音。...
研二的冬季,拉帝奥在离学院不远的一家咖啡厅帮导师批改本科学生的期末试卷,顺带准备下学期项目的开题报告。批改工作枯燥繁琐,他从中午一直工作到天色将晚才终于将其中一个专业的成绩登完,而肚腹也在此时适时发出细微鸣叫。拉帝奥伸展了一下脖颈,他懒得去挤食堂,于是便在店里下单了一杯咖啡和一份奶油意面作为晚餐。小店上菜很快,他刚将冒着热气的咖啡送至嘴边,便听到身旁的玻璃窗上传来敲击的声音。
敲窗的是个男孩,他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卫衣,帽檐压得很低,但能看出脸长得很秀气。你有什么事?拉帝奥虽有些不悦,但还是维持了基本的礼节。那人歉意地笑笑,说:嗨,您好,我被家里赶出来了,能不能帮帮忙……请我吃顿饭?我肚子好饿。
拉帝奥打量了下男孩单薄的衣着,微微皱眉:天这么冷,你家里人就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男孩苦笑:他们本来就不咋管我。这次月考砸了,又找个理由撒气呗。他说着,大方地拉开身上的所有口袋,展示它们空空如也的内里:我还了几句嘴就急了,直接把我撵出门,身上啥都没来得及带……
拉帝奥问:你几岁?
男孩回答:下个月十七。
也就是高一,最多高二——拉帝奥按了按眉心。这时店里的侍者注意到这边的异样,迅速地走过来向拉帝奥致歉,并厉声警告男孩不要骚扰顾客,说罢就作势要走出店外驱赶。
无妨。拉帝奥摆摆手,示意侍者不必在意。且不说小孩子的一顿饭也要不了几个钱,单就私心而言,一个中学生大冬天的在外饿肚子这一事实让他微妙地感到不快。于是他说:“你进来,我请你。”
男孩眸子一亮,却又摆手:咖啡店里的东西太贵了,不值当。能不能给我点现钱……我去便利店买点临期便当就行,拜托拜托。末了他又小声补上一句:毕竟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去……
拉帝奥也不和他拗,说了声好,便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现钞递过去,面值足以购买一周的临期便当。男孩明显怔了一下,又很快地双手接住,连声道谢。
“天冷,别老待在外边。”拉帝奥说。
男孩轻轻地嗯了一声,又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报答您的。”
“不用,你早点去吃饭就好。”拉帝奥摇摇头回绝。他不差钱,也没必要因为这点恩惠就和小孩子讨取什么回报。
好的、好的。男孩简短地应着,他好像根本藏不住心事,笑得唇边起了酒窝。他把钞票揣到上衣口袋里,紧了紧衣服,最后深深地看了拉帝奥一眼,便快步离去了。
男孩走后,拉帝奥碰了碰意面的碟子,果不其然已经半凉。他挥手叫来侍者帮忙加热,这时,窗外一阵冷风吹过,才刚走到路口的男孩头上的兜帽被吹掉。在澄黄的路灯下,拉帝奥看清了他的发色,一头明艳的金。
此后几个月,拉帝奥一直忙于实验与论文,几乎要忘记这么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学期中旬,一位外院的同学找上他,私下询问他是否了解系里某位师弟的近况。这名字对拉帝奥而言半生不熟,好像只在院级例行座谈会的幻灯片首页看到过,除此之外彼此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都在学院大群里。
听过,他怎么了?拉帝奥问。
外院同学显得有点犹豫,但毕竟他实际上有求于人,最后还是选择将事情和盘托出。最近邻近中期报告死线,各个院系的学生大多忙得焦头烂额,这期间他们精神焦虑又渴求外界刺激,极易被人趁虚而入。很不幸地,这些优秀但脆弱的头脑被近期兴起的一个地下集资团体盯上,也不知是给下了什么蛊,校内学生接二连三地中招,疯了似的往里投钱又亏损,还不起钱不是借网贷就是拉同学下水以抵消部分欠款。他得知此事还是因为一位原本信用优良的同门借了他的钱许久未还,再三盘问之下方说出实情。
拉帝奥皱眉:这和我们院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拉帝奥惊讶道:找到我?为什么?
我知道了。拉帝奥点点头,说道:我回院里了解一下,有进展的话通知你。
他发给线人一张截图,询问道:这个人是谁?
线人的回复很迅速:他自称是一名实习侍应生,也兼做场内的荷官。
拉帝奥瞧出话里的端倪:“自称”?
线人回复:我听他的谈吐不像新人,就私下查了查他。据我所知,这人在行内混了挺多年了,之前他啥关系都没有爬不上去,一直做杂役,也就借着不错的切牌手艺帮一些地头蛇出老千赚点小钱。近几个月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换个了老板突然平步青云,好像是已经混上了小干部?他生了张无害的脸,又会讲话,现在装成侍应生骗骗大学生估计也不难——扮猪吃老虎嘛。
拉帝奥问:他年纪看起来也不大,不念书,就干这个?
线人回答: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没爹没娘的,入这行的时候大致就六七岁,照行内情况来看,应该也没人这么好心会供他上学吧。怎么了先生,您很在意?
拉帝奥沉默了几秒,回复:也没有,随便问问。
过了几分钟,他叹了口气,还是给线人又发去了一条消息:这个人,他叫什么?
“我能坐在这里吗?”那人礼貌发问。他穿着熨烫平整的西装三件套,皮鞋擦得锃亮,一头金发留长了些,梳得整齐服帖。
“请自便。”拉帝奥回答,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只低头继续看他的书。“你有什么事,砂金先生?”
“您知道了。”砂金笑起来,他用的陈述句,似乎对被揭穿身份一事早有预料。“看来拉帝奥先生专门查过我,真是让人感到荣幸。”
拉帝奥翻过一页书,声线不带一丝起伏:“这并不难。不过最近你被‘公司’挖走,要查履历倒没以前那么方便。另外,如你所见,我正在阅读。没有要紧事的话,可否请你离开?你挡到我的光了。”
“别这么绝情嘛,我真的是专程来找您的。”砂金摊了摊手,“您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说过要报答您的,还记得吗?”
拉帝奥挑眉:“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哎呀,您想多了。”砂金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一起吃个饭如何?我请客。您喜欢什么菜式?上次看您点了意面,您喜欢吃意大利菜?有什么忌口吗?”
“我记得我说过不需要。”拉帝奥打断他。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砂金对他的冷淡毫不介意,继续说道,“您可是我的幸运星呀,赏个脸嘛。”
“你的什么?”拉帝奥怀疑自己听错了。
“哦!您还不知道呀!”砂金浮夸地故作惊讶,“遇到您之后,我的人生可算是峰回路转了。您给我的那张钞票可真是鸿运当头!要不要猜猜看,它作为本金最后翻了几番?”
“我没兴趣。容我提醒你,赌博中的所谓‘好运’不过是当时发生的随机事件恰好对你产生了积极作用,而根据概率分布,这样的事件不可能每次都发生。此外,那张钞票并非只有本人经手,你的归因存在谬误。”
“说得这么高深,我可听不懂哦。”砂金眨眨眼,一脸无辜,“您是知道我没上过学才这么说吗?真是坏心眼。还是说,您还是在介意我上次没对您说实话?”
“你们这群赌棍最擅长说谎,还谈什么介意不介意。怎么,你是来嘲讽我看人不准的吗?”
“这可有点太冤枉人了,我绝无此意。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其实也没有太不实诚嘛。”砂金的语调平静得像是在描述一个陌生人,“除去我其实没家里人,也没书念这两点,我当时确实饿着肚子,确实兜里没钱,也确实没地可去呀。您不是查过我了?我说的是真是假,您心里应该有所判断吧?”
拉帝奥选择沉默,并合上书本——很用力。
“嗨,别这样。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我真的不擅长去纠结起因。您说说看,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如果没有这笔钱作本,我估计现在被砍了手指,丢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发臭呢,更别说后来被公司的人给看上了。风险是很大没错,但我赌赢了,不是吗?彻底地——托您的福。”
“你真是个疯子。”拉帝奥说。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多谢夸奖。”砂金俏皮地说,“不如让我们回归正题吧?”
“所以,要一起吃个饭吗,维里塔斯·拉帝奥先生?”
最终自然是没能成行。特立独行如拉帝奥,连老教授的学术宴席都有可能拒绝参与,更何况是一个赌徒的无理邀约。本以为这事就此不再有后文,生活一切如常,直到公司委任的新学术合作代表受邀在学校礼堂发表演说。看着在讲台上慷慨陈词的砂金,拉帝奥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并不那么真实。
系主任的办公室门被推开,拉帝奥不加铺垫就直入主题:你们疯了?你知不知道那人——
嘘,嘘。维里塔斯,小声点!主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紧张地四处张望:砂金先生现在可是公司的红人!你知道我们的学术经费有多少是公司赞助的吗?别说失礼的话!
拉帝奥气得直接甩上门:随你们的便吧,一帮蠢材!
在此之后,砂金就偶尔会在学校课堂的后排出现,美其名曰是评估学术投资价值,但拉帝奥知道他根本半个字也听不懂,不过是在不用出差跑业务的间隙找个地方摸鱼打盹罢了。在顺利升博之后拉帝奥开始代讲一些通识课,砂金在教务系统上对他的教学给予了高度评价:这种大家陪我一起啥都不懂的感觉叫人怪安心的,我给满分。
课堂间每有空隙,砂金也不忘见缝插针地打探拉帝奥的口风,他对当初的承诺好像有一种异常的执着,而“报答”的内容则愈发通货膨胀:我还以为你是纯理科生,没想到对古典艺术也这么有研究。你喜欢雕塑?要不要我赞助你开个私人工作室?资源管够。
而拉帝奥的回复也十分统一:再扰乱课堂纪律就把你丢出去,砂金。
学者盘起手臂,他想不通为何学生们会关心如此无聊的话题。“你们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并不复杂:砂金这几个月被派驻到国外无法抽身,等派驻期结束,你们自会再见到他。”
拉帝奥本以为女生们会就此消停,但不知为何,她们闻言后反而露出了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其中一个女生犹豫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老师和砂金先生看起来……真的……很熟呢。”
拉帝奥感觉莫名其妙:“我们只是认识。”
女生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喔……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我、我们先走啦!老师再见!”那女生涨红了脸,拉起同伴,题也不问了,逃也似地跑出了课室。
到了毕业项目攻坚期,拉帝奥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鲜少再去给学生们上课。某天清晨,他熬完大夜打着哈欠从实验楼走出来买早餐,不知怎么的就碰到了在附近闲逛的砂金。砂金怼着他睡眼惺忪的脸拍了好几张照,乐着说从来没见过拉帝奥竟然还有这种表情,放到网站上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不出所料地被用书脊砸了脑袋。砂金吃痛地揉着后脑勺,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拉帝奥,听说你的项目快收尾了?
拉帝奥点了点头:嗯。如果这次的答辩通过,我就提前毕业了。
真好,世上又要多一位优秀的博士。砂金双手插着兜,步履轻快地走在拉帝奥前面。突然,他转过身,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开口说道:三年了。
拉帝奥困意未消,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担任这所学校的合作代表已经快三年了,维里塔斯。砂金一字一顿地说。
三年。拉帝奥的脑中有什么突然闪过,这让他全然清醒。
公司的合作代表轮替周期,正好就是三年。
而在这之前,他似乎从未在意过。
砂金即将要调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校,学校论坛里炸开了锅,一派从未有过的热闹景象,每天发布的新帖量之多让版主不得不为此事建立一个专门的子版。砂金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扶额苦笑道:“这不还有好几个月吗?反应这么大,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学生的人心特别好收买,你之前动不动就请一整个班的人喝奶茶,他们估计心里都觉得你是半个亲人了。”拉帝奥在电脑前整理实验数据,对侵占自己办公室沙发的某人不置可否,“所以你这次任期结束,要调去哪里?有计划了吗?”
“有。”砂金回答,“去总部,庇尔波因特。”
“是吗。”拉帝奥抿了抿嘴,他感到有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祝贺你。”
“我希望你能来。”
毕业答辩当日,砂金没有出席。拉帝奥的演讲大获成功,就算是往常以吹毛求疵闻名的罗塞思教授也对他的学术成果赞不绝口,这位聪颖的学者无可疑义地当场获得了答辩委员会的一致认可,成为学校历史上最年轻的博士学位获得者。在掌声中收拾好文件走下讲台后,一张名片被送至拉帝奥眼前。
“真是久仰了,拉帝奥先生。”面前的男性西装笔挺,戴一副无框眼镜,脸上挂着专业的礼节性笑容,“鄙人是公司的新任学术代表,您可以叫我戴维。希望在未来几年内,我们能在更多领域内有更深入的合作。”
拉帝奥接过名片,目光轻轻扫过新代表的周围,不动声色地问:“上任代表呢?我记得他的任期还有一个多月才结束。”
“上任代表……您是说砂金先生?”戴维的脸上泛起一丝惊讶,“砂金先生被调到了总部,那边的上级想让他提前适应工作,就提前安排了岗位交接。”
“原来如此。那他现在负责什么业务?”
“我知道了。”拉帝奥用一种旁人难以察觉的力道咬了咬下唇,随后罕见地主动向对方伸出手:“那么戴维先生,合作愉快。”
学位授予仪式在答辩后的半个月后举行,经过院系的评定,拉帝奥以出类拔萃的表现获得了该批毕业生中唯一的一等荣誉学位,老校长亲自为他拨穗,并为他别上那枚许久未曾有人能获得的荣誉徽章。礼堂的音响吵得人脑袋发昏,厚重的袍子也让人愈发喘不过气,拉帝奥在仪式结束后没有加入合影留念的嘈杂人群,而是迅速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走上楼梯,敏锐地发现周边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确切地说,是周围人的目光里似乎夹杂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隔壁办公室的研究生凯特似乎早就在等他回来,她表现得有些激动,目光不住闪烁。怎么了?拉帝奥问。凯特镇定下来,解释道:几个小时前,有人寄了一样东西到您办公室,指明要您接收。我以为您今天不在就先签收了,喏,就放在您桌上。我猜,那应该是……一件礼物。
学者在心中给这份“薄礼”浅浅估了个价,结论是至少顶得上自己一年的专利费。他把盒子盖好,一抬头却刚好对上凯特满是好奇的眼睛:“怎么样,学长,是谁送的啊?”这位热爱八卦的小姐明显是开始浮想联翩了,“这种定制的款式……学长,您是不是找了个有钱对象啊?”
拉帝奥没好气地把贺卡举到空中晃了晃,上面的公司LOGO反着金色的光:“是公司寄来的东西。依我之见,你还是把精力用在自己的课题上比较好。据我所知,你实验所得的数据一直都无法拟合显著。”
凯特被说中痛处,立马露出了窘迫的表情,她自知理亏,灰溜溜地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当她快走到门口时,拉帝奥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等等,凯特。今天这件事,楼里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
“啊,这个……我签收的时候太激动,估计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了……您、您生气了吗?”
感性而言,拉帝奥确实十分抵触自己的私事被擅自披露,但理性而言,这又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他自入学起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流言蜚语只多不少,偶然再加上一条也无伤大雅,拉帝奥自己也早已习惯。再者,战略投资部近年来在公司里的话语权日益提高,各方组织都渴望着得到其的青睐与注资,向周围明示自己已经得到他们的主动示好也未尝不是好事。而事实也如意料之中一般,不日起就有不少机构向他抛来橄榄枝,而拉帝奥也从善如流——毕竟他的研究恰好需要一些世俗上的支持。
网络上的骚动最终以公司出面调查资料发布者,并组织大规模删帖作结。拉帝奥作为资料泄露事件的主要受害人之一,公司不但许诺给他一笔数额可观的赔偿金,还为表歉意邀请他作为特别贵宾出席庇尔波因特的年终晚宴,当然,来回的旅费可以全部报销。虽然明白公司就是在给此次的管理疏漏找台阶下,但毕竟正好年末工作也不多,拉帝奥就当是卖个顺水人情不作推辞,并面不改色地订了头等舱。公司总部果真气派非常,大楼周边的霓虹灯和无人机近乎照亮了城市的半边夜空。那晚,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物齐聚庇尔波因特,有资格参会的无不是各界名流,拉帝奥自知与他们话不投机,于他而言,比起在大厅里推杯换盏还不如分析公司免费提供的新饮料的化学组分更有价值。学者面无表情地在会场搜刮了一些甜食后随手打开了一扇通往露台的门,不幸地发现那里早已有人,正想关门时却发现那个人自己认识。
“嗨。”砂金转过头来冲他打招呼,他喝了点酒,此刻正在露台上吹风,礼帽和墨镜随意地摆在一旁的矮桌上,“好巧啊,教授。”
“好久不见,砂金先生。”拉帝奥端着盘子走进露台,并带上门。他在脑中犹豫了半秒应该要用个怎样的称呼,最终选择了最不会出错的一种。
“恭维的话就免了,你明知我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服饰。”拉帝奥瞥他一眼。
“哪有……我很真心。”砂金笑着和他套起近乎,“最近学校那边还好吗?”
“还好,都差不多。”拉帝奥回答,“学生们挺想你的,校园论坛上三天两头就有关于你的新帖——噢,很多都是回忆你请全班喝奶茶时的一掷千金,毕竟现在可没这样的好事了。”
“看来我们的拉帝奥老师并没有继承我慷慨的精神。”砂金作出痛心状,“真为现在的‘学弟学妹’们担忧……啊对了,这个我可以吃吗?”
“……请便。”拉帝奥将装着甜点的盘子递过去,看着砂金从中挑选了一块柠檬马卡龙放进嘴里,“那你呢?最近如何?”
“我吗?好得不能再好了。”砂金咀嚼着甜点,口齿有些含混不清,“换了个好说话的主管,升职,加薪,赶在年前搞定了个棘手的case,我想想啊,还有结余的102.5个小时年假,年终绩效评优……”他认真地掰着指头数够两只手,最后面露骄傲地定论:“我敢说现在世界上没几个人能比我更幸运!”
“你总是将发生的一切都归因于运气,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拉帝奥板起脸,他总是不自觉地进入教师的角色,“在我看来,你所说的这些项目大多数都是正常工作所应得的合理报酬。”
“你从前也常说这样的话。”砂金说,“这么些年了你还是这么固执,拉帝奥。其实这有什么不好?人生在世,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运气在你眼中或许是一种无聊的唯心主义衍生品,它让我们得志时感激天命垂怜,潦倒时咒骂苍天无眼,但因为终归不是自己的责任,所以每天睁眼时至少还能有所期待。”
“听起来你依然将人生视作概率游戏……准确点说,一场赌局。”拉帝奥总结道。
“有何不可呢?我享受肾上腺素飙升所带给我的活着的实感。当坐上赌桌,手握筹码,所有人在命运前都一贫如洗——没有比这更棒的感觉了。”
“哪怕有时候筹码也包括自己?”
“哪怕有时候筹码也包括自己。”砂金的耳坠在月色下透着苍翠的光,“相信我,敢于下本的人赢面往往更大……而我的赌运一向不错。”
“我说过不建议你将赌运归为好运,可你似乎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拉帝奥垂下眼帘,“你终究没法保证自己每次都赢,也没法保证下一次的代价自己能够承受。”
“你见过托帕了吗?我的后辈。”砂金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话,而是突然转移了话题,“她今天应该也在会场。蛮高挑的女生,蓝色眼睛,银红挑染,头上戴着一个很显眼的饰品。”他好像看不见拉帝奥略微震惊的目光一般继续说下去,“她老家闹了饥荒,现在已经没人住了。公司在孤儿院里找到她,供她吃穿,让她上学,给她在公司就职的机会,直到今年升到和我同级——说是公司赐予了她新的人生也不为过。知道战略投资部为什么能扩张得这么快吗?因为里头多的是这种没回头路可走的人。哦不,我的情况比她更糟,我没念过书,还有前科。”
砂金边说边将墨镜带上,粉色的镜片上倒映出城市炫目的华灯:“所以输了又如何?反正也没有另一条路可走,倒不如选个尽兴些的活法,赌一把自己有多大能耐——得了吧,维里塔斯,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还是说你今天是专程来挑我生活方式的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拉帝奥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你现在的表情真有趣,教授。你这人就是这点很……不过,我不讨厌。”砂金背过身去,夜风将他的金发微微吹起,“我喝醉了。”他突然宣布。
“什么?”拉帝奥一时没看出他又想唱哪出。
“我醉了,正在说胡话。”砂金重复了一遍,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所以从现在起的所有对话,我明天醒来后都会忘记。”
“……你究竟想说什么。”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维里塔斯。”砂金久违地使用了请求句式。
“你问。”拉帝奥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职业习惯让他选择先听取提问内容。
砂金却突然噤了声,拉帝奥看不到他的表情,有几个瞬间他不知为何幻觉身后的所有喧哗都远去,只能听到眼前人的呼吸声。末了,他听见砂金问:“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那时候选择了帮我,你后不后悔?”
“你对待提问的方式就是沉默吗?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教授。”砂金说,“有什么是不能对一个醉汉说的呢?说谎也没关系,反正我明天就会不记得了。”
拉帝奥却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像是真的变成了他办公室里的其中一尊雕塑。不知过了多久,砂金率先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他转过身,脸上又挂上那副毫无瑕疵的笑容:“只是开个玩笑,别这么认真嘛。”他说着捞起放在一旁的礼帽,用帽檐轻轻敲了敲拉帝奥的肩膀:“谢谢你的马卡龙。还有……新年快乐。”
砂金走路很轻,皮鞋在地砖上快速略过,在拉帝奥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后,留下沉闷的关门声。拉帝奥本能地抬手,却只抓到空气中似有似无的风。他的嘴唇张合,似乎正打算说些什么,但新年的钟声在下一个瞬间敲响,响彻全城的欢呼和礼花声很快就将残余的一切全数淹没。
这是砂金在心里第十三次抱怨拉帝奥的乌鸦嘴——都怪这个石膏脑袋之前说了一堆不吉利的话!他刚下飞机,就不慎上了黑车,行李全被抢了,包括手机,钱包,还有他花大价钱搞到的限量版花切扑克。他来不及肉痛,要不是他人生的前十几年都在道上混,懂得不少其中门道,不然可能连他本人也要被卖了。此刻他正气喘吁吁地坐在路边的水泥台阶上,西装在方才的追逐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剐蹭,皮鞋上全是灰。看来高管日子过久了,自己的警惕性确实有所下降——砂金难得地自我反省起来——他承认这次是自己操之过急,没等向公司申请的安保批下来,坐着红眼航班就匆匆落地,只为赌一手是否能抢在所有人之前抢到一家汽水工厂的独家收购权。这下好了,生意指定是泡汤了,自己又人生地不熟,这么晚了,这周围鸟不生蛋的,不会真的要睡大街吧。此时正值冬末,寒意未散,夜晚的凉风吹得砂金打了个哆嗦。
砂金想了想,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有点发皱的名片,双手合十,祈祷名片上的人这个点还没睡。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对面的人语气中果不其然带着愠怒:“哪位?”
“嗨,维里塔斯,是我!砂金。”砂金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显得很可怜,“我流落街头了。”
砂金听到那头的背景传来哐的一声,然后拉帝奥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搞什么鬼?”
拉帝奥在那头安静了几秒,接着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等我十五分钟,我去接你。”
“啊?这怎么好意思,叫公司派人来就……”砂金下意识推辞。
“你脑子坏了?公司早下班了,哪有这么快能给你拨人。”对面的人听起来更生气了,“还是说你真想睡大街?我下楼了,你待着别动。”
“好好好,您慢点走……”砂金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嚷道:“你还没问我在哪呢!”
车内一尘不染,砂金在上车前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鞋,又想了想拉帝奥一直以来的洁癖,识趣地把快到嘴边的那句“你不介意我弄脏你车吧”憋了回去。车载暖气开得很足,砂金将快冻僵的手放到送气口前取暖。身体暖和了头脑也转得快了点,他总算意识到从刚刚起就盘旋心底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不对啊维里塔斯,我记得你家不在这附近吧?”
“确实不在。你运气不错,我今晚在离这不远的校区加班做实验。”拉帝奥修长的手指在导航上点击几下,屏幕上随即显示了一个距离此处约50分钟路程的目的地,“不过既然情况特殊,我就顺便提早下班回家了。明天……我会联系公司的人来接你。”
“等等。”砂金看着导航屏上那个标记为“家”的图标,“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今晚睡你家吧?”
拉帝奥甩给他一个“那不然呢”的眼神:“我家客房空着。且不说不知道这时候还有什么酒店有房,你是非花那冤枉钱不可吗?都P45了,总不能连这点账都不会算吧。”
砂金实在提不起力气和他斗嘴,于是便直接摆出了“嗯嗯嗯好好好知道了你说的都对”的态度随他说去了。拉帝奥本来还想再念叨他几句,却发现副驾上的人逐渐没了回应,一看才发现某个不让人省心的金发小混蛋不知何时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已然均匀的呼吸打在玻璃上,晕开淡淡的白雾。
不知是否是因为今晚的遭遇与年少时的境遇在感官上太过相似,砂金在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好多年前,那时的生活离如今的纸醉金迷好像很远,但甫一回忆身体的各个部位又都泛起清晰的刺痛。恍惚间他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在追赶他,嘴里喊着让他还钱、野种、出老千不得好死之类,他觉得很吵,于是拼命往前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里,只是任由寒风划痛脸颊。最后他累极了,模糊的视野中只剩下一扇发光的玻璃窗,窗后隐约飘来咖啡的香味。砂金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抬起手,敲响窗户。
叩叩。
嗯,对咯,当时,我好像的确是这么敲的……
叩叩叩叩叩叩。
不对吧!我当时有敲那么多下?还敲那么急?
砂金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拉帝奥放大的脸吓得他忍不住骂了句脏。拉帝奥正站在副驾驶门外,胳膊上挂着实验室的白大褂。见砂金醒了,又敲了两下车窗:“到了,起床。”
大概是因为还没睡醒,砂金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跟着拉帝奥穿过地下车场、走进电梯的了。拉帝奥所住的楼层较高,在电梯运行的几分钟里砂金打着盹差点又要睡过去,直到被清脆的电梯停靠提示音从半梦半醒中拉回。学者的住所与他本人气质相近,简朴而有序,空气中混合着书页、咖啡和薄荷的气味。拉帝奥进门后给砂金拿了拖鞋,又好心地为身后这位狼狈的公司高管倒了杯水。在砂金不顾形象地大口灌水的同时,拉帝奥正在一旁将外套挂上衣帽架:“容我提醒你,人类喝水噎死的概率极低,但并不为零。顺带一提,我家没什么现成的食材,如果你需要进食,厨房还有泡面。”
砂金眨巴着眼睛,嘴角还带着点水渍:“我想吃披萨。”
“……那你想吧。”拉帝奥有些失笑,“还能讲俏皮话,想必总监先生已经恢复精力了?”
“并没有。我困死了,只想马上睡觉。”砂金作势就要直接趴倒在桌上。
“别在这睡。”拉帝奥勾起砂金的后领将人整个提起来,学者精心锻炼的肌肉力量此刻显得不容反抗,“先去洗澡。”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洁癖洗澡怪别拽我——”砂金几乎是被硬生生地提溜到了浴室门前,拉帝奥十分绅士地打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非常体贴地没有追究一路上从砂金嘴里冒出来的奇怪称呼,说了句“你先洗着换洗衣服一会给你”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行吧,你就学吧,谁能好学得过你这个书本怪啊——砂金腹诽着,天知道他私底下还给拉帝奥取过多少绰号。在看到浴缸置物架上放着的智慧表情小黄鸭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顿时玩心大起,连困意也被暂时遗忘:拜托,真的有人能拒绝探索业界最神秘男人排行榜前三之一的拉帝奥教授的私人空间吗?我看很难。于是砂金瞄了眼书房门缝下透出的暖黄灯光,趁着里头还在传出键盘敲击声的时候顶风作案,蹑手蹑脚地挪出了浴室。
迟迟没听到浴室里传出水声,拉帝奥整理教案的手慢下来,稍作考虑后还是决定起身出门查看。浴室门开着,里面却没人。拉帝奥叫着砂金的名字穿过走廊,却发现对方正站在客厅里,准确来说是站在他的荣誉陈列架前。
拉帝奥教授的职业生涯中获奖无数,一般的奖章他都直接丢给学生玩,只有少数能获得登上自家陈列架的待遇,其中就包括创生领域大师阮·梅亲自颁发的生物学金章和黑塔女士所赠的限量版空间站模型。此时砂金正盯着其中一个展示格发呆,他出了神,连身后有人接近都毫无察觉,直到拉帝奥叫了他一声。
“啊……嗨。”砂金转过头,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他显得有些局促。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拉帝奥不着痕迹地又走近了一步。
“那个……就是,”砂金极力在脑海里组织语言,“我没想到你还留着这个。”
他指的是一块被妥善收纳于玻璃展示盒中的手表,星空表盘,月桂装饰,显然是经过精心保养,上面镶嵌的宝石时隔数年仍旧绚丽夺目。
“你觉得我是不要留着比较好?”拉帝奥问。不知是不是错觉,砂金竟然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戏谑。
“那倒不是,但……”砂金还在支吾,“我从未见你戴过。”
拉帝奥叹了口气:“砂金,我是学者,不是僵尸,也有七情六欲,没有你想的那么不解风情。另外,需要我提醒你吗?研究物质组成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你……什么意思?”
“砂金石,又称东陵玉,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拉帝奥刚才出房门的时候没摘眼镜,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一本正经地在讲课,“最常见的颜色为浅绿至深绿色,常被打磨为圆形或者环状珠宝。而由于其内部掺杂小矿石颗粒,这种矿物在打磨后能显现出类似星空的独特效果,因此也常被用于……制作表盘。”
砂金感觉自己的后背快湿透了:“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我只是根据已有事实做出合理推测,你当然也可以否决。”拉帝奥的神情活像在解一道奥数题,“那么我的推测是:有人在多次尝试实现诺言未果后,利用职务之便用一种我难以再回绝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同意或否?”
“天哪,教授。”砂金睁大眼睛,试图表现得一脸惊讶,“我从不知道你是一个自我意识这么过剩的人。刚才你也说了,这种用料并不少见,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是吗?那我不妨再提供一些额外的信息吧。”拉帝奥说,“想必你也发现了,现在的展示盒并不是原来那个。你就不好奇我在更换容器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
砂金脸上的表情快挂不住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很想马上离开这里,但双腿像是灌了铅,之前穿着皮鞋狂奔时在脚上留下的刮伤火辣辣地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拉帝奥的手臂伸到他身后,在展示盒下方的抽屉中不知道拿出了什么。
“在更换的时候,我把原先的盒子清理了一遍——彻底地。”拉帝奥刻意将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因此意外发现了其中所藏着的一些……有趣的东西。之后,我又将其他的盒子逐一拆解检查,结果不外如是。”
砂金快要听不清拉帝奥在说什么了,他满手都是汗,浑身的血液滚烫着,而他却感觉四肢冰凉。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快到他想要干呕。
“很聪明的做法。我推测:有人用普通的贺卡作掩护,赌我不会注意到暗藏的玄机。同意或否?”
砂金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了,他原本妙语连珠的舌头此刻像是挂了秤砣,喉咙像是被火焰烧灼过一样干。当拉帝奥终于拿出那沓信纸时,他失控般地握住男人的手腕,想要将东西抢过来。他不知道如今这样做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脸上肯定露出了十分陌生且可笑的表情,可能有惊惶,也可能有哀求,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维里塔斯,庇尔波因特的工作好忙,我没看到你的邀请函。】
-【维里塔斯,我喜欢你穿白大褂的样子。西装也好看。】
-【维里塔斯,公司的培训好无聊,我居然有一天会怀念你上的课。】
-【维里塔斯……不,教授?偶尔也想这么叫你一次。】
-【维里塔斯,他们在论坛里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吗?你的脑袋不会真的是石膏做的吧?】
-【维里塔斯,你为什么都不用我送你的东西?就这么讨厌吗?】
-【维里塔斯,我想你了,好想见你。】
-【维里塔斯……】
“什么?”砂金愣住。
“我从未后悔过,砂金。”拉帝奥直视着砂金的眼睛,他的语调平缓而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实,“当时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问。”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砂金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持续静默会有些可怕。他感觉自己像是舞台中央用尽了把戏的小丑,又像是整蛊游戏中在最后一个盒子中才拆到礼物的滑稽孩童。
“我说过,提问前最好先思考,你的答案是否已经先于问题确定。”拉帝奥的嗓音变得沙哑,“如果需要证明我们此刻是否在想同一件事,那我想我所提供的证据都已经足够。当然,你现在也依然有权利把这当做是我自我意识过剩所导致的一场误会,将它忘掉。”
可最后才拆到的礼物也是礼物,最大的幸运在有人愿意赠予的那一刻就已然确定。多年前不抱任何希望地掷出的一枚骰子,此刻在机缘巧合之下又滚回手中,揭晓答案。而他又是何等幸运,竟然恰好开出了自己最想要的点数。
“不。”砂金说,“不。”他浑身颤抖着用双手抓住拉帝奥的衣领,力度之大让他的手指关节都泛起青白。他的呼吸变得像一尾搁浅的鱼一般急促,嘴唇嗫嚅着,好像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一直放在左胸口袋里的那张从会议上顺来的名片连带着距离仅几公分的心脏一起变得沉重且炙热,让他全身又烧起一身薄汗。最终他仿佛脱力一般,将头埋进拉帝奥的颈窝里,发出细碎的啜泣。
“维里塔斯·拉帝奥,”砂金断断续续地抽噎着,“你是全世界,不,全宇宙最混蛋的石膏脑袋,知道吗?”
“嗯,我知道。”拉帝奥的双臂环过砂金的身侧,轻轻将他拥住。
“我这人浮夸,虚荣,华而不实,唯利是图,和你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
“我看见赌场就走不动道,而且做事从来不计后果。”
“维里塔斯。”
“嗯?”
“你的心跳得好快。”
砂金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些,随即带着笑意的吐息喷洒在耳畔,泛起一阵痒意。
FIN.
*是几位老师想看的拍卖梗^^
Summary∶他的真心尚在待价而沽,而有人的理智已伴随着咬牙切齿免费送出。
—
孔雀天性喜静,偶尔会哼几声,只有在开屏时尤为兴奋。但也会有个例,比如此刻,全宇宙最聒噪的孔雀恰巧就在自己身边。
拉帝奥翻过书的第一页,浴室内安静得让他有些不习惯。
当他翻到第二页时,砂金大大咧咧推门走了进来,咬着个苹果,斜靠在梳洗台旁边,通讯终端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聒噪的孔雀此刻伴随着消息提示的乐曲,得意洋洋抖起了尾羽。砂金一边有条不紊地处理工作,一边尝试着没话找话。
他说嘿,拉帝奥,我觉得你我之间谈论感情为时尚早,显然纯粹的交易关系要自在得...
他说嘿,拉帝奥,我觉得你我之间谈论感情为时尚早,显然纯粹的交易关系要自在得多——噢,当然,昨夜的服务就不必了。我认为那时我们都很尽兴,你觉得呢?
拉帝奥又翻过一页,蹙眉,嘴唇抿成一条向下的弧度∶“嗯。我在思考,要花多少信用点才能让你闭嘴半小时。”
第四次翻页,砂金扔掉了苹果核。他笑意盈盈地说,好吧,好吧……那么拉帝奥,请你出个价吧。
“我总是很乐意为你打折的,亲爱的。”
苹果核被扔进垃圾桶,桶中有个黑洞将它吸走,传送后抛出,正中拉帝奥的后脑。
万千个不理智的分支开始嘎吱嘎吱地从脑海中拓展,他几乎听见脑中齿轮转动的声音,转成一支八音盒内循环播放的、不成调的庸俗恋曲。
在几万年前的宇宙,以物易物是最原始的交易方式。星际和平公司的出现为无数个星球带来了流通货币,也让一切的商品明码标价。
“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无愧为星际和平公司优秀职员,他以身作则,甚至将私生活也刻上金钱的尺度,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押上新的筹码。
接吻是两万信用点,拥抱则是五万信用点——不知道究竟以什么衡量,或许是接触面积。但说到底,制定规则的人是砂金,他并未严谨地去设计一套完整的标价体系,毕竟他是商人而非学者。
而交易双方的位置也时常交换,有时砂金是买家,有时拉帝奥是。这取决于具体是谁先主动,多数时候买家都是砂金。
他似乎把与维里塔斯之间的关系当成了一项投资,并且乐此不疲。
至于牵手是什么价格,拉帝奥的数据库里尚且没有信息录入。他们两个人的手总是很忙的,忙着丢骰子、压筹码,忙着翻页、搬运实验器材,没空交汇到一起,也没人主动提出此事。
那么睡一晚呢?
拉帝奥的脸色臭得仿佛连着批阅了十篇学生的结课论文。
在他的社交环境内,人们往往对他敬而远之,至少在感情生活上无人敢过问,只有某只孔雀在睡了他后还敢往他书里塞信用点,猖狂得令人发指,简直像个茨冈尼亚臭水沟里爬出来的流氓。
鬼知道那天他打开书时看到一堆夹在书里的信用点弹出来是什么心情——更让人沉默的是,虽然张数乍一看很多,但细看数字都很小,零零碎碎加起来才500信用点。
500信用点。
这是睡一夜后砂金留下的。
如果说他愚钝的学生是在他的雷区瞎晃悠,那么砂金则是直接开着私人飞机在他的雷区上方空投几百颗炸弹,炸弹还是设计成爱心型顺便镶了钻的那种。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或者该先生哪场气,是气自己不明不白就和这样的混蛋滚到一起吗?气对方把你情我愿的事当成是一场交易吗?还是气对方卡里明明有数不清的0,却只给自己书里塞了一把零碎信用点来羞辱?
拉帝奥怒极反笑,僵硬地提了两下嘴角,又抽搐着放下。他的视线扫过那叠信用点,忽然有了新发现——某张信用点的右下角写着个数字,像是房间号,底下还有一行潦草的小字∶白日梦大酒店,下周六的夜晚我会在那里。
噢。听着像个犯罪预告。
拉帝奥把那张信用点单独抽出来,将它想象成某人可恶但并不丑陋的嘴脸,面无表情地揉成一团泄愤,随后扔进了垃圾桶。
大多数时候,过目不忘是件好事,尤其是在学术领域;但有时也是一种不幸,他被这份难得的不幸推到了那串数字所指代的房间门口。
拉帝奥还没来得及敲门,手指堪堪停在了门前半寸,砂金的声音就已经在门内懒懒地响起∶“请进,维里塔斯。”
他冷哼着开门,进入房间。直到时针转过了大半圈,他才从房间离开,带着一身被沾染上的、他所厌恶的香水味。
重蹈覆辙来得太过轻易,怪他自己大意。
拉帝奥开始反思自己。和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如同被蟒蛇绑住腰、被泥沼拽住腿,一寸一寸挤走肺里残存的空气,最后彻底被陌生的情感所吞噬。
他想,他们是时候该保持些距离了。
冷处理很成功,砂金除了偶尔发几条消息骚扰一下之外,也没有做过别的让他心烦的事了。此孔雀虽小毛病不少,但满满当当的行程表排期隐约透露出那人光鲜亮丽外表下藏着的野心。拉帝奥在做实验的间隙偶尔扫过那几条私聊消息,猜测对方也是在行程的空档朝他开个屏。
再次见到砂金是在某次公司指定的合作任务中。
但坐在竞价席的维里塔斯万万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乱来。
美貌是宇宙中权限最广的通行证,砂金总是物尽其用,甚至有时……有些过度了。
在拍卖师掀开笼子之前,拉帝奥其实有过很多种猜测。负责安排这件临时增加的拍卖品的人是砂金,他见过对方的手机壳,对方暴发户般的审美令他不敢恭维。
笼子里会是什么?
一株精心培育的天价玫瑰,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一件出自星际顶级设计师之手的品牌大衣……考虑到对方也知道自己坐在竞价席,他不至于恶趣味到放一座石膏雕像进去拍卖吧?
此时拉帝奥的心情尚且轻松,毕竟不管笼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他已经做好准备冷眼旁观。他只是有些好奇,想看看对方到底能呈现出什么样的答卷。
直到灯光暗下来,拍卖品笼子上的布被掀开——
笼子里坐着的,正是砂金本人。
拉帝奥的大脑短路了一瞬。
聒噪的金发孔雀此刻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深色的领带蒙住了他那双蛊惑人的眼睛。他安静地坐在笼子内,看起来乖顺又大方,像一件成色漂亮的拍卖品,等待着被人群争先恐后竞价,然后向最终的赢家投怀送抱。
有人认出他的身份,有人没有——但毫无疑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都陷入了沸腾。
拍卖师兴奋不已地热情宣布∶“此次的压轴拍卖品,是与台上这位先生共度一夜的机会。起拍价为——500信用点!”
多么巧合的数字。
台下许多人为如此低的起拍价而惊呼、激动,以至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拉帝奥知道这个数字背后的戏谑意味。他心头烧起了一把火,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愈烧愈旺。
台上的砂金似有所感,朝着拉帝奥的方向微微抬起下巴,似乎是笑了。拉帝奥浑身一僵,立刻知晓了对方并没有彻底被领带蒙住双眼,正从缝隙间窥探他的反应。
真是该死的、令人火大的试探。
对方临时加戏,却要求他配合着即兴演出。
人的理性和感性是一座天平,他站在天平两侧,试图在脑海中与自己辩论。
——计划不会出乱子。即使对方真的被拍下了,砂金和那位不知名的买家最多也是睡一晚,无关紧要,就和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样。
拉帝奥努力无视全场热火朝天般的竞价,心想。
——最多也就是睡一晚。
保养完好的书页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轻微褶皱。
——睡一晚。
啪。
书本被用力合上,拉帝奥脑海中某根神经忽然断了。
人为什么在知晓正确答案后还要犯错?这句他在课堂上用以批评学生的话,此刻如回旋镖扎了回来。幸好不是在学术领域,但他依旧为自己的不理智感到愤怒。
他向来不追求物质,只追求纯粹的真理,但这次他却被困在了谬误中,飞蛾扑火般撞向南墙。
伴随着咬牙切齿,他举起了号码牌。
拍卖师第三次落槌,成交。
看不起冲动消费行为的拉帝奥教授,在今夜一掷千金,花光了他整整半年的学术获奖与专利所得奖金。
比起拍卖会场里的奢华装潢,后台的走廊与休息室就显得僻静而又低调。拉帝奥被工作人员带到了某个房间,在那里等待着他的,是他今夜拍下的藏品。
他推开门,不出所料地和砂金对视。对方仍是被绑在椅子上,只是领带不见了踪影。
“帮我解开,维里塔斯,”砂金皱眉抱怨,“这绳子质量可真差,绑得我手腕疼。”
“别装了,自己解。”
拉帝奥的声音发冷,似压抑着难言的怒气∶“这里都是你的人,玩够了没有?这种破麻绳可困不住你。你本事大得很。”
砂金行骗失败,也不在意,笑嘻嘻地三两下挣脱开束缚,揉着手腕向他走过去。
他从背后搂住拉帝奥的脖子,动作情人般轻柔,却让拉帝奥脊背发冷,如同被毒蛇吐着信子接近的猎物那样心生警惕。随后砂金掰过他的肩膀,与他接吻。
年轻的教授站在原地,任由对方单方面仰起头索要一个吻,如同一尊无悲无喜的石膏雕塑,只是眼尾的红似乎愈发明显。
愤怒在接吻结束的三秒后卷土重来,拉帝奥骤然伸出手,掐住了对方脆弱的脖颈,看着砂金因为疼痛而眯起眼,缓缓说道∶“虽然这与我无关……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做事别太出格。当心哪天不小心,把自己给玩死了。”
话虽如此,可即使对方已经进行过控制,也无法隐藏明显的情绪波动,哪有半点他本人所说的“与我无关”的样子?
砂金心中了然,也不拆穿,而是更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那么,倘若我真的不小心失手了,那时你会替我收尸吗,教授?”
“你不会放弃你的每一个学生的,对吗?”
砂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前,两人的呼吸几乎绕到一起。拉帝奥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是。但你要清楚,赌徒并不在我的医治范围内。”
说完,他挥开了砂金的手,如同掸去一粒无关紧要的灰尘。
群聊里跳出联络员交涉成功的消息,任务已经完成,他们可以顺利收工了。
拉帝奥把西装外套挂在小臂上,关掉通讯设备,拎起行李要走。临走前,他重新戴上了他的石膏头。
砂金有些惊奇地望着他∶“你之前面对我时从来都不戴的。嘿,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又做了什么蠢事吗?”
拉帝奥哼了一声,声音有些闷∶“我讨厌花冤枉钱的蠢货。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愣了两秒后,砂金乐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出来。
真有趣啊,维里塔斯。
他朝那个英俊的石膏男人挥手道别,对方气还没消,不想与他多聊,转身就走。因此,拉帝奥理所当然地错过了身后那道略带缱绻的目光。
砂金分明是在说方才拍卖的事,右手却隔着西装与肋骨,像在抚摸自己的心脏∶“拉帝奥教授,感谢您的惠顾——”
欢迎下次光临。
—END—
真的特别甜!!!
信我!!!
我是一个旅行家。
不知道是我的哪一位祖辈曾与通灵者相识相知,最终相爱相守。他们为爱情赞美与高歌,缔结了属于他们的爱情结晶。
只是他们给我这个未曾谋面的后代留了点东西——一份通灵者的血脉。这份血脉在我的身体里鼓动,为我的眼睛加上了一层真实的水镜。
我曾拜谒过虫灾肆虐过的死地,听星辰的叹息拂过耳畔。我也曾瞻仰过机械帝皇的堡垒,遗迹仍然恢弘,仿佛那高亢的史诗仍然在黄金大厅之中回荡。当然,还有每个旅行家都不会错过的,几乎与我们存于同一时代的才过去不久的那场寰宇大战的残存痕迹。
好吧,好吧。也许是因为我的长生种朋友...
具体的我并不知晓,我也不是亲历者。我只曾听闻,在那场大战中,早已陨落的【纯美】重现人间,六相冰封死域万里,纯美骑士团在血与火之中所向披靡。【不朽】的后裔,布雨之苍龙与昔日的死敌并肩作战,龙血化雨落了三十三个日夜不曾停息。而最后的最后,【毁灭】行至了祂命途的终末,终至毁灭,有一无名客证实了,哪怕一介凡人之身,也可使神明陨落,高天坠星。
当我来到战场的遗迹时,这周围已然繁花遍地。我看看周围,走进了一家酒馆中,敲敲原木吧台,向老板示意。
“亲爱的,麻烦来一杯马天尼。”
而我选择落座在一个黑发青年的身边。事实上我并不认识他,只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让我身体里那一丝属于通灵者的血脉有些在意。
哦,他看过来了。
黑发青衣,眉眼如画,是水墨一样的美人。两侧眼尾都有着殷红的眼影,边缘有些模糊。乍看过去,还以为是有谁蘸了血,抹在他的眼尾。白玉的观音像沾了血,白璧微瑕。绮丽而靡艳,总能勾起一些人心中暗藏的欲念。
只是在我的眼中,我只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张牙舞爪,凶得很。
所以有时候我真的会讨厌我身体里的那一缕血脉。不过想想它所展现给我的瑰丽奇景,我又重新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旅行家总是有着无穷的好奇心。好奇支撑着他们远渡星海,在一次次生死之间记忆一切,路过一切,又见证一切。一切的秘密都合该归旅行家所有,由他们将其带往远方,就像放飞一只白鸟。
作为一个旅行家,我当然也有着这种优秀素质——好奇心。更何况这个人浑身上下的每一点都在诉说着他是个承载了很多故事的人。这怎能不让旅行家心驰神往?
我看了一眼他的耳朵:好吧,是持明。
每一只持明都是一座被反复清空的古旧书架。他们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一切离愁别绪、恨海情天,都将在化卵的过程中被轻轻抹去。当他们破卵而出,来到人间的,又是一只新生的持明。
由于我有一个仙舟朋友,我也见过一些持明。不管是行将就木的,还是刚从古海中破卵化生的。但眼前这只独行的持明格外不同——他好像一直被困在什么里面,无法勘破。
不是说蜕生之后,会解决一切问题,从此就是个全新的人了吗?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于是我看向他,询问。
“我可以用酒来换你的故事吗,这位朋友?”
这是个冒犯的问题,他瞧起来也是个冷清的性子。我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答应了。
“我确实是一个持明。”他晃着手中的酒杯,眼睛里映入了小麦酿成的酒液。吧台的灯光昏暗,让酒液映出盈盈的微光。
他说他的某一个转世曾经深陷于阴谋的泥潭,最终为此付出生命。而他用自己的一切下注,为自己的转世切断了枷锁。从此龙行四海,再无拘束。
他从刚破卵起就被关在了牢狱之中,仿佛持明蜕生后是两个人这一说法从不存在。而他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撵出了仇视他的故土,仿佛他的前世们当真罪大恶极,对这片土地毫无贡献,才让他们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了出去。
如果是二人论,那他前世犯下的罪过又与他何干。如果是一人论,那他那么多安分守己的前世为这片土地立下的功劳,有什么罪不能将功抵过?
那条小龙问过凭什么吗?
“我不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黑发青年抿了一口酒液,让干燥的唇瓣润了些许。
“我也是从过去的档案中,那些故纸堆中,一点点拼凑起来的,这个故事。”
他用“小龙”来代指接下来这个转世的主角,继续讲述着这个故事。
小龙在世间摸爬滚打好久,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最终勉强站稳了脚跟,好像能看得到安稳生活的希望了。只是这时,他的身后有一个影子悄悄地跟了上来。
“那个人一直追着小龙砍,问他原因也不说。”青年嗤笑一声。可能是因为他刚咽下一口烈酒,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些什么。
我是说,比如他不太明显的眼睛。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只会叨叨叨地重复着那么一句话……代价,什么是代价?你不解释他怎么会知道……”
而小龙又凭什么为了他口中的代价负责呢?
“接下来,我要叫他小刀。”
青年放下酒杯,眉眼微垂,似是闪过一瞬温柔。可我再看过去,那一瞬间的温柔如泡影般消散了,只剩下咬牙切齿。
但那还不是恨意,更像是我家乡有些早年总是与某个人呛声的小辣椒,在被岁月打磨成阿婆之后,独自回忆着他们的故事。说到兴起,似恼似嗔。
我以为我的脑子坏掉了。不是说,持明转生之后,前尘尽忘,无人可免吗?我忍不住看向青年的肩膀。那里有衣服遮挡着,我看不到什么。但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依托于什么而存在着,缠绕在青年的身上,像是幽深的影。
“他就是一把刀,伤人伤己的刀。”
好吧,小刀先生。
他又向酒保要了一瓶酒。我看了一眼,是朱明仙舟畅销的,来自某个终年积雪的星球的一种叫伏特加的酒。据说很烈。喝下一口,能从唇边一直烧到胃底,然后又从血液中流向身体的每一处。
哪怕在冰天雪地里,也会感觉自己的身上暖融融的。如同被人紧紧地拥抱。
小刀先生追着小龙先生跑了好远好远。他一次次地被小龙先生杀掉,又一次次地复活,重新追上来。黏糊糊的,如驱不散的黄梅天雨,每一寸肌肤都被潮而温的衣料黏住,但又贪恋那点暖意和陪伴,不忍放手。
小龙先生所拥有的太少了。
他的离开是因为前世,他身上挂着的罪是因为前世,他手中握着的武器、腕上戴着的臂辅、一切的知识与技能……都来自他的前世。甚至于每一个人看着他的时候,都不是在看着他自己,而是在看着他的前世。
他是他前世的影子。
小龙先生所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所以哪怕只是带着血的注目,他也会忍不住多看他一眼。而他只多看了一眼,就再也离不开了。
就像他的前世一样。
小刀先生一直一直追着小龙,用他永不停歇的追逐,将自己一点点刻入了小龙的灵魂之中。他们纠缠着,撕咬着,侵吞彼此的血肉,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之中,做了一对奇怪的兽。
哦,还有小刀先生的杀意。
小龙一直很奇怪,杀意与恨意在小刀先生的身上是分割开的。他想杀掉他,但并不恨他。
“仿佛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那时的小龙没有把这个念头放在心上。
小刀先生虽然打不过他,但也不是谁都能伤害的。又得是多恨他的人,才能硬生生地将一个鲜活的人,做成这种空洞的,只有杀意为驱动的人偶呢?
小龙将枪从小刀先生的身体里拔出来后,没有立刻离开。不知为何,他描摹着他的眉眼。在那天的月色下,他倾身,从他那里偷了一个吻。
只是当品到血腥中夹杂着的那点玉兰香后,小龙如觉梦醒,逃也似的离开了。是仅从背影中就可以发现的心虚。
他没看到身后的小刀先生靠着墙壁,睁开了金红色的眼,目送着他离去。
没有杀意,没有恨意,只是一点点放松和温柔。
在一些事情之后,小龙回到了恨着他的故土,又从那里离开。他第一次窥见小刀先生过去的一角,也知道了他与他前世的纷乱纠葛。爱侣、挚友、伙伴……他们囊括一切。
他一直想逃离前世的影子,但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前世的路上,宛如在命运的笼中打转的无望囚徒。
小龙先生本来还在纠结自己与前世之间的关系。但小刀先生来找过他。没有恨意,没有杀意,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他唤的是小龙先生的名字。他的眼睛里,有且只有小龙一个人。
管他呢。小龙想着。不管他过去属于谁,现在,还有以后,他属于我。
“哇——真是太浪漫了。”我呱唧呱唧地鼓掌。虽然没想到是个爱情故事,但这样的一个故事值得旅行家为它献上掌声。
“那之后,他们两个是暧昧说开表白然后在一起了?”
青年沉默了下来。
我意识到:我说错话了。
从刚才青年要伏特加起,我就感觉缠绕在他身上的影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封闭了灵视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但多年在忘川边缘试探的旅行生活告诉我——别管闲事。
我遗憾地放弃了打开灵视的想法。
只是现在,青年沉默了下来。那片不安分的影,好似也同他一起沉默。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站在青年背后。祂倾身下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当然伏特加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当成拥抱来使用。
青年放弃了酒杯,直接拿起酒瓶。拇指摩挲着瓶口,仿佛也想让指腹感受到那点灼烧与热意。
“他们又追逐了很久,很久。久到小龙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追逐下去。”
“而再然后……”青年灌了一口酒液。酒精从他的喉管处一路烧了下去,让他的脸色变得通红。只是他的语气还是冷静自持的。
“再然后,他们上了战场。”
青年隔着酒瓶凝视着里面所剩无几的液体,目光专注。
“那是一场很艰难的战争。当小龙和小刀的同伴们发现他们时,他们只发现了一枚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的持明卵,还有另一侧再次支离破碎的长剑,以及带血的风衣。”
我眨眨眼,跟酒保又要了一瓶酒。
“我想,也许你需要这个。”
青年低声道了谢,随后撬开瓶盖,直接灌了一大口酒液下去。他被酒液呛到咳嗽,近乎发出哭泣似的呜咽声。
我见他情绪稍稍平稳下来,便试探着提出了一个我从故事的最开始便有的疑惑。
“我记得,持明族转生之后,所有的记忆都将消失,作为新生儿重新来到这个世间。”我推了一盘水果过去,“吃点东西,不然胃要坏啦……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些呢?”
仿佛你就是故事的主人公,那个亲历者。
青年原本清亮的眼睛中似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试图扬起唇角,但被酒精烧到麻木的肌肉不允许他这么做了。他只能保持着这么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继续讲述着。
“当小龙的转世再次破卵时……我们可以叫他一号。一号破卵时,小龙还活着的朋友们一同来庆贺他的降生。”
“只是他们惊讶的发现,原本不该有任何印记的小龙,他的后背被印上了一片鲜红的胎记。”
“像是燎原的火,又像是靡丽的花。当一号照着镜子,打量着那片让很多很多人惊呼的胎记时,他对这片胎记的由来生出了好奇心。”
好奇,是这次的开始。
他通过这片胎记,对一个从没见过的幻影一见钟情。仿佛那深沉的爱意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脉,无可剥离。
古海中那能使人前尘尽忘的水,也不可以
一号稍微长大一点后,便踏上了旅行的路。他想去找到他未曾谋面的爱人。当一号死去,二号复刻了他的轨迹,重复着他的旅途。然后是三号、四号……他们看着这片鲜红的胎记,就像隔着时光看向一个人的眼睛。哪怕根本没见过他,他们也能从身体中不由自主加快跃动的心脏感知到,那热烈的爱意。
比燧皇升起的火焰更为热烈的爱意。
他们不停地寻找着,寻找着能填满心脏的那个存在,就此流浪。这次的他们有乡可归,也再没有人用饱含恨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但那些都没有意义。
在深夜,他们捂着空洞的心脏,静坐到天明。
而在梦里,他们会看到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听他笑语,看他愤怒。见他年华逝去不改心意,不做庸碌宁为蛾;悲他被一次次虐杀又清醒,本为人偶但又被拉回人间。他们梦着这些。
他们看到那个前世与这个人拥抱,亲吻,抵死缠绵。两个何等聪明的人,自甘缚于红线所织成的蛛网之中,许诺: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他们知道,自己只是旁观者。但嫉妒的毒草总会从心底生发。他们在旅行中寻找着那个不知面貌的男人,但永远寻不见。每一次梦醒,枕边都是冰凉的,完全不见梦中那人醒来后,枕边残存的体温。
他们嫉妒着那个前世。
他们嫉妒他可以与那个人见面,牵手,对视,拥吻,做一切他们做不到的事。他甚至可以用手指一点点描摹他的眉眼。
他们憎恨着那个前世。
他们憎恨他将这份无法落实的爱意铭刻入了血脉,让他们,他们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被这份爱意裹挟,成了无处可逃的悲鸟。
他们也感谢着那个前世。
但是啊,但是。
“从七号开始,我们发现,胎记在变淡。”青年摇晃着酒瓶,似是醉了,但又像是清醒着。
“你是几号?”
“我是九号。”
青年笑着:“到我的下一世,他便再也不会看到这个胎记了。”
“他再也不会……看到了。”
他面上笑着,但眼尾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流了下来。
“我哪里都找不到他。”
“到处都是他,可到处都没有他。”
“如果连我都忘记了,他又该怎么办呢?还有谁会记得他呢?”
“下一个人不会记得有个那么那么好的人,那么那么值得他爱的人,被他弄丢了。”
他们永远会透过这个胎记,爱上一个不知名的影子。
名姓不知,容貌不知,什么都不知。但就是会爱上,像命运为他们开的一个荒诞至极的玩笑。
他们总是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爱他呢?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但他们总是会爱着,直到此生的最后一秒。他们一直奔走在追逐那片旧日里留下的虚影的路上。
青年缓缓地趴在吧台上,声音哽咽。
“我要把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知道他们过去的人早已死去,这段过往只有他一人知晓。再没人记得曾经有那两个人,那两个深爱着彼此的人。他只能抱着记忆独自品味,等待生命的终末,等待下一个轮回的开启。
再然后,这将成为一个永恒的秘密。
我还是没忍住,打开了灵视。我在青年的身后看到了一个血色的虚影。那个人有着一头墨兰色的长发,似是浸透了血。他从背后拥抱着青年,动作熟稔,像是这么做过很多次,很多年。
我似有所感,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刃,还有,丹恒。”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趴在吧台上睡着了。我看着那个血色的虚影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珍视至极的吻,随后,缓缓消散。
趴在吧台上的青年再没了声息。我看着他慢慢地变成了一枚持明卵,那比寰宇间最名贵的宝石还要美丽。
我看到有一队仙舟云骑从酒吧的后面绕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小心捧起这颗持明卵。
“你们要带他去哪?”
那位云骑颔首:“仙舟罗浮,他的家乡。”
*前文指路合集。
*是同居小情侣一起养一只小猫的故事。
07.
小猫不喜欢爸爸妈妈出差。
但这段日子猫妈妈好像格外忙。
走的时候猫爸爸把他送到了门口。正要关门的那一刹那,小猫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疯了一般......
走的时候猫爸爸把他送到了门口。正要关门的那一刹那,小猫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疯了一般的冲出去用嘴咬着猫妈妈的裤角把他向回拽。它有一种预感,猫妈妈这次走会离开它很久很久,久到它可能再也等不到他回家了。
“别闹,这次忙完应该就没我什么事了。到时候带你出去玩哦。”
小猫还想挣扎,却被猫爸爸从背后抱了起来。
“它有时候过于黏你了。”
“哈,你嫉妒啦?”
“没有。”拉帝奥抱着猫回房间,“一路顺风。”
08.
小猫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家里缺了猫妈妈,总少了些什么,空空荡荡的。小猫沮丧的想,它更加盼望着猫妈妈早点回家。
“我?匹诺康尼的那个鸟人扣了我的行李,下回就去找他算账。”
“明明是你打扮的像花枝招展的孔雀,太遭人注意了。”
“别嘛。这身行头还是我特意换的……对了,咱猫这天怎么样?你不会又看书看忘了没给它吃饭吧?!”
“……事实上它一切安好。”
砂金和维里塔斯有一着没一着的闲聊着,正当一切岁月静好时,却有一声尖锐的鸣笛声打破夜的寂静,一辆失控的货车从大雾里冲了出来。
砂金眯起双眼,太明显了,一看就是故意的为他而来,看来他的人缘的确不怎么样。但这个距离想直接撞上来,还差了点儿。
他瞳孔骤缩。
视野里的阴影迅速的在他眼前放大,笼罩,在最后一刻,他看见了他的司机转过脸来,面上带着恨意和快意的笑。
这是赌徒这一生的唯一一次惨败。
09.
维里塔斯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了。
他怔愣了很久,全然不知自己的手在剧烈的颤抖。过了半晌,他才试探性的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回答我。你那边到底怎么了,说话。”维里塔斯竭力保持冷静,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大脑在这一刻几乎分崩离析,头脑罕见的一片空白,只有形成了肌肉记忆的语言功能机械的运作。
滋滋的电流声里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呛咳,虽然很细微,但维里还是听清了。
“你现在在哪?!”
“……维里。”
“我在。”维里塔斯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这回……真是运气不太好。”
又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传来,维里塔斯意识到他的手机也快报废了,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机会了。他只是静静的,一言不发,仿佛刚刚那个濒临失控的人不是他自己。
“下次来见我的时候,带束花吧。”
——一切归于忙音。
10.
小猫不知道人类社会的危机四伏,尔虞我诈,也不知道新闻播报的“意外事故”“无人生还”,小猫只知道这一次它等了很久很久,也等不到猫妈妈回家了。
小猫跟着猫爸爸在夜里东走西跑去了很多它不认识的地方,见了很多它不认识的人,他们通了一整宵,早上的时候小猫困的累的快睡着了,但它在看到猫爸爸照常换外套出门的时候,再因再累都一激灵爬起来牢牢的跟着他。
小猫已经等不到猫妈妈了,它不想还等不到猫爸爸。
好在他哪里也没去,照常去了学校上课。路上不断的有其他教授学生用同情的眼神看他,一个石膏头套隔绝了所有,没人看到头套底下的那张脸多么憔悴。
有人忍不住劝他说,拉帝奥教授您回去吧,今天回去休息一下不用这么勉强。拉帝奥教授平静的回答说,地球不会因为谁的离去就停止运转,一切都得照常继续走下去。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别人还是给自己听的。
小猫陪着他坐在教室前陪了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它的猫爸爸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摸摸它的脑袋。
轻轻的推开门,把小猫放进猫窝里。维里塔斯沉默的盯了它许久,睡梦中的小猫丝毫不知道猫爸爸不想要它了的事,还在咂舌着舔舔毛。
维里塔斯站起身来关了灯往卧室走。
……也养出感情了,算了,就这样吧。
11.
小猫很害怕失去它的家。
所以当它后来知道猫爸爸把它留下来之后,又很快高兴起来了。两个“人”的家也是家,它只是一只小猫,小猫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小猫的确长的和它的猫妈妈有几分神似,金色的毛,紫色的眼睛。猫爸爸有的时候看它看的出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嘲的自言自语,说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能看猫看成人的蠢材了。
家里最近没怎么收拾,到处都是有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才过圣诞节不久,节日的装饰还没来得及摘。小猫很喜欢钻进衣柜里,尽管猫爸爸每次都会一脸嫌弃的把它拎出来掸毛,它还是趁着不注意偷偷溜进去。
动物的嗅觉可比人类灵敏多了,它能闻上上面是猫妈妈的气息。
尽管它每天的生活依旧有小鱼干和温暖的被窝,有猫爸爸和一群热情的学生,但小猫偶尔还是会想起猫妈妈好久不回来,又会一阵沮丧。小猫不会哭,也不会笑。它只看到人类会因为情绪哭或者笑,于是它也很好奇:从前它常常看到猫妈妈脸上带着笑,可猫爸爸笑的少多了,难道他每天都不开心吗?可既然不开心,那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哭过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小猫很久也没有找到答案,时过境迁,光阴似箭,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小猫开始慢慢的懂得了只有人类才懂的东西。
12.
转眼过去了十多年,小猫和猫爸爸也相伴着过了十多年。
他们的生活平静的如一日,在十多年前那场变故之后一直到现在,依旧什么也没变。院子里丑陋的圣诞树长得更高更茂盛了,每一个冬天还是满天的飞雪和屋子里开的发热的暖气。
小猫没有出去玩雪,而是躺在富里静静的看雪花飘落。十年对人类来说不长不短,但对小猫来说已经快是一辈子。小猫现在已经很老很老了,再也没有出门玩雪的精力。
猫爸爸——或者说是它的男主人,它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维里塔斯还在研究他的学术,教他的课。他看上去不再同当年那么年轻气盛,学识与阅历磨平了些冷硬的棱角,精致的眉眼在非学术场合透着内敛的温和。
小猫还是会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在教室里出现,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在拉帝奥手上有幸结课的学生毕业了,又来了新的学生,他们也早有听闻这只陪读猫的传奇故事,也跟着喊它“学长”。
小猫此刻正趴在维里塔斯的腿上,他早就习惯了小猫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再介意猫毛沾在他的裤子上。维里塔斯有时候会发呆,两眼放空的盯着眼前的稿纸坐半个小时,小猫知道他在想猫妈妈了。
小猫开始慢慢明白了,维里塔斯从来都不哭,但他这些年依旧没有忘记那个人。他没有恋爱也没有结婚,知识与猫,足以让他了却余生。
小猫也懂得了他那份沉重的爱的意义。
——爱人的离去并不是一场倏忽的骤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小猫很想陪他一起走过余生的潮湿,可现在,小猫也已经老得快要离开他了。
13.
小猫也很想念猫妈妈。
虽然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它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了。每年维里塔斯会带着它来一趟,到他的碑前放上几朵花,这次他没有挑实验室培育的花,只是最朴素最普通的那款小花。他的衣角被风吹得翻飞,山丘上风很大,他抱起小猫:“回家了。”
挣扎着小猫没有什么力气,却跳出了维里塔斯的怀抱,蹲坐在碑前一动不动。“你想留下?”维里塔斯的话翻涌了一会儿最后尽数咽了下去。他看向碑边,那里已经青青翠翠长起一片高草。真的过去很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了小猫的寿命终究短暂,它也快走了。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蹲下身揉揉小猫的脑袋。
“也是,你也该‘回家’了。”
14.
小猫要回家了。
它感到大脑渐渐的昏沉了,风很大刮在身上也感觉不到冷。它慢慢的拖着衰老的身体贴近冰凉的墓碑,沉重的闭上眼睛。
它要离开同它生活了十多年的猫爸爸,去现它等了好久好久的猫妈妈。即使是在最后一刻,它也觉得这会是一趟温暖的旅行,是它此生最最幸运的归宿。
因为,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家呀。
————end
小猫取自我的现实生活,是年级部养在学校里的一只很乖的小猫,经常在早上来教室窗户边上蹲着。它比我们先来这里,我们叫它叫的是“学姐”。
原著向。轻松喜剧论坛体故事一则。
题目说明一切
冷淡但白切黑真理x自信但翻车花孔雀砂金
---
1/L
有人知道真理医生最近是怎么回事吗?
2/L
前排,真理医生是谁?咱学校医务室有这号人?
3/L
前面的你新来的吧?真理医生你都不知道?
4/L
真理医生不是医生,是我们学校的教授啊喂!因为他说,愚钝是一种需要医治的病。
5/L
不好意思,我确实是新生……
6/L
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名字你都没听说过?(过五秒删)
7/L
?这谁
8/L
前面的新生你不会还没选过课吧?
9/L
啊?还没选,不过我也不一定会上你们说的这个教授的课...
啊?还没选,不过我也不一定会上你们说的这个教授的课吧?
10/L
小子,你对真理一无所知!
11/L
小子,真理教授在第一真理大学里教52门课,横跨各个学科,只有你想不到的课,没有他上不了的课!
12/L
小子,你,无处可逃!
13/L
目瞪狗呆.jpg
14/L
好了,又有一位新生收到了来自我们大学学长学姐们传授的开学第一课,让我们重回正题。
15/L
真理医生他最近是怎么了?
16/L
咳咳,我要说的这件事,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17/L
楼主放心,我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
18/L
19/L
真理教授他,染上砂金了……
20/L
什么?他染上砂金了??
21/L
22/L
真理教授染上砂金了是什么意思?
23/L
24/L
真理教授不会又又又要开新课了吧?!
25/L
博识尊在上!不要啊!!
26/L
前面的怕是没上过拉帝奥教授的课吧,不然怎么会不知道砂金?
27/L
楼主呢?快来具体说说是怎么个事!
28/L
千真万确,那天我去交作业,亲眼看见教授他在教科书里夹了一张砂金的照片……照片上还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爱心……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29/L
拉帝奥教授你……
30/L
31/L
你才多大啊教授!!(痛心疾首)
32/L
你才多大啊教授!!(拍手)
33/L
你才多大啊教授!!(恨铁不成钢)
34/L
这才几天啊教授!!(破坏队形,指指点点)
35/L
呃等等……拉帝奥教授怕是比你们都大吧……
36/L
这不是重点
37/L
这不是重点+1
38/L
这不是重点+10086
39/L
教授啊,你才不到三十岁,你碰什么不好碰砂金啊??
40/L
爱上砂金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啊?
41/L
隔壁班一个四十岁的大学生,刚从公司裁员下来的,据说以前在砂金手下干过活。
42/L
好好一个小伙子,成社畜救不回来了!
43/L
他现在晚上连觉都不敢睡你知道吗?
44/L
他一睡着,就在念叨着打卡,绩效,加班,老板我帮你遛狗,把同寝室没打过工的其他大学生都吓哭了。
45/L
没事啊教授,没事没事。
46/L
这样我们实话实说讨论一下。
47/L
真理教授染上砂金多久了?
48/L
咱们大学有钱,咱们去治啊教授!
49/L
来不及了!!
50/L
我看真理教授已经病入膏肓了!
51/L
上次教授来上课,我看他是从砂金的车上下来的!
52/L
上次教授上课中,我看他的看着砂金的眼神是不对劲的!
53/L
上次教授下了课,我看他是带着砂金去了学校食堂吃饭的!!
54/L
……只有我一个人不明白,砂金到底是什么吗?
55/L
砂金他不是是什么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特别的……
56/L
让本人来给状况外的朋友们解释一下吧,砂金是一个人。
57/L
一个男人。
58/L
一个经常带着一捧玫瑰花和大钻戒出现在拉帝奥教授的课上的花孔雀。
59/L
一个开镶钻跑车来学校给咱教授摆心形蜡烛的二……二十亿身价浮夸金发男!
60/L
?……
61/L
你们的说法都好夸张。
62/L
没见过吧?
63/L
稀奇吧?
64/L
我第一次在教授的课上见到砂金我也惊呆了。
65/L
见过来蹭教授课的,没见过给教授带了999朵玫瑰来泡教授的!
66/L
卧槽这个砂金是什么人啊?路子这么野?信伊德莉拉的?
67/L
前面的不要侮辱我们纯美骑士!再次郑重说明,砂金行为,不要上升伊德莉拉!
68/L
哦此处我介绍一下砂金啊,据说和真理教授在同一个公司当过高管来着,只是咱教授又回来教书了,砂金他混成大高管了。
69/L
不是,楼上你怎么对砂金的事这么了解啊?
70/L
不是我想了解,是我每次上课都会迟到,只能苦比地坐在第一排,再苦比地遇上同样坐到第一排来蹭课的砂金……这些事儿都是砂金本人拉着我上课叭叭亲口说的。
71/L
卧槽,真理教授能忍受有人在他的课上叭叭?……
72/L
不能啊,所以砂金每说一句废话,教授都会朝他扔粉笔头,对他说“给我滚”。
73/L
教授他那么凶的吗……
74/L
害,习惯就好。教授人挺好的,就是见不得有人说话打扰别的同学听课罢了。
75/L
等等,砂金不是都当公司高管了,怎么还来上课?
76/L
我们学校主打一个有教无类,知识互通,尤其是拉帝奥教授的课,任何感兴趣的人都能来听。
77/L
……听起来砂金很轻浮,教授很神圣,这拉帝奥教授这样还能染上砂金?
78/L
楼主呢?刚才我就想问了,一张照片能证明得了什么!
79/L
不是楼主,但让砂金帮我签过到……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TvT该说什么呢?他人还怪好嘞……
80/L
卧槽,楼上你是什么神人?!请受我一拜……
81/L
我老踩点王了,砂金的大排场我是一次没瞅见,只知道前排总有个自来熟的金发小帅哥,一来二去就跟他混熟了,我还以为是个普通学生来着啊啊啊啊!!
82/L
那天我感觉自己喉咙痒痒的,怕是要感冒了,下课前就半开玩笑地和砂金说,兄弟,要是明天我不来你能帮我签个到吗?没想到啊没想到,砂金他真帮我签了。。。。。
83/L
卧槽,还不快谢谢师母。。。
84/L
85/L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就是师母的魅力吗?我都不知道砂金是怎么做到的,那节课真就给我代签成功了。。
86/L
别啊砂金不能是我们师母!!你们不要这么快就被蒙蔽了双眼啊!他抓我们去当他们公司的预备役社畜怎么办啊??
87/L
所以真理医生染上砂金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88/L
要是教授从此也化身007社畜,我们这些当他学生的人该怎么活啊啊啊啊
89/L
八门课有七门是拉帝奥教授教的,已经够让我痛苦了啊啊啊啊
90/L
染上砂金没事啊教授,我们第一真理大学有钱,我们去治。咱们众筹买个担架和铁锤,下次砂金再来上课把他抬出去。
91/L
好主意,那么谁去打断砂金的腿呢?
92/L
楼主责任制……
93/L
94/L
95/L
喂!你们……
96/L
换个角度想想,砂金也没那么不好吧?
97/L
本土狗反正这辈子是没见过那么多玫瑰花……
98/L
呵呵,你不是土狗,是单身狗。
99/L
有一次砂金还试图往教室里撒糖来着,真的糖,趁教授来上课前撒的,要不是后来教授来上课,看到一地的糖果巧克力后拿书砸晕了他,我差点以为这是他们的喜糖了……
100/L
你还真别说,砂金发的巧克力和水果糖奶糖都挺好吃的。
101/L
我那天也接到砂金抛的糖了,说真的有些糖我都只在高级货架上看到过
102/L
下次要是发钱,让砂金做我们师母也不是不行……
103/L
104/L
105/L
喂你们这群没有原则的人!谁还记得我们染了砂金好不了的真理教授啊!砂金师母,我不求别的,糖和钱我都要谢谢,祝你和教授99。
106/L
砂金师母,糖和钱我都要谢谢,祝你和教授99。
107/L
108/L
109/L
你们这么大胆不怕被教授本人看到吗?
110/L
害,教授他老人家日理万机的,哪有空上我们学校论坛啊?
111/L
悄悄的,咱谁也别给教授说就行。
112/L见不得笨蛋傻瓜白痴
看来下周要交的论文你们都写完了?
113/L见不得笨蛋傻瓜白痴
友情提醒,我的课通过率只有3%。
114/L见不得笨蛋傻瓜白痴
另外这篇帖子的发布者周一下午两点来我办公室一趟。
115/L穷得只剩钱
小学者们,我怎么就被你们认定一定是师母了?
——【该讨论贴已被管理员设置为不可回复】——
【亲爱的拉帝奥教授,你的学生们似乎都在讨论你最近染上砂金了,这是怎么回事?砂金是哪位?】
拉帝奥面无表情地看完所有回帖内容后叹了口气,如若他的学生们观察实验和研读教科书也能像观察他和砂金那么八卦,期末批作业的时候不知能让他降下多少血压。
【拉帝奥教授,您的眉头怎么一直皱着呢?是因为今天没能收到我的玫瑰花吗?】
拉帝奥走到第二扇窗户前将其打开,果不其然在窗沿下看到躲在那给他发消息的人。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照片的事,别再翻窗,走正门。”
彩蛋:真理教授和砂金进屋谈哲学♂这下真染上砂金了
星月再续。
我还活着朋友们(心虚地挥挥手)
名贵的香料被碾磨成细碎的粉末,与同样珍稀的食材一同烩制成丰美的佳肴。酒液被倒入玻璃的高脚杯中,在宴会厅的吊灯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
持明向来是傲慢的,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应当迎合什么。他们端着的是持明本族产出的传统佳酿,穿着的是遵循古法织成的云锦。哪怕由于时代的变迁,他们不得不穿上了西装。但在会场中,丹枫只要一眼扫过去,他就能精准地从人群中挑出每一个持明。
高傲的、目空一切的、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持明。
出于一些原因,人们总是向往着持明族的美丽与强大,健康与富足。哪怕在战乱中持明一族分崩离析,但现在的持明集...
出于一些原因,人们总是向往着持明族的美丽与强大,健康与富足。哪怕在战乱中持明一族分崩离析,但现在的持明集团仍然能带给每一个持明以对所有人高傲的底气。
丹枫站在二楼,端着一杯红酒微微摇晃,观察着这一切。猩红的酒液微微挂壁,殷如血。
身形修长的男人一头乌发散落在背后,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摇晃,遮住西装裤包裹着的丰满圆润的臀部。他安静地看着楼下的会场,冷淡而空茫。
会场中的人们竭力装饰着自己,以珠宝,以罗绮。他们试图依靠这些与持明相接近,将自己包裹得不伦不类。不过会场中不仅是持明,与持明集团有合作的一些龙头企业也收到了邀请,比如说来自外宇宙的琥珀集团。
持明集团的年会总是无聊的。
丹枫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放到一旁的黄花梨镂空小几上,俯身下楼。
作为持明集团的现任总裁,丹枫将在这场年会上进行开场。
应星今日……应是科学院那边今日有事吧。
丹枫回忆了一下自己特别发出的那张请柬。从特意选用的白玉兰纸,到亲自用狼毫笔写下的清隽字迹,再到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在信纸上洒下的一捧银亮星尘。
他收起思绪,转身下楼。
但丹枫没看到,他刚刚转身,门口就来了个一身朱红正装的大个白毛。他头上带了层薄汗,笔挺的西服完美地展现出他极优越的身材,呼吸之间,他的肌肉似乎在隐隐弹动。
就像被裹上文明衣衫的凶悍野兽。
这个白毛小心地从西装内侧摸出一张深青色的请柬展示出来,指尖染了点点银光。
致辞很快。
丹枫不喜欢说废话,他也知道对于听众而言,龙师们所强调的所谓彰显持明优越与强大的场面话什么用都没有。
应星没来也好,这种场合实在是太无趣了。
丹枫下台后伸出食指拉了下绣着银色辰星的领带,轻吐出一口气。他看得到,自己下台后,龙师们又聚拢了过来。
用应星新用坏的那把锤子想都知道这群龙师想做什么。丹枫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向丹枫聚拢过来的人群中的应星看到他的眼神,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走神了。
罗浮科学院临时加班,这让应星不得不暂时放下几乎想要裱起来的那张墨绿烫银的请柬,专心投入工作。而等他工作结束开车前往持明集团年会会场时,年会已经要开始了。
应星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正在致辞的丹枫。
当丹枫在致辞时,年会现场所有的灯都将被关闭,只留一盏正好打在发言人身上的雪白大灯。丹枫本身就皮肤白皙,他今日又穿了套墨绿的西服。再加上乌发红唇和唯一明亮着的灯光,应星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轮皎洁的月亮。
冷清而温柔的月亮。
应星低头看看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稍前倾,使一点银光映入杯中。再然后,他一口饮尽了这点月华。
在台上那人致辞的过程中,应星的目光总是落在他的腰上。
他当然知道那腰细是细,但绝对非常柔韧。
在某个由奶茶、曲奇还有电影组成的夜晚,他曾用鼻尖点过他的腰侧,用拇指扣入过他的腰窝。他曾无数次见过那冷清至极的人穿着厚厚的毛绒家居服窝在自己的沙发上,然后再带着一身属于自己的味道溜回和他本人一样冷清的家里。
他的指尖曾感受过那人的唇舌有多么柔软,多么温暖。应星不敢告诉他的邻居,他的心脏曾为那点湿濡而失衡了足足七天。
那些夜晚里,他曾梦见自己将一轮苍青的月亮拥入怀中,极尽缠绵,使明月尽染红尘。
他不敢赌,自己的邻居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他所期待着的想法。他像忐忑的小狗一样试探着。试探着碰触,试探着将前爪整个伸入他的领地,试探着表露出一点点占有欲。
丹枫不言不语,看似全盘接受。但应星一直不安着。
直到他在持明集团的年会请柬中发现了一张极特别的。
在一群雪白的信封中,那张墨绿烫银的请柬何其特殊。它在叫嚣着它的来处——应星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丹枫。
应星用自己略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那张请柬,好似在借此抚摸谁人的肌肤。
他掏出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精心打扮了许久。发型、衣着、首饰,还有一点点丹枫最喜爱的桂花香。他来了,虽然迟到了一会。但他并没有错过他的月亮的初次登场。
见丹枫演讲结束已经下台,应星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全部,想要凑近一点,去看他的月亮。
虽然这条路道阻且长。
应星看着涌动的人头,叹了口气。
“麻烦借过一下。”
龙师们聚在丹枫身边,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丹枫大人啊,您年纪也不小了……”
“丹枫大人有没有中意的人?要不要考虑一下某某家的小姐……”
“丹枫大人……”
丹枫烦躁地揉揉太阳穴。
这些人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有盯着我的个人生活的工夫,怎么不去想想如何推进持明集团下年度的新项目?
到底是有多闲?
这时,旁边的一个龙师板起脸:“为持明延续血脉,也是龙尊的责任。丹枫大人既为龙尊,那延续持明最纯洁的血脉就是您的责任。罗浮持明有一支的姑娘……”
丹枫捏捏鼻梁,本想将内心的不耐压制下去。只是这时,他的余光中出现了一点银白色。他错愕地看过去,看到了那颗小星星。
那颗小星星正调侃地看着他,神态自然无比。
他周围的人都恨不得用名贵的东西将自己整个埋起来,以显示自己的尊贵。他们模仿着持明,虽然不伦不类。
只有应星。
他身上的穿戴可谓是全场最便宜的一身。但他满身的才华,与眼中明亮的银紫与傲气,则让他成为了在场诸位中最安然自在的一个。
瞧啊,他在用眼神打趣我。
丹枫没来由地气闷。
为应星看上去的事不关己,状似老实保持着的朋友距离,为他的一次次靠近又远离。为他明明已经驯服了那只乌黑的狸奴,但却迟迟不提聘他回家的踌躇不前。
可他凭什么这么安然地旁观呢?好似那个让我变得越来越奇怪的人与他毫无干系一样。
耳边龙师的声音如蚊蝇嗡鸣般惹人心烦。但当丹枫看到人群中那个正奋力往前挤的白毛时,他没发现,自己的眼底已然盈起了笑意。他眼尾常年带一抹殷红,此刻那抹殷红似有所觉,似是更为艳丽了不少。
丹枫眯起眼,唇边突然勾起一个笑。他本就生得极好看,哪怕冷着脸都像是尊水苍玉雕琢成的美人像。如今再发自内心地展颜,更是美甚于春晓之花。
见此,刚才奋力推销自家女儿的龙师眼睛一亮。
“丹枫大人可是有意?若是有意,小女即日起便可去丹枫大人身边……”
此刻一切的声音都已然从丹枫身边远去。他在心里默数着,等待着应星挤到最后一层人群中。在一群庸碌蠢物中,这颗让丹枫变得比饮月更为重要的星星是多么明显。
三。
龙师们看见他们的龙尊大人向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他们不明所以,但很明显,他们的龙尊大人没有理会他们的心思。
二。
高傲的龙尊大人将手伸向人群中一个无礼的白毛,精准地拽住了他颈间系着的那条领带。那条领带以墨色为底,间或绣有金月蓝沙。而这条领带,此刻充当了狗链的作用。应星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身体前倾。
一。
那个傲慢而自我的人又笑了一下,神态灵动而狡黠,像只偷偷开了金枪鱼罐头的猫。他拽着那条领带,或者说那条狗链。他令应星低下头,然后恶狠狠地啃了上去。
那个白毛瞪大了眼,一直逼逼叨叨的龙师也瞪大了眼,在旁簇拥着的人群也瞪大了眼。
这片会场的中心,瞬间多了一群沉默的雕像,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僵住了,除了丹枫。
他脸上的细微笑意原本仅限应星可见。而现在,他脸上的笑意扩散,将持明龙尊饮月君不苟言笑的人设尽数崩了个干净。
不过那重要吗?
丹枫看着面前那刚和自己分开,嘴唇微张,还愣着神的应星,又笑了一下。还没缓过神来的应星被这个笑迷得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何夕。于是他顺着丹枫的力量再次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而这一次可不局限于简简单单浅尝辄止的碰触。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离开时,离得近的一些人完全看得出他们两个唇上晶莹的水光。
一位龙师被这场面刺激地捂住心脏就要佯作后仰,他附近的人七手八脚地去搀扶他,结果反而把那原本可以稳住身形的龙师给带得跌倒。原本整齐而优雅的宾客们陷入忙乱,完美的镜面裂开了一条缝隙。
这仿佛是某道开关。
宾客们捂着嘴压抑着震撼的尖叫,龙师们发出震怒的喧哗。而引发这一切的那两位,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一个逐渐红了个通透,眼神乱飞,显而易见的心虚与害羞。
一位满脸褶子头发花白的龙师颤巍巍地抬起手,愤怒地指向应星。
“丹枫,你可知这是什么人!你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自甘堕落,和这种人……”
吵嚷声如海潮般涌起,声势浩大,几乎要将中间那两个人淹没,如浪潮拍击悬崖边的礁石。可中间那两个人好似完全没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丹枫他只含着笑,看向几乎要熟透了的应星。
而应星在他灼灼视线的注视下,原本将要恢复清明的大脑又几乎要陷入混沌之中,归于那汪温柔而冷清的青绿月色之中。
他看向丹枫,不知何来的勇气,上前一步牵起了丹枫的手。入手温凉细腻,如他曾碰触过的那样。
银发的男人面上的羞窘还未消散,他又肤色偏白,那脸上的红晕便格外明显。可他的眼睛,耀如北辰,熠熠生辉。
“丹枫,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从这里离开。”
他这么问道。
此刻其他的所有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他只能看得到他的月亮。那轮被困锁的月,那轮冷清的月……那轮狡黠而以尖尖勾人的月。
而那轮被硬生生拉入红尘的月亮虽然起初略有惊讶,但他很快就将手反握回去,一次表示自己的态度。
“好啊,应星。”
他们两人牵着手,跑了起来。他们冲破名利场的浮华与鲜丽,冲破了云锦与美酒凝成的华贵锁链。应星先一步跨坐到他的机车上,而丹枫紧随其后。他将自己整个人贴上了应星的后背,冷清的水莲香沁入了应星的肌理,让他的胸中燃起了一团温暖的火。
这团火燃烧着,驱使着他带他离开,与他驱车同奔于长风之中,畅快而自由。
他们将一切纷乱抛在身后,大笑着离开。
此时日方西沉,落日熔金,如将热烈的火焰色的霓霞披了他们一身,送他们离开。
在日落到来之前,尽情逃跑吧,向着未知的远方。
而机车上的这两位,一个正在头盔的耳麦里疯狂摇人;一个强作镇定,但手指在背后几乎敲出火花。
“阿基维利,我要下一笔订单。”/“阿刃阿刃阿刃哥哥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