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祎凯。”他朝他招了招手,林祎凯抬起头,是bass。
bass,M籍华裔,偶然的机会,林祎凯认识了他。
他和他同岁,他很开朗,话很多,很自来熟,特别是知道他也是华人,总是顶着一口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和他聊天。
说的最标准的,也就只有天天挂在嘴边的,“祎凯”了。
他对他笑笑,“bass。”
bass朝他跑去,看着他手里的书,“你又要去图书馆?”
林祎凯点头,“嗯,快考试了。”
bass摇了摇头,“你不是在打工,就是泡在图书馆,日子过得好无趣。”
林祎凯看他,皱了皱鼻子,“没办法,J教授的课太难修了。”
被他的小动作逗笑,“好吧,我和你一...
被他的小动作逗笑,“好吧,我和你一起。”说着搭上他的肩膀,林祎凯侧过头,这个大玩家,怎么突然转性了,“嗯?”
bass故意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老爹说,如果今年我再毕不了业,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祎凯笑,拍了拍他的手,“好吧。”
B市。
不同于林祎凯那边的好天气,B市已经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很闷很压抑。
马群耀坐在办公室里,按了按内线,“Beenle,把邢氏的资料整理完给我。”
“马par,邢氏的资料。”说着谢玉洁把文件放在桌上,现在是下午两点,他还没吃饭。
马群耀点了点头,皱着眉,把文件移到自己面前,他翻了翻,“再补一个邢氏子公司,邢韵的。”
谢玉洁点头,顿了顿,“马par要不要我帮你点个外卖。”她早上七点来的时候,马群耀已经在办公室了,她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他通宵工作以后,睡在律所。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说着马群耀划开通话键,“喂,您好,邢总,我是FYK的马群耀…”
谢玉洁看见了他的壁纸,是林祎凯。
看到照片,突然想起,原来已经快两年了。
FYK的规模扩大了很多,她也成了小有名气的谢律师,温尹和许佳佳在去年结婚了,付par给他们包了一个大红包,他们几个,好像只有林祎凯没有消息。
她记得许佳佳婚礼那天,马群耀难得也去了。
因为是自己的婚礼,许佳佳闹得最疯,马群耀也被她灌了不少,大家都醉了,她一向酒量很好。
她坐在角落里,她知道马群耀喝醉了。
他喝醉了也很安静,只是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她靠近,听见他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反反复复的强调着,“不是喜欢,是爱。”
“是爱。”
“爱…”
马群耀忘不了,那天晚上,林祎凯看着他的眼神,他问他,“你喜欢过我吗?”
原来那是他最后的退路,他却没有回答。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公寓过夜。
习惯了他躺在身侧的温度,躺在那里,他总是会梦到他,他不敢回去。
他买了很多一样的糖,明明一样的,可是他觉得总是少了点什么。
他的西装也没有人替他熨,他懒得熨,穿过就扔。
原来很多很多都和他有关。
再一次见到林祎凯,是他离开B市的第789天。
马群耀接到内报,邢氏老总的儿子在M国的法学院上学,关于案子的很多问题,都需要他的作证,因为他持有邢氏不少的股份。
那是一个晴天,他站在学院门口,等着邢易东。
突然看到了一个很像他的背影,他本来不敢确定,直到他转过头。
他的头发剪短了,背着双肩包,看着年纪更小了,手里抱着一大叠的书,很着急的往外走。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踌躇着,整了整衣领,不敢上前,伸起手…
突然听见一声,“祎凯。”
他转过头,看见了bass。
他看起来就很阳光,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笑着朝林祎凯跑去,他的普通话听起来很别扭,叫他的名字却很标准。
林祎凯回头,看见他,笑着说,“bass,你完了,你逃课被教授抓了。”
bass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书,“啊?really?oh,no.”
他夸张的表情把林祎凯逗乐了,点头,“Yes,Iamsure.”
bass摇了摇头,“算了,既然已经发现了,那,我们待会吃什么?”
他的话题跳的太快,林祎凯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bass拉了拉他的手臂,“走啦,吃饭了。”
林祎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乐观。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马群耀伸起的手,又垂下,他笑得很开心。
比以前开心很多,也比之前胖了一点,好像还晒黑了一点,这里的晴天比B市多。
“马par?”邢易东走近,马群耀回过神,“你好…”
结束以后,几乎是连夜,马群耀逃一样的回到了B市。
坐在沙发上,脑袋却里总是浮现他对着他笑的样子,他摸了摸烟盒,没烟了,烟灰缸全都是烟头…
他把口袋里的糖全都拿出来,一盒一盒的倒进嘴里,不甜,他一直倒,倒到他的嘴都装不下,糖丸撒了一地…
林祎凯。
原来光是想到这三个字,心就会钝钝的疼。
时隔好久,又梦见了他。
好像是在海滩上,他站在篝火旁,笑着对他招手,“马群耀!快过来!”
他直直朝他跑去,却一直都追不上,“林祎凯,等等我。”
林祎凯笑得很狡黠,“你来抓我呀~”
看着他的笑眼,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好,我来了。”
一把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不要走了好不好。”
他的表情很委屈,“你要我走的。”
马群耀摇头,抱的更紧,“不是,我怎么舍得让你走?”
他笑了,很惊喜,“真的嘛?”
马群耀看着他,很认真的点头,“嗯。”
“家里的多肉呢?”马群耀看着他,多肉死了。
“挺好的。”
“真的吗?你不要忘记给它浇水。”
“没有忘记。”
“你的胃呢?胃疼的还很频繁吗?”马群耀还没开口,他又开始说教,“我都说了,让你好好养吧…”马群耀听的很认真,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说这么多话…
他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在海滩上,静静的坐着。
“天要亮了。”林祎凯看着渐渐亮起来的海平面,“我要走了。”
马群耀抓住它他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他站在那里,对他摇了摇头。
“多肉死了,对不对。”
“你还是没有听话,还是在抽烟…”
“胃疼是不是更严重了…”
我也要走了。
不要,不要走,林祎凯。
他从梦里惊醒,一室的冷清。
破镜重圆。
SUMMARY:一天一天又一天,春天就是相遇又重逢的那一天。
01
“赵老板好兴致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时,赵一博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春天的云南阳光都不太热烈,温和得像村子口卖的彩色棉花糖,尝一口就足够飘飘然一整天。赵一博睁开眼睛同来访人对上眼神,原本茫然的神情变得惊喜:“你怎么现在来了?”
赵一博笑得更灿烂,从摇椅上起身去给李昊端才泡好的玫瑰茶。......
赵一博笑得更灿烂,从摇椅上起身去给李昊端才泡好的玫瑰茶。“哪能呢,”金色的茶汤从壶嘴倾泻而出,注入玻璃茶盏里,赵一博好脾气地纵容李昊的口是心非,“就盼着你来呢。我这一个人待着,还怪无聊的。”
李昊轻轻“哼”了一声,把从进到小院开始就震动不停的手机搁到一旁,端过赵一博送到他手边的小杯,谨慎地嗅了嗅:“好像比二哥那年的玫瑰茶要更香一点呢。”
“品种不一样。”赵一博平等地爱着每一个兄弟,条件反射地替并不在场的鹭卓辩解,“再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嘛,不同地方养出来的玫瑰自然也不一样。”
茶水还有些烫,李昊试探性地抿了一口,将茶杯重新搁回桌面上晾着,撑着下巴看向低着头捣鼓茶具的赵一博,缓声开口:“呐,你有没有想过回去见见大家?”
“我们认识已经八年了喏,”而和之前的每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李昊认认真真地劝说着已经离开太久的朋友,“离你和……”他言辞含混一瞬,又继续说道,“也已经五年了。一博,有些事情应该已经足够翻篇了。”
五年后,已经手握业内数项奖项的导演千里迢迢飞来这里,坐在他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告诉他或许答案早就已经在这五年的分秒中给出,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执拗地把自己困在这里,坚信着不听不看就不会想念。
赵一博抿着唇角,垂着眼看玻璃杯里漂浮着的玫瑰花瓣。他为了逃避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选择放弃了许多他生命中更重要的东西;在这五年里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回去的念头,但畏缩、恐惧、羞赧,各种各样的情绪总能阻拦他即将点击购买机票的手。那个被他放在置顶却从来没有回复过的群,是他过往一切的念想,是他保留给自己唯一的乐园。
“你晓得的吧?”李昊说,终于念出了那个困扰了赵一博足足五年的名字,“就算你和何浩楠闹得再不愉快,你也永远是十个勤天的老五。谁会真正和你生气呢?谁会真正忘记你、放下你呢?”
小院里李昊的那通话确实结结实实地唬住了他,在辗转反侧一夜之后,他趁着晨光熹微推开了客房的门,倚着门框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是你自己要来的吗?”为了将何浩楠彻底从自己的生命里隔绝开,五年前的赵一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过去的一切说再见。理科生的思维在那一瞬间达到高潮,他和何浩楠之间纠缠的事情太多,想要断得干脆利落就势必有一个要选择放手。
如果一定要这样,他宁愿是自己。
李昊陷在柔软的被窝里,探出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语调却依旧温和而耐心。“不是,”他回答赵一博的问题,“是大家都想你了。”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赵一博去向的人,李昊第一次在其他兄弟面前表现出难得的强势与不容反驳。他深知赵一博的离开宛如壮士断腕、釜底抽薪,于是选择尊重赵一博的想法,拒绝将他的下落告知任何人。卓沅和赵小童苦口婆心地劝过,陈少熙和王一珩撒泼打滚过,李耕耘和鹭卓也旁敲侧击地打探过,就连脾气最好的蒋敦豪都在一次聚会时拍着桌子问李昊究竟要瞒到什么时候。
而李昊永远只是回答,赵一博不想,我就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
“李昊,”赵一博双手环胸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一岁有余的哥哥,晨光在他身后一点一点明亮起来,顺着门缝和窗沿将房间填补得满满当当,说出的话都像喟叹,“你啊你啊。”
“我啊我啊。”李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脸颊在绣着精致彝族纹饰的枕巾上蹭了蹭,对着赵一博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我订机票了?”
赵一博没吭声,只侧过身看向门外的院子。春天到了,花要开了。
“怎么是你来,陈少熙呢?”李昊状似抱怨,却任由赵小童接过自己手里的行李车,“你不是有排练吗?”
“临时取消了。”赵小童回答,“少熙被弟弟抓去录音了。”他的目光落到跟在李昊身边一言不发的赵一博身上,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揶揄,“落跑公主终于肯回来了?”
原本还有些尴尬的氛围被赵小童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破,赵一博不重不轻地给了这个弟弟一拳,再开口的时候生疏的意味也少了许多:“怎么啦?不欢迎?那我走?”
“当然欢迎。”赵小童说,揽住了赵一博的肩膀,“你不会真以为,你这次回来了还能走得掉吧?”他指了指李昊,又转回向赵一博,“这次严禁你们两个私下交流。”浓眉大眼的话剧演员眨了眨眼,一副圣旨在手天下我有的模样,“大哥的命令。”
接风宴办在了一家私人会所。赵小童和李昊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同服务员颔了颔首便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包厢。
推开包厢门就正看见陈少熙拿手肘抵着王一珩的肩膀,后者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龇牙咧嘴没有章法地“陈少熙”“陈波翰”乱喊一通,但依旧毫无反抗之力。鹭卓和卓沅也早就到了,正一个坐在沙发上喝橙汁一个气定神闲地指挥陈少熙再用点劲。
“卓沅在北京开了一个舞室,偶尔会来这边视察产业兼小住,”李昊同赵一博耳语,“鹭卓也跟着他来。”
赵小童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包厢里原本四人的注意力便顺着吸引过来。赵一博站在李昊身边接收了来自几个人的目光洗礼,再一次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和突然出现感到局促与隐隐的愧疚。
“看看这是谁?”李昊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房间中央,“都不来打招呼吗?”
卓沅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地抱住赵一博,在人的耳边大喊:“你还记得回来吗!”
剩下三个人震惊的灵魂也逐渐回笼,叽叽喳喳地围过来,问赵一博去哪了,问赵一博什么时候回来的,问赵一博还走不走。最后王一珩也把自己挤进赵一博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头发拉直的弟弟在好久不见的五哥怀里委屈地嘟囔:“你怎么这么瘦了。”
“今天算你走运啦,”李昊隔着卓沅和王一珩的背影同赵一博讲,“大家都有空,正好约在这里见面。”深谙赵一博五年时光的人开口道,“欢迎回家,赵一博。”
蒋敦豪和李耕耘到了之后,赵一博逃无可逃地又遭受了一番情深意切的关怀和恨铁不成钢的批判指责,他被所有人簇拥在中心,感知着积攒了五年的想念撞进心底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回响。
撞得他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一切最开始的地方。
包厢门又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十个人里的最后一个终于在北京的春夜里姗姗来迟。何浩楠站在门边,和喧嚣人群当中的赵一博隔着一整个包间遥遥地对视。被夹在卓沅和王一珩中间的赵一博迟钝地回想起李昊说的那句“大家都有空”,他恍然意识到原来他和何浩楠真切地分开了五年。
而五年后,三十一岁的何浩楠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外套被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俊逸的青年朝他弯了弯眉眼,说了一句无声的好久不见。
02
打从进入到这个节目里开始,每个人都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数字。即使在故事的开头,每个人的数字并没有过多选择的余地,但最后每个人都将那个在大巴车上划分于自己的数字赋予了远超年龄或者代号的含义。
时隔五年的会面并没有赵一博设想中的那么尴尬,不论是和其他八个兄弟还是和何浩楠。一个圆桌刚好坐下十个人,不论坐在哪个位置,都能和其他人毫无阻拦地对视。赵一博低着头戳碗里的丸子,听着其他人天南海北聊着最近的事情,分神想起自己院子里种的花。本来不太擅长这些事情,但跟着视频学、追着当地人问,现在也能干得有模有样。
“别戳了,都凉了。”何浩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随后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面目全非的碗,又推过来一碗山药排骨汤,“不想吃就喝点汤,等会儿看看再加几个什么菜,挑你喜欢的。”
原本坐在赵一博和何浩楠中间的王一珩和陈少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蹦跶去了蒋敦豪身边,一左一右夹着大哥非要唱个三重;赵一博不清楚何浩楠已经注意自己多久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这人的话,干脆端着碗眼观鼻鼻观心,闷头夹碗里的山药吃。
他和何浩楠中间还是隔着两个空着的座位,已经把衬衫袖子挽起来的青年人站起来做完一系列事情后又神色自若地坐了回去,仿佛赵一博只是他平平无奇的家人中的一个,两个人之间没有五年前那惊天动地山崩地裂的争吵和并不体面的落幕。
等到赵一博慢吞吞地喝完那碗汤,菜单随即就递了过来。“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何浩楠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澜,“你自己挑吧,今天晚上都没怎么吃。”
赵一博摇摇头,低声开口:“不用了,我吃饱了。”
何浩楠也没再坚持,把菜单收了回去。那头王一珩和陈少熙已经祸害够了蒋敦豪,将目标转移到了向来包容感十足的鹭卓身上。明明赵一博和何浩楠坐得距离不算近,但在一片喧嚣嘈杂声中,何浩楠的声音落进赵一博耳里,依旧如古老的铜钟般低沉而清晰。
“你……”赵一博听见何浩楠开口,却欲言又止。
“如果你是想问我这五年过得怎么样,那还不错;”赵一博摆弄着眼前的碗筷,这家私人会所的碗碟都精致,边沿处都缠着各样的碎花,“如果你是想问我去了哪里,云南,我在那里盘了一间小院,平时就种点花花草草;如果你想问我怎么又回来了,是李昊叫我回来的;如果你想问我还走不走,还没想好,不过院子里不能离人太久,花草和菜地都要照料。”
赵一博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儿话,将他进入到包厢、见到兄弟们之后被问到的每个问题都重新回答给何浩楠听,关于他在云南小院里独自度过的五年都被涵盖在这寥寥数语里面,被云淡风轻地带过。有关过去,有关现在,有关未来,赵一博只能给出如此的答案。
“不是,”何浩楠侧着身坐,正好能看见赵一博始终不愿意同他对视的侧脸,将那句欲言又止的话补完,“我是想说,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赵一博的呼吸随着何浩楠的话也跟着近乎停滞。他为之逃避五年的那个晚上,是他可能穷极一生勇气都不愿意回头细想的记忆,他以为他和何浩楠再见面起码能达成最基本的默契,对于那个兵荒马乱歇斯底里的晚上不约而同地埋葬而不提起,但事实是从八年前认识开始就拥有无敌钝感力的何浩楠,在这种事情上也依旧钝感十足。
“我是想跟你求婚来着。”
何浩楠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地,却宛如一道惊雷将赵一博的理智狠狠地劈成了两半。
因为回来的决定做得仓促,偌大的北京并没有赵一博的落脚之处。自告奋勇的李昊被蒋敦豪以一票否决权剥夺了参赛资格,何浩楠要赶飞机回杭州,鹭卓和卓沅、王一珩和陈少熙家里都没有空余的房间,至于赵小童压根没有参与竞争,只说自己晚上还要去赶晚场排练。最后还是李耕耘站出来说,你们不放心李昊和赵一博单独待着,那我跟他们一起可以了吧。
回家的车是李耕耘开的,李昊陪着赵一博坐在后座。赵一博在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气泡酒,现在在车载电台温柔的旋律和昏暗的车内额头抵着窗玻璃昏昏欲睡。
“你们聊什么了?”李昊开口打破车内沉闷的氛围,往赵一博身边靠了靠,“不许装傻,我看见你和他说话了。”
一直被赵一博引以为豪的大脑在此刻连思考都变得滞涩,何浩楠的那句“我是想跟你求婚来着”在他脑海里东突西撞,将他这八年里所有记忆片段都搅得一塌糊涂,最后只剩下那天晚上的何浩楠失望的神情。
“他说啊,”赵一博的声音都变得缥缈,像在告诉五年前的自己,停顿过后话音里是再也藏不住的哽咽,“他说——”
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车载电台里周杰伦还在浅浅地唱,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接着紧紧闭上眼。
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赵一博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冒出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赵一博和何浩楠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03
关于何浩楠的消息在网上并不难找,赵一博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拼凑出一个事业有成、深耕行业的何总——已经不再是八年前开玩笑时的称呼,而是真真正正落地生根、坐拥千万身家的何总。
所以八年代表什么呢?是两年的试探与拉扯,最终确定了两颗心早就彼此暗许、对视的眼神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是一年的温存与磨合,是离开那片广袤的土地重新回归到自己的行业里满怀踌躇时深夜的陪伴与安慰,是何浩楠说赵一博你不要慌,我给你兜底;是五年的逃离与陌路,是赵一博坐在云南院落的花树下,抬手拍下来的第一张照片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要发给何浩楠。
赵一博呆呆地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碗甜汤,顺着刚刚李昊和李耕耘的话想下去。如果真的有哆啦A梦,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如果他真的能回到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会不会做出另外的反应另外的选择来避免当下的现状。
只是他思来想去,却总也想不到应该怎么做。似乎一切都已成定局,而确实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李昊观察了一会儿沉默的赵一博,将还剩下大半的甜汤自然地递给李耕耘,又拍了拍赵一博的肩膀:“虽然你们两个一直都不肯说到底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分手,”他对上李耕耘疑惑的眼神,耸了耸肩解释道,“别看我啦,我没比你们知道更多,”他话锋又转回来,曾经CFO的角色又重新回归,“我只同你算一道账,你和小何,谈了一年恋爱,然后你走了五年。”
他将自己的左手在赵一博面前张开,又举起右手的食指:“五年同一年比,赵一博,你想想看。”
关于同何浩楠的初遇,关于和何浩楠一起看过的夕阳追过的风,关于何浩楠在麦田边响亮的那句“我喜欢你”,关于他们两个人在睡不着的夜晚看过的每一部电影。何浩楠会抱着他,像小狗一样试探着吻他的耳垂。他会说赵一博不要急,我们慢慢来;他会说赵一博你这么厉害,肯定什么都能做好;他会说哎呀哎呀,我就等我们赵大明星以后养我啦。
何浩楠会说很多话,每一句话都是在说我爱你。
从李昊家的客房醒来的时候,赵一博还恍惚以为自己仍旧身处云南的小小院子里。客房里的四件套应该是刚刚换过,还残留着一点阳光的味道,在阴沉沉的北京的春天里倒显得难能可贵。他窝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出了房间。
李昊还没起,反倒是李耕耘牵着狗刚刚进门。他将手里的钥匙和顺路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和早餐放在玄关处,示意赵一博接过牵引绳,自己则撑着鞋柜换鞋。身体先于大脑反应过来,牵着狗往里走的时候赵一博看见摆在鞋柜上的照片,卡通的相框里三个人笑得灿烂。
“把红包放到笼子里吧,”李耕耘说,“然后洗手过来吃早饭,我买了油条和稀饭,还有豆浆。”
“李昊呢?”赵一博干巴巴地问将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的男人。
李耕耘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他还能再睡一会儿,你先吃吧。厨房里有碗筷。”
直到和李耕耘面对面坐在餐桌上,赵一博因为睡眠和胡思乱想而凝滞住的大脑才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他握着白瓷的勺子,搅了两下温热的鸡丝粥,终于把问题问出口:“这房子……”
赵一博“哦”了一声,饭桌上的气氛又安静下来。过了半晌,赵一博面前的空碟被放下一个剥好的鸡蛋,随后李耕耘略带无奈的声音又响起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了吧。”他话顿了顿,又扣了扣桌面,“说话归说话,你好好吃饭,怎么这么多年了,吃饭还是这么大个问题。”
赵一博又“哦”了一声,脑子逐渐变得活泛。他确实有很多事情想问,比如蒋敦豪的乐队鹭卓的巡演,比如李耕耘和李昊的新电影卓沅的舞室,比如赵小童的话剧陈少熙王一珩要发的新专辑,这些事情在网上的消息都不过只言片语,只能由他用想象去拼凑完整剩下的大半。而更重要的但他却没有勇气开口提及的,还是何浩楠。
何浩楠这五年怎么样?他做到这么大的产业,累不累辛不辛苦?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有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崩溃过?还有,他有没有遇到——
一个比赵一博更好的但绝对不可能比赵一博更爱他的人?
“赵一博,”李耕耘又叹了口气,说,“哑巴是得不到答案的。”
于是赵一博艰涩地开口:“小何他,”话说了几个字又紧急闭嘴改口,“何浩楠他……”
“变了很多。”李耕耘说,他实在不太善于描述评价其他人,只能把自己感受到的感觉简明扼要地转达出来,“沉稳了很多,不太……”他咂摸了一下,挑了一个或许赵一博能够理解的表述,“不太像小狗了。”
手里的勺子轻轻地磕碰到边沿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赵一博面上不显,但其实内心却对李耕耘的话并不认同。昨天晚上的相处,光是西装革履的何浩楠隔着两个空位替他盛汤,赵一博就笃定何浩楠还是那个何浩楠。他或许长大了成熟了很多,但属于小狗的本质却没有丝毫改变。
小狗只会在意他在意的人。
但赵一博却不太确定自己究竟还能不能配不配成为那个小狗在意的人。
李昊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中间李耕耘进去了一趟,估计是哄着人多少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出来之后同赵一博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已经替他俩订了午饭,顺便让赵一博转告李昊自己今晚大概率会很晚回来。
赵一博面无表情,光用脚趾头想他就知道李昊这番话是在点谁:“别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啊李导,我警告你,当心我卷走这房子的房产证远走高飞。”
“我可是在说我自己啊,你不要胡乱解读对号入座哦。”李昊笑得狡黠,朝着赵一博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李耕耘发的消息我当然看不见了。”
赵一博当然不会相信李昊的花言巧语,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只是有的人看不见消息是因为手机没电了,有的人看不见消息又是因为什么呢?”李昊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四个字要怎么写,更不懂穷寇莫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道理。
赵一博扑上来掐他的脖子:“李昊!你就等着跟李耕耘和赵小童睡天桥洞去吧你!”
04
和何浩楠的再次见面发生在菜市场。赵一博戴着从李昊衣柜里洗劫来的亮黄色兔耳帽,拎着一大袋李昊指定要吃的鸡鸭鱼鹅,同穿着休闲装的何浩楠在卖青菜的摊贩前面面相觑。
何浩楠低头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菜,皱了皱眉,问:“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
“啊?”赵一博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自己手里的大包小包。他在表面上是李昊的实际上是李耕耘和赵小童家里借住实在过意不去,便主动提出承包家里的伙食支出,于是狠狠便宜了李昊,什么贵点什么菜,大有一种不让赵一博钱包大出血不收手的豪情。
“那你怎么还这么瘦?”何浩楠补充完自己的问题,又道,“买点青菜吧,你这维C明显不够啊。”
“这不是来买了吗。”赵一博说,两年的种地经验加五年的养花种菜体验让他对挑青菜这种活计信手拈来,将最新鲜的一把递给菜摊大姐,他转过头看向何浩楠,“不是我一个人吃,小童这阵子忙完了,李昊要吃他做的饭,打发我出来买菜。”他看向两手空空的何浩楠,一挑眉,“你也来买菜?”
坐上何浩楠车的赵一博收到了李昊的语音轰炸:“哥哥呀你买菜是把自己买丢了吗?要我派雇佣兵去找你吗?小童的锅都被烧穿了,巧童难为无菜之炊呀!你究竟要带着我的葱油鸡啤酒鸭清蒸鱼和铁锅炖大鹅去哪里啊赵一博!”
赵一博心虚地关了外放,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脚边的菜篮子,噼里啪啦地给李昊打字:“我找个跑腿小哥给你送回去吧,我有点事儿,就不回去吃了。”
李昊弹过来一个斜眼的表情包,隔着屏幕赵一博都能想象李昊的表情:“那今天晚上我们去看通宵电影了哦,就不给你留门了。”
赵一博焦头烂额地想解释自己只是单纯地想跟何浩楠聊一聊,没有别的打算,就被接下来的语音条所打断。是赵小童:“小何做饭也挺好吃的,菜你就不用找人送回来了。”
然后是一张哆啦A梦加油的表情包。李昊还贴心地附上备注——李耕耘发的。
人是无法跟认知早已建立的人进行沟通的。赵一博想,自暴自弃地从手机里抬起头,就正好对上了何浩楠后视镜里的眼神。他不自然地撇过眼,想起青菜摊前何浩楠的话——“只是过来逛逛,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你有吗?”神色自然得不像是在同一个阔别多年的前任对话。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得有些怪诞,等到赵一博回过神来他已经坐上了何浩楠的车,仅存的理智让他没有选择副驾驶,而是拎着鸡鸭鱼鹅和还残留着露水的青菜灰溜溜地坐到了后座。时隔五年,他还是没有办法拒绝何浩楠的邀约,就像过往的每一次在摄像头关闭后、在无人知晓的深夜,何浩楠突发奇想说赵一博我们去看星星吧。
不管有没有星星可以看,何浩楠身边总有赵一博陪伴。
有点出乎赵一博意料的是,车停在了他非常熟悉的小区楼下。他迟疑地跟着何浩楠进电梯、出电梯,最后停在一家装着密码锁的门前。
“密码没改。”何浩楠说,把自己的手指按上了指纹识别的区域,“指纹也没删。”
赵一博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始终如一地保持沉默。身体记忆远比大脑要更牢靠,更何况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太多改变,门口的盆栽、玄关处的杂物盒,往里走的懒人沙发、摆着零食篮的茶几,餐厅的餐桌上还摆着当初他十块钱买的假花。
这是他和何浩楠在北京的第一个家,也是最后一个家。
他以为在他离开之后,何浩楠会离开这里,就像他一样毅然决然;又或者是把房子的装潢陈设都大改一通,以掩盖他存在过的痕迹。可是事实铁证就摆在他眼前,哪怕现在何浩楠可以轻而易举地买一套更大更新更好的北京的房产,但他依旧住在这所早就与他身份不相称的老旧房子里。
赵一博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卡了异物,像刀片一样拉得他连发声都觉得疼;又好像是黏糊的食物,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何浩楠也什么都不说,于是他像曾经过去的每一次买菜回家一样,把新鲜食材放到厨房的橱柜上。
只是这句话根本算不上什么解释。如果不常待在北京,为什么还要把这套房子一直租着;在北京有房的兄弟太多,偶尔小住的话完全不愁没有落脚之地;而更重要的是,何浩楠的工作重心分明在南方,那么来北京究竟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私心?
赵一博不敢问,站在旁边看着何浩楠挽起袖子穿上围裙,检阅了一下他买的菜。“我们吃不了这么多,”他说,“你要吃什么?”他想了一下,又说,“啤酒鸭和铁锅炖大鹅应该是做不了的,家里没有啤酒,也没有买那么多配菜。给你做葱油鸡?我看你也买了葱。”
“不用。”何浩楠头也不抬,“厨房站不开,你去客厅坐着吧,你的东西我都没动。”
他们曾经也很热衷于一起做饭,两个蹩脚的厨子挤在狭小的厨房里,彼此一转身就能撞个满怀。狭窄的空间最容易滋生暧昧的氛围,两个人光是对视就忍不住面红耳赤,最终的结局大多是一个缠绵的吻和一地狼藉。
听到回答的赵一博也没再坚持,扭头就出了厨房。何浩楠当然不会骗他,他所有没带走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被摆在原地,他的书他的碟片他的水杯,还有他喜欢的抱枕小毯子和在二手店里淘来的陶瓷摆件。
赵一博扶着沙发扶手慢慢滑坐到地上,双手环住膝盖,一偏头就能看见窗外北京湛蓝的天。像过去的每一个安逸的午后,他在背台词,何浩楠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对着电脑屏幕研究制作人发过来的曲谱。那个时候的他希望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而何浩楠依旧怀揣着炽烈的歌手梦;而现在的他们,一个躲在云南的小院里莳花弄草,一个换了赛道在新的领域做得风生水起。
现在的何浩楠和赵一博早就不是之前的少年了。
何浩楠没花多久就端出来了三菜一汤。葱油鸡被放在离赵一博最近的地方,油麦菜卖相翠绿,番茄炒鸡蛋也看起来味道不错,平菇鸡蛋汤还蒸腾着热气。
饭桌上的氛围同之前赵一博和李耕耘两个人吃的那顿早饭有过之而无不及。和李耕耘是因为一个想问的太多一个描述的不太到位;而和何浩楠的原因则单纯是因为和何浩楠而已。
他本来想和何浩楠好好谈一谈,他们之间远不止一个八年和一个五年,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是十个勤天的八和五。多荒诞又多玄幻,两个人在一起又分开,连宿命的故事都书写得像童话一样浪漫;但当看到何浩楠的时候,那些或理智或感性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堵塞的言语被心脏的跳动所撞碎,零零散散幻化成迷药注入他的灵魂,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靠近何浩楠,以聊一聊作借口,以说清楚当幌子。
只是那些躁动的情绪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当何浩楠再一次动作自然地将一块鸡肉放进赵一博碗里的时候,赵一博终于开口:“何浩楠。”
他放下筷子,双手交握搁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是要长谈的模样。于是何浩楠也放下筷子,学着他的样子端坐好,却不像一个在商业领域叱咤风云的总裁,反而像当初在后陡门因为做错了事情而低眉顺眼的红包。
尽管他们并非血脉相连,但心却始终联系在一起。
被惶恐和不解缠绕的大脑终于捕获了一丝清明,在一团乱麻的事情中找到了可能的破解点。赵一博问:“你那天跟我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在分开五年之后,何浩楠说其实我真的想过跟你一起走一辈子的,只差一点点我就可以把戒指推至你的指根——说这句话的何浩楠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是后悔?还是希望赵一博后悔?
被质问的何浩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诚实地回答了赵一博的话:“没有什么意思。”他嗫嚅着,“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他觑着赵一博的神色,语速飞快,“但我不是想让你有什么负担——”
“我应该有什么负担?”赵一博胸口起伏着,认真地看着何浩楠,“何浩楠,不是你一个人想过要结婚的。”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也曾经做了无数个梦,我也去看过去咨询过戒指;我也曾经想,我们两个会走到哪里,走到三十岁走到四十岁走到一百岁,走到最后;我也曾经非常非常想和你结婚的。”
但那都只是曾经了。
他们两个永远有默契,向着同一个美好得如同幻境的未来翘首以盼。可笑的是命运弄人,美好的事物永远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
何浩楠沉默了一瞬,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得沙哑,却不提曾经:“我想问你,如果李昊不去找你,你会回来吗?”
赵一博浅浅地笑起来:“何浩楠,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答案呢?”
在何浩楠收拾碗筷的时候,赵一博就坐在客厅里一点点清点自己过去遗留在这里的东西。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收拾得匆忙,也带不走太多,只把最重要最常用的东西收走了。
“你要拿走吗?”何浩楠湿着手回来,也贴着他坐下,看他把书归拢好,又去翻自己收藏的CD碟片。
赵一博摇了摇头,说:“就放在这里吧。你有看吗?”
何浩楠刚想回答,就看见赵一博翻开的那本书里掉落出一张拍立得。是他们还在录综艺的时候拍的,当时相机的设置没调好,拍出来效果不算很好,但赵一博一直留着,从杭州带到北京。
“我还以为不见了。”他夹起那张相纸,对着窗外明媚的春光看了一会儿,二十三岁的何浩楠就同他隔着时光对望,“居然还在。”
何浩楠说:“我都没动。”
赵一博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拆掉手机壳,当着三十一岁的何浩楠的面将拍立得夹进手机背面,重新回答了一遍何浩楠的问题:“别的都不拿了,这个我拿走吧。”
何浩楠声音艰涩:“好。”
赵一博又偏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声音清浅:“好像一直忘记跟你说了。”
漂亮的青年在北京春日的阳光里笑得眉眼弯弯,他伸手将掌心贴上何浩楠的膝盖:“我代表二十八岁的赵一博,跟你道一句歉,对不起啊小何。”
何浩楠想说没关系,又想说对不起,但最后只能问:“赵一博,我能不能抱抱你?”
05
赵一博在半夜醒来。睡前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好,月光就顺着这道狭小的缝隙照进来,留下一条细长的纹路。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忠实地显示着凌晨两点,赵一博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呆。
他又梦见了何浩楠。
三十一岁的何浩楠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又耷拉着眼尾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抱抱他;二十三岁的何浩楠裹在沾满泥点子的摸鱼服里,说等会儿要去镇上买东西,背着所有人问他要吃什么样的糖他偷偷给买;然后画面一转,是二十六岁的何浩楠。二十六岁的何浩楠没有二十三岁那么稚气,也没有三十一岁那么成熟,但在赵一博眼里还是小狗的模样。小狗摇着尾巴说赵一博我好喜欢你,黏黏糊糊地挤到他的身边探头去看他的剧本,噘着嘴挑三拣四,说你可不许假戏真做因戏生情。
他还没来得及答应何浩楠的话,哄着人说不会的我永远只爱我们小狗,梦里的阳光就陡然消散。二十六岁的何浩楠站在他面前,眼神里都是失望,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询问着赵一博你是不是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爱是什么呢?赵一博在何浩楠失望的眼神里使劲地想,属于三十三岁赵一博的意识漂浮在空中,一低头就看见二十八岁的赵一博在据理力争、声嘶力竭,最后在何浩楠的目光中被抽干了力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意识逐渐回笼,赵一博躺在李昊家的客房里才发现自己对过往记忆的细节铭记得有多深刻。他还能清楚地记得何浩楠说的每一句话,五年前的青年即使在这种境况下也依旧保持着可怖的冷静与沉稳,反倒是被称作理科生的他在那一瞬间丢掉了所有的理智。
何浩楠说,赵一博,恋爱不是你这样谈的。一二三、对与错,恋爱是没办法计算规划得那么完整的,感情不是数学题,不是一加一就等于二,不是大于等于小于的关系。
何浩楠说,赵一博,你要试着相信我一点。你不能总把自己摆在一个随时可以撤退的地方,这不公平。
何浩楠说了很多话,落在当时的赵一博耳朵里就成为了全盘否定。气得眼眶发红的赵一博忍着鼻酸,想你何浩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凭什么觉得不公平,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懂爱;感情为什么不可以是数学题,感情为什么不可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为什么不可以准备着随时撤退的同时毫无保留地爱你?这一切分明并不冲突。
争吵的最后就是赵一博扔下的话:“何浩楠,我们就先这样吧。”
赵一博从来不想和何浩楠争吵;但在那一瞬间他才发现,原来平常的不争吵是因为何浩楠以为自己在包容他,他也以为自己在包容何浩楠,包容到最后就成了忍让,忍让到最后就会全盘崩溃。潜藏的导火索一经被点燃就成为了铺天盖地的战火,他从来没发现和何浩楠的谈话会这样痛苦,每一个字都被他自动地分析出潜藏的含义,化身成一把把锋利的刀直直扎向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悲观地想,原来我在何浩楠眼里是这样的人。
他悲观地想,原来我和何浩楠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悲观地想,原来我的爱从来没有被何浩楠感知到。
中间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能他打了何浩楠一拳,也可能没有打中。他不知道李昊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两个身边的,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出租车的后座,李昊正担忧地握着他的手。
“你还好吗?”李昊问。
赵一博摇摇头,想问一下何浩楠的情况,又觉得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必要了。“是我错了吗?”他问李昊,“是不是我不会爱人?”
李昊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腕:“后陡门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不会爱人呢?”他说,“只是你们有些错频,这有什么关系,调整一下就好了。”
赵一博还是摇头。在整个争吵的过程中何浩楠从始至终都冷静无比,显得情绪崩溃的赵一博更像一个笑话。要怎么同频呢,他也以为他们是同频的,但最后平白得了一地鸡毛的结局。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小情侣之间的正常矛盾和摩擦,但只有赵一博知道,他和何浩楠真的完了。
他说不出话来,只趁着何浩楠出通告的时候回家简单收拾了东西,买了机票准备离开北京。李昊发现了他手机上的机票订单,难得沉默着什么都没劝。“决定了吗?”他问。
赵一博说“嗯”。“那走吧,我送你去机场。”李昊说,伸手替他拎了行李,“什么都随你,但必须跟我保持联系。”
从此一走就是五年。
五年后的赵一博回到北京,再梦见那个混乱的、撕心裂肺的夜晚连自己都觉得矫情。他冷眼旁观自己的情绪波动,只觉得可悲又怜悯。在云南的五年,最初他质疑过羞恼过生气过,情绪沉浸在那天晚上无法自拔;但后来他慢慢地开始释怀——
不是释怀和何浩楠分开这件事情,而是承认或许何浩楠说的是对的。
何浩楠永远是他心里的小狗,小狗会做错什么事情呢?如果他不能让小狗感知到他的爱,感知到他和小狗并无二致的汹涌澎湃的爱,那他就是错了。
何浩楠的爱永远直白而热烈,他会简单地告诉赵一博喜欢,会给予赵一博每个举动独一无二的反馈;他会直接地告诉赵一博我要拥抱我要亲吻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他满心满眼都是赵一博,将自己的未来束缚在简短的三个字上,俨然将自己和赵一博紧紧捆绑再也不分开;他会说我喜欢你这样我不喜欢你这样,在何浩楠面前,赵一博永远不用费尽心思去猜测去推断去蒙ABCD的选择题。
小狗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全部呈给赵一博,期待着同样的反馈。
而赵一博呢?
只有加上他自己的那百分之一,他才能放心地融入其他人给予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安全感中。
在友情和亲情中,甚至在大多数爱情中,赵一博或许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人永远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最可靠的永远是自己——只是赵一博遇见了何浩楠。他的那一丝保留与回避就显得尤为不公平,也成了导致两败俱伤的凶器。
与其说他是对何浩楠失望,不如说他是对自己失望。给不了何浩楠正确的反馈,让整段感情变成了何浩楠单方面的输出与独角戏——
是他配不上何浩楠。
他不是在逃避分手这件事情,也不是在怨恨何浩楠;他在逃避的是没能毫无保留付出真心的自己,在怨恨的也是愧对了何浩楠的自己。
他的小狗那么好,怎么会做错事情。从头到尾,不够真诚的是他自己,不够勇敢的是他自己,不懂得直面问题的是他自己,给不出双方满意皆大欢喜的答案的也是他自己,跟何浩楠没有任何关系。
在云南的微风里,赵一博兀自将自己宣判,从此困在那一个晚上再也无法脱困。
赵一博不知道自己醒了多久,只知道柔和的月光逐渐被灿烂的日光所取代。他睁着眼睛,将过往的一切在自己的心底再度复盘,然后询问自己:你想获得什么答案呢?你想故事怎么继续下去呢?
他对何浩楠会无数次地一见钟情。
但二十五岁的赵一博可以将这份心动藏在每天的vlog里藏在每个佯装不经意的交往中,两年后的赵一博可以心安理得地将这份心动放进和何浩楠消磨的每一个清晨午后和傍晚中,现在的赵一博却没有勇气再将这份心动拿出来。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长进,那段刻骨铭心的反思与剖析将他最后的自信击垮,在何浩楠伟大而热烈的爱面前,他只会觉得自己连那份心动都显得微不足道。于是他变得更不坦诚,更不直白,弯弯绕绕地藏着自己的喜欢。
是他配不上何浩楠。是他愧对何浩楠。是他辜负了何浩楠的爱。是他可耻地逃离又难忍诱惑地靠近。
也是他在听见何浩楠的那一句“我可不可以抱抱你”的时候没出息地酸了鼻子红了眼眶,然后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扔进那个阔别五年但依旧熟悉如初的怀抱里。他终于将那句对不起说给了何浩楠,但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和释怀。
于是他就明白了,他的软弱从来没有被治愈。
06
卓沅马上要回上海,走之前强烈而热情地邀请赵一博出来坐一坐:“你只跟李昊联系这件事情在我这里还没过去呢,你要再不出来,那我俩这朋友真没得做了。”
赵一博老老实实地按照他发来的地址赴约,还不忘给自己开脱一下:“如果不是李昊强烈要求的话,我应该是直接失联的。”然后就被李昊一巴掌打上了肩膀。
“不识好人心喏。”李昊给自己点了一杯最贵的咖啡,评价道,“你当时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我都好怕你走不出北京。”
卓沅也看向李昊。五年里面他们起了无数次争执,关于赵一博的,但每次李昊都铁了心不肯吐出半个字来,连蒋敦豪都拿他没办法。
“感情这玩儿意嘛,”李昊语调慢悠悠的,他话锋一转,看向卓沅,“换你,你是劝分还是劝和?”
卓沅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尽管他骨子里仍藏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劣因子,但真正涉及到每个兄弟自身的时候,潜在的大团圆期许还是会让他选择劝和。更何况,他从来都不认为何浩楠和赵一博之间会存在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地种过泥巴滚过,怎么日子好了人反而要散了呢。
但他又有些不服气,问李昊:“你劝分不劝和啊?当心大哥把你头都给打掉。”
李昊摆了摆食指,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东西越劝越乱,所以我不劝。赵一博要跑就让他跑喏,反正我总跟他保持着联系,他也是成年人,能出什么事情。”他又挑了两块蛋糕示意服务员等会儿帮忙打包,接着说,“再说了,感情又不是给别人看的,最本质的问题还是要看透自己。”
“与其说你是在跟某一个人谈恋爱,不如说在这个过程中,你是在认知自己。”
卓沅不明觉厉,干巴巴地拍了两下巴掌:“我懂了,你们两个就是孤立我。”
于是李昊和赵一博就笑着去揽他,在拥抱过程中赵一博贴着卓沅的耳朵信誓旦旦,说下次他再离开一定跟卓沅保持联系。他们谁都没问赵一博跟何浩楠有没有聊过、聊的怎么样了,近乎直觉的默契让他们选择尊重赵一博的每个举动。三十多岁的人已经没了二十多岁的冲动与慷慨,早就明白那些风风雨雨和辗转反侧只有自己能咽下。
准备离开的时候,卓沅欲言又止地喊住了赵一博。鹭卓的车停在马路斜对面,开着双闪等人上车,卓沅语气匆匆:“一博。”
赵一博从打车软件里分出神来:“嗯?”
李昊早就拎着小蛋糕离开,在北京的车水马龙中间,卓沅看着这位自己最小的哥哥,嗫嚅半晌将话脱口:“我不知道你和小何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要记得,不管怎么样,你就是赵一博,十个勤天的赵一博,后陡门的赵一博。”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不论赵一博离开了多久,他回头来找永远可以找到剩下的所有人;不论赵一博在哪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永远都被剩下所有人包容着、接收着、认可着;不论他走了多少路看过多少花,他的来处永远都是杭州的那片广袤土地,他也永远可以回到那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赵一博怔愣了一瞬,在鹭卓催促的喊声中朝着挥手离开的卓沅扬起了一个笑。
“我有个不错的产品推荐哦,”李昊的声音传过来,“这就把链接发给鹭卓。”
赵一博将手里的书本翻过一页,随口接话道:“这算不算侵犯隐私?”
出门采风还不忘在他们三个人的群里掺和语音的李昊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他卓沅能在鹭卓面前有什么隐私?”
“你笑什么,”卓沅有些气急败坏,“你在李耕耘和赵小童面前就有了?”
李昊得意洋洋,轻快的语调让赵一博都能想象出他的神情:“当然咯。人肯定要有秘密的嘛。”
“这么说其实我也有,”卓沅陷入沉思,“比如他现在都不知道他那条丑裤子是被我扔掉的。”
“有没有可能二哥知道,但是装作不知道呢?”赵一博合理合据地分析道,又说,“不过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二哥的衣品是一点没好啊。”
“这有什么,谈恋爱又不是变双胞胎,”李昊见怪不怪,“没有道理我跟一个人谈恋爱,然后他像我我像他,世界上多出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这多奇怪呀!”
“人本来就是有差异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方式。”卓沅也有话要说,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呢,身为鹭卓的爹,我只能包容他咯。”
对于时隔多年卓沅和鹭卓依旧坚持不懈地成为对方的爹这件事情赵一博已经不愿意再多做点评,反倒是李昊和卓沅两个人轻描淡写的话让他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俩都会,”他思考了一下,却有些词穷,“哎呀,你们懂吗?就是会趋于同步。”
“为什么要同步?”卓沅问他,“我是张钥沅,我又不是路卓豪。我跟他不一样,他又没有少爱我,我也没有少爱他。”
“不是说恋爱过程就是彼此学习的过程吗?”赵一博不耻下问。
“少看鸡汤啦大佬!”李昊声音清脆,“学点好的啦!”也不知道是在让赵一博看点更实用的理论还是让赵一博放弃从其他人身上学习一些奇怪的事情。
“要让我学鹭卓的衣品?”卓沅的思路反倒拐到了奇怪的地方,音调都颤抖了一瞬,“这可不兴学啊!”
云南的房东给赵一博发消息,说村子里集体检修房屋,问赵一博什么时候回去好监工——毕竟房子已经租给了赵一博,他再贸贸然进去也不太合适。
要回云南的消息才刚在群里发出去,就瞬间被大片的消息刷了屏。
“什么时候去?去多久?去了还回来吗?还失联吗?这回不许装死了!”这是弄丢了五年赵一博后神经瞬间绷紧的蒋敦豪。
“这么突然?机票买了吗?给你送个行?”这是排练期间见缝插针回消息的赵小童,“我话剧巡演要去云南,到时候给你留票。”
“哥你走了还爱我吗?”这是找准时机就朝赵一博撒娇的王一珩,“你必须爱我!”
“我最近不回北京喏,你看看群里有谁有空把你送去机场吧。”这是还在外面采风的李昊,“免得他们又批评我私藏你。”
赵一博刚想回你在北京送我也是我们两个一起打个车,就看见一直没吭声的何浩楠冒了泡:“我在北京,我送你吧。”
群里瞬间鸦雀无声。
何浩楠把赵一博的行李箱搬上后备箱:“还有别的东西吗?”
赵一博摇摇头,他这次回来的决定本身就仓促,也没带太多东西。何浩楠应了声“好”,示意赵一博上车。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的赵一博最终眼一闭心一横,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在后座实在太像何浩楠是他的专属司机,不太尊重人,赵一博这么想。
何浩楠似乎有些惊讶,但依旧没说什么,沉默地系上安全带,放下手刹启动车辆。
“屋子要检修,房东说不好进去,又担心屋子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在检修的过程中丢了,所以问我方不方便回去。”赵一博清清嗓子,主动挑起话题,“你最近都在北京?”
“杭州没什么事情,”何浩楠瓮声瓮气地回答,“所以就在这边住着了。”
赵一博“嗯”了一声,车厢里又陷入沉默。
到机场的路程有些远,等红绿灯的时候何浩楠伸手打开了车载电台。也不知道是最近流行复古怀旧还是怎样,周杰伦的声音伴随着旋律倾泻出来。
有人说在不同的年纪听周杰伦会有不同的感触。那个时候的赵一博陪着陈少熙蹲在门口,屋檐外是让人发愁的绵延冷雨,他左耳是周杰伦的声音右耳是雨滴落下的滴答,只觉得杭州冬天的雨季太过于漫长;现在他坐在副驾驶上,何浩楠就在他身边,他才懂得那些年没听懂的周杰伦究竟在唱些什么。
唱错过,唱遗憾,唱爱而不得,唱爱是至高无上的奥义但不是唯一的解药。
在流淌的旋律中,赵一博暗自想,谁会是他的解药呢?
07
房屋的检修并没有什么复杂的事情。工人师傅只稍微处理了一下有些渗水的屋顶,又顺手修理了赵一博卧室里吱呀作响的窗户,尝了一杯玫瑰花茶便离开了。
隔壁家的小孩儿扒着篱笆同赵一博大眼瞪小眼,甜甜地喊漂亮哥哥。赵一博从抽屉里捡出一把糖递过去,就收获了三只鼓着腮帮子的小仓鼠;篱笆被轻轻推开,小朋友们开火车似的窜进来,路过满是花花草草的花坛时还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掉了花瓣。
“一博哥哥是不是去北京啦?”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问,她的爸爸妈妈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平日里最爱往赵一博这里跑,因为可以听故事。
“我知道,”另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高高举起手,“北京有天安门!还有长城!”他仰着脸看赵一博,“一博哥哥有没有拍照片?我要看!”
思来想去,从相册深处翻出几张照片来——长城,天安门。
小姑娘指着照片脆生生地问:“这是谁?这个哥哥好好看。”
赵一博还没来得及回答,顶着锅盖头的小男孩机灵古怪地抢先发了言:“我知道!肯定是一博哥哥的好朋友!”他看向赵一博,满脸都是求夸奖求表扬,“我说的对不对?”
小姑娘拍了自己的伙伴一下,语气里满是指责:“你让一博哥哥说!”
赵一博被小孩儿之间的互动给逗笑,又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下。照片里的人也歪着头,比划着傻兮兮的耶,在北京八月份的骄阳里笑得见眉不见眼。手指一划,下一张就是他和何浩楠头靠着头在长城上的自拍,二十多岁的他们亲密地依偎着,是一众游客里不起眼的一员,却是他们彼此照片里唯一的主角。
“他呀,”赵一博眨眨眼,“我才不告诉你们。”
赵一博拖着一车砖块经过巷子口的小男孩家时,三个小朋友在路边排排坐,看见他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地嚷起来:“一博哥哥!那个哥哥!”他们跳起来抓赵一博的衣角,急吼吼地把人带着往小院走,嘴里还叽里呱啦地说着话,吵得赵一博一个头两个大,“天安门!长城!”
搬砖搬到怀疑人生的赵一博迟钝地想,难道外星人把北京的天安门和长城搬到了云南吗,再一抬头,不是北京的天安门和北京的长城,而是北京的何浩楠,一身简单的运动套装,看见他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上来接过他手里的拖车。
“你没有三轮车吗?”何浩楠问。
赵一博呆呆地摇摇头,看着三个小孩围着他们蹦蹦跳跳。小姑娘一脸骄傲地同何浩楠搭话:“我就说一博哥哥很快就回来了的吧!”
“我也说了!”“我也说了!”剩下两个小朋友不服输地举起手。
何浩楠摸了摸口袋,变戏法儿似的从里面掏出几块糖酥递过去:“谢谢你们啦。”
小孩儿们高高兴兴地接了就要往嘴里塞,被赵一博沉着声音制止:“不可以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哥哥不是陌生人呀,”小男孩看向赵一博,“他是一博哥哥手机里的那个哥哥。我们认识的。”说完就跟着自己的小伙伴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赵一博领着何浩楠回了小院,指挥着人把砖块卸到院子的一角。何浩楠打量了一圈儿生机盎然的小院,问:“你要盖花坛?”
“你怎么来了?”赵一博也问。
何浩楠不回答,接着问:“打算种什么?”
“李昊告诉你的地址?”赵一博锁着眉。
“要我帮忙吗?”何浩楠还是不理,“我的功底应该还没退步。”
赵一博依旧坚持自己的思路:“你的行李呢?你什么都没带?”
在云南的春风里,两个自说自话的人对上了眼神,终于敞开心扉地放肆大笑起来。
何浩楠说自己什么都没带,行李什么的等着远在杭州的秘书打包一起寄过来——寄多少寄到哪里他还没来得及交代。
赵一博板着脸给人收拾房间,拉开窗帘通风,又找了一套换洗的四件套扔到床上。“去洗澡。”他说,“你身上都是灰。”
何浩楠站在房间门口不动,只垂着眼看赵一博。末了还是赵一博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自己房间,半晌抱着一套衣服出来:“没有新的了,你凑活着穿吧。”他上下扫视了一下何浩楠,道,“可能裤腿会有点短。”
等到何浩楠进了卫生间,赵一博蹲在树荫底下噼里啪啦地给李昊发信息,质问他是不是出卖了自己。
“这算哪门子出卖,”李昊的粤语版普通话传过来,“他又没给我钱。”
赵一博咬牙切齿,谴责的话打了一半就被李昊下一句话堵了回去:“他说他想见你。我觉得你应该也想见他。”
这句话很快被李昊撤回,又重新发了一遍:“你知道赵一博在云南的地址吗?我想见他。我有点想他。”
“你不想他吗?”李昊问,“你不想见他吗?”
想和想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动作,但包含了同样的暧昧与思念。赵一博站在自己的小院里,这里的场景分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在云南的春天里怅惘,在夏天里反思,在秋天黯然神伤,又在冬天怀念已经过去的春天,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何浩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赵一博的头顶,然后蹲下身将还带着水汽的手掌覆上赵一博的脑袋。“赵一博。”他语调轻柔,像花开遍山野,又好像冻结一整个冬天的溪流破冰,潺潺流淌过山谷。
“何浩楠。”赵一博也念,“春天就要结束了。”
村口晒太阳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他们来来往往,偶尔出声喊住赵一博递过来一个竹编的小玩意儿或者一个绣好的荷包;举着风车的小孩儿会热热闹闹地跑过他们两个人的身边,快乐地喊两声哥哥,他们还是不知道何浩楠的名字,于是喊他照片哥哥;背着背篓赶集的妹妹会路过一大片花田,然后一束刚刚剪下来的花就会被递到赵一博怀里。
何浩楠也不会问。他接过赵一博递来的麦芽糖,仰着头看从枝丫缝隙透过来的点点阳光;举着伞遮住赵一博的身影然后自己淋湿大半个肩膀,探着头去数桥底下游过的鸭子。他会和老太太们打招呼,乖乖地喊奶奶;叮嘱呼啦啦跑过的小朋友注意脚下,然后应下他们喊的照片哥哥;花束被他带回赵一博的院子,经过他蹩脚的修剪被插进窗台边的陶罐里,带着一种质朴又野性的美。
他们不怎么聊天,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维持着五年前的亲密。赵一博还是能在午睡之后看见坐在窗边看书的何浩楠,何浩楠也能够将自己的照片悬挂上赵一博房间的毛毡板上。他们什么都不谈论,不谈论赵一博离开的五年,也不谈论过往的争吵和未来的打算,他们安静地走过村庄的小路,去看漫山遍野的野花。
花坛竣工的那一天赵一博邀请何浩楠一起去镇上买花。何浩楠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辆人力三轮车,赵一博被他装进车斗里,颠簸着往村外驶去。
“你想买什么花?”何浩楠在前面用力地蹬车,还不忘问赵一博的打算。
“买春天的花吧。”赵一博说,其实他也没做功课,打算去到市场里全凭眼缘。
“春天已经要过去了。”何浩楠说。
“可是下一个春天还会再来啊。”赵一博回答他。
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花挤挤挨挨到一起,带骨朵的不带骨朵的,在云南的晚春里伸展着风姿。何浩楠找李耕耘偷偷谋划了一阵儿,背着赵一博在院子一角竖起一个小秋千,足够一个人坐在那里晒太阳吹风。
在何浩楠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赵一博抱着那只常来院子里的狸花坐在秋千上发呆。听见何浩楠的脚步声,狸花从赵一博的臂弯里抬起脑袋,懒洋洋地喵了一声,轻巧地跃出赵一博的怀抱,从篱笆的间隙钻了出去。
“小灶还是不亲你。”赵一博看着猫离开的身影同何浩楠说。狸花喜欢来这里开小灶,于是何浩楠就给它起名叫小灶。小灶不认这个名字,但后陡门常出犟种,何浩楠一声一声地喊着,倒把赵一博听顺了。
“它吃的罐头还都是我买的呢。”何浩楠说,绕到赵一博身后轻轻地推着秋千。
在温和的晚风里,赵一博问:“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早上的。”何浩楠回答,盯着赵一博的后脑勺瞧,“下午还有个会。”
“那我起不来,我就不送你了。”赵一博说,顿了顿,又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对不起?”
“我不问。”何浩楠难得没有顺着赵一博的意思,“我才要跟你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赵一博回头对上他的小狗眼,眉眼弯弯,“对不起你把我的茶杯摔碎了?”
“不是这个。”何浩楠撇着嘴角,落在赵一博眼里更有几分像当初在杭州土地上的小狗,委屈巴巴的等着他的回头或者拥抱,“我不该那么说你。”他指的是说赵一博不懂爱这件事情,三十一岁的何浩楠当然明白那句话是压垮赵一博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之后的无数个夜里,他也懊恼地责骂着自己的有口无心。
“可你又没说错。”赵一博无所谓地摆摆手,抵在地面上的脚随着秋千摇摆的节奏一下一下弯曲着,“小何,其实比起对不起,我更应该对你说声谢谢。”
这是何浩楠赠予他的礼物,足够赵一博珍藏一生的珍宝。赵一博想,他可能再也没办法见到遇到感受到比何浩楠更纯粹的爱了。
“我不要。”何浩楠弯下腰,从身后揽住赵一博,“我不要这个谢谢。”
“那你要什么呢?”赵一博状似苦恼地叹气,“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
小灶又从花丛里窜出来,蹭着赵一博的脚踝喵喵叫。赵一博听见何浩楠含糊的声音,消失在缥缈的月光里。
赵一博醒来的时候何浩楠已经离开了。窗边陶罐里的花被换过一茬,中间多了一朵及其醒目的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在清晨的阳光里鲜艳又显眼。
赵一博陷在柔软的被窝里,笑着叱骂:“你穷疯了呀?”
“是穷啊。”李昊老神在在地回,“一点私房钱全用来付某两位的通告费了,连电影主题曲都只能白嫖弟弟的了。”
赵一博对于李昊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左右倒手行为不予置评。他给李昊发过去一句“没有复合”,又翻出何浩楠的聊天框,给人发了一个文件,安安稳稳地关掉了手机。
小灶蹲在窗户外,等着今天的第一个罐罐。赵一博说:“别等啦,他走啦。”
赵一博蹭了蹭枕头,又问:“小灶,你想不想去看天安门还有长城?”
小灶听不懂,抬起爪子洗了把脸。
今天是个好天气。
08
悬挂在门边的风铃被推开的门带动着叮当了几声,何浩楠顺着文件上的地址找到了这里。柜台后带着眼镜围着皮质围裙的男人抬起头来,不太热络:“有预订?”
何浩楠把手机上的文件递给男人看,老板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会儿,道:“可算来拿了。”他折身从内室找出一个木质的盒子递给何浩楠,“拿去吧,我收了钱你们又不来拿,搁在我这里搁了五年,我还以为没人要了呢。”
何浩楠看着那个小木头盒子,没伸手去接。“这是什么?”他嗓音哽塞,像是要盯穿那个盒子,但答案早在他迈进这间店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
“还能是什么?”老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戒指啊。”
何浩楠伸出的手指尖都颤抖。银扣被他轻轻按开,被安稳搁在藏蓝绒布上的戒指就映入他的眼帘。
“只有一枚吗?”何浩楠只觉得自己喉咙都发紧,却还要追问着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是啊。”老板说,“我当时也问只做一枚吗,因为他说是做求婚戒指,哪有求婚戒指只做一枚的呢。”
“他怎么回答的?”何浩楠拿起那枚戒指,就着光看见了内圈刻着的字母。
“他说啊,他自己不要戒指,因为已经有人拿爱套牢他一辈子了。”老板回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风铃又叮叮当当响起来。何浩楠顺着声音去看,明明逆着光,但他就是知道。
他的春天终于到来。
FIN
内容如标题,搞个灵魂印记的梗吃一吃吧
内含26,34,85,90
主85,其他就是稍微一提
ooc预警
——————————正文——————————
这个世界上就存在有那种一出现就能确定彼此爱人身份的东西,那就是灵魂印记。
“当你真正明白爱是什么的时候,灵魂印记就会冒出来。”
很深奥的道理,年轻何浩楠不明白。
但年轻的何浩楠举手发问,“如果我要去看一个人的灵魂印记算不算性骚/扰?”
何浩楠妈妈无奈地揉了揉何浩楠的脑袋,“等你长出灵魂印记再说吧,臭小子。”
这一等就等了很多年,何浩楠从当年懵懂的少年,长成现在拥有五本证的帅小伙,身上还是...
这一等就等了很多年,何浩楠从当年懵懂的少年,长成现在拥有五本证的帅小伙,身上还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你很能忍痛啊?”何浩楠姐姐好奇地打量着何浩楠裸露在外的皮肤。
“你都长这么大了,还不懂爱是什么啊?好搞笑哦,人家都分手了,你还在这里玛卡巴卡呢。”
何浩楠听不得姐姐笑话他,他不屑地撇撇嘴,“没长就没长呗,皇帝不急你急上了,你长了也没见你找到啊。”
“长了个柠檬在胳膊上,说不准他是个柠檬精呢。”
话还没怎么说完,两个人就打作一团,何妈妈在中间拉架。
“别打别打,没长就没长呗,说不准我们遇到那个人就长了呢。”何妈妈先替何浩楠说话,又替姐姐说何浩楠,“你也是,哪有这么说你未来姐夫的,别打别打。”
“你不是还要去参加节目吗?快去收拾行李吧。”
何浩楠朝着姐姐做了个鬼脸就跑去收拾要带的行李了。
“到地里就更难找到自己的灵魂印记了。”何浩楠姐姐在他身后不服气地对着他喊。
也不觉得他在九个大男人之间长出灵魂印记是件多么炸裂的事情。
但何浩楠把水稻抱起来的时候觉得灵魂印记长不长出来都无所谓,只要自己不把自己种到地里就一切都好了。
何浩楠正尝试把自己的鞋子从泥地里拔出来,嘴里含糊地骂了句脏话。
赵一博站在他旁边,让何浩楠能抓着他的胳膊借力。
“谢谢。”何浩楠用力把自己的鞋子拔出来。
“不用谢。”赵一博冲他笑笑。
这是何浩楠对赵一博的第一印象:一个热心的帅哥。
最深刻的印象大概就在一次狼人杀之后的夜谈了。
十个人坐在一起玩狼人杀的时候,何浩楠刚刚被杀了,现在正百无聊赖地眼睛到处转呢。
目光落到挽起袖子的法官蒋敦豪胳膊上,何浩楠看见蒋敦豪胳膊上有一个蜜蜂的印记,何浩楠下意识以为那是纹身,便在狼人杀结束后指着那个蜜蜂笑。
“大哥还把自己的乐队纹在身上啊。”
大家的视线随着何浩楠的手指看到蒋敦豪的胳膊上,又去看何浩楠那个单纯的样子。
“这个啊,”蒋敦豪笑得一脸幸福,“这是我的灵魂印记啊,我女朋友的是蜂巢。”
何浩楠本意其实是想推一下大哥的乐队,没想到被大哥秀了一脸。
何浩楠的笑脸敛下去,装着尴尬的样子在桌子上乱看,“不该问的,被秀一脸啊。”
“哈哈哈。”大家都在笑何浩楠的粗神经,笑完又颇有些好奇地询问何浩楠的灵魂印记。
何浩楠这下真的是有些尴尬了,“我还没长出来呢。”
“你还没长出来?”比何浩楠小两岁的陈少熙惊讶地看着何浩楠,“王一珩都长出来了。”
“你咋知道的?”好奇的目光又落到陈少熙身上。
“我看见的啊,”陈少熙眨眨眼,“就在他锁骨上,他一低头你们就能看见啊,红色的,很显眼。”
王一珩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的灵魂印记。
王一珩的灵魂印记长在右边锁骨,确实很显眼,是一个戏剧眼妆的造型,却又比一板一眼的眼妆更加灵动。
陈少熙也扯着自己的衣领,“我都长出来好几年了。你还没长出来?”
陈少熙的灵魂印记长在左边锁骨上,是一缕卷发包裹着的话筒形状。
“德芙,纵享丝滑。”陈少熙熟练地沿着卷发的形状划过去。
何浩楠一个人一个人地听过去:大哥是蜜蜂,长在胳膊上;二哥是一个蚊香的形状,长在大腿上,在鹭卓几次尝试挽起自己的裤腿给何浩楠展示无果的时候,他决定还是给何浩楠看手机上的照片。
“你看,这是卓沅的圆圈。”
何浩楠看着嘚瑟的鹭卓,又看看在一边没眼看的卓沅,心里感叹鹭卓这样简直像是在性骚/扰。
李耕耘是一个小柴犬的样子,长在大臂上。
“可能那个人喜欢狗吧。”
李昊的灵魂印记是一个歪戴着的帽子,也长在大臂上。
卓沅的灵魂印记长在后腰上,是一朵玫瑰的形状。没等卓沅说完,鹭卓就嘚瑟地举着手。
“是我的玫瑰。”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你和卓沅是一对了。”
赵小童的灵魂印记长在心口,是小王子。
何浩楠的目光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目光最后落在赵一博身上,赵一博对这个话题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当他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无所谓地开口。
“我也没长出来,我不信这个。”
“我觉得这个灵魂印记代表不了什么,在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既不会发光,又不会发热。”赵一博坐在椅子上,像在狼人杀里的发言一样,冷静又一针见血。
“这就跟带着答案找问题一样,你喜欢他,所以你把灵魂印记上的所有线索都往他身上堆,把这个人和你的灵魂印记联系起来,没有一点理论依据。”
“我也这么觉得。”何浩楠激动地看着他。
“但我是觉得很奇妙,我们都是爱是一种缘分,但灵魂印记的出现不就是抹杀了这种玄妙的感觉了吗?”
“感觉不像缘分,像……”何浩楠顿了顿。
“程序。”赵一博和何浩楠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两个字。
何浩楠激动地打了个响指。
两个没有灵魂印记的人说这话颇有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
怪,很怪,缓过兴奋劲来的何浩楠抿了抿嘴,目光从屋里其他人脸上扫过,这一个个可都是有灵魂伴侣的人。还有一对灵魂伴侣正在旁边坐着呢。
何浩楠放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扯了扯侃侃而谈的赵一博的袖子。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何浩楠小心翼翼地解释,生怕影响了他们刚升起不久的友谊。
“没关系。”鹭卓大方承认,“只要他是他,其他我都无所谓。”
何浩楠看着桌上的其他人也在点头,心里升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好像他从来没和别人这么深刻地聊过关于灵魂印记这档子事。
一个和他一样没有灵魂印记且非常坚定地不相信灵魂印记的人。这是他对赵一博的第二印象。
何浩楠对这个不坚定,他也就是偶尔这么想想,毕竟灵魂印记对他来说还不如那台开起来哐哐响的面包车有用。
也许是赵一博长得很合何浩楠的眼缘,也许是他们都没有灵魂印记的原因,也许是赵一博那种气质很吸引人?
何浩楠不知道,但他还是迅速被赵一博吸引和赵一博玩到一起去了。
他们总一起躲在集装箱里抽烟,面对着被烟雾环绕着的赵一博,何浩楠总是忍不住上前一步。
这天晚上他又朝赵一博走了一步,赵一博叼着烟看着他。
“小何,”何浩楠从赵一博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一丝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浩楠赶紧后退几步,咧着嘴笑着,“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抽烟的样子跟我不一样,很帅。”
赵一博凌厉的目光像是要把何浩楠看穿,又好像只是随意一瞥,没等他说什么,何浩楠就慌里慌张地从集装箱里跑出来。
“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呢,先走了。”
没等他缕清自己的思绪呢,他的身体先一步反应了。
“这下真在九个大男人之间长出灵魂印记了,哈哈。”
趴在床上疼得连动都动不了的何浩楠苦中作乐般的这样想着。
疼,太疼了。何浩楠趴在床上感觉自己快要疼得质壁分离了。
他紧紧攥着被子,疼得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
何浩楠感觉自己的锁骨像是被人揉碎成一粒种子,种子又冲破血肉在皮肤上狰狞地刻下属于何浩楠的灵魂印记。
“艹。”等疼痛终于停下来,何浩楠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木了,身上也有了一层水光,他趴在被子上骂了句脏话。
何浩楠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第一次对他那个姐姐有了一丝敬意——这真是太疼了。他那个在他眼里略微娇弱的姐姐竟然没有怒骂半小时。
在何浩楠躺在床上疼得翻滚的时候,2号房的其他人就都出去了。
“给小何点空间,我们在这里他不自在。”何浩楠刚长灵魂印记的时候是蒋敦豪第一个发现的。
现在所有人都站在2号房门口,听着屋里何浩楠骂脏话。
站在旁边的赵一博没有凑这个热闹,他看着门口好奇的大家,面上没什么表情。
等声音停下来,蒋敦豪小心地打开门问何浩楠,“还好吗?”
何浩楠有气无力地抓过一旁的衣服挡在胸前的印记上,翻过身来,朝蒋敦豪比出一个OK的手势,“还活着。”
“这时候挡着不给看了?”陈少熙好奇地在门口向内张望,“不是你穷大方的时候了?”
何浩楠给他一个白眼,实在是没什么力气骂他。
“仪式感你懂不懂?我就要做第一个看到的人。”
“去洗个澡吧。”鹭卓贴心地递给他一杯水,何浩楠慢吞吞地接过喝了两口。
“二哥,太贴心了。”何浩楠背对着大家穿好衣服,借着穿衣服的动作去看自己的灵魂印记。
灵魂印记长在锁骨上,何浩楠低头也只能隐约地捕捉到一点边界:是黑色的,带着一些看不出含义的弧线。
何浩楠用衣服把自己的印记捂得严严实实朝浴室走去。
“你可把我们吓坏了,大哥不让我们在里面带着,怕你不自在。”赵一博在何浩楠走过身边的时候说着。
何浩楠捂着领口慢吞吞地停下,刚刚的疼痛麻痹了他的脑子,没等他说什么,赵一博就把他往浴室方向推,“你快去洗澡吧,别一会感冒了。”
何浩楠随着赵一博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又慢半拍似的回头看他,像是捕捉到赵一博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
但赵一博朝他催促似的挥挥手,于是何浩楠扭过头接着往浴室走。
浴室里有面镜子,何浩楠下意识地避开,等花洒的水淋在何浩楠脸上的时候何浩楠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长出了灵魂印记,自己马上就要获得灵魂伴侣的一丝线索,何浩楠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军师朋友:平时给别人出点爱情小建议一出一个不吱声,真到自己身上那可谓是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何浩楠之前还笑话过他那个朋友,没想到天道有轮回,他现在也因为灵魂印记开始紧张起来。
何浩楠的手摸着那片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了当时的灼烧感和疼痛了,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何浩楠低头看了一眼,不信邪地搓了搓,好吧,是真的。
等何浩楠真的要去确认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地闭起了眼,凭着记忆站在镜子前。
何浩楠缓缓睁开了眼睛,镜子里是他赤裸的上半身,和在他锁骨处的黑色印记。
何浩楠不信邪地又搓了搓,最后得出结论:不是自己昨晚梦游时自己写的。
何浩楠仔细看了看,又搓了搓,等到那个地方被自己搓得红通通的,何浩楠才穿好衣服,呆愣愣地走出来。
衣服的拉链高高拉到下巴,何浩楠连脖子都不露一下。
等何浩楠回去的时候,陈少熙起哄让何浩楠露一下自己的灵魂印记,何浩楠抓着衣领拒绝。
随即扑到自己床上,蔫蔫地不说话了。
陈少熙抿住了嘴,大家的目光从趴在床上的何浩楠到站到门口的赵一博,又相互打了几个眉眼官司。
长出灵魂印记的何浩楠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更沉默了,而且感觉像在躲着赵一博走。
何浩楠甚至改掉了穷大方的习惯,衣服拉链拉得高高的,偶尔几次低头让大家看见锁骨,也只能看见他锁骨处的膏药。
“双重防护,蟹老板都得给他竖大拇指。”陈少熙竖着大拇指。
为了少年之家的和睦,蒋敦豪觉得还是要和小何好好谈谈,总不能让孩子一直这么emo下去吧。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何浩楠被大哥叫出去聊天。他们坐在李耕耘新做的秋千上。
“大哥。”沉默了一会,何浩楠主动开了口,“你说有没有人长出了灵魂印记,却没有找到灵魂伴侣啊?”
“你说灵魂印记是两个人都有的吗?存不存在单恋这种情况呢?”
蒋敦豪坐在另一个秋千上,“我也不知道,这么快就思考上这个问题了吗?”蒋敦豪笑着对何浩楠说。
何浩楠恹恹地点点头,秋千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蒋敦豪想了想,“灵魂印记好像真的不能代表什么吧?你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发自灵魂的事,就像赵一博说的‘带着答案找问题’,你说鹭卓现在打算养玫瑰,但卓沅身上的玫瑰都长了多少年了,对吧?”
何浩楠点点头,听着蒋敦豪继续说。
“灵魂印记说白了就是一个铁丝,你遇到那个人就把铁丝扭吧扭吧,扭成那个人的样子。”
“爱永远是超越灵魂印记的存在。”
何浩楠叹出一口气,脚在地上踢了一下,秋千又晃起来。
“我知道。但就是这样我才纠结啊。”
“我还没咂摸出来我这到底是不是爱呢,灵魂印记就先冒出来了,我的脑子就更乱了。”
“爱就是爱,别去看你的灵魂印记,去看你的心。”
“当然,”蒋敦豪话锋一转,“你的灵魂印记可以给我看一看啦。”蒋敦豪说着冒出点新疆口音,何浩楠被他逗笑了。
何浩楠纠结着从秋千上跳下来,站到蒋敦豪面前,“那大哥你得先答应我不告诉别人,我还没想明白呢。”
“那肯定的呀,”蒋敦豪坐在秋千上拍着胸脯跟他保证。
何浩楠扣扣锁骨上贴着的膏药,撕下来还是挺疼的,于是聪明的何浩楠给蒋敦豪看自己偷偷拍的照片。
蒋敦豪乐呵呵地去看何浩楠的灵魂印记,因为自己是少年之家除了何浩楠之外第一个知道何浩楠的灵魂印记长什么样的人有些兴奋。
但等他看清照片上灵魂印记的样子的时候,蒋敦豪的笑容僵在脸上,如果不是何浩楠像个小媳妇一样站在自己面前,他真的会揉揉自己的眼睛,确保自己不是因为一天的劳累而花了眼,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会把自己的眼珠子扣出来丢进后面的河里洗洗。
蒋敦豪在那张照片上看了又看,甚至双指缩放了一下以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的真实性。
等何浩楠被蒋敦豪看得不耐烦而一把扯开自己贴着的膏药时,通红的皮肤里那道笔走龙蛇显得那么真实。
不对,这就是真实的。
蒋敦豪震惊地向后一仰,差点从秋千上翻过去,还是何浩楠猛得拽住他的胳膊,蒋敦豪才幸免于后脑勺和大地亲密接触。
“wc,”蒋敦豪从秋千上跳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扒拉着何浩楠的领子去摸何浩楠锁骨处的灵魂印记,“wc,还真是真的,wc。”
这样一整,蒋敦豪心里可是干净了不少。
“还能有假的?你好讨厌哦。”何浩楠有些生气,但难过更多一点。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锁骨处的印记,像在说一个来得不巧的客人。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啊,他那么不相信灵魂印记的一个人,万一不信我怎么办?”
“你这都连名带姓的直接写着赵一博的名字了,就差把他身份证写在上面了,他还能不信?不可能。”
任蒋敦豪怎么想,不,任少年之家的所有人包括赵一博在内都不会想到何浩楠的灵魂印记会是赵一博的签名。
蒋敦豪这边震惊得要死,何浩楠那边却冷静得要命。
何浩楠坐回到秋千上看着蒋敦豪摇头,“我不是怕他觉得我的灵魂印记是假的,我怕他觉得我的爱是假的。”
蒋敦豪疑惑地看着他,何浩楠坦率地和他对视。
“我怕他问我我是因为灵魂印记才爱他,还是因为爱他才有的灵魂印记,想不明白这点,我是不会去找他的。”何浩楠又晃起了秋千。
“它来的太早了,我的爱才刚刚萌芽它就来了。”
听着何浩楠的剖白,蒋敦豪反而不那么担心了。
他也跟着坐到秋千上。
“小何,你别忘了。”蒋敦豪说着何浩楠从小听到大的一句话。
“所以灵魂印记不是突然来的,爱也不是忽然爱上的。只是爱来得悄无声息,你自己都没有发现。”
蒋敦豪笑着看着何浩楠,何浩楠现在正像一个懵懂的小孩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从你有灵魂印记的第一天我们就在猜你的灵魂印记是什么,但不管我们怎么猜都离不开赵一博。”
“为什么?”何浩楠问。
“因为我们比你先知道你爱赵一博,赵一博也比你先知道。”
“爱就是这样。”看着何浩楠不解的样子,蒋敦豪脚蹬了一下地面,秋千摇晃起来,“等你意识到爱的时候爱就已经站在那里好久了。”
“像恐怖片里的鬼。”何浩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哈哈。”蒋敦豪被何浩楠的比喻逗笑了,“那一定是最温柔的鬼了,因为他就站在那里等着你走上前,认出他的身份,然后给你个拥抱。”
“真浪漫。”何浩楠晃了晃秋千,“怪不得大嫂能喜欢你呢。”
“哼哼。”蒋敦豪嘚瑟地翘翘嘴角,“你当你大嫂真是爱我的笨拙呢。”
何浩楠也跟着笑,但目光却跟着正在向集装箱走去的赵一博。
蒋敦豪踢了踢何浩楠的鞋尖,“想明白了就过去找他,别怪你大哥没提醒你,他最近可是生了你不少气呢。”
何浩楠赶紧站起来朝赵一博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蒋敦豪。
于是何浩楠走向赵一博。
等何浩楠在集装箱前站定的时候,赵一博正点燃一根香烟,正靠在集装箱上着看他。
“怎么换班不跟我说呢?”
何浩楠知道这是赵一博在阴阳自己总是和他错开,像在倒班一样。于是站在原地扣着手不说话。
赵一博等着何浩楠说话,于是何浩楠干巴巴地说。
“我爱你,无关灵魂印记。”
“什么意思?”何浩楠的话让赵一博挑挑眉毛,“你的灵魂印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有,”何浩楠赶紧扯着自己的领子证明自己,“有关系的。”
赵一博看了一眼就笑了,“这么爱我啊,何浩楠,灵魂上都刻着我的名字。”
何浩楠点点头,“我爱你,不是因为灵魂印记我才爱你的,是我爱你,所以才有的灵魂印记。”
“我知道。”赵一博轻巧地解开自己锁骨处的纽扣,露出另一边的名字,“我也是。”
何浩楠没有像赵一博想象的那样露出激动的神色,他看见何浩楠担心地凑过来看着自己锁骨处的痕迹,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
“是真的,不是我画的。”
“我知道。”何浩楠说着,气息轻轻打在赵一博锁骨上,“疼吗?”
赵一博笑了,既笑何浩楠的重点落在他疼不疼上,又笑何浩楠关心他疼不疼。
很矛盾,但赵一博不在乎。他只抱住何浩楠,锁骨贴着锁骨,名字吻着名字。
“早就不疼了,从我爱上你那天就不疼了。”
于是何浩楠爱怜的吻落在侧颈上,耳朵上。何浩楠饱含歉意地说。
“对不起,我早该知道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早晚能想通的,我们小何最聪明了。”
“我爱你,”赵一博感觉何浩楠的脑袋在自己颈窝里蹭了蹭,像一条快乐的小狗,“赵一博,我爱你。”
“我也爱你。”赵一博摸了摸何浩楠的头发,吻轻轻落在他的而后。
他们紧紧拥抱着,心跳跟着心跳,名字吻着名字。
——————————完———————————
本来是有其他CP的戏份的,我把灵魂印记都安排好了,但是……现在写得太顺了,我就没写到,那就没写到吧
不喜勿喷,爱各位
早期的鼻姐!谁能不爱啊
闭眼都能做成功的类型!酸甜爆浆又低卡,仙女必吃的小荡糕啊配方:_一盒酸奶200g_两颗鸡蛋_糖15g_玉米淀粉20g_有条件的姐妹可以加一点炼乳或者奶粉,更好7!没有树莓可以加草莓和蓝莓,都挺好吃的
三月里雾雨青青,极其适合闭门睡觉。
但尚文博不能睡,他还要写稿。桌前手稿散落得到处都是,顺手挂掉第二十七个未接,窗外天阴沉沉的,白得刺眼。
要说何九华这人就很有问题。别人的前辈大多会嘘寒问暖、关照后辈,有的前辈哪怕人严厉一些,跟后辈关系总归是融洽的。
就何老师跟人不一样,明明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也很热情,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节假日约他出门还会把他送回小区楼下。最腻的时候他连夜卡文,何九华还熬夜陪着,俩人通着语音什么也不说,能生生挂一宿。
然而一切都在一夜之间骤变。前一天尚文博还跟人聊了个通宵,聊起兴趣偏好日常作息生活习惯,俩人全都意外地重合,气氛暧...
然而一切都在一夜之间骤变。前一天尚文博还跟人聊了个通宵,聊起兴趣偏好日常作息生活习惯,俩人全都意外地重合,气氛暧昧得没话讲。天快亮的时候告白的话几乎就在嘴边,可被他咬咬牙,硬咽了回去。
工作难以专心,一下午耗时四小时憋出一页半,细看都是要重修的程度。不仅如此,挨到傍晚他终于忍不住给对方去了消息,发出去果然还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那之后俩人再没联系过。好在这份工作自由度还算高,容许他整日闭门不出,不然让他和何九华一个办公室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兴许没两天人就闷疯了。
写不出来啊。
一回神笔下已经不自觉写出这几个字,黑纸白字,明晃晃的。从他看到这句话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这样涌上来,一瞬间他居然真的脑内一片空白,什么灵感也没了。
别这么寸吧。卫衣兜帽一把扣上蒙头,转椅从桌子这头转到那头兜了好几个来回,橡胶轮在地上唰唰作响,徒增焦虑。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这一点想必在座各位都深有体会,几番挣扎之后他干脆放弃,自暴自弃地在纸上随手乱写起来。
数字时代,还用手稿的少之又少。电子文档存取都方便,但尚文博还是坚持手写,一是他创作洁癖,不乐意被输入法关联词汇带跑了思路;二是以前每次他卡文的时候,就在纸上随想随写一些想法,写着写着自然会有点思路。
当然,那是碰见何九华以前的事了。这位前辈连日的纵容几乎把他惯坏了,过分的依赖关系一旦沾染上,就像白衬衣领上的果汁渍一样,难以清洗干净。
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让我们来看看小作家的稿纸上有什么:
「外面好吵,有小鸟在叫。」
其实并没有。他家住高层,工作日下午三点半,窗外安静如鸡,所谓噪音可能只是连日熬夜带来的副作用耳鸣。然而就在他写下这句话开始,窗外居然真的传来一阵啼鸣。
一只灰身蓝尾的喜鹊振振翅膀,落在他窗台上。
老人惯说喜鹊象征好运,此刻就算他不信,这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也确实带给了他片刻慰藉。于是他续续不断地写下去:
「想吃麻辣拌。上次跟何九华去吃的那家,他挑挑捡捡的,倒不如给我。浪费。」
先点个外卖吧。
他回头去摸手机,刚碰到冰凉的屏幕,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敲门声。从搬来开始他就是独居,跟邻居面都没怎么见过,怎么会有人这时候找他?
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防盗门一推开,迎面塞进他怀里的竟然是一份外卖。
“您好,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等会儿,回来回来,”尚文博叫住了他,“等会吧。我没点外卖啊?”
没点过?外卖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请问是……文博先生吗?”
“算是吧。”尚文博挠挠头。
那就没错了。没等他再提出质疑,外卖小哥风风火火顺楼梯走了,只留给他这样一份来路不明的外送。塑料袋上一行大字格外显眼:
老抚顺麻辣拌。
抱着外卖盒回到桌前,尚文博终于不得不面对心里那个愈演愈烈的猜测——
他写在稿纸上的东西,正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现实?
「我不想明天交稿。」
过了十秒钟。
……
过了一分钟。
五分钟过去,聊天框安静如鸡。
可见在交稿这件事上,想或不想根本没用,谁也不能挑战死线的尊严。就算你言出法随、下笔成真,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明天下午四点一到,尚文博先生还是要交稿。
不,严格来讲不能算未接。当特别提醒的铃声第二十九次响起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尚文博接了。
“喂。”
其实尚文博自己也没想到会接起来。但某种过剩的自尊心作祟,迫使他的反应不得不体面起来。
“喂,”他强作镇定,“何九华,你有什么事吗。”
省去问号的疑问句都是废话,划重点,要考的。谁没事能给人连打二十八个未接,讲讲道理,而当一个人板着脸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他问的是——
给你个狡辩的机会,说点好听的。快点。
这句话即使加上疑问语气,也改变不了它是句废话的事实。像尚文博这种全职作家,一年四季能在卧室里晒足十二个月,晒足三百六十天,晒出美味晒出鲜。万幸他有几个需要出门的爱好,但在交稿日前一天这种敏感的日子,他会不在家才怪。
「他不喜欢我。」
这行字写出来就被划掉,紧挨着下面写出一句。
「胡扯,他肯定喜欢我。」
没过多久“他”也被划掉,替换成指代清晰的三个字。
「何九华」
如果那个猜测真的奏效,就让它成真吧。尚文博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可笑,但有一点如此便得到证实:碰上实在无能为力的事,人往往是挺乐意寄希望于怪力乱神的。
顺口一提,“喜欢”是个极其低级的形容,用如此主观直白的形容词,是小作家最不应该犯的错误。不过每秒两跳的心率已经不允许他再想那么多,别问,问就是怕写得太隐晦,稿纸看不懂。
“别愣着了,这日子你肯定在家,”何九华率先打破了僵局,不再跟他兜圈子,“在家就下来接我,你家电梯怎么还要刷卡呢,我困地下停车场里了。”
尚文博握笔的手顿住了。他看看稿纸,又偏头看看通话界面,眨了眨眼。
草,来真的?
扬声器里声音还在响,那边似乎走动起来:“得了得了不用了,我碰见你邻居了。待会儿给我开门吧。”
“???”
桌前脸都没洗的小尚老师当场跳起来冲去浴室,一路碰倒了不少摆设,门口挂着的风铃丁零当啷响起来。到浴室脱了衣服他才反应上来不对,现在洗澡已经来不及了,等会前辈进门他披着浴袍见人更不合适。于是他手忙脚乱捡起卫衣套回去,刚套到一半,敲门声就响了。
“噔噔噔。”
套头卫衣越急越穿不上,好在门口那位的耐心尚可,顿了一会没开,又是不紧不慢三声。
尚文博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裤子,袜子早不知道蹬到哪儿去了。这件卫衣足够长,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报复性地决定就这么去开门。
“可算来了,”何九华叹了口气,“我等得要发芽了都。”
“你来干嘛?”这回换他干巴巴的。
“明天截稿,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对方举起两手的食材向他示意,“非要站门口说吗。”
刚才说没打问号的疑问句都是什么来着?
是什么不重要,总之尚文博让他进了门。家里常年没有来客,布制沙发全都被罩布盖着,一摸一手老灰。小尚老师咬咬牙把人领进了卧室,指指自己那张宝座:“你先坐,我去倒水。”
乱七八糟。他总有隐隐不安,从下午那会就有,只不过现在被骤然、成倍地放大了。
厨房大开着窗,冷风与手里滚烫的玻璃杯形成鲜明对比,直观的感官冲突把他从手忙脚乱里捞了出来。于是他这才有空思考,自己这一下午所作所……
等等,桌上刚才有什么?
又是跌跌撞撞,他握着水杯一把推开卧室门,何九华已经坐在桌前等他。说是等他不无理由,因为在他开门的这一瞬间,甚至可以肯定,在他开门前零点零一秒,何九华就已经在看门口的方向——
他看到了。
“是这样哈尚文博,”前辈清清嗓子,示意他过去,“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提过一个建议。”
“就‘喜欢’这词儿吧,特主观,放在小说里多少有点……有点上帝视角。”
“你好比说何九华喜欢尚文博,明明有很多事可以写,比方何九华约尚文博出门,何九华不敢约尚文博出门,何九华为了约尚文博出门约了全组的同事一起出门。”
“又比方说何九华应该冷静,但他怕等他冷静完,在尚文博的黑名单里早就住得落灰了。所以他今天应该去见尚文博一面。”
“这都是铁证,你没必要真把这句话摆在明面上。换句话说,就是你要让读者自己去感觉,真真切切感受到何九华是喜欢尚文博的,而不是靠你一句话,直接定性。”
何九华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抿了一口,烫得吐吐舌头:“明白了吗?”
小尚老师机械地点点头。他心里已经飞速演绎过何九华看见那句话的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
在他,尚文博,自己的卧室里,他单穿了一件卫衣,站在床边听何九华教给他一堂临时写作课,并且案例个个鲜活。
这叫什么事啊?!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何老师放下水杯,中性笔在手指间翻飞,“现在你要写尚文博喜欢何九华,你也不可以直接写出来。”
“你完全可以说尚文博同学提交了一个新笔名,瞒着他前辈,偷偷给自己的新书署名‘尚九熙’。当然了,这不是什么好例子。”
“毕竟办公室恋情我们是不提倡的,”前辈看向他,“但是何九华现在喜欢尚文博,他应该怎么说?”
尚文博一时语塞,不知道他是单纯在考自己,还是另有所图。之前的已读不回被赋予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他突然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何九华一个狡辩的机会。
为什么会有人把告白说得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问你呢,说话。”何九华手里的笔重重敲了敲桌面。
小作家闭了闭眼,他摸不清何九华的态度。从刚才开始,对方就理直气壮且游刃有余,完全是在牵着他走。这种认知让他微妙地有点不快,连带着先前强压下去的火气也全都翻腾起来。
尚文博索性两步上前,一把将何九华按在椅背上。人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仰着头,挑衅一样和他对视。
应对嘲讽值点满的前辈,唯有接吻和勾拳可以破防。这两点尚文博都做了。
“不应该说,”他撑在人身前,目光如炬,“对白太乏力了。”
“这儿欠个动作,他应该老老实实的,被尚文博按着亲。”
“没有一个场景的设置是毫无意义的。看见那张床了吗何九华,它得有它的作用。”
四目相对,何九华仰着头微微喘息,用气音冲他笑。
“正确答案。”
[图片]
给我自己
有关花吐症和爱情。
想2k完事结果4k+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远才能和你接近
今年冬天过得特别漫长,北京没下雪,裹着寒冷的风迎面吹过来让人睁不开眼,何九华顶着这种寒风出的门,手机锁屏前的页面还停留在他与秦霄贤的对话。
“得了花吐症会怎么样?”
花吐症,何九华还真没想到这种奇怪的独属于暗恋的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随着咳嗽一起出来的不只有呛到的气流,还有顺着嘴角流下的冰水。
是融化的雪花。
头一次见花吐...
头一次见花吐症吐雪花的,何九华看着手心里的雪白融化顺着指缝流下来,倒也方便,不用费力气的去藏了。
只不过喉咙有些冰的发疼,血液像是被冻上,说话都有些困难,何九华只好不停的喝热水,连放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保温杯都被翻了出来随身带着。
那是十三日下午。
关机。
何九华简单的回了一下秦霄贤的消息扭头去找刘筱亭,这次人多,二哥九泰九龄九龙筱贝,当然还有...尚九熙。
何九华嗓子痒,端起保温杯来喝了一口,努力的想要压住咳嗽,可偏偏不如人意,这病像是专门要他在尚九熙面前出丑一样张嘴就停不下来,咳嗽的口罩都有些黏糊糊的不舒服,外面的空气还冷着,口罩里面是咳出的冰冷雪花,贴着何九华的脸融化顺着下颚一点点的流下来。
张九泰眼尖,先走过来低声问了两句,想也是不想让尚九熙听到这边的情况。
“怎么了这是?感冒了?你可别忍着啊,有病早点治,别给我硬撑着。”
何九华很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喉咙堵着冰冷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勉强点了点头,张九泰怀疑的又看了他两眼才离开,刘筱亭在尚九熙那边,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何九华抬眼借着看路的机会不时的去偷瞄两眼尚九熙。
离了他过得也不错嘛,何九华笑了笑,好像还胖了些,棉袄也穿的整整齐齐了,看起来挺暖和。
何九华又喝了口热水,经过喉咙变得冰凉有些惊胃,就是身子不好了,何九华又悄摸着叹口气,这要放在之前二十来岁的时候别说花吐症了,就是绝症他何九华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居然有点害怕会不会死了。
还不是都怪尚九熙。
何九华低头拉着箱子,默不作声的往前走,人群拥挤,何九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前线,她们都有些表情不自在,好像不只是在看他,还有别人,何九华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后面是尚九熙。
“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何九华偏过头去扭开挂在书包一侧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可偏偏一抬眼就看到了尚九熙,像是被这边的声响惊动,微微抬着头跟高筱贝说话的人收了弯着的眉眼有些疑惑的看向这边。
尚九熙那边熙熙攘攘,师兄弟们围在一起大声吵闹着什么,说相声的本来就嘴碎,十来个聚在一起更是大话小话说个不停,何九华离他们远,孤孤零零的像是有一条看不清的界限把他们划分开来,他们那边美好的像是虚构出来的梦境。
何九华刚好撞上尚九熙的眼睛,他今天为了节目效果碰巧戴了美瞳,带着度数的小薄片片让他隔着十几米都能看见尚九熙眼里的大厅灯光,有弧度的白炽灯像是银河,尚九熙眼里的银河。
何九华突然发现隔了好久他还是好喜欢尚九熙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这么多天连变都没变过。
“叔儿你没事吧?”这次是刘筱亭,何九华想着自己不能再不说话了,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没事,就是有点嗓子痒,衣服掉毛进喉咙了,你看我脸色都没变,肯定不是生病了。”
虽然很不忍心,但是刘筱亭还是无情的拆穿了何九华这个连草稿都不打的谎言,“叔儿你里面穿的短袖你告诉我上哪儿掉毛去。”
何九华从兜里掏出烟盒又掏出根烟,“啧,我说它掉毛它就是掉毛。”
他手上的烟没点,耳朵上戴着的蓝牙耳机也没播放音乐,他就那么靠在栏杆上看着庞大的玻璃窗外面的飞机起飞,又看着一架落下。
喉咙好凉好痒,何九华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热水皱着眉走近了喧嚣吵闹的人群,刘筱亭凑过来调侃他,“怎么叔儿?你养生完了,对着天空祈祷了点什么,是不是你的包袱比我要更上一层楼!”
“谁跟你比那个啊!要比也比些好的!”何九华拽着刘筱亭的手腕凑在他耳边小声点开口,“去给我接杯热水,我一会儿告诉你个秘密。”
刘筱亭眼睛发亮,告诉了张九泰一声就屁颠屁颠的跑去接水,何九华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突如其来的痒意在刘筱亭手里的热水到来之前降临,何九华口罩被他扔到了回收桶里新的口罩还在书包夹层没来的及抽出来,何九华像是要把肺这个器官一起咳出来。
何九华用手捂着嘴,尽量的在雪花融化之后再松开,可这次偏偏不如他的愿,越来越多的雪花从盛满的手心落下来,纷纷扬扬的像是北京的第一场雪。
何九华愣住了,张九泰也愣住了,端着水杯还在小跑的刘筱亭也停住了步伐,张九龄王九龙停止了打闹小跑的奔向这边。
“怎么了这是,我就一花吐症又不是什么绝症,至于这么担心么?知道你们爱我,不愧是孝顺的好孩子,爸爸没事啊。”何九华的尾音还在上挑,听起来是平静甚至有些高兴的语气,可他的眼睛是红的,身子也是颤的。
“花…吐症?”王九龙好像是知道这种奇怪的病的,他犹豫了犹豫才又开口“你暗恋谁。”
几乎所有人脑子里都有了答案,却又都硬逼着自己不去看尚九熙。
“暗恋对象啊,当然是一个小姑娘啊,她不听相声。”何九华说的云淡风轻,尚九熙握紧了手里的拉杆箱,他比任何人都着急何九华,却又不能上前,听到何九华的话更是苦笑了一下,“这次完蛋了。”
闹掰了这层膜都还在,原本就是因为一件小事开的头,两个倔的要死的男人似乎一夜之间没有了处理事情的脑子,就要以最惨烈的方式分开,的确惨烈。
他都被何九华的无情给吓了一跳,他答应裂穴的速度快到他还没有来得及反悔。
他现在来不及细想,车来了,一群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吵吵闹闹的簇拥着上车,人都是两个搭档一个车,只有他俩和高筱贝没有搭档注定要选一个人自己坐车,尚九熙都准备好自己去坐车了又被何九华有些生分的叫着“尚老师”给拉回来。
“你和筱贝坐一个吧,我自己来,不然有病再传染上你们。”何九华捏着恰到好处的语气给尚九熙把车门拉开做了个请的动作扭身进了另一辆车。
尚九熙耳机里放的歌终于播放完随即又跳到另一个歌单。
“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有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逗哏的本性抑制不住,他突然就很想像以前一样推他一下骂他,“也没听过花吐症会传染的,你以为你暗恋的姑娘我也暗恋啊。”
压下去了,连带着想关心的话一起压下去了。
尚九熙看着高筱贝跟在自己后面坐上车然后关车门突然就松了紧绷的弦,虽然高筱贝也算不上亲近,但起码让他比在何九华面前要放松的多。
高筱贝似乎一直在找话说,尚九熙却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最后连高筱贝也说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告诉了尚九熙句话,“叔儿,花吐症是会死人的。”
尚九熙手心的手机被握紧,亮着的页面刚刚输入了几个字。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尚九熙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说不定只是自己。
下车,换衣服,化妆,排练,一系列的大事情让人根本忙的停不下来,师兄弟们早就习惯了忙里偷闲,悄摸着溜出去抽根烟,何九华也跟着溜出去,没抱着他的水杯。
指尖的猩红还在一闪一灭,何九华蹲在地上呼出一口白气,随即又开始咳嗽,他现在已经懒得遮掩了,任由雪花落在地上,其实还挺好看的,何九华想。
“九华,回去了。”张九龄站在门口顶着门冲他招手,王九龙在他后面也学他师哥,何九华把还燃烧的烟头在雪上压灭起身跺了跺脚,“来了!”
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何九华忍不住他的爱意就想忍不住他的咳嗽,一声连着一声,周围走过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好像要不是他能吐出雪花来立马就扭着他去做核酸检测。
被看大的小师哥没有那么感性,最出格的也就是在专场上红了眼,现在泪珠子一个接一个的掉倒是把何九华给吓得不行,连忙招呼着王九龙给他擦,“别哭啊…”
“你承认吧何九华,你就是笃定了你告诉尚九熙了他一定会救你,你不想他救你,你想他爱你,可他明明就是爱你的啊何九华。”张九泰恨不得掰着何九华的肩膀过来给他一拳。
何九华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张九泰说的对,他就是不敢说。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何九华抬着头扬起笑,“谁说我咳咳…不敢的咳咳咳咳…”
真不给面子啊,何九华皱着眉看落了一地又因为室内温度过高而迅速融化的雪花,等他装完再咳嗽不行么。
张九龄推了他一把露出了半颗虎牙,总归是笑了。
排练结束是九点半,何九华躺在宾馆的大床上思考如何骗得尚九熙的一个吻,他还是不敢。
不敢就不敢呗,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被张九龄他们笑个一年半载的。
也被尚九熙冷落个半辈子。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急促了起来,像是在催命,何九华无奈,极其不情愿的下床开门,零零散散的雪花落了一路。
他快死了。
门把手刚被按下门就被推开,何九华被人按到墙上,他闭了下眼,张嘴就要喊,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获得了一手的雪花,咳嗽完的何九华终于睁开了眼,带着水光看着眼前双手捧了一把雪手足无措的尚九熙。
“扔了咳咳就行了咳咳咳…你怎么来了?”
尚九熙皱着眉犹豫,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把手里快融化完的雪找了个盘子放着。
何九华依旧站在墙边,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他说完出去,尚九熙突然就委屈的不行,抱着何九华把他撞在墙上,“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进入你的心行不行,进去把那个你暗恋的女孩子代替,我求求你喜欢喜欢我好不好何九华。”
“你什么都骗我,你说你没事可是花吐症是会死人的,你说骗我说你喜欢男的现在又有了暗恋的姑娘,你能不能别骗我了,告诉我怎样你才能爱我好不好。”
“我喜欢你。”何九华突然出声打断眼前还在嘟嘟囔囔说个不停的爱人。
尚九熙瘪了瘪嘴眼圈更红了,“你又骗我。”
“我真没有。”何九华无奈的笑笑捧起他的脸,“明明是你表现的一副有没有我都无所谓的样子的,我哪里敢告诉你我喜欢你,你自己藏的那么好还要怪我瞒着你,尚九熙你根本就不讲理。”
何九华又咳嗽,落出的雪花带了血色,他藏在手心不想让尚九熙看见,却被尚九熙捏着脸在唇上吻了一下,凉的他难过。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要是好不了你就是在骗人,你就是个骗子。”
何九华把手心的血水往裤子上抹了抹蹭干,然后拥住他“我没骗你尚九熙,跟你闹气是因为我根本看不出来你是爱我的,你藏的真的太好了,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一直没变过,你不用走进来,你单单站在那里我就想拥抱你亲吻你。”
“你看我不咳嗽也不吐花了吧,我没骗你尚九熙,我真的喜欢你。”
谢谢喜欢
【伪现实向/8k+/一发完/私设BK退圈】
St.
“避免不了落入世俗,但至少浪漫不死,温柔至死不渝。”
01.
窗外的风很静,昨晚PP过三十岁的生日蛋糕还摆在桌上。Billkin今天早晨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所以他比PP先起床。家里习惯性地被打扫得很整洁,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香气。Billkin做好了早饭放在微波炉里,给PP留了纸条就悄悄关上门走了。
今天是最近很难得的好天气,车载广播播放着...
通常这也就标志着一天忙碌的工作开始了。
叮咚一声响,Billkin迈进了自己的专属电梯。随着楼层的不断上升,他看了看手表。九点了,不知道PP起床了没。他昨天好像很晚才收工,从片场回来的时候Billkin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手上还拿着亮着屏幕的手机。
原本的计划被突然打断,Billkin早晨醒来之后看到PP粘在冰箱上的便条后就换上正装回公司了。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当年当年,Billkin最不想提起的就是当年。年少时那段关于海岛的少年热恋,年少时关于爱情的向往冲动,甚至年少时面对镜头藏不住的心底欢喜。
但爱情故事终究是俗套而狗血的。
当年说的“我们的梦想其实不太相同”居然在数十月后成了真。
那年Nadao的高层和他们两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不想开口提起即将面临的事实。“Billkin,你真的准备解约吗。现在你发展非常不错,留在Nadao接下来的规划也会越来越好。离开真的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PP低着头在一旁沉默,什么话也不想说。此刻的他是迷茫的,甚至可以说是无助的。因为就在前两个星期前他才和Nadao签了接下来十年的约。
但是他没有料到这个当初就一直陪伴着自己从籍籍无名走到万人空巷的人会突然提出离开公司。
那一天晚上他们吵得很凶,认识这么多年来Billkin第一次见到这么失控的PP。嗓子已经嘶哑了,好看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蜷缩在角落像只受伤的猫,掌心被指尖掐出数道青紫色的痕迹。干了的七八道泪痕布满白净的脸,和电视上那个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的大明星相差甚远。
PP听到Billkin说,其实家里都商量好了,几个月前就商量好了。Nadao的合同到期之后他会去美国读书,然后回来接手家里的公司。娱乐圈虽然很好,但他总觉得这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美好幻境而已,他们如今轻易地被捧上天,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踩进泥里。
舆论当道的世界容不下那么多清醒。
这条路走得他不踏实,所以他不想走了。
“所以你瞒了我这么久。”PP的声音很轻,颤抖着朝着Billkin的心脏开了一枪。“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知道这次是我对不起你,真的,PP,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犹豫了很多次,每一天晚上的深夜,当爱人熟睡时他都会看着他的脸发呆一整晚。
“但是PP,我不是Teh,他为Oheaw放弃了大学,我们不是电视剧。”
PP眼睛红红的,抱着膝盖,靠在墙边没有说话。他其实懂,二十几岁的人也不是小孩子,Billkin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他当然有权力去确定自己的未来的路怎么走。“对不起,PP。”
其实Billkin不需要道歉。
后来,Billkin的烟头在脚边散了一地,头发乱糟糟的。太阳离开地平线时微微透进屋的光线照在他因为疲惫而破出皮肤的青茬上。他不是喜欢抽烟的人,但似乎只有尼古丁在舌尖上带来的苦涩和烟雾冲进鼻腔的刺痛感才能让他飘散在空中的不知所措减缓那么一点点。
起身时Billkin大脑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时,PP在他的枕边睡着了,背景是平时来看病的医院。护士看到他醒了就顺便过来给他换已经空了的输水瓶。
“Billkin,戒烟吧。你对烟草有点过敏,昨晚抽多了尼古丁中毒才晕倒的,对自己身体好点。”PP醒了,揉着眼睛问他是不是还很晕。他的身上还是昨晚的那件体恤,平时金贵得不得了的小公子居然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的眼睛肿肿的,PP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不准他看,说自己太丑了。Billkin苦涩地勾了勾嘴角,把PP的手握紧在自己觉得手心,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细软的肌肤,“你最好看,在我这里,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比你更好看。”
PP反手攥住了他的手,力道很大,甚至差点把他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你爱我吗,Billkin。”
Billkin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如果连你我都不爱,那我谁都不会爱了。”只有在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里才会像烟花在天幕中炸开,灿烂又烂漫;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我才会心生缱绻,想要岁月安好,余生无恙。
如果这都不算爱。
“那你千万不能忘记我。”这句话他在Billkin的病床前说了一遍,又在送他去美国的机场里说了一遍。
“你千万不能忘记我。”
飞机起飞,在平缓的平流层里,Billkin心里总浮现出PP曾经问他的那句话,“你爱我吗。”他把这句话在口中默念了数百遍,每个字都嚼碎了塞在齿缝里,口腔中是如何都挥散不去的沉浮思绪。
爱情,爱情,真的是自古的难题。
02.
“老婆,起床了吗?早餐给你做了煎蛋和沙拉,牛奶在冰箱里我开了一瓶新的。如果今天还有戏的话也用饭盒带着在车上吃,你最近胃不好,不能再偷懒不吃早饭了。”
软软的声音回应了一声好,轻声说他今天没有戏,可以在家里休息一天。“我来公司陪你吧。”
PP听着听筒里传来滴滴滴的忙音,把桌上的蛋糕收起来放进了冰箱。
但他觉得如果能给Billkin一个惊喜的话也就都值了。回家的时候却发现他靠在床头睡着了,手机还亮着,对面助理发给他的问句都没得到回应。连睡梦中的眉头都是皱的,PP伸手替他揉松了眉间的郁结的情绪,把手机熄灭放到了床旁边的柜子上。狗勾半梦半醒地给他说了一句老婆生日快乐,PP轻声回应了一句谢谢。
最近他们都太忙了。
两个人的生话里好像都没有了对方,曾经那点心动好像也在冗长繁杂的生活里被消磨殆尽。连一直兢兢业业的PP在片场拍戏时都会时不时走神,看着剧本里男女主互诉衷肠,觉得是不是他和Billkin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了。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即使他已经过了三十岁,过了那个年少轻狂的年纪,人也成熟了不少,名利场的暗潮涌动也见怪不怪。他还是搞不清楚这个问题,他爱Billkin吗。
这个问题初次说出口是二十出头的时候,他第一次面临要和Billkin分开走上不同的道路。从前他们的生活似乎都是同一条轨道,无论在干嘛身旁总有这么一个人,只要他微微侧一下头就能看到亮亮的狗狗眼在望着他。
那时他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人都即将拥有彼此自己的人生。那个人生里可能会有对方,也可能没有,Billkin会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和他不认识的人相谈甚欢。
眼前的人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轮廓仍旧清晰。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曾经自己坚定不移的感情居然快要被自己否定。到底是爱情吗,到底是吗?他问的不仅是Billkin,更是他自己。这句话在他们心里,相互隐藏着,从青葱念到了当下。
PP心里有些迷茫。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大好的阳光,但是他连想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罕见的休闲时光,却无端开始想念被工作填满的日子。人忙起来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他的目光在这所他和Billkin的家里到处游走着,最后锁定到了电视旁那个小小的相框上。照片上的他们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青春无限。狗勾的杏眼反射着阳光,那时的他看起来还有些憨憨的,和如今那个穿着西装在商战中驰骋的精英形象反差不能再大。
说实话,他很怀念从前。思绪随着天上的薄云渐渐飘远,飘回了那个多雨又闷热的曼谷的夏天。
03.
被禁锢在塑料瓶里的气体随着瓶盖的扭动在空气里发出噗呲一声轻响,白色的体恤因为闷热的天气贴在了身上,整个人像是被绑在了低压的热气中,连心情都变得不那么愉快。
PP叼着笔在草稿纸上乱画着,他对SAT课本上的数学题可以说是一筹莫展。困意跳上眼睫,就在他好看的脸快要砸上木桌时老师在一旁敲了敲桌子。“连软饮都不能让你清醒了吗?”PP自暴自弃地把笔丢到一边,嘟着嘴撒娇,“P,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做了今天。”
故事里总说神偏爱世人,但PP一定是最被偏爱的那个。初见的人几乎都会被他所惊艳,在泰兰德毒辣阳光的洗礼下,他居然还有这般白净的肤色,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甜甜的酒窝,像是能把温柔的季风都兜在里面。唇瓣永远都是水润粉嫩的,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不是因为所谓情//欲,而是因为太过可爱。精致的五官并不会因为过分好看而显得女气,相反,他的脸部轮廓很有少年气,看起来大方,阳光。眼下的一颗痣又平添了几分说不清的缱绻,看向你的时候他的眼睛仿佛是一潭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水,让你在不知不觉间陷了进去。
用漂亮形容他再合适不过,PP就是造物者用来炫技的作品。
老师的确招架住不小漂亮时不时的示弱,双手举起表示投降,但他说要等个新朋友。空调机呼呼的风声里,少年在昏昏沉沉的午后入睡。“老师好,那边课程才结束,来晚了不好意思呀。”
PP眯着眼睛抬头看那个从门口进来扰他清梦的坏东西,却被他亮亮的杏仁眼望得发懵。应该是刚刚从室外进来,身上还有着阳光和雨水交杂在一起的味道。小麦色的肌肤让人不难想到浪击礁石的沙滩,简单的黑色体恤套在他身上格外干净清爽。
再吸引人不过的少年模样。
眼睛下是直挺的鼻梁,和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搭配起来简直是完美的侧脸。
PP不擅长交朋友,于是往旁边挪了挪凳子,一言不发。Billkin下意识地挑眉,向他伸出手,“我叫Billkin,今年高二。”白嫩的手触上少年被薄汗濡湿的掌心,“我是PP,高三。”
“PP,你的名字好可爱。”Billkin的声音很好听,在烦闷的雨季听起来像大提琴,很纯净,是那种,听了之后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声音。他低声回了句谢谢,转头,少年的脸颊微红。
后来渐渐熟悉,发现虽然自己比他大一届,但是两个人是同年的,PP早上一年学而已。Billkin家境很好,家里好像是泰国建筑业的龙头集团,但是他本来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财阀家的贵公子,说话时喜欢手舞足蹈,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或许有的时候上天确实也是公平的,Billkin长得好生得好还是学霸,但是绝对不能让他跳舞,这是PP在经历过一次差点眼瞎的惨痛教训后得出的结论。“别人是跳舞,马少爷你这是复建......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音乐,也放过自己。”PP扶着额,多的一眼都不想给人菜瘾还大的比尔金。
缘分很奇妙,两个看似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却诡异地合在一起。好到连身边的朋友都好奇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他们开始调侃PP是Billkin的老婆,说他是Billkin专属的润唇膏。PP总笑着摆手推辞带颜色的玩笑话,却没有发现那束盯着自己格外灼热的目光。
朦胧的情愫在泰兰德的夏天发酵,在少年们不知道的地方成长,最后占有了他们的整个青春。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楚了,只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黏着麦皮的狗勾。喜欢做题时他用笔尖指着题目给自己念条件时认真的神情;喜欢明明不顺路却非要他“搭便车”时的固执;喜欢他们偷偷在夏夜里喝到微醺,他微微扬起头在星星下低声吟唱。
温热的肌肤相触碰的时候,脑内像是烧起了一场火,把理智烧得精光。他抓住Billkin的手急不可待地吻上他的唇,Billkin被人扑得一愣,只能堪堪用手向后支撑着上半身。小猫的攻势又急又蠢,好像只是想要用这种直接的方式告诉他自己心里那点难以开口的感情。
至少在那时,他能确定自己是喜欢他的。
幸运的是,家人并没有阻拦他们,只是把两个小孩叫到一起吃了个饭。爸爸妈妈们本来就已经足够熟络,四个人八字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们问,“你们确定能去陪对方一直走下去吗?”
虽然在这个时代,他们之间的爱不算奇怪,但终归是少数人。还是有很多人好奇他们之间真的会有那种特殊的情愫产生吗?
PP和Billkin其实都不知道,他们在这之前也从来没有喜欢过男孩子。
或许只是遇上了合适的人。
再后来,两个人阴差阳错一起进了Nadao,拍了一部电视剧里的副cp然后被幸运地发现。然后有了《Itoldsunsetaboutyou》。
PP很清楚,直到Billkin出国前他都对自己的感情是百分百自信的。他从来都觉得自己一定能一直陪着Billkin走下去,直到白发,直到岁暮。
但他如今真的没那么自信了。
古往今来对爱情的定义都太模糊,有人说是陪伴,有人说是心动,有人说是浪漫。但抽象的词语终归没有办法描述具体的生活,这些年他甚至有过错觉自己和Billkin只是跨过了那条禁忌线的好兄弟,甚至怀疑过如果自己主动退出,会不会有更好的人来照顾他。但每一次这种想法都被遏制在了狗勾温暖厚实的怀抱里。
想着想着他居然又在沙发上睡着了,甚至还梦到了高中时的他们。但是梦里的他们补习班中并没有认识,一次次在门口擦肩而过。先后进入Nadao在一次项目合作时相识。他们欣赏对方,还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但Billkin搂着的是他完全不认识的一个女生,自己也牵着另一个人的手。梦里的Billkin选择了继续在舞台上唱歌,他们三个就在舞台下坐着。
Billkin还是唱了那首《我们的心彼此相爱》但眼里不是他。
突然被惊醒,眼角居然流泪了。为什么连梦境的窒息感都这么真实,就好像Billkin真的离开了自己一样。
PP苦笑,他也许真的没有办法想象Billkin离开自己的日子。
04.
PP捧着手机愣在沙发上,直到看见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的Billkin冲进家里都还没缓过神。“诶,你没换鞋.......”刚哭过的原因,眼睛还有点红红的,Billkin再熟悉不过PP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一眼就看出了他情绪不对劲。也顾不上换没换鞋,大步迈过来就捧住了他的脸,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他颊边的软肉,然后把整个人揽进自己怀里,力度轻得像是在拥抱一件瓷器。他用掌心揉搓着PP后脑勺上的短发,轻声问他,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压力太大了。
Billkin的身板比记忆中更结实了,连身上的香水都从以前毛孩子似的轻佻换成了更稳重的味道。从需要相互扶持的小孩儿变成了现在能独揽一家公司的马总,他确实和记忆中的Billkin差得越来越大。
“今天JJ发新歌了,老公唱给你听啊。”杰乐的新歌是Rap,而他的说唱是可以和舞蹈相提并论的烂。PP抿着嘴破涕而笑,反手把Billkin抱得更紧了。Billkin一下又一下地顺着PP的背,就像当年在Workshop里PP情到深处不自觉地流泪一样。
狗狗眼还是一如当年地亮。
你看,其实他也没有变。PP离开Billkin的怀抱,握着他的手说其实是自己想起了当年。Billkin眯着眼睛看他,嘴角微微翘起别出了脸上的小酒窝,时不时还点点头,和那个掌心微微出汗的少年模样又重叠在了一起。PP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了很久,连太阳都下山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言地聊着,最后不知道说到什么了,Billkin附身亲了PP一口。
“你干嘛,耍流氓啊。”PP有些嫌弃地擦掉脸上的口水,反手蹭到了Billkin的衣服上,他也没有躲,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我发现,PP,你真的有变老诶。”
公主翻了个白眼推了他一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知道狗勾突然把他扑倒在沙发上,眼神愈发明亮,“不,现在更好看了。”他的手指轻捻爱人粉红色的耳垂,然后顺着下颚勾起了下巴。“现在更成熟了,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你又勾引我。”爱人的眼睛扑闪扑闪,纤长的睫毛像是欲飞的蝴蝶,他又在他的脸上亲一口,翻了个身把人抱在了自己身上。
“我觉得我越来越爱你了,PP。”
又是爱,这个令他心悸了一个下午的字眼。但此刻从Billkin嘴里说出来张扬又热烈,好像泰兰德的阳光偏爱此人,所以不忍收回他身上带着阳光干燥气息的温柔缠绵。
心中的石头噗通落地,眼角又泛上水光,这泪腺真是该死的发达。Billkin看着自己的小漂亮又红了眼眶,着急地皱了眉,“你到底怎么了,能给我讲讲吗?”
PP低头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对上Billkin的目光。Billkin看见他鼻头红红的,但是眼睛却像水晶一样剔透,亮晶晶地闪着光,像极了传说中海底半人半鱼的鲛人。
他笑了,说。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是我突然意识到,我真的太爱你了,Billkin。”
这是他在迈入三打头的年纪后懂得的第一件事。所以说人总是在成长,在慢慢长大,慢慢变老的过程中懂得一件又一件事情。狗勾轻叹了一口气,把人抱了个满怀,“亲爱的,其实你不需要那么累。”Billkin的言外之意他听得懂,“我只是想用相衬的身份站在你身边。”
谁说他们不浪漫。
05.
“宝贝儿,蛋糕呢?”PP从冰箱里拿出蛋糕,Billkin惊喜地叫一声,“BlackPearl!我馋好久了!老婆,我爱死你了!”狗勾又黏黏糊糊贴上PP,狗主人躲开大型犬的怀抱把蛋糕放在桌上。“昨晚特意给你买回来的,你早上都没有看到......”
“老婆我错了,我这不是急着去上班好早点回来给你补个生日嘛。”狗勾笑嘻嘻地,嘴上夸着蛋糕,眼睛却始终没从PP身上移开过。PP小心翼翼地把数字3和0插在蛋糕上,Billkin关掉了屋里所有的灯。
Billkin顿了顿,许久未听过的蜜嗓在温柔的光里萦绕在耳畔。
我们彼此相爱的心/使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只有我们两颗心懂得真爱/
在月光下独自举行我们的婚礼/
数百万颗明亮闪烁的星星/如此明亮/
它们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没有什么仪式比我们的心更重要/
“新的一年,我们都能平安顺利。”
“我会比从前更爱他。”
Ed.
文艺复兴时期诞生了浪漫主义,Romantic这个词第一次被创造出来。浪漫主义的艺术家们常用人们面临生死时表现出的感情来诠释他们眼中的罗曼蒂克,而这和从前的洛可可,巴洛克风格都截然不同。
那时的浪漫主义甚至可能是血腥的。
浪漫这个词没有办法被准确定义,就像爱情。任何特殊的,不合常理的甚至都可以被称为浪漫。
但爱情本身就是浪漫的。这个人出现在你生命里,即是友人,又是家人。少年时期的冲动疯狂是爱情,成年后的相互扶持是爱情,暮色时分的相守也是爱情。
世人读惯了轰轰烈烈的浪漫宣言,甚至许下傻大空的诺言,却始终忽略了感情本就是罗曼蒂克的代言词。那些被人们忽略的细水长流才是真正的浪漫。
所以爱情到底是什么。
我想它不需要一个定论。
只是与你携手走过十几个春秋之后我还能抱着你,而且我想接下来的路,我还想陪你走。我还能发自内心向你说一句,我很爱你。
所以请你放肆地,毫无保留地,爱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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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看完强烈建议重刷fantopia现场
相信你们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里面融入了一些我自己关于BKPP的思考
最后借用一句另一个圈子的太太的话(非原创)
“只是人世诸多不舍,不应败给世间冷眼。”
BKPP会始终相伴。
他们是我的夏日
但绝不限定
我很庆幸我可以为我喜欢的人做我热爱的事,很久没有熬这么晚了。
故事不算长,很容易懂,就当进来听听比尔金的歌吧,晚安呀大家
1.
"九熙手上内牙印儿跟你没关系吧?"彩排间歇老孟本着关心队员的原则跑去打听,"我瞧着他好几次因为这个手差点儿没疼得叫出来。"
"队长——孟哥——你冷静,虽然他活儿好,但是我俩已经很久没睡了好吗?我都快忘尚九熙长什么样子了。"何九华跳了半天女团舞累得直不起来,还不会忘记他嘴碎的本能。
"他也不知道找了多少个腰细穴紧会甜叫的了,你去问问秦霄贤,或者问问高筱贝,指不定是哪个咬的。"
孟鹤堂概括了一下中心思想,就是说没联系,最近没睡过,不是他咬的。
孟鹤堂已经打算给何九华洗清嫌疑了...
孟鹤堂已经打算给何九华洗清嫌疑了,他可爱的橘猫搭档走过来讲述了一件七队内部不为人知的一件趣事。
2.
这事儿发生在哈尔滨。
这个冬天分外冷,哈德的暖气来得就分外热,热到一群大老爷们儿光着膀子在屋里肯冰棍儿。俗话说保暖思内什么,在干了几根冰棍儿后这几个趣味低俗的人有了个不太高雅的主意——吃饱了,玩玩儿吧。
游戏规则:相约裸奔,所有人只能戴着口罩和芳芳的小熊帽子,其余衣物由马鹤琪师哥保管。依次轮流去何九华房间转一圈,带走他一样东西,谁被认出则谁输,请晚饭。
第一个是刘九儒,他风驰电掣地跑了一圈带走了何九华的外套;小马拿走了何九华的充电宝;党弘涛带走了何九华的耳机;五只羊偷走外卖筷子的时候还鞠了一躬;郭霄汉拿走了何九华的手机;尚九熙拿了何九华的发带……
在何九华的角度来看就是他刚洗完澡正在吹着头发玩着手机,然后一个只带了小熊帽子和医用一次性口罩的裸男走进来拿了外套就走。接着越来越放肆,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何九华心里吐槽着小号、中号、大号、特大号、卧槽这个太大了、卧槽这个……细点儿、这个……刚割过包皮,还有一个机儿特别大的晃着走过来把他手掰开拿走手机的。
3、
一群人穿好了衣服在隔壁房间躺着装孙子。
何九华围着浴巾一进门,就朝尚九熙伸手,"手机还我。"
"别装,你就算割了包皮我也认识你。"
转身关门前,何九华又朝着郭霄汉,"你刚才机儿碰我手背了,你个死变态臭流氓。"
周九良点了一根烟,"这件事发生在我反复跟他俩确认过已经一年没睡过之后的第二天。"
"一↗年↑没睡过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九熙是哪个。"周九良因为气愤声音都高了起来,"所以那牙印儿绝对他咬的。"
"那郭霄汉呢?"孟鹤堂问。
"他不一样,不是睡过,是裸奔过。老汉不是凡人呐!"
4.
于是乎孟鹤堂就确定了他俩仍然有一腿,离婚夫妻还那么刺激,有秽乱七队之嫌。所以他一直留意听墙角。
经过七队队长过于明显的不懈努力,他终于发现了猫腻——隔壁休息室怎么这么勤奋,大中午的也一直放音乐练习?
一天中午,大家都因为彩排劳累而休息的时候,他跑到隔壁休息室门口听门缝,结果何九华一声咆哮差点儿送他走:
"你有病啊尚九熙!"
"你看谁家打炮为了不让邻居听见就放《Yesok》的????"
"真的,你打炮可以不那么有节奏感的,谢谢,我谢谢你全抚顺!"
"你别叫那么大声儿啊。"尚九熙咕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特么别那么使劲啊!"何九华再次咆哮。
非典型肌肤饥渴症
现背砸挂文学
龄龙九亭有提及
勿上升,物白嫖
(一)
这是我们分开的第126天,也是我们分开后的第二次见面。
尚九熙好像学会照顾自己了,厚厚的羽绒服在一帮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老爷们儿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会照顾自己了就说明他不需要我了。
我看向身旁的张九龄,他却只能摊摊手,对远离人群保持微笑的尚九熙毫无办法。
身边的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唯独我和尚九熙,坐在两个相对的角落里。我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像我偷...
身边的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唯独我和尚九熙,坐在两个相对的角落里。我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像我偷偷看他一样的在偷偷看我,但是我只要远远的看他几眼就满足了。
“过去和他说话啊。”秦霄贤坐在了我身旁,漫不经心的戳破了我自以为是的伪装。
结果过了五分钟,出来的是张九龄。他叼着还没点着的烟,咧嘴笑的像个憨憨。
“老秦说,你叫他肯定又是说你和尚九熙那点儿破事,他不想听,让我出来听你扯两句。”
“这个兔崽子。”我真想把烟摔在地上,但是看着还有半根的烟,忍了忍没摔。
“看出来你这几年脾气变好了,换以前早把烟扔了。”张九龄点了烟也不怎么抽,就是夹在指尖让烟自己烧。
“上香呢你?不抽还点,浪费。”我当然知道是王九龙不让他抽,但我就是想挤兑他几句。
谁知道这兔崽子居然掏出了进后台之前才摘下的戒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脸讥讽的说:“这不是有人管着呢么~”
这回我咬牙切齿的把烟头摔到了地上,然后骂了句国骂。
“行了行了,不气你了。”张九龄笑的贱兮兮的,“刚刚老秦被栾哥叫走之前最后和我说了一句,你得病了,得什么病了?”
“肌肤饥渴症。”我又点着了一根烟。
张九龄一脸疑惑的看着我,说:“说人话。”
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三五双爆的味道像牙膏,一边对张九龄说:“简单来说,就是我缺爱和安全感,渴望被拥抱。”
然后,我就被张九龄搂进了怀里。
行吧,我相信老秦没和他说清楚了。
但是正当我抬手准备拍拍他后背让他撒开我的时候,后台的门开了。
“师哥们,排练了。”冷冷清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靠!!!是尚九熙!!!
我还没来的及说话,就听见门被重重的摔上了。
张九龄问我:“九熙不会误会了吧?”
(二)
我和张九龄匆匆忙忙赶上台的时候,队形已经排好了。我的好兄弟们,贴心的把九熙身后的位置留给了我。
行吧,能光明正大的看看他解解馋也行。
只是我没想到,这破病说犯就犯。
看着在前面腰肢灵活柔软、动作标准到简直能当领舞的尚九熙,我心里那种没有安全感的失落和难过突如其来的泛了上来。
当然,伴随着的还有皮肤上传来的灼烧感和刺痛感。
我强忍着疼痛和头晕脑胀的感觉,无精打采的抬抬胳膊抬抬腿。幸好,今天只是站位和熟悉动作,所以我大可以在队伍里摸鱼。
但是我没想到问题出现在了最后一秒。
导演说我们可以下台的时候,我机械性的转身往台下走,但是因为头太晕了,我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所以为什么现在在我房间里的是你们俩?”
张九龄一脸尴尬的说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在确认了你没有生命危险以后,把你交给我,然后说,希望咱们仨能好好谈谈。”
我看着张九龄的手在我和王九龙身前画了个圈又绕回自己身前,不禁感叹,尚九熙的想象力真不愧对他艺术生的身份。
“你们俩,明天还是把你们闪瞎人的情侣对戒带上吧。反正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用藏着掖着。”我无奈的说。
王九龙看着我烫的发红的脸,突然凑近,问到:“哥,我抱抱你你会不会好点儿?”
我看着这两口子,像看自己家小孩儿似的,无奈的咧了咧嘴说到:“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拥抱才管用呢。”
“那你这怎么办啊?”我估计张九龄着急的都想去把尚九熙打晕了给我抬过来了。
“没啥事,有药能抑制住。”我指了指地上的行李箱,“药在里面呢。”
“没有办法根治吗?”王九龙把药递进我手里的时候问我。
“有啊,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并且主动给我一个拥抱。”我苦笑着说,“但是你们俩觉得,就九熙那个倔脾气,他可能吗?”
他们俩沉默了。
“回去吧,我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大家都忙活了一天,他们俩肯定也累了,还是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终于安静下来的房间显得格外空荡,我咬着被子不敢出声,怕酒店隔音不好吵到隔壁的师兄弟。
其实我是骗张九龄王九龙的,药根本不能抑制我身体上的痛感,药不过是让人保持清醒的——以免太疼了休克发生意外。
每一次犯病只能靠强忍,轻则几十分钟,重则几个小时甚至几天。
我犯病最严重的一次,是九熙第一次登台那天,我看着视频里的人,灼烧感和痛感伴随着眼泪一起爆发。
那一次,我疼了整整两天。
我不知道这一次又要疼几天,只能祈祷别耽误录制,别让九熙看出来担心我。
我感觉自己疼到意识都要模糊了,我想要伸手去拿床头的药,却在恍惚之间听见有人敲门。
我以为是秦霄贤,就连滚带爬的去给他开门。
可是我没想到,打开门,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尚九熙。
“九熙……”我努力让自己站直显得不那么狼狈,可是张嘴说话的声音却在颤抖。
“所以我们分开的原因是张九龄吗?”
他开口说话,声音里带着怒气和酒气,我知道,他也只可能在喝了酒以后才这样情绪失控。
“尚文博,你还爱我吗?”
他握拳砸了一下门框,然后一把把我推进屋里。
“尚文博,你还爱我吗?”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我觉得我刚刚的忍耐全都白费了——疼痛感又加重了。
“你觉得呢?”他抓着我的肩膀弄疼了我,可是依旧比不上我皮肤上的痛感。
“文博儿,救救我,”我想我一定是疼昏了头,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抱抱我。”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记得他紧紧的抱住了我。
(三)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一直梦到我们声嘶力竭的指责对方然后各自离开。
中间我好像醒来了一次,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说话,可是我太难受了,就又睡着了。
这一次,我只梦到了一个场景。
梦到这里,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旁边的人伸手给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以为是尚九熙,结果一扭头是秦霄贤。
“几点了?”我哑着嗓子问到。
“凌晨四点。”秦霄贤把我扶起来,递给我一杯水,“九熙把我叫来的,他问我你怎么了,我遵照你的嘱咐,没和他说。”
我点点头,突然发现身上的痛感减轻了许多。
“我这算不算痊愈了?”
“我刚刚问了你主治医生,他说,这不算是他主动抱你,但是也算是他帮你度过了这次犯病。”
“算了,就这样吧。”我伸手点了一根烟,摆摆手示意让老秦回去睡觉。
“真的不打算告诉他?”老秦走到门口的时候问我。
“再说吧,先睡觉去吧。”
身上的痛感终于随着手里三五的熄灭一起消失了,但是我却睡不着了,坐在窗边硬生生捱到了天亮。
然后看到了同样早起的尚九熙。
我们俩都有些尴尬,点头致意后便再没有了交集。
晚上彩排的时候,师兄弟都凑过来问我好些了吗,我解释说是低血糖,没什么事。
张九龄和王九龙也听话的带上了他们俩的情侣戒指,甚至高九成提醒他们俩照片是要发微博的,他们俩都没摘下来。
今天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所以彩排和录制的时候我都一直在状态,反倒是尚九熙一直无精打采的,好像刚刚大病了一场的不是我而是他。
下班之后,老秦说九泰来探班他家小黑小子了,顺便请我们几个吃饭,我本想着让二哥去叫九熙一起来吃饭,我便跟着老秦一起走了,结果随后赶到的二哥居然还是孤身一人。
“九熙呢?”我问到。
“他说他买了挺多零食的,而且累了就不来了。”
我本来满怀期待就这样变成了失望透顶。
一顿饭我吃的也心不在焉的,拒绝了他们还要去唱歌的邀请,独自回了酒店。
就在我开房门的瞬间,有个人从我背后把我推了进去。
是尚九熙,我知道的。
我想伸手开灯,却在抬手的瞬间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如果不是九龄主动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自己忍着疼过一辈子?”他的声音颤抖着,抱着我的双臂勒的我生疼。
“我再倔再不肯低头,也不可能舍得让你一个人忍受疼痛。”
“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
“你知不知道,太想念一个人的时候,那种疼会疼死人的。”
我缓缓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想要安慰他,说到:“我这不是还没死呢么。”
他气急了,狠狠的给了我两拳。
“疼死你算了!”他恶狠狠的说着,抱着我的力道却不曾减少一分。
“文博儿,你还爱我吗?”
“你他妈在这儿放屁呢啊!”我想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骂人。
但是我又问了一遍:“文博儿,你还爱我吗?”
他渐渐松开我,在黑暗中吻了吻我的嘴唇,说:“何健,我当然还爱你。”
我抱住了他,我想,那些在四下无人的黑夜里忍受过的疼痛和想见他想到发疯的难过,那些在这段日子里受的苦,都值了。
—END—
00.
“我望向你的第一眼就沦陷。”
全文1.5w+
Billkin在2016年6月提前在补习班开始了高二课程的学习,和往年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Billkin在上学前和朋友们晃悠着到超市买冰镇的Kratingdang来提神醒脑。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连从下颚划过的汗水反射着的似乎都是活力的光芒,一点小小的阳光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哦,当然,除了会被晒黑以...
Billkin在上学前和朋友们晃悠着到超市买冰镇的Kratingdang来提神醒脑。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连从下颚划过的汗水反射着的似乎都是活力的光芒,一点小小的阳光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哦,当然,除了会被晒黑以外。
Billkin三两下拧开了饮料的瓶盖,仰起头来就往嘴里开始灌,不过几口而已,饮料就已经消失了大半瓶。他下意识挑挑眉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空了大半瓶的饮料被他高高抛弃,随后又精准的落回他手里,他一边和同伴们往补习班里走,一边乐此不疲的玩着抛瓶子的游戏。
不一会儿,瓶子上凝成的小水珠粘了他一手。他喝光了瓶子里最后几口饮料,然后在路边有垃圾桶的地方把饮料瓶子扔进了垃圾桶里。他捻了捻手指上的水汽,下意识就想把手指往裤子上抹,动作却在抬眼和对面的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顿住。
对面的男孩子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手里一个白色帆布包,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白衬衣加宽大的黑色短裤,但Billkin总觉得那男孩子穿起来要比他好看多了。男孩很白,白得有些不像是热带国家的人。
和Billkin对上眼神的时候,他的目光是焦急而慌乱的,有些害怕的样子——直到另一个比他高一些的男孩子出现在他旁边,他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在Billkin脸上短暂停留的目光随之也移走了。
Billkin又下意识挑了挑眉。
他在同伴们的催促声中迈开步子朝他们走了过去,转身前却还是又忍不住往那男孩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男孩子也转身走了,但Billkin看见他笑了,刚刚那一点着急的情绪完完全全消失不见,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来,连带着眼睛也眯成了月牙。
所以刚才真的是在害怕吗,怎么跟个小朋友似的。
“BK!笑什么呢?”Kevin搂住他肩膀前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Billkin嘴角的笑一直也没落下去,挑眉的动作和麦色的皮肤透着的全是十七八岁男孩子独有的野||xing,脸颊两侧浅浅的酒窝却显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可爱来,他搭住同伴的肩膀,很随意似的开口:“看见个可爱的小朋友。”
Kevin被他逗笑了:“还以为你看见什么大美女了呢,笑得那么开心。”
“确实挺美的。”
Kevin反应两秒以后一脸疑惑的看向他,Billkin却不愿意再多说。他拍拍Kevin的肩膀,身子一闪,从教室半开着的后门挤进了教室,里边开门的女生被他吓了一跳,骂他是不是有病,Billkin朝她笑笑,还很欠揍的挑了挑眉头,然后溜达着上前和男生们闹成一片去了。那女生虽然因为被他突然挤进来而吓了一跳,却还是忍不住被他给逗得红了脸。
上课铃声响了,刚才四处玩闹的同学们拖沓着步子回了自个儿的位置。Billkin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然后从包里抽出了课本,等着老师来上课。教英文的老师平时都来得挺早,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在铃声响过之后也还不见人影。
比很多女孩子还要白——
“抱歉,大家,”老师的声音突然从教室前方传来,“今天老师迟到了一会儿。”
Billkin下意识寻着声音抬头,然后猛地一愣。
他刚才一直晃荡着的腿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突然就撞上了旁边的桌腿,疼得他一哆嗦,然后回过了神来。他看着讲台上英文老师身边站着的人,呼吸下意识的滞了滞,一直有些懒懒散散微微弯着的背也下意识挺直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也莫名其妙的认真起来。
旁边的Kevin偏头看他,捂着嘴偷偷和他感叹道:“这小子真帅啊。”
Billkin挑了挑眉。
Kevin奇怪的看他一眼:“不是吗?”
Billkin抿着唇,脸颊两侧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目光落在讲台上的人身上,然后缓缓点点头,可表情却又说不上是赞同的:“嗯,挺帅。”
前排的女生有些激动的压低声音在讨论着台上的人。
“这是今天转到班里的新同学,以后会和大家一起学习一年,大家要多多照顾他。”老师说着,拍了拍旁边站着的男孩子的肩膀,“来PP,和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被英文老师叫做PP的男孩子看起来有些紧张,他目光往前,落到了班里的同学们身上,然后又微微皱着眉头收回了目光,他抿了抿唇,开口:“PPkrit,……我的名字,很高兴认识大家。”
PP的声音很好听。
不像青春期正在变声的男生似的低哑,他的声音很清澈,可又有些软软的,带着点黏糊的劲儿。
后来老师说了些什么Billkin没听清楚,因为从PP有些紧张的神情落进他眼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走神了。他想这男孩子怎么总跟……总跟只兔子似的,感觉随随便便就能被吓坏似的。今天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有些着急又紧张的样子,是因为是新来的所以才这样吗?……也许是的吧。
于是Billkin又莫名其妙想起了今天和PP一起的那个男孩子。
PP一见到他,脸上紧张的神情就立马消失了。
那是他什么人呢?是很熟悉,很信任的人吧。
……男朋友?
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Billkin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挑着眉头不动声色的吐出一口气,然后重新把目光又放回了讲台上。台上的男孩子皱着眉头看下来,两个人一个在讲台,一个在最后一排,目光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轻轻一撞。
补习班这会儿没有多余的桌子了。
老师问谁愿意和新同学一起先坐一下,等下午就会有新的桌子。班里的女孩子大概都是想举手的,但却又都不太好意思,于是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Kevin这傻小子看没人举手,正要好心的举起自己的手的时候,却被旁边的Billkin抢了先。
“老师。”
英文老师朝他看过来:“OK,Billkin,welldone。”老师说完,又拍拍PP的肩膀,“孩子,去吧,先和那个同学一起坐一上午,下午补习班就会给你准备新的桌子。”
PP点点头,和老师道过谢之后走下讲台,朝着Billkin的方向走去。
Billkin先前目光一直是落在他脸上的,这会儿却又莫名其妙挪开了。
PP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脸上短暂的停留,然后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PP坐下的时候扰动了他旁边的一小片空气,Billkin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了PP身上的香||味儿。有点像小孩子身上香香甜甜的奶味儿,Billkin其实不太喜欢牛奶的味道,因为总让人觉得腻腻的,……可今天闻起来似乎还不错。
没有让人觉得腻,还有些离谱的让Billkin生出了想喝牛奶的感觉——虽然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喝牛奶听起来的确不怎么样,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旁边这位新同学身上的味道让他莫名其妙的愉||悦了起来。
Billkin嘴角不知不觉的弯起一个弧度来。
本来Billkin想着,老师说要好好和新同学相处,那么自己作为新同学来到补习班以后的第一任新同桌,当然是要主动和他交朋友的——可直到早上的课快结束,Billkin也没能和自己旁边那只受惊的兔子说上话。眼看着下课铃声就要响了,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又开始晃荡自己的两条腿——
直到旁边那只兔子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他了。
PP低头看了看Billkin刚才一直在晃荡的腿,然后又抬起眸子来看Billkin。他还是中午进教室时那个表情——微微皱着眉头,紧张又焦虑的样子,他眼睛很大,眸子是澄澈的黑,就那么看着Billkin的时候,总让他生出一种自己欺负了他的错觉。
Billkin看着他的时候就下意识挑了挑眉头,然后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唇。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支棱在PP旁边的腿,开口说话时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紧张:“要一起坐吗?”
“啊?”受惊的兔子脸上总算出现了除了害怕之外的其他表情,他疑惑的看着Billkin,好像一点也不能理解Billkin话里的意思。
“我说,”Billkin也看着他,“要不要和我做同桌?”
PP遮掩在浓密眼睫毛下的眼珠子动了动,看Billkin一眼以后又快速挪开了自己的目光,然后有些不情愿似的小小的嘟囔了一声,随后才开口道:“……那好吧。”
可Billkin分明看见他舒展开了的眉头。
他忍不住暗暗笑了笑,然后又晃荡起了自己一刻也安分不下来的两条腿。
“那个……”PP突然有些小声的开口。
Billkin在他出声的那一刻就偏头看向了他,却又见PP有些小心的往讲台上看了一眼,看老师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然后才再次小心翼翼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最后微微弯着腰,朝Billkin这边偏过头来。
对上对方的目光的时候两个人俱是一愣。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Billkin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他微微往上翘的睫毛。两人沉默下去的那一瞬间,好像连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似的。PP看着他,有些呆呆的样子。Billkin先回过神来,他眨眨眼,然后不动声色退后一点点,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些——直到他们的呼吸不再交融。
PP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Billkin喉咙动了动,男孩子已经凸显出来的喉结随之上下滑动两下。
“你要……说什么?”Billkin看着他。
PP眼珠子动了动,才想起来刚才他要跟Billkin说话似的:“你……”
叮铃铃——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再见,回家注意安全。”
“老师再见——”
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气氛终于被打破,Billkin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铃声想起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失落,却也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他看着PP,露出一个笑来:“我叫Billkin,明天见。”
PP听见他这么说,又微微皱起了眉头,连带着嘟了嘟嘴,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嗯……好吧。”
在Billkin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放到了对方头上。
回过神来的那一秒他有些想撞墙。
Billkin勉强扯出一个笑,看起来有些丑丑的,他看着自己对面有些懵的兔子,最后放在他头上的手还是忍不住轻轻揉了两把:“明天见,PP。”
他第一次叫了PP的名字。
之后头也不回的出了教室门。
刚刚收拾完书包的Kevin一抬头就看见Billkin一阵风似的从自己旁边过去了,手忙脚乱抓起书包就去追他。
“我去!Billkin你疯了吗!等等我!”
PP有些莫名其妙的抬手摸了摸自己刚才被Billkin揉过的头,虽然他不明白Billkin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并不讨厌。
因为他交到朋友了,而且新朋友人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于是他嘴角扬起一个开心的笑。
“Billkin!你等等我——干嘛呢你!走那么快!”Kevin气喘吁吁的追上了Billkin,正想再抱怨几句,却见他手里空空如也,Kevin疑惑又震惊的问他,“我去!你书包呢?”
Billkin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低骂一声,然后有些无奈的告诉Kevin答案:“忘了。”
“我去……”Kevin简直无语了,“你真行,快回去拿啊,还有作业呢。”
Billkin沉默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回去,不写了。”
Kevin觉得自己见gui了。
好学生Billkin竟然和自己说不写作业了?
Kevin还在震惊,就见Billkin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真是见gui了。
关于后来是怎么熟起来的,Billkin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他最开始的感觉也没错,PP的确是只兔子,他单纯天真又善良——只不过脾气不太好,是只容易急眼的兔子。不过Billkin挺庆幸自己当初先主动和他讲话的,因为那兔子傻傻的,可能谁对着他随随便便一笑,他就又和别人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逐渐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密友,PP不再像最开始来到补习班时那样,紧张而又焦虑——其实大概和Billkin有很大的关系。从前的Billkin脾气算不上好,他和其他大多数处于青春的男孩子一样,开朗活泼,但也有自己的脾气,……可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对PP发过脾气。
PP挺容易和他生气的——给他买饭时买了他不爱吃的东西,和朋友去买饮料不叫他,没有立刻回复他的消息,和别的女孩子讲话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能让他生气的理由很多很多。可Billkin从来都没有感到不耐烦过,相反的,他觉得PP这个样子可爱而又有趣。
像个傲娇的小公主。
Billkin最开始其实不太明白自己对PP为什么会这么特殊,他想了很久,可是也想不出答案。他似乎很久没有遇到过难题了,文法,数学,又或者是英语。
这问题比它们都要难多了。
PP每次发现Billkin盯着自己发呆的时候就会猛地一拍他的大腿,然后让他回过神来。
“你又想什么呢?”PP微微噘着嘴瞪着他,一副拷问他的架势。
Billkin揉揉自己被他拍红一片的大腿,他一只手支棱着脑袋,就算被打了也还是偏着头好好看着PP,他眯了眯眼睛,沉吟一会儿,然后低低开口:“有个问题想不出答案。”
“数学题吗?”
“当然不是?”
“文法?英语?”
Billkin摇头。
PP白他一眼,然后一边嫌弃他,一边又有些认真的开口和他讲道理,像是想要开导他似的:“想不通的话,就不要苦寻答案了。”
Billkin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很苦恼,但PP这话让他挺感兴趣的。他听完,挑了挑眉头以后问PP:“为什么?”
“笨蛋,因为你考试又不考!”
Billkin被他逗得一笑,随后抬手揉了揉PP的头。PP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无知无觉的就红了耳朵尖。他当Billkin犯神经,转过头去接着写自己的作业,不再理他。Billkin的手却没有从他头上拿开,他还是刚才的姿势,偏头一直盯着自己旁边的人的侧脸,然后手不知不觉的从PP头上挪到了他耳垂上,轻轻捏了两下。
软||软的。
捏起来有点像橡皮糖——不,比橡皮糖还要软一些。
咬一口的的话——操,在想什么呢。
Billkin暗骂一声,及时止住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刚刚捏过PP耳垂的手。他晃了晃脑袋,然后呼出一口气来。
背突然有点痒。
Billkin下意识动了动鼻子,然后伸手到背后想挠一挠。
旁边的PP突然看了过来。
他的手有些尴尬的僵在半空中。
PP瞪着眼睛看他一会,随后往他那边挪了挪。Billkin身子不自觉的就往后靠了靠,PP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生气的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干嘛呢!”
Billkin张了张嘴,舌||头差点打结:“……没事儿。”他有些不自在的伸手蹭了蹭鼻尖——他的背还在痒,奇奇怪怪的连着鼻尖一块痒,可这会儿在PP面前挠背是不是不太好……Billkin忍得辛苦,……可没想到PP的手却在下一秒伸到了他背上,然后轻轻帮他挠了几下。
两个人靠得很近,PP偏头的时候耳朵几乎要碰到他的脸:“这儿吗?”
Billkin垂下眸子,觉得自己有些不敢看PP,他点点头:“嗯。”
PP又给他挠了一会儿,然后收回手接着写作业去了。
Billkin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都开始不对劲了。
……天哪。
7月,PP学校举行夏季运动会。
Billkin得知他参加的项目是长跑的时候震惊而又不可置信。
“你干嘛这个表情?”PP白他一眼,然后把手里的饮料递给他,“给你。”
是他平时常喝的Kratingdang。
Billkin挑了挑眉头,又笑了笑,然后把饮料接了过来。
学校今天很热闹,各个场地都在井然有序的举办着各项比赛。Billkin拧开饮料喝了一口,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十分刺眼的太阳。今天天气很热,别说PP从来没有跑过长跑,就算是每年都参加长跑比赛的他都会有些受不了,……所以其实他很担心PP跑完会很难受。
两人走到了田径场周围,周边算是不绝于耳的加油声和尖叫声,Billkin一直走在PP后边一步,在他身后半抬着手护着他。他盯着PP露出白T外那一截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脖||颈,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不想打||击PP参加比赛的热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心说出了口:“PP,今天天气太热了,一会儿跑完该难受了。”
“啊,”PP侧身偏头看他一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试试嘛,唔,应该没事儿。”
“嗯。”Billkin不会左右他的选择,再者他平时也有和PP一起晨练,所以虽然今天需要跑的距离有点长,但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Billkin点点头,抬手往他头上揉了两把,“有试跑过吗?”
PP微微噘着嘴摇摇头。
Billkin有些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你啊,平时没见你胆子那么大,一会儿要是难受了就停下,不要硬撑,知道吗?”
PP抬手拍开他的手,然后不太高兴的哼哼几声,有些敷衍的回答他:“知道了知道了。”
PP在比赛名册上签完名之后打算去做热身运动,却被Billkin叫住了,PP转头看他:“怎么啦?”
Billkin走到他面前,PP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然后在下一秒就见Billkin在他脚边蹲了下来。PP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却被Billkin抓住了脚脖子。他有些尴尬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又低头去看Billkin,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着急:“你干嘛呀?”
Billkin说了一句“别动”,然后把PP原来胡乱系好的鞋带给散开了,又重新给他系上,最后用力紧了紧。把PP的两只鞋带都重新系好以后Billkin才站起身来,他看着PP,语气里有些无奈,却没有责备的意思:“你能不能细心一点,嗯?”
PP噘着嘴,眼珠子动了动,明显有些心虚,最后嘟囔一句“不是有你嘛”,然后就跑到预备场地和选手们一起做热身运动去了。
Billkin看着PP欢脱又有些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
PP开始比赛之前Billkin转移到了观众席,然后找到了离跑道最近的地方站好。PP这会儿大概也有些紧张,他站在自己的跑道上深呼吸几次,然后又转头朝观众席看了看。Billkin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这会儿看到他往这边看就立马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朝他挥了挥手:“PP!我在这!”
PP眉头随之舒展开一些,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着眼睛,对着Billkin笑了笑。
Billkin也笑了笑:“别怕!我一直在这看着你!”
PP点点头,然后朝他做了一个口型。
-我不怕。
比赛开始的枪声打响,选手们都在一瞬间冲了出去。PP起跑得很顺利,Billkin的目光一直跟着他,心却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来。第一圈大家的速度都差不多,从第二圈开始渐渐就有人落了下来。PP的速度不快不慢,一直处在中间。
第三圈开始的时候PP明显已经很吃力了。
Billkin看着他,感觉自己这会儿有些度日如年。他很想上场去和PP一起跑,但规定不让陪跑。
第三圈结束,PP经过Billkin身边的时候Billkin对着他喊了几声“加油”。可PP太累了,已经没有一点精力去回应他。Billkin看着他发白的脸色,有些焦躁的握了握拳头。
最后一圈,Billkin穿过观众,挤到了跑道终点前方,和其他人一起等待着选手们到达终点。他的目光穿过周遭的人群,最后落在PP身上。PP几乎有些抬不起步子来了,很多人在终点前的最后一段路上超过了他。
Billkin着急的一次又一次深呼吸着。
PP最后几乎是直直摔到他怀里的。
PP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了,他这会儿脸色发白,表情很难看,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Billkin用力架着他,让他站稳,可他还是止不住的想要往下滑。
周围很多人都凑上来帮忙,想要帮Billkin去扶PP,PP却不肯让其他人扶,只是靠在Billkin身上不肯动弹。Billkin一只手勒着他的腰让他站稳,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帮他擦干净了眼睛周围的汗水。
PP皱巴着脸,嘴里低声嘟囔着他没事。
Billkin问他要不要喝水,他只是摇摇头。
“腿好痛哦,又酸又麻的……”
“才跑完不能立刻坐下,先走一会儿。”
Billkin把热水倒回来的时候看见他苦着脸噘着嘴,眼角还挤出些水来。
Billkin被他吓一跳,凑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难受。
“难受死了……”PP大概顾及着周围还有其他人,声音小小的,但听起来委屈得不得了,“感觉快要死掉了……”
Billkin一边心疼,看着他委屈得想哭的小表情又忍不住笑了笑,他伸手往他头上揉了揉:“做得超级棒。”
“不。”PP噘着嘴,“都快跑最后了。”
Billkin摇了摇头:“你很勇敢,很厉害,能坚持跑完就很厉害了。”
“真的吗?”
“真的。”
PP明显不这么觉得,但他还是因为Billkin的话而感到有一点开心。他噘着嘴,不去看Billkin,有些傲娇的样子:“那好吧。”
初赛结果在高三男子组全都跑完以后公布,PP没进决赛。
这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Billkin听完结果之后偏头看PP,发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他坐在操场的台子上晃荡着自己的两条腿,Billkin凑到他面前,吓得他往后靠了靠,反应过来以后巴掌已经落在了Billkin大腿上。PP瞪他一眼,刚刚长跑过后嗓子有些发哑,但还是遮掩不住原来的奶音:“Billkin你是不是有病!”
Billkin冲着他笑了笑,然后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PP一愣,嘟囔一声以后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两个人一直在学校里晃荡,一直到了今天的各个比赛都已经结束。夕阳西下,学校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PP大概是因为今天比赛比累了,话一直都不多,好在Billkin能说,他一直都絮絮叨叨和PP说着话,PP偶尔回应他一句。
白日里碧空如洗,到了日落的时候天边却又聚集起几片浅淡的霞,天空是大片澄澈的深蓝,西边的一角被落日浸成红色。从午后就开始无休无止拔高的气温终于降下来些许,风还是温热的,轻轻贴在脸上,透出些许温柔的意味来。
两人溜达到了学校操场边的看台,Billkin一蹲身跳了下去,然后转身去看PP。PP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半张脸埋在落日的余晖里,嘴角微微弯着。
他朝PP张开手:“来。”
“干嘛?”PP明知故问。他的声音低低的,却还是透着些许傲娇的意味。
“我接着你。”
PP猝不及防的就跳了下去。
但Billkin还是接住了他。
PP整个人把他扑得往后退了退,然后稳稳站定。
Billkin怕他摔倒,两只手稍稍用力搂着他的腰。PP环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耳边长长抒出一口气。Billkin笑了笑,然后往他腰上轻轻拍了几下:“怎么了?还是很累吗?一会儿就带你去吃饭。”
PP把头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开口:“好累,好累好累。”他说完,直起腰从Billkin怀里出来,然后对着他笑了笑,“去吃东西吧,罗勒叶炒肉。”
Billkin看着他,挑着眉头点了点头,然后迈开步子往前走。
走了几步却没见PP跟上来。
他正想转身去看,余光里却闪过一个人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在PP跳上他背的下一秒就伸出手托住了他,然后就听到了PP低低的笑声。他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却还是背着PP继续往前走了。
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路上偶尔遇到的行人会把目光投到他们身上。
不过他们都没有去看别人,Billkin只是背着PP往前走。
PP闭着眼,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
“PP。”
“嗯?”
“后悔参加今天的比赛吗?”
PP短暂的沉默了一会,然后告诉他答案:“不后悔。”没等Billkin再问为什么,他接着低低开口,“其实就是想体验一次,虽然结果也不太好,还很累很累,但好歹体验过了呀。”
Billkin低低的“嗯”了一声:“你做得很棒。”
PP听见他这么说,嘴角弯了弯,然后有些小声的嘀咕:“你别老是夸我,我会骄傲的。”
Billkin沉默了一会。
“因为你的确做得很好,PP。”
PP嘟着嘴看他,有些犹豫的开口:“真的?”
Billkin确实变得忙了起来,七月份开始,他不仅要参加补习班的课程,还得参加学校的课程,他每天除了写学校留下的作业,还得自己做SAT的练习。好在他平时也有好好学,并不是要考试了才临时抱佛脚,所以不至于熬到很晚,但也还是得要到凌晨一点左右才能睡觉。
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想到他和他发小脾气的时候,想到他们去吃烤肉的时候PP明明自己已经很饿了,却还是会把第一块肉先给他吃,想到他去参加PP运动会的时候PP在跑道上回头看他的样子,想到他们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的影子。
Billkin把手机放在耳边,静静听PP说了一会儿以后抒出了一口气:“好想你。”
Billkin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因为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见面。
对面短暂的沉默了两秒,然后开口,他的声音小小的,没有平时那种被捉弄以后的恼怒,相反的透着些认真似的:“明天就可以见面啦。”
Billkin忍不住微微低头,露出一个笑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好。”
“晚安哦,小金。”
“晚安,PP。”
第二天去上补习班的时候Billkin其实是满怀期待的,昨晚说的想PP也确实不是只是开玩笑而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PP对他来说的确有种神奇的魔力,——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很好,会让他觉得很放松,总之,只要看见他就什么都好了。
他去到学校的时候PP还没来,他把给PP带的咖啡放在桌子上放好,然后从书桌里抽出一本书,打算自己先看一会儿,——随之抽出来的还有一个信封。
他有些疑惑的皱着眉头沉默两秒,在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就听见了PP的声音。
“Billkin!”
他不动声色把那个淡粉色的信封夹进了书里,然后转头朝着PP笑了笑。
“早上好。”
PP坐下来以后眯着眼睛朝他笑了笑,然后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见到我啦,开心吗?”
Billkin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昨晚的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然后把咖啡推到了他面前之后才回答他:“开心。”
PP把吸管插进咖啡里,吸了两口之后嘟了嘟嘴:“唔,一般,还是现磨的好喝。”
Billkin挑了挑眉,随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以后给你做。”
PP有些惊喜的瞪大眼睛偏头看他:“真的?”
Billkin笑了笑,然后点点头:“真的,嗯——”他想了想,“等我考完试吧,考完试以后去学,会了就给你做。”
“说好哦。”PP挺有仪式感的伸出了小拇指要和他拉钩,Billkin却只是握住他的手指揉了揉:“什么时候骗过你。”
PP开心的抿着嘴笑,笑得快没了眼睛。
Billkin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笑。
“傻瓜。”
Billkin把那封信——或者说是情书,带回了家里,却没有先拆开看。他盯着球桌上的粉色信封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却在想他今天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不让PP知道,……如果是换另一个人,Kevin,James,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是PP,他都不会下意识想要去瞒着他们,顶多为了保护对方的隐私,所以不会让他们看情书的内容,以及不会让他们知道写这封情书的人是谁而已。
为什么呢?
让PP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他也想不出来。
但他就是不想让PP知道。
操。
Billkin有些心烦意乱的拆开了信封,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表白,但这的确是第一次有人认认真真写了情书,——或许,他想,如果没有PP的话,他可能还会有一点小激动,然后好好把信看完——虽然最后都是想着怎么拒绝。但现在只要一想到PP,脑子里蹦出的另外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PP知道这件事。
是补习班的同学Rita给他写的信。
记忆中他们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
他想了想,然后打开LINE,在联系人里找到了Rita,开始给她编辑信息。
-谢谢你的好意,但因为学习任务比较重,所以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至于信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请你放心。
发送。
Billkin松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封情书扔进了垃圾桶里。
过了一会儿,Rita回了消息过来,却说明天要和他见面说。
其实Billkin不知道这种事情见面有什么好说的,但他还是答应了,对方毕竟是女孩子,而且都是同班同学,见面说就见面说吧,于是他回了一个“好”过去。
06.
Billkin第二天醒的时候脑子有些乱糟糟的——他昨晚梦见了PP。
他梦见PP一直往前跑,不管他在后边怎么叫PP都不理他,他也追不上PP。
他着急而又害怕。
这梦像是预示着什么似的,——因为他在那天真的和PP闹矛盾了。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吵架,而吵架的原因让他根本就摸不着头脑。Rita约Billkin到操场和他说清楚了自己喜欢他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Billkin当初帮过她,……虽然Billkin自己已经不记得这事儿了。Rita说自己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最后还是因为Billkin当初帮过她的事和他说了谢谢。
——两人最后拥抱了一下,然后被PP看到了。
Billkin回到教室的时候PP不在,Kevin告诉他刚才PP找不但他,然后Kevin就告诉PP他看到Billkin往操场的方向去了。
“……该死。”
“哈?”Kevin一脸震惊的看着Billkin,“你为什么要骂我?”
Billkin有些无奈:“不是骂你……我先去找PP了。”
他说完转身,却见到了站在后门口的PP。
两人到了卫生间。
PP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都没有皱眉,他只是冷着脸。
Billkin知道他生气了。
大概跟他和Rita的那个拥抱有关。
“PP,她只是……”
“你为什么抱她?”
“不是,”Billkin总不能说自己拒绝了Rita,她有些难受,所以他们就拥抱了一下,……他本来就不想让PP知道这个事情,现在知道了也就算了,但他是真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个拥抱而已啊,PP,很正常的一个拥抱,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Billkin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些。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PP似乎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不可置信,他点点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拥抱别人?男孩子,女孩子,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Billkin变了脸色,他觉得自己生气了,但不是因为PP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而是因为PP刚刚的这句话。他看了PP一会儿,压下了心里的火气,沉着声音开口:“这不一样,PP,我可以和你解释,但这种话你不可以乱说。”
PP眨了眨眼,然后倏地红了眼眶。
Billkin也在一瞬间慌了手脚。
Billkin上前一步想去拉PP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哦,……不一样。”PP声音有些发哑,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就掉了下来,然后有些固执似的开口,“Billkin,你刚刚生我的气了,你第一次生我的气,因为那个女孩子。”
“不是因为……”
“你喜欢她吗?”
PP表情越来越难看,他垂下眸子,不在看Billkin:“我不想跟你说了。”
他说完,转身出了卫生间。
Billkin没有去追PP。
他觉得他从一开始就纠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不敢确定。
他现在一片混乱。
他们从那天以后就开始冷战。
他和PP不再是同桌,因为PP自己和老师申请调到了前排,而他还是在最后一排。
他偶尔会发现PP会看他,被他发现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收回目光,但Billkin看得出,PP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开心的。
当看见PP和其他人有说有笑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PP那天的心情,也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或许他在见到PP的第一眼,跟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了。
10月,SAT考试开始。
Billkin在考试的前一晚给PP发了信息,告诉他考试结束之后自己有话想和他说。
PP没有回复。
他没想到第二天考试之前PP竟然会来找他。
他脚步顿了顿,然后走到了PP面前。
PP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尽力朝他扯出一个笑,然后有些小声的开口:“那个……你好好考试。”
Billkin鼻子一酸,抬手碰了碰他有些肿的眼眶:“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PP听见他这么说,吸了吸鼻子之后眼眶又红了,他忍不住微微嘟起了嘴:“嗯。”
“好了。”Billkin揉揉他的头,“考完试带你去吃烤肉。”
PP乖乖点点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你好好考试噢。”
Billkin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一笑,他吸了吸鼻子,又挑了挑眉头,然后缓缓对着PP点了好几下头:“放心,会好好考——而且会考得很好。”
PP红着眼睛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Billkin叫了他一声,PP看着他。
“等我。”
07.
曼谷晚上八点的风依旧温柔。
烧烤摊附近很热闹,大家有说有笑,暂时掩去了城市的喧嚣。
PP认真的烤着自己面前的肉,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给它们翻个面,等到烤得金黄以后就夹起来放进Billkin的碗里,然后让他快吃。他们喝了几罐度数不怎么高的啤酒,PP却红了鼻尖和脸颊。
回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着,最后还是PP先开了口,开口的同时眼泪也开始往下掉,他和Billkin说对不起,说不该在考试之前和他吵架,不该因为和他冷战所以连生日快乐都没有和他说。
“笨蛋。”Billkin抬手给他擦眼泪,“生日还没有过,过生日怎么可能不叫你呢,因为忙着考试,所以和爸爸妈妈说稍微推迟几天,别哭了。”他说完,把PP揽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然后柔声在他耳边开口,“别哭了,别哭了,乖。”
他说着让PP别哭,可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鼻音。他不动声色的深呼吸几下,压下了鼻子里涌上来的酸涩:“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生气。”
他听见PP吸了吸鼻子,然后低声哭了出来。
Billkin又把他抱紧了一些:“我有话和你说,PP。”
PP靠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Billkin忍不住又深呼吸了一次,然后开口:“我不喜欢Rita。”
“噢。”
“我喜欢谁,……你应该是知道的。”
PP哽咽一声,然后开口,声音里终于又带上了以前似的小小的傲娇:“当然是我。”
Billkin哭着笑出声来,然后和他开玩笑:“这么自信啊?”
PP小小的哼了一声:“从见你的第一次我就知道了。”
“真的?”
“假的。”PP哭得有些哽咽,“骗你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
Billkin一愣。
“你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很开心很开心,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Billkin静静地听着他说。
“你总是喜欢夸我,说我做得很好,做得很棒,但其实你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学习很好,人缘也很好,你很勇敢,很细心,做什么都很有天赋……你在哪里好像都会闪闪发光——我想追上你,所以我试着去跑了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长跑,其实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放弃,可我一直在想你,默念你的名字,跑完的时候我感觉我真的快死掉了——但没事,我知道你陪着我,你在等我。”PP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低低开口,“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所以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不想你和别人拥抱……”
Billkin偷偷抬手胡乱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然后温声开口:“我会一直陪你的,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一切。你只要往前走就可以了,总之,我会一直在你后面看着你,永远。”
我将永远是你忠实的守候者。
PP从他怀里出来,他一直在流眼泪,可还是弯着眼睛对Billkin笑了笑:“十七岁快乐,我的Billkin。”
Billkin抬手帮他擦眼泪:“别哭了。”
pp乖乖点了点头。
“好了。”Billkin微微倾身,吻了吻他的眼角,“不哭了,我的宝贝。”
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在曼谷的盛夏向对方诉说了自己青涩纯真而又热烈的爱。或许那时的他们只有一腔孤勇,但他们都已经把自己能给的一切给了对方。
他们相遇于曼谷烈日炎炎的盛夏,相爱于曼谷十月温柔至极的暮色下。
08.
Billkin和PP在同年先后进了nadao。
他们陪伴着对方走过十七岁,十八岁,……走到了他们梦开始的地方,然后一起再次出发。
当初那两个抱在一起哭鼻子的少年都长大了,长成了勇敢的,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孩子,目光却还是下意识去追寻着对方的身影。
上节目接受采访时总是会谈及梦想。
主持人问他们是不是有着共同的梦想。
他们总会很默契的摇头。
的确没有两个人会拥有完全相同的梦想,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从精神,到身体。
“我们没有共同的梦想,要是能在他实现梦想的路上,我能帮助他前进的话,我就觉得很好了。”
“我并不幻想几年后我能拿奥斯卡或者进好莱坞什么的,我想的是,我们能在这条路上一起相互扶持,然后在对的路上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那是他们为对方许下的最真挚的诺言——其实也算不上诺言,毕竟他们一路走来都是这么做的。
他们以好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大家视野里,不去遮遮掩掩,也无需伪装,他们不纠结于与世俗抗争,因为他们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那只是他们自己的事而已。
陪伴,又或者是相爱。
都只是他们自己的事。
所以PP的目光还是每时每刻都追寻着Billkin,饱含爱慕却也坦坦荡荡,Billkin还是会在每一场采访结束的时候牵起PP的手,小心珍视却也大大方方。
他们相爱着,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直至死亡。
是这样的,这个的设定是bkpp谈过恋爱后分手发生的事情了。然后这一章就是写着玩儿试一试。
讲的大概就是可怜的狗狗要送pp去和pp男朋友吃饭(。
觉得设定雷的人只爱看甜饼的人慎入啊!!!
因为本人巨爱想啥写啥,一切跟心走,而且我很爱玻璃渣……
——————
“请问pp还有什么要给大家说的吗?”是在采访仪式上,主持人一脸笑意地抛出问题。
pp双手合十,一脸真挚。
“好的!辛苦大家配合我们的录制!谢谢!”
摄影机卡掉之后,工作人员连连鞠躬感谢bkpp以及其余人员的配合,bkpp也十分谦逊的回礼。
人群纷杂,大家的节奏一向很快。
billkin站在来往匆匆的人堆里,反应过来时,早已看不到原本还站在自己身旁的pp的身影。他左右张望着,这才在远处看到大厅里pp已然慢慢悠悠地往外走,打算收工回家。
billkin愣了愣,有些为难。低头小小思忖了一下。还是和经纪人姐姐以及导演打了声招呼,然后抬腿追了过去。
“pp——”billkin喊。然而pp连头也没有回,听到声响也只是歪着脑袋侧了侧目。
“pp,为什么那么快就走。”billkin追了过来,脸色不爽。
而pp只顾看着前方的路,脸色眼神也一改录制时的甜腻可人,现在只是一副拽拽的,甚至有些冷漠的、玩世不恭的模样。
“因为饿了呐。我要去吃饭。”pp语调慵懒缓慢。
bk顿了顿,然后问道:“就,还是和你的男朋友?”
pp察觉到bk话语中不爽的意味。他皱着眉,有些莫名其妙地斜眼瞥了bk一眼,继续漫不经心。
“我男朋友有好多呐,你说的这个是哪一个?”
嗡——
而pp显然是捕捉到了他的慌乱,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再看时发现,pp的眼角眉梢分明藏着几分明晃晃的嘲弄的意思。
bk咬了咬牙,握紧拳头又松开,尽量让自己的叙述听上去冷静又清楚,“pp,不管你和你哪个男朋友共进晚餐,你开心就好。但是——”
bk拿出手机滑动页面,举到pp面前。
bk挑眉,语气颇为不快。“他们有人甚至在试图挖出你们的订餐信息。你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你同你的男朋友共进晚餐被人拍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pp当然清楚。如果这时候曝光他的绯闻,对bk,对自己,对他的绯闻男友,甚至对包容鼓励过自己的剧组都十分不利。他明明嘱托对方通过私下渠道悄悄安排,不会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的…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低估如今网友的侦查能力了。
bk沉默了片刻,叫他不语,继续说道:“pp,经纪人说,出品方希望我们共同吃这顿晚饭,位子已经选好了。他们的意思你应该也明白…”
哦,经纪人,出品方。
pp这才抬起头看向bk,语气淡淡的,“所以说,这到底是经纪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想法啊。”
“……这。”bk没想到pp会如此发问,脑回路再次断线,他眨巴着自己圆溜溜的狗狗眼睛。
“哈,当然是经纪人的主意。”bk尽量让自己一脸坦率,心里却有些焦躁发慌。
他不清楚这种焦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或许是pp的无视和冷淡,又或者是自己合作对象的不配合以及不敬业。
总之,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的焦躁,他十分希望自己的合作对象,可以取消晚上同他所谓的“男朋友”的约会。bk知道,pp“男朋友”向来很多。他为人太过于轻浮,他真的很不屑。
为了经纪人是么。pp了然。
“呃...这个。”bk挠了挠鼻子,“你知道的pp,经纪人姐姐对我们都很包容,她挺不容易的。我不想给她增添多余的麻烦了。”
pp冷哼一声,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他再次迈开脚步大步走在前面,顺手将口袋里的车门钥匙抛给bk。
“可以,听你的。你来开车。”
billkin接过钥匙闷声走在后面,看着pp的身影,心中总觉得有些压抑。
五味杂陈。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从前学到的中文成语。
原来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pp拉开车门径直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去,依旧在手机上点按输入,时不时便嘴角上扬笑意盈盈。
“billkin呐,我手没空,帮我系安全带。”pp头也不抬。
billkin显然早已习惯pp的慵懒和颐指气使,他一言不发,熟练地将身子靠近pp。
刚凑近一些,bk便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于那个人的气息——那种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的、又相当清爽的、椰子的味道。
这种对他而言,早已无比熟悉,甚至刻入骨髓融入血液和记忆中的味道。
他太熟悉了…
一瞬间bk有些愣神。
他按捺住自己奇怪的心情,扯出pp椅子另一边的安全带,拉长。
这个过程中,他几乎把pp整个身子圈子自己的怀里,有着微妙的肌肤相亲。这是他在戏中做过无数次的事情,拍完戏后他们便不再如此,除非偶尔的需要在镜头面前营业一小下…
bk甚至感到对方的睫毛轻轻扫过自己的脸颊,小扇子一般轻软摇曳,搞的自己的脸上也微微发痒,pp的呼气轻轻喷在bk的脸颊和耳朵上,他的忍受有些吃力了。
所以,他甚至试图憋住呼吸去屏蔽掉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直到他眼扫过pp屏幕上的聊天页面。
[好的亲爱的,爱你]
billkin发誓自己不是刻意去偷窥别人的屏幕,他也只是看到了这么一句。然而仅仅是这样的一句,他就感受到一阵无以言表的酸和怒。
是粉色的爱心呢。
bk心里想。
他发动车辆,心不在焉。billkin死死盯着前方的路,让自己注意力尽量集中在驾驶上面。然而一段段路驶过,天色越来越暗,路边的景致一次次令他分神。
他想到自己曾经无数次开车去接放学的pp回家的情景。
他就把车停在校门口静静等。他一向到的很早,因为他不希望让pp久等。
那时候自己读高三,复习的压力很大。自己无数次在车上等待时等到昏睡过去,就这么用手臂撑着靠在车窗上面,醒来时常常手臂酸麻。但是他乐意,他心甘情愿。因为pp会帮他捏手。
他最喜欢在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噔噔噔噔”的敲窗声,因为他知道,只有pp会把窗户敲得这么暴躁又大声,丝毫不温柔,带着点儿调皮和迫切。
一开始他会吓一跳,但是他猛然醒来后,看到窗外的pp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校服,领结打得端端正正,站在夕阳的剪影下面对着自己甜甜的笑。他记得pp的影子总被拉的好长好长。
每次pp钻进自己的车,总会攀上自己酸麻的手臂,然后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耍无赖。就算感情尚未明确的时候,pp也会暗戳戳的搞出肌肤接触的小动作。
bk简直爱死pp的粘人了。
bk这才突然感觉,一直以来,pp的眼中似乎都是只有他的。
街头闪烁的霓虹灯让他的眼睛有些酸涩。他眨了眨眼儿,看了看身边的pp。
pp半眯着眼睛,也不再滑动手机。他似乎有些困倦。
“前面似乎有些堵住了,你可以睡会儿,到了我喊你。”bk轻轻说出上车以来他的第一句话。
“没事呐bk,不用着急。”
pp慵懒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膜中,他有些恍然。
这句话在曾经一起的无数个傍晚,pp也同样这么说起过。
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抖。他很想知道pp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
“pp啊,那你的…男朋友。”bk生硬又蹩脚地吐出这三个音节,“你的男朋友,今晚怎么办?不见了么?”
“不见的话,会不会正合你意呐。”pp抬头看向bk,眼神淡淡的,暗潮涌动。迟钝的bk并没有捕捉到pp眼中微弱的期待。
“呃呃,只是随便问问。”billkin心漏了几拍,有些不自然的扭过头。他自然不会注意到pp的表情。
是今天的第二次回避了。pp心想。
pp突然有些厌烦了。
“大家都很喜欢我,我知道自己很有魅力。”尾音上扬,语气中的挑衅不言而喻。
“所以,我也不想大家失望。”pp顿了顿,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拿在手里把玩旋转。
“为了不让喜欢我的人失望,我把那位男朋友也喊了过去呢。”有些得意的笑着。
“这样的话,狗仔既不会拍到我跟别的人单独进餐,你也不会让经纪人姐姐为难,而我的小男友也不会因为我去陪你做戏而伤心了呐。”
……扑通
汽车颠过了一个台阶。是技术性失误。
等下啊,要素过多。等一下…
做戏、男友、一起来??
他们会见面?
bk反复捕捉关键词。
pp将头转向另一边,看着窗外车来车往霓虹灯闪,他觉得有些莫名的悲伤。他记得这条路。不管自己上学也好,下班也好,都会经过的这条路——而且是在billkin的车上。
他们第一个吻…也是在车上。是偷吻。
pp突然笑了两声,眼睛慵懒地眯成一条缝,有些失神,但是他就是突然觉得有些搞笑。
“所以,待会儿,你男朋友也会来?”billkin的语速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他觉得自己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好快。他有些恼怒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原本就是我和男朋友的二人约会,你插足。他怎么就不能来?”pp回怼,有气无力。
插足。
billkin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bk头都要炸了,因为他根本找不到半点语言去反驳。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自己插足呢?他很想一拳落在方向盘上面,可是他又不想如此失态。
他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把车停住,第一次谋生出调头回去的念头。他很想换一家餐馆也好,就在路边的小摊也好,甚至不去吃饭也好,就在车上,更好。只要是和pp单独二人就好。
他很想将pp抵在窗上,制住他的下巴控制他左顾右看看上看下就不看自己的眼睛,他想看着他玩世不恭又十足轻浮的脸,问问他到底想怎样。他真的气急了。
bk不想承认自己的害怕与心虚,但是bk真的很不想见到pp和他的男朋友在自己面前恩恩爱爱。
bk转头,自己的车后似乎已经有了尾巴。也许有人在跟车。
他回过身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各种意义上的,回头路,都不再有了。
tbc
*全文1.1w
*情节狗血
*《今时明朝》已收录
*分开的遗憾与和好的庆幸,都在故事里
1
夜晚的ktv,迈过走廊的每一步都嘈杂,形形色色的世人在各自的包厢里肆意唱着,音响砸击着节奏,旋律间歌词的字字句句,无论是情深意重,还是时兴流行,拢在耳畔尚九熙的耳畔,都只能用喧闹来形容。
如果性格是内向斯文,生活便多少脱不开清静二字,尚九熙自然不例外,他从来都不爱光顾天黑后的娱乐场所。
可今天是何九华的生日。
无论对那人而言,还是在自己眼中,都是无比重要的时刻。
他不想缺席,更不会缺席。尚九熙在走廊间的步伐慢了...
他不想缺席,更不会缺席。尚九熙在走廊间的步伐慢了几分时心道。
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何九华双手合十,诚心许愿的模样,蜡烛的火光映入眼底,染在眸边,带着烧焦味道的脂油顺着烛体缓缓往下流着,滚烫似乎道着去年的发生的一切,看不清的浑浊,是点点滴滴的聚集。
思绪万千,萦绕甚远。
良久,尚九熙才回过神,目光中依旧是灯光不明的走廊,只是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包厢的门前。
他拍了拍衣服表面不存在的灰尘,迈开半步准备走进去时,脸颊边下意识地堆起笑容,可愉悦没坚持几秒,便被周遭的气氛徐徐浇灭。
何九华还没来,眼前只坐着五六个师兄弟。
等待总是漫长,仅有渐渐消散的橙花香水味在告诉他,分秒依然继续着。门数次被推开,可走进来的无一是何九华。包厢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尚九熙知道原本空荡的氛围被点燃些许,可好像还是缺了什么,说不清诉不明。
这种感觉是在那人赔着笑,一边道歉说路上堵车,一边闯入自己视线中时才彻底不见的。
所有人都看向何九华,也看向他身后满是陌生感的姑娘。他同样瞧了对方一眼,再开口已是笑脸盈盈。
忘了介绍,这是我女朋友。何九华说。
话音落下,余音未了。有人恭喜,有人上前喊嫂子,也有人傻傻站在原地,满眼皆是意外和失措。
不难猜,那份失落来自尚九熙。
空气的凝结让心跳骤然沉闷,惊愕与意外闪过脑海,视线模糊的失了焦,许久在渐渐恢复过来。他硬生生含起笑,勉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和站在对面的两人打招呼,藏在背后的手却无声颤抖。
尚九熙失措着,连呼吸都变凉了。
他知道自己不安的心情在此刻怪异又格格不入,可从喜欢何九华的角度来说,一切也莫名在理,作为独自相思的暗恋者,尚九熙怎么可能丝毫不觉彷徨。
手钻着衣角,留下的褶痕透露着郁结,无奈在心间,纠缠成乱麻。
都说七队队员年纪轻,玩得欢,师兄弟聚在一起打趣嬉笑,热闹蔓延着轻松和煦。可今天却不同往常,所有人安安分分坐着,刘筱亭窝在一旁,难得不抱着麦克风撕心裂肺唱求佛,秦霄贤没再拉着哪个可怜人给不停给彼此灌酒,更不见张九泰掏出电子烟,吐着掺有水果味道的云雾。
瞧得出来,因为何九华身边的姑娘,都有所收敛。
不过尚九熙倒是相反,他平时基本不沾酒,现在却默默拿过桌边的鸡尾酒,虽说像饮料,但多少能冲浅一阵失落。
耳边有人唱起了陈小春的那首献世,歌词中一句失恋,被叩开瓶盖的声响遮盖。
尚九熙背靠在沙发转角里,低头时手中的摇晃的酒液,抬眼是举着麦克风时不时要唱两句何九华。余光里,他还注意到女孩看向何九华时,眉眼间几分温柔莞尔。
他有时也会用这样的眼神,悄悄盼着那人的背影,但无论曾经眸中的动情,还是现在自己的思慕,对方好像从来都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责怪着世事难料。
杯里的馥郁似乎不甜了,只留有淡淡的苦涩。
可尚九熙忍不住再多看他们几眼,尽管鼻间有些酸,眸中有湿润,头顶的光涣散成晕落在他的睫毛上,好巧不巧,将无奈掩盖了大半。
失落又无用的泪,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瞳边的明亮。
眼前何九华解开了蛋糕包装盒上的丝带,平淡的水果蛋糕被捧出来,白花花的表面摆着几颗应季的草莓,彩色的细支蜡烛插在奶油里,关上灯后,点燃的滚烫火苗被衬出几分温暖,画面的美好映进脑海,失意的心情挡在心门外。
尚九熙偷偷同他一起许愿,出于自欺欺人,他破天荒地希望,何九华那个无人知晓的愿望里能有自己。
“大华,生日快乐。”趁着蜡烛刚吹灭,他笑着走到离对方近许多的地方,勉强挤出个笑容说。
被切开的蛋糕躺进盘子里,等待被分到别人手中,何九华递过去时才发现来人是尚九熙,霎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又往纸盘里多挑了颗草莓,藏在奶油内里的嫣红看着很甜。
他很喜欢草莓,自己一直记得清楚。
尚九熙接过后呆呆地盯了半天,不知为什么,看似高兴的人放下了手中的蛋糕,拿来未开瓶的啤酒,起子扣下瓶盖的声音悦耳,气泡带着凉意倒进空杯里,酒精混着麦芽香,熏红了面庞和眼。
“何九华,我敬你。”
他将酒塞进何九华怀里,“哥,希望你开心快乐,今年也要好好的。”
那人还没回过神,他已经自顾自碰完了杯,借着仰头闷尽的动作,尚九熙腹诽,在心底打好的祝福草稿,真开口时却不争气堵在了嘴边。欲要起身回去,身后何九华突然开口。
“咱俩一块儿好好的。”语气温柔,仿佛一切置身事外,目光所及只有自己。
大概是幻觉吧,尚九熙应声后这么想。
坐回沙发的转角处,他吃着何九华给自己的那块蛋糕,奶油掺着水果香和草莓的清甜,本该甜得能沁入心底里让人笑出来,可现在,唇间却尝不出丝毫。
尚九熙不意外,只是默默品完那阵无味,再次紧握起酒瓶,杯壁还蒙着层水雾,汇进没有温度的掌纹里,尽是沮丧的模样仿佛深夜,因为失恋痛哭的年轻人,没经历过感情,所以认定了“过客”。
记不清后来,他用今天高兴的借口给自己灌了多少,醉意渐渐浮现在脑海,眼前的模糊让他险些摔碎了玻璃杯。
刘筱亭想劝他,别再这么喝下去,刚要开口,尚九熙因为想吐,突然捂着嘴匆忙往外跑。
包厢里,何九华看着跌跌撞撞的背影,视线迟迟没收回。
好不容易摸到了厕所,刚推开门,尚九熙便趴在洗手台前打着嗝,胃里一阵翻汤倒海,甚至时不时带着灼烧感,难受让人能憋出眼泪,湿润在通红的脸上滑落,流过嘴边时能尝到苦味。
他胡乱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中。
水珠滚着咸涩挂在睫毛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没了神,脸色与嘴唇一样苍白,消瘦的身影在此刻更显无力,狼狈的人看着自己,可笑和落寞让尚九熙觉得又丢脸又想哭。
叔,我送你回去吧。不知何时,刘筱亭走到了面前,语毕,还顺便塞给他几张纸巾。
尚九熙摆手,擦干水渍准备离开,但还未迈开步子,腿已经发软,要不是恰好扶住了墙,他差点难堪地倒在地上,彻底摔成个醉鬼。
你真别喝了,人都要倒了。刘筱亭同情地说。
尚九熙背靠着瓷砖,冰凉让他清醒些许,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道了句无所谓想回去,然而下一秒却与同样追出来的何九华撞了个正着。
怎么喝成这样?他满是关心,不过全被尚九熙躲开。
“没事,真的没事。”
“文博儿,你回家好好休息,听话。”
最后终究是没有拗过两人,尚九熙被架进了车的后座,关上门的那刻,自己似乎看到了何九华轻皱着眉头,隔着窗不放心地望向自己,他气质本就锋利冰冷,这样的紧张神情看着更凶了,不过遇上四目相对,倒重新流露出几许温和。
他摇了摇手,说明天见。
深夜的北京,盏盏路灯都明亮,车在人烟稀少的街头开远了,何九华站在原地,念着尚九熙留在眼中有温度的背影,手表的分针走了太多圈,都不曾离开。
2
尚九熙很久都没说话,刘筱亭喊他也不应,他就安静地躺在那儿,如同个闹变扭的少年,脾气闷在心里,不写上脸。
他承认自己固执,固执到连家都不想回。
车在单元楼下踩了刹车,耳边声息继续浅了些,仿佛想带着周遭一起融入低垂的夜幕。驾驶座上的人知道尚九熙没睡,便转身轻拍他的肩,说到家了。
我不回去。他说。
刘筱亭正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又喃道,我就躺在这儿,藏起来,谁也找不到我,何九华肯定找不到,他不喜欢我...
尚九熙哭着笑着说酒后的胡话,只剩刘筱亭低叹着长气,满是同情和无奈。尚九熙喝多了,他很少喝酒,所以上次这般喜怒无常,还是去年冬天,跟何九华山东首专那晚。也是那晚,他高兴至极,红着脸说自己喜欢何九华,喜欢了好多年,可惜他没告诉过那人,因为害怕,害怕何九华对自己的感情,只是朋友和搭档那样。
尚九熙说完沉默了片刻,脸色暗得不太好看,可没多久又做出一副释然的表情。
“算了,简简单单做搭档也挺好,我就想一辈子和他在一块儿,无所谓是什么身份了。”
这世上,人总有野心。那时的知足看似容易,却经不起岁月消磨,暗恋者渐渐不满于一厢情愿,忘记从某天起,他开始期盼两心欢喜,彼此相爱,甚至是美满的结局。
可尚九熙没有逃过现实的骨感。
何九华喜欢的,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鼻间泛酸,眼眶干涩了,三旬的成年人才卸下坚强,脆弱便汹涌地占据了心头,他试图抬手抹去那滴湿润,却发现眼泪掉的早就来不及触碰。
尚九熙哭了,出于将爱隐藏后的压抑。
气氛以沉默的态度僵持了很久,直至他不再抽泣,刘筱亭才准备扶他上楼。
楼道间散着寒意,将心跳吹得不再热烈。
房门在锁孔落下声时被推开,摸到墙壁的开关后,屋里便瞬间亮起来,刘筱亭吃力地扛着尚九熙,好不容易才让人倒在沙发上。
大概是张九泰喝酒上头的情况应付多了,他倒是挺心细,给尚九熙盖了毛毯,接了水给这人漱口,又冲了杯蜂蜜水告诉他醒了以后喝,临走前甚至不忘给何九华发消息说不省人事的醉汉到家了。
关门声落下,屋子里的沉寂使尚九熙生出几分困意,昏昏睡去。
原以为不平静的夜晚终于在这时安宁,可未醒酒的人睡觉并没多老实,肆无忌惮的翻身后,是地板传出的一记闷声。
尚九熙跌下了沙发,手磨破了皮。
他从木板面上坐起来时异常恍惚,怔怔揉了两三下便开始原地发呆,双眸空洞暗淡,没映出丝毫的光。微微蹭出血的地方确实疼,却不及刚才的梦一半心疼,与其说是摔下沙发才睁眼,不如说是噩梦惊醒。
尚九熙梦见何九华结婚了。
自己亲眼看着那人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妄图用心意挽留,张嘴却是祝福。
尚九熙不再往下回忆,他脱力地靠着沙发,无论呼吸还是皮肤都凉得可怕,虽然他知道梦是反的,无奈当下相似的情形依旧让人有所心悸,尚九熙很害怕,害怕暗恋没有结果,害怕他们以遗憾收场,害怕梦中的一切都如实上演。
窗外的天翻起鱼肚白,却不是最夺目。
尚九熙从来没为何九华哭过,可今天不知怎么了,眼泪三两滴止不住地往下掉,脸颊边交横杂错的泪痕,有的被风吹干,有的还湿漉漉的,混着薄薄水渍,仍有擦去的余地。
黑夜未散去的难过,在空气中发酵蔓延。
3
何九华总觉得这些天,尚九熙躲着自己。
走廊里迎面而来时刻意的转身,更衣室随手落下的锁,台上僵硬躲开的双手,散场后未道再见的落荒而逃。
他察觉了那人的冷漠与疏远,只是还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把原因问个明白。
剧场后面的小巷子里,何九华边想着尚九熙,边再次点燃了嘴边的烟,火星向指尖缓缓烧着,烟草香混着辛辣在鼻息间弥漫开,吐出的云雾让视线朦胧,又恰好脑海中满是尚九熙那副逃避的样子,视线的模糊让他不耐烦着将烟掐灭。
他很想知道那人为何如此漠视,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些的事。
大概是又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饭菜,要赶场的尚九熙到了后台,便蜷缩进沙发里,捂着肚子说疼,何九华看着他狼狈的身影与可怜神情,暗自念叨该是老毛病犯了。
自己时常会在包里备些尚九熙吃的胃药,只是不巧,今天的铝制包装里,空荡荡的。
他不愿意见尚九熙咬牙,将胃病硬生熬过去,站在远处偷瞧的人没说话,却悄悄跑出来给他买药。
傍晚的天色像是打翻的颜料,泼出几分落日金黄,染上了夕霞的边,太阳快下山的方向有家药店,街边路口的红绿灯下人来人往,谁都看着冷漠,唯独何九华的心思有温度。
他混入其中,匆忙朝那里走过去。
柜台里放的药还是原来的价钱,他不由自主将包装盒捧紧些时,微微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虽在去往隔壁的超市时变了凉,能够庆幸的是,最后又被买来的暖宝宝捂成炙热。
这热度至何九华到后台都未曾熄灭。
他是跑回来的,抛开来不及喘的粗气和猛烈的心跳,何九华径直向更衣室外,躺在沙发上的身影过去。
尚老师。他拍拍尚九熙的肩,把药吃了吧。
尚九熙费力撑起身子,皱起的眉头在目光清晰时被抚平,白色的药粒落入掌心里,混着氤氲热水,听话地咽下去,接着是已经拆开的暖宝宝,刚贴上还没什么暖意,得等分钟再转几圈才舒服。
他想说谢谢,却因为何九华一句再睡会儿堵了话。
尚九熙背过身,脸在自己怀里埋得更深,视线不及处,是迟迟没有离开的何九华,失神的人情不自禁看着他轻轻扑动,细密的睫毛,聚焦点往下移动,是年岁蹉跎,不过依旧青葱的鬓角,鼻尖的汗亮晃晃,被没三两血色的面庞衬得夺目,几滴顺势淌下去,融在泛白的唇里。
他笑着掏出手机,悄悄把尚九熙的睡相定格在屏幕里,谁也没料到,他们的平静在那瞬间同样锁进照片。
挺可爱。何九华想。
何健。身后有人叫自己,回过思绪就能发现是她。
你怎么来了?何九华不希望吵醒尚九熙,他压着声迎上去,笑意无心变得不淡不浓。
还来不及回答,秦霄贤突然在门外探出个脑袋,我看是嫂子,就开门请人进来了。他说。
没注意到不远处,沙发上还躺着人,小孩的音量不仅没见小,甚至还把尚九熙从尚浅的梦里拽了出来,原本朦胧的意识凑巧在扭头那秒,可怜地打碎成渣。
灯涣散在周围的光暗淡了,耳边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剩下一枚沉甸甸的心跳忽然加速。
尚九熙好不容易从沙发底下找到了鞋,或许只是站起来时动作太快,眼底泛黑得厉害,头晕目眩的感觉使他走路都踉跄几分。失意,无助与狼狈是燃烧后的灰烬,纷纷扬扬撒在尚九熙身边,四月的风优柔寡断,根本吹不散。
你怎么起来了?何九华循着动静,发现跌撞的尚九熙,心头涌来的担忧让他不禁问。
我在这儿挺打扰你们的。抬眼看着对面的两人,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为了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逃避,绕过何九华后还强迫般扬了嘴角,弯着眉眼说到,你俩慢慢聊。
他背影看似满不在乎,然而下一秒,心脏被凶狠,甚至不留情谊的匕首刺了个鲜血淋淋。
“何健,咱俩要结婚的事......”
尚九熙低着头,停顿在屋外转角处。
是那姑娘说的吗?他指尖颤抖着不敢肯定,可惜话里的一字一句都清楚响在耳边,回荡在脑海里,刻薄的现实从那刻开始,反反复复告诉着他,自己喜欢了五年的何九华,要结婚了。
掌心是凉的,指尖是颤的,目光是糊的,听觉是鸣的,脉搏是烈的,胸口是痛的。尚九熙坐在隔壁更衣室的梦后,呆怔得仿佛丢了魂。
五年前的那晚,五年后的今天,与何九华的点滴聚集成一盏走马灯,在眼前浮现着。从二旬男孩到三旬出头,从青涩稚嫩到成熟稳重,从陌生初识到心动不已,从尚文博到尚九熙,他喜欢的永远都是何九华,那个台上站在身旁捧着自己,陪他哭陪他笑,荣辱与共的师哥,生活里温情细心,时常照着他顾着他的亲密朋友,说不上八拜之交,但一定是不可或缺。尚九熙原本以为,他们的关系到这儿是美满的,眼下的真相却遗憾。
尚九熙醉酒的那个深夜,噩梦成了真。
不受控制地出神着,正拎着的大褂不小心掉在地上,他瞧见衣领下用黑线缝的“华”字,意识到自己拿错大褂的同时,捡起来连忙拍了拍,最后一抹尘被赶走,飘到推门进来的何九华肩头。
你怎么了?他看出对方脸色不好,眉头紧锁几分。
尚九熙没说话,只是将那件大褂塞进何九华怀里,随之迅速收回手,拿出自己的那件准备换上。
台上演员已经下场,两人一并往外走,尚九熙跟在何九华身后,眼尾红得不像话,他告诉自己情绪再覆水难收也要放下,说相声总得笑着,他恍惚着上台,下意识扭头看向何九华,也是那瞬间,他眸边更红了。
尚九熙明白,此时此刻,他难以直视何九华。
所有心思沦为多余,可没用的家伙终究是忍不住,无数次的视线送给了何九华,哪怕憔悴难过。
我喜欢你,是真心。
我喜欢你,是藏匿的本意。
我喜欢你,是艰难支撑的理智,因为那只是我喜欢你,我的情感,与你无关。
暗恋者失败后,眼泪化作喜糖,丢进嘴里尝着苦和甜,顺便说两三句看似由衷,实际违心的祝福。
何九华,恭喜你。尚九熙说。
4
何九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打开了相册,盯着尚九熙那张照片看了半天。
他太入迷,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知不觉凑到了屏幕前,试图抚摸惹人醉心的面庞,当指腹触碰,是意料之外的冰凉,何九华轻声叹了气,他痴妄能够摩挲尚九熙的发梢,拂拭他的脸颊,扣住他的十指,贴近浅薄的呼吸,在手背上虔诚低吻,而泡沫逃不过被戳破,这都是自己的幻想,秉着贪心为借口。
街口的信号灯亮着绿光,好几辆车都在按喇叭,提醒双眼空洞的他该走了。
何九华慌了两三秒,转弯进远处的马路后,他才透过后视镜瞧里面的人影,他是个早就看清自己想法的人,本不该这么失措,但谁也没料到,尚九熙烫在心头的烙印越发深刻。
特别是沉色低垂的夜晚,缱绻的情绪更加泛滥。
他突然靠边停下,就为多看几眼照片里的尚九熙,他的模样引人疼惜,连何九华都不例外,压着嗓子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在毫无生气的屏幕上轻抚,指腹下,是尚九熙脸旁,苍白的地方。
手机突然收到条消息,点开便能发现是尚九熙发来的,是回信,回复何九华那条语气只剩关心的语音,虽然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
我到家了,他说。
快要凌晨的北京,两个路灯之间停着辆车,窗上映着几分手机散发的光,光里最幽的那处,是盯着照片傻傻笑着的人。
何九华的慌张,万幸在这时释了怀,他将某个人的照片设成了壁纸,才重新踩了油门,回归四九城的沉寂。脑子里蹦出个声音,问何九华为什么高兴,他没有犹豫和沉思,以喜欢做答案。
何九华喜欢尚九熙,真的,不假。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道那个灵魂的温度在心底渐渐挥散不去,甚至满是痕迹,会因为这份沉甸甸的感情悄悄看他,偷偷照顾他,不经意地在乎他。三十岁之前的何九华天真,以为那不是喜欢。
说到这儿,必须得感谢孟鹤堂。
也是个四月,比今年暖和,也是深夜,下了场的两人在大排档里喝酒闲聊,也是满脸笑意,特别是他提到尚九熙时。
他张嘴闭嘴皆是那人的名字,语气是无法形容的温柔,眼底里暗藏着倾心,被月亮照得更澄澈,唯独让人失望的是,何九华没发现,尚九熙早早就住进了心房里。
一杯酒下肚,酝了苦意,更酿出暗恋的浓厚。
你喜欢他。孟鹤堂告诉他。
没有反驳,没有承认,何九华沉思了很久,直到从粗心大意中脱离,才明白那人对自己的意义。那晚,他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映在脑海里擦不去的尚九熙,与现在重合。
细细算来,那天已经过去三四年。
漫长的日子里,爱愈演愈烈,怯懦也被放大。
喜欢是真的,可不敢上前也是真的。何九华常常笑自己没种,好歹是个大老爷们,怎么站到尚九熙面前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数不过来有多少个瞬间,自己欲要告诉他,我喜欢你,我爱你,最终却依旧输给胆小。
或许是没底气吧,怕尚九熙对自己没有多余的感情,虽然他会拉何九华的手,但掌心里尽是冰凉,没有为自己而生的温度,他会笑着喊何九华哥,可也只是师兄弟之间,亲切的一声哥,他会在何九华抽烟喝酒时念叨两句,不过仅是提醒,和爱人不厌其烦的劝告阻拦无关。这么多年,尚九熙对何九华永远都是一副朋友模样,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所以父母一边催婚,一边将自己推给相亲对象时,他遗憾又无奈地妥协了,因为何九华不得已接受尚九熙不喜欢自己的事实,就如同没用的人,必须看清失意落魄的结局。
他们的关系在无限的退缩中止步了,止步于当下不圆满的美好,何九华心道。
他抬眸望向窗外,将喜欢埋进夜幕。
这般漆黑的夜里,没人过得安生,尚九熙也一样,与何九华的平静不同,他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叫嚣着惆然难过,混着咸涩滴落在深色地毯里,不见踪影。
屋子里没开灯,漆黑中唯有电视涣着光,光中播放的,是去年尚九熙何九华的专场视频,台上人穿着死亡芭比粉的大褂,笑着闹着。可能尚九熙变老都不会忘记,那是十一月的二十号,郑州那场《不想长大》。
瘫坐在沙发前的人死死瞧着何九华,仿佛要跌入墨瞳里,他想无理取闹地再探得深些,深到能看清何九华的内心,冷静仅存不多,只用来猜测他是否喜欢自己。
尚九熙不肯放过对方的每一帧神情,他越加较真,换来的竟是心痛,比泪痕交加还痛,比听说何九华找到归宿更痛。
他不傻,知道眼神不会骗人。
尚九熙以为何九华喜欢的是自己,他看向自己时,瞳里的星点明亮,带着些许宠溺,剩余便是爱意,那不是喜欢又会是什么?
是自欺欺人,自作多情。
到头来,他们不是善终,一切都是尚九熙自己错误的以为,幻想了未来,看错了现在。
蠢货,他骂自己。
是啊,蠢货和笨蛋。
蠢货是尚九熙,他读清了何九华眼里的星光,可被动的人怎么也学不会坦白,只会沉默着等待对方开口;笨蛋是何九华,纵使尚九熙再三用举动诉说爱意,何九华稀里糊涂的就是不开窍,像极了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
他们步步至此,责怪不了命运,因为输给的是自己。
“何九华,我们裂穴吧。”
5
何九华这辈子听过最荒唐的话,是尚九熙那句裂穴。
他立刻调头往尚九熙家的方向去,以超速几十码的速度。马路上,他数不清自己无视了多少个红绿灯。离谱,太离谱了,何九华咬着牙,捏着方向盘的手指骨泛白时这么想。
他匆忙停了车跑上楼,无暇顾及隔壁的邻居会怎么想,或者楼道里的回音有多大,只是用力地拍眼前这扇门,疯了一般低吼。
“尚九熙?尚九熙,开门。”语毕,没有反应,何九华生气地砸嘴,“我知道你在家,有什么话咱好好说行吗?有矛盾也好,不满意也罢,有问题就解决是不是?把话说开了就好,千万不能提裂穴,真的不能.....”
“尚文博,把门打开!”何九华又怒又急,门前的拳头欲要落下,门后的人在前一秒走出来。
“哥......”
尚九熙喊他的那刻,何九华发现那双红透了的眸,更嗅出气氛中的委屈和懊恼,想凑过去抱他,问他,安慰他,躲开的人后退几步,给了何九华一个措手不及。
“对不起,哥,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何九华忘了那天是怎么离开的,他唯独记得自己同样狼狈落魄,车停在尚九熙家的楼下,他也在车里坐了整整一夜,耳边响着尚九熙今晚说的每句话,他说对不起,他说这一切都无理,他说错的人是自己。何九华回忆着,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打火机,掏出支烟咬在嘴边,点燃的顶端刹那弥漫灰雾,缕缕烟丝在沉寂中上升,飘散至尚九熙家的阳台,顺势瞧过去,恰好能看见没开灯的屋子里,有个身影在窗帘后,只露出眼往自己这儿偷偷望。他也瞧着尚九熙,瞧着瞧着,没过多久便哭了,他把脸埋进方向盘里,擦去掉下的眼泪,殊不知那些泪比天外的星还夺目,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低落的情绪,谁知才干涩的眼眶又湿润起来,失智和冷静,在深夜里无限循环。
其实意外的不止何九华,整个七队在听到这消息时,都愣在原地,惊讶地没说话。
事情渐渐闹得大,没过几天栾云平便拉着何九华,匆匆敲了尚九熙家的门,严肃着脸要和他俩好好谈谈,毕竟裂穴这句话,不能随意说出口,或许有些搭档,一辈子都没想过这二字。
栾云平看着面对面坐的两人,问是谁提的裂穴。
尚九熙抬头,答非所问念叨着对不起。
又是这句,何九华冷笑,保持最后的镇定开口,“尚九熙,我得知道你为什么想分开,给我个理由,麻烦你给我个理由。”
“哥,是我无理取闹,但请你......”尚九熙顿住了,仿佛在寻找说下去的勇气,“答应我。”
何九华走了,既然尚九熙不愿讲,便没有意义再强求,自己包容了那人这么多年,就是不想尚九熙为难,他讨厌看着尚九熙皱起眉头,所以总是顺着那人的意思,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自己用默认同意尚九熙的想法。无法调和的矛盾没有以爆发告终,而是放下。
后来的一个月里,谁都知道了他们裂穴的事实,节目单上的名字没出现在一起,同样的大褂被塞进衣柜最深处,他们的台本更是蒙尘。
也有人觉得可惜,劝他们别冲动,搭档了七年,怎么能说分就分,可尚九熙不肯动摇,何九华追究过,他不明白自己与尚九熙路为什么断了,可突然刻薄的人告诉他,断了就是断了,换回不了的。
何九华舍不得,虽然总和尚九熙离得很远,却仍旧抑制不住自己。
台下他会像从前一般帮尚九熙熨大褂,区别是不再正大光明,反而要跑去尚九熙临时搭档那儿,让人千万别说是自己帮忙熨的,也会在尚九熙为了赶场,来不及吃饭低血糖时,借别人的手将自己不常吃的糖送出去,就连最平常的,关心尚九熙有没有到家,都是小心翼翼麻烦队里其他师兄弟去问,七年里的细节成了习惯,刻进骨子里抹不去。
也有七年间没遇到过的,比如站在台上,悄悄留意侧幕条里的尚九熙。
他就坐在那儿候场,碰巧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大褂,不过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
何九华用捧哏在台上看不到正脸的借口,看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忘了这世上的所有,只记得自己喜欢尚九熙,喜欢了好多年的尚九熙。
6
散场后的何九华没马上回去,他还有今天到访后台的女朋友要送。
深夜的北京宁静,似乎世人的波澜都与他无关。路上还是空荡荡,没一会儿便到了姑娘家楼下,他做好了和人道再见的准备,却没料到姑娘沉默不语,迟迟不下车。
“何健,咱俩结婚这事,就算了吧。”何九华刚想说些什么,被女孩打断,“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跟你结婚是吧?”
她转头看向驾驶座上呆住的人,认真的语气不像开玩笑,“我知道你心里装的人是谁,是尚九熙吧,你以前的搭档来着。”
你怎么知道的?何九华问。
“眼神不会撒谎,喜欢一个人是看的出来的,你今天在台上看他的那种眼神,喜欢都要溢出来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还有,你手机壁纸都是他,聊个天五句不离他,满眼都是他,如果这还不是喜欢,那就是爱了吧?”
说完,她笑着继续,“何健,我猜的出来你有顾虑,你怕人家对你没感觉,但好说歹说你都是个老爷们,有什么感情就说出来,宁可错过不要放过,你什么都不说,藏着掖着才真是遗憾。而且,他也喜欢你。你带着我跟那些师兄弟一起过生日那天,他憋屈的不行,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后来你俩就没好过,之前他又跟你提分开,我出现前他有这样过吗?估计是没有吧,因为什么,因为喜欢你啊,想和你在一起,接受不了你跟别人结婚谈恋爱。”
“信不信随你,我是真把你当朋友才这么说。”面对何九华的不可置信,姑娘的笑意一直没淡去,但温煦里也夹杂着严肃。
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她下车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那晚,何九华依旧一夜未眠,他责怪自己和人家姑娘分开懦弱草率,可渐渐才意识到,所有的勇气冥冥中都给了尚九熙,更为自己坦白心意做铺垫。
7
眨眼过去已是春风正浓的五月末旬,距离跟何九华的分开,过去了煎熬混沌的快六十天,自从四月的裂穴,尚九熙没再与何九华说过话,擦肩而过都是避而远之,倒是没想到,今天那人会突然问自己,有没有空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十分正式的饭店包厢里,何九华知道空气快要凝固,便把菜单递了过去。
想吃什么就点。他说。
有什么事,咱直说吧。尚九熙没接过,自顾自切入正题,认何九华的手抬在半空,不去理睬。
“尚文博,我很喜欢你,五年前就喜欢你。”
他咬着牙,紧张地心跳加速,“我从来没说过,但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我是个笨蛋,不知道你怎么想,所以不敢讲,有人告诉我,你喜欢我,但这都不是我现在想说的,我明白一件事,这么多年,我从来都希望你好,更希望我们都好,无论台上台下。尚九熙,我放不下跟你不搭了的事实,更无视不了现在,和你这样的关系。”
“我们搭回来,好不好?我承认有私心,想跟你好好的一辈子,哪怕仅仅是台上,所以我想和你,重新做搭档。”
信息量太大了,尚九熙心道。也不知怎么了,他稀里糊涂说了拒绝。他落荒而逃,留何九华一个人坐在包厢里,骂自己还是太鲁莽,太小孩子气,太不计后果。
生活还是得继续,不管世俗的爱恨情长。
尚九熙原本以为,真就和何九华这么草率分开了,直到老天爷又给自己自己一个“惊喜”,他们才结束了那段狗血的日子,回归曾经的平静安好。
我还挺想带胡萝卜那身。尚九熙打开衣柜,寻找着自己口中那件。
就地瓜色那身啊。他皱了皱眉头,暗道何九华记性是不是不太好,出了问题。
音筒里依旧是沉默,尚九熙有些不耐烦,脱口而出,“就是去年,咱俩威海专场你带错的那件,西红柿炒鸡蛋,想起来了没?”
师哥。男孩叫他,也将尚九熙从胡言乱语中拽出来,他们都懵了,而尚九熙更尴尬,就在刚刚,自己居然把临时搭档当成了何九华,听听,因为分开乱了心的人有多离谱。
“您还是放不下九华师哥吧,虽然您俩的事我不该多嘴,但师哥,要真放不下就别放下了,更何况是对的人。”
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除了在一起,其余结局都是遗憾,何必呢?他一向想摸透那人的心思,既然何九华都坦白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逃避,他对自己的喜欢,不正是尚九熙长久以来都希冀拥有的吗,虽然在这一切到来前,他们已经分开,不过没关系,和好如初还来得及。
他去往剧场的路上不停踩油门,几乎快要超速,但尚九熙死活是没管,满脑子都是与何九华和好如初的画面,哪来得及顾这些。
他车还停得歪七扭八,方向盘都没打正就往剧场里跑,急忙按了密码,推开门第一眼便是何九华,尚九熙跌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搂着那人,慌乱的呼吸全淹没进散发着淡淡烟草味的外套里,他抬眼看面前的人,给了何九华个措手不及。
“何九华,我答应你,咱们搭回来,咱俩现在就搭回来。”
何九华怔怔看向怀里的人,确信了尚九熙是认真时,手不自觉搂紧了好几分,他蹭蹭尚九熙的发鬓,才两三秒便只剩盈盈的笑声。
“还有啊,哥。”尚九熙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也喜欢你。”
头顶的灯仍然昏暗,不过令人满意的是,它照亮了两颗灰蒙蒙的心,让他们再次温暖热烈。
8
明天便是尚九熙何九华一起重新上台的日子,过去的两个多月里曲折又可笑,仿佛是个狗血幼稚的故事,不值得任何人开口去提。
你以前不是最不乐意使这个吗?何九华好奇。
“我之前看到有些姑娘说,咱俩只演过一回礼仪漫谈,是因为结婚只结一次。”
“那上次算结婚,这次就算复婚。”
尚九熙正在水房洗内//裤,何九华在他旁边嗑瓜子,开口就是已经听得尚九熙耳朵磨出茧子来的一句“你真的叫xixi吗?”
第一百遍!
尚九熙忍无可忍,把手从肥皂水里伸出来,甩了何九华一身泡沫,“嗯那!我们全家都XIXI行了吧!”
何九华反正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为什么?”
尚九熙夺下他手里的瓜子就扔进下水道,“别吃了,就着我内//裤味香儿是吧?你磕我盆里,到时候我穿//裤//衩扎得不孕不育了赖你啊?”
何九华咂么咂么牙缝里的瓜子沫,“你不是本来就立誓要单人完成有丝分裂生殖,企图推进人类的演化历程吗?”
尚九熙往外推他:“走走走!让我安安心心洗完行吗?不洗我下周没得穿了。”
何九华已...
何九华已经被推出水房门口:“哎,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路过水房去上厕所的郭霄汉如幽灵般飘过他们俩眼前,被尚九熙一把薅住,“你个罪魁祸首!”
为什么尚九熙要对郭霄汉这么说呢?
起因是昨天晚上,郭霄汉跟自己妈视频的时候,因为一时找不到耳机,直接点了接受。他妈上来就是一句“晗晗,想妈妈了没?”
正躺着看小说的何九华乐得把书拍地上了,揪着床单忍着不笑得太大声。孟鹤堂则是无声的用口型重复“晗晗~”。
郭霄汉一挑眉毛:“妈,您这语气自己听着不别扭吗?”
孟鹤堂学得惟妙惟肖:“晗晗,想妈妈了吗?”
郭霄汉哪能认输,他一个侧身把孟鹤堂按到在床上,“妈妈,我要喝neinei~”在孟鹤堂胸//前一通乱摸,“妈你怎么瘪了?”
孟鹤堂大声呼救“非礼啊!强jian啊!”
尚九熙跟何九华前排看戏。
闹够了,他们洗洗涮涮都躺在了床上,就这这个话题开启了寝室卧谈会。
“孟哥你有小名吗?”何九华问。
尚九熙积极劫胡:“我知道我知道。他奶管他叫祥辉儿~。孟祥辉儿~”然后被自己纯正的东北发音逗得嘎嘎乐。
孟鹤堂随手扔了东西砸他,他钻被子里躲着,微微感受到有个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被子上,接着就听到它'啪唧'摔到地上了。
孟鹤堂高叫着:“啊,我充点宝!”冲下床去捡,边捡边说尚九熙,“你躲什么?”
尚九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废话,我不躲我傻啊?你那充电宝跟板砖有什么区别?”
孟鹤堂爬上他铺,直接压住他的被子让他动弹不得。
尚九熙先是求饶:“孟哥我错了!”发现没用立刻高喊:“救命啊!强jian啦!”
那孟鹤堂也是把他头发揉成爆炸的才罢手。
“孟祥辉儿你有点儿过分了。”郭霄汉可是谁都敢得罪。孟鹤堂闹累了干脆坐尚九熙铺上回怼他:“晗晗你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
尚九熙决定逃离战场,他把脚丫子从孟鹤堂屁股底下抽出来,爬下自己的铺,转移阵地到何九华那儿。
何九华立刻抬脚要踹他,“别过来啊?你反攻不了孟鹤堂回来扑我吗?”
尚九熙一把拽住他脚踝给他按住,“那是,你不咱们宿舍最瘦的吗?”
何九华躺着边打滚儿边叫:“非//礼啊!变态啊!”
尚九熙赶紧放了手:“我怎么听出你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兴奋?”
看戏的孟鹤堂看到他们住了手觉得没劲,但是懒得爬回自己铺,直接问何九华:“大华小名叫什么?”
何九华倒是坦坦荡荡,一歪头:“我叫健健。”
倍儿可爱。
“健康的健,你个大傻子!”何九华啐他。
郭霄汉又悠悠地问:“九熙你小名叫什么?”
尚九熙立刻站起来,在地上赶孟鹤堂:“孟哥你快回去,我要睡觉了。”
明目张胆地逃避问题。
百分之百有猫腻儿!
孟鹤堂怎么能让他如愿,坐得稳极了,“你小名叫什么啊?”
尚九熙威胁他:“你快下来,你不下来我睡你铺去了!”气急败坏的。
另外三个人仿佛发现新大陆,就连郭霄汉都坐起来了,一本正经地分析:“晗晗,健健……你不会也是叠字吧?熙熙?”
尚九熙如遭雷击。默默爬上孟鹤堂的床,无论剩下的三个人再跟他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了。
一个晚上过去,这事儿都被其他人抛诸脑后了,就何九华跟疯了魔一样,来回问他为什么小名叫熙熙。
所以尚九熙才会在此时揪着郭霄汉不放手,纯属心里有火没地方发泄。郭霄汉哪儿能任他啊,抬起胳膊给了他一个脑瓜崩,那弹吉他的手劲儿也大,当场给尚九熙弹得双眼发红。
何九华上去:“熙熙你还好吗?晗晗你别欺负熙熙。”
演技赶超偶像剧女主角。
郭霄汉:“呕~”
尚九熙:“呕~”
隔壁的关九海正好路过,看他们仨扭成一片的样子,“啧啧,你们宿舍昨天可真够劲儿,好家伙又是喊又是叫又是摇床的。怎么,还真有了啊。一口气俩都怀了?谁这么能耐啊。”
何九华赶紧把手高举:“我我我!”
关九海被他这不要脸的劲儿折服了:“滚蛋!你们宿舍今天晚上再不消停,我就上你们屋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够劲儿!”
何九华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那晚上等你哦!”
孟鹤堂正好回来看这仨人都聚在水房,招呼他们一起点外卖。
尚九熙终于能消停洗衣服了,等到他终于磨磨叽叽洗完,其他人都吃上饭了,尚九熙苦兮兮的抱怨:“没我的份儿啊?”
何九华从身后掏出外卖盒:“有啊,把你名字的由来说出来,有鸡翅等着你哦。”
尚九熙是那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
但鸡翅还是可以的。
他也是彻底服了何九华那种为了个P大点儿的事儿都能坚持不懈的精神了,那这心思放学习上,他早考上清华了。
“说可以啊,你们要是谁敢笑一声,我断交信不信!”尚九熙在脑内组织了一下语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口:“这是我妈起的,据说我小时候吃奶使得劲儿特大,于是我小名就叫……吸吸……”
尚九熙一开始也不知道,他都上了高中他妈才偶尔提起这件事儿,尚九熙受到了严重精神打击,甚至觉得他妈还不如告诉他自己是充话费送的呢。但人家妈妈可没当回事儿啊:“xixi多好听啊!你管怎么来的呢。”
宿舍里一时陷入沉默,郭霄汉还是没忍住补了句:“我以为你那个熙是太阳的意思,原来是吮吸的吸。”
为了不断交,忍得内伤……
算了断交断交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吸、吸吸……哈哈哈”
说来也是,这一宿舍没溜儿的孩子肯定是同样没溜儿的爹妈养出来的嘛。
至于多年以后,某人在某人面前成功证实了自己“名副其实”,那都是后话了。
———END———祝你阅读愉快
文笔拙劣,还请见谅。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真人。
“喂,是孟......法医吗?”
吴宸也只是揣测,毕竟周九良的通讯录里,只有这一个姓孟的,
只不过给的备注让他一时有些叫不出口罢了,她攥了攥手机,看了眼瘫在沙发上通红着脸傻笑着冲着趴在桌子上的李然叫嚣着再喝一盅的周九良,
只不过还没等她张口说第二句话,本还是醉的站不起来的周九良不知怎的就耳尖听到了这句,
当下便炸了毛,一边叫嚷着一边起身踉跄着脚步就走了过来。...
当下便炸了毛,一边叫嚷着一边起身踉跄着脚步就走了过来。
“谁......嗝......谁叫你打给他的,我自己能回去,用不着他!”
他一脸郁结的涨红着脸不耐叫嚷着,只不过待他从吴宸手里抢过手机,
本是通话的手机屏幕早已挂断黑下,他一时有些茫然,动作有些迟钝的点了几下屏幕,
这才不高兴的蹙起眉头抬眼看向好心扶着他的吴宸,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
“你挂断的?”
她无辜的眨了眨眼,忙抬起一只手冲天发誓,脸上的神情更是诚恳的不像样。
要说真不清楚,那恐怕是假的。
只不过在周九良的眼里,这一行径可就大大变了质了。
周九良攥着手机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愤愤的按亮手机,
孟鹤堂本还愉悦的心情在接到一个突兀的女音来电以后就直线降到冰点,
他眯起眼等着被他挂断的手机,屏幕右上方的小小数字钟上清清楚楚的显示着已是临近十一点,
一想到上午从两人分别到现在周九良一直就在那个女法医家,甚至连手机都能随意让她触碰,
孟鹤堂心底就彻底炸了锅了。
他绷着一张脸动作有些重的坐回座位上,还没等察觉到异样的两位老人张口询问,
他兜里的手机又突兀的响了起来。
孟鹤堂掏出手机见又是周九良的手机号,当即挂断,随即动作有些重的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后,这才冷哼出一口气。
“怎么了这是?生那么大气,你这......”
于谦喝的也是脸通红,只不过还没等他将话问完整,被孟鹤堂丢在一旁的手机就又响起来了,
直接抢在孟鹤堂之前将手机拿了过来,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小团子”的备注,
不由得冲着于谦挑眉玩味示意着,两个老头儿也是好奇,凑过头当着孟鹤堂难看的脸色按下了接听键并放了免提,
毕竟他们也都想知道知道,能被孟鹤堂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伙子。
两人醉红着脸笑的贼兮兮的凑到一块儿侧耳倾听着,而且都很有默契的相互嘘声没有说话。
凉爽的夜色铺满了小院儿,时而能够听到阵阵秋风曳动着枝条沙沙作响,
高高悬挂在正门口的白炽灯孜孜不倦的放着光,本是安逸清净的氛围当下被一声长吼给破了意境。
当下三人噤声,那一声粗声粗气的怒骂更是吓得凑过耳朵听的两位老人一颤,霎时消了不少醉意,
随着一段简短的嘟嘟提示音后,于谦和郭德纲面面相觑了半晌,
这才见于谦有些沉重的点上烟抽了一口,满眼复杂的瞅着孟鹤堂,许久才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我说......儿子,你......不会是下面的那个吧?”
孟鹤堂被问的一怔,还没等他张口辩驳,一旁的郭大爷就坐不住抬手给了他一杵子警告道:
“哪有你这样想孩子的,你就瞅瞅小堂,他哪儿......”
郭德纲本是涨红着脸理直气壮的嚷着,只是这下意识抬眼看向灯光下肤白唇红眉清目秀的孟鹤堂,
这本还是扎实的底气当下也随之泄了气。
“嗯......堂儿,不是大爷撺掇你啊,有时候人啊,要学着把握机会,这下面的,也是有可能成为上面的那个的,
我瞅你们年轻人那流行词儿叫什么来着。反攻,是吧,对,你还是有机会的。”
他笑呵呵的慈爱鼓励着,一双醉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孟鹤堂看着对面一个一脸沉重满眼复杂看着他的于谦,一个毫无底气还不忘好心鼓励他的郭大爷,当下也是被逗得哭笑不得。
他撑起身随手拿过被放置在桌子上的手机,看了看表后这才进屋里穿外套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
临出门时孟鹤堂同两人告了别,这才套上大衣动作利落的出了院门,
直至门外响起汽车驶动的声音后,正屋门口的两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嗨,谦儿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来,咱哥俩再喝点儿。”
郭德纲忙端起酒杯好生劝着闷声不说话只抽烟的于谦,见他碾灭烟头端起酒杯这才心里落了定,
两人长谈夜饮着,直至夜色渐凉,酒杯冷滞,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酒桌,散了酒场。
等到孟鹤堂赶到周九良所报的小区单元楼下时,已是临近十一点半,
他这刚锁好车准备上楼,就只听得寂静楼道里忽而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
那模糊不清的交谈声中有一抹男音听得他是格外的熟悉,他赶忙抬脚往里走,
正巧与刚从电梯里出来拐过拐角往外走的吴宸周九良撞个正着。
吴宸本就大个肚子,架着周九良走路已是吃力了,奈何李然又是喝的走不动道,没办法也只能强撑着周九良略显沉重的身体往外走。
本身她是想等孟鹤堂上来接,却是拗不过一直吵吵嚷嚷要自己下来找他算账的周九良,
累的气喘吁吁的吴宸一见孟鹤堂那简直跟见到救星似的,笑的那是格外灿烂,
孟鹤堂一见挺着肚子还在强撑着周九良生怕他摔着的吴宸,本还郁结的心情多了那么一丝不落忍,
他紧着两步走过去忙扶住皱着眉头踉跄着脚步的周九良,冲着抬手蹭汗的吴宸微倾了一下头,低声道了一句:
“辛苦了,给你添麻烦了。”
只不过还没等吴宸同孟鹤堂好生说上两句话,一听见熟悉声音本还醉的迷糊的周九良当下便睁开了眼,
他搭着孟鹤堂的胳膊摇摇晃晃的直起身,一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满腹的委屈和恼火当下拱的他没压住音量,揪着那人衣领子便嚷嚷开了。
孟鹤堂被他撞得一踉跄,两手无奈的攥着他紧抓着自己领子的手拉下一边好声哄着一边赶忙扶着他晃悠的身体揽进怀里。
“成成成,我的错我的错。”
直至将周九良的情绪平复下来,孟鹤堂这才抬眼冲着吴宸点头示意道别。
比起孟鹤堂喝醉酒喜欢抱人粘人,周九良的无赖撒泼就让人头疼了。
这一路上,孟鹤堂不止一次的将趴在窗户口向外嚎的周九良给扒回来,
临近快到家了,他这才算是安生下来。
孟鹤堂看着路口正在倒数的红绿灯,轻吁了口气这才得空侧首看向从刚才就不吭声的周九良,
正巧与不知看了他多久的通红醉眼对个正着,一时心下一动,没有来的,他竟然被他太过直白的眼神看红了耳尖。
“怎么,看我看傻眼了?一天没见就这么想我啊。”
孟鹤堂撇开眼看向前面,手指轻点着方向盘笑声打趣着他,只不过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那人的呛声,
一时反而有些不太习惯,他动作略顿了一下,这才侧首看向他,
带着几分询问的示意挑眉,果不其然让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看他的周九良有了动作。
“今天吃的排骨没你做的好吃。”
周九良转过头去,似是有些疲惫的懒懒靠在椅背上醉的迷糊的眼眨了眨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
嗫嚅着唇动了半晌这才没头没脑的丢出一句话来。
孟鹤堂望着那人别扭的后脑勺,看着看着便不由得笑了,他扬唇轻笑出声,
随着绿灯亮起发动车子,在温暖的车内低喃出声:
“想吃,给你做一辈子的。”
也不知道周九良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好半晌都没有听到动静,直至车子停好准备下车,孟鹤堂这才发现他已醉的睡了过去。
他随手解下那人身上安全带,俯身探进车里,看着那张红扑扑睡得安逸的面庞,
孟鹤堂又不由得想起于谦那一句豪迈的“硬上,生米煮成熟饭”的喊话,他抬手摸了摸那人烫热的脸颊,抿着唇瓣睡着的模样像极了七八岁的孩子,
他垂眸低笑了声,心头不由得软化,这让他怎么舍得强迫他啊,
看他皱一下眉头都会让他心疼的想要抚平,又怎么可能会做让他恨他的事儿呢?
两人的身高其实是差不多的,论起来周九良还比他显得壮实一些,
所以当孟鹤堂从车里将周九良背起上楼时几乎是累的呼哧带喘,好不容易将他背进房间拖上床,
里面的白衬衫几乎是拓湿了一片,更不用说他的腰跟胳膊了,更是酸疼的活动不开。
孟鹤堂靠在床尾旁低低喘着气,好半晌才缓过来劲儿,正当他扶地准备起身时,
被他拖上床的人却在这时嘤咛一声悠悠转醒,他有些难受的拽了拽衣领子,眯着醉醺醺的眼眸迟钝的打量着靠在床尾处脖颈还挂着热汗的背影,
一时眸中有些动容,本是无意识探过去想要触碰他的手随着那人正巧起身转头的动作由着侧颈划过脸颊最终停靠在红润唇瓣上,
没有料想到的两人均是一怔,还是孟鹤堂率先反应过来扬手轻握住那人的手,
带着几分柔情的吻了吻他的指尖,这才痞痞笑开了颜。
“这算是你主动送上来的啊,我可没有生拉硬拽。”
他欠欠儿的笑道,本以为周九良会嫌恶的抽手甚至狠蹭上几下才算罢休,
可那人就只是静静躺在床上任由他握着,一双朦胧的醉眼眨了又眨,好半晌才低喃出一句:
“好。”
孟鹤堂也就当他是喝醉了懒得同他逗乐,又轻握了握他的手这才笑了笑松开准备起身给他煮完醒酒汤喝喝,
只不过还没等他的手从他的手背上撤开就已被反手扣住了掌心,一时孟鹤堂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应你了,你不能食言。”
那双含着水的醉眼单纯而又直白的望着他,掌心的烫热使得孟鹤堂一时反而失了魂一般,
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到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心头不禁漏跳了两拍,喉头隐隐有些发紧,攥着那只松松垮垮扣着他的手,
垂头轻笑了一声,这才抬起弯弯笑眼对上他的。
“我管够。”
许是这三个字给醉的头脑发热的人吃了定心丸一般,他轻嗯了一声又不禁睡了过去,
许不知仅仅只是因为那一句醉酒的应话,让冷静自持的法医届天才心头雀跃了一整晚难以入睡。
赵安平又怀上了。
啪——
他的脸被一巴掌打向一边,红肿起来像发面红枣糕。
“对不起,妈。”
孕肚已经明显,他扶着座椅把手颤着腿站起来。蒋姿换条腿翘着垂下脑袋翻找燕麦片里的果干,当没听见。
“什么药都试了,生不出女娃的命。”
婆婆三角眼吊着像庙里罗刹,男产科里穿着孕装的男人们微微抬头看着面前闹剧,估计触动了什么,复而低头,嘴抿成直线,他们脸皮下面估计也藏着指印。
“对不起。”
赵安平哽咽起来,泪灼烧眼眶脸...
赵安平哽咽起来,泪灼烧眼眶脸皮,落在隆起的肚皮上,陷进了纺织纤维里。
世界在千年之后重新循环颠倒,人类社会回归最本初的形态——母系。
男人是女人的附属品,为了保护女人、为了繁衍,他们被植入【生育囊】,赵安平是其中之一。
“你已经打了两次胎,生育囊的活性大大降低,选择流产可能会永久丧失生育能力。”
医生黑框眼镜倒映他白如粉的脸,平静给他下了判决,缓期执行。
他被带回了家。
赵安平高瘦如杆,立在灯光的最中心像根戳在水泥台子上的白蜡烛,寸头遮不住脸的红肿,那是火焰。
蒋姿歪沙发上抹掉袜子开了一把游戏,她的钱大头都花在保养上,三十多岁的脸蛋极少有皱纹。
“别傻站了,生完再生,不生闺女不算完。”
女人对今天的检查结果失望透顶,字从喉咙爬出来掉在地上沾了灰。家里只有她一个独苗,没有闺女传宗接代会让亲朋好友看笑话。
“当初娶进门看你屁股大能生闺女。”
婆婆没有闲着,瓜子磕的咔咔响。
赵安平把灰湿的字眼吞进肚子,低头摸自己隆起的腹,那是他拥有的第三个孩子。在【生育囊】里活着,幼小而幸运。
想到这里,他咽一口气喉结鼓动没有出声,弯腰捡起蒋姿的袜子连同婆婆的脏衣服塞进了洗衣机。
嗡鸣声塞进不大的房子,滚筒旋转搅动他的影,赵安平木然看着上面扭曲的男人,手在肚皮上停顿一瞬,攥了起来。
再生一个好了。
怀孕第五个月。
肚子已经很明显,没有女性特征的男人扛着它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赵安平站了很久,心脏粘着黏液跳动得让他想要犯呕,他竭力阻止胃囊蠕动,抬起手敲开办公室的红木门。
“张姐,我来请孕假。”
他是一个办公室职员,上大学时家里不让学艺术,最终选了经济类专业,好找工作。
人们说,男孩子上上班就行,安稳体面,将来嫁人婆家也喜欢。
红门开了,像唇,扯着涎水将他咀嚼咽下。里面的女人推推眼镜站起身。
“怀孕了?”
四十多的女人,肉和粉震荡成波浪,往下坠。
“怀孕可不好办……”
挨着他若有若无蹭两下,手搭上他的肩膀。
“也不是姐不给你请,只是现在行业竞争压力大,一个职位太多人等着了。”
“你放几个月孕假,你的工作肯定要有人做,等你回来的时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手指是蛭吸在他的肩颈与腰上,赵安平最后感受到了屁股上的触感,紧绷,没拒绝。
家里并不富裕,需要这份工作。
“我已经陪过你了。”
“那是为了做项目。”
“我现在怀着孕。”
“怀着孕也可以。”
喉咙发干,赵安平下意识摸摸肚子,半晌没说话。
张姐眼角搓出皱纹吞吃几丝粉底,红指甲又捏两把,她知道这个男人明白什么叫做绝对服从。
“乖男孩。”
孕假批下来的很快,赵安平闲下来后日日要去菜市场买菜,婆婆回了一趟老家,蒋姿不会做饭。
“安平,你去医院检查怎么样?”
“还好,男孩。”
“挺好,挺好。”
“那你要生下来吗?”
“生,我老婆说生下来。”
“看你老婆多疼你。”
“嗯。”
“没关系,长大了安个【生育囊】嫁人就行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循环。那些买菜的男人们,怀孕的,没怀孕的,都在看着他的肚子。
有了生育囊,男人才拥有价值。
生出来女儿,才会被人看得起。
妈妈在出嫁前告诉他,有了女儿,婆家就会高看你一眼,你表哥生了俩,可别提多幸福了。
赵安平想到这里有了劲儿,抬起一盆脏衣服去卫生间,这些面料不能机洗。
有了女儿,生活就没这么难捱了,他希望着。
大肚子让他弯腰困难,要搬个板凳洗衣服。水面把粗糙的指节折断,不冷,却让他的心颤抖了起来。裤子口袋里有硬物,他攥着,薄片握着发疼迟迟没有拿出来。
手指已经泡在水里很久,他知道那是一张房卡,情侣酒店的,不止一次发现了。
“安平,那是不是你老婆?”
那天看到她穿着短裙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去,脸上是经久没见过的笑。
那男人高大,看起来是个能生女儿的,不像他。
冷水沁入骨骼,他摩挲很久,把卡塞了回去。
床上吸烟的女人没有洗脚,两团袜子扔在末尾,能闻到味道。赵安平屏息扶着肚子坐到床边背对着她。
“还不睡吗?”
“早着呢。”
“今天辛苦吗?”
“跑了两个业务,累得要命。”
“我煮了粥,要喝吗?”
“等会儿,急什么。”
他们之间只有这些话题,赵安平想多说些什么,让她问问自己辛不辛苦,有没有想吃的,想让她感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它不是个男孩的话。
他静静看向窗外,没有月亮,黑夜会给大脑加持更多情绪。
天空把所有破败都萦绕于他身旁,一晃过了三十年,他好像没有一天快乐过。
这样是对的么?
赵安平看向女人,选择了停止思考。思想是血铸成的花,无法绽放就将种子深埋于地底,起码它还能活下去。
不只是他,所有花都是这样。
怀孕九个月。
身体笨重得连翻身都困难,四肢肿胀穿不进去鞋子,生育囊压迫赵安平的膀胱,尿频,有时还会尿床。
“有完没完。”
蒋姿捋一把长发恼怒看着床上一直发出声响的男人,肚子高高隆起,浮肿像充了水的病猪肉。
“我睡不着。”
“睡不着你去隔壁屋。”
蒋姿眉头皱得高,她有起床气。
赵安平沉默了。身体上的痛苦与长期得不到疏解的内心冲撞着他,胀破血管。
“我怀孕了,能不能理解一下我。”
声音发颤,赵安平的喉结一上一下咽着口水,掀起反抗的第一步最需要勇气。
“哪个男人没有这一遭?”
蒋姿掀开被子,看着他笑,弯弯的眼睛,牙很白。
“我爹怀孕的时候就没你这么做作。”
“怀了个带把的,没甩了你就不错了,有什么不满意?”
按照女人的逻辑,没有和男人离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生不出女儿的男人,没人会想要。
赵安平喉咙卡住,这些话让他嘴唇泛干,皮膜粘连又启开,他最终缓缓开了口。
“可你,已经出轨了不是么。”
陷在床里听着鼓擂一般的心跳声,他终于说了出来,没有再胆怯。
蒋姿静默了一会儿,淡淡。
“你怎么知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又是沉默,随即慢慢笑,比刚刚还灿烂。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女人。”
饿了要吃饭一样合乎常理。
她的声音刺耳,激得男人眼睛睁大,以往的种种积攒涨起了浪潮将他吞没,种子被冲出土壤接触到了水源。
“不对…”
“我要和你离婚。”
声音抖动压制不住,种子在发芽抽枝,迎接盛大的阳光,他知道上百年来没有男人敢对女人提出离婚。
可他受够了。
蒋姿也受够了。
啪!啪啪!一巴掌两巴掌,扇在脸上,又拽着短发薅起。鼻子出了血,嘴角扇烂半边。
蒋姿新做的指甲刺进他的腮帮子刮出月牙型的肉,把他从卧室打到了客厅。
“能耐了?”
“只有我不要你的份,你也配?”
女性尊严被刺激,讥讽的话萦绕耳边,赵安平耳根火辣辣蔓延着红,紧紧护着肚子蜷缩,眼前被泪铺满。
所有不幸都降临在他身上,撕咬着残破的肌肤,或许从混沌初始就带着不公,创造了性别,创造了差距,没有创造平等。
脸被摁在冰凉的劣质瓷砖,他透过泪水看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红色的柄像是果实,线条光滑流畅。
他被水泡的发胀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想杀她很久了。
救护车警报刺破黑夜,吵醒了楼层里的每一个住户。
“怎么了?”
“好像是403室的男人要生了。”
“蒋姿那家?”
“是啊。”
“怀的是个男孩吗不是?”
“嗯,赔钱货。”
有一层虚无笼罩在周身,浮浮沉沉。赵安平躺在台子上,明亮的手术灯映照在瞳孔,刺眼。
医生在准备接生。
“早产一个月。”
“之前生过孩子吗?”
他摇头,麻木盯着手术刀。两个小时前,他终究没有拿起刀,或许是不敢。
“没有生过?那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慢慢用酒精棉球擦拭刀身,眼尾瞟向他,见惯了。
“因为【生育囊】的特殊构造,剖腹的时候不能打麻药,不然对孩子不好。”
【生育囊】没有合适“出口”,只能切开接生。
赵安平的眼睛慢慢睁大,想要说些什么,医生已经用纱布堵上了他的嘴。
“忍住。”
女人眯眼,侩子手一般高高扬起了手术刀。
“啊!!!”
赵安平猛然睁开了眼睛。
虚无骤然被打破,刺目的手术白灯被几颗暖色黄灯替代,闯进了他的瞳孔。
喉咙干燥不堪,肺部像灌进铅水,他混乱的大脑盘根交错,脑神经纠结缠绕让他丧失了感知能力。
手术刀……
“怎么?”
柔软的女声响在耳边,赵安平的呼吸暂停,转头,周遭一切开始熟悉起来。
女人正柔和的注视着他,脸上还有自己妈妈一巴掌下去留下的红肿,一双洗过他沾着口红印衣领的手正慢慢抚摸他,皮肤能感受到粗糙的茧。
“做噩梦了吗老公?”
蒋姿一直温柔。
梦,原来是梦吗?
好真实的梦,混乱的社会纲常,畸形的人伦关系。疼痛感似乎真实存在,搅动着他的腹部,刀划破皮肉,逼他生出来孩子。
赵安平心口惊悸,看着蒋姿,忽然不受控制流下泪来。只有他知道经历了什么,只有他知道,那是梦,也是现实。
人类总是自夸为高级动物,却只有在刻骨经历过后才会懂得感同身受。
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对不起让她打了胎,对不起让她怀着孕干家务,对不起,逼她必须生男孩。
抬手,想要拥抱、亲吻她。但手臂牵动了肌肉,他只一瞬间停止了动作,没能抱到。
腹部的剧烈疼痛扯动神经,梦中的痛苦不知为何在他惊吓过后依旧存在,赵安平终于感受到了,彻底醒了过来。
冰冷又尖锐,不是梦。
蒋姿悬在他身上,静静盯着他,经年的操持让她丧失了年轻容颜。
没有表情,像流产那天,像被打那天,像知道他出轨那天,像弯腰为他洗衣做饭的每一天。
干涸的枯唇蠕动两下,音节丧失活力。
“疼吗。”
疼吗?疼。
隔着涌出的泪,赵安平看她,缓缓握上了腹中半刺的刀。
红色的柄像是果实,线条光滑流畅,和梦中的一样。
喉咙打了结,颤抖。
“老婆……”
“是我。”
蒋姿眉眼变得温柔起来,像一颗深色的种子,赵安平看到了她瞳孔里碎裂的【枷锁】。